第九十章 阿拉伯数字
洁白的宣纸上画着纵横交错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立体的图形,似乎是一个长方体,但是并不完整,三分之一处像是被切了一刀,露出曲折迂回的内里。
这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他见到纸上的标注。
炕面、烟道、狗洞眼儿……
居然是火炕的图纸?可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复杂的火炕啊……
李淳风看得入神,他发现这种图是一种他前所未见的表现形式,寥寥几笔,居然将整铺炕的内外结构清晰的展现在眼前。这只是一铺火炕而已,若是这种制图的方法用到大型宫殿的建筑上,岂不是更加清晰了然、所有的建筑步骤和效果都展示出来?
李淳风越琢磨这张图越有意思,然后他又见到图形旁边那犹如蝌蚪一样的文字。
凝神细观,从未见过。
李淳风自诩学究天人、见多识广,但是这种新奇的字体确定前所未见,他更不会认为房俊闲着没事儿在图纸上鬼画符玩儿……
“此乃何字?”
李淳风指着蝌蚪文问道。
房俊一看,随口说道:“阿拉伯……”猛然醒悟,闭嘴不言。
他写的其实是盘一铺炕大致需要用料多少的计算方式,但这可是阿拉伯数字,唐朝有没有呢?
肯定没有啊!
李淳风要是问“你咋会的”,他怎么回答?
果不其然,李淳风疑惑问道:“阿拉伯?大食国好像另外也有这个称呼,但是这个跟大食国有什么关系?大食国的文字不是这样的。”
房俊很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他最怕的就是在李淳风面前“露馅”,结果一个不小心反而自己给自己挖坑,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看着李淳风那一双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睛,房俊知道不说不行,越是不说,这牛鼻子越是起疑,万一怀疑自己的来历……
赶紧说道:“这是某跟一个大食人学来的,他说这叫什么阿拉伯数字,其实是天竺人发明的,便于计算而已。”
李淳风不疑有他,事实上他并不在乎这个字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他只是比较感兴趣那几个算式,虽然看不懂,但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能给贫道说说么?”
李淳风指着那几个“+”“-”“x”“÷”的算式问道。
房俊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解释了一番十个阿拉伯数字已经加减乘除的简单算法。
李淳风聚精会神的听了半天,摇摇头说道:“倒是个新奇的物事,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比我们的算法高明多少……咦!不对!”
忽然惊呼一声,仔细一想,惊喜道:“这数字书写简便,初始并不觉得如何,但越是涉及到复杂的数字,越是计算简便!真是天才的想法……”
当即拿过房俊的“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写了两个很大的数值相加,列出算式很快就算出结果,然后又列出两个数值相乘,铺以乘法口诀,顿时惊喜不已:“没有算筹,依然可以如此便捷的得出结果,不错不错!”
还在用算筹吗?要不要再把算盘弄出来震一震你呢……房俊心想。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可不敢再多事儿……
李淳风叹服道:“如此简便之数字,以前居然从未耳闻,惭愧惭愧……至今以后,贫道可省心多矣。”
房俊深以为然。
李淳风是太史令,掌管历法的修订,换言之就是个天文学家。天文学需要同大量的数据运算打交道,所以古今中外,但凡天文学家其本身必是个具有相当水准的数学家。
难怪李淳风得此“阿拉伯数字”如获至宝。
闷头研究一会儿,李淳风拿着房俊那张图纸欣喜的走了,连房俊虚情假意的留饭都推迟了。
待到李淳风走后,房俊猛地想起一事。
这牛鼻子今日前来,必是为了昨夜那首词的缘故,想来自己当时随口吟诵,他并未听得真切,所以来讨要全词。这会儿因为阿拉伯数字暂时忘了这茬儿,等到回家想起来,岂不是还会再上门来?
房俊是看到李淳风这个半仙儿就头疼,赶紧小跑回书房,挥毫拨墨一气呵成,将整首《清平乐》誊抄下来,命仆役赶紧追上李淳风给他送过去。
以后这牛鼻子不会再来了吧?
房俊嘘出口气,做到胡凳上,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却突然跳了起来!
完蛋!
刚才一时情急,只想着快快将牛鼻子打发掉,居然顺手就是用了自己惯用的“赵体”来誊抄那首词……
那家伙不会再看上“赵体字”,又跑回来“讨教”吧?
房俊出了一脑门儿汗,当即大喝道:“那牛鼻子再回来,便说某要闭关,谁都不见!”
当即收拾一下,跑到后山铁匠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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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蔬菜大棚
第二天,李淳风果然来了。
老道昨日拿着那阿拉伯数字回家,在书房里闷了一整天,越琢磨越是觉得神奇,越琢磨越是脑洞大开,总觉得这看似简单的数字有着无穷的妙用。
将之带入天文历法的计算,果然事半功倍,往日里需要大堆算筹的计算公式,如今轻轻松松搞定。
回头再看房俊画的那张火炕图纸,亦是越看越觉得有道理,他虽然不明白空气的流动、气压的作用,但大道至简,并不妨碍他参透其中的奥妙。
心里愈发惊疑不定,这房二郎坊间皆盛传其不学无术、木讷憨直,可是自己从其面相却看不出此人是个无智粗俗之人,况且这阿拉伯数字看似简单,实则玄妙非常,普通人根本难解其中曲折,房俊却是随手拈来……
次子非但不似外界传言那般无用,甚至说一句“腹有锦绣”都不为过!
最让李淳风感兴趣的是: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拥有短命衰运的山根、福旺绵长的人中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面相?
李淳风擅长的是奇门之数,相面并非其长项,看来还需向袁师叔请教才是……
当即,李淳风便修书一封,遣人给正在蜀中游历的袁天罡,自己则再次登门,向李淳风求教阿拉伯数字的奥妙。
然而到了房家庄子,却得知房俊已经闭关,不见外客。
李淳风愕然,对于房俊“闭关”的说法哭笑不得,这小子非僧非道,既不参佛又不修仙,闭的哪门子关?分明是知道自己必来,借口托词而已,
可是自己曾有不经意间得罪之处?
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沮丧的叹气而回。
房俊起先确是为了躲避李淳风而跑到后山铁匠铺,但是仅仅待了一天,便待不住了。
原因是工匠们居然制成了平板玻璃……
看着那些凹凸不平、七扭八歪的平板玻璃,房俊大为兴奋。
这些玻璃虽然尚不能作为窗户玻璃使用,但是用来建暖棚却足够了!
只要想想连房家这样的宰相之家,整个冬天也见不到几片绿菜叶,便可知这个时代的反季蔬菜多么难得。
每一次涮羊肉,最贵不是那一片片肥瘦适中的羊肉,而是那几根翠绿的青菜……
其实唐朝早已有了温室蔬菜栽培技术,只不过由于成本太高,也只是在皇家内院有那么几处依靠取火升温栽植蔬菜的温棚,而且没有透光度好又隔温的材料,产量极低,并没有流传开来。
所以,当房俊召集工匠打算建温棚的时候,招到一致反对。
房全哭着一张菊花儿也似的老脸,苦口婆心的劝:“二郎,别闹咧,这温棚某也曾有耳闻,需得盘一处极大的火炕,菜蔬皆栽于其上,又得建屋以阻挡寒气,所费不菲。关键还是这个生火的技术太难,必须得用上好的竹炭,若是寻常的柴火则无法准确控制温度,要么冷了菜蔬冻死,要么热了菜蔬都熟了……再者说,这玻璃实在太过金贵,用之建温棚,岂不白瞎了?”
他还想着那三棱镜卖了四万贯的事儿,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么多玻璃还不得卖上千八百万贯?
房俊却浑不在意:“金贵个蛋啊,还不就是沙子烧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后警告你们一次,那三棱镜从今以后谁都不许再做哪怕一个,否则家法伺候,懂?”
开玩笑,若是流传出去那“能召唤彩虹的神器”跟这些破玻璃一样,可就坏了菜了。杜家到没什么,就算明知道被自己耍了也没辙,可李二陛下若是恼火起来,能有自己的好?
众人也都知道此事绝对不能再提,纷纷点头附和,赌咒发誓。
房全还待再劝,房俊却制止他,说道:“老全叔,某叫你们来,不是问你们这个温棚建不建,而是应该怎么建,都说说想法吧。”
无论干什么事,权威都是最重要的,哪怕明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绝对不容许在这么多人面前反驳自己。
权威代表了话语权,这处庄子想要按照自己的设想去发展壮大,将来成为自己、甚至整个房家幸福生活的坚实基础,那就只能有自己一个声音。
自己说的话,那就必须去做,毋庸置疑。
否则自己任何一个决定都是超越时代一千多年的理念,这些人如何理解?
说来吵去的,啥事儿也别干了……
房全闻言,略有些不自然。
他是房家的老人了,兼且房家上下一直以礼相待,便自持资历深厚,在这庄子里一向说一不二。
可房俊的一席话却点醒了他,到底是尊卑有别,上下有序,一而再的质疑主家,非是仆人之道。
况且二郎已经用一些列的事迹证明,他的眼光本事远远超过自己……
房全心里释然,既然不能阻止了,那便给点意见。
“某听说,皇家于骊山别苑的几处温棚,是引来温泉水浇灌?”
他问的是庄子里的木匠柳老实。
这老头手艺没的说,去年暑天记得工部营造司还来庄子里征调他,去帮着修缮骊山上的皇家别苑,想来对那里多少熟悉一些。
果然,柳老实点头说道:“确有此事,某听说,是在冬日里将温泉水引来,先放置在露天的池子里,待其温度降至所需,在引入温棚灌溉。”
房全便对房俊说道:“咱们庄子也有一处温泉,何不将温棚建在那里?”
房俊奇道:“咱们庄子里还有温泉?”
柳老实笑道:“岂止是有,还不止一处,这骊山之上,说不得哪个山坳里就冒出一眼温泉,多的是咧。”
房俊大喜:“快带我去看。”
当下,几名工匠领着房俊出了铁匠铺,沿着山路走了不远,便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下发现一个小水潭。
寒冬腊月,寒风刺骨。
那小水潭却是水波荡漾,雾气氤氲,四周山岭白雪皑皑,唯独潭中却是并不封冻。
溯源观之,却见水潭上方有几块巨石,几注清澈并且散发着雾气的泉水从巨石的缝隙之中汩汩流出,蜿蜒而下,最终都注入那方水潭。
只是唯有来水之处,却无泄水之路。
房俊顿时美了,心里畅想着若是在此处修建一座房子,砌上两个浴池,闲来搂着武美眉泡泡温泉,欣赏一番那白皙滑腻的肌肤、妩媚如花的娇靥,顺带着做一些有益身心的运动,这日子不要太美好……
如此山间别墅,独门独院,山色秀丽,又是温泉水入户,放在他那个年代,还不得大几千万花出去?
没说的,必须得盖房子!
只不过现在正值严冬,房子肯定一时盖不了,得待来年开春才能施工。
但是盖温棚没问题。
此处是向阳山坡,又处在一个小山坳里,温度本就略高一些,只需将铁匠铺那一排破房子扒掉,反正那边冬天也不炼铁,开春再盖好了,扒下来的砖石砌这个温棚足够,还能再盘一铺火炕。
至于这时候砌温棚会不会墙没干便被冻住,问题倒是不大。
大不了多在棚子里支几根承重柱子,承担玻璃的重量,反正也不住人,无所谓到处是柱子会不会乱七八糟影响劳作,墙壁更多是用来遮挡寒风和保温的作用,不漏缝就行了。
不过这温棚不是一天两天能建成的,火炕倒是正好趁机弄出来,这见天儿的后半夜实在太冷了……
当即便领着一众工匠,回到铁匠铺那边,咣咣咣一通砸,先扒了几间房子,清出一些完整的砖块,再回到卧房,咣咣咣又是一通砸,把屋里的老火炕拆了,惹得庄子里的人齐齐出来观望,不知道二郎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第九十二章 房家工程队的诞生
柳老实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三继承了他的衣钵,都有一把好手艺,是新丰远近闻名的好木匠。老二柳天养却是跟着娘舅学成了泥瓦匠……
房家不禁有些感叹,这个小小的庄子里居然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干点什么都有专门的手艺人。
盘炕这种粗活,自是不用房二郎伸手,他只需捧着个紫泥小茶壶在一边指指点点,便有柳天养领着两个兄弟以及一群仆役动手。
盘炕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只需懂得一些原理,清楚其中构造就行了,更何况还有房家亲手绘制的施工图纸,烟道的形状、高度、长短都详细清楚,整个火炕尚未动工,各个环节便一目了然。
柳老实陪着房俊,看着施工图纸,赞叹道:“二郎这个图太好咧,以后盖房子要是也用这种图,那可就轻省多了,即便是新设计的楼阁,也不会有太多误差。”
他是庄子里祖师爷爷级别的地位,除了房俊一般人指使不了。
这时原本的炕面已经刨开,炕洞里面乌漆抹黑全是烟灰,早已堵满了烟道。而且那烟道直来直去空空荡荡,炕有多高烟道就有多深,狗洞眼儿更是一个大窟窿……
既不保温又没有注意蓄热,更不考虑空气的对流,这得烧多少柴火才能热炕?
