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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四十三章 靠边站(下)【求月票】

    看着那飞掠在水面的小型战船,张亮身边的养子公孙节喃喃说道:“这个该死的华亭镇,处处邪门儿啊……”

    张亮虽然未曾言语,却是深以为然。

    眨眼之间,那战船便驶到张亮面前,船上一个兵卒大声喝道:“何妨胆大狂徒,竟敢私闯军港,还不速速离开!”

    张亮大怒,立在船头喝叱道:“放肆!某乃是沧海道行军大总管张亮,尔等胆大妄为,居然驱逐某之座船?再敢聒噪,信不信某治你一个藐视主帅之罪?”

    他真是快要气炸了肺!

    房俊骄狂也就罢了,就算张亮再是恼怒,也不得承认那黑小子确实有骄狂的资格。可是这华亭镇上上下下却没有一人将自己这个副总管当回事儿,简直岂有此理!

    军法如山,难道真以为某不敢看你们的脑袋?

    就在张亮心里想着是不是杀几个兵卒出出气,顺便震慑一下房俊的时候,面前这只小型战船上从船舱内“呼啦”一下钻出二三十个水军兵卒,另一条战船也堪堪驶到自己座船的左舷处,同样的二三十号兵卒涌上甲板。

    “哗啦”

    甲胄碰撞,几十张强弓劲弩拉弦上箭,遥遥指着张亮的座船。

    刚才那兵卒高高举起手臂,大声道:“此乃皇家水师军港,与沧海道何干?阁下若想耍威风,尽可去你的沧海道水军,此地可不是你的撒野之处!奉劝尔等速速离开,皇家水师军港乃军事重地,闲人免进,擅入者即刻驱逐,否则,杀无赦!”

    他高高举起的手臂就像是一支令旗,只要狠狠的挥下,必是飞箭如蝗、不死不休!

    张亮闻言,差点一头从船头栽进水里去……

    好么,如此强大的船队、森严的军港,居然跟沧海道毫无关系?若是按照这个该死的兵卒所言,自己这个沧海道的副总管,还真就没权利跑到皇家水师来撒野,不是一个系统啊!

    张亮心中陡然升起一丝阴霾……

    皇家水师,沧海道,这两个部门都拥有水军,又都在房俊的掌控之下,那黑小子会不会干脆将沧海道抽空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所有的精锐都抽调到皇家水师?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沧海道副总管就算稳稳当当的上任了,也已经被房俊给完全架空,手下很可能连一兵一卒一条船都没有,就特么一个光杆大帅……

    张亮越想越是心惊,也顾不得跟这个兵卒发飙了,他在船头拱手,大声问道:“某刚刚赴任,一头雾水,敢问沧海道的码头又在何处?”

    他算是客气了,可那个兵卒就是个棒槌,完全没有面对当朝国公的觉悟,不耐烦的喝道:“谁特么知道沧海道的码头在哪儿?这里是皇家水师,最后警告一次,速速离开,否则将尔等视为擅闯禁地,格杀勿论!”

    张亮身边的公孙节恼了,大骂道:“杀无赦,格杀勿论!你特么还能不能整出新鲜一点的词儿?张嘴闭嘴都是这两句,吓唬谁呀?”

    公孙节是张亮的养子,更是张亮麾下第一猛将,备受张亮的宠爱信任,以往决胜疆场之时,每每悍不畏死冲锋在前,今日屡屡遭受折辱,早已憋了一肚子气,此刻面对这个水师兵卒,一股脑的全都爆发出来!

    他就不信,难道房俊还真就敢将一位当朝国公、皇帝敕封的副总管当场射杀?

    吓唬谁呢!

    张亮也傲立船头,他也不认为这些小兵小卒的就敢朝着自己放箭。可是下一秒,他就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只见他兵卒大喊一声:“预备”

    所有的强弓劲弩都拉满了弦,就等着命令下达,便松开手指,箭簇如电的将敌人射杀!

    “慢着!”

    张亮大吼一声,冷汗都将流下来了!

    “冷静,冷静,某这就退走,这就退走……”

    言罢,张亮一矮身就从船头蹲下身,掩护在船舷之下,惶急的大吼道:“快走,快走!这帮王八蛋是真的存心想要谋害本帅,他们真的敢射箭啊!”

    船上的养子们面面相觑,纷纷捂脸……

    并肩作战多年,谁不了解谁呢?他们的这位义父、大帅,足智多谋阴险狡诈,可偏偏就胆小如鼠!每每冲锋陷阵的时候,要么他就躲在后头督军,要么就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精锐兵卒护卫,最是怕死的一个人。

    公孙节更是暗暗叹气,他是不相信这些兵卒当真敢射箭的,别说水面擅闯禁地之类的,堂堂一朝国公,你们就当真敢当作一个细作给射杀当场?

    不可能……

    可张亮偏偏就怂了,他能怎么办?

    只好恶狠狠的瞪了对面的兵卒一眼,指挥着战船掉头,离开军港。那两艘战船就在后面紧紧的缀着,直到张亮驶离了军港的范围,才大摇大摆的掉头扬长而去。

    战船上的气氛极其压抑。

    张亮都快气疯了……

    他自隋末从军以来,哪怕是艰苦的时候,也没有受过这等气啊!先别说投降李唐以后屡立战功,官职爵位更是冒着烟儿的往上窜,直到现如今身居国公之爵位,又正值壮年,备受陛下信重,放眼天下谁敢给他这样的羞辱?

    想想刚才在强弓劲弩之下的怂样,张亮愈发羞恼,当即命令战船再次停泊在码头边上,而后一言不发的钻进船舱不出来,下令谁也不准进去……

    一众养子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最起码也得整明白了沧海道的码头和官署在哪儿吧?总不能就这么傻乎乎的在江面上飘着,被岸上无数的兵卒和劳工当成猴子一样观赏讥笑!

    不过折腾了一天,此时日已西垂,通红的残阳斜斜的照在江面上,微风拂过,金鳞荡漾,各人俱是饥肠辘辘,口干舌燥。房俊那个缺德鬼中午准备的喂兔子的草料席面谁也没吃上几口,这时候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几个为首的养子们聚在一起,商议着晚饭如何解决。

    上岸购买?

    且不说华亭镇何处有酒楼餐馆众人一概不知,就算是打听到了,以他们殴打劳工和整个华亭镇对立的身份来说,会不会卖给他们吃食都不一定。

    将战船驶离此处?大帅可是刚刚下令不许人去打扰,没有他的命令谁敢擅自决定全体离开华亭镇?

    商议了一番,最后公孙节拍板,派出一艘战船前往海虞城,寻找酒楼餐馆购买饮食。而且看现在的状况,最好是连明天的伙食也尽数订好……

    等到天色全黑,岸上的劳工也已收工,整个华亭镇都寂静下来,只有江水轻轻拍打船底发出的声响,令人昏昏欲睡。购买伙食的战船终于返回,海虞城市江东大镇,自是不缺这几百口子的伙食。

    每一艘战船都将伙食分发下去,大家狼吞虎咽的吃了顿饱饭。公孙节着胆子敲响张亮的舱门送去美酒佳肴,幸好此时张亮已然冷静过来,洗手净面,享用晚膳。

    用完晚膳,张亮将几个心腹养子召入舱中,紧急磋商,群策群力,思量着眼前的破局之策。可是商量来商量去,却依旧一筹莫展。

    华亭镇是房俊的封地,而沧海道作为天下最为奇特的一个道,其职责是总管大唐海疆统帅大唐水军,因此并无固定的领地,只能寄居在华亭镇,完全处于房俊的掌控之中。

    按说这并不是什么疏漏之处,房俊既是华亭镇的地主,又是沧海道的大总管,两者皆在他的控制之下,处于一地并无不可,还能加强掌控力度。

    但是对于一心一意想要抢班夺权的张亮来说,不啻于走进了死胡同。在人家房俊的地盘,到处都是人家房俊的人,就算张亮是子房复生、孔明再世,又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这下子,算是彻彻底底的靠边站……

    商量了一宿,也没商量出一条可行之策。

    张亮忍不住困顿,打了个哈欠,无奈说道:“今日先到此为止吧,都回去好生动动脑筋,琢磨出一个反制的计策出来,本帅重重有赏!行了,都回去睡吧……”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舱外传来阵阵呼喊之声。

    张亮心里一跳,赶紧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一行人呼呼啦啦来到甲板上,只见对面东岸的军港里船影幢幢,无数的战船悄无声息的驶出军港。

    张亮吓得魂儿都快飞了,骇然道:“那黑小子难不成发疯,要趁夜将本侯置于死地?”

第八百四十四章 最彻底的架空

    房俊敢不敢偷偷摸摸的把张亮宰了?

    在没有来江南之前,谁若是如此问张亮,张亮必然嗤之以鼻,以为问出这话的话是个傻子。他张亮是谁?是随着李二陛下南征北战的猛将,是堂堂的当朝国公,一品大员!那房俊得有所丧心病狂,跟自己不死不休?

    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好吧?

    但是在来到华亭镇之后,这短短的一天之内接二连三的羞辱令张亮愤怒之余也感受到了无边的恐惧。为啥?那房俊根本就完全无视官场之上的规则,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如假包换的棒槌……

    房俊敢不敢把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宰了?

    张亮现在是真的心里没底。

    张亮站在船头,双腿发软,恨不得一头栽进吴淞江里,躲在水底下不出来。

    无数的战船趁着夜色从军港之内驶出,微薄的月光照在江面上,水波粼粼,惊心动魄。就连一向强横的公孙节都心里发虚,咽了口唾沫,颤着声音在张亮身边小声说道:“大帅,那啥……这里风凉,要不先会船舱里?”

    您这站在船头,目标太大了,指不定哪里飞来一支狼牙箭就能要了您的命……

    张亮这才醒过神,赶紧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就钻到船舱里去了。

    公孙节稍稍松了口气,两忙命令船上的兵卒留神戒备。

    可是等了半天,那些战船一艘一艘的张起风帆,纷纷从面前掠过,直奔吴淞口。

    看这架势,不像是要对大帅下黑手的模样啊?

    公孙节安心下来,好奇心又起来,看到面前一艘战船上人影幢幢,便着胆子大声问道:“对面的兄弟,深更半夜的这是搞什么动作?”

    恰好对面的这艘船是刘仁愿的座船,刘仁愿正在船头看着兵卒挂起风帆,闻声,大声回话道:“奉大总管之命,出海剿匪!尔等速速退回舱中,不得打探消息,不得东张西望,更不得泄露军机,否则军法从事!”

    公孙节差点气死,和着将我们当成细作了?

    咱现在也是沧海道的水师啊,咱这船上还有一位副总管呢,你要不要这么狂?

    公孙节当即反唇相讥道:“放屁!吾家副总管还在船上,尔等趁夜出海,事先却不通知副总管,已是藐视军纪,还敢在此口出狂言,简直胆大包天!”

    甭管现在张亮被房俊欺负成什么样,那也是名义上的副总管。大唐军纪严明,如此大规模的出动大军,必然要有军中高层的联合手令,无论是否有将领不赞同这样的行动,最起码也要有知情权。哪怕是一军的最高统帅,也不能拍着脑袋在其余高级将领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意孤行。

    这就是违反军纪!

    公孙节义愤填膺,自认为抓住了房俊的小辫子,就算现下副总管被你压制的死死的,可是军纪是最起码要遵守的吗?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也得事先通知一下副总管啊!

    谁知刘仁愿的回话差点把公孙节气疯掉!

    “无知鼠辈,也敢大放厥词?此次行动皆是皇家水师的战船,某也是皇家水师的校尉,与你家那个副总管有个毛的关系?速速退回舱中,若是再敢口出不逊,定然将你军法从事!”

    船舱当中的张亮连生气都生不起来了,心中一片悲凉。

    自己只是沧海道的行军副总管,可房俊处处动用的都是皇家水师,明显已经将沧海道完全架空了,甭说房俊将自己羞辱的颜面无存威信全无,就算是顺顺当当的上任了,鬼知道这个沧海道有几艘舢板几个老卒?

    亏得自己从长安出发的时候开意气风发,心心念念的前来江南抢班夺权,谁知刚刚到了地头,便遭遇房俊当头一棒。自己现在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张亮又是悲愤又是懊悔,郁闷得想要跳河……

    *****

    “大总管,是不是有些过了?”

    苏定方看了正趴在案上仔仔细细观察海图的房俊,忍不住说道。

    那张亮的来意和意图,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看得分明,华亭镇上下没有一个对他有好感。现如今的华亭镇蒸蒸日上,附近州县的穷苦百姓纷纷来投,人口与日俱增,愈来愈兴旺。况且水师当中又是新式的战船又是精良的甲胄兵器,装备越来越好,一切渐渐走上正轨,眼瞅着就将笑傲大洋,谁愿意来一个不知所谓的家伙将大家伙辛辛苦苦创下的产业接收过去?甭说接收,就是摘个桃子大家都接受不了!

    可那到底是朝廷是委派的副总管,有皇帝陛下的旨意,如此不将其放在眼中,肆意打压百般折辱,真的好么?

    刘仁愿、席君买等年青的激进派兴致勃勃的拥护房俊的决定,估计就算房俊喊一声宰了宰了,这帮小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嗷嗷叫着冲上去,来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但老成持重的苏定方却隐隐觉得不妥。

    房俊看着海图,观察着此次目标所处位置附近的航路和地形,头也不抬,只是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你认为本侯为何要给陛下五块价值几百万贯的盐场?”

    苏定方被噎了一下,心说难道不是你忠君爱国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华亭镇是你的封地,搞出盐场这么一个超级聚宝盆,怎么也得回馈给皇帝陛下吧?就这您把大头截留,小头给陛下的做法,苏定方都认为不太妥当……

    和着到了最后,原来房俊是打着用钱封住皇帝的嘴,令皇帝不得不默许房俊在华亭镇任意妄为?

    苏定方没话说了,吃人嘴短,就算是皇帝也一样,房俊这么一大笔钱送到手里,皇帝总不能一边笑呵呵的笑纳了,一边却痛斥房俊办事不着调吧?

    他不得不承认,房俊的这一手玩得很溜,没毛病。

    但是从张亮一方面来说,却有瑕疵。

    苏定方觉得自己岁数大,应该起到帮助房俊是缺补漏的作用,而不是盲目的听从命令,看着这位大总管在作死的道路上越奔越远……

    “大总管莫要小瞧了张亮,此君虽然胆小,但是诡计多端,纵横沙场多年立下功勋无数,在朝中还是很有一些人脉的,就算是陛下也对其颇为倚重。这样的人若是发起狠来不管不顾,后果着实难料。”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将张**得如此惨状,万一那厮急眼了,可也不好收场。

    房俊自然苏定方的顾虑,不过他全不在意。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房俊不会做得如此不留余地,防备着对方铤而走险。但是对于张亮,他一点都不怕,因为这货实在是屁股不干净,只要稍微施展手段,就能令其万劫不复。

    真起身,房俊笑道:“苏都督的顾虑,本侯心中有数。只是那张亮若是心甘情愿的蛰伏也就罢了,本侯自然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呈给陛下的功劳薄上也有他的一份。可若是当真不安好心,想要给本侯玩点阴的,本侯分分钟教他做人!”

