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天唐锦绣TXT下载天唐锦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唐锦绣全文阅读

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零三章 魔女的犄角

    这句话的威力太大了!

    少女一听,吓得浑身一激灵,想想那可怖的后果……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口,然后一双大眼睛恨恨的瞪着房俊!

    终于逃脱“虎口”,房俊举起自己的手一看,差点没气死!

    右手拇指根部大鱼际的位置,差点都被咬烂了!两排细密的齿痕深入肉里,血肉模糊。幸好这个部位的肌肉比较紧密,否则说不定就被咬去一块肉!

    房俊气得破口大骂:“你是狗吗?咬得这么狠!”

    少女不说话,只是咬牙瞪着他!

    房俊与她目光对视,心底突然一虚……

    这丫头目露凶光,唇角还沾着淡淡的血渍,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能扑上来咬住自己的咽喉……

    房俊下意思的咽了口唾沫。

    这丫头看上去娇娇弱弱的,骨子里却是这么泼辣!

    身边的混战依旧在继续,这么一个又香又软的小女孩坐在自己小肚子上,随着动作时不时的摩擦一下隐秘部位,房俊觉得丹田有股热气直窜,有些蠢蠢欲动……

    房俊四周看了看,然后有些尴尬道:“那啥……要不,你先下去?”

    少女这才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女上男下式,跨骑在房俊肚子上……顿时俏脸殷红如血,狠狠瞪了房俊一眼,站起身。

    房俊松了口气,缓缓做起来,掩饰着某处不雅的崛起。

    少女刚刚站起来,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鞋子正中她的后脑。

    “哎呀!”少女娇呼一声,发现自己站起来会时刻面临危险,赶紧蹲下身。

    她往下蹲,房俊坐起来。

    一蹲一起,然后……

    “砰”

    “嗷呜……”

    两颗脑袋正巧碰在一起,少女的前额正撞在房俊的前额,顿时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玉手扶着洁白的额头,疼得晶莹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倾泻而下,嚎啕大哭起来。

    房俊也被这一下撞得眼冒金星,心说这颗小脑袋还挺硬……

    看着眼前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的少女,房俊彻底没辙了,想要埋怨两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哭鼻子的臭丫头什么的,最讨厌了……

    少女这么一哭,便被谢成杰听到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闺女,但是谢成杰对少女的爱护却丝毫不差,此次还是自己被少女缠的没法子,这才带她到京城来见见世面。临走的时候,自己可是跟老三两口子打了包票的!

    要是这丫头发生点什么不测……

    谢成杰满头大汗,大叫道:“住手!都住手!”

    可双方混战都是怒火大盛之时,谁会听他的?更有人趁他走神的功夫,一个冲天炮锤在眼眶上。

    谢成杰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蹲下。

    混战的香客一看对方头脑的眼睛被打了,也不知道这一下会不会给打坏了眼睛,一个个心头发虚,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呼啦啦”一群人做鸟兽散,一眨眼跑了个干干净净。

    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斗殴现场,一瞬间就安静下来,只留下一地鸡毛……

    跟所有的故事一样,警察总是姗姗来迟……

    等到長安縣的衙役得了举报赶来,现场只有呻吟哀嚎的谢家众人。

    谢成杰捂着一只乌青充血的眼睛,慌慌张张找到少女,急问道:“明珠,可是受伤了?”

    少女捂着额头,只是呜呜的哭。

    谢成杰急的团团乱转,起身对着赶来的衙役们大吼道:“简直无法无天!真当吾谢家是要欺负的?尔等若是不能将凶徒缉拿归案,给谢家一个交代,某就去告御状!”

    为首的衙役头领大大咧咧道:“既未动用管制兵器,亦未有流血发生,只是一场冲突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告御状,你当朝廷是你家开的啊?”

    但凡能当上衙役头领的,哪个不是老油子?谢成杰的威胁根本毫无力度,既无足够的力度,又没有塞点小钱,没好处的事情他们才懒得管!

    谢成杰气得眼前一黑。

    果然是京师啊,连小小的衙役都能给谢家难堪么?

    谢文举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混战之中他挨得黑圈最多,气咻咻瞪着衙役头领说道:“某乃是御史台监察御史谢文举,此事你们長安縣必须给某一个交代,否则某怪谢某不念情分,上疏弹劾你家上官!”

    监察御史的威慑力还是不小的,衙役们也不敢凭白给自家县令招惹麻烦,态度终于软化了一些。

    为首的衙役询问道:“谢御史可知袭击你们的是何人?”

    谢文举张了张嘴,他哪知道这些泥腿子是谁?

    没好气道:“就是在此处上香求签的,某如何知晓姓名?”

    衙役就有些问难,试探着问道:“现在城中云集了大量学子和商贾,人多繁杂,谢御史若是不知其人身份,那吾等就只能严密排查了。只是如此一来,必然耽搁时间,还望谢御史海涵。”

    谢文举气得不行。

    他哪能不知道这些衙役的油滑?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反正也没有大碍,您就担待着点,条件很艰苦,我们慢慢排查……

    这得排查到猴年马月?

    最后肯定不了了之!

    可谢文举也没法。

    这衙役虽然态度敷衍,但是说的还真就不错。现在科举考试临近,长安城里汇聚了大量学子和商贾,外来人口达到十几年来的最高峰,就算長安縣能下力气去排查,也不知道哪天能有个结果。再则说了,長安縣目前最大的任务必然是确保科举考试的顺利进行,他谢文举还不够资格让長安縣放弃主要任务替他去出气……

    谢文举郁闷得不行,一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的房俊三人,心中大恨!

    正是房俊的没事找事胡搅蛮缠,才使得谢家众人被香客围殴,便指着房俊说道:“此人殴打吾谢家子侄,然后又煽动香客围殴吾谢家诸人,还请官差将其带回衙门,仔细审理,还谢某一个公道。”

    那衙役点点头:“那行,属下就先将这人带回去……”

    当面的毕竟是监察御史,人家依旧变相同意了不追究这次的围殴事件,那么自己肯定要给一点面子的,否则不依不饶起来,最后还是長安縣的麻烦。

    身为下属,就要有下属的觉悟,时时刻刻想着为领导分担麻烦,减少麻烦……

    可是当这位衙役看清楚这个“嫌疑犯”,腿都快要抽筋了……

    尼玛!

    “谢御史,您不是在开玩笑吧?”衙役转身怒视谢文举,咬牙切齿,很是愤怒。

    这特么是房二郎啊!

    呼风唤雨、横行霸道的房二郎!

    你特么让我抓他?

    信不信我先把你抓起来!

    谢文举见到这衙役瞬间变脸,就觉得很是心塞……

    他知道房俊的名声很响,却没想到居然连長安縣的衙役都视其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看这位衙役的神情就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抓捕房俊的。

    不过谢文举还是硬气道:“怎地?你们長安縣也玩官官相护这一套,想要在房相面前讨好卖乖?”

    那衙役一脸不屑:“您还真别给咱下套,什么叫官官相护?什么叫在房相面前讨好卖乖?一看您就不是个实诚人!您是监察御史,房二郎是崇贤馆校书郎,您二位有争执,可以去大理寺,咱長安縣庙小,供不起您二位这大菩萨!再则,房二郎那是驸马爷,您想告他,得去宗正寺,咱長安縣管不着……”

    居然设个套让咱钻,想要坐实房相勾结長安縣袒护儿子的罪名么?真以为咱是傻子不成?不过这个小白脸儿真不是个好东西,良心大大的坏了……

    谢文举被噎得够呛。

    拿这个油滑的衙役没法,他也有点泄气。

    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脆生生的声音:“二叔,咱们走吧……”

    谢文举回头看去,却是自己的表妹扯着叔父的袖子,眼泪噼哩叭啦的掉,委屈得不行。再仔细一抽,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只见表妹原本光洁的额头,陡然生出一个红彤彤的犄角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百零四章 针对

    房俊觉得尴尬……

    虽说整件事情的起因是谢家人口出恶言,而这个小姑娘也是自己凑到他身边的,可毕竟是自己连累人家这番狼狈,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委委屈屈哭哭啼啼,额头还鼓起一个犄角一样的大包,洁白的肌肤红彤彤一片,看着就我见犹怜……

    谢成杰父子恶狠狠的瞪着房俊,却没敢说什么。刚刚的这一场混战,将两父子的锐气全都打散了,即便心中愤怒,却下意识的压制着。

    谢文举心中飞快的盘算着。

    这些衙役明显不愿得罪房俊,而且房俊没有亲自动手,即便那些香客是被他们煽动才动手的,但是无凭无据,谢文举也不能把房俊怎样。

    风闻奏事,弹劾房俊?

    呵呵……

    谢文举还不想死。

    算来算去,今日之事似乎谢家也只能吃个亏,虽然心里憋屈得不行,但是谢文举对房俊有着极深的恐惧,下意识的就想要远离房俊一点。

    只不过,自己这个长房嫡子的叔父脾气一向不太好,在江南颐指气使惯了的,大抵很难咽下这口气。

    想了想,谢文举决定认栽,同时劝劝叔父,来日方长么,何必非得跟房俊死磕?

    他斟酌着话语,尚未开口,耳中便听到谢成杰对房俊说道:“今日之事,是犬子之错,谢某代犬子道歉,希望二郎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犬子一般见识。”

    谢文举差点以为自己耳鸣,这话是自己这位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叔父说出来的?

    房俊此刻也消了气,主要是觉得害得小姑娘哭哭啼啼的有点过意不去,便大度的摆摆手:“既然阁下诚信致歉,某若是不依不饶,岂不是显得有些不近情理?话说,某也是个好脾气的人,只是你家这孩子没口德,满嘴喷粪。这也就是遇到房某,若是换了一个人,准定吃大亏!关中人脾气暴烈,非得打得你跪下喊达达(爸爸)不可!”

    锦衣少年差点气得吐血!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特么还没完了?

    谢成杰拉住儿子,老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咬着后槽牙,强忍着羞辱,点头道:“多谢二郎指教,吾谢家定会牢记今日之教诲,来日定有后报!”

    满满的威胁。

    房俊脸色也沉下来,眯着眼睛瞅着谢成杰:“怎么,吓唬人呢?”

    谢成杰却不再多说,冲房俊一拱手:“后会有期。”

    便带着家人离去。

    那紫色纱裙的小姑娘乖乖的跟在谢成杰身后,走出几步,回头看了房俊一眼,送给她一个大白眼……

    *****

    对于谢家,房俊是一点好感也无,尤其是在听上官仪说起与谢家一同进京的那个什么大儒质疑自己的诗词非是原创之后。

    尽管自己的确不是原创……

    可谓问题是,自己这个有可能是史上最强的抄袭者,所抄袭的诗词都来自于未来,不可能有人拿得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是抄袭。既然没证据,凭什么说自己是抄袭?

    就因为自己的年纪小、阅历不够,就不可能创作出那些优秀的诗词?

    简直开玩笑!

    为赋新词强说愁行不行?

    人的想象力范围可以“精鹜八极,心游万仞”,“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过去、现在、未来,任意遨游;天上、人间、地狱,无处不在。

    “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

    难道真的用宝剑割断肠子?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难道李白真的醉了?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难道李白成神了不成?