柳天养指挥着仆役们先是在炕洞里铺了厚厚的一层沙子,然后将一块块砖按照图纸上的设计垒起来,再用黄泥和沙子搅拌的沙浆粘合,没一会儿就垒完了。
狗洞眼儿比较麻烦。
以往此处都是随意的敞开着,烟囱只是起到一个冒烟的作用,完全没有利用到空气的流动使得炉灶内的柴火充分燃烧。
柳天养按照图纸把狗洞眼儿砌上,依着房俊的指使点了一把茅草,凑近狗洞眼儿,里边突然鼓出来一股风,将茅草吹灭了。
房俊连连摇头。
柳天养挠挠头,一头雾水:“以往都是这么弄啊,今天风小,所以不好烧,要是风大就没问题了。”
房俊无语,风大的时候要烧火,风小的时候就不烧了?那我费这个劲盘这个炕干嘛?
挽了挽袖子,房俊跳到炕洞里,蹲到烟囱根儿底下,用一块半截砖头将狗洞眼儿挡住一半,伸手试了试,觉得不行,又挡住一些,只留个一掌宽的缝隙,再试了试,觉得差不多。
“再点一把茅草,看看效果。”
柳天养连忙抓来一把茅草点燃,凑到狗洞眼儿附近。
那缝隙里突然生出一股吸力,将火苗完全吸到里边,发出“呜呜”的鸣响。
柳天养都看傻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怪物在烟囱外边使劲儿的吸气?
房俊拍拍手站起来,说道:“一铺炕的好坏,最最关键就是这个狗洞眼儿,依着某刚才的方法,多盘几铺炕,多试几回就掌握了。”
没法儿跟这帮大字不识的家伙讲什么原理,直接告诉他们怎么干就好了。
盖上石板,缝隙用小石子塞严实,最后在石板上抹了一层黄泥,抹平抛光。
柳家老大柳天生将原本那根旧炕沿又打磨一番,弄得溜光水滑,然后按上去。
没到两个时辰,一铺大炕就完工了。
房俊便领着一帮工匠到外屋垒起了新式炉灶。
刚过午时,炉灶也砌好了。
然后点火升温,新打的炕面没有两三天烘烤,睡不得人,太潮湿。
这个新式的灶台,前为大锅,后为炉灶,两相并列。大锅烧柴,炉灶烧煤,用大锅时堵住炉灶进入炕洞的烟眼,反之亦然。
大锅底架上柴火,用火折子引燃,呼呼的燃烧起来,没过一会儿,一大锅清水便开锅了。
众人都有些震惊,房全说道:“这灶台不错咧,今天屋外没风,这锅水也比往常风大的时候开得快!而且柴火也省得多,好东西哇!”
柳天养“噗通”一声跪倒房俊面前。
房俊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捧着的茶壶扔出去,惊问道:“你干啥?”
柳天养眼巴巴的瞅着房俊,说道:“二郎,您收我为徒吧……”
房俊莫名其妙:“某收你干个锤子……”然后醒悟过来,这小子莫非是想学自己这盘炕的手艺?
“盘炕这种事儿,也没啥难度啊,你这前前后后的都看了,还不会?”
“会倒是会了,可这是二郎您的手艺,没得您的允许,小的怎么敢用?”
感情是怕这个……
这年头当然没什么知识产权保护法之类的玩意儿,手艺谁学去就是谁的。只不过柳天养是房家的仆役,若是偷偷学了主家的手艺自己拿出去用,还不得被主家打死?
房俊无语的摆摆手:“得了吧,就这么个玩意就拜师?那改天少爷我将真正的本事拿出来,你还不得认祖师爷?都是些小道,谁学了谁就拿去,在场所有人都一样,或者你们干脆组建一个施工队,专门去给别人家盘炕,也能赚俩小钱儿不是?”
众人大喜。
多一个手艺,就多一口饭吃。
这年头不管是什么手艺,那都是捂着盖着,所谓的传子不传女、传儿不传媳……所以,除了自家的祖传的手艺,即便是拜师也学不到什么真本事。
世人都是宁可带进棺材里,也绝不轻易授人。
像房俊这样完全不在意,怎能不让他们欣喜不已?
不过再联想到这位二郎便是连烧制玻璃那样的绝世手艺也都传授给庄子里的几个老匠人,也就不怎么惊讶了。
咱这位二郎,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棒槌……
不过遇到这么一位主家,何尝不是幸运呢?
房俊见时辰尚早,这年头对于仆人可没有午餐一说,便领着大伙趁热打铁,去书房砌了一个壁炉。
壁炉好砌,但是烟囱颇费了一般手脚。
最后搭了脚手架,才算砌完,又怕天冷冻住了粘合的泥浆,壁炉砌好便一刻不停的烧火。
古色古香的壁炉,松木燃烧发出“必剥”的炸响,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儿,坐在宽大明亮的书房里,颇有一种置身于中世纪欧洲的恍然。
上辈子憧憬了好久有一幢这种带壁炉的房子,却没想到在这辈子实现了……
房俊看着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苗,心里有些犯愁。
今晚睡哪里呢?
庄子不大,人却不少,除了这间卧室,也就这间间书房是房俊的个人空间。
卧室里火炕还没干,这书房里没床,没地儿睡觉了。
要不然,去武美眉屋里将就一宿?
想到曹操,曹操就到。
房俊正坐在胡凳上yy,身后脚步轻响,鼻端充盈着一股熟悉的香气,一把温柔甜腻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二郎,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房俊闻言,扭头一看,果然是武媚娘。
这算是心有灵犀么?
正想你呢,你就出现……
房俊看着武媚娘娇媚秀美的脸蛋儿,鼓囊囊的胸脯,柳条儿一样的腰肢,咽了咽口水,说道:“那啥,某无家可归了,女神仙可愿意收留一晚?”
第九十三章 肯定不碰你
“某无家可归了,女神仙可愿意收留一晚?”
闻听此言,武媚娘秀丽白皙的脸蛋儿“腾”的一下就红了,艳红的脸颊像是夏日傍晚蒸腾的晚霞,另有一种娇艳欲滴的妩媚。
“不……不行……”
武媚娘羞不可抑,两只小手儿死死的绞在一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鼓鼓的胸脯急剧起伏。
这个二郎,怎么突然就想……那个?
虽然陛下将我赐给你,就注定了迟早是你的人,可是这也太心急了吧?尽管不能明媒正娶,起码也得准备个圆房的仪式吧?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想上我的床,把我当成什么?
诶?
不对呀!
武媚娘突然想起,自己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临出宫的时候,高阳公主可是有过交代,要试探房俊是不是“兔子”……
这岂不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哎呀,我怎么那么嘴快,直接就拒绝了呢?
难道现在改口?
那也不行呀,羞死人了……
房俊没想到武媚娘拒绝得那么快,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刚刚萌生的一点冲动,瞬间烟消云散。
虽然在这个时代,皇帝金口御赐便已经注定武媚娘这辈子都生是他房俊的人、死是他房俊的鬼,自己完全有权利予取予求,可依靠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想要个女人还得使用身份威压,真是失败啊……
“不愿意啊?那算了……”
房俊懒散的靠在榻上,意兴索然。
武媚娘心里“咯噔”一下,偷眼去瞧,却见房俊毫无形象的歪在榻上,一脸颓然沮丧。
生气了?
“不是……我是……那个……”武媚娘又羞又急,却不知如何开口,明媚的杏眸顿时蒙上一层雾气,泫然若弃。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妾室惹得夫君不高兴,实在是大大的不对。
房俊坐直身子,看着武媚娘。
武媚娘心里一抖,俏脸一脸惶然失措。
如此正经的神色,可是很少在房俊脸上出现,必然是真的生气了,这可怎么办?
房俊直视武媚娘,正容说道:“媚娘,相处这些时日,想来你也能了解某的性格,在某眼里,并不会因为陛下的口谕而对你有任何轻视。你若愿意留下,某现在不能轻许你正妻之位,但可以保证一视同仁,即便是妾室,也绝不会轻贱于你;你若想走,某自会寻个机会去恳求陛下,还你自由之身。某房俊堂堂男儿汉,顶天立地胸怀坦荡,绝不做强迫女子之事!”
三妻四妾是每一个男人的愿望,房俊也不例外。
将未来的武则天收入房中,更是任何一个男人至高无上的成就……
但房俊毕竟是一个现代人,他的思维有别于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喜欢一样东西,他会去尽量争取,可以阴谋诡计、可以耍些手段,但绝不会蛮不讲理的据为己有。
哪怕有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行。
武媚娘真的慌了,这是要……赶我走?
当初自愿入宫,便是在家里受不了兄长的苛待,现在若是被房俊赶走,自己还能回那个家吗?
被陛下像是货物一样赐予臣子,再被房俊像垃圾一样抛弃,几乎可以想见兄长的嘴脸……
天下之大,我还能去哪儿?
最关键的是,难道房俊就对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说得出如此绝情的话语?
难道他就看不出,自己对他并非没有一丝情愫?
在房家的这些日子,武媚娘渐渐对房俊有所了解。
她不是高阳公主,幼年的经历、天赋的智商,让她懂得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而是要去在意一个人的内心。
再俊秀的外表、再伶俐的口齿,都只是一层裹在躯壳之外的金玉。
只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一根压不垮的脊梁,才是一个女人终生的依靠。
房俊不如那些浪荡公子俊俏,但绝不难看;也不如别人般舌绽莲花口齿伶俐,但绝不笨嘴拙舌;更不如那些世家公子一般温润如玉,但他更淳朴真挚……
他没有金玉般绚丽的躯壳,却有锦绣在胸。
他强壮的臂膀,是一个女人安稳的港湾,自懂事以来,武媚娘从未像现在在房家这样安稳惬意。
他像是一团炙热的太阳,渐渐融化了武媚娘心底的冰寒……
武媚娘觉得心底一丝丝的刺痛,殷红的嘴唇变得有些发白,秀眸里蕴含的珠泪再也忍不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滑过白皙嫩滑的脸蛋儿,倾泻而下。
要向他表白自己的心迹吗?
女人的矜持,让武媚娘说不出口……
最终,她只是狠狠跺了跺脚,咬着樱唇转身离去。
留下房俊一脸茫然。
这丫头怎么回事?咱说得够明白了哇,想走想留都随你,你咋还哭上了?
女人心,海底针,越是聪明、越是有才华的女人就越是搞不懂。
怪不得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古人诚不我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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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深。
肆虐的北风在窗外呼号,壁炉里依旧架着松木燃着炉火,却驱不散刺骨的寒意。
房俊裹着一床被子,蜷缩成一团,抖抖索索的躺在榻上。
温度绝对已经零下,房俊心里暗暗叫苦,不该白天将那炕刨了,好歹也带点热乎气儿,不至于现在这般冻死人。新炕还得两天才能睡人,今晚就要了老命了,明晚还不得把自己冻成冰棍儿?
被窝里的汤婆子没一会儿就凉了,房俊将之踢出被窝外面,这玩意温度降下来之后非但不取暖,反而吸热。想要喊丫鬟换一个热的汤婆子,想了想,却又忍住。
这大半夜的,谁不爱在被窝里睡觉?算了,忍忍吧……
房俊叫苦不迭,心想难道是小冰河气候提前降临了?
这根本没法睡觉哇……
翻来覆去,越来越冷,便想要起身穿衣,到壁炉旁坐着烤火取暖。
这时房门轻轻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丝寒风从门隙吹进来。
一个雪白的人影轻飘飘的飘了进来……
房俊打了个激灵,喝道:“谁?”
难道有鬼?