    苏定方释然。

    他所顾虑的便是张亮铤而走险、不顾一切,唯恐房俊一时大意,被张亮有机可乘。现在见到房俊信心满满,他也就放了心。房俊此人他也算是稍有了解,平时看上去或者就是一副纨绔样,但其实谋划极其周详,心思缜密,他既然想得到,那就一定有妥善的安排。

    自己还有啥可操心的?

    这等阴谋诡计的明争暗斗非是他所擅长,更不为他所喜,还是老老实实的将心思都用在水师之上,无论日常的操练亦或是不是的出海剿灭海盗,都用尽生平所学,努力使得这支水师今早成为称霸大洋的雄狮劲旅,一展胸中抱负……

第八百四十五章 炸响新时代(上)

    放下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苏定方顿时心中一松,将精神注意到即将到来的海战上来。

    “大总管为何不允那侯赛因上船?”苏定方对此疑惑不解。

    按说这次出海剿灭海盗,名义上是受到侯赛因的委托,毕竟接收了人家丰厚的报酬,甚至还有贵若珍宝一般的远洋海图!可是大军出海,却将雇主丢在一艘货船上跟在船队的最后,只能在水师攻占海盗的

    窝点之后才能允许其上岸,搜救他的侄子和族人,这就有点不顾情面了。

    房俊坐到舱中的椅子上,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轻轻啜了一口,说道:“因为此战我们将会实验最新式的兵器,要根据战场上的情形不断的去测试效果,不能让那些胡人知晓我们的秘密。”

    苏定方恍然道:“火炮?请恕末将见识浅薄,那火炮当真能如同大总管所言,可以成为海战利器?”

    这些时日以来,苏定方一直领着水师在海上分批操练,虽然知晓房俊在制造局里制造出一种名为“火炮”的新式火器,但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却一头雾水。

    房俊傲然道:“何止是海战?有了此物,以后的战争将会完全改变形态,即便是卫公这般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也得在其兵书当中对以往的谋略战策进行更改!”

    冷兵器和热兵器,虽然只是差了一字,但是在战争形态上来说,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在冷兵器时代,哪怕是实力对比最悬殊的骑兵冲阵步卒,死亡率也不过在两成左右。一直军队若是死亡两成,负伤往往会达到四城甚至更多,就算是再精锐的部队,在如此的伤亡率面前,都得崩溃!

    史书上动不动就出现的“全军尽墨”等词汇,要么是刻意夸大以彰显其功,要么就是死的死伤的伤俘虏的俘虏,整个军队的编制完全消失。

    当真将一支部队彻底歼灭,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当然,如同白起那般一次性的坑杀几十万人的杀俘不算……

    但是在热兵器时代,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一场战役几十万人的死伤算的什么?

    一支数万人的部队被全歼又发生过多少次?

    当热兵器出现的那一天,人命也就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数字而已……

    冷兵器时代的海战,无非就是弓箭覆盖、近身对撞、然后接舷。可是到了热兵器时代呢?远远的一炮轰去,一艘战船便随即沉默,全船兵卒尽皆葬身鱼腹。

    战争的规模,已然没有了上限。

    再如何坚固的战舰,也抵抗不了小小的几枚鱼雷……

    苏定方被房俊的话震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想要反驳,张了张嘴,终究顾及的颜面,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语。

    卫公李靖不仅是苏定方的长官,也不仅仅是他是老师,更是他此生最最崇拜的军神!

    李靖之用兵,早已臻达出神入化之境界,以少胜多根本就算个事儿,出其不意、神兵天降、歼敌与无形之中,方是最基本的追求!

    而房俊是个啥?

    除了捞钱是把好手之外,这厮懂个屁的打仗!

    苏定方敢毫不骄傲的说,若是给他和房俊同样的兵力在战场之上对阵,自己完全可以将这个纨绔子弟虐的死去活来!

    就你这样的,也敢置喙卫公的兵法?

    苏定方翻了翻眼睛,决定无视房俊的狂言,全当自己听了一个实在不好笑的笑话……

    *****

    火礁岛在海中洲群岛当中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此岛占地极广,有山有河有港口有淡水,人口自然不少。

    而“青皮蛟”的名号,在东海群盗当中更是响当当的名堂!

    清晨的火礁岛安宁静谧。

    海风吹拂着海浪,发出沙沙的响声,艳阳东升,金色的照样照射得海面金光鳞鳞,仿佛万条金蛇蜿蜒蠕动。温柔的海浪舔舐着港湾里船舶的船底,使得船舶微微摇晃。

    当一支庞大的船队在天际的海平线出现,港湾里瞬间响彻刺耳的号角声,打碎了这一片宁静的恬和。

    无数衣衫不整甚至赤着双脚的精壮汉子自岛上各处的房舍中跑出,涌向港湾的战船。栈桥上踏板搭起,海盗们各个身手矫健飞跃上船。

    寻找兵器,挂上船帆,绞起船锚,无数的战船缓缓掉头,鱼群一般争先恐后的驶出港湾,向着远方前来袭击的朝廷水师扑去。

    甲板上的海盗拔出横刀,手持长矛,弓弩上好了弦。船两侧的拍杆挂上了带着铁链的铁锤,船首的冲角张牙舞爪,人人刀枪雪亮,皆是经年累月海上厮杀的好汉。

    杀气腾腾的直扑远方的水师船队。

    ?“青皮蛟”焦世勋看着这样的阵容,志得意满,雄心万丈!东海之上除了除了最大的一股海盗张铁城的船队,还有谁是他焦世勋的对手?

    朝廷水师?

    呵呵……

    焦世勋的嘴角挂着自矜的笑容,傲立船头,心中充满不屑。就算他房俊再是如何英武,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也根本不可能组建起一支无往不胜的水师。

    水军与步卒不同,跟骑兵略有相似,那就是对于兵卒本身的素质要求太高!一个优秀的渔民,可以自己驾舟出海,却绝对不能代表就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水军!

    难道那房俊将自己也当成盖大海那等小打小闹的小虾米么?

    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纵横大洋横行无忌的海盗!

    ?无数战船在海面上竞相前进,海盗船上的喽罗们同他们的匪首焦世勋一样胆气冲霄,丝毫不担心即将到来的战斗。在他们看来,与朝廷水师的交战根本不用耗费多大的力气,自己这方是几乎每天横行在大海之上杀戮劫掠的壮士,水师那边则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府兵,一旦两支船队接舷交战,那和到自家后院里捉只鸡杀了吃肉有什么区别?

    唯一让海盗喽们有些打不起精神的,便是朝廷的水师即不会携带大量的金钱货物,又不会有鲜嫩的小娘子,就算将水师杀个一干二净,抢来的船只也不可能给喽们没人分一艘。

    没有动力啊……

    两支船队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相向行驶,越来越近。

    焦世勋的座船冲在最前,他目力极好,远远看着对方迎头冲来的为首的四艘战船,看上去有些怪模怪样。

    船帆很大很白,满满的吃着风鼓胀而起,船身却狭窄修长,焦世勋心里就在打鼓这几艘船实在是开的太快了!

    修长的船身在海面上劈波斩浪,竟然当真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其速度竟然丝毫不逊于陆上之奔马!

    不过焦世勋也只是震惊于对方这几艘船的速度太快而已,对于即将开始的战斗却是信心十足。

    自己的战船立四桅,左右各八橹。士兵摇橹加上船帆吃风,速度极快。而且船身势大力沉坚固耐操,远则箭射,近则冲角撞击、拍杆拍打,接下来与敌接舷交战,手下的悍匪面对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平民,自然是一击即溃无有不胜。

    这个房俊难道是傻的么?

    真当自己是盖大海那等不入流的货色,想要再来一次大获全胜?

    真是天真呵……

    两支船队迅速接近。

    焦世勋命令船上的旗手打出旗号,各船上的喽们做好准备。

    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在焦世勋的眼前。

    只见水师当中跑得最快的那四条船陡然在海面上划出一个圆弧,船尾洁白的水流显现出一道半圆的轨迹,以侧舷对着自己。

    然后,一声沉闷的雷鸣在耳畔炸响。

    那四条敌船上火光一闪即逝,随后腾起一蓬蓬黑色的烟雾。

    焦世勋简直不可置信,敌船着火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 炸响新时代(下)

    焦世勋是个极其谨慎之人。

    在这海盗林立的海中洲,若是没有几分谨慎小心的性格,如何能混到今天这等威风?当海盗的确实力很重要,但是一味的逞强斗狠绝对只是不入流的小蟊贼,想要作威作福一呼百应,根本不可能。

    在看到远处快速驶来的这四艘怪模怪样的帆船之时,焦世勋心中就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试想,作为一个纵横东海多年的老海盗,居然连对方的船型都未见过,岂不是一件超脱常理的事情?怎能不叫焦世勋心惊肉跳?

    尤为重要的是,前方驶来的敌船越来越近,整体轮廓已经非常清晰,却发现敌人船上床弩、拍杆什么的统统都没有,唯一的特点就是开的快。难道水师的这种新式战船就是依靠速度用船首的冲角来撞击敌人?

    这完全不符合海战的要求啊……

    就在焦世勋疑神疑鬼之时,一声轰隆隆的炸响震荡耳膜,已经放缓船速并且在前往海面上完成一半转向的敌船突然冒出火光,紧接着一股黑烟腾空而起。

    焦世勋睁大眼睛,莫名其妙。

    然而未等他嘲笑水师的新式战船居然尚未交战却先行起火,便陡然发现眼前出现一个黑影。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如同闪电一般迎面奔袭而来,立在船头的焦世勋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便一矮身。

    “轰”的一声巨响在身后响起。

    焦世勋讶然的牛头看去,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只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干精锐海盗此刻横七竖八躺倒一片,四五个体格精壮的海盗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到一般,骨断筋折血肉模糊,惨叫声和惊叫声这时才响起。

    而不远处的舵楼则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坚固的木板破碎开裂。

    怎么回事?

    焦世勋迷茫的睁着眼睛,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刚刚还好好的,怎地就突然倒了一地,血肉横飞?

    他抬头看了看天,瓦蓝瓦蓝的万里无云,难得的好天气,可刚刚的炸响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老子坏事做尽、丧尽天良,老天爷旱天打雷要收了我去?

    *****

    “打中了!”

    “打中了!”

    新式战船上一片雀跃欢呼。

    说实在的,连续多日的操练,使得战船上的炮手们明白这种火器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准星实在偏得离谱。敌船距离太远,瞄准本就不易,再加上火炮发射的时候会产生非常强大的后坐力,使得炮身难以遏制的发生移位,准头就更偏了。

    开战第一炮就打中目标,简直就是七十岁的老汉一发得子那样的概率……

    “清理炮膛!”

    “装药!”

    “填弹!”

    “准备”

    “放!”

    虽然各个兴奋不已,但是火炮长的命令立即下达,炮手们只得压抑住兴奋的心情,按照平时操练的流程迅速完成自己的工作。

    先用扎着猪鬃的刷子清理掉炮膛内残留的火药残余物,紧接着将定量火药的纸包放入炮膛,最后将圆圆的失信铁弹装填进去,用长长的铁钎子将其捅到炮膛的底部。

    战船在运动,射击的角度也要随之调节。

    片刻之后,四艘战船上的四门火炮再次发出怒吼,四枚铁弹被火药推射出去,较小的炮管长度和较大的口径,使得炮弹的初速极低,即便如此,炮弹的出膛速度也几乎达到了人眼的极限。

    远处的海面上连续溅起四朵洁白的浪花,四发炮弹无一例外的落空。

    炮手们并未气馁,迅速的按照规制的流程快速操作,装填炮弹。而率先脱离主力的四艘战船则在海面上完成了转向掉头,风帆只是升起了一半,速度便已经跟全力追赶而来的敌船保持同步,一面向着主力船队的方向撤退,一边不停的开炮。

    一时间,海面上炮声隆隆,一朵朵黑烟腾空而起,一朵朵水花飞溅。

    海盗船似乎见识到了火炮的威力,不断的加速想要追上新式战船拉近距离来一个接舷战。可水师的新式战船速度太快,就这么在前头慢悠悠的吊着,几乎保持着相同的距离,火炮不断的发射……

    现在的火炮既没有瞄准装置,稳定性也差,准确率自然让人蛋疼。不过不停的炮击总算是量变引发了质变,其中一枚炮弹幸运的击中敌人旗舰的水线部位。

    在携带着巨大动能的铁弹面前,敌人旗舰的船板就像是破纸一般被轻易的撕碎,海水在重力的作用下疯狂的涌进铁弹击碎的缺口,只是片刻之间,敌船已经开始倾斜。

    甲板上的海盗乱哄哄的乱窜,开始的时候还尝试着下到舱底补救,但是随即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开始有人跳入海里游向友军的战船,使得整个船队瞬间乱成一团。

    焦世勋魂儿都快吓飞了,该死的水师这是什么武器?

    距离这么远,就能使得己方损兵折将,甚至连自己的座船都被击中!感受着脚下的座船缓缓的倾斜,船头渐渐下沉,耳边响彻着炮声和属下劝解其弃船的喊声,焦世勋只觉得一颗心冰凉凉的随着座船不断的下沉。

    仅仅只是四艘怪模怪样的新式战船,装备了这种威力强大的远射武器之后便能让自己座下的这艘战船毫无抵抗能力的沉没,若是有十艘、一百艘这样的新式战船,诺大的东海,也将再无海盗的立锥之地……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思虑以后的时候,若是不能击溃眼前的这支水师船队,一旦被其衔尾追杀,自己辛苦创下的这点家业就将毁于一旦!

    没办法了,硬着头皮往上冲吧,狭路相逢勇者胜!

    焦世勋一咬牙,大吼道:“都特么给老子镇定!咱们这么多船,他能打得沉几艘?听老子的号令,都给我往前冲,只要接舷,就让这帮小崽子知道我‘青皮蛟’的厉害!”

    他在海盗当中威望极高,这么一喊,迅速稳定了军心。

    是啊,水师的这种武器虽然威力很大,隔着这么老远也能击沉战船,但是只要靠近了接舷战,这帮泥腿子出身的小崽子怎么可能是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海盗的对手?

    没说的,冲冲冲,只要冲到近前,那就胜利在望!

    焦世勋放弃已经开始缓缓下沉的座船登上临近的一艘战船,升起旗帜下达了冲锋的号令,“呜呜”的号角声中,无数的海盗船打了鸡血一般疯狂的前冲!