    扯淡么……

    房俊并不在乎有一个所谓的大儒莫名其妙的对自己表示质疑,你说我是抄袭,那你得拿出证据来!

    没有证据,你说个屁啊!

    对自己的穿越金手指万分自信的房俊,完全没料到即将遭遇一场巨大的危机……

    *****

    这场闹剧,以谢家忍气吞声告终。

    当然,事情不可能这么轻易揭过去……

    三日之后,谢成杰前往东宫,觐见太子李承乾,同行者有江南大儒王雪庵。

    谢成杰的妹妹谢氏,是秘书丞苏的小妾,而苏之女,是太子李承乾的太子妃……

    弯弯绕绕攀上亲戚,李承乾不得不给太子妃面子,在东宫召见了谢成杰。至于王雪庵,李承乾亦是早闻其名,敬佩其才学,是以礼仪很是隆重。

    召见的地点并未在立政殿,而是在崇贤馆。

    这是王雪庵的要求,说是想要见识一番大唐最高等级的贵族学校……

    李承乾不疑有他,欣然应允。

    “王先生久居江南,然文名早已传遍关中,今次有幸聆听王先生教诲,孤实在是有幸啊。”

    李承乾端坐在主位,笑吟吟的送上恭维。

    这位太子殿下虽然霸气不够、行事少了几许雷厉风行的魄力,但是待人处事极其温和,令人如沐春风,是以朝中风评极好,比之持才傲物的魏王李泰更受欢迎。

    毕竟,一个温和优柔的皇帝,是大臣的福气……

    王雪庵相貌清癯,坐在下首,瘦削的身体背脊挺得笔直,浑身充满一种刚硬正直的气质,闻言微笑道:“殿下过誉了,草民治学,不为名声,不为求官,只为畅读圣贤之书,寻找治世之法,以之教化弟子,忠君报国、匡扶社稷,如此足矣!”

    一副胸怀磊落、为国为民之圣贤气派!

    李承乾肃然起敬……

    谢成杰在一旁说道:“王先生隐居于洞庭,治学著书,桃李遍江南,贤德之名广为传颂。今次有许多弟子抵达京师,参加科举考试,是以与在下结伴,一同进京,领略关中风采。”

    李承乾欣然道:“江南婉柔,关中刚烈,风景不同,民俗亦不相同,可谓各有千秋。先生既然不远千里而来,那边多逗留些时日,也好让孤多多请教,有所精益。”

    “呵呵,殿下谬赞了,草民如何担当得起?”王雪庵捋须微笑,脸上满是谦逊:“关中历来是帝王之都,八百里秦川,地杰人灵,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汇聚,文人墨客辈出,草民区区一介寒衣,有幸读得几本书,焉敢在天下群英面前耍弄?至于指教殿下,更是万万不敢。这崇贤馆集齐大唐文华之名仕,草民可不敢班门弄斧。”

    这一番谦逊之言,听得李承乾心头畅快。

    崇贤馆虽然是皇帝所设立,但现在作为他的读书之所,能得到江南大儒的推崇,自然深感自豪……

    一边的许敬宗接受到谢成杰一个眼色,便插言道:“王先生无需客气,您的大名,某如雷贯耳,只是缘悭一面。素闻先生不仅经史子集洋洋精通,便是诗词歌赋之上,亦是造诣颇深。不知最近可有佳作,让吾等一睹为快,领略一番江南风韵?”

    他与谢成杰是旧识,与王雪庵亦是老友,是以今次谢、王二人拜访太子,李承乾便让他作陪。

    李承乾一愣,看向王雪庵问道:“先生居然亦是喜好诗词?那可真是巧了,咱这崇贤馆内,正好有一位诗词圣手,所作诗词,俱是难得的佳作。”

    王雪庵推迟道:“延族兄过誉了,某只是闲来无事附庸风雅,做些词曲诗文聊以**,何以当得起一句‘造诣颇深’?延族兄这是害我啊!不过,殿下所说的诗词圣手,敢问是哪一位大儒名仕?某倒是真想请教一番。”

    延族,是许敬宗的字。

    李承乾便说道:“此子乃是房相家里的二公子,房俊,房遗爱。”

    闻言,王雪庵的脸色顿时就沉下去,断然道:“此等厚颜无耻之徒,实乃吾辈读书人之耻辱,不见也罢!”

    李承乾有点发懵……

    房俊得罪你了?

第六百零五章 阴险

    李承乾一脸疑惑。

    看着王雪庵一脸愤恨、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着实不解……

    房俊的确爱得罪人,可那厮从未去过江南,这王雪庵亦是首次进京,二者之间应当毫无瓜葛才是。房俊到底是祸害您媳妇了,还是丢您儿子下井了,惹得您如此恨之入骨之神情?

    李承乾愈发好奇,问道:“王先生听说过房俊之名?”

    王雪庵黑着脸,沉默不语。

    谢成杰在一旁道:“怎会没听过呢?房二郎才子之名,早已响彻江南,一篇篇惊才绝艳之诗作,足以名垂千古,乃是江南士子竞相崇拜的榜样!”

    说着,他又疑惑的看着王雪庵:“难道先生认得房二郎?”

    王雪庵“哼”了一声,欲言又止。

    恰在此时,有崇贤馆的书佐来报,皇帝驾到……

    一众人赶紧起身,以太子李承乾为首,急急忙忙的迎了出去。

    门口处,李二陛下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笑呵呵的对着躬身施礼的众人说道:“免礼!”

    一双虎目看着王雪庵,笑道:“听闻王先生自江南进京,朕不请自来,还望先生莫要怪罪才好。”

    王雪庵浑没有刚刚面对李承乾之时的洒脱淡然,满脸通红,激动道:“陛下折煞草民了,能够有幸得见天颜,实乃王某祖宗庇佑,前世修来的福分……”

    “呵呵……”李二陛下莞尔一笑,对跟着自己一同前来的宋国公萧说道:“都说王雪庵刚烈正直,可是在朕看来,也蛮会说话么!”

    萧微微欠身,笑呵呵说道:“陛下龙虎之姿、帝王之气,谁人见了不是心悦诚服、口出肺腑之言呢?”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原来最会说话的是时文你啊!”

    时文,是萧的字。

    气氛很活跃,宾主想见甚欢。

    李二陛下为首,众人进了崇贤馆,一一落座。

    萧说道:“方才某与陛下博弈,听闻雪庵先生前来崇贤馆,陛下便欲前来倾听先生之学问见识。先生久居江南,身处民间,想必定然深谙民间疾苦,若是有何见解,不妨一一说来。”

    李二陛下亦说道:“兼听则明,朕自诩虽不算贤明,但亦听得进逆耳忠言。雪庵先生有何见教,不妨直言,即便有何不妥之处,朕亦不会计较。”

    双目直视王雪庵,神情甚是热忱。

    这王雪庵名满江南,与张玄素、于志宁等人齐名,虽然只是一介布衣未曾入仕,但桃李遍江南,名声很好,甚受江南学士推崇。

    李二陛下也想从他这里听一些江南的风俗人情,以此人刚烈正直的名声,想必不会文过饰非,有所隐瞒。

    王雪庵微微激动,说道:“论臣过,反其施,尊主安国尚贤义;拒谏饰非,愚而上同,国必祸!陛下胸怀宽阔,英武贤明,实乃大唐之福啊!”

    这吹捧得有些腻歪……

    李二陛下微微尴尬,心里对王雪庵的态度有些不悦。朕都说得明明白白,此来是尊敬、相信你的人品,问问你江南民间的风俗疾苦,你歌功颂德岂不是与咱的心意南辕北辙?

    不过,这个家伙是真的有学问。

    论臣过,反其施,尊主安国尚贤义;拒谏饰非,愚而上同,国必祸!

    这句话说的真好!

    不过李二陛下明白其意,却不知其出处,难不成是他自己说的?那可真当得起“大儒”之称了!

    便询问道:“王先生这两句,不知是何出处?”

    李二陛下有时候是很磊落的,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那就明着问,不怕人笑话他读书少。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没问这句话是不是王雪庵自己说的,若当真只是某本书里的话,自己却当成王雪庵原创,那可就要遭嘲讽了……

    王雪庵答道:“回陛下,是《孟子成相》篇中之言。”

    李二陛下想了想,便对一边的内侍说道:“回头给朕将这本书找出来,朕要好生诵读。”

    内侍赶紧记下。

    许敬宗三角眼一转,计上心头,说道:“何用耽搁?咱这崇贤馆里,可就有长安最大的藏,说不定就有这本书,可以去找找。”

    李二陛下欣然道:“说得有理。”

    便打发内侍去后院的藏。

    许敬宗暗暗得意,房俊你个小兔崽子,这回等着挨骂吧……

    他跟房俊一向不对付,屡次三番的被房俊窝面子,怎能不嫉恨在心?

    今日却是报仇的最好时机。

    那房俊自从被安排在藏当校书郎,除了混日子,就没干过正事儿。天天迟到早退,当值的时候要么捧着本书打瞌睡,要么溜溜达达去太子殿下那边闲逛,许敬宗是又羡又妒!

    如此悠闲,是来养老么?

    那几万卷藏书,就从未见到房俊编撰目录索引,归纳整理!这乱七八糟的,就不信你能将这本《孟子成相》找出来!

    找不出来,那就要挨骂!

    虽不能把房俊如何,但是上点眼药,被陛下训斥一顿,也可以令许敬宗心头爽快……

    堂内言谈甚欢。

    这王雪庵虽然看上去一脸刚正,实则能说会道,言语之间看似正气凛然,但是处处藏着心思,使得皇帝心情大好,气氛愈加愉快。

    许敬宗不仅有些郁闷,对这个老小子刮目相看。

    这么多年在江南修身养性,居然还练出来这么一手逢迎拍马的本事,比起自己也丝毫不落下风了!

    王雪庵滔滔不绝,许敬宗完全插不进去嘴,想要给房俊挖个小坑预埋一点地雷,却根本找不到话头……

    心里有些腻歪这个王雪庵的时候,眼神一瞟,就见到刚刚那个内侍回来了。

    许敬宗心里一喜,这么快就回来了,想必是房俊那厮根本找不到那本《孟子成相》。可是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内侍手里居然捧着一本书……

    许敬宗皱起眉毛,这是找到了?

    这也太快了吧……

    不仅仅是他吃惊,李二陛下也有些吃惊,看着他内侍问道:“找到了?”

    “是,陛下请看,是不是这本?”内侍双手将书册呈上。

    李二陛下信手接过,看了看封皮,确定无误,可还是有些不相信,怎会这么快呢?太极宫里也有藏,虽然藏书没有崇贤馆这边多,但是数量也不少。每一次皇帝想要找一本书,那些内侍都要鸡飞狗跳的翻找好半天……

    不过李二陛下并未多想,毕竟管理藏的校书郎是房俊,这小子总是能搞出一些令人意外的勾当,但效果一如既往的好,便将书册放在一边,继续与王雪庵的谈话。

    王雪庵说道:“……江南之地,得天独厚。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万千百姓沐浴陛下之恩泽,温饱安乐,实乃得天之幸!”

    许敬宗差点吐出来……

    心里暗暗鄙视王雪庵,您还那再无耻一点么?将《文赋》里的句子都搬出来吹捧陛下,实在是过分!