自从遇见李淳风,勾起自己关于“借尸还魂,夺舍重生”的联想之后,房俊的那点唯物主义信仰早就抛进了太平洋,最怕的就是鬼……
“郎君,是我……”
语调轻轻柔柔的,像是一条细细的丝线缠住心尖儿……
第九十五章 盛世?(上)
房俊很正常,体格健硕的他发育得甚至比一般男人都正常……尤其是他隐藏在青葱少年外表之下的那颗成熟的心,早已阅尽红尘、食髓知味,知晓阴阳合一是一种多么美妙滋味。
但他毕竟是一个现代人,明白许多这个时代的人所不明白的生理卫生知识。
房俊这人不是君子,但起码的道德底线还在,毕竟武媚娘年纪太小,不好下手……
有别于这个时代的人权意识和道德标准,让他无法自顾自己一时舒爽,却罔顾武媚娘的身心健康,他明白如果那么做了,对于这么点一个小女孩的身体意味着什么样的伤害。
当然,说是不动心,那纯属扯淡。
房俊就纳了闷了,这么点儿一个小丫头,咋就能发育得这么好?就像一枚青涩的果子,虽然仍显酸涩,可也别有一番滋味……
美味当前,却只能看不能吃,应该算是人世间最悲催的煎熬。
尚未吃完早饭,便有仆役来报,新|丰县令岑文叔遣人送来请柬,邀请房俊中午赴宴。
宴会的缘由,则是因李恪请褚遂良为石碑提文一事欠下人情,正巧褚遂良之子褚彦甫途径新丰,岑文叔作为李恪的心腹又是地主,自当设宴款待。
房俊有些无奈,你设宴就设宴呗,找我干嘛?
可现在房家庄子是在新丰地界上,虽然名义上乃是皇帝敕封的食封之地,不受地方官府管辖,但对于这个庄子房俊有太多的计划和畅想,不可能不跟县衙打交道。
总不能事事都摆出老爹房玄龄的虎皮扯大旗吧?那样反而没人瞧得起你。
交好岑文叔便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花花轿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才是官场之道,房俊自然对这些门儿清。
人家看得起你这个房二郎,房俊自也不能太傲娇。
虽然对这种应酬不太感冒,也权当给岑文叔一个面子,带着张嘴只管去吃喝,绝不多话……
由于起床较晚,这顿饭吃完已是巳时初刻。
武媚娘服侍着房俊更衣,却被房俊肆无忌惮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弄得面红耳赤,看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阵酥痒难当……
看着武美眉被自己弄得娇羞不已,房俊心情大好。
武媚娘正为他整理腰带,臻首抵在他胸前,微微测过头,只让房俊看见一只晶莹剔透的耳朵。
房俊看得心里发热,俯身轻轻在耳珠上咬了一口。
“呀!”
武媚娘吓了一跳,敏感的耳珠像是被烈火灼了一下,火热的气息瞬间袭上脸颊,嗔怪的瞪了房俊一眼:“讨厌死了……”
房俊佯怒道:“胆子肥了是吧?”
伸出手臂圈住武媚娘的纤腰,在她的挣扎中,狠狠一巴掌拍在那里。
然后再武媚娘的嗔怒眼神之下,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
武媚娘脸红如血,伸手捂着麻酥酥的臀,咬着唇儿,娇嗔着瞪圆了美眸,却又抿唇笑了起来。
笑靥如花,美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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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带着两个仆人,打马下山。
虽然这两日并未下雪,然则数九严冬北风凛冽,只冻得面如刀割,手足发麻,而且山路崎岖,骑在马背上又冷又颠,要人老命。
心里不禁哀叹,自己的那辆四轮马车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下线。没减震、没轴承、没轱辘,那辆马车就是个铁疙瘩,四匹马也拉不动……
不知道六匹马能不能拉得动呢?
当然,他不敢试,六匹马的马车只有李二陛下能坐……
冰雪封山,入目一片白雪皑皑,夏日里风景秀丽的骊山此刻却是单调乏味。
一路疾驰,越过早已冰封的河面,前些时日捕鱼时凿出的冰洞,已被大雪覆盖,不见踪迹。
县城的城墙遥遥在望。
房俊却减缓马速,双手控僵,目光低沉下来。
自骊山脚下的河岸向南,一直到城墙脚下,连绵数里全是低矮的棚舍。
这些棚舍都是由县里调拨的破旧门板、木板、竹竿等物搭出骨架,然后再挂上破布帘等物遮风挡雪,放眼看去乱七八糟,临乱不堪。
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灾民偶尔在棚舍之间出现走动,却是面色茫然神情麻木。
一个瘦小的男孩猛地自路旁的棚舍里窜出,差一点撞到房俊坐骑的马腿,吓得房俊连忙一勒缰绳,坐骑“希律律”一声长嘶,险险就将那男孩踏于蹄下。
男孩也吓了一跳,惊惶间脚步不稳,一个屁墩儿就跌倒路边,手里的一个圆形的东西脱手滚出老远。
房俊身后的仆人也吓了一跳,勒住马呵斥道:“这是谁家的娃,不要命了吗?”
房俊挥挥手,制止仆人的呵斥。
这时,一个人影自那棚舍中追赶出来,见到男孩跌倒在路边,三两步跑过去,抬腿就是一脚,边踹嘴里边骂:“兔崽子,胆子肥咧?老子的吃食你也敢偷,真是个白眼狼,若是没有老子,你们母子老早就冻死饿死了,居然恩将仇报……咦!原来在这里,哈哈,你这小兔崽子还没来得及吃?”
这人是个中年汉子,身量不矮,却是瘦的皮包骨,整个人如同一根细细的竹竿挑着一套衣服,面容猥琐丑陋,头发黏糊糊的一绺一绺,肮脏至极。
说着,那人也不踹了,兴奋的跑到男孩脱手的那件物事之处,俯身捡起,用黑乎乎的手拂去表面沾着的雪泥污物,放到嘴里大嚼。
居然是一个饭团……
见到这人三两口将饭团吞入口中,那挨打也不还手的男孩急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跃起,狰狞的神情像是一只发狂的幼兽,两只眼睛血红一片,嘴里发出一声近乎狼嚎的吼叫,向那人冲去。
“蓬”
那人正在吞咽饭团,冷不防被男孩一头撞在腰眼,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嘴里吞了一半的饭团也吐了出来。
男孩一击得手,瞥见从他嘴里掉出的半个沾满了口水唾液的饭团,两眼放光,恶狗抢食一般猛地扑过去,一把将饭团紧紧的攥在手里。
男孩毕竟人小力弱,那汉子猝不及防被撞倒,却是没伤着,一骨碌爬起来,见到半个饭团被男孩攥在手里,顿时大怒:“娘咧,找死是吧?”
冲过去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那男孩没一会儿就被打得浑身青肿、鼻血长流,却躺在地上蜷着瘦弱的身子,将攥着饭团的双手死死的压在身下,嘴里嘶声哭嚎:“赵老四,你个狗养的……呜呜……这是我跟官爷讨来的饭团,是给我娘吃的……呜呜呜……”
第九十六章 盛世?(下)
那汉子闻言更怒,下手愈发没有轻重:“你娘都是我的人,她的东西还不就是我的?赶紧给我拿来……”俯身去掰开男孩的手指。
男孩却死死不撒手,哭叫道:“我娘的粥都被你吃掉了,她还有病,再不吃东西就饿死了……呜呜……死也不给你……这是给我娘吃的……”
房俊本不欲管这些闲事,虽然这个汉子实在是过分,但这里灾民有上千之数,他管得过来吗?
可是听到男孩的话,房俊面容沉下来,吩咐仆人道;“把他拉开!”
几个仆人二话不说,甩蹬下马,冲过去就将那汉子拉开。
那汉子冷不防被人拽住胳膊拉开,大怒,正欲喝骂,回头一看,就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房俊貂帽锦裘,骑着的一批骏马通体乌黑神骏非凡,一见便知是身份高贵的贵人,便是几个仆人也是神情倨傲,气势汹汹,这汉子如何敢惹?
他讪笑着说道:“几位贵人,某正在教育自家儿子,这兔崽子实在没良心,见笑,见笑……”
家务事?
房俊在马上皱皱眉,心下犹豫。
这里是唐朝,不是二十一世纪,没有什么儿童保护法……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不是说说而已,若是为人子者不孝,老爹是完全有权力把他打死,而不用偿命,甚至会得到舆论的支持。
可这男孩刚刚说,这个饭团是为他母亲讨来的,这个汉子却要抢着吃了,却让房俊怒火中烧。
昂藏男儿,不能给妻儿谋一顿温饱的饭菜、一处遮风的家园,反倒要抢夺妻儿口中的食物,简直连狗都不如!
“我不是你儿子,我姓卫,你姓赵,你不是我爹……”
男孩大叫。
那汉子大怒道:“小畜生找死吗……”伸手欲打。
这是旁边早围拢过来不少灾民看热闹,便有人讥笑道:“得了吧,赵四,卫鹰本就不是你亲儿子,你还真当自己是人家的爹咧?”
又有人道:“就是,讨了卫四娘那样的媳妇儿,简直就是你老赵家祖坟冒青烟了,你个驴日的整天吃喝嫖赌,却逼着娘儿们养你,现在婆娘病了,你居然连她的口粮都抢了,你特么还是人吗?”
围观众人皆是看不过看,纷纷出言谴责那赵老四。
赵老四面皮通红,色厉内荏道:“此时某的家事,与你等何干?休要聒噪,赶紧散开……”
房俊此时已是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不由气得脸色发青,咬着牙说道:“赵老四,大伙儿说的,确有其事?”
赵老四心虚,却见房俊虽然衣饰华丽气度不凡,但眉眼之间稚气未脱,想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不见得有什么主见。
便梗着脖子说道:“确有其事又怎样?那婆娘嫁给我,就是我的人,我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就得死……”
房俊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怒极反笑:“所以,就连婆娘救命的口粮,你都忍心抢夺据为己有?”
“关你何事?”
“关我何事?”
房俊一脸狞笑:“确实不关我事,但我这人就爱多管闲事,行不行?”
赵老四嗤笑道:“你以为你是亲王啊?楞怂货……”
房俊握住了马鞭,飞身从马背上跃下,说道:“某不是亲王,可就算是亲王,老子也是想打就打……”
手臂一扬,马鞭的鞭梢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刺破空气,“啪”的一鞭子照着赵老四劈头盖脸的就抽下去。
“哎呀……”
赵老四惨叫一声,捂住头脸,大骂道:“你个驴日的,敢打老子……哎呦!”
房俊咬着后槽牙,一鞭接着一鞭,死命的往赵老四身上抽。
他对这个禽兽不如的人渣愤恨到极点,只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团火,不发泄出来就得憋的五内俱焚!
世上居然有如此不知廉耻、自私自利之徒?
打死算球!
房俊何等神力?便是那号称“镇关西”的燕弘亮也被他一拳撂倒,何况一个瘦的皮包骨的赵老四?
十几鞭子下去,赵老四便蜷缩在雪地里,哼哼唧唧的连惨叫都叫不出来,浑身上下鞭痕粼粼血肉模糊,有出气儿没进气儿。
那男孩一直在旁边看着,两只大眼睛里闪烁着解恨的光芒。
待看到那赵老四眼看着就要被房俊拿鞭子抽死,突然扑过去抱住房俊的大腿,哀求道:“贵人饶了他吧……”
房俊高高的举起鞭子,微微一愣:“你说啥?”
他是真想把这人渣抽死了事!
可这孩子刚刚还恨不得咬死这个赵老四,这会儿怎么有给他求情?
“这人虽然禽兽不如,但若是没有他,我和我娘早就饿死了……您这一顿鞭子够他受的了,天寒地冻的,有没有吃食,怕是活不久,贵人您就饶他一命,别脏了自己的手……”
男孩看着房俊的眼睛,说道。
房俊是真的愣了。
面前这个男孩食不果腹、衣不遮体,脑袋大身子小,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可就是这么一个小乞丐一般的孩童,居然说出这样条理分明的话?
难道真是天才都在民间么?
房俊看了看男孩脏兮兮血迹斑斑的小脸,举着鞭子的手放下。
“某给你这个面子,今日就饶了这个畜生!”
房俊对这个叫做卫鹰的小男孩很感兴趣,问道:“不知你母亲在何处?”
“啊!”
卫鹰猛然惊醒,赶紧从地上爬起,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鼻血,撒腿就跑向路边的一个棚舍。
旁边便有人叹气道:“这卫鹰是个孝子,可惜啊,他娘怕是活不成了……”
“是啊,卫四娘多好的一个婆娘,硬生生被这个赵老四给毁了……”
“谁说不是?卫四娘一直身子不好,又操劳过度,再加上这场大雪压塌了她家的房子,急怒攻心便病倒了,现在无衣无食无药,怎么挺得过去……”
“哪怕有口吃食,或许也不至于如此……”
“可那有什么法子?幸亏是吴王殿下得了那房二郎的计策,才逼得城中大户捐了些钱粮,可这城里城外多少灾民?哪里救济得过来……”
“一天能免费发放一顿稀粥,吊着这条命不饿死,就算是老天爷开眼了……”
房俊心情沉重,放眼四顾,灾民们皆是面黄肌瘦、衣不遮体。
这便是贞观盛世么?