    当火炮再次击沉一艘敌船之后,水师的主力和疯狂冲来的海盗终于狭路相逢!这个时代的海战,为了发挥冲角的威力,向来是船头对着船头冲击,其次才是舷侧拍杆拍击、弓弩劲射,最后接舷肉搏。

    两支船队就像是两群愤怒的公牛,在辽阔的海面上狠狠的撞在一起!

    “砰、砰、砰”

    冲角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接连响起,船身不够坚固的战船被撞得船体断裂、龙骨扭曲,站在船舷便的兵卒不断被震荡落水,惨叫一片。

    然后,飞蝗一般的箭矢在海面上飞射,双方的兵卒不断有人惨叫着中箭,战况惨烈。

    只是片刻的功夫,双方战船交错,最惨烈的接舷战到来!

    海盗们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丝毫不惧激射而来的箭矢,哪怕有人中箭也只是惨哼一声倒地,其余人都红着眼狠狠的盯着面前的水师战船,就等着距离再近一些,就跳到对方的甲板上大开杀戒!

    而水师战船上的兵卒亦都整齐的列阵,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血战!

    船身交错,船舷离着船舷越来越近!

第八百四十七章 新时代来临之前的迷茫【求月票】

    海盗们凶性大发,齐齐的狂吼一声,光着脚板就涌到船舷一侧,挥舞着手中杂七杂八的兵器,疯狂叫嚣谩骂,各个凶悍异常!

    反观水师这边却是队形严整,兵卒们各个紧紧抿着嘴,握着横刀,沉默相对却有杀气弥漫。

    就在两船的船舷越来越近的时候,水师船上突然传来一声声的大吼:“预备,投!”

    在前排严阵以待的兵卒身后,一片黑乎乎的玩意腾空而起,向着海盗船上投掷过去。

    海盗们有些迷糊,眼神跟着他黑乎乎的东西移动,直到那东西飞跃两船只见的海面落到脚下,叽里咕噜的在脚下滚动。

    这是啥玩意?

    海盗们瞪圆了眼睛,不明白水师将这些黑蛋子扔过来干啥。咦,这玩意咋还冒烟儿?

    这大概是大多数海盗们这辈子最后的疑惑,因为在下一刻,狂暴的炸响面震破了耳膜,眼睛里充斥着陡然闪现的火光、黑烟、以及无数四溅飞射的碎片……

    “轰轰轰”

    震天雷在敌船的甲板上炸响,铸铁的弹壳被火药的膨胀力撕碎,弹壳上事先铸造的纹路使得整体瞬间变成无数的预制碎片,在火光烟雾中肆无忌惮的毫无规律的飞射,狠狠的将阻挡在面前的一切事物撕碎!

    鲜血飞溅,骨断筋折!

    只是一瞬间,海盗船上便如同被飓风扫荡了一遍,刚才还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海盗们在甲板上翻滚哀嚎,哭爹喊娘。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不但使得甲板上的海盗伤亡惨重,更炸开了甲板,不少海盗打了个滚便从甲板的破洞中滚落到船舱里……

    水师这边的兵卒则面无表情,掷弹兵在统一的号令下,又是一轮震天雷掷出去。

    “轰轰轰”

    海盗船上烟雾弥漫,惨叫连天。

    震天雷的威力能够震塌甲板,却无法破坏船体的龙骨和船舱里边,是以遭受震天雷攻击的敌船看似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实则主体并未遭到破坏。

    船舷终于相接,不过此时的海盗们早已哭爹喊娘,哪里还有半点威风?水师兵卒在长官的命令下纷纷跳上敌船,伤者尽数斩杀,余者全部俘虏。

    焦世勋耳中充斥无数的炸响声,惊得魂不附体。

    “火器!这是神机营的火器!”

    焦世勋终于回过味来,狠狠一拍大腿,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在陆上神勇无敌可以炸得突厥狼骑狼奔豕突的震天雷,居然可以应用在海战当中,而且似乎威力更甚!

    完蛋!

    自己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攒下来的家底,一战就尽数交待!

    焦世勋目眦欲裂,狠狠的瞪着前方已然停止炮击的新式战船,双方此刻的距离已经不足十丈,刚刚还雄心壮志满怀信心等着接舷战的焦世勋不得不咽下心口翻腾的血气,恨恨的一挥手,下令道:“传令下去,全部撤退,让大家……各安天命吧!”

    事已至此,唯有趁乱撤退,方能保住一命。

    至于到底能有多少人逃脱,焦世勋简直都不敢去想……

    有谁能想到,海中洲一等一的海盗“青皮蛟”,只是甫一对阵,便大败亏输、丢盔弃甲?

    身边的心腹得令,忙不迭的通知船上的海盗,一边转舵,一边用旗号传令所有的船只撤退。

    焦世勋一身甲胄,盯着眼前的新式战船,发现船上有一个圆滚滚黑乎乎的好似筒子一样的玩意被兵卒们转动,将黑乎乎的圆口对准了自己。

    紧接着,有人挥动了旗子……

    焦世勋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卧倒!”便扑倒在船舷的下方。此时的甲板上由于刚刚准备接舷战,几乎所有的海盗都手持兵器站在那里。

    听了焦世勋的呼声,海盗们尚未回过神,便听得又是一声炮响。

    紧接着,就好似飓风席卷而来,无数的铁砂被火药的庞大力量推射而去,几乎笼罩了船上面对水师这一面所有的空间。

    “噗噗噗”

    携带着狂暴动能的铁砂如同一场钢铁风暴,将它们面前所有的阻碍统统撕碎!

    焦世勋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吓得呆住了。漫天的鲜血喷溅,血雾,船上所有的一切都被撕碎,血肉飞溅,木屑横飞,骁勇善战的部下躺在血泊里哀嚎翻滚,其状之凄惨,宛若地狱!即便是杀人不眨眼的焦世勋,也觉得一股寒气自小腹升起,瞬间席卷全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这特么是什么武器?!

    焦世勋胆都吓裂了,他不敢起身,自是卧倒在船舷下,疯狂的大叫:“快转舵,快转舵,快跑啊……”

    新式战船上的兵卒也被第一次试用的“霰弹”吓住了!

    额滴个天爷!

    这玩意也太吓人了吧?

    若是对着人轰上这么一炮,怕不是整个人都给轰碎了?

    哪怕敌人有千军万马,只要有大炮在手,有这种“霰弹”,也照样怡然不惧,来多少轰死多少!尤其是这种接舷的海战,一炮轰过去,一船人都得给撕成碎片……

    这仗还用打么?

    离得远远的轰特娘的就是了!

    兵卒们兴奋了,立即通知船上的长官,开始追击!

    新式战船的速度最快,专门挑选那些刚刚一直在后面未曾遭受到震天雷攻击的敌船,追上去就用“霰弹”轰击。炮手们全副甲胄,根本无惧海盗的弓箭,抵近了一炮轰去,敌船上的海盗便鬼哭狼嚎血肉横飞……

    没有比这个更带劲儿的了!

    四艘新式战船仿佛发现了有趣玩具的孩子,追击,炮轰,下一艘……

    当太阳渐渐升到头顶,这场海上实力悬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房俊站在旗舰的船首,放眼望去,海面上全都是乱七八糟的战船,几乎每一艘敌船都破败不堪的冒着浓烟,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海面。

    这一次出海剿匪,房俊并没有乘坐那艘五牙战舰。

    那玩意虽然很拉风,但是在海上行驶实在危险系数太高,哪怕遭遇到一场规模稍大的风浪,都有沉没的危险。房俊可不想自己来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随船沉没喂了一千多年前的鲨鱼……

    苏定方静静的站在房俊身侧,稍稍落后一个身位,面容古怪。

    在长安的时候,屡屡遭受排挤打压的苏定方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在水师当中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让那些以往冷嘲热讽的家伙们都看看,我苏定方的能耐!

    然而在刚刚的这场战斗当中,作为水师都督、战术的指挥官,整场战斗几乎除去“追击”和“迎战”的命令之外就没有下达过任何的战术安排,然后就大获全胜了……

    我的价值从何处体现?

    苏定方迷茫了。

    是海盗太弱了?

    显然不是。作为肆虐东海的三大股海盗之一,“青皮蛟”的实力绝对称得上雄厚。别说行驶海上的商队被其肆意劫掠,就连一些小国都的眼睁睁的看着“青皮蛟”在其沿海城市登陆,烧杀劫掠**掳掠,而毫无抵抗之力。

    毫无疑问,是这支皇家水师太强了!

    强在什么地方?

    不是兵卒的素质,不是战术的优势,而是无与伦比的装备。

    新式战船、青铜火炮、震天雷……

    正如房俊所言那般,“本侯不会什么调兵遣将,本侯只需要凭借强大的装备,对敌人保持碾压就行了”!

    没错,碾压!

    眼前的这一场战斗,就是彻头彻尾的碾压!

    纵横东海的“青皮蛟”在各种新式装备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连一丁点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到,就被狂风扫落叶一般彻底击溃。

    若是大唐的所有军队都这般发展下去,是不是只凭借装备的先进便能横扫天下?

    可是……难道兵卒的素质、临战的运筹帷幄,就全都不需要了么?

    历代名将所编纂遗留下来的兵书战策,就统统变成废纸了?

    苏定方脑子乱成一团,找不到答案……

第八百四十八章 苏定方的感叹

    被远远的放在大后方的侯赛因此刻心焦如焚。

    并不仅仅是担忧被海盗捉去的侄子的安危,远方那隆隆的宛如雷鸣一般的声响和弥漫了整个天空的黑色烟雾,使得侯赛因知道他此处不远万里来到大唐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而那个由阿拉伯商人从西域带回麦地那的传说也终于得到了证实!

    据说在大唐征伐高昌国的战争中,唐军使用了一种新式的武器,一队辎重兵凭借这种武器两次击败了突厥狼骑的冲锋,大获全胜!

    这个消息传到麦地那,立刻便引起了哈希姆家族的重视。

    别看现在打着穆罕默德旗号的穆、斯林军队在欧亚大陆狂飙突进,先后征服巴格达和大马士革,又在向北非进军,实际上漫长的战线和越来越捉禁见肘的兵力已经使得哈希姆家族不堪重负,一旦某一个决策的失误,就可能立即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种新式武器的出现,使得哈希姆家族看到了希望。

    辎重兵都能凭借着这种武器击败骁勇善战的突厥狼骑,若是阿拉伯的勇士掌握了这种武器,必然能够横扫欧亚,使得穆罕默德的光芒照耀所有的土地!

    于是,便有了这一次的远东之行。

    只不过由于哈希姆家族内部出现了一些混乱,他的主人,穆罕默德的女婿阿里面临着危机,他便将阿里的儿子小侯赛因带走,不得不放弃陆上的丝绸之路该走水路,只是没想到远东的海盗如此凶悍,将他的船队打了个落花流水,甚至劫走了小侯赛因……

    现在,唐国的这种新式武器终于露面,侯赛因有信心得到这种武器的制造方式,在这个目的上,多少财宝,多少海图,统统可以交易!

    那位尊贵的侯爵是一位年青的贵族,年青人喜欢什么?

    财富、美女、珍宝,如此而已。

    侯赛因心脏快速跳动,亟不可待的想要到交战的区域去看看这种新式武器的威力,以及使用方式。可是前后两艘唐国的战船紧紧的控制住自己,除了只能听到那仿佛真主阿拉的怒吼一般的隆隆鸣响,却无法见识到那种武器发挥威力之时的场景……

    *****

    海面上的战斗以及接近尾声,除了剩余的十几条完整的海盗船依旧在拼了命的逃脱之外,余者尽数被俘虏。而在新式战船超强的速度面前,这些海盗船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下子,终究难逃被歼灭的命运。

    被俘的海盗被水师兵卒牢牢看管,未免引起大规模的骚乱,重伤者被统一运送到几艘船上,集体斩杀。房俊很重视这些免费的劳力,但是他也明白,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来说,这些重伤者根本不可能活下去,与其让他们在悲伤绝望和无尽的伤痛中慢慢死去,还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

    这样倒更显得人道一些……

    上千被俘的海盗被集中看押在十几条残破但是尚能航行的海盗船上,被二十几条全副武装的水师战船押赴牛渚矶的南山矿场。这一批“生力军”的抵达,无疑将会使得南山矿场的产能得到一个大幅度的提升。

    也算是废物利用……

    苏定方开始打出旗号,收拢部队,径自前往火礁岛。

    这一场战斗就发生在距离海湾不远的海面上,隆隆的炮声、腾起的黑烟、惨烈的厮杀,几乎全都被岛上的海盗看在眼里。然而,这些穷凶极恶的海盗没有去思考为什么自己的主力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全军覆没,而是一个个都将自己武装起来,弓上弦刀出鞘,负隅顽抗到底!

    房俊站在旗舰的船头,看着岸上的海盗们组织起阵势打算抵御水师的登陆,不由暗暗摇头。

    大炮刚刚制造,尚未普及,震天雷也刚刚得到李二陛下圣旨可以使用,新式战船除了这四艘之外大部分都还静静的躺在船坞里。即便这样也能在海上将“青皮蛟”的船队一击即溃,那么陆地上的海盗还有抵抗的必要么?

    苏定方郁闷的命令麾下打出旗号全面登陆!

    房俊奇道:“苏将军因何愁眉不展?”

    仗打到这份儿上,几乎可以用“兵不血刃”、“所向披靡”来形容,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完全就是一场教科书一样的海战,可是瞅瞅这位的脸色,好像仍旧非常不满?

    老兄,知道你是名将,可就算你是军神在世,难道还能将这场仗打得更好么?

    难不成还想吹口气海盗们就全部缴械投降、纳头便拜?

    他哪里知道苏定方的心思却跟他是完全相反的……

    苏定方看着港湾内蜂拥向码头、浅滩的水师战船,郁闷的说道:“末将突然发现……好像自己全无用处。”他指了指为首的几艘海船甲板上一队队全身甲胄的“重步兵”,无奈说道:“远处火炮轰击、近处震天雷肆虐,再加上这些几乎刀枪不入的重步兵,哪里还需要将领们制定什么战术?什么运筹于帷幄之中、什么决胜于千里之外,统统都是笑话,等到船坞里的那些新式战船下水服役,速度足以碾压这世上所有的战船,敌人跑都没法跑!只要开战,那就是彻头彻尾的碾压,天下无敌了……”

    听着苏定方的抱怨,房俊呵呵笑了起来。

    原来这位是感到失落了……

    也难怪,一个一心想要展示自己能力的教练,突然发现自己的球队已经强大到毋须制定任何战术就能碾压所有的对手,那种“拴狗冠”的滋味的确不是那么的美妙……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包括我们的震天雷、火炮甚至是新式战船,虽然现在无敌于天下,也可以通过严密的管控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保持秘密不至于泄露,但是终归有一天会被敌人学去。”房俊笑着说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火炮、火药这种技术含量极其低下的武器?