    不过……

    许敬宗心里一动,便插言道:“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雪庵先生不愧是江南名仕、学问深厚,石中蕴藏着美玉就能使山岳生辉,水中含有珍珠就能使江河秀媚,这一句,便将帝国锦绣河山之神韵刻画得淋漓尽致,可当国士之称!”

    王雪庵尴尬得面皮一抖,咧嘴道:“延族休要调侃与我,此句乃是东晋名仕陆机于《文赋》中所言,某何敢窃而据之?读书之人,要堂堂正正,将别人之心血窃为己有,与盗贼何异?”

    开始还有点尴尬,但是说到后来,却是义正辞严,横眉立目,显然甚是愤慨。

    李二陛下有些不解的瞅瞅王雪庵,心说许敬宗只不过是不知这句话的出处而已,解释一下不就行了,何必如此激动,还带出来一腔悲愤?

    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许敬宗赶紧摆手道:“雪庵兄莫要见怪,许某哪有此意?只是未曾拜读过《文赋》,是以不知罢了。”然后向李承乾拱手道:“殿下,不知可否令藏寻到此书,给微臣拜读?”

    李承乾便皱起眉毛,狐疑的看了许敬宗一眼,有些不悦。

    《文赋》这本书他只是听说,亦未曾读过,实在是有些生僻。可许敬宗却将话头引到此处,明显是想要找房俊的难堪嘛!那厮成天不干正事儿,怎能从如此浩瀚的藏书中寻找到这么一本生僻的书籍?

    找不到,必然要被父皇责怪!

    许敬宗这个老小子,太坏了……

第六百零六章 不与此辈为伍

    李承乾看得出许敬宗这是在使坏,挖坑想要埋房俊。

    李二陛下何许人也,又怎会看不出许敬宗的心思?阴沉沉的瞄了许敬宗一眼,心底愈发不悦。

    贞观十年,长孙皇后去世。百官为长孙皇后服丧期间,许敬宗看见率更令欧阳询样貌丑而大笑,被御史揭发,李二陛下震怒,将其贬为洪州都督府司马,后迁给事中,兼修国史。前年,才提拔起来代检校黄门侍郎。

    此人算不上大奸大恶,但自私龌蹉,若非看在跟随自己多年,而且才学很好,昔日更曾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份上,早就远远的打发了!

    现在又玩阴谋诡计这一套?

    不过有王雪庵、谢成杰这等外人在,李二陛下忍着怒气,并未发作。

    王雪庵并不知许敬宗这番话的用意,不过既然是盟友,自然要相互维系。便开口道:“崇贤馆内居然有《文赋》藏书?那可真是太好了,多年前某也只是在一个文友之处见到过《文赋》的手抄本,不知其与原著是否有差别。陛下,可否让藏那边将此书找出,让草民拜读一番,以解心中多年困惑?”

    话已至此,李二陛下还能说啥?

    瞅了许敬宗一眼,点头道:“自然。”然后吩咐内侍前去后院的藏找书。

    若是房俊未能将藏的书籍整理清楚,编撰出目录索引,不可避免的要丢一回脸。自己到时候是处置房俊的不务正业,还是不闻不问?

    都有些不妥啊……

    心中对许敬宗的不满更甚,同时也有些为难。许敬宗被李二陛下瞪了一眼,心里一突,暗叫糟糕。

    陛下这是看穿了我的用意啊!

    顿时心急火燎,脑袋里琢磨着如何在陛下表现一番,将这个错误弥补过去才行。

    要说许敬宗其人,才学是真的有,为人更是聪明灵透,唯独有一样不好,格局太小,妒忌心太重!心里只想着如何给房俊挖坑添堵,却未曾想过李二陛下会不会看出他的用意,会不会龙颜大怒?

    许敬宗沉寂下来,话题又转回到诗词歌赋之上。

    自前隋开始,五言七绝大行其道,越来越受到文人墨客的追捧,词赋则渐渐冷落,被称作“诗余”便可见一斑。

    只是房俊异军突起,几首词赋惊世骇俗,这才引起世人的再次关注。

    但是总体来说,诗的地位不可撼动,赋紧随其后,词已然不登大雅之堂。

    谢成杰道:“王先生这些年修身养性,除了亲自教授几名弟子,谢绝一切往来应酬,于洞庭湖畔结庐而居,寄情于山水,放纵于星月,境界更上一层楼,诗词名作更是不胜凡几。”

    王雪庵老脸微微一红:“谢世兄言过其实,某如何敢当?不过一些闲极无聊的玩笑之作,徒增笑尔。”

    李承乾倒是兴致勃勃的问道:“可否请先生赐教一二?”

    王雪庵一脸矜持:“嬉戏之作,难登大雅之堂,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就在此时,前去藏寻书的回来了,手里捧着薄薄的一本书籍……

    这下子,屋内的几人都有些惊讶了。

    李二陛下剑眉一挑,诧异问道:“找到了?”

    内侍恭敬的呈上书籍,微笑回话道:“会陛下的话,找到了。”

    李二陛下看着手上这本《文赋》,真是有些惊异:“这本书算是很生僻的书籍,一般的学士,很少有人拜读,甚至听闻此书名者,非见识广博之辈而不能。”

    内侍道:“回陛下,奴婢见房二郎只是随意的在二楼的书架上翻了翻,前后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在一堆古朴陈旧的书籍之中将此书找出。想来,这藏的所有藏书,房二郎大抵都已经了然于胸。”

    屋子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几万卷藏书,了然于胸?

    这也太扯了吧!

    难不成此子有过目不忘之能力?

    可若是没有,又如何解释眼前这种情况?

    众人都是读过书的富贵人家,即便家中没有藏,也都见识过。几万卷藏书的藏,书册典籍浩如烟海,即便按照韵脚和类型分门别类,同一类的书籍也常常达到几百甚至上千本。从中找出一本不常用的生僻书籍,运气再好,起码也得盏茶功夫吧?

    现在呢?

    这内侍一个来回,书找来了,茶还没凉……

    王雪庵与谢成杰对视一眼,后者故作惊讶,说道:“不知这藏是那位能臣在管理,当真是天下奇才,不知可否一见真容?草民家中也有一座藏,传承十几代,藏书倒也颇有规模,只是一直以来管理混乱,想要找本书往往大费周章,若是可以请教这位能臣一二,那可真是太好了!”

    还有什么比夸赞自己手下能干更让领导满意的呢?

    手下越是能干,就越是证明上司领导有方……

    李二陛下欣然道:“有何不可?”对那内侍道:“把房俊那小子叫来,就说朕让他来拜会江南大儒王先生。”

    内侍领命而去,临转身之时,却是隐隐的瞥了王雪庵一眼。

    就你事儿多,这多大一会儿,咱都跑了三回了……

    许敬宗则暗暗懊恼。

    本来是挖坑陷害房俊一下的,这怎地突然就变成助攻了呢?看看陛下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不知道对替他长脸的房俊是何等的满意。

    唉!

    失策啊……

    那边厢,王雪庵闻听到房俊之名,“突然”脸色就阴沉下来,跪坐在地上,对李二陛下拱手道:“敢问陛下,刚刚所说的房俊,可是当今贤相房玄龄的二公子,房俊房遗爱?”

    李二陛下被他的神情弄得微微一愣,点头道:“正是,王先生识得此子?”

    心里想想,不应该啊,房俊从未去过江南,王雪庵亦未来过关中,这二人从无交集,如何能够相识?或许只是闻听其名吧,毕竟房俊这小子的名气那是当真不小。

    谁知王雪庵听了这话,顿时愤然道:“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某如何使得?纵然剜去双眼,亦不愿相识此子,更不屑与之为伍!”

    李二陛下愣住。

    李承乾也微微张嘴,诧异的看着怒不可遏的王雪庵。房俊是能惹事儿,更能得罪人,可啥时候得罪到这位老先生了?本就是南辕北辙风马牛不及的两个人,如何联系到一起?

    许敬宗见到终于言归正传,适时插言道:“王先生此言何意?按说,房二郎与您并不相识吧?”

    王雪庵一脸愤懑,欲言又止。

    谢成杰慨然叹息道:“王先生,陛下贤明,太子仁德,您心中所愤懑之事,不妨说出来,也请陛下和太子给寻一个公道,不是更胜过您窝在心里,郁郁寡欢?”

    这么一说,李二陛下更奇怪了:“到底是何事?”

    王雪庵一脸纠结,好半晌,才长叹一声,说道:“说起此事,某也是颇感诡异,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去年,关中商贾前往江南行商,曾带过去一篇短赋,名曰《爱莲说》,言及乃是关中才子房俊所作。不知陛下何曾听闻?”

    李二陛下自然听闻过!

    不仅仅是听闻过,还暗自发怒了好几天。因为这篇短赋是房俊当着长乐公主的面所作,坊市间皆流传乃是房俊想要染指长乐公主,是以用词赋传情,行龌蹉之举!

    便点头道:“确有此事!”

    王雪庵再次叹息,脸上满满的全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缓缓说道:“可问题是,这篇短赋,乃是草民所作……”

    嚯!

    在座诸人皆是大惊。

    李承乾不可置信道:“不能吧?”

    抄袭,可是这个年代最最深恶痛绝的大罪!

第六百零七章 证据

    在这个诗酒风流的年代里,一首可以名传后世、流芳千古的诗篇,足以使得一个白衣百姓平步青云!前隋的科举制度里,作好几首诗词,就可以做官!

    试想,若是谁的优秀作品被别人抄袭窃取,这简直就是断人前程的大事!

    更何况,但凡抄袭者,人品道德必然极为低劣,一旦证实,必将受到士林的唾弃,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这可是堪比杀人灭族的指控!

    李二陛下一张连完全阴沉下来,一双虎目盯着王雪庵,一字字说道:“阁下所言,关系重大,最好三思之后,方才开口。若只是一时口误,朕可以当做没听过,但若是言之凿凿,那可就事关人品清誉,便是朕想要维护,也维护不了。”

    皇帝虽然富有四海、执掌天下,却也不是万能的。

    似抄袭这等道德败坏之人,必将受到天下人共弃之,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去维护一二。

    说实话,对于王雪庵所言,李二陛下不信的。

    房俊人品如何,李二陛下自认已经看得透彻。

    此子桀骜,不尊礼法,时常有荒诞冲动之举。但率性至诚,赤子之心,可以说的上一句坦荡君子,绝非心思龌蹉的小人。

    抄袭?

    绝对不能够!

    若说房俊偷钱,李二陛下或许可以一听,但是说他抄袭,李二陛下是绝对不信的。

    没有动机啊!

    那小王八蛋贪财,更是个官迷,可唯独对于自己的名声从不在意,说他是棒槌,说他是楞怂,说他率学无诞,说他不学无术,从来都是笑呵呵的默认,爱咋说咋说!

    这样一个人,会去抄袭别人的诗词来扬名?

    更何况,房俊前前后后所作的诗词名作,李二陛下可是都让李君羡仔仔细细的调查过,莫说是抄袭,即便是否请人代笔,李二陛下都一清二楚。

    现在蹦出来一个王雪庵,口口声声说房俊抄袭,李二陛下如何能信?

    可是另一方面,李二陛下不得不心中狐疑,因为王雪庵的身份……

    虽然不是孔颖达这等天下名士,但也不遑多让。文人最是爱惜羽毛,抄袭这等关系重大之事,若非真正发生,谁敢张嘴胡说?