这便是历史上最繁华兴盛的时代么?
这便是那国大民骄四海来朝的巍巍大唐么?
全都特么扯淡!
老百姓饭都吃不饱,你也敢称盛世?你也敢称繁华?你也敢称国大民骄、巍巍大唐?
房俊觉得心里有一块打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也曾无数次讥讽诟病过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对这个不满、对那个愤怒,只是当他真真正正的站在一千五百年前,站在这个被无数史书夸得天花乱坠的盛世大唐,他才知道,什么制度、什么强大、什么威武,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老百姓吃的饱饭,才是一个国家根本!
才是施政者至高无上的成就!
盛世明君?
千古一帝?
呵呵……
第九十七章 恩公
房俊向那叫卫鹰的孩子所住的棚舍走过去。
棚舍区汇集了太多的灾民,这些灾民大多是目不识丁的农夫,缺乏自我约束的意识,兼且饥寒交迫,连那天饿死冻死都不知道,又如何会去在意什么公共卫生?
雪地里,棚舍前后的隐秘之处,到处是人的排泄物,虽然此时正值隆冬,都是连降大雪,这些秽物的气味被降至最小,暂时也无爆发疫病的担忧,但满眼秽物、腌遍地,仍然让房俊胸口一阵阵翻腾,几欲作呕。
那群围观的灾民不知这位贵公子要做什么,都不离去,跟在后面看热闹,窃窃私语。
这些棚舍都是临时搭建,县里材料有限,也缺乏人管理,自是简陋到极点。
别说遮风,便是挡雪也是不能。
许多棚舍都是简单的搭个架子,上面覆盖着草席破布,在寒风下摇摇欲坠。
卫鹰躲在的棚舍更是不堪。
四周几根长短参差的木杆支起一块破败的草席,躺在棚舍里,便可见天上的日月星辰,靠北的那一面立了一块破门板挡住寒风,那门板却在风中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被风吹倒。
不足五六平方的棚舍里,却挤了七八个人,各据一角,似乎几几个不同的家庭。
倒是那唯一一扇挡风的门板后面,躺着一个妇人,卫鹰正跪在妇人身边,轻声呼唤着“娘亲”……
也不知是大家见这妇人可怜将这个挡风的地方让与她,还是那赵老四自私混账抢夺来这个地盘。
那妇人身形瘦弱,躺在一袭破旧的草席上,全无声息,只是微微起伏的腹部让人知道她还有一口气在。
“娘亲,你快睁眼看看,儿子给你讨来一个饭团……只是可惜被那个混蛋抢去吃了一半,不过我又抢回来了,这是我给娘讨来的……娘……呜呜呜……你快睁眼啊,你快吃啊……呜呜……”
卫鹰一边哭,一边把手里的半个污秽不堪的饭团塞进妇人的嘴里。
那妇人却依然没有一点反应,像是已经昏迷。
房俊轻叹一声,眼眶有些酸涩的看着这一幕人间悲剧。
自古以来,无论王朝更迭,还是天灾**,苦的,却都是这蝼蚁一般的老百姓。
即便是“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又何曾真正的把这些百姓放在心里?他所说的话、所表达的态度,最根本仅只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而已。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人权的年代。
达官贵族、王侯世家不将这些老百姓放当人看,便是这些老百姓自己,也未尝将自己当做人……
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棚户外传来一阵喧哗。
有人问道:“打人者何人,可曾走脱?”
“不曾,正在那边棚舍里。”
“速速带某去将此人缉拿,简直无法无天,居然把人打得这么惨!”
没一会儿,房俊便听到身后脚步声响。
一个仆人走出去,拦住此人,问道:“汝有何事?”
“某乃是新|丰县衙役,汝是哪家的刁奴,居然敢阻拦某缉拿凶犯,某非你也是同党?”
一人大声呵斥道。
房府仆人平静说道:“某乃是房府下人,吾家二郎正在棚舍内。那赵老四死有余辜,吾家二郎自会像县尊禀明此事,不劳汝等费心。”
那衙役微微一惊,问道:“可是当朝仆役房府?”
仆人挺直了脊背,一脸傲然:“然!”
那衙役尚未说话,忽听旁边围观的灾民发起鼓噪。
“刚刚那小郎君可是房家二郎?”
“额滴天,怪不得这么牛气,原来是房二郎啊!”
“什么什么,居然是恩公大人当面?”
“大家都来啊,是房二郎来了……”
“哪一个房二郎?”
“你够日咧,还有哪个房二郎,自然就是给吴王出谋划策,逼得那些大户捐出钱粮,让我们一天有一顿稀粥吃的那个!”
“你说啥?原来是恩公啊,额得去给恩公磕个头……”
这些灾民一听房俊在此,都感恩于他“勒石记功”的计策给大家带来的活路,纷纷跑出各自的棚舍,汇聚过来。
房俊看着越聚越多的灾民,心里五味杂陈。
灾民见到房俊,不知是谁起的头,忽然乱哄哄的像是风吹麦浪一般,吵吵嚷嚷的全都跪下,给房俊磕头。
“多谢恩公活命之恩……”
“恩公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听着这些赞颂之词,看着眼前几百号人向他磕头谢恩,房俊只觉得有股子热血直冲头顶。
眼前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
他们不管谁当皇帝,不管这个国家的名号是什么,他们只有一个最简单最朴实最原始的奢望吃饱饭!
谁让他们吃饱饭,谁就是好皇帝!
谁让他们吃饱饭,谁就是好国家!
忠君爱国?
咱不懂,咱只知道,谁被我饭吃,我就挺谁!
或许,李二陛下是千百年来让更多的百姓能吃饱饭的好皇帝,所以百姓们就挺他!
弑兄夺嫡、逼父让位?
没问题!
杀弟夺妻、霸占弟媳?
没毛病!
只要你让我吃饱饭,你就是盛世明君、千古一帝!
什么道德文章、礼义廉耻,都不及一碗能活命的饱饭!
就是这么朴实、就是这么纯粹!
如果李二陛下如同隋炀帝一般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你能想象得到历史会如何黑他!
所幸的是,他让大多数的老百姓吃饱饭了,所以他的一切污点、错误,全都成了可以原谅的瑕疵。
不用你在史书上粉墨是非,老百姓就替你说话了……
人孰无过呢?
这就是在道德上渣到极点的李二陛下,却成了千古一帝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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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娘亲……娘亲,您醒了?”
房俊回头一看,却是那妇人不知是不是被灾民震天的呼声惊醒,正慢悠悠的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混浊空洞,似乎已经了无生机。
可突然间,这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却突然迸发出一股光彩,那妇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草席上爬起来,想要站却站不起来,就那么咬着牙,披散着头发,爬到房俊脚边。
那妇人匍匐在地,语声微弱得几乎听不真切。
“郎君……您是大喜大悲的圣人,民妇命不久矣,求您收留我这孩儿吧……只要给他一碗饭吃,哪怕做牛做马、为奴为婢都行……您行行好,收留他吧,不然他最终会饿死在这里……”
这妇人早已体衰力弱,兼且卧病多时,一番话说出来,累的惨白的脸上虚汗如雨,气喘吁吁。
这时,那卫鹰也突然跑过来跪下,抱住房俊的大腿,扬起一张肮脏不堪的小脸,哭着求道:“我求求你,救救我娘亲吧,她病的很重,您给她请个郎中,好不好?花不了多少钱的……只要您救她,我就给你当仆人,当牛当马……我不小了,什么活儿我都能干,我有的是力气,饭也吃的比别人少……求求您了……”
房俊轻叹一声,还能说什么?
回头吩咐仆人:“将这母子二人带回庄子,给这妇人请个郎中。”
那妇人心神一松,顿时昏了过去。
卫鹰吓了一跳,赶紧搂住自己的娘亲。
第九十八章 赴宴
围观的灾民起先的确同情卫四娘和卫鹰,孤儿寡妇的嫁给赵老四这个混蛋,可是遭了大罪了。
可眼见这娘俩居然绝处逢生,成了房府的仆人,顿时酸溜溜嫉妒起来。
便有人嚷嚷着喊道:“二郎,您也收留我吧……我比卫鹰那小子能干多了,他还带着个痨病鬼的老娘……哎呀……谁打我?”
旁边一个老人怒视他说道:“简直混蛋!你个驴日的起码还是个带把儿的,怎能如此下作,去跟孤儿寡妇的争抢?”
那人缩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房俊环视一眼灾民,他倒是想解救这些灾民,起码不至于让他们冻饿而死,可他哪里有那个能力?
这已经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问题的关键在于粮食!
关外的粮食进不来,拿什么养活这些人?
不过房俊也不会坐视不理,一切都只能按照自己的计划慢慢实施才行。
走出棚舍,两个衙役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
“二郎,这个赵老四虽说不是个东西,但您这下手实在是……”
一个衙役压低声音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瞄着房俊的神情,只待房俊恼火起来,立刻撒腿就跑……
这位“房二棒槌”可是鼎鼎大名,在长安城里做下的那些“光辉事迹”即便是新丰这里也如雷贯耳。
敢锤治书侍御史、敢打齐王殿下黑拳、敢把魏王李泰的脸皮剥了一层又一层,这样的牛人哪里是他一个小小衙役惹得起的?可是职责在身,又不能视而不见……
熟料预想中的怒火并未如期而至,房俊反倒和颜悦色的说道:“这赵老四狼心狗肺、禽兽不如,便是打死也不冤枉!不过尔等放心,某不会让你们为难,此人你等且将他带回县衙,某随后便去拜访岑县令,自会说明缘由。”
两个衙役齐齐松了口气,赶紧拱手说道:“便依二郎之意,吾等先行告退。”
心里大呼侥幸!
实在没想到这个“恶名昭著”、“狂暴霸道”的房二郎居然如此通情达理,人家面对亲王的时候敢于挥拳相向,但是在面对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的时候,却又是一番春风拂面的对待……
这就是境界!
欺负一个蝼蚁一般的衙役算什么本事,人家要欺负就欺负亲王殿下、朝中大臣!
两个衙役将房俊归结为“仗义正直”之士,回头将那惨呼嚎叫的赵老四带上枷锁,押解回县衙。
房俊吩咐两个仆人将卫鹰母子护送回农庄,自己则翻身上马,再不理会那些感恩戴德的灾民,一路疾驰,进入新|丰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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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柬上说明设宴之地乃是“白帆楼”,房俊不知此地,入城之后便拦住一位挑担的行脚商人,问明之后,方才打马绕过县城中心的大街,来到位于城南渭水河畔的“白帆楼”。
此楼矗立河畔,楼高两层,外观看去并不奢华,却有着一股古色古香的清韵。
左右并无商铺,而是沿河堤遍植垂柳,可惜此时严冬雪寒,不见夏日里柳条款款、凉风习习的美景。
到得楼前,房俊甩蹬下马,早有侍者候在门口,见状小跑过来,恭恭敬敬的问寻道:“贵人可是房府二郎?”
见到房俊点头,那侍者赶紧招呼过来一个伙计,牵过房俊的骏马自去后院马厩喂水喂料,他则引着房俊,登上二楼。
“吾家主人已恭候多时,二郎请进。”
侍者将房俊引到二楼的楼梯口,微微躬身说了一句,便转身下楼。
房俊背着手,转过一道紫檀木的六扇屏风,便见到几张软塌矮几围成一圈儿,几个人端坐榻上。
这“白帆楼”的二楼,居然只有这么一间雅室,占据了整个楼层。
一见到房俊信步入内,岑文叔便自座位上站起,满面春风的笑道:“二郎怎地此时才到?说不得要罚酒三杯才是!”
这岑文叔面相斯文、温文尔雅,兼且谈吐风趣,的确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出众的仪表、不凡的学识、显耀的家世,却只是一个区区的新|丰县令,确实有些屈才了。
房俊微微一笑:“喝酒而已,何须寻找如此多的理由?”
岑文叔大笑道:“二郎果然爽快,快请入座,某来为你介绍几位关中俊杰。”
房俊含笑点头,走到岑文叔身边,眼睛扫视了一圈在场诸人,却是微微一愣。
岑文叔右手边的位置空着,接下来坐着一个高冠博带的青年,面红齿白,面相俊秀。只是身子稍显瘦弱,肩膀单薄,两颊无肉,予人一种刻薄阴沉的感觉。
再下来是一位中年文士,吊梢眉、三角眼,一身青衫邋里邋遢,形容猥琐,不敢恭维。而且此人一见房俊,那双三角眼里便光芒闪烁,尽是阴毒。
岑文叔的左手边,则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俊美少年。
眉似柳叶,鼻如琼玉,明媚皓齿,珠明玉润。
一方平定四方巾,包住发髻,额头洁润鬓如刀裁,身上一袭蜀锦棉袍,肩若刀削腰如束绢。
这般俊美如玉的少年,便是男人见了也要心旌摇曳情难自己……
房俊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那“少年”见到房俊失态的盯着自己,有些恼怒的狠狠剜了房俊一眼。
这一眼,非但没有半分杀伤力,反而娇媚动人……
房俊嘴皮子都有些哆嗦,有些傻眼的说道:“公……公……公……公主殿下?”