    甚至都不用盗取技术,只需要某一天某一个人灵光一闪,就能洞悉其中的秘密,进而仿制成功。想要依靠这些低级的武器保持对敌人的碾压,是极其不现实的。

    “技术在不断的进步,这不是谁想封锁就能封锁得了的。我们需要做得其实也很简单,既然已经领先了整个世界,那么就让我们一直领先下去。等到敌人学会了火炮的铸造技术,我们的火炮已经进化到可以一炮就击沉一艘战船,不照样还是碾压?世上从来都没有最完美的战术,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在现有武器装备的基础上,开发出最适合的战术。相信我,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比如这一次的海战,看似我们大获全胜,敌人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但是等到回去统计一下战果,详细研究一下战术,就会发觉有很多的地方其实我们可以做得更好。发现错误,改正错误,在下一次的战争到来之时,保证再不犯同样的错误!”

    房俊循循善诱,给苏定方灌输着新时代的战争理念。

    武器装备在日新月异的进步,指挥官的理念也必须紧随其后的改进。热武器已经登上历史的舞台,却依旧使用冷兵器时代的战术,岂不是暴殄天物?

    那简直就是拖了历史的后腿,不可原谅!

    苏定方精神一震,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大总管的学堂就是为了培养适应新式武器下的兵卒和将领,而那个什么制造局,便是不断研发、改进武器的工坊?”

    房俊欣慰的拍拍苏定方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第八百四十九章 登陆战

    这话说得……

    把苏定方气得满脸通红!

    你的爵位是比我高,你的官职是比我大,可我苏定方好歹也是成名多年的将领,最起码岁数都快是你的两倍了,你得有多厚的脸皮,能拍着我的肩膀说一句“孺子可教”?

    眼看苏定方有发飙的迹象,房俊发觉自己的玩笑似乎有些过头,赶紧转移话题道:“登陆战已经开始,让那个胡商侯赛因也来看看吧,一方面让他认认人,别被咱们的兵卒失手把他的那个侄子给干掉了。另一方面,也向他展示一下震天雷的威力,说不定还是个潜在的大买家呢……”

    苏定方顿时眼睛都瞪圆了,失声道:“你要卖震天雷?大总管,这个可万万使不得,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李二陛下连神机营都要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里,可见对于火器是多么的看重与忌惮。你现在居然想要把震天雷当作货物一样卖掉,岂不是活腻歪了?

    房俊摆摆手:“你不知这震天雷的制造方法其实非常的简单,就算我们不卖,用不了多久,制造的秘方也会被研究出来。到时候鸡飞蛋打一无所获,还不如现在赚点好处。”

    火药这个东西,实在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现在的民间就有不少炼丹的道士其实已经掌握了火药的制作方法,只是他们尚未意识到这种参合了几种矿物的东西能够产生如此之大的威力而已。

    虽然就算民间的制作方法是多种草药和多种矿物混合起来的配方,配比不够精确未能发挥火药的最大威力,其中还参杂了很多无用的药物或者矿物,但是又有多大的影响呢?

    震天雷的横空出世,必然会导致火药配方的提前问世。

    而大唐又是个开放的国度,胡人、蛮夷遍布大唐的各大城市,一旦民间这种火药的配方出现,就会用极快的速度传播开去,朝廷根本无法管控。

    只要火药的配方弄明白了,火炮的铸造方法更瞒不住人,除非房俊将火炮造出来之后锁在库房里,永远不见人……

    所以接下来,房俊所要做的事情便是提纯火药的原料,看看能不能搞出无烟火药,另外便是改良冶铁技术,提升钢铁质量,提高火炮的口径和威力。

    “这个……”苏定方无言以对,火药的配方在大唐是最高等级的机密,甚至比皇帝今天穿着什么颜色的亵裤都重要,他根本不知其中究竟。

    不过作为火药的创造者的房俊说出这样的话,苏定方自然无法反驳。

    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自己可以参与的,以房俊的精明,显然不会自己给自己挖抗找不自在。便不再理会,向身后的兵卒招招手,命其给后方的战船打出旗号,让那个侯赛因立刻登陆。

    一直被隔离战场的三艘战船快速驶进港湾,靠向码头。其中两条是全副甲胄的水师兵船,另一艘则是船体狭长的阿拉伯海船,正是侯赛因的座船。

    房俊站在船上,摸着下巴,琢磨着这个侯赛因既然是哈希姆家族的人,为何要远涉重洋来到远东呢?现在的西亚可是四大哈里发时代,到处举着穆斯林的旗帜攻城掠地疯狂扩张,想要将穆罕默德的荣光传遍全世界!这位不再军中搏一个功勋前程,却偏偏要跑到遥远的远东……

    其行有悖,其意自深呐。

    一艘一艘海盗船被俘虏,一船一船的海盗被押解运走,侯赛因早就等不及了。得到房俊允许他登陆的旗号,他便不停的催促驾船的仆人,快一些,再快一些!

    刚才那隆隆的震响离的太远,只见到一朵一朵腾起的黑烟,却没有见到那种火器的真正威力。现在水师在进行登陆作战,必然会大规模的使用那种火器,自己可得抵近了观看,或许就能看出那么一丁半点的实质呢?

    要知道,他可是哈希姆家族最出类拔萃的冶铁工匠……

    等到他踏上火礁岛的陆地,眼前的一幕再一次深深的震撼了他的心灵!

    全副甲胄的重步兵已经武装到牙齿,一队一队的登陆,有条不紊的向着岛上进发。前方也有海盗在抵抗,但是他们的弓箭落到重步兵的阵中,除了“叮叮当当”一阵乱象之外,没有一丁点儿的杀伤力。而唐军水师这边,远处射箭,抵近了投掷一种黑乎乎的铁疙瘩,两轮攻击下来,等到冲到海盗的阵地,除了身上插满箭矢或者浑身筛子一样往外冒血的海盗在满地打滚的发出凄厉哀嚎之外,根本没有一丝半点的抵抗。

    唐军的水师便挥舞着雪亮的横刀,将重伤者屠戮,轻伤者俘虏,缓慢但是坚定的向着岛屿的深处推进,所向披靡,无可抵御……

    侯赛因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亲眼见到了那黑乎乎的铁疙瘩只要用一根火把点燃,然后投掷到敌人的阵地上,就会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腾起一股黑烟,凶悍的海盗便会割麦子一样一片一片的倒下。

    就是这个东西!

    穆罕默德的子孙想要得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只要有了这个东西,哈里发的军队就能东征西讨,让穆罕默德的荣光照耀整个阿拉伯,整个世界!将所有的异教徒统统变成奴隶……

    登陆战很费时,但是无惊无险。

    武装到牙齿的唐军水师缓慢的推进,但凡抵抗在面前的海盗,全部被清除一空。

    一个时辰之后,唐军解救了被围困在一处山洞里的阿拉伯商人……

    小侯赛因见到自己的叔叔,清秀的小脸儿露出笑容,似乎没有惊吓和恐惧,笑呵呵的扑到叔叔的面前,说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亲爱的盖迪尔。”

    没错,“侯赛因”的真名叫做盖迪尔,因为要掩护在船队之中的阿里的儿子小侯赛因,他故意给自己叫做“侯赛因”,以此来迷惑麦地那的敌人,让别人以为这支船队的首领是一个叫做“侯赛因”的人……

    盖迪尔差点哭出来,他匍匐在小侯赛因的脚下,亲吻着他残破的靴子,激动的说道:“我亲爱的主人,是安拉的仁慈保佑着你的平安,邪恶的魔鬼不能伤害你分毫。而且,正是因为您的指引,我找到了阿拉伯人最应该得到的武器,只要拥有了它,我们就会常胜不败,让所有的异教徒都皈依在穆罕默德的光芒之下。”

    耳畔的隆隆声依旧在继续,小侯赛因的眸子闪亮,闪烁着与年龄毫不匹配的智慧,他问:“是这种如同打雷一样的武器么?”

    盖迪尔说道:“是的,我的主人。您被海盗劫掠,我不得不找到唐国的水师,付出了海图的代价以及全部的货物,才恳求他们出兵前来救援。而这支水师的统帅,就是这种拥有天神一样威力的武器的制造者。”

    四周的战斗还在继续,只是海盗越来越少,震天雷的轰鸣声也渐渐消失。小侯赛因站在那里,身上白色的长袍早已污秽不堪,清秀的脸上也满是污垢,但是他瘦小的身子站得笔直,眼眸中闪烁着光芒,气质居然高贵而典雅。

    他微微撇嘴:“那么,就请你带我去见见这位统帅吧,让穆罕默德的子孙去跟他好好谈谈,哈希姆家族需要这种武器。”

    盖迪尔再次亲吻了小侯赛因的靴子,站起身,微微弓着身子引领着小侯赛因登上了战船。至于其余的船员,自然有他的仆人去安置。

    当小侯赛因站到房俊的旗舰上,他高高的昂起头,仿佛傲视天下的领主一般看着房俊,稚嫩的声音差点让房俊火冒三丈。

第八百五十章 你的上帝管不到我【求月票】

    “卑微的唐国人,你应该跪倒在我的面前,亲吻我的靴子,让安拉的福泽庇佑你。当你信仰安拉,你将会得到永生。”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但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态,就仿佛酒店的小儿拎着一根骨头丢给店门口的癞狗乖乖的,有骨头吃哦……

    他叽里咕噜的阿拉伯语房俊自然是不懂的,疑惑的看向盖迪尔。盖迪尔有些冒汗,可是不敢胡乱翻译小侯赛因的话语,只好如实翻译。

    娘咧!

    房俊一听,差点就想飞起一脚将这个脑子有病的小屁孩儿踹到海里去!

    他从来都不反对宗教,佛祖也好玉帝也罢上帝也行,只要是劝人向善的宗旨,每个人就都有信仰的自由,别人不应该去干涉。可是你这副高高在上好似怜悯更似施舍一般的语气给谁看呢?

    他忍着火气,冷冷说道:“抱歉,这里是大唐,你的上帝管不到我!”

    这一句话,盖迪尔黑了脸,在小侯赛因的逼视下不得不翻译。

    小侯赛因更是一蹦三尺高,尖利的嗓子怒叱房俊道:“该死!你是在侮辱安拉么?你知不知道,我可是穆罕默德的子孙,穆罕默德就是安拉派遣到人间的最后一位使者,你这样的异教徒就该被天火烧死!”

    房俊看向盖迪尔,盖迪尔满头大汗,犹犹豫豫,小侯赛因指着盖迪尔的鼻子:“翻译给这个异教徒听,一个字都不许更改!”

    盖迪尔只得从命。

    这下子连苏定方都恼火了,他上前一步,就要抽出腰间的横刀。居然敢如此威胁大唐的侯爵、一路总管,真以为大唐的军人是泥捏的不成?

    房俊气笑了,他先是制止了苏定方的举动,然后指着蹦的小侯赛因,威胁道:“小子,听好了,若是不能把你的嘴巴擦干净在说话,老子现在就把你掉在桅杆上点了天灯,送你去见你的上帝!”

    小侯赛因根本听不懂房俊说什么,兀自哇哇的尖叫说着什么,却被满头大汗的盖迪尔扑上去,紧紧的捂住他的嘴。

    眼前这位唐国的侯爵可不是心慈面软的人物,手底如此多剽悍的兵卒,见惯了生死,手染鲜血,哪里是可以随意顶撞的?就算你是哈希姆家族的继承人,可别忘了这里是远东的!

    人家房俊刚刚说的那句话一点没错,虽然很早以前就有阿拉伯人将安拉的福音带到这里,但是这里的人很少信仰安拉,安拉管不到这个地方,穆罕默德更管不到……

    他完全相信,若是眼前这位黑脸的侯爵发起狠来将自己这些人统统杀掉,然后栽赃给可恶的海盗,除了安拉之外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的主人,你得冷静一些,请别忘记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恳求眼前这位侯爵。”盖迪尔只得在小侯赛因耳边疾声说道。

    小侯赛因这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也不是傻子,相反比这个年龄段的大多数人都要聪明,他只是作为哈希姆家族的未来继承人被所有人宠着有些飘飘然,偶然遇到一个不仅不尊敬自己,更不尊敬安拉的异教徒,实在是怒气勃发而已。

    他安静下来,抿着嘴,斜仰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不搭理房俊。

    盖迪尔擦了擦汗,苦笑着对房俊说道:“我的侄子年幼无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希望侯爵阁下能够宽容。”

    房俊笑了笑,看了看骄傲的小公鸡的一样的小侯赛因,问道:“你的侄子?若是我没猜错,应该是你的主人吧?嗯,没错,他才应该是哈希姆家族的子孙吧?侯赛因……这个名字也很耳熟,以前好像听你们阿拉伯来的商人提起过……”

    他这番话语纯粹是在耍诈,穆罕默德的名字他听过,四大哈里发他也听过,但是四大哈里发都有谁,他就两眼一抹黑。至于哈希姆家族的后人……他只知道约旦的国王姓哈希姆,因为约旦的全称就是“约旦哈希姆王国”……

    不过这两个人只见的关系哪里像是叔叔和侄子?

    说是主人和仆人还差不多。

    盖迪尔却是真的吓到了!

    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房俊,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个东方人怎么会一口就喊出侯赛因的真正身份?

    “这个……那个……侯爵阁下,这并不是最主要的。我想,我们可以谈一笔大生意。”

    盖迪尔转移话题,不能任由这个东方人纠缠下去,若是侯赛因的身份暴露,天知道会不会将他们这些人全部囚禁起来,然后向麦地那所要天价的赎金?

    赎金还好说,若是被麦地那的敌人知道了小侯赛因的消息,怕是宁愿引发阿拉伯跟唐国的战争,也要至小侯赛因于死地!躲避到遥远的东方来,就是为了躲开麦地那的危险,若是反倒死在东方……

    那可就太悲哀了。

    房俊瞅了一眼岛上已经渐渐停息的战斗,然后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这个阿拉伯大胡子:“大生意?我得提醒阁下,现在你们所有的货物都将作为我的士兵解救你这位‘侄子’的报酬,哦,还有你们阿拉伯人视若生命的海图。那么请问,你用什么本钱来跟我商谈生意?”

    盖迪尔傻眼……

    是呀,无论是被海盗劫掠的货物,还是幸存下来的一部分,都已经被他当作报酬送给了房俊。那么还用什么来购买那种威力无穷的火器呢?

    小侯赛因发现了盖迪尔的异状,问道:“盖迪尔,发生了什么事情?”