    而且,李二陛下还有一事不解……

    “先生说房俊抄袭您的短赋,可是为何在此之前,这篇短赋未曾流传出来?”李二陛下疑问道。

    《爱莲说》一篇,李二陛下曾反复拜读,字里行间所蕴含的寓意与风骨,也曾使他震撼。如此一篇足以流传千古的名篇,一旦问世,必然竞相传颂,便如同房俊做出此篇之后的情形,短短时间内,传遍大江南北,家喻户晓。

    可王雪庵说此篇是他所作,为何在他作出之后,却不曾传播开来?

    王雪庵一脸苦闷:“因为草民是在一次酒醉之后,偶然作出此篇,之后便束之高阁,从未示于人前。”

    李承乾皱眉插话道:“先生远在江南,房俊身处关中,您二人更从未接触,若是抄袭,房俊从何处得来这篇短赋?”

    太子殿下也不是傻子,只是性情优柔寡断一些,但是智商绝对够用,一言触及此事的关键所在。

    天南海北的两个人,房俊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能得知你的短赋内容?

    王雪庵苦笑着一摊手:“这亦是草民不解之处……”

    闻言,李二陛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着王雪庵的目光便有些愠怒。

    李承乾哼了一声,不悦道:“说来说去,先生都是在自说自话,既无真凭实据,亦无逻辑推理,如此污蔑朝廷官员,阁下就不怕大唐律例么?”

    大唐律例,诬告者同罪……

    李承乾跟房俊极为亲厚,虽然房俊因为储位之争对他若即若离不冷不淡,但是李承乾心里却将房俊看得极重。现在这个老学究居然诬陷房俊抄袭,他如何不怒?

    一如李二陛下那般,李承乾对于房俊的人品,亦是无限信任。

    那小子什么祸都可能闯,但是如此没品之事,绝对不会干!

    许敬宗见到李承乾发怒,眼皮就是一跳。

    心中对于房俊的嫉恨,更上层楼……

    同时心里也纳闷,房俊那小子虽说也做出了一点功绩,但是成天闯祸惹事,被陛下不知打了多少回板子、抽了多少回鞭子,怎地反而更得到陛下和太子的信任宠爱呢?

    娘咧!

    这小子是个大大的佞臣啊,讨好陛下和太子的心机实在深不可测……

    王雪庵见到李承乾发怒,赶紧离席站起,冲着李二陛下父子躬身长揖,惶然道:“请太子殿下息怒!草民对不知那房俊如何抄袭了草民的词赋,但是草民有证据能证明,那《爱莲说》实乃草民所作!”

    李承乾心里咯噔一声:“你且说来,若是有一字妄言,诬陷于朝廷命官,休怪孤不讲情面!”

    王雪庵赶紧道:“是!江南士林皆知,草民平生钟爱莲花,便是洞庭湖畔的草庐,亦取名为‘白莲堂’……”

    李承乾又好气又好笑,瞅了父皇一眼,见父皇面色沉郁一言不发,便讥讽道:“你喜爱莲花,住的地方叫‘白莲堂’,所以《爱莲说》就是你作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居然说房俊厚颜无耻,以孤之见,真正厚颜无耻是你才对吧?若是你的名字叫个什么金龙、御极之类的,是不是也要让父皇让位,这天下都是你的?”

    这可就是诛心之言了!

    可见李承乾心中是如何恼怒。

    王雪庵吓得亡魂大冒,“噗通”就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大叫道:“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将谢成杰祖宗八辈都给问候了一遍。

    不是说那房俊只是仗着宰辅公子的身份,实则极为陛下所厌,更因为与魏王李泰交好,被太子殿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么?不是说只要我站出来指责房俊抄袭,必然得到满朝文武的支持,瞬间将那房俊打落尘埃,万劫不复么?

    可是你瞅瞅皇帝和太子的态度,哪里有半点厌恶房俊的样子?

    完全就是站在房俊一边啊!

    王雪庵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事已至此,已经有进无退,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草民还有证据。”

    这次是李二陛下沉声道:“说!”

    那阴沉沉的语气……

    王雪庵打了个哆嗦,咽了口口水,说道:“俗话说,诗由心生,词赋亦是如此。未曾经过那种历练,如何能懂得那种心境?学问的累积,便是人生的阅历,这绝非可以一蹴而就那么容易。这篇《爱莲说》,乃是草民浮沉于民间几十载,半生经历之感慨!感叹当今之世真隐者少,有德者寡,而趋炎附势钻刺富贵之门的小人比比皆是;这莽莽红尘,万千名士,却又能有几个心念百姓之人,去根治这社会痼疾呢?这篇短赋里,草民先用花进行比喻,让花的特性喻人,平淡之中寓意深远,然后借花喻人,将草民半生以来避世嫉俗,以及世人皆追求荣华富贵的心态描写的淋漓尽致。这篇短赋,抒发的是草民心中孤掌难鸣的哀怨,同时也狠狠的鞭挞了那些寡廉鲜耻之徒。草民在这篇短赋之中想要表述的,是那种不从众只求纯净的心态,在碌碌尘世中是难能可贵的,感叹世风日下,大多数人皆被世事玷染。敢问陛下,房俊身为宰辅公子,年未及弱冠,何以知人间疾苦,通晓世态之炎凉?情之未至,心之未苦,如何做得出此等对高尚情操的崇奉、对庸劣世态的憎恶之绝世佳作?”

    李二陛下一言不发。心底却有些震惊。

    好一个王雪庵,居然从这篇短赋的立意之上,来驳斥房俊,从而证明这篇短赋不是房俊所作的目的。

    他也不得不佩服,细细思之,好像房俊的人生阅历,还真就不可能做得出如何蕴含深刻寓意的作品……

第六百零八章 天才的世界,你不懂!

    从逻辑上来说,王雪庵的话语是很有道理的。

    没有相应的生活,相应的阅历,可以依靠想象去编织一个从未踏足过的瑰丽世界,却很难达到那种超凡脱俗的思想境界……

    以房俊的人生经历,很难想象他能有那种对高尚情操崇奉、对庸劣世态憎恶人生感悟,更不可能达到“遗世独行,出淤泥而不染”的境界。

    所以……王雪庵其实是对的,房俊根本写不出来《爱莲说》这样的千古名篇。

    在这一刻,甚至连一心维护房俊的李承乾,都有些赞同王雪庵的观点了。

    难道房俊这篇文章真是抄袭来的?

    李二陛下比儿子想的更多。

    房俊身在关中,长这么大,只是前年去了一次青州,从未曾踏足江南。王雪庵成名很早,但只是在江南一代盘桓,最近七八年更是隐居洞庭湖畔岳州府,很少接见外人,平素教授子弟。

    这是两个完全不搭界的人。

    假设房俊的这篇《爱莲说》当真是抄袭于王雪庵,他是通过什么手段得到的呢?

    不由自主的,李二陛下便想到了“百骑”。

    每一个帝王都是多疑的,哪怕他表现得再是胸怀宽广……

    只要想到自己的特机构有可能跟房俊保持着亲密的关系,李二陛下就有些心惊肉跳,即便他深深的知道,房俊是没有动机和资本造自己的反。

    大堂内一片沉寂,似乎王雪庵爆料的这件事情以及将所有人都给震惊到了。

    谢成杰闭口不言,他的资格没有在此事上发言的权利。谁都看出来皇帝陛下以及太子殿下对房俊的维护,不论事实的真相如何,只要敢当着皇帝和太子的面前攻击房俊,那么就要时刻担心事后被这两位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算后账……

    许敬宗最是老谋深算的一个人,虽说他深知王雪庵今次前来京师的目的,却没打算参与其中,冷静的置身事外。他给房俊挖坑是一回事,若是附和王雪庵的话语指责房俊抄袭,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唯有有资格说话的人,就只剩下萧。

    但萧心里其实很是纠结……

    通过弹劾房俊的那一次事件,萧原本以及下定决心偃旗息鼓,只要陛下的吃相不至于太难看,以萧氏为首的江南士族放弃一些利益自持皇帝东征高句丽是可以进行的。

    皇帝在这件事上太强势了,任何想要阻止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皇帝伸向江南的手,毫无疑问,就是房俊。

    谢家此次前来京师的目的,就是要斩断皇帝这只即将伸向江南的手,为此,甚至不惜动用王雪庵这个名满江南的大儒!

    但问题是,斩断了房俊,难道皇帝就不会派另一个人去么?

    所以,萧认为谢佳此举,其实并无真正的意义。唯一可以达到的效果,便是让皇帝认识到江南士族坚决的抵触之心……

    可是作为江南士族的领袖,萧又不能漠然视之。

    自晋室南渡之后,江南士族早已彼此依存,成为一个利益整体,联姻、经商、官场,各个方面的通力合作,才使得即便暴烈昏庸如隋炀帝杨广,也不得不对江南士族心存忌惮。

    团结,才能强大!

    因此,即便非常不看好谢家的这次举动,萧也必须予以支持,否则若是引起江南士族内部的离心离德,不需要皇帝下手,这个利益集团也会烟消瓦解……

    皇帝前来崇贤馆,便是萧暗中运作。

    事已至此,他也是退无可退。

    萧只得心中暗叹一声,开口说道:“雪庵先生之言,细思确有道理。而且,原本房俊率学无诞,突然之间便连续作出这许多脍炙人口、传播久远的诗词佳作,可确实令人生疑。比如他的许多词赋,都对人性或者情感有着深刻的见解,一个人未曾经历过那种情感的人,又怎么能写得出那样深刻的词赋呢?”

    李二陛下闻言,淡淡的看了萧一眼,心中着实有些愠怒。

    朕御极天下、执掌乾坤,江南难道就不是朕的领土了么?

    朕只是要建立一个东征的桥头堡而已,你们这帮所谓诗书传承的江南世家,就像动了你们的命根子似的,疯了一般一次次的反击!

    真当朕的刀子不利么?!

    说实话,若非忌惮着东征大局,李二陛下是真心想要在江南大开杀戒!

    身为大唐领土,却始终游离于大唐控制之外,这是对一个野心勃勃想要成为千古一帝的帝王最大的挑衅!

    相对来说,房俊抄袭与否,根本就不重要!

    他们不是来指责房俊抄袭,而是来找朕的茬,质疑朕的权威!

    他心里百转千回,计算着取舍得失,对萧极为失望……

    一声醇厚的嗓音,在门口悠悠响起。

    “敢问宋国公,您可否有传颂一时的佳作流传于世呢?”

    听到这个声音,李二陛下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阵安定,唇角甚至都不经意的挑起一个弧度。

    这种找上门的挑衅,可是房俊最擅长应付的!

    越是如此看似无法解释的事情,房俊反而越是稳妥!

    即便现在就连皇帝自己心里都不确定这篇《爱莲说》是不是房俊抄袭的,但是皇帝知道,哪怕真的是房俊抄袭的,只要他敢抄,他就一定有办法对付!

    不知为何,李二陛下居然对房俊有了一种迷之信心……

    众人都寻声望去。

    崇贤馆正堂的门口,站着一个锦袍少年。

    明亮的阳光从他的背后投射进来,将他的身影轮廓照射得显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他的脸庞背着光,处在阴影里,只看得见宽阔的肩膀、修长的四肢,却看不清五官长相。

    只有那一双眼睛,却闪闪发亮……

    萧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噎得难受。

    是否有传颂一时的佳作流传于世呢?