那“少年”一拍桌子,美眸嗔怒道:“怎地,不认识本宫了?”
“啊?”
房俊舌头打结:“不是……只是……太意外了……”
能不意外吗?
堂堂大唐皇帝最钟爱的十七女、敕封的高阳公主殿下,居然私自出宫,女扮男装堂而皇之的同陌生男子共聚一席,这个……
虽然此时是民风开放的唐朝,女子与男子同席并不是说明惊世骇俗的事情,可你高阳公主毕竟待字闺中尚未成亲,况且便是与男子同席那也是自己亲近的亲属,现在同一些毫无关系的男人坐在一起,这个……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突然,一道光亮从房俊脑中一闪。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高阳公主眼下的行为极是不妥,非但毫不注重自己的闺誉清名,似乎也违反了宫闱法度,李二陛下会允许她这么干?
绝对不会!
那么便是高阳公主私自出宫,女扮男装参加宴会!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
必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并不妥当,想要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欺瞒过去。
那么,如果自己将此事闹大,大到整个关中人尽皆知的地步,李二陛下是否还会偏袒她的女儿?
如果自己趁机“悲恸不已”的提出高阳公主“妇德有亏”,是不是能推掉这门婚事,而且让李二陛下有苦说不出?
房俊摸了摸下巴,心里琢磨着……
第九十九章 绿帽子不止一顶?
可是随即,房俊又推翻了自己想把“高阳公主女扮男装与陌生男子同席”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的想法。
毕竟直至目前为止,高阳公主还是他房俊名义上的未婚妻子,此事传将出去,不仅高阳公主的妇德有污,皇室的名誉有损,便是他房俊的名声,也好不了。
自己的未婚妻跟陌生男人同席欢饮,你房俊不就是个绿乌龟么?
能够忍受妻子偷汉子、甚至亲自给妻子幽会看门把风,默默的承受着脑袋上的帽子变得绿油油,那是以前的房遗爱。
不是现在的房俊!
七尺男儿有脊梁,死活只争一口气!
房俊为啥千方百计的要毁了跟高阳公主的这门亲事?
高阳公主不漂亮?
家世不显赫?
陪嫁不够丰厚?
统统不是!
他怕自己娶了高阳公主之后,这位伟大的崇尚自由恋爱的神奇女性如同原来的历史一般,遇到个辩鸡辩鸭的小白脸便来一个红杏出墙,他会忍不住将这个丫头给宰了!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房俊绝对有这个血性!
可是一旦自己真的这么干了,会有什么后果?
那时候李二陛下不会因为自己女儿失德在先就通情达理的放过房俊,换做任何一个父亲都不会!
所以,房俊的结局就是斩首或者腰斩,弃于市。
连带着整个房家,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房玄龄劳苦功高,或者李二陛下不忍杀之,但官位不保是肯定的,说不得一撸到底……
兄长房遗直、弟弟房遗则,便是不杀也得是充军流配发放岭南。
为了避免家破人亡的结局,所以房俊防患于未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解除和高阳公主的赐婚。
归根结底,是房俊认为自己的大男子主义,绝对不可能接受妻子红杏出墙这样的奇耻大辱。
若是现在将高阳公主的名声败坏了,会不会有人说高阳公主行为不检、背着他房俊做出了苟且之事?
那跟婚后出轨,又有何不同?
房俊心念电转,郁闷的发现,自己非但不能败坏高阳公主的名声,还得好好的维护……
难道自己真的是个虚伪至极的伪君子,为了维护一张虚伪的脸面宁可违背本心?
房俊郁闷的不行,嘴角抽搐一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看着高阳公主这张漂亮的脸蛋,恨不得一口把这个臭丫头咬死,那就一了百了……
高阳公主哪里知道自己刚刚已经在“声名狼藉”的悬崖边走了一遭?
见到房俊这张皮笑肉不笑的黑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泥腿子、土包子,那么火辣辣的盯着自己干嘛,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做梦去吧你!
高阳公主微微垂下眼帘,挺翘的琼鼻里“哼”了一声,不搭理房俊。
房俊差点鼻子气冒烟,怎么的,你这丫头偷偷跑出来跟一群臭男人喝酒,还特么有理了?
能不能有一点女人的矜持?
便沉着脸说道:“殿下微服出宫,陛下可知?”
你个臭丫头自己不要脸,难道连李二的脸都一起丢尽?
“房二,你太无耻了!”高阳公主瞬间炸毛,一双眼眸圆溜溜的瞪着房俊,一脸怒不可遏。
亏得以前尚觉得这房二虽说长得黑了点儿,也没啥情趣,总算还有点男子气概,有点担当,可现在却觉得这人实在太无耻了!一个大男人,张嘴闭嘴就要跟家长告状,太没品了……
房俊乐了,还真是偷跑出来的?
“那啥……某有点口渴,可否请公主殿下为某斟一杯酒?”
房俊大马金刀的坐下,一脸得瑟。
高阳公主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张牙舞爪怒道:“想都别想!”
房俊斜睨着她:“那某可说不准啥时候在陛下面前说漏了嘴……”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高阳公主快要气疯了,狠狠的磨了磨牙,恨不得将这个混蛋一口咬死!
她今日本是得了李二陛下的允许,前往齐国公府探望染病的长乐公主,却在齐国公府受到邀约,便偷偷的半路跑出来。若是被父皇知道自己在长乐公主患病之时跑出来饮酒作乐,必定大为光火……
一想到父皇怒气勃发的样子,高阳公主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李二陛下对她很是宠爱,尤其是嫡长女长乐公主出嫁之后,她与晋阳公主兕子便是李二陛下最宠爱的女儿。
可若是犯错,李二陛下也绝不会姑息。
高阳公主气愤不已的瞪着房俊,却是无可奈何。
这个混蛋可是真的会在父皇面前大进谗言……
可要自己为他斟酒?
那也绝对不行!
你个土包子,也配让本公主伺候你?!
房俊看着高阳公主阵红阵白的小脸,心里大为舒爽!
岑文叔这个无奈啊,心说这小两口耍的是什么花枪?
眼见高阳公主气得发疯,却又不肯低头,她身旁一个男童站起身,有些惶恐的说道:“姐夫……要不让某给您斟酒吧?”
姐夫?
房俊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男童。
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唇红齿白俊秀不凡,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满是稚气,但言谈之间却颇有几分与年纪不符的老成。
高阳公主的弟弟?
那就也是为亲王咯!
李二陛下的繁殖能力很强大,高阳公主的弟弟不少,年纪能对得上号的也有好几个,当然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李治……不会那么巧吧?
旁边有人“哼”了一声,说道:“晋王殿下何必如此低声下气?依褚某看来,如此不知进退、不识尊卑之人,万万配不上公主殿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房俊同高阳公主的婚事,乃是陛下金口谕旨,岂容旁人置喙?
更何况,这是当面给房俊难堪啊,说话的这位老兄,你想作死还是怎地?
房俊是什么人?
一言不合,便是亲王也敢抡拳头的主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第一时间投注到说话之人身上,便是高阳公主也不例外。
说话之人,正是那位高冠博带、面相俊秀的青年。
此人说完话,看着房俊,一脸不屑。
房俊理都不理说话这人,眼神全都在那男童身上。
居然真的是李治?
千古以来,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最佳典范啊……
啧啧,这卖相的确不错……不过话说回来,李二陛下的儿子各个相貌俊秀儒雅不凡,女儿各个如花似玉标致靓丽,这基因的确足够优秀……
高阳公主的火气也消散了一些,心说这人真有胆识,整个关中敢跟房俊当面叫板的这没几个,当然,也的确鲁莽了一点儿,房俊这厮可是真的会揍人……
岑文叔汗都下来了。
他是今天的东道,在座之人都是受他邀请而来,这要是发生什么斗殴事件,他这张脸往哪儿搁?
岑文叔无比幽怨的看着说话这位,连忙打圆场说道:“褚大郎,慎言,慎言!”
他这句“慎言”,即是提醒他房俊的婚事乃是陛下御旨,为臣者切不可非议圣旨,更是提醒他,你面前的这位可不是纯洁无害的小白兔,那可是整个关中人人头痛的房二郎……
那褚大郎却不领情,眉梢一挑,看着房俊说道:“某自幼饱读诗书,遍阅儒家典籍,不动刀棒,自是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房兄确如外间传言,才是嚣张跋扈的性格,那么某无话可说,任凭房兄处置便是!”
这番话说的极是漂亮,意思是咱是读书人,讲的是道理,你房二若真承认自己是个棒槌,那就尽管动手打人……
第一百章 登公子?
一句话,将房俊逼到墙角。
他下首那位形容猥琐的中年人,闻言笑道:“房二郎名震关中,拳脚无敌,想来必是挥拳头才是长处……”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若是房俊敢动手打人,便是承认自己是个不学无术有辱斯文的败类莽夫。
高阳公主唇角微挑,斜眼睨着房俊,心中暗暗得意。
任你房俊再是嚣张,打架没人打得过你,可若是讲道理,你可就不行了……
李治却有些尴尬,更有些不悦。
他怕房俊与自家姐姐为难,丢了皇家脸面,便出面转圜。可这个褚彦甫实在可恶,居然打断自己的话语,将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看似是为皇姐鸣不平,实际是想出风头吧?
这人着实讨厌,其心可诛!
李治虽然年幼,但生于帝王之家,耳濡目染各种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比之同龄人成熟得多。
一瞬间,便将这褚彦甫打入“坏蛋”的行列,心里却是希望,这位传说中“二愣子”的便宜姐夫最好是很揍他一顿才解气……
岑文叔心里也自是不悦。
他是东道,若是这酒席不欢而散,剥得自是他的脸面。
自己已经出言提醒,可这褚彦甫却依旧我行我素,混不将他放在眼里,岑文叔如何不恼?
最可恶是那猥琐文士,居然煽风点火,你特么真以为房俊会在乎什么名声,不敢揍人?
眼角瞥见身边身影一闪,岑文叔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却是那房俊依旧站起身来,连忙伸手拉住房俊的袖子,急道:“二郎,稍安勿躁……”
房俊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岑文叔的肩头,笑道:“明府还未给房某介绍,这位漂亮的公子是谁?”
说着,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褚彦甫。
他倒不是想先探知这人的底细,看看揍完之后是否会有什么后果……便是亲王说打也就打了,可曾在乎过什么后果?
他只是觉得此人很讨厌,简直讨厌到极点!
试想,任何一个男人在跟自己的未婚妻吵架的时候,出来一个陌生男人站在未婚妻的身边跟自己作对,心情会好的了?
怎么着,你这混蛋还想在那辩机之前,便送老子一顶帽子戴戴?
简直找死!
熟悉房俊的人才会知道,他若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样子,反倒没事,心中火气撒出来也就完了;可若是这么一副阴仄仄的神情,那可就是记上仇了,不说不死不休,那也是恨之入骨!
他这眼神恰好被高阳公主看见,芳心顿时一突。
这眼神,好猥琐啊……
她不知房俊的性格习惯,却始终以为房俊是个兔子……
这褚彦甫乃是“侍书”褚遂良的长子,书香世家、饱读诗书,自然有一股儒雅温润的气质,兼且长得清秀俊朗、仪表堂堂,正是高阳公主所欣赏的那一类型,看在眼中自是觉得极其出色。
这时见到房俊的眼神,心说难不成这个房俊也“看上”褚彦甫了?
我的天……
高阳公主不敢想下去。
岑文叔无奈,只得介绍道:“此乃陛下身边侍书登善先生的大公子……”
登善是褚遂良的字,因其饱读诗书文名显赫,便尊称其为登善先生。
可房俊哪里知道这么?
在记忆里搜了一圈儿,没想到哪个人叫“登善”的,既然不是熟人,那更好办了……
“登公子……”房俊说道。
众人闻言,全都是一脸懵逼。
登公子?
叫谁呢?