    盖迪尔只好如实相告。

    “哦,原来是这样。”小侯赛因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仆人将携带的货物全部“挥霍”而恼火,反而因为盖迪尔能够为了解救自己不惜钱财而欣慰:“你做的很棒,盖迪尔,我和我的父亲都将感激你。不过你可以告诉这个可恶的异教徒,我是阿里的儿子,是穆罕默德的子孙,是哈里发的继承者,无论他要多少钱,我都会答应他。不过这要等我回到麦地那之后才行,但是他可以先将那种火器的制造方法卖给我们。”

    盖迪尔苦笑,我的小主人啊,您可真是天真!

    在阿拉伯的世界,作为阿里的儿子,明面上无人敢反对您的话,但是你可别忘了,这里不是阿拉伯,不是麦地那,而是遥远的东方,是安拉管不到的地方……

    可是作为最忠诚的仆人,他又不敢违逆主人的话语,只好尴尬不已的向房俊翻译小侯赛因的话。

    谁知道房俊却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大方的说道:“这种火器的制造方法是大唐的最高机密,无论多少钱都不可能交给别人。不过我可以将成品卖给你们,而且只要价钱谈妥,可以赊账。”

    盖迪尔脑子转不过来了……

    制造方法不卖,这个他可以理解。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谁会将制造方法轻易的泄露出去呢?只要能买到成品,他完全可以接受,不过就是多花一点钱的事情,阿拉伯商业发达,有的是钱!

    不过这位侯爵答应可以赊账……

    盖迪尔却是不能理解的。

    阿拉伯距离大唐几万里之遥,一来一回的海路就要耗时一年多,万一赊了账之后赖账了,你还能追到阿拉伯去讨债?就算你去了,阿拉伯可不是东方安拉管不到的地方,就算你唐国的水师再彪悍善战,在阿拉伯武士面前也得俯首称臣!

    这个黑脸的侯爵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盖迪尔惊疑不定,小侯赛因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以为房俊不答应赊账,便怒道:“难道这个异教徒连穆罕默德子孙的话都不相信么?”

    盖迪尔赶紧说道:“我的主人,他不是不答应,而是答应的太痛快,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小侯赛因也一愣。

    事有反常必有妖这句话他不懂,但是道理他明白。

    主仆两个疑神疑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房俊一瞅,就知道这两人的小心思,不过他懒得搭理这两个家伙,冲着苏定方挥挥手:“命令部队加快速度,岛上的缴获暂时毋须清点,全部运回华亭镇再说。让主力留下,我们还得去干一件大事情!”

    然后才回头对盖迪尔说道:“行还是不行,你们慢慢考虑,本侯有的是时间。”

    再也不理二人,反身钻进船舱去了。

    海面上的消炎刚刚散去,远方天际便有乌云翻滚凝聚,一场暴风雨即将袭来。

第八百五十一章 有奔头儿的日子

    浓黑的乌云自天际滚滚而来,顷刻间就遮掩了头顶的天空。

    江南的天气就是如此任性,前一刻还蓝天白云,后一刻就阴云密布……

    一队货船自吴淞口溯江而上,停靠在码头。

    天阴的极快,每一条船上都有两个劳工跃上栈桥,搭好跳板,然后返回船上,与二十几个同伴一起一人背起一袋水泥,脚步飞快的向着带有顶棚的仓库跑去。

    不仅仅是抓紧时间多挣“工分”,更是给大总管省钱,眼瞅着就是一场大雨,若是不能在雨前将这些水泥搬进仓库,被雨水一淋,可就全都泡汤了。

    大家都是在家乡活不下去才被华亭镇招来,谁知一到了这里,房屋现成的,只要干活就有“工分”,凭借“工分”就能换到粮食,舍得力气就能吃得饱饭,哪个不感激大总管仁慈?本就是泥土里挣命的庄稼汉,没那么多的花花心思,谁对咱好,谁给咱饭吃,咱就报答谁!

    都知道比起自己的“工分”,船上的水泥才是最值钱的东西,都愿意拼着力气再下雨之前将水泥搬运到仓库里,不能给大总管招来损失。

    大家伙脚步飞快,甩开膀子干劲儿十足。

    “脚步都快点,脚下要踩稳了,一袋子水泥可就顶上你们一天的工分,别光顾着挣钱,把大总管的水泥给掉江里去喽!”

    一把白胡子的老里正叉着腰站在栈桥上……现在叫“大队长”了,现在已经不在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子里了,而是叫做“生产队”,“生产队”的头儿,可不就是“大队长”?这个生产队都是青州山区一个村子里走出来的,去年夏天,一场大雨使得村子遭了灾,本就没有几亩薄田,结果山洪暴发淹了整个村子,全村百多人只剩下七十多口,其余连尸首都找不着。

    硬生生饿了一个冬天,好歹山里草根树皮什么的都能吃,没有人饿死。可是这么长久下去也活不下去,山洪冲毁了农田,等到洪水退去,一人厚的淤泥积满了山谷,庄稼没法子种了。州府衙门倒是分派了救济粮食,可是这么多张嘴啥也干不了就等着吃食儿,州府衙门也受不了!

    结果华亭镇招工的行文发到衙门里,官吏们便上门,劝慰大家赶紧的全村迁徙算球,那华亭镇好歹也是当今帝婿的封地,房家又是青州老乡,房俊更是有数的富豪,怎么着也能给大家一口饱饭吃吧?

    老里正想想也是这个理儿,跟村里的人家一商量,大家都同意了。都是庄稼汉,不怕苦不怕累,可现在守着这老家却是有力气也使不上,只能干瞪眼的挨饿,娘儿们垂头丧气,哇哇饿的直叫唤,哪个爷们儿受得了?

    州府里的大官儿还是讲究的,开具了全村迁徙的文书证明,又安排了衙役官差沿途护送,还给备好了粮食,就把这一群“张嘴兽”给送走了……

    到了华亭镇,正巧赶上“生产队”设立,按照血缘、族群、地缘等等因素划分,这一个村子就成了一个“生产队”。

    就在一处水塘边儿上,镇公署给起了一溜房子,全都是红砖水泥砌的,那叫一个敞亮!安置下来,又按照人头给发了一个月的粮食,言明“这一个月的粮食是镇公署免费接济的,不要钱,也不用还。但是以后的口粮,就得你们自己干活儿去挣,挣多多吃,挣少少吃,挣不着,您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

    村里人眼珠子都瞪圆了,天底下还有这好事儿?

    又是房子又是粮食,这要是不好好干活儿,天打五雷轰了都!

    老里正是个要脸的,在村子里辈分高、威望高,当即拍着胸脯表态:“只要有吃的,不管多少活儿,咱这个生产队就肯定是整个华亭镇数一数二的,做不到,我老儿自己个儿把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球儿踢!”

    开玩笑,满天底下找找,哪里有这么好的地方?

    住的房子有了,就没了后顾之忧。剩下的就是卖着力气的干活儿,不仅要给家里挣“工分”,多换粮食,更是憋着股子气,得干出个样儿来,对得起人家大总管给咱的这碗饭!

    几乎所有的“生产队”都是抱着同样的目标……

    老百姓从来就不怕吃苦,只要生活有了奔头儿,看得见希望,哪有不卖力气的?各个“生产队”较上了劲,一个赛着一个的咬住了牙,谁也不肯落后。

    结果镇公署一看这劲头儿,顿时又弄出了一个奖励制度。

    每个月会按照所分派的任务来评定出“优秀生产队”,然后由各个“生产队”推荐一人,参加“全镇劳模”评选,但凡选出的“生产队”或者“劳模”,除去当月的“工分”翻倍之外,还各有十贯钱和一贯钱的奖励!

    这下子,所有的“生产队”都疯了……

    还有啥说的?

    就是一个字干!

    如果说以前较劲是为了荣誉,现在则是在荣誉之外更添加了利益,谁会甘愿落后?就算是各个“生产队”里一些懒货、刺头,这时候都不得不老老实实的上工,一星半点的偷奸耍滑都不敢有。全队的人都看着呢!要么以前是一个村子的,要么干脆就是一个家族,你好意思因为你一块臭肉坏了一锅汤,拖了全队的后腿?就算你真的好意思,别人也不干啊!那些七老八十啥也不能干的老人家,就拄着拐棍自愿的当起了“监工”,但凡谁干活的适合偷奸耍滑,拎着拐棍劈头盖脸的一顿打。打完了还得接受全村男女老少的鄙视和嘲讽谩骂,更没地儿说理,镇公署根本不管这个……

    于是乎,整个华亭镇一片如火如荼,红红火火,掀起了建设的浪潮!

    就比如现在,白胡子里正年岁大了,腰都佝偻下来,可是精气神儿都不差,看谁不顺眼就是一顿骂:“二狗子……你特娘的啥时候成了软脚虾?扛一袋子水泥都摇摇晃晃,昨晚在娘们儿身上把力气都使完了?”

    村里人顿时一阵哄笑。

    二狗子面红耳赤,一边将水泥袋子扛在肩上,一边叫屈道:“六太爷您就别瞎说了行不?刚才脚底下绊了一下,没站稳,您瞅这不是一把子力气?”

    老里正瞪眼:“就你鬼话多,说你咋了,不服?”

    二狗子顿时蔫头耷脑,他有啥不服的?按着辈分,得叫太爷爷呢。去年家乡发大水,就是这个老得直不起腰的老爷子一把将二狗子家的娃娃从水里给捞了出来,不然老早就被大水给冲没了……

    旁边帮着将水泥袋子上肩的汉子就起哄:“二狗子,在娘儿们身上你得惜力,别得着了就往死里弄,别弄坏了,可没处修理!”

    大家就又是一阵怪笑。

    邻里乡间的,都是粗人,平素这样的荤话说起来毫无顾忌,根本不管这里头还有不少身强力壮的娘儿们。

    二狗子怒道:“滚你娘的蛋!真要是自家的弄坏了,俺就找你媳妇去!”

    话音刚落,大腿上就挨了一脚,自家婆娘正在身后呢,恼羞成怒的说道:“再给他加上一袋!有那力气,你就多扛几袋子,否则今晚别想进老娘的门儿!”

    刚刚那汉子也是有坏水儿的,被骂了一句也不生气,两膀子一较劲,一袋子水泥就摞在二狗子背上那袋子水泥上头。冷不丁又加了一袋子水泥,二狗子差点没给压趴下,稳住了脚步,骂道:“你个狗曰的,存心想把老子累死是吧?”

    那汉子挤眉弄眼:“把你累死了,兄弟晚上就去钻二嫂子的被窝!”

    二狗子媳妇张嘴就骂:“滚你的蛋!你敢来,老娘一剪子把你那玩意咔嚓了,让你撒尿都得蹲着!”

    一队人被这剽悍的话语逗得哈哈大笑,就连老里正都绽开了笑容。

    如今的日子充满了奔头儿,哪个不是心里敞亮,一身是劲儿?

    可是老里正眼珠子转了一圈儿,忽然愣住了。

    不仅他愣住了,刚刚那个要钻二嫂子被窝的汉子也瞪起了眼珠子……

第八百五十二章 混进羊群里的狼【求月票】

    顾烛是个暴脾气,讲究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房俊在镇公署的大堂里当着那么多江南士族、商贾的面儿将他们兄弟驱逐出去,被他视为奇耻大辱。若是单单针对他也就罢了,他虽然嚣张跋扈,也知道房俊不是好惹的,这股子深仇大恨还能压制一下,等有机会的时候再报复也不迟。可是房俊连同大兄顾煜一起驱逐,令大兄颜面尽失,沦为江东笑柄,这个仇却是一时片刻也忍不了!

    顾烛最敬佩的就是大兄,别看论起拳脚刀棒大兄全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自打懂事起,从来都是大兄教训他,他却从未还手过。

    在顾烛的心里,大兄就是江南最有才学的人,将来必然是出将入相一样的人物。

    怎能被一个黑脸的小子如此羞辱?

    这等仇恨,简直不同戴天!

    可是大兄让他忍,二叔也让他忍,虽然没有见到父亲的面,但是父亲特意给他捎来了信儿,还是让他忍……

    顾烛觉得自己忍不了!

    凭什么啊?

    那房俊的确有些门道,既能在牛渚矶反败为胜,也能在华亭镇点石成金,可他顾烛不服!若不是房玄龄的儿子,若不是皇帝的女婿,他房俊能有今天?

    算个什么东西!

    于是,当董老稍稍暗示乌朵海,而乌朵海会意之后在顾烛面前撺掇了几次之后,顾烛不打算忍下去了。既有大兄的仇恨在前,又有自家海盐生意的威胁在后,顾烛觉得自己应该趁早将房俊这个祸害铲除掉,否则顾家必然要大祸临头。

    至于会不会遭受到朝廷的制裁,顾烛完全不担心。

    那房俊嚣张跋扈,在江南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其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只要自己偷偷摸摸的干得干干净净,手尾都不留下破绽,谁敢说是自己干的?

    房俊身为大总管,身边的护卫兵力定然不少,顾烛嚣张不假,却也不蠢,知道单凭他和手底下的这点人马,想要暗杀房俊难如登天。他打算探探乌朵海的意思,这家伙身手高强,能以一当十,若是由他的加入,胜算大增。

    结果乌朵海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若是论起仇恨,顾烛的那点事儿算个屁啊!人家乌朵海那才叫真真的血海深仇!族人被房俊杀了成千上万,南山的沙土都给染红了,尸体铺满了山坡,这是多大的仇?更别说自己心心念念的占山为王梦想彻底破落,那更是不共戴天!

    一直到现在,当初被杀散的族人都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躲藏到大山深处不敢露面,就连他乌朵海亲自派人去聚拢,响应者都寥寥无几。

    族人被杀、梦想破灭、就连这个宗帅都成了光杆儿,乌朵海岂能不恨?

    他都恨不得将房俊撕成两片生吃了……

    两人志同道合、同仇敌忾,相互研究了一番,又重金纠集了几个高手,密谋几天,却是一筹莫展。房俊身为沧海道行军大总管,又掌管皇家水师,身边侍卫严谨、高手如云,想要将其刺杀,岂是易事?

    就连机会都找不到!

    生猛的去冲击房俊的卫队?

    顾烛不怕死,但他不会蠢的去送死……

    没办法,只得乌朵海又去请教董老。

    顾烛对这位父亲和二叔极为器重的董老并不感冒,倒是对他的女儿很感兴趣,不过那姑娘早已经被董老指婚给了乌朵海,顾烛才不得不压下心底的念想。

    他这人的确是浑,但是讲义气,“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不过他也得承认,这个阴阳怪气的董老的确有两把刷子,担得起“老谋深算”这几个字。乌朵海去了不久,果然拿回了锦囊妙计深入虎穴!

    房俊身边侍卫重重,皆配备劲弩,想要以硬碰硬,成功率太小。而且此人必然知晓江南欲取其性命之辈数之不尽,出入皆小心谨慎,轻易得不到刺杀的机会。那么,何时是他放松戒备的时候呢?