    这个问题很诛心,因为答案是……没有。

    作为朝中清流文臣的领袖,出身后梁皇族、江南世家的萧,的确没有一篇佳作流传于世,这的确是一个缺憾。

    现在被一个未及弱冠的后生当面指摘,萧难免老脸微红,有些恼羞成怒。

    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心底的恼怒,萧淡淡开口道:“萧某愚钝,读书几十载,领略圣人微言大义,却未曾稍有建树,着实惭愧。”

    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没有佳作传世,亦无需粉饰。

    谁敢不敬重这位身份尊贵的清流领袖?

    偏偏,萧今日便遇见这么一个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存在……

    房俊嗤笑一声,信步走进大堂,先后对李二陛下和李承乾施礼,然后将目光看向王雪庵。

    刚刚在门口,他可是完全听见了王雪庵对他的指控。

    不得不说,这个老家伙的观点其实是极有道理了,但问题是,就算我是抄袭的,可特么也不是抄袭你的啊!

    他盯着王雪庵,语气轻佻:“敢问这位老先生,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诬陷忠良?”

    李二陛下面沉似水,对于房俊的嚣张,置若罔闻。

    倒是太子李承乾的涵养差了一些,闻言,微微一笑。

    就是这种不着调的语气、透着怪异的说话方式,满满的全是嘲讽与蔑视,很好!

    王雪庵脸色一红,尚未说话。

    萧以及与其愠怒道:“放肆!尔说《爱莲说》乃是你所作,可你一个黄口孺子,从未经历过人世浮沉、人情冷暖,如何能做得出此等惊才绝艳、超凡脱俗之名篇?”

    房俊看向萧,嘴角一挑,露出一个鄙视的笑容:“宋国公有国破家亡之沉痛,卖身侍贼之羞辱,却为何也不曾作一篇人世浮沉、人情冷暖的名作?”

    丝毫不在意气炸了肺的萧,他淡淡续道:“所以,天才的世界,你根本不懂!”

第六百零九章 交锋

    萧气得炸了肺,差点咬碎一口牙!

    国破家亡之沉痛,卖身侍贼之羞辱……这已经不是**裸的打脸,而是拿刀子在萧的心口里狠狠的剜下一块肉来,血淋淋的疼得萧痛不欲生!

    萧出身于后梁皇族,他是后梁明帝萧岿第七子,高祖父是后梁武帝萧衍,曾祖父是昭明太子萧统,祖父萧是后梁宣帝,兄长萧琮乃是梁靖帝,姐姐是隋炀帝的萧皇后……

    如此显赫尊荣之家世,却在大隋一统天下之后国破家亡,与兄长后梁靖帝萧琮被隋文帝杨坚勒令久居长安,不久之后,兄长便被隋文帝处死……

    可以说,萧氏与大隋之间,国仇家恨,仇深似海!

    但是萧并未显示出誓雪深仇的坚韧意志,反而接连在隋炀帝的安排下出任内史侍郎、河池太守等官职,等同于认贼作父、以身侍贼……

    这般陈年旧创被房俊血淋淋的撕开,萧如何不怒火填膺?

    更重要的是,一直以来,萧都是以刚正贤臣来经营自己的名望,因此才被誉为清流领袖。更因早年降唐、多次帮助李二陛下在未登基之前躲避隐太子李建成的迫害而受到重用,在帝国朝堂之上,有着超然的地位。

    李二陛下极为看重萧,甚至曾作诗一首相赠!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诗的前两句是历来传颂的名句。“疾风知劲草”一语,原为汉光武帝刘秀赞誉王霸之言:“颍川从我者皆逝,而子独留努力,疾风知劲草。”次句的“板荡”乃《诗经大雅》中两篇作品的名称。《板》、《荡》二诗讥刺周厉王无道,败坏政局。

    后二句则另换角度,继续盛赞萧。

    徒有一时之勇的“勇夫”并不懂得真正的“义”,而真正的“智者”必然心怀仁德。寓意浅显直白,只有忠诚还是不够的,要智勇双全,才算是有用之才。有勇无谋,莫言义;有智无勇,难施仁。

    这是李二陛下对萧在亡国之后忍辱负重的最高褒奖,可是现在,房俊却说他“以身侍贼”……

    即便涵养如萧,此时也不由气得火冒三丈!

    他狠狠瞪着房俊,厉声喝道:“黄口孺子,狂妄至极!即便是尔父在老夫面前,亦不敢如此放肆,汝何以胆大至此?简直不当人子!”

    萧气得快炸了,李二陛下心里也有些不爽。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这首诗可是他赠与萧的,房俊这小王八蛋现在岂不是在质疑他的眼光?

    最气人的还是最后那一句天才的世界,你们不懂……

    满满的鄙夷和蔑视有木有?!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瞪了房俊一眼,呵斥道:“有事说事,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太子李承乾咧了咧嘴,没言语。

    父皇登基之后,任命萧为宰相,只不过萧与房玄龄、魏徵等大臣不合,时常因为政见而闹矛盾。李二陛下虽然看重萧,但是相比于房玄龄、魏徵,地位又明显不如,因此将萧改任太子太傅。宰相被撤,萧毫无怨言,来到东宫任职,辅导太子李承乾十分尽职,李承乾对其身怀感恩。

    名义上,萧算是李承乾的老师,有些话房俊可以说,但是李承乾不能说……

    许敬宗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里暗暗惊觉,房俊这小子真是属疯狗的,谁惹了他,都敢扑上去咬一口,害得撕下一块血肉来!看来以后若非必要,还是不要招惹此人为妙……

    房俊冲李二陛下躬身施礼,诚恳认错。

    然后,再次转身,淡然的看着王雪庵,说道:“敢问阁下今年贵庚?”

    王雪庵神情不悦,很是气恼房俊的随意口气。他的性格一向都是严谨方正,即便是最亲近的弟子,平素亦正容相对,不许油腔滑调的显示亲昵。

    不过此时有皇帝在场,王雪庵只得哼了一声,说道:“某今年五十有七,五岁识字,七岁读史,至今已有五十载矣!”

    这是跟在摆资格咯?

    房俊不以为意,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破坏容易建设难,一生经营了一个名声,却毁在旦夕之间……房某虽然年幼,然却有慈悲之心,若是老先生此刻保持沉默,某可以既往不咎,自今以后,亦绝对不提今日之事,如何?”

    听到他这么说,李二陛下顿时放心。

    房俊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已经捋出了脉络。这小子深谙虚实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是他没底气,那么必然会便显出强势的攻击态势,令对手惊惧心虚,极易被房俊抓住可乘之机,反败为胜。反之,若房俊表现得畏畏缩缩、言辞闪烁,则表明他的底气很足!

    李二陛下暗自奇怪,敦厚温润的房玄龄,怎地生出这么一个奸诈狡猾的儿子来?

    真是奇哉怪也……

    王雪庵听了房俊的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是真的心虚啊……

    可是转念一想,便觉得房俊此番做作,有悖常理。若是他真的能拿出来证据,可能放自己一马么?在这个无限推崇品德的年代,名声就代表着诚信,有个好名声,走遍天下都不怕;若是名称臭了,简直寸步难行……

    抄袭,几乎可以说是对文人最严重的指控,比杀人放火都要更甚,房俊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一个上门指控他抄袭的敌人么?

    绝对不会!

    王雪庵镇定下来,房俊既然如此做作,显示他的大度,真正的原因必定是他根本就毫无办法!

    一念及此,王雪庵冷哼一声,肃容道:“某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爱莲说》乃是出自某的手中,但是真相却只有一个,天日昭昭,某为求真相何惧粉身碎骨?房二郎无需多言,若是你有证据证明《爱莲说》是你所作,请拿出来,某可以承担任何后果!”

    房俊心里大骂:老东西真是狡猾……

    先前还说《爱莲说》乃是他的作品,现在却悄悄的偷换了概念,只是说《爱莲说》不是房俊的作品。王雪庵无法证明《爱莲说》是出自他手,他便认定房俊亦无法证明!

    按照王雪庵的逻辑,《爱莲说》是不是他所作无所谓,只要房俊不能证明《爱莲说》是他自己作的,那就算是大功告成……

    房俊如何证明《爱莲说》是他所作?

    无法证明……

    诗词歌赋这玩意不是活物,你喊它也不答应,尤为重要的是,按照王雪庵的逻辑,没有相应的生活阅历,不可能达到《爱莲说》的那种境界。

    这一点很要命,也是王雪庵的杀手锏,即便是心里偏向房俊的李二陛下,都产生了一点点怀疑……

    皇帝父子俩都有些紧张的看着房俊。

    许敬宗脑筋飞速转动,思来想去,设定了无数的可能,觉得房俊不可能驳斥王雪庵的观点。既然无法驳斥,那么房俊就没法子证明自己……

    许敬宗面无表情,心里却是畅快的大笑。

    若无意外,房俊这小子想必是要担上一个“抄袭”的名声,虽然不会对房俊造成致命的打击,毕竟这小子的身份是个纨绔,只要房玄龄不倒,他就会活得很滋润……但是其在士林之中鹊起的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不仅如此,一个道德上有瑕疵的人,即便皇帝再是宠爱,日后想要在官场之上有所作为,也几乎不可能了。

    萧微闭双目,压制着心中的愤怒,等着看房俊的笑话。

    如此戾气深重之辈,丝毫不顾及尊卑长幼,若是此人得志,还不知在朝堂之中掀起怎样的波澜!王雪庵的观点虽然并不完美,但是正好攻击到房俊之七寸,看他如何翻起浪花!

    房俊似乎根本不在乎诸人的看法,看着王雪庵,眨了眨眼问道:“依先生之见,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便不可能有所感悟,更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然否?”

    王雪庵点头道:“正是。”

    房俊就笑了……

第六百一十章 艺术,需要想象

    列夫托尔斯泰说:“艺术不是技艺,它是艺术家体验了的感情的传达。”但是爱因斯坦也说过:“想象力比知识更为重要。”

    这看似是正反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但其实都说明了一个问题艺术可以高于生活,但是必须来源于生活。

    从这个角度来说,王雪庵的观点是正确的。

    不是对这个国度爱得深沉、不是历经了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与失望,如何作的出“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这等悲怆至极的词句?

    不是心怀忠义精忠报国、不是金戈铁马杀得胡虏蟹肉横飞,如何能发出“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这等慷慨激昂呐喊?

    以房俊的身份和经历,他不可能有《爱莲说》那种世而立、冷眼看尘世的洒脱情怀,更不可能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境界。

    这是艺术的真谛。

    以此来衡量《爱莲说》是否房俊所作的真伪,其实当真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任凭房俊舌战莲花,也不可能让别人相信他未曾经历便能“生而知之”,定会引起整个士林清流的质疑。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

    这世界总是有些意外的情况,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变得没什么说服力,房俊便是如此。

    *****

    按照王雪庵的观点,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便不可能有所感悟,更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便不可能写得出那等寓意深邃的作品……

    房俊心里承认这个观点很正确,但他要打王雪庵的脸。

    房俊在大堂里转了一圈,便见到不远处的门后,露出几个小脑袋。

    房俊笑了笑,喊道:“狄仁杰!”