褚彦甫也有些茫然,左右瞅瞅,没有姓“登”的啊……
“噗嗤……哈哈哈……”
高阳公主早已把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里,刀削也似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苦忍着笑,却还是不可遏止的笑出了声。
在场诸人,也只有她才深刻了解这个房俊到底有多么不学无术,所以她才知道,房俊既不是口误,也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他根本不知道“登善先生”是谁,以为人家就是叫“登善”……
李治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也笑吟吟的坐下了。
自己这个姐夫,果然“给力”,一张嘴就把褚彦甫给羞辱了……
果然厉害!
岑文叔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哭笑不得的摇头叹息,心说今日怕是要闹大……
褚彦甫先是有些茫然,不知房俊所唤“登公子”是何人,可是见了高阳公主和李治的神情,顿时明白过来。
特么的,这个房二棒槌居然敢给自己改姓了?
自己明明姓“褚”,你却喊我“登公子”,是在讽刺我家父子不是褚家子孙么?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哇!
他却是不知,其实是他误会了……
事关自己父子声誉,褚彦甫当即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大怒道:“房二,汝太过分了!”
房俊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过也不怕他,亲王都打了,何况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鱼小虾?我连你那老爹“登善先生”的名字都没听过,你小子起码喊一句“我爹是李x”也比较有气势啊……
谁给你的勇气,就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房俊就对着褚彦甫笑:“汝可能不太了解某的性格,某为人处事,能动手的话那就尽量别吵吵……”
“砰”
“稀里哗啦”
褚彦甫和岑文叔同时站起,不小心带翻了身前的案几,打翻了碗盘,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岑文叔急急忙忙拉住房俊的衣袖,好言相劝道:“二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这房俊怎么就这么棒槌呢?
说打就要打,这什么脾气啊!跟这种人坐在一起那简直就是煎熬,太野蛮了……
褚彦甫若是挨顿揍,他可如何想褚遂良交代?
自己的兄弟岑文本为了将褚遂良拉拢到吴王这一边,可是费了老大的力气,难道被自己一顿酒席就被赶到对手那边去了?若是如此,自己可要被兄弟埋怨死了……
不过他也满腹疑惑,那个“勒石记功”的妙计可是真真切切帮了吴王殿下的大忙,这个房俊难道不是吴王殿下这一边的吗?
褚彦甫站起来,则是真的怕房俊揍他。
房二的威名他可是如雷贯耳,虽然面上一直都是不屑的神情,实则心里着实心虚,所以一直都是拿话在挤兑房俊,只要这货不动手,那凭借自己的才智学识,必能在高阳公主面前露脸。
可是房二的“棒槌”属性他还是没有清醒的认识,本以为已经拿话将房俊挤兑到墙角,可哪知道这货站起来就要打人?
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
这特么什么话啊,简直是个浑人……
房俊看着一脸慌张的褚彦甫,哈哈一笑,一脸鄙夷的说道:“不过某今日心情好,不跟汝动手,就跟汝来讲讲理,某要以德服人!”
高阳公主一脸呆滞,左看右看想看看房俊到底是那根筋搭错。
褚彦甫是谁?
虽然年纪不大,那可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清谈之士、饱学之儒,其学识便是其父褚遂良同大儒孔颖达都颇为赞赏。
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吗?木讷拙言、不学无术的房二居然要跟褚彦甫讲理……
连“登公子”这样的称呼都叫的出来,房二啊房二,你果然是一朵奇葩……
第一百零一章 以德服人
跟褚彦甫讲道理?
在场诸人一脸诡异,这房二的脑子究竟是什么构造?
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房俊也不理诸人古怪的神情,冲着褚彦甫开始喷吐沫星子:“堂堂男儿,昂藏七尺,自当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勇气,光是嘴上功夫耍得漂亮,不过是银样蜡枪头。手无缚鸡之力也能被你当成一种荣耀,简直无知透顶。汝说自己饱读诗书,可知孔夫子所说的君子六艺?”
褚彦甫被喷得满脸涨红,简直羞愤欲死!
一个棒槌居然跟自己讨论诗书纶典,将自己当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吗?
这简直就是**裸的蔑视,比称呼他“登公子”还要让他不能接受!
顿时怒道:“如何不知?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是为礼、乐、射、御、书、数也。”
整部《周礼》某十岁的时候便可以倒背如流,跟某比这个?
呵呵……
高阳公主也翻了翻白眼,这个房俊真是个傻子……
人家褚彦甫乃是公认的神童,对于四书五经那是轻车熟路,你提这个问题,不是自如欺辱么?
亏得自己还以为有什么好戏看……
房俊呵呵一笑,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褚彦甫最擅长的领域里作死,说道:“既然如此,某就和你比比这君子六艺,登公子……”
褚彦甫大怒:“某不姓登,某姓褚,家父乃是……”
他想亮一亮老爹的字号,起码让房俊投鼠忌器,不至于动辄就要动粗,却哪里知道房俊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
“家父是xx”根本就是“我爹是xx”的文言文版本,放在后世,那是最最最没有水准的败家子才会说出来的话,稍微有点水准的纨绔,谁好意思说这个?
房俊粗暴的打断褚彦甫的“拼爹”行为:“某不管你爹姓登还是姓褚,爱谁谁……”
差点把褚彦甫给气死!
不过他总算领教了房俊的混账,咬着后槽牙忍过这茬,一字字说道:“汝要跟某比六艺?”
“没错!说实话吧,某很讨厌你!那么就在你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你,这就叫以德服人,比较有成就感!”
房俊大言不惭。
褚彦甫觉得自己的血管有暴裂的危险,这个房二说话实在是太气人了……
忍着胸口翻腾的怒气,褚彦甫点点头:“那行,就请房兄出题,褚某接着便是!”
房俊愕然道:“汝姓褚?不是姓登么?”
褚彦甫气得七窍生烟,大吼道:“某乃长安褚彦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房俊啧啧称奇:“你爹姓登,你却姓褚,啧啧,原来如此……”一副恍然大悟状。
原来……如此?
不是亲生的啊……
高阳公主早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粉脸通红欲滴,花枝招展。
这房二,果然是个棒槌,这是要把褚彦甫气死吗?
李治小正太正襟危坐,努力的保持皇家威仪,可涨红的小脸和案几之下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却显示出这小子忍得很幸苦……
褚彦甫总算是明白了,这货就是故意气自己,自己越生气,他就越得意。
深深吸口气,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不去和这个棒槌做这些无谓之争,只要打起精神将这货在四书五经上头完全击败,那就足矣!
他身边那位猥琐文士干咳一声,笑呵呵说道:“既然如此,便由某来做一个评判,如何?”
房俊瞅着这人,越看这幅尊荣就越讨厌,不屑的问道:“你谁呀?”
岑文叔忙低声劝道:“二郎,不得无礼,此乃给事中许敬宗。”
房俊微微一愣,这厮还是个名人?
不过这厮留得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许敬宗听得房俊此言轻蔑,却也不恼,依旧笑容满面:“某乃是许敬宗,当年也曾同房相共事。”
这倒不是虚言。
秦王府,即唐太宗李二陛下在继位之前的王府,早在李二陛下登基之前,有十八人追随在他身边,被称为“秦王府十八学士”。
房俊的老爹房玄龄同这个许敬宗都是其中之一。
还有褚彦甫的祖父褚亮,也就是褚遂良的父亲。
所以若是按照辈分,褚彦甫还要比房俊矮一辈……
可房俊对于这个许敬宗却没有什么尊敬的意思,哼了一声说道:“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是长得这么丑还出来恶心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话太毒了……
高阳公主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觉得房俊这厮居然很有水平,最起码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晋王李治的“皇室威仪”终于保持不下去,垂着头咬着嘴唇笑得肩膀一抽一抽……
许敬宗感觉到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脸上,心里勃然大怒,但他不愧是见过风浪的,涵养、城府都远非褚彦甫能够相比。
当下忍者怒气,面上依旧笑容可掬:“都说房家二郎不学无术、朽木不可雕,今日某才知道二郎实是心窍玲珑。若不是看透世事、俯视红尘,怎能说出如此深负哲理的话语?可知闻名不如见面。”
房俊微微眯起眼,心里顿时警惕。
这人的涵养实在太好、城府实在太深,最重要的是,这人实在是脸皮太厚……
被他这样一个晚辈当面嘲讽,居然依旧能够谈笑风生,却又笑里藏刀!
什么叫看透世事、深负哲理?
岂不是在说房俊以前的胡闹都是借着自己“棒槌”、“夯货”、“楞怂”这样的名声掩人耳目,实则心底透亮,其心可诛?
不说别的,为什么李二陛下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胡闹?
房玄龄的面子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李二陛下认为房俊的本质就是个“楞怂货”,谁会跟一个“二傻子”较劲?
可若是这一切都是房俊故意装出来给人看的呢?
其心可诛!
房俊心底暗骂,这丑八怪简直就是条毒蛇,实在太阴了……
不过他也不是白给的,当即赶紧拱手赔罪:“原来是许世叔当面,请恕小侄不知之罪……不过许世叔也真是的,您同家父乃是多年同僚,可谓患难之情、莫逆之交,为何从不登门拜访,也好让小侄聆听教诲……莫非家父有何得罪之处?若是如此,小侄便在这里替家父向世叔道歉了……”
若是比脸皮的厚度,房俊绝对不差。
后世他在官场上一路青云,除了自身的本事之外,脸皮的厚度也绝对功不可没。
许敬宗闻言心里一跳,这下是真的对房俊刮目相看了。
连忙说道:“房相乃是在下前辈,以往相处之时,某实在受益匪浅,感谢尚来不及,哪里有半点怨尤之处?二郎多虑了。”
开什么玩笑,他敢说房玄龄有得罪他的地方?
就算有,他也打死不敢承认。
虽然同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但亦有远近薄厚、轻重亲疏之分,他许敬宗一个排名最后打酱油的,如何跟房玄龄相比?
这话要是传出去,自己还要不要混了?
这房俊小小年纪,却是一肚子坏水,自己若是不够惊醒,稍微这么含糊一点,可就被他给坑了。
第一百零二章 唇枪舌剑
可以想见,若是“许敬宗抱怨房玄龄不念旧情,是以多年不登房府”的传言传将出去,依着官场之上捧红踩黑的规则,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向房玄龄示好而为难自己。
要知道,自己可是刚刚从被李二陛下贬谪的洪州司马任上调回长安,若是再搞出点事儿,干脆早点告老还乡算了……
“不知二郎认为某担任这个评判,可有资格?”
许敬宗果断岔开话题,顺手挖了个小坑。
他不问房俊是否同意,而是问是否自己有资格……
房俊能说他没资格么?
当然不能,到底是他父亲同一时代的前辈,在如何不爽,也得适可而止,太过分了不好。
房俊亲热的笑道:“世叔说哪里话?家父可不止一次在晚辈面前提及世叔的学识,若世叔没资格,怕是我爹、杜伯伯、都没资格了……晚辈遵命便是。”
许敬宗笑眯眯的看着房俊:“呵呵,许某岂敢当得房相如此赞誉?那许某就倚老卖老,担任这个评判了?却不知贤侄要如何比斗?”
脸上在笑,心里却是破口大骂。
房玄龄清正君子,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满肚子坏水的玩意儿?
这小兔崽子每句话都带着套,一不留神就得栽进去。
若世叔没资格,怕是我爹、杜伯伯、都没资格了……这特么是好话么?
简直就是捧杀!
房玄龄是什么人?
杜如晦是什么人?
我许敬宗再是自负,也不敢说自己比这两人强啊!这要是别人听了,还以为我许敬宗口出狂言,不将房玄龄和杜如晦放在眼里……
这小子太坏了!
晋王李治虽然年龄尚幼,但绝对是早慧的典范。别看脸上是一副萌萌的小正太模样,从他刚才主动站起来替高阳公主挡酒就看得出来,心眼儿绝对不少。
此刻听着房俊和许敬宗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而自己那便宜姐夫居然不落下风,反而挤兑得许敬宗接连打岔,心中不由大声叫好!
对于许敬宗,李治没有半分好感。
这奸臣前些时日才被父皇调回长安,担任给事中一职,之前则是被父皇贬谪到洪州担任都督府的司马,至于原因,则是因为前年在长孙皇后的服丧期间,见率更令欧阳询样貌丑而失仪,被御史揭发。
长孙皇后才是李治生母,这许敬宗在自己的生母服丧期间失仪,李治如何不愤怒?
现在见到许敬宗吃瘪,李治不由得暗爽,在案几之下挑了挑大拇指,对高阳公主轻声说道:“姐夫威武!”
高阳公主顿时羞恼,伸出小手在李治眼前比划了一下,露出小虎牙威胁道:“再敢乱叫,我就挠你……”
李治看着十七姐的纤纤玉指,打了个冷颤,立即闭嘴不言,正襟危坐,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高阳公主却是心头疑惑。
这个房俊故意跟褚彦甫找事儿,是因为他真的“爱慕”褚彦甫,还是别有原因?