    自然是他自己地盘上的时候……

    顾烛深以为然,又与乌朵海等人商议一番,终于制定了刺杀计划潜入华亭镇,伺机刺杀房俊!

    华亭镇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是劳工,繁忙喧嚣,在顾烛看来这就是绝佳的掩护。于是,探听到房俊率领水师出海剿匪的消息之后,他与手下乔装打扮一番,扮作寻常的劳工模样,乘坐两条破败的货船,混在一支运输水泥的船队当中,希望能够混在劳工当中,等到天黑之后潜伏在房俊回镇公署的必经之路,只等他剿匪回来的时候猝下杀手,令其防不胜防。

    货船行驶到码头纷纷靠上栈桥,跳板搭起,几十人开始快速的搬运水泥。那白胡子的老者还在不断的催促脚步快一些,莫要让这些水泥被雨水淋坏了。

    顾烛撇撇嘴,心说你傻啊?不过是扛活做工而已,干得快干得慢有什么相干?再者说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水泥给雨淋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瞅瞅一个个累得呼哧带喘的,傻的要命……

    不过越是这般忙碌,就越是不容易有人发现他们。

    顾烛和乌朵海对视一眼,悄悄跟船上的十几个手下做个手势,不声不响的下船走上栈桥,悄悄的混入劳工的队伍里。两个傻货在那边说着荤话,一个五大三粗的娘儿们更泼辣,居然叫嚣着要把汉子的“玩意”咔嚓剪掉……

    顾烛憋着乐,见到劳工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愈加放心。

    带着身后的手下慢慢排队,等着背上水泥袋子到了仓库那边,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人群里,仓库那边的人更多,正赶着将怕被雨淋的家伙事儿都搬进仓库里。

    前面这个被嘲笑昨夜在娘们儿肚皮上累得腿软的汉子终于走了,下一个就轮到顾烛。

    虽然是顾家的少爷,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但是顾烛也不曾将一身功夫荒废,长年打熬筋骨,加上身量高大,看上去身强力壮,健硕结实。

    学着前边汉子的模样,他稍稍半蹲,上身前倾,这样一旁的劳工就会将水泥袋子放到他的背上,然后他借势起身,这样能够减少力气的消耗。

    顾烛蹲了半天,却没感到背上被放上水泥袋子,心里奇怪,抬起头,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所有的劳工都诧异的看着他,两眼瞪得大大的,很是吃惊的模样。难道本大少已经帅气到即便混进劳工的队伍也能像珍珠一样被一眼认出?

    顾烛没好气的说道:“赶紧的,瞎瞅什么?没见到快下雨了啊!”

    叫嚣着剪掉男人“玩意”的娘们儿瞅着顾烛,疑惑的问道:“你是谁呀?”

    “你特么管我是谁,老子干活不就行了?磨磨唧唧,快这点儿!”说着,顾烛再次半蹲,做出等待背上水泥袋子的动作。

    可是他哪里知道,华亭镇的劳工都是按照“生产队”划分的,而每一个生产队无论是按照地缘、血缘、家族任何一种因素划分,都是保证“生产队”内部的人相互熟识,这样才能守望相助、又相互监督。

    简单点来说,每一个“生产队”的成员,在内部都是非常熟悉的!每一个“生产队”的工作都是特别指定的,分区域、分种类,各不相同。

    冷不丁冒出一个陌生人混进自己的队里,这就代表着白白帮自己这个“生产队”干活,要知道“工分”可是记在自己“生产队”的头上……

    这人是不是傻?

    往他身后一瞅,更不得了,十几个都是生面孔,这咋回事?

    老里正一脸奇怪:“后生,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顾烛浑然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家怀疑,在他想来,这华亭镇成千上万的劳工,谁有那份能耐能将人全都认全了?在哪里干活不是干,就算见到自己面生,想必也不会太过在意。

    他瞪着眼睛怒道:“老子就是干活讨口饭吃,你这老头怎地这般聒噪?”

    队里还有人要说话,却被老里正打断。

    老里正摆摆手:“那行,赶紧的,快下雨了,大家手脚麻利一些!”

    队里的人便不再言语,默默的给顾烛背上放上水泥袋子。

    那泼辣的娘们儿眼珠儿一转,喊道:“瞧瞧这位大兄弟这体格,壮实得很,再加一袋子也背得动!”

    负责往劳工背上放水泥的那汉子瞄了这位二嫂子一眼,一言不发的又将一袋子水泥放到顾烛的背上。

    顾烛只觉得后辈一沉,仿佛压了一座山一般,腰都差点折了!心里差点把那娘们儿骂死,不过想到此行任务艰巨,还是少惹事端为妙,等到将房俊那厮宰了,有的是功夫回头收拾这个臭娘们呢。

    不是叫嚣着剪掉男人的玩意吗?

    行,等着本少爷给你找十个二十个光杆子老鳏夫,弄死你……

    顾家三少爷吸了口气,挺了挺腰,扛着两大袋子水泥迈开脚步。

    他身后的乌朵海郁闷了,娘咧!我的身材比顾三少还高,体格比他更膀,岂不是要扛三袋子?

第八百五十三章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幸好没人难为乌朵海,依旧只是给了他两袋子水泥。

    队里的乡亲们有些拘谨,都闭上嘴巴,自顾自的低着头干活,谁也没留神老里正已经拄着拐棍慢悠悠的转到临近的一处仓库后面……

    顾烛咬牙扛着两袋子水泥,上身前倾,头微微低着,眼神却四处巡视,观察着附近的环境。这里是码头的边缘,身后便是大片市舶司的仓库,镇公署衙门距离这里足有两三里地,不仅要穿过大片的仓库,还要穿越两条大街。

    青天白日的,想要接近镇公署难免被到处都是的劳工发现,一旦招惹来华亭镇的兵卒,那可就麻烦了。若是晚上趁黑由码头那边潜入,更是极易被夜间巡逻的兵卒发现。看来只有按照自己的既定计划,趁人不注意寻一处偏僻的仓库躲起来,等到夜间再潜伏到镇公署附近,那里多得是民居,偷偷的摸进去将房主都杀掉,来一个鸠占鹊巢,只等房俊何时回来,就给他来个雷霆一击,杀他个出其不意,定然能除去这个祸害!

    来到仓库,将肩上的水泥放下,顾烛揉着肩膀吱牙咧嘴的蹲到墙角,看上去像是累得不轻,歇一会儿喘口气。他刚蹲下,乌朵海也来到他身边。

    顾烛皱了皱眉。

    这个山越蛮子个子太高,站在那里像是铁塔也似,就像是一个发光体,实在是太吸引目光了……

    他正想让乌朵海也蹲下,别站着这么招人眼,眼尾一瞥,就见到刚刚拄着拐棍的那个老里正站在一个高大的仓库后面,手指正向着他这边比划着。

    而在老里正的面前,两个兵卒正向着这边张望。

    顾烛心一跳,大骂一声:“草!”

    居然被识破了!

    他哪里知道,房俊的这一手“生产队”结构组成的整个华亭镇基础构架,最是能够达到“保甲法”的效果,都是自己的乡人或者族人,冷不丁来一个外人,就像是乡下的澡堂子里突然钻进来一个“黑又硬”,简直如同明灯一般的存在,跑到哪儿都能把你揪出来!

    顾烛现在顾不得思虑到底是何处露出破绽被这个该死的老里正看破身份,只知道若是不能迅速撤离,等到劳工们围上来那可就想跑也跑不掉!

    被朝廷派来的副总管张亮是如何被劳工们团团围住进而颜面尽失的,早已经成为笑话在江南各地传播,顾烛可不想自己也成为笑话……

    一旦被劳工围住,就算他大开杀戒都不成,只要被拖延片刻,华亭镇的兵卒便会快速赶来。就算他们这边不仅他和乌朵海身手超强,其余人等也个个都是高手,但是与配备了劲弩的正规军在光天化日对战,那简直就是找死!

    顾烛“腾”的起身,大吼一声:“撤!”

    当先撒丫子就跑。

    乌朵海楞了一下,反应也快,紧随着顾烛身后,大长腿迈开,几步就追上了顾烛。相比于顾烛,他更是对房俊麾下的兵卒心有余悸,南山那一场厮杀,纵然使得乌朵海仇深似海,更让他心胆俱裂!

    若是被那群凶悍的兵卒包围,他没有任何信心能够逃脱!

    之所以敢来刺杀房俊,不过是打着将房俊宰掉之后华亭镇群龙无首,自然一片混乱,以他的身手可以轻松逃脱。但是光天化日被围住……

    那是绝对要避免的境况。

    其他高手也反应过来,虽然并不认为需要害怕这些手无寸铁的泥腿子,但是看到顾三少再跑,乌宗帅也在跑,自然也赶紧低着头跟着跑……

    一群人呼啦啦的开跑,那边老里正和两名巡逻的兵卒也傻眼了。老里正觉得这些人很邪门儿,都是生面孔,傻了吧唧跑来帮他们“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怎么看都不正常,便偷偷摸摸找到巡逻的兵卒报告,结果刚刚指认了出来,这帮家伙撒开就就跑。

    这不是做贼心虚么?

    肯定有毛病!

    两个巡逻兵卒赶紧将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塞进嘴里,“嘟嘟嘟”的一阵狂吹,一边吹一边追一边大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老里正的这个“生产队”最先反应过来,都偷偷的瞄着这伙陌生人呢,一听见哨子响,就知道这些人果然有问题,再听到喊声,便纷纷前去拉拽。

    顾烛等人想要返回船上,就必须从人群里穿过,他和乌朵海跑得快,在队里的劳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跑出老远,劳工们追赶不及,只是将跑在最后的两个贼人给拽住了。

    这两个贼人拼命挣扎,但是劳工们每天干活各个都是身强力壮,他俩居然一时未能挣脱。眼瞅着越来越多的劳工涌过来,就要被生擒活捉了,两个贼人心里着急,也发了狠,猛地将藏在怀里的匕首掏了出来,一阵乱扎乱捅。

    一个劳工猝不及防,被一刀子捅在小腹,“嗷”的一声当场瘫倒在地,另有两个则被扎伤了手臂,鲜血猛一下就冒了出来。劳工虽然人多势众,但说到底不过都是一群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何时见过这般凶残的场面?顿时慌了神儿,让贼人挣脱跑掉,也不敢追,只是围着受伤的几位劳工帮着止血,都是守望相助的兄弟,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顾烛一口气跑回船上,回头一看,整个码头都乱了套。

    无数的劳工向这边汇聚,手里都提着棍棒砖头,叫嚷辱骂气势汹汹,要将来华亭镇捣乱的贼人生擒活捉。夹在在劳工当中的一队队兵卒也越来越多,顾烛浑身冒汗,大叫道:“快跑,快跑,开船!开船!”

    这么多人像是海潮一样涌来,顾烛和乌朵海下意思的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就像是面对狂暴海浪的小舢板,只要被卷入其中,那就只有一个船底朝天的结局……

    别说什么武力值、战斗力,蚂蚁多了,照样能将大象啃得只剩下骨头!

    真当能像房俊那样搞出来具装铁骑?

    最后一个手下堪堪跳上船,便立即连滚带爬的钻进舱底,拼了命的摇桨划船。可这些劳工依然不依不饶,纷纷跳上码头停泊的货船,在后面奋起直追。

    这些货船都是只有一张小帆,大部分的动力只是依靠船桨来划水前进,顾烛这边总共才十几个人,能划多快?而劳工那边簇拥着追击的兵卒上船,好几十人钻进舱底划船,速度简直像飞起来一样,没一会儿就把顾烛他们给追上了。

    乌朵海差点气死,怎么就被发现了呢?这码头上的劳工成千上万,怎么就能恰巧混进这一伙相互熟识的劳工里?他却是不知道,无论他混进哪一伙“生产队”,都像是秃子头顶的虱子一样那么显眼……

    “宗帅,怎么办?”

    一个山越人看着后面江面上蜂拥而至的货船,有些头皮发麻,忙不迭的问道。

    “大不了今日就葬身此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咱们山越人的血仇,就拿这些人的血来清洗!”乌朵海咬着牙瞪着眼,浑然不惧。

    他不怕死,可顾烛不干啊!

    顾烛倒也不是怕死,只是他堂堂顾家三少爷,就这么死在一群劳工和兵卒手里,也太冤枉了!若是能刺杀了房俊,那就死了他也认为值得,毕竟干了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他顾三少的名声必将传遍大江南北,谁不给他竖一根大拇指?

    被一群无名小卒围殴致死葬身鱼腹,那也太不值了!

    这华亭镇的劳工怎地就这般心齐?你们只是个扛活的啊,老老实实干活领钱就行了呗,犯得着这么不依不饶追着老子拼命?简直不可理喻啊!

    他不停的催促手下拼命划船,可是追兵依然越来越近……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顾烛所乘的货船已经被追兵追上,眼瞅着就要陷入包围。

    顾烛眼珠子都红了,从腰间掏出雪亮的短刃,跟乌朵海一起做好拼死力搏的准备。

第八百五十四章 重重围困

    张亮躺在船舱里,郁闷得直叹气。

    他对于前来华亭镇的困难有过思想准备,却没想到情形能够恶劣到这种地步。

    他甚至想过若是房俊以势压人,他就先低头,忍气吞声安顿下来,再伺机反攻。可谁能想到这房二嚣张得没边儿,连一个忍气吞声的机会都不给他,干脆就摆明车马要将他驱逐!

    太特么过分了!

    一丁半点的官场规则都不顾及了吗?

    副手刚刚赴任,就被主官一个接着一个的大帽子压下来,不将副官赶走誓不罢休,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之事,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了……

    最为可恨的是,房俊那厮早已将整个华亭镇都已经被完全架空,水师是他说了算,华亭镇是他的封地,他张亮即便上任了,又能做些什么?

    尤为可恶者,连个上任的机会都不给……

    张亮已经退无可退。

    就算他现在想对房俊摇尾乞怜愿附骥尾都不行。阵地没丢之前投降,还能自我包装成“起义”;但是现在阵地已经丢了,那特么连“投降”都算不上,这叫“被俘”……

    一想到以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份地位,居然被房二那个小崽子逼到了悬崖边,张亮就郁闷得想吐血。

    就此返回长安,跟陛下面前告房俊一状?

    这是张亮想都不去想的事情。

    被一个棒槌纨绔逼得无路可走,只能告状?

    若是他张亮下辈子还想见人,这条路就绝对不能走,到时候那就是满朝文武讥讽嘲笑的对象,一世英名付诸流水,永远都抬不起头。

    张亮揪着头发,烦躁不堪。

    舱外传来阵阵呼喝,更让他心烦意乱,扯着脖子大吼道:“都特么想死还是怎地?”一帮子废物点心,关键时刻一点主意想不出来,还总是添乱,张亮恨不得一个一个统统踹死拉倒!