    那几个小家伙正探头探脑,房俊冷不丁喊了这一嗓子,“嗖”的一下便缩了回去,半天没动静。

    想必是听闻皇帝来了此处,几个在崇贤馆读书的小家伙都来偷偷摸摸一睹龙颜吧?此刻被房俊点破,吓得不敢露面。

    房俊暗暗好笑,这等馊主意,定然是古灵精怪的狄仁杰出的,便提高了嗓音:“狄仁杰,都看见你啦,赶紧出来!”

    门后这才走出一个孩童,眉清目秀的样子,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了转,犹犹豫豫的不敢过来……毕竟私下偷窥皇帝,严格说起来也是大不敬之罪。

    李二陛下见这孩子长得好看,又很是激灵的样子,便笑问道:“这是谁家的娃娃?”

    崇贤馆的定位就是大唐最高等的贵族学校,但凡能在此间就读的,无一不是朝中功勋显宦之后。

    房俊便答道:“此子乃是临颍男狄孝绪之孙,其父越州剡县县令狄知逊。”

    李二陛下想不起越州剡县县令是谁,但是狄孝绪的名字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高祖皇帝之时的那个曾先后充任过行军总管、大将军、尚书左丞、使持节汴州诸军事、金紫光禄大夫,封爵临颍男的重臣。

    便笑道:“此子不错。”

    房俊见狄仁杰扭扭捏捏的不敢过来,心说这孩子难道还是个腼腆的性子?便吩咐道:“去取笔墨纸砚过来。”

    “哎!”狄仁杰答应一声,转身溜得飞快……

    崇贤馆是太子读书之地,笔墨纸砚自然多得是,片刻之后,狄仁杰便取来,放在大堂一侧的一张宽大的书案上,然后才乖乖的对李二陛下和太子李承乾施礼。

    李二陛下含笑点头,李承乾见房俊单单将这小子叫出来,显然是想在皇帝和自己面前露个脸,定然是很亲近的关系,便从腰间拽下随身携带的玉佩,赏给狄仁杰。

    狄仁杰兴奋得小脸通红,躬身施礼道:“谢陛下、谢太子殿下……”

    李二陛下愈发满意,果然是个机灵的孩子,竟然还知道将皇帝放在前头,要知道赏东西的可是太子,寻常的孩子心思可不会这般周全。

    房俊站到书案之前,拍了拍狄仁杰的脑袋,来了个摸头杀:“研墨!”

    “哎!”因为房俊才得了赏赐,狄仁杰对于房俊指使他干活儿没有任何不满,乖巧的在砚台里添了水,细细的研墨。

    砚台里研了满满的墨汁,房俊信手拿起一只毛笔,看着王雪庵,淡然道:“老先生的观点,房某不敢苟同。诗词也好,歌赋也罢,纵然需要阅历的积累用心去感受揣摩,但是有时候,想象却更重要。一双想象的翅膀,能够带领吾等飞翔在一个从未曾到达的领域。”

    言罢,提笔疾书,如龙蛇疾走,一挥而就。

    李二陛下酷爱书法,最是喜欢看房俊的字,当下便离座站起,背负双手走了过来,站在一旁细细欣赏。

    许敬宗虽然人品不咋地,但是文化水平绝对一流,见识过房俊独特的字体和惊艳的才华,亦站在一旁观赏。

    李承乾、萧、谢成杰见到皇帝都站起来了,亦赶紧起身,围在书案的两侧。

    洁白的宣纸上,墨迹淋漓。

    一幅楷书,字迹宛然。字体外貌圆润而筋骨内涵,点画华润遒劲,结体宽绰秀美,外似柔润而内实坚强,形体端秀而骨架劲挺。虽是楷书,却显然略掺用行书的笔法,使字字流美动人,风姿俊秀。

    许敬宗脱口赞道:“好字!”

    即便私德有亏,但许敬宗的功底放在那里,细看房俊的字体,似乎较之以往又有长进,殊为难得。心下也不得不佩服,这人一直以不学无术而闻名,但是天赋使然,这一手字却是比许多终生浸淫在此道当中的饱学大儒更加精彩,而且独创一派,只需精益求精,不难成为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

    这一点上,许敬宗是心服口服。

    王雪庵是成名宿儒,眼光不比许敬宗差多少,只是看了一眼这字体,心里便咯噔一下。不是都说这房俊不学无术么,怎地却能写得出这么一手好字?

    心里慌乱,也没心思细细品味这独特而优美的字体,一目十行的去看内容。

    读了一遍,王雪庵脸色惨然……

    太子李承乾站在李二陛下身后,曼声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二陛下面色黯然,不由得想起早逝的结发之妻长孙皇后,心生思念……

    锦瑟啊,你为何竟有五十条弦?

    每弦每节,都令人怀思黄金华年。我心如庄子,为蝴蝶晓梦而迷惘;又如望帝化杜鹃,寄托春心哀怨。沧海明月高照,鲛人泣泪皆成珠。蓝田红日和暖,可看到良玉生烟。悲欢离合之情,岂待今日来追忆,只是当年却漫不经心,早已惘然……

    一时间,李二陛下心中痛楚难当,愣愣的看着这首七言律诗,有些失神。

    王雪庵却是脸色惨白!

    好的诗词,能让读者体会到其中蕴含的寓意和意境,李二陛下由此而怀念发妻,这不意外。

    但王雪庵一心寻找房俊的漏洞,几番思索,却是心生骇然!

    诗由心生,这是一贯的定律!

    心有所思,才能笔有所感,心中情感流泻而出,遂成千古之名篇!

    可是房俊的这首诗,却着实令王雪庵一片迷茫!

    这可以是写给一个叫“锦瑟”的美女的爱情诗;也可以是睹物思人,写给故去的妻子的悼亡诗;甚至因为中间四句诗可与瑟的适、怨、清、和四种声情相合,从而推断为描写音乐的咏物诗……

    身有阅历,才能心有所感,方能写出作品。

    这是王雪庵的观点。

    可是这首诗……

    遣词造句韵律意境皆是冠绝一时,谁也不敢说这首诗不好!

    但问题是,作者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要表达的是什么?他又经历过什么?

    完全看不出来啊!

    王雪庵觉得自己的观点,在这首诗上完全不适用。

    一首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佳作,将他的观点击打得粉碎……

    他正呆呆的发愣,房俊已经让狄仁杰撤走这幅字,笔尖饱蘸墨汁,悬腕疾书,龙飞凤舞!

第六百一十一章 写给你看!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萧啧啧嘴,心里默念几遍,愈发觉得这首诗有一种令人沉迷的味道。

    整首诗没有背景、没有叙述,但是诗中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情怀。

    越是有经历的人,越是会沉浸到这首诗的情怀之中。丰富的阅历,代表着无尽的回忆,而人都是相同的,往往是人到老年,越喜欢追思以往深憾青春易逝,怀念那些消逝在岁月里的翠袖红颜,金戈铁马,指点江山!

    岂待今朝回忆始感无穷怅恨,而在当时却是惘然不知……

    是青春的惘然?

    亦或是岁月的冷酷?

    萧意外的沉默下来,不去计较王雪庵的观点已经被这首诗击破,只是意志有些消沉。

    李二陛下深吸口气,将回忆从脑子里赶走,头脑恢复清明。

    诸人注意到房俊居然又挥笔疾书,顿时一愣,又一齐凑上去观看。

    赫然又是一首诗!

    李承乾兴奋坏了,就喜欢房俊这样的!

    你不是说我写不出来吗?不是说我没阅历吗?那我就写给你看!

    太子殿下瞬间化身播报员,欣然将宣纸上的这首诗念了出来。

    “西晋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西晋时的楼船自成都东下,金陵帝王瑞气全都黯然收煞。吴国千寻铁链也被烧沉江底,一片投降白旗金陵城头悬挂。人间有几回兴亡的伤心往事,高山依旧枕着寒流没有变化。从此四海为家过着太平日子,故垒萧条长满芦荻秋风飒飒……

    一副家国危亡、波澜壮阔、秋风飒飒的画卷豁然跃出眼前!

    在座都是饱学之士,自然知道诗中的背景。

    西晋太康元年,晋武帝司马炎命王率领以高大的战船“楼船”组成的西晋水军,顺江而下,讨伐东吴。益州金陵,相距遥遥,一“下”即“收”,一方是势如破竹,一方则是闻风丧胆,强弱悬殊,高下立判。东吴的亡国之君孙皓,凭借长江天险,并在江中暗置铁锥,再加以千寻铁链横锁江面,自以为是万全之计,谁知王用大筏数十,冲走铁锥,以火炬烧毁铁链,结果顺流鼓棹,径造三山,直取金陵!

    谁敢说房俊率学无诞、不学无术?

    能将历史典故如此生动的刻画成一首慷慨悲歌,这世间又能有几人!

    房俊截取了这一段历史,创作了这一首诗,寓意却是在历史引发的沉思!

    不是说没有经历,就写不出作品么?

    咱没经历过家国破碎,没经历过山河飘摇,没经历过四海为家,更没经历过故垒萧萧……

    可就是写得出这样的诗!

    李二陛下看着书案上的这幅字,他轻轻点头,吩咐身后的内侍:“将这两幅字装裱起来,挂到朕的寝宫里头。”

    如此一首惊才绝艳的七言律诗,如此一副华丽圆润的字体,李二陛下甚为喜爱,根本没考虑房俊同意与否,直接收藏了……

    房俊自然不敢说出半个“不”字,相反,还必须表示这是他的无上荣光。没办法,李二陛下这条霸王龙的性格实在太过霸道,占着道理的时候你可以跟他对着干,但是该拍马屁的时候,也得把他老人家给拍舒服了……

    内侍上前,小心翼翼的将这两幅字撤走,放在一边。墨迹尚未干透,不能卷起来,若是一不小心弄花了,砍头不至于,一顿板子怕是免不了。

    王雪庵面色有些惨然,身体有些微微颤抖,极力转动思维,想要找出一些辩解之词,来辩驳这首诗。

    心中却惊骇欲绝!

    房俊小小年纪,阅历有限,他怎能对事物有如此深刻的深思,又能如此精妙的手法刻画出来?

    简直匪夷所思!

    难道此人是生而知之不成?

    房俊却笑了笑,用未握笔的手拍了拍王雪庵的肩膀,淡然道:“老先生不要着急,稍安勿躁。”

    王雪庵一脸怒色,挥臂推开房俊的手。

    在这个极度讲究上下尊卑、等级森严的社会中,似房俊这等末学后进即便身份再高,亦要对王雪庵这等享誉已久的大儒保持尊重,如此拍对方的肩膀,实在是过于轻佻。

    若是有刻板如魏徵之辈在此,怕是要出言训斥房俊……

    对于王雪庵的反应,房俊浑不在意。

    换了一张纸,拿着毛笔,想了想,微笑道:“听闻先生隐居岳阳,修庐洞庭,晚辈虽未去过,却素闻那里乃是山形水胜之地,不胜心向往之,今日斗胆畅想一番壮阔的洞庭水,巍峨的岳阳楼!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老先生斧正。”

    言罢,不理惊讶得张大嘴巴的王雪庵,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依旧是李承乾,兴奋的念道:“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你不是隐居在洞庭湖畔的岳州么?那咱就写一首岳阳楼!