而且房俊给她的印象一贯都是直来直去的“楞怂”性子,现在却跟许敬宗侃侃而谈,实在是太颠覆了……
心里头迷惘不解,耳边却听房俊说道:“世叔让我顶下比斗的规则?这么,对于登公子来说,怕是不公平吧……”
高阳公主一个没忍住,“噗呲”笑出声儿来,顿觉不妥,连忙正容危坐。眼眸一扫,正巧见到房俊望过来的目光,立马给他两颗好大的卫生球……
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还怕褚彦甫觉得不公平?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褚彦甫大度的说道:“便依许学士之言。”
笑话,四书五经上头,某还从未怕过谁!
公平?呵呵……
房俊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某便却之不恭了。这样,咱们简单一点,某出题,这位登公子回答,若是回答正确,则换登公子出题。若是有人答不出来,则对方就一直出题,直到回答上来为止……如何?”
高阳公主插话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永无止境?不如设置一个期限为好。”
说着,还冲房俊俏皮的眨眨眼。
若是褚彦甫提问你一直答不上来,却始终不认输,岂不是永远不分胜负?
真是无赖的计策!
小子,你的计策被我看穿啦!
房俊却没想到高阳公主是人为他想耍赖,因为他信心十足。
若是褚彦甫先提问,没说的,自己必是被华丽丽的秒杀,根本不可能获得反问的机会;可若是自己先提问,呵呵……
真当某多出你们一千多年的见识是白给的啊?
“公主果然冰雪聪明,此言极为有理,便以十题为限,谁先答对十题,或打不出十题,便分出胜负,如何?”
褚彦甫对着高阳公主展示了一下优美的礼仪风姿、潇洒的绅士风度,大大的恭维一番。
他今日见了高阳公主,便被她的风姿容貌所慑,兼之皇室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难免心生仰慕。
可此女却被陛下赐婚与房俊这个低劣之人,褚彦甫心中不忿,也像好好在高阳公主面前表现一番。房俊的老爹是房玄龄,自己的爹是褚遂良,也没差到哪里去!
若是高阳公主对自己倾心,想要陛下收回成命改为赐婚给自己,相比也不是不可能……
房俊自是无所谓:“随你的便!”
看着他这副懒散随意,却又似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高阳公主就恨得牙根痒痒……
装!让你接着装!
等会儿看你怎么死……
许敬宗便道:“如此甚好,便请二郎先行出题。”
褚彦甫微笑道:“请。”
诸人都打起精神,等着房俊出题。
房俊却不紧不慢的坐回自己的位置,自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小口,才慢悠悠说道:“礼、乐二艺,皆有定规,无非照本宣科而已,没甚难度,不问也罢!”
高阳公主心说:怕是你根本就没读过吧?
许敬宗想了想,也觉得这两样玩不出什么花样,都是照着书本背诵,很难分出胜负。
便说道:“二郎所言不错,不过这射、御二艺……”
说到此处,他看了看褚彦甫。褚家大郎却是文采非凡,但身体单薄,只拿得动笔,如何拉得开弓、御得骏马?这两样却是全无胜算。
他故作停顿,就是做一个姿态,激一下房俊,你不是说在别人最擅长的领域击败别人才是最有成就感吗?那么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击败别人,就没意思了……
房俊看了看故作姿态的许敬宗,笑道:“世叔还真是帮理不帮亲啊……”
“呵呵,褚世侄的父亲,可也是跟某与汝父同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何来远近亲疏之说?”
许敬宗笑得像个老狐狸,只要你受激就好……
房俊却是一愣。
这个登公子的父亲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
有姓褚的吗?
房俊拧着眉毛,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桌子,指着褚彦甫说道:“原来登公子是褚遂良的儿子?只是不知,为何不随汝父之姓?是养子么?”
褚彦甫气得大脖筋都迸起来了,双眼冒火的瞪着房俊怒道:“某乃是家父亲生之子!”
这年头,质疑人家不是他爹的亲生儿子,简直堪比杀父之仇!
若不是褚彦甫自觉自己绝非房俊的对手,说不得老早就扑上去掐死这个王八蛋……
第一百零三章 千古绝对大批发
高阳公主看着一脸愕然的房俊,忽然说道:“登善先生,乃是褚伯伯的号……”
房俊恍然大悟!
感情这个“登善先生”是褚遂良的号?
我滴天!
这个糗出大了……没文化真可怕!
老脸不禁一阵涨红,幸好他原本面皮就黑,这一番黑里透红,却是不易察觉……
高阳公主现在对于房俊已经渐渐了解,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想没错。
这房二并不是纯心跟褚彦甫作对,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褚遂良号“登善先生”这回事……
这人真是棒槌啊……
高阳公主觉得自己都无语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房俊察觉自己出糗,赶紧转化话题:“那啥……登公子……啊不是,褚兄,某自幼习练刀棒,有万夫不当之勇……”
诸人眼皮狂跳,有这么自恋的人么?
真是不要脸啊……
房俊不以为意,续道:“这射、御二艺,想必汝也不是某的敌手,某难免胜之不武,汝也不服。咱们便在这书、数之上分出胜负高低,如何?”
褚彦甫成竹在胸,也忍住气,故作大度的说道:“某无异议。”
他能有异议么?他又不傻……
许敬宗道:“便请二郎出题吧。”
房俊便说道:“仓颉造字,分为六书,文字规则尽在其中。吾等无先贤之智慧,却应颂扬先贤之硕果。楹联言简意深,对仗工整,平仄协调,尽显文字之奥妙,某便出一上联,由褚兄来对,若是对得上,某自愿服输,如何?”
褚彦甫信心大增:“请!”
许敬宗也似笑非笑的看着房俊,心说你小子真是作死……
褚彦甫号称神童,博学强记自不必说,才思敏捷更不在话下,斗楹联?尚未听过关中有能胜过次子者。
房俊喝了口酒,随口吟道:“寂寞寒窗空守寡……”
岑文叔略一沉吟,愣住。
许敬宗稍作思索,愕然。
褚彦甫凝神良久,茫然无措……
却见房俊根本不管褚彦甫是否能答得上来,续道:“诸阁点灯,层层孔明诸葛亮……”
褚彦甫满头大汗……
房俊望向窗外冰封的渭水:“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褚彦甫神色灰败……
“桃燃锦江堤……”房俊笑吟吟的看着褚彦甫。
小样儿,当年哥们守着电脑欣赏着千百年来无人能对上来的千古绝对,震不死你!
最后这个千古绝对一出,褚彦甫已经神情呆滞,眼神涣散,嘴里失神的念叨着,却是一个都对不出来。
这对于向来以文采自负的褚彦甫来说,不啻于毁灭性的打击。
四个上联,自己居然一个都对不上来?
怎么可能?
这个房二不是说连书都没翻过几本吗,哪里得来的如此绝对?
房俊心情大爽,得意洋洋。
瑟的看着满头大汗的褚彦甫,说道:“褚兄如何不对出下联?”
褚彦甫心说我对你个祖宗!
这种对子百年都遇不到一个,你一下子弄出这么多,让我怎么对?
房俊笑道:“即使如此,算是某暂时领先?”
小白脸,哥要是不把你那颗骄傲的小心脏打击得支离破碎,就算白白重活了这一遭!
吃了豹子胆了,敢觊觎哥的女人?
哥不想要的东西,那也是哥的,哥不给你,你就不能抢!
********
尽管心中不服,褚彦甫也无话可说。
直到此时,褚彦甫才陡然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掉进房俊的陷阱而不自知。
甭管房俊这对子是怎么来的,对不上就是对不上,怎么狡辩都没有。而且规则是只有自己对得上一个,才能出题去考房俊,若是自己一道题也答不上来,那便是连提问的机会都没有……
许敬宗也发现了此点,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这个房俊实在是心思太缜密了……
连一次反击的机会都不给褚彦甫么?
要说在场诸人中最最惊异的,自然要数高阳公主,因为没人比她更了解房俊是个什么货色……
这土包子读过书么?
他哪里知道这么多的绝对?
要知道,这其中任何一个对子拿出来都是能名动一时的绝对,只要出现过,必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流传开来。高阳公主虽是女流,但皇室教育可不同于普通人家,即便是公主,那也是琴棋书画皆有名师指教,文学修养自是极高,却也从未听说过其中任何一个绝对。
不对劲啊……
难道这个该死的土包子以前一直都在藏拙,事实上却是一个文采斐然的绝世大才子?
高阳公主赶紧把这个想法杀死,这也太荒谬了……
可是房俊嘴里说出的这些千古绝对,又该怎么解释?
高阳公主歪着小脑袋,里边全是浆糊……
小正太李治一脸崇拜:“姐夫太厉害了……”话一出口,便发觉自己又称呼房俊“姐夫”,赶紧缩缩脖子,偷看高阳公主一眼,却发现高阳公主一双美眸瞪得滚圆,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房俊,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口误,这才松了口气。
褚彦甫神色难看至极,表情僵硬的点了下头。
房俊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即使如此,那就承让了。不过褚兄于这‘六书’之道看来并不精通,某随便出几个对子,你就对不上来,实在是遗憾。”
褚彦甫被房俊奚落得脸色阵红阵白,想要说一句“你这叫随便出几个对子?”,却又怕万一这货真的是在什么孤本上见过贤圣记录的绝对,再拿出几个也算作题目,自己可就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当下只得无奈的闭口不言,憋屈得不行……
许敬宗的想法跟褚彦甫不谋而合,也认定房俊必是在哪本书上见过这些千古绝对,在比下去,怕是褚彦甫依旧答不上来,便开口说道:
“二郎这些对子,实乃某平生罕见,怕是给某个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对得上其中之一,现在时间短暂,思虑仓促,更是无能为力。这六艺,尚余九数一艺,不如剩下的题目,便从这九数中出,如何?”
房俊爽然道:“小侄遵命便是。”
心底却是有些疑惑:这许敬宗以“没品”而名传千古,狡诈耍赖自是不需意外,可如此维护褚彦甫这个小辈后生,便显得有些蹊跷。
岑氏兄弟乃是吴王李恪的忠实拥趸,许敬宗后来好像在李治立为太子之后便被封为太子左庶子,是李治的心腹,褚遂良呢?好像便是此人与长孙无忌在李承乾被废之后,力劝李二陛下立李治为太子,这也是个太子党!
可问题是,现在李治只是个熊孩子,尚未进入到李二陛下易储对象的视野之中,难不成许敬宗、褚遂良这些人就已经站在李治背后了?
可既然支持李治,那为什么还要跟岑文叔这个吴王李恪的铁杆纠葛在一处?
想到此处,房俊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恍然大悟。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第一百零四章 零分
房俊闭目凝思,想的却不是如何出题。
而是更深层次的问题。
能够以平民出身,不到三十岁就混到副县级官员,房俊的政治智慧绝非等闲。虽然唐朝跟后世的政治体制、社会结构完全不同,但为官之道却是万变不离其中。
再结合自己所知的历史,自然不难猜出这班人的真正意图。
这群人站在李恪的背后,同李泰明争暗斗、寸步不让,同时扇阴风点鬼火,成功将太子李承乾废黜。之后,又完美的令李二陛下舍弃立李泰为储的念头,在最关键的时刻舍弃李恪,将李治推上位。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无他,利益尔。
李泰嚣张跋扈不假,但其本身极为聪慧,且身后的支持者多是江南氏族以及一部分关陇世家;李恪本人更是英果明睿,帐下多是朝中的前隋旧部。这两人无论是谁最后上位,褚遂良、长孙无忌等人都不可能得到太大的利益,因为他们不是李恪或者李泰最坚定的支持者。
李治则完全不同。
李承乾式微,李泰风头正劲,李恪雄心勃勃,没有人把目光放在李治身上。
一番运作之后,“渔翁得利”的李治最终上位,他们就是从龙之功。而且李治年幼,显然更好摆布。
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事实上,历史也的确便是如此演变。
李治登基之后,褚遂良、长孙无忌、许敬宗这些人各个显赫一时,权倾天下,俱为宰相。
只是后来出了武则天这个变数,才让他们的结局显得悲惨了一些……
但是依然得承认,这班人推出李恪打头阵,却让李治暗中得利的计策,确实高明。
很显然,无论是李恪,还是他的支持者比如岑氏兄弟,都未能察觉褚遂良、许敬宗之流的真正意图。
所以,才会有今日岑文叔邀请自己赴宴之事,这是想要把自己正是拉入李恪的阵营,跟“盟友”许敬宗、褚遂良的长子见见面。
而褚彦甫或许真的对高阳公主倾慕已久,但更大可能依然是想要打击他房俊,或者知难而退,或者干脆倒向他们一边,因故才会由褚彦甫出面挑衅房俊,许敬宗在一边敲边鼓。
房俊不由得看看一旁的小正太李治,心想不知这熊孩子此时是已经跟褚遂良、许敬宗等人结成统一阵线、定下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策略,还是尚被他的舅舅蒙在鼓里?