    舱门打开。

    公孙节一脸古怪:“那啥……大帅,外面出事了。”

    张亮脸色不善:“出啥事了?”

    这个假子勇猛善战又忠心耿耿,张亮很是喜欢,难得的给了颜面。若是换一个人,老早就破口大骂,说不得还得踹上几脚才能消解心中愤懑。

    公孙节说道:“外边很多华亭镇的兵卒、劳工,在追剿一伙贼寇,听着吵吵嚷嚷的话头,大抵是这帮子贼人想要混进华亭镇图谋不轨,却被识破了身份。”

    张亮恨铁不成钢:“真特么一群蠢货!想要干坏事你晚上再去啊,这大白天的到处都是人,不被人认出来那才奇了怪!甭管他,这等废物打死拉倒,留着也是浪费米面!”

    心里直叹气,有胆子混进华亭镇,你倒是好生谋划啊,这么轻易就被人揪了出来,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若是当真有人混进了华亭镇干点什么坏事,他倒是乐见其成。杀杀人放放火,多开心呐?最好是能将房俊那小王八蛋给宰了,老子赞你们一声英雄了得……

    公孙节点头应了一声,关上舱门走了。

    没一会儿,舱门又开了,这次来的是张亮在关中招募的那个吴兴籍贯的狗头军师……

    对着这么老东西,张亮就没有好脸色了,破口大骂道:“不是说了由着他去?老子只是个光杆儿副总管,连自己的衙门口儿都不知道朝哪儿开,我管他去死?你个老东西,当本帅的话语是放屁么!”

    狗头军师尴尬得满脸通红,却没有退出去,而是弯腰施礼,惶恐说道:“大帅息怒,大帅息怒……小老儿虽然多年未曾返回家乡,但是随从当中却有一个远亲,是去年才投靠小老儿,之前一直生活在吴郡。刚刚他在甲板上见了外边被追剿的那一伙人,认出其中一个乃是吴郡顾氏的嫡支子弟……”

    “嗯?”

    张亮心中一动:“没看错?”

    狗头军师肯定道:“绝对没错!那顾氏子弟名叫顾烛,是顾氏的长房三子,江南人士大多称其为顾三少。很是勇猛霸道的一个后生,平素最喜招摇过市,很多人都识得。”

    顾家的嫡子?

    张亮眯起眼睛,心念转动。

    顾氏乃是江南大族,现如今更是财雄势大,隐隐有一骑绝尘将其他士族甩在身后的架势。这样的一个世家豪族的嫡支子弟,想要混进华亭镇定然不会是偷鸡摸狗那么简单,绝对所图非小……

    张亮霍然起身,喊进来两个侍卫帮自己飞快将甲胄船上,大步迈出船舱,吩咐道:“将所有人都集结到甲板上!所有战船全都聚拢过来!”

    “诺!”

    侍卫得令,快速前去通知。

    狗头军师颠儿颠儿的跟在张亮的身后,走上甲板……

    *****

    身边的敌船越聚越多,渐渐已成包围之势,插翅难飞了。

    顾烛咬着牙,紧紧握着手里的短刃,打算大开杀戒。江面上不必陆地,若是再陆地,大可以杀退面前的劳工和兵卒之后突围而去,但是在江面上,能够逃掉的几率几乎等于零……

    在船上还好一些,一旦落水,他便是有千般本事也施展不出,随随便便一个小兵小卒就能用长矛将他捅死。顾烛心里发了狠,自己是只猛虎,哪怕山穷水尽,也不能任由这些泥腿子小虾米欺辱,等到杀得够本,就自己抹了脖子,死了也得让顾三少的名声流传下去,任谁敢不赞一句视死如归的好汉?

    身边的乌朵海不知何时从舱底摸出来一柄横刀,吐了一口唾沫,恨声道:“想不到本宗帅居然要葬身于此!只是临死之前,也得让这些虾兵蟹将付出代价,不杀他一个碧江红透,怎对得起这大好头颅?”

    两人皆是一般的凶悍,此刻走投无路,居然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顾烛大笑道:“大好男儿,自当视死忽如归!今日你们穷途末路,若有来生,不妨做一对兄弟!”

    人家“视死忽如归”的前一句是“捐躯赴国难”,曹子建文武并举、豪气干云,他顾烛现在却是刺杀不成反对追剿,注定要背负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声,与人家曹子建这首诗的本意相差何止千里?

    乌朵海也大笑:“固所愿也!”

    货船与战船越来越多,已经超过顾烛的货船,到了他的前头,身前左右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战船。不过应是顾忌这伙贼人的凶悍,并未一股脑的冲上来短兵相接,而是远远的围着,战船上的兵卒则张弓搭箭,强弓劲弩将顾烛等人笼罩其中。

    乌朵海大骂一声:“怎地这般卑鄙?”

    水面之上,强弓突袭就是无解的战略,尤其是他们这艘货船只有一个平板,舱底的空间狭小,根本避无可避。站在船上一定被射成刺猬,跳水也难免被当成鱼鳖肆意斩杀,除非能像鱼一样一口气潜在水底又出去十几二十里……

    连个决一死战的机会都不给!

    顾烛满心绝望,正欲指挥着货船径直冲向敌人,怎么也不能束手待毙,便见到密密麻麻围的密不透风的各式货船突然一阵骚乱,几艘巨大的兵舰缓缓驶了过来。

    一个全副甲胄的武将傲立船头,大声呼喝道:“某乃是沧海道行军副总管、郧国公麾下副将,公孙节!尔等面前这艘船上,乃是副总管麾下兵卒,皆乃沧海道所属,尔等还不速速退去?”

    乱哄哄的江面上瞬间安静下来。

    两方面都是一脸诧异……

    顾烛抹了把脸,奇道:“老子何时成了房俊那厮的麾下?”

    乌朵海也一头雾水。

    兵卒和劳工这边也有些发懵。

    既然是张亮的麾下,那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混到镇上要干啥?虽然大总管不待见你,可你总归是名正言顺的副总管,大总管再是豪横,难道还能不让你走路?

    必定是想要干坏事,却被识破了,这会儿张亮又冒出来想要保住自己的手下!

    兵卒们气得牙痒痒,可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八百五十五章 会意

    再怎么说,人家张亮也是朝廷敕封的副总管,名义上的长官,总不能一顿乱箭将他的手下全都射死吧?镇里能够做主的都跟随大总管出海剿匪去了,剩下的这些兵卒里头只有一些小头头,没人敢承担这个责任。

    船上的公孙节又喝道:“尔等还不速速退去,难道是要违抗军令,图谋造反不成?”

    将兵卒和劳工们吓得一愣一愣的,他又冲着顾烛等人喊道:“顾三,大帅安排你差事,你怎么搞得如此混乱,简直胡闹!等着大总管返回之后治你的罪吧!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的给老子滚回来?”

    顾烛一听,这是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张亮也要保着自己了。与乌朵海互视一眼,皆点了点头。眼下已经走投无路,甭管张亮按着什么心思,先拜托眼下的死局,逃出生天再说!

    当下命令手下将货船缓缓靠向公孙节的战舰。

    江面上的劳工和兵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这些贼人靠近了张亮的战舰,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跳到甲板上去……

    兵卒和劳工们一看事情没得搞了,只能悻悻的散去。天色越来越暗,云层越聚越厚,眼瞅着就是一场大雨,镇上还有太多家伙事儿没有归置,若是被雨淋坏了可不值当。

    公孙节提着的心终于松懈下来。

    天知道这些兵卒会不会不管不顾将顾三等人尽皆射杀?毕竟自家大帅的名头在这华亭镇算是彻底栽了,这帮小喽若是当真胡来,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若是连这么几个人也保不下来,公孙节觉得自己真的该给大帅建议,趁早的回长安吧……

    幸好,副总管的职位还是能够压人的,并不是谁都跟房俊一样是个棒槌,逮着谁都敢不管不顾往死了里怼。

    回到船舱,顾烛已经抱拳拱手道:“大恩不言谢,今日我兄弟差点栽了,多亏兄台仗义援手。不知郧国公他老人家可在?在下想要当面致谢。”

    公孙节瞅了瞅顾烛,又看了看身材高大魁梧的乌朵海,笑道:“素闻江东顾三郎才是人中豪杰,今日一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少年英雄。今日之事,实乃在下久慕顾三郎之威名心生向往,是以想要趁机结交一番,与吾家大帅实在没有半点干系,大帅此时亦不在船上。”

    开什么玩笑,这个锅只能自己来背,怎敢将大帅牵扯进来?

    虽然命令是大帅亲口下达的,可是绝对不能认。若是被房俊那厮事后捉到把柄,可是大大不妙。

    顾烛亦不是蠢人,一听公孙节的话语,便知道其撇清张亮的用意,心里不由得鄙夷。好歹也是朝廷敕封的副总管,更是一位堂堂的国公,身份地位高出房俊好几个层次,却是畏惧房俊如虎,这张亮看来也是浪得虚名,草包一个……

    可毕竟自己这条命算是人家张亮救下的,人家不愿意露脸,自然不能强求,顾烛便感激道:“原来如此,多谢公孙兄仗义,此恩此德,吾顾家没齿不忘。以后再江南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但请直言无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公孙节哈哈大笑,看向乌朵海道:“这位兄台体魄强健、龙行虎步,请恕在下眼拙,未请教阁下名讳?”

    乌朵海抱拳道:“在下只是三少爷麾下仆役,无名之辈,无需挂齿。”

    他现在可是背负着一个通缉的罪名,满江南的海捕文书都是他的名字,可不敢随随便便吐露姓名,以免节外生枝。

    公孙节瞥了乌朵海一眼,似笑非笑的点点头:“顾三郎麾下能有此等豪杰之士,可见江南顾家的确是江南望族,簪缨世家,令人敬仰。”

    相互客套一番,公孙节执意挽留,命人准备了酒席,非要与顾烛共谋一醉。顾烛虽然心里长草,想要今早脱离这是非之地,却也碍不过公孙节的情面,只得留下,说好喝完酒再送他们离开。

    席间,公孙节愤然说道:“诸位来此所谓何事,在下亦不想过问。只是那房俊嚣张跋扈,两手沾满鲜血,视人命如草芥,诸位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张亮甫一上任就被房俊来了一个下马威,这事儿早已传遍江南,使得这位国公沦为笑柄。

    从这一点来说,双方可以说是志同道合、同仇敌忾!

    顾烛哼了一声:“此人跋扈,世所罕见。还不是依仗其父的权势和皇帝的爱宠,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只是这般为所欲为,迟早要遭报应。”

    乌朵海默然饮酒,心中却是恨意滔天。

    公孙节察言观色,故意叹气道:“谁说不是呢?这个人实在是不好打交道,可是吾家大帅却命我明日清早前去请示住宿之处,在下想想都头痛。”

    明日清早去见房俊?

    顾烛心里一动,隐晦的跟乌朵海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顾烛略一沉吟,便说道:“这位大总管现在可是名震江南,只是小弟一直未曾见过,不知公孙兄能否行个方便,明日将某也带上,见识见识这位文韬武略的华亭侯?”

    这话说出来,简直就是扯去了一切伪装,直接点到了公孙节的立场。

    他们能够被那么多的兵卒和劳工追剿,定然是想要潜入华亭镇为非作歹。而他身为顾氏的嫡子嫡孙,身份地位名望绝非寻常,偷偷潜入华亭镇所谋之事,也必然是不一般!

    “刺杀”两个字,几乎呼之欲出。

    公孙节心里一跳,他又怎么可能听不出顾烛的意思?

    要么当作没听见,酒席散去,各奔东西。

    要么就行个方便,带顾烛进入华亭镇,只是这后果委实难料……

    公孙节有些踌躇。

    事关重大,一旦顾烛败露,牵扯到自家大帅那是肯定的。

    若是拒绝,如此除去房俊的大好时机白白丢掉,也实在浪费。

    自己应当如何选择?

    *****

    “你答应了?”

    “是。”

    “糊涂!”

    阴暗的船舱里,张亮气得一拍桌子,瞪眼道:“某只是让你出头救下他们,日后也好在江南士族当中卖一个情分,谁让你自作主张了?简直胆大包天,那顾烛分明就是冲着刺杀房俊而去,一旦败露,你是想让本帅给那个狗屁的顾三郎陪葬不成?”

    卖个人情,就算得罪了房俊也无所谓,反正就算自己摇尾乞怜,人家房俊也不搭理自己。

    可是带着顾烛等人进入华亭镇,那可是大事情了!

    杀掉房俊还好,他张亮就是此地的最高统帅,有的是办法瞒天过海掩饰自己的线索。可若是失败,那自己可就惨了,陛下说不得能扒了自己一层皮!

    就算撇开陛下不算,真以为房玄龄就是吃素的?

    刺杀人家的儿子,老房定然与他不死不休!

    别看房玄龄成天笑呵呵没心没肺,真要是脑火起来不管不顾,可以发动的力量绝对让世人震惊!

    公孙节赶紧伏在张亮耳边低声说道:“大帅,以末将看来,顾烛那帮人得手的把握,最低有八成!”

    “放你娘的屁!”张亮瞪眼骂道:“你特么以为你是谁,还依你看来?你这是要害死我还是怎地?那房俊身边侍卫云集,整日里又最是谨慎,你还敢说有八成把握?”

    他恨不得一脚将这个假子踹死!

    简直没脑啊这人……

    公孙节忙不迭说道:“大帅请听我说,那顾烛身手高强,而且末将见他身边的一个护卫非常眼熟,差不多就是海捕文书上的那个山越宗帅乌朵海!此人一身神力可生裂虎豹,那些手下也都个个神完气足,全都是高手!而且您想啊,房俊成天谨慎小心,唯恐被人刺杀,可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啊,啥时候他身边的禁卫是最松懈的时候呢?就是在他回到镇公署的时候!老虎在自己的窝里,还有必要谨慎小心么?”

    “乌朵海?”张亮一愣,默然深思起来。

    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很大的机会干掉房俊……

第八百五十六章 雨中杀机(上)【万字求月票】

    雷鸣电闪,大雨滂沱。

    上天仿佛被捅了个窟窿,大雨倾盆而下,天地之间一片茫茫,相隔数丈便看不清人的面庞。

    一队兵卒身穿斗笠,在暴雨中疾行,穿越了仓库区域,直抵镇公署。

    漫天雨幕当中,华亭镇的巡逻兵卒并未松懈,很快便发现了这支来路不明的队伍。

    “站住!干什么的?”