    杜甫,《登岳阳楼》!

    通篇是“登岳阳楼”诗,却不局限于写“岳阳楼”与“洞庭水”。屏弃眼前景物的精微刻画,从大处着笔,吐纳天地,心系国家安危,悲壮苍凉,催人泪下。时间上抚今追昔,空间上包吴楚、越关山。俨然诗中描述之人临洞庭水、登岳阳楼,心怀感触,其世身之悲,国家之忧,浩浩茫茫,与洞庭水势融合无间,形成沉雄悲壮、博大深远的意境!

    王雪庵面如死灰!

    没有阅历就写不出相应的作品,那么房俊未及弱冠的年纪,又能经历多少事,怎么可能有这种既“老”且“病”,飘流湖湘,以舟为家,前途茫茫,不知何处安身,面对洞庭湖的汪洋浩淼,悲凉而沉郁的孤危感呢?

    打死房俊也不可能有这种经历啊!

    可是他偏偏就写出来了。

    江山的壮阔,胸襟的博大,在诗中互为表里。虽然悲伤,却不消沉;虽然沉郁,却不压抑。

    王雪庵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倒是觉得,房俊这首诗是讽刺他……

    厚颜无耻的诬陷别人抄袭,若是一意孤行下去,道德败坏、身败名裂、亲朋故旧都将离他而去,只剩下孑然一身,老病无依,仅余下一叶孤舟,浪荡洞庭……

    人家房俊在关山之外与突厥血战,金戈铁马挥洒热血,你王雪庵就只能临湖凭楼感怀自己的悲凉绝境,悔不当初,涕泗横流……

    王雪庵浑身发冷,陷入绝望。

    一个黄口孺子,他怎么就能写出这样的诗?

    他怎么就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他怎么就能对人生有如此深刻的感悟?

    王雪庵濒临崩溃……

    许敬宗看着房俊,心中的嫉恨快要发狂!

    这小子从哪里弄来这许多如此经典的诗句?绝对不会是他自己写的!好吧,咱承认你很厉害,可以凭借想象就能弥补阅历之不足,毕竟感触也好、情怀也罢,是有可能听说或者从书本里学到的。

    但是你从未去过洞庭湖的人,怎就敢拿洞庭湖来写?

    许敬宗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房俊早有准备,事先请人捉笔作了几首诗,此时拿来渡过危机。

    他眼珠转了转,想要给房俊添点麻烦,却又忍住。

    看得出皇帝和太子都偏向于房俊,他若是冒出头来,怕是立即惹得皇帝和太子这爷俩不快。王雪庵前来质疑房俊也就罢了,毕竟是一个江南的布衣,皇帝也没什么好法子管他,你许敬宗可是自己人,你想干什么?

    许敬宗脑筋转得飞快,微微测过身,对谢成杰不停的眨眼睛,使眼色……

第六百一十二章 完全停不下来!

    谢成杰自然注意到了许敬宗的眼色,却有些懵,这一双小三角眼眨个不停,是几个意思?

    有些迷茫,谢成杰紧盯着许敬宗的嘴,见其作出一个嘴型,猜测良久,才看出那是“洞庭”的发音。可是“洞庭”跟现在的形势有何关联?王雪庵都快要被房俊这一首接着一首的诗给暴击了啊……

    谢成杰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一瞬间福至心灵,就明白了许敬宗的想法!

    当即拱了拱手,笑吟吟道:“房二郎不愧是诗才天授,惊才绝艳之辈,谢某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谢某有一事不明,房二郎既然从未去过洞庭湖,却如何能描述出洞庭之辽阔气韵呢?莫非……房二郎曾去过洞庭?哎呀呀,那可着实可惜了,吾谢家便在洞庭湖畔有不少产业,若是知晓房二郎曾经莅临,说什么也得一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一番啊,哈哈!”

    他以为许敬宗向他眨眼,是示意他质疑房俊从未去过洞庭这件事。若是房俊去过洞庭湖,不是就有嫌疑是在王雪庵那里“窃取”了《爱莲说》吗?

    许敬宗却是单手捂脸,暗骂这个笨蛋……

    这事儿是你能质疑的么?

    最近两年,房俊都在皇帝陛下的指使之下做事,前后担任的官职差事,皇帝都心知肚明,哪里有时间跑去洞庭湖?这件事,皇帝陛下是可以给房俊背书的!

    你这不是得罪皇帝么?

    简直找死啊!

    况且,人家根本就说这都是想象啊!依靠想象,人家可以写出从未去过的洞庭湖、岳阳楼,来驳斥王雪庵的观点,你这么问跟傻瓜有什么区别?

    如果许敬宗也是穿越而来,怕是要骂一句猪队友……

    果不其然,谢成杰话音刚落,李二陛下便黑了脸:“房俊两年之内,从未前往江南,甚至是两淮都未曾踏足一步,朕以天子的名义起誓!”

    “噗通”

    谢成杰双腿一软,顿时就跪在地上,满头大汗,惊慌欲绝道:“陛下,草民绝无此意,请陛下饶命……”

    放眼天下,皇帝就是天之子,九五之尊,天下共主,谁敢让皇帝起誓?

    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之罪!

    萧满嘴苦涩,知道皇帝这是气得狠了,必然已经对江南士族再无半点耐心!不由得心里后悔不迭。

    自己原本都打定主意支持皇帝了,为何又跟着谢成杰和王雪庵掺和进来呢?

    这下好了,想必皇帝心里将自己也给记恨上了。

    可不怪皇帝,江南士族面对皇帝想要伸往江南的手,几次三番的抵触,现在更是开始质疑皇帝了……

    换个哪个皇帝都得发飙啊!

    萧离席,垂手长揖,沉声道:“陛下胸怀宽阔,请宽恕谢成杰言语无状之罪。谢成杰虽然言辞欠妥,却绝无质疑陛下之心。江南士族能够安稳繁衍、家族兴盛,实乃托先帝与陛下之洪福,一向将帝国之兴盛视为己任。只要家国繁华,江山锦绣,吾等沐浴圣恩之余,宁愿舍家报国,百死不辞!”

    这话说出来,萧也是无奈。

    如此直白的表态,便是告诉皇帝,江南士族会放弃以往的方式,全力支持皇帝的东征,并且紧紧团结在以陛下为核心的大唐帝国朝廷周围……

    萧不得不如此。

    谢成杰可不仅仅是一个人,他能出现在这里,就是代表着江南士族,王雪庵出现在这里,就是代表江南士族仍然想要奋力一搏,表明抵触皇帝染指江南士族核心利益的决心!

    但是现在谢成杰的一句话,显然已经触怒了皇帝。

    抵触皇帝不是不可以,毕竟江南士族在江南经营了几百年,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势力早已渗透至方方面面,即便是皇帝的政令,也需要江南士族的配合才能得以施行。这份抵触,通过弹劾房俊以及这次的质疑房俊抄袭,来隐晦的表达出来。

    皇帝对于这种程度的表达,是可以忍受的。

    但是将这份抵触放在了表面上,那就是质疑皇帝的无上权威!

    皇帝被逼的发誓来保证房俊未曾去过江南,你们江南士族要干什么?眼里还有皇帝么?还有大唐么?

    想造反不成?!

    皇帝的确矢志不渝的想要踏平高句丽,也的确不想惹得江南动荡生灵涂炭,但是这不代表无上的君权可以遭到质疑!

    当一个帝王的君权遭到质疑,必须要以铁血的手段予以镇压!

    否则何以服众,何以号令天下?

    谢成杰汗出如浆,浑身有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脸色煞白,心里惊骇欲绝、后悔不迭之余,却是将许敬宗骂了个底朝天!

    你特么出的什么馊主意?

    这不是害我么!最愚蠢的是,自己居然不过脑子就把话说出来了……

    谢成杰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但是他不敢死。

    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死不死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连累到整个家族,甚至所有的江南士族!

    听到萧的话语,谢成杰赶紧表态:“草民罪该万死,愚蠢至极,一时出言无状,还请陛下宽宥!正如宋国公之言,吾等江南士族,生生世世忠君报国,誓死效忠于陛下,效忠于大唐!”

    此时再不表态,皇帝必然哪怕为了面子,也必然要以铁血的手段血洗江南士族!自己可就成了家族的千古罪人!

    只是可惜啊,原本还想表示一下强硬,为家族更多的争取一些利益的,现在却是不得不将所有的利益都拱手相送,还得求着陛下手下,唯恐陛下不要……

    自己干得都是什么事儿!

    谢成杰想狠狠的给自己来几个嘴巴,早知如此,弄出这么一个王雪庵来挑起这个事端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呆在江南,任凭李二陛下予取予求……

    萧和谢成杰相继表态,令李二陛下忍不住眉峰一挑,心里差点欢呼出来!

    心心念念的江南膏腴之地,就如此轻易的尽归朕掌握调度了?

    他不由得看向手执毛笔作装逼状的房俊,这小子是福将啊……

    可是自己可得绷住了,不能露出喜悦之情,否则有失深沉。

    李二陛下这边沉吟不语,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到手的江南士族让出的利益并不值得让他欣喜,房俊暗暗好笑。

    他又怎么能不知道自己被弹劾的起因,以及现在被人“诬陷”抄袭的原因呢?

    一切都是江南的利益造成的!

    李二陛下想要,江南士族不愿意放手,如此而已。

    现在李二陛下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江南士族的支持,等同于扫平了东征高句丽的大后方,不仅隐患消除一空,更获得稳定的钱粮辎重支持,可谓得偿所愿!

    只不过李二陛下担心自己露出喜悦,会显得吃相太难看……

    作为一个优秀的下属,就是要有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这个时候自然要有站出来为领导解除尴尬、并且找个台阶下来的觉悟。

    房俊看着吓得半死的谢成杰,笑道:“阁下是质疑房某既然从未到过洞庭,却为何能写得出于洞庭有关的诗句,对不对?”

    他将话题引开,直接无视了谢成杰言语之中质疑皇帝的含义,变成谢成杰只是质疑他房俊。

    对此,谢成杰差点要搂着房俊亲上一口,好人呐!

    连忙点头道:“不错不错!在下就是这个意思……”

    房俊便说道:“人的经历是有限的,但是想象是无限的……你大概不懂,不过没关系,你不是质疑房某么?那房某就给你展示一下,一个天才的想象力究竟有多么伟大!”

    言罢,摆出一个文豪的造型,单手执笔,另一手敛起袖口,刷刷刷开始在宣纸上奋笔疾书,一张纸一首诗,一首接着一首,完全停不下来!