不过看到李治对于褚彦甫的不爽,以及对许敬宗的厌恶,恐怕还是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自己需要现在就彻底倒向李治这边吗?
房俊觉得没必要。
一来距离李治登基还早得很,再者自己并不需要在政治立场上站队。
在情感上站队,是一种更高明的手段。
只要李治觉得自己亲近,那么不管朝中形势如何变化,自己终究会立于不败之地。
褚遂良、许敬宗、长孙无忌等人虽然得到自己想到得到的东西,但是也引起了李治的忌惮。借由“废后之争”,李治最终将褚遂良和长孙无忌一同打倒在地,许敬宗即便得以善终,也是投闲置散,再不重用。
因为这些人结合在一起的势力实在太强大,强大到即便是帝王都感到威胁,那么结局便只能有两个:或者把皇帝废了再换一个,或者这些人万劫不复……
结局以及不用去猜,房俊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很容易做出选择:跟李治保持亲密的关系,却绝不跟这帮官油子搅在一处!
同李治保持亲密,并不是房俊想要什么高官厚禄,只是求一个安稳,他可不想到时候被当做某个亲王的党羽而被李治清洗掉,这小正太看似仁厚道德、人畜无害,实则绝对腹黑,武则天如此强势,却也在李治有生之年不敢太过火,历史早已证明这一点。
那么自己现在怎么做就很清楚了。
李治不是不爽褚彦甫、厌恶许敬宗吗?
狠狠的打击这两人,给晋王殿下出气就好了!
想到此处,房俊说道:“某要出题了,褚兄可要留神细听。”
褚彦甫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说道:“请!”
自己自幼学习九数,更曾向九数大家李淳风请教过,会被你这个棒槌难住?
简直笑话!
房俊见褚彦甫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便知道这人估计在数学方面的造诣怕是果真不浅。不过那又怎样?你再是逆天,能懂得一千多年后的数学题?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用什么哥德巴赫猜想之类的经典难题难住这家伙,未免有些胜之不武。
略微一想,说道:“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得几丁?请口述解题过程。”
褚彦甫傻眼了。
他对于九数确实很有研究,也很有天分,冥思苦想了半天,大致得出结果,但房俊这道题最坑人的地方并不是这道题有多难,而是需要口述解题过程。
这是一道房俊以前从网络上看过的数学题,很简单。
当然,这个所谓的简单,是在你懂得一元二次方程的基础上。天元术在元朝才正式提出,唐朝人哪里有这个理论基础?或许可以解得出来,但需要高超的数学技巧、复杂的推导和大量的文字说明,口述?
呵呵……
许敬宗的学识自是不再褚彦甫之下,或许对于九数的造诣有所不如,但见识绝对不少。一见褚彦甫的神情,就知道他答不出来,叹口气,说道:“不知二郎可否将答案告知?”
房俊嘿嘿一笑:“世叔这是怕某自己都不知答案,胡乱出题难为人?”
被点破心思,许敬宗也不尴尬,笑道:“非也非也,某也是好学之人,见到如此精彩的问题,自是急欲解惑,还望贤侄不吝赐教。”
房俊知道自己若是不能说出答题过程,怕是这个大奸贼不肯认输,便说道:“假设大僧的数量为未知数x……(答案请自行百度,本文不凑字数了,这题大家都会算吧?呵呵)”
褚彦甫目瞪口呆,听得一头雾水,可见到房俊滔滔不绝的解说答题过程,虽然不明白,但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不明觉厉啊……
怎么办,听不懂啊,难道承认自己确实不懂?
褚彦甫偷眼看了看人比花俏的高阳公主,咬了咬牙,说道:“褚某甘拜下风,二郎如此解说,某汝醍醐灌顶一般,受教了!这一题是某输了,请出下一题!”
房俊听得一愣,这你就懂了?这小子很有天赋啊,难不成自己还能催生出一个大唐的数学家?
不过认输就好,想了想,又出一题:“假令圆城一所,不知周径,四面开门,门外纵横各有十字大道。其西北十字道头定为乾地,其东北十字道头定为艮地,其东南十字道头定为巽地,其西南十字道头定为坤地。问:甲乙二人俱在乾地,乙东行三百二十步而立,甲南行六百步望见乙,问径几里?”
这是元代数学著作《测圆海镜》里的一道题,很著名。
这道题比刚才那个和尚分馒头的问题更为复杂,褚彦甫一脸懵逼,如何能答?
房俊所出答案,褚彦甫依然不明觉厉……
“有一位妇女在河边洗碗,过路人问她为什么洗这么多碗?她回答说:家中来了很多客人,他们每两人合用一只饭碗,每三人合用一只汤碗,每四人合用一只菜碗,共用了碗65只。问客人几许?”
房俊再出一题。
褚彦甫觉得整个人生都不好了……
自己一向自负才思敏捷,学识不下于当世大儒,可为什么房俊这些题自己居然一道都不会?
以前看过几本算经典籍,便觉得天地万书尽在胸臆之间,看来是坐井观天啊……
第一百零五章 五只手的怪物
惨败啊!
前所未有的惨败!
华丽丽的惨败!
一败涂地的惨败……
褚彦甫面色灰败。
耳边便听得房俊轻笑道:“最后一题。”
押了口酒,慢悠悠的问道:“某人一刻钟内可以剪好自己的五只指甲,他在五刻钟内可以剪完自己的几只指甲?”
被房俊的问题问的头昏脑涨的褚彦甫,脑袋里全是问号,一片迷茫。他所有的才智心思都被这些问题耗尽,却没有得出一个答案,额头**的全是汗水,神情呆滞。
陡然听到此题,浑浑噩噩的脑中恰如电光一闪,瞬间劈开了一片混沌,令人心神一震,心情疏朗,有一种酣畅淋漓的舒爽!
褚彦甫想都不想,张嘴就答:“二十五只!”
终于有一道题会答了,这题简单啊!
这一瞬间,褚彦甫觉得自己的背脊都挺直了,总算是挽回一些颜面,不至于被房俊轰杀至渣。
他略微抬头,嘴角带着一分轻松的笑意,眼光转动之间,却发现诸人都古怪的看着他。
尤其是心中女神高阳公主,那一张浓妆淡抹总相宜的俏脸浮现着一个惊愕至极的神情,两片粉润的菱唇长的大大的,能塞进去一个鹌鹑蛋……
褚彦甫有些疑惑,就算自己回答出了一道题,也不至于如此惊讶吧?毕竟自己可是仅仅答出了这一道题。
他又看向许敬宗,只见许敬宗一张猥琐的丑脸上脸颊抽搐,一脸目不忍睹的神色……
然后,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停顿。
诶?
自己回答了什么?
二十五只?
一个人在五刻钟的时间内,剪完了自己二十五只手指甲……
这人是怪物吗?
居然有五只手……
浑身的血压几乎就在一瞬间涌到头部,褚彦甫面如血赤,羞愤欲死!
这简直比回答不出来更为丢人……
都怪这个房俊,这个楞怂货也太特么缺德了,故意趁自己思路混乱精神恍惚之际诱导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简直无耻到极点!
褚彦甫羞恼交加,怒不可遏:“房俊,汝居然如此无耻,简直欺人太甚!”
此言一出,高阳公主微不可察的撇撇小嘴儿,眼神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没风度、没担当、没气魄……
看上去倒是倜傥俊秀、温文尔雅,谁知居然是一只绣花枕头?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个褚彦甫比房俊那个土包子更没品、更无能,你说你打架打不过人家就算了,居然连六书九数都比不过,简直太窝囊了……
就这样还敢号称什么文士,也配在本公主面前自命不凡?
心下对褚彦甫鄙视一番,她又看向房俊,无尽的疑惑。
这人到底从哪里学会这些千古绝对和超级难题?看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丁半点的学问气质,为何偏偏又懂得如此之多?
越是了解深入,越是觉得此人简直就是一个谜,深不可测的样子……
李治看着一脸云淡风轻、将关中才子褚彦甫戏耍于股掌之上的房俊,心里满满的全是崇拜!
有超级强大的武力值、有肆意妄为的胆魄、更有全面碾压大才子褚彦甫的智慧,这对于正处于建立人生观、崇拜强者年纪的李治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好感。
李治就觉得,这个姐夫可比阴仄仄的柴令武、油头粉面的杜荷、一本正经的长孙冲那些个姐夫有趣太多了!
最关键的是,这个姐夫很贴心!
自己正恼火于褚彦甫对于自己的轻视、厌恶于许敬宗对于亡母的不敬,没过片刻,房俊就替自己啪啪的打脸。
尤其是房俊那句“在你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你,才最有成就感”的话,简直太霸气、太美妙了!
小正太李治此时再看向房俊的眼神里,全都是小星星,偶像啊……
房俊对于褚彦甫的恶言不以为意,惬意的喝着小酒,理都不理他。
今日之事对于褚彦甫的打击非常大,对于一个自幼清高自傲的青年来说,被一个一贯不学无术、且年纪比自己小得多的“棒槌”,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将自己击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房俊的最后一个问题,更是赤果果的调戏!
恼怒、羞愧、愤恨、后悔……种种情绪让褚彦甫的神智以及稍显错乱,此刻见到房俊对他不屑一顾,更是羞愤欲死。
为了维护自己以及被剥得鲜血淋漓的脸面,以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尊,褚彦甫咬着牙,赤红着眼睛盯着房俊,嘶声吼道:“房俊!汝怎可如此羞辱与某?某与你势不两立!”
房俊颇为意外的看着褚彦甫,嘴角挑挑,问道:“某是否可以理解为,汝这是在向某挑战?”
褚彦甫最是不能忍受房俊这般轻视的神情,大怒道:“某就是要与你……”
“大郎!”
许敬宗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拦住褚彦甫,将他尚未说出的半截话挡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敢跟房俊单挑?
你以为他会跟别人一样,都忌惮于你的父亲?这货绝对敢把你打个半死……
岑文叔一直闭口不言,冷静旁观,此刻也不得不出言说道:“大郎,愿赌服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岂可做出此等市井无赖之举?”
褚彦甫羞愧无地。
岑文叔这句话说得极重,相当于对他的人品提出质疑。褚彦甫也颇为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乱了方寸,说出这番既有**份、有等同于找死的话语?
许敬宗起身说道:“某今日算是领教了房二郎的学识才情,佩服不已!改日定当登门请教,还望贤侄莫要推迟才好。”
房俊似笑非笑:“好说好说,世叔过赞了。小侄自当扫榻以待……小侄现在居于这骊山上的农庄之中,不必担忧会碰上家父……”
许敬宗心里大骂,这个房二着实可恶,一张嘴更是毒蛇,这是在讽刺自己人品不行,你老爹瞧不上我么?
当下哼了一声,拉着褚彦甫拂袖而去。若是任由褚彦甫留在此地,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房俊这厮挑拨得失去理智,就吃了大亏。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如何跟褚彦甫的父亲褚遂良交代?
只是可惜啊,自己想要借机与晋王殿下交好的计划被房俊这个夯货完全搅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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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宗和褚彦甫离去之后,岑文叔叹口气,看着放怀吃喝的房俊,苦笑道:“二郎即是已经赢了,又何必将人得罪至尽?”
他认为房俊做得有些过火,没必要穷追猛打,甚至连许敬宗都不放在眼里。
许敬宗这人人品确实不咋地,但毕竟资历太高,而且为人狡诈多智,以后的前程谁也说不好会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贸然得罪此人,有些划不来。
当然,他能说出这番话,自是已将房俊当成自己亲厚之人。
房俊心说我能告诉你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要跟那班人撇清关系,而且也想要跟你保持距离?
他确实欣赏李恪大气爽朗的为人品性,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牵扯到夺嫡的漩涡之中。
“勒石记功”只是自己为灾民做的一点事情,至于李恪会因此受到多大的利益,他当初并未深思。
对于目前的房俊来说,因为没有什么政治追求,也就不存在急火火的去站队、去捞取政治资本的需要。
更何况,没有比他更清楚,眼前的这位小正太李治同学,才是未来最粗的一条大腿,投资在李治身上,才是真正一本万利的事情……
“某有一事想请教明府。”房俊岔开话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