    五人为伍,一伍兵卒拦在路中,伍长大声呵斥,手里的横刀出鞘了一半,哨子也叼在嘴里,只待面前这群人说不明来路,便会吹哨示警。

    公孙节上前一步,客客气气的抱拳道:“在下乃是副总管麾下禁卫,奉副总管之命,有一封书信送到镇公署内,还请诸位弟兄行个方便。”

    那伍长凑近了一些,待公孙节将头上斗笠向上推了推,看清了面容,心里的戒备便放松了。的确是张亮的部属,昨天见过的,况且现如今大总管以及诸位将军校尉都不在镇内,也没什么好防范的。之所以冒着大雨依然坚持巡逻,不过是凭持着心中一份责任而已。

    再者说,既然是张亮的部属,那也毋须担心。

    无论这么说,张亮都是朝廷官员,堂堂当朝国公,总不会干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吧?

    那伍长点点头:“原来是公孙校尉,昨日曾见过你。不过眼下大总管不在镇中,依某看来,公孙校尉还是先行返回,待大总管回来之后再求见,如何?”

    公孙节为难道:“实不相瞒,吾家大帅已经决定返回长安,只是临走之前,尚有一些话语要交待大总管一番。某亦知道大总管眼下已经出海,是以只是将书信亲手送到镇公署即可,还请几位兄弟行个方便。”

    这个要求无法拒绝。

    好歹人家张亮也是朝廷敕封的副总管,被自家大总管挤兑得待不下去,临走之时送封书信表达一下愤懑的心情,或许还有几句骂娘的话语,也是情理之中……

    那伍长便将横刀入鞘,嘴里的哨子也放下来,笑道:“即使如此,小的就跟公孙校尉走一遭吧。”

    去镇公署可以,但是必须在自己的监视之下,否则谁知道这帮恨大总管入骨的家伙会不会玩什么花招?

    公孙节很是心底坦荡,笑道:“如此甚好,在下昨日走了一趟,却是不记得路,就劳烦兄弟给带路了。”

    那伍长道:“应该的,诸位请随我来。”

    言罢,转过身向着镇公署方向走去。

    公孙节回头看了人群里的顾烛一眼,后者会意,略一点头,快走几步,跟在了那伍长身后。乌朵海也带着人补着痕迹的稍稍加快脚步,分别接近其余的四名兵卒。

    一行人在暴雨之中徐徐前行,脚步落在水泥铺就的平整街道上,溅起一蓬水珠。

    一道闪电宛如龟裂的纹路一般出现在黑黝黝的天空,照亮了整个华亭镇,然后瞬间熄灭,天地再次昏暗。

    轰隆隆的雷声随之而来。

    在雷声炸响的那一刻,顾烛抽出腰间的横刀,快速上前一步,左手从后方探出捂住身前这位伍长的嘴巴,右手的横刀猛地掼进他的后背。

    那伍长浑身一震,想要叫喊,嘴巴却被捂住,想要挣扎,却随着掼进后心的刀子猛地抽出,一身力气随之泄去。一股鲜血激射而出,转瞬便被瓢泼的大雨冲淡,那伍长委顿在地。

    其余几名兵卒的下场类似,只是一瞬间便被从身后发起的攻击刺杀,连一点声息都没发出来。

    路边有一个只有顶棚的仓库,仓库里是一堆堆鼓鼓的麻袋。

    将五名兵卒的尸体拖到仓库里,用麻袋盖住。暴雨倾盆,一时半刻是不会停歇的,即便雨停了,可不可能立刻开工,这几具尸体不虞被人发现。

    街上的血水很快被大雨冲到隐藏在街边的排水沟渠里,街面上的血迹也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连凶杀现场都不用收拾,所有的痕迹都被雨水冲去。

    一行人并未说话,只是相互点点头,继续冒着大雨向着镇公署方向行去。

    镇公署所在,是整个华亭镇最宽敞的一条大街,两侧都是高高的房屋。这里不是仓库,而是一些商贾们买下留作交易的时候暂时歇脚的地方,也会作为商铺摆上一些货品,当然也会有伙计常驻于此。

    顾烛边走边打量着两侧的地势,到了镇公署门口,却发现一个卫兵也没有。

    顾烛心道真是天助我也,向着公孙节一拱手,也不言语,领着手下直扑镇公署对门的一间商铺。商铺内只是发出几声轻微的响声,便安静下来。

    公孙节抬眼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暴雨如注,掩藏了人世间罪恶的声音。

    他心里有些慌乱,不愿多做停留,径直敲响了镇公署的大门。

    两个门子在门缝后露出头来,疑惑的看着公孙节。

    公孙节将早已备好的张亮的书信交给门子,说了两句话,便带着自己的属下告辞离去。

    暴雨依旧肆虐,整个华亭镇都像是沉睡了一般……

    *****

    海面之上,翻滚的浪峰像是一锅煮沸了的水,大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风急浪涌,暴雨倾盆,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迷茫。

    房俊皱眉看着窗外的大雨,心里有些郁闷。

    雨太大,震天雷就等于报废了……

    手榴弹的延时引信是怎么做的呢?

    房俊挠了挠眉毛,实在是想不起来。

    没有触发式引信,开花弹就做不出来;没有开花弹,火炮的威力将大打折扣……

    对于自己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物理知识,房俊大感懊恼。

    “大总管,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登陆。”

    苏定方从舱外走进,脸色严峻。

    房俊有些迟疑:“雨太大,震天雷被雨一淋就没用了。没有震天雷,这次行动就有风险了。不如先放他们多活几天,咱们从长计议?”

    苏定方信心十足:“用不着!就算没有震天雷,咱们的水师照样是一等一的精锐!雨下得大,的确给我们的行动造成了极大的不便,但是有弊亦有利,他们的戒备也必定会大大的放松。我们出其不意发动强攻,那些奴仆杂役和豢养的私兵,不过土鸡瓦狗尔!”

    开什么玩笑,没有震天雷,咱们水师就不能打仗了?

    这位大总管明显是对他苏定方的能力信心不足啊,真以为每日里操练是逗孩子玩儿呢?

    苏定方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向房俊展示自己带兵的能力,自然不同意房俊的稳妥策略。诚然,这次行动并不是非得现在执行不可,等到天晴之时用震天雷开路,自然胜券在握,万无一失。

    可是行军打仗,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就算军神在世亦不可能谋算无误。在意外的情况下,面对不利的局面,照样能够战而胜之,这才是一支强军应该具有的素质。

    总是依靠强大的火器装备,将会使得军队敢打硬仗、能打硬仗的素质下降,绝非智者所为。

    房俊不懂什么军法,但是他还是信任苏定方的,见到苏定方如此坚持,便点头说道:“那行,全部依你,此战务必一战而胜,付出多少代价也在所不惜!”

    若是行动失误,不能将目标一网打尽,所产生的后果必是非常严重,房俊不愿面对那种焦头烂额的局面。

    “诺!”

    苏定方大声应道,他自然知道其中关系重大。

    敬了个军礼,苏定方走出船舱。

    房俊再次望向窗外,迷茫的大海上,无数战船气势汹汹的扑向海岸……

第八百五十七章 雨中杀机(中)

    海浪翻涌,雨骤风狂。

    天色阴沉,乌云汇聚,瓢泼的大雨倾洒而下,大风卷着海浪不停的涌上海滩,混浊的海水拍打着沙滩,泛起一层一层泡沫。

    武原城濒临海湾,地势平坦,海滨广斥,盐田相望。

    江东士族多以围海煮盐以兴家。盐业暴利,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但凡能从这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崛起的过程中无所不用其极。

    那白花花的盐晶下,说穿了都是累累白骨……

    顾氏本乃江东豪族,只是天下分合、人间兴落,原本的簪缨世族,也渐渐泯然于岁月的长河之中。直到隋朝一统天下,顾氏才借由海盐之利与海贸之便,聚集了大量财富,缓缓兴起,依稀间依然可见往日的荣光。

    隋朝覆灭,大唐兴起,中原混战,江东一隅却是风平浪静,无论农业、盐业亦或是海贸,尽皆繁盛一时。由此,顾氏更加赫一时,到如今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豪霸武原,临海而望,视野所及皆为顾氏盐田!

    狂风暴雨之中,沿海的芦苇荡仿佛海浪一般随风起伏摇曳。

    水师战船冲上海岸,在半腰处的水深抛锚,一队队兵卒自船上跃入水中,顶着倾盆大雨,趟着齐腰的海水向岸上冲去。放眼望去,这处海湾里尽是水师的战船,海浪翻卷起伏之间,密密麻麻的兵卒似在随波浮沉……

    苏定方换了一艘座船,指挥兵卒直接将座船冲上沙滩之后搁浅。原来的座船已经被房俊乘坐先行返回华亭镇,此次在火礁岛上的缴获极多,虽然尚未清点,但是料想比之上次剿灭盖大海之时至少多了数倍。

    如此巨大数量的财货,必须第一时间运回去,以免节外生枝。而房俊自认为论起行兵布阵,自己跟苏定方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索性先行返回,将此地的指挥权完全交给苏定方,由他主持大局。

    兵卒登上沙滩,并没有第一时间行动,而是快速按照各自的旅队集结。

    苏定方将刘仁轨、刘仁愿、薛仁贵等等将领召集起来,各自分派任务。详细的步骤其实在出发的时候已经布置完毕,此时无非是再次强调一遍相互之间的呼应协作。行军打仗,再是反复的提醒也不为过,否则往往会因为一个不经意间的错误,便导致无法收拾的结局。

    “各自的任务,可都清楚?”

    “放心吧,都清清楚楚的记着呢。”

    “本将没有其余要求,只有一点必须注意,坞堡内的所有人都必须控制住。抵抗者、逃遁者,可以视情况就地格杀,但绝对不允许跑掉一个人!”

    “诺!”

    众将轰然应诺。

    苏定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手一挥:“行动吧!”

    将领们纷纷跑回各自的旅队,最后检查一遍兵器弓弩,借着大雨大风,一队队的钻进茂密的芦苇荡,径直向着远处一座矗立的坞堡挺进。

    薛仁贵一战成名,以勇力冠绝水师,因此这次得了先锋的差事,内心无比激动。

    他冲在最前,身后紧跟着这一旅的兵卒,踩着芦苇荡里泥泞的小路疾驰狂奔。这小路大抵是为了收割芦苇方便而特意修筑的,虽然满是泥泞,但尚可疾行。

    越过一片高出平地少许的土岗,苇塘深处便出现连片的苇毡窝棚,哪怕是狂风骤雨都无法遮盖臭气熏天。

    薛仁贵吓了一跳,急忙止住脚步,想身后挥手,令本旅的兵卒注意行藏。

    从华亭镇出发的时候,便制定了在剿灭海盗之后顺带着的这次行动。为了防止意外,大总管的“参谋部”甚至详细的画出了武原镇的地图,小到一条小径、一口水井都有明确的标注。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窝棚?瞧瞧这连绵错乱的架势,怕不得有几百个!若是这里藏了人,恐怕得有数千人!

    薛仁贵有些心慌,难道这是顾家隐藏起来的死士战兵?数千死士战兵,特么是要造反么?

    突然,一间窝棚里钻出一个人来。

    这人衣衫褴褛,大抵是想要方便,可是刚刚出了窝棚,便惊愕的看到土岗旁上那密密麻麻全副甲胄的兵卒……他尖叫一声,大吼道:“有官兵,有官兵!”

    声音不小,但是雨骤风狂,传到薛仁贵耳朵里已经飘忽不清。

    即便如此,薛仁贵也暗骂一声,大手一挥:“冲下去!”

    无论这里隐藏着什么人,都必须第一时间歼灭,否则一旦有人走脱前往顾氏坞堡报信,这次精心策划的行动就不得不无疾而终。

    兵卒们各自擎出横刀,随着薛仁贵冲下土岗。

    漏风漏雨的窝棚里隐有人头攒动,没等薛仁贵冲到近前,便陆陆续续有无数人从窝棚里走出。

    这些人个个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状似厉鬼!破败的衣衫不成样子,仅仅你那个遮掩住身体的重要部位。

    大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这些人却毫不在意,眼神空洞冷漠没有一丝涟漪,只是静静的看着薛仁贵这些不速之客,没有什么反应。

    薛仁贵愣住了。

    这些人,是被顾家囚禁起来看法芦苇的奴隶吧?

    那最先发现官兵的人此刻正大吵大叫。

    “快冲上去,杀了他们!你们这群豚犬蚁民,家主供你们吃食,现在正是要你们报效忠心的时候!一个个傻愣着干什么?冲啊,杀啊,吧这些官兵都宰了!”

    这人一边大叫大吼,一边拳打脚踢着周遭的奴隶劳工。这其中许多人或老或残,在这人一通踢打下,也不反抗,只是困难的转动身躯,毫无生气的趴伏在湿冷的苇塘里,任凭拳脚和暴雨落在身上,一动不动。

    那人还在叫嚣,想要驱使这些奴隶冲杀去杀死官兵。薛仁贵一把将身边兵卒手中的强弓夺过来,张弓搭箭。

    弓弦被雨水浸湿,发出一声沉闷的“蓬”声,狼牙箭穿透雨幕,狠狠的钉进那人的胸膛。

    “啊”

    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倒在地。

    放下弓箭,薛仁贵握了握刀柄,不知如何是好。

    身边的兵卒也面面相觑。

    按照计划,沿途所遇到的所有人都要被当场格杀,以免消息走漏。可是眼前这些衣衫褴褛宛若厉鬼的奴隶,却让大家不知所措了。

    都是被顾家祸害的平民百姓,已经被折磨得认不认鬼不鬼,难道还要在狠下杀手么?

    这手下不去啊……

    “校尉大人,这个……杀不杀?”

    兵卒拿不定主意,只得请示薛仁贵。

    军令如山,若是不杀这些奴隶,那就是罔顾军令,杀头都有可能!可若是当真下手,有多有不忍。

    薛仁贵摇摇头,眼前这些奴隶,看着一张张浮肿惨白疤痕遍布的脸,露出的皮肤几乎都是令人欲呕的恶癣,胃部一阵蠕动,差点吐了出来。

    这些人定然是长年累月生活在苇塘中,这里夏日潮热,蚊虫叮咬,冬日阴寒,霜冻连绵,哪里是活人能待的地方?

    生活在里面的人,早已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薛仁贵眼眸一闪,心中主意打定,吩咐道:“留下二十人,将这里衣衫整齐者。精神健旺者、身体健壮者统统杀掉,余者细心看管,等大都督前来,再行请示。”

    “薛校尉,不可!”

    一个老卒吓了一跳,赶紧阻止薛仁贵:“薛校尉,某知你是心善,不忍将这些苦命之人尽数屠戮。可是军令如山,军令是只要遇见活人便立即斩杀,您这可是违抗军令啊!”

    皇家水师的待遇极好,军令也是极严。

    违抗军令的后果……想想都不寒而栗。

    薛仁贵抿着嘴唇,怜悯的看着眼前的这些奴隶,沉声道:“依令行事,不得聒噪!军纪处罚,自有本将承担,余者随我立即前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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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