    一侧的王雪庵看着房俊的神情,再看看一张接着一张的宣纸,呆若木鸡,如遭雷噬……

第六百一十三章 才高九斗?(上)

    萧微微定下神,不仅想到流传于长安的那句玩笑话:“生子当如房遗爱……”这本是市井之间流传的一句玩笑,是嘲讽房俊的,然而现在,却让萧感触颇深。

    房家只是一个山士族,因为出了一个房玄龄,这才水涨船高,隐隐有崛起之势。可是与兰陵萧氏这等庞然大物相比,仍然不值一提,犹如皓月与萤火。

    但是现在来看,萧却有些忧心忡忡……

    萧氏的二代甚至三代之中,纨绔不少,有才华的后辈也有那么几个,但是能撑得起门楣家业的,却一个都找不出。加之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萧氏作为江南士族之首,必然会受到皇帝的打压和削弱,兰陵萧氏定会呈现出下降的趋势,别说恢复先祖的荣光,单单只是保持住目前的影响和实力,都是奢望。

    反观房家,却已然有一飞冲天之势。

    房玄龄甚得皇帝信重,为人更是温润宽和,在朝中人脉宽广。别看在房俊几次遭遇危机的时候都未有什么人站出来支持,其实只是未到紧要关头而已。一旦房家的根本利益受到动摇,房玄龄的人脉必会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最重要的一点,房玄龄有一个好儿子……

    房俊此子确实优秀,无论纨绔、才华、能力,各个方面都足以碾压同辈。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敛财,在长安新一代纨绔当中号召力极强,且即将成为皇帝的女婿,必然受到皇帝的宠爱,跟太子的关系也好,只要按照这个程度发展下去,未来不可限量,简直就是未来的帝国柱石!

    若不是皇帝早早定下了婚事,萧甚至想在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当中挑出一个交给房俊!有着房俊的扶持,在辅以历代经营的底蕴,萧氏可保五十载兴旺!

    这小王八蛋的前途实在是太好了……

    萧压制住心里的蠢蠢欲动,想法在一瞬间完全颠覆过来。

    既然已经在皇帝面前丢掉了底气,何不干脆彻彻底底的将萧氏投靠进皇帝的阵营,同时争取房俊的好感?

    眼下,唯有如此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至于谢家……就看他们的觉悟吧,此次差点被他们拖累,萧心中的确有气。若是谢家能识时务跟萧氏站在一起,拉扯他们一把也无所谓,毕竟两家世代联姻,又有许多商业、官场之上的合作,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算得上是同气连枝。

    可若是谢家一意孤行,那萧氏也只能抛弃盟友了……

    什么宽厚仁德,什么仗义正直,都比不得家族的利益来得重要。

    想到这里,萧盘算一定,回过神来,看向书案旁的房俊,越发觉得此子沉稳厚重、腹有锦绣,的确是青年俊彦,堪称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而当他看着房俊一幅接着一幅的诗句,惊讶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知道你有才,可你惊才绝艳到这种程度,也太吓人了吧?

    之间房俊手执毛笔,奋笔疾书,那一个个笔架端方的字迹在雪白的宣纸上宛如铁画银钩、矫若游龙!眨眼之间,一张宣纸便被写满,那叫狄仁杰的崇贤馆学子与内侍连忙撤走,再次铺好宣纸,不到片刻,又是一首诗……

    不仅仅是萧,在场所有人都惊到了!

    看过写诗的,却从未看过这样写诗的!

    难道是以前作好的诗作,现在拿出来吓唬人?

    可是当大家的目光在大堂地板上铺开的一张张宣纸上扫过的时候,这个念头立即就被自己推翻了。

    所有的诗,全都是有关于洞庭湖的!

    房俊从未去过洞庭湖,他难道能未卜先知,知晓今日会有人质疑他的诗词短赋,所以事先创作了描述自己从未去过的一个地方的诗词?

    若是那样,比他写出这些诗更吓人,简直成了半仙了好不好!

    今日崇贤馆正常开课,马周却因事不在,总管只剩下许敬宗一个。许敬宗来这里接待皇帝陛下,学生那边无人管束,自然个个懈怠起来。

    不知是谁许是见到了皇帝御驾,便悄悄的传播了这个消息,一众学生都很兴奋,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都是功勋贵戚家中子弟,耳濡目染,比许多寒门子弟在官场之上的见识成熟得多,都迫切的想着能不能在陛下面前露上一面,让皇帝记得自己。若是能得到皇帝一句夸赞,前程定然更加锦上添花……

    等到传来房俊作诗的消息,众人都有点坐不住了。

    房俊是谁?

    虽然顶着个关中第一纨绔的名头,但是其才华却更令人敬服!

    那一首首脍炙人口、流传甚广的诗词,早已奠定他长安第一才子的名号!

    这个家伙又写诗,怎能不让人好奇呢?

    反正也没人看管,学生们都是胆大包天之辈,一商量,便悄悄的离开书房,前往大堂看热闹。

    不过既然皇帝陛下在场,门口的侍卫肯定不会放他们进去。

    学生们也知道规矩,不吵不闹,就趴在门口听声、看热闹。

    学生们来得晚,先前的两首诗并未见到,但是这时见到房俊一首接着一首的根本停不下来,个个都像是见了怪物一样,目瞪口呆!

    “这也太夸张了吧?”有一个学生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议的小声说道。

    “房二这个楞怂是真厉害啊……”身边的人感叹。

    “哼!如此草率,能写得出好诗才怪了,不过哗众取宠而已,那些诗句必定毫无灵性,寡味至极……”有人吹捧赞叹,自然也有人羡慕嫉妒。

    “没见识!”

    “房蜜”嗤之以鼻:“房二不写则以,只要写出来,哪一首不是一时无两的佳作?”

    学生们嘀嘀咕咕,侍卫们看不下去了,这若是惊扰到皇帝,岂不是要被连累打板子?

    “都闭嘴!在出声,统统滚蛋!”侍卫开始恐吓。

    “!尉迟大傻,吓唬谁呢?”都是勋贵家的后代,家中向来有来往,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不认识谁呢?吓唬不住这帮人!

    出声的侍卫也没办法,只能无奈的拉着一张黑脸……

    大堂里,王雪庵早已彻底傻眼。

    一张张宣纸就展开放在地板上,宣纸洁白,墨迹淋漓,字如惊鸿……

    “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八月洞庭秋,潇湘水北流。还家万里梦,为客五更愁。不用开书帙,偏宜上酒楼。故人京洛满,何日复同游。”

    “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

    王雪庵浑身颤抖,神情就跟见了鬼一样,满脸不可置信!

    这一首首,全都是冠绝一时的佳作,寻常人思考上三年五载,亦不见得能写得出其中一首,现在房俊却挥笔涂鸦一般信手拈来,怎能不令他惊骇欲绝?

    都说曹子建是“天下有才共十斗,子键独占八斗”,可是眼前的房俊,比之当年的曹子建更加惊才绝艳、天资纵横,完全当得起“才高九斗”!

    王雪庵冷汗已如瀑布般流下,见到最后一首,他差点晕过去……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憾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尼玛!

    这简直就是千古绝句啊!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王雪庵下意识的反复念叨着这两句,精神已经有了放空的状况。

第六百一十四章 才高九斗?(下)

    他自诩才学冠绝当世,只因避居江南一隅,是以名声才不如当世大儒孔颖达、张玄素、于志宁等人。可是现在看来,自己却是以管窥豹、井底之蛙、蟪蛄不知春秋……

    自己久居洞庭,每日里看着这烟波浩渺,感受着波涛彭拜,却如何能写得出这样的诗句?

    这是天授之才啊……

    自己居然还傻乎乎的不远千里前来诬陷人间抄袭自己……

    他癫狂了一般一幅一幅的仔仔细细的看,越看越是惊惧,越看越是绝望……

    自己之所以敢不远千里来到长安,质疑房俊抄袭,就是相信自己“没有阅历,达不到境界,就写不出相应作品”的观点,可以刀枪不入,遇神杀神!

    《爱莲说》是不是自己写的都没关系,只要房俊没有办法证明是他写的,那就足够了。

    一个抄袭别人的作品占为己有的道德败坏之人,却被皇帝信任宠爱,即将要派遣到江南担当重任,这是何等儿戏?不仅能将房俊狠狠的打击到身败名裂,更能重创皇帝的威信!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自己的观点核心是阅历,而房俊的观点是想象。

    现在房俊已经证明了,即便从未有过的经历,从未去过的地方,他完全可以凭借想象来描述,来感慨,来讴歌!

    事情已经反转,房俊证明了其即便没有《爱莲说》体现出来的阅历与境界,依旧可以凭借想象写出《爱莲说》这样的千古名篇!

    因为,这个从未去过洞庭湖的人,却能通过这一首一首的描述洞庭湖的诗句,将那烟波浩渺、无际无涯的洞庭湖描述得凄婉幽美、入木三分!

    当世之人,谁敢说自己写洞庭的诗句比房俊的更好?

    可人家偏偏从未去过洞庭湖啊……

    王雪庵心若死灰。

    他现在不仅是诬陷房俊,更是惹恼了皇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几乎可以想象随之而来的打击……

    他王雪庵可不是孤身一人,他出身于琅琊王氏!

    琅琊王家亦是江南士族,曾经名震天下的簪缨世家!

    琅琊王氏家族兴起于秦汉,最兴盛时期是东晋,西晋末年永嘉之乱时许多家族都举族迁居长江以南避乱,王氏家族也是衣冠南渡的士族之一。?司马睿在王氏家族的拥戴之下,于建康建立东晋,中兴了晋室。王氏家族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地位名望之高其他家族根本无法取代。最兴盛时,天下皆流传一句佳话:“王与马,共天下”!

    有晋一朝,也只有在淝水之战中崭露头角的陈郡谢氏家族能与之平肩,并被后人合称“王谢”。

    只是可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氏在南北朝的末期没落了,没落得很彻底,除了尚保留着诗书传家的传统,族人多有名士享誉江南之外,影响力已经衰弱到了谷底!

    现在,自己却是连琅琊王氏仅存的清誉都要玷污了……

    天下分分合合,潮水涨涨落落,即便是千年的簪缨世家,亦不可避免有兴旺衰弱之起伏。然则,真正的簪缨世家的立身之本,不是可以敌国的财富,不是连绵无尽的土地,更不是占据朝堂的官职,而是一个清廉守正、不可诋毁的名誉!

    只要名声尚在,无论家族怎样衰落,一旦有惊才绝艳之后背诞生,必然趁势而兴,大鹏一日同风起!

    可若是名声败坏了,就算是毁了家族的根基,彻底没落崩颓,再无崛起之时……

    王雪庵已经傻掉了,他本想联合谢家为江南士族的利益而对抗皇帝、将房俊打击得身败名裂,以此来得到江南士族的感恩和承诺,振兴王氏!

    可是现在,一切的希翼都变成梦幻泡影,反而亲自断绝了王氏振兴的根基,一手埋葬了家族振兴的希望……

    李二陛下已经懒得理他!

    他是被房俊真真正正的震撼到了!

    知道这小子是“不学有术”类型的,胸腹之中颇有锦绣,却无法想象这小子居然才华横溢至这般地步!

    放眼大唐,那个文人大儒能有这般才华,信笔写出这么多惊才绝艳的诗句?

    一旁沉默良久的萧,此时居然离席而起,对房俊深深一揖,一脸肃然之色,沉声道:“以往不知二郎之才华,老朽多有不当之处,还望二郎莫要见怪才好。”

    他这番作态,倒是将房俊吓了一跳。

    虽说心里对萧并无半点尊敬,但是好歹人家的身份地位资历都摆在那里,即便是他老爹房玄龄见面,也得恭恭敬敬的先行见礼,上下尊卑不可乱!

    可是现在,萧居然向他施礼认错……

    黄鼠狼给鸡拜年?

    房俊摸不准萧的意图,心里有些发毛,可是当着李二陛下的面,也不能不给萧面子,赶紧九十度稽首还礼,惶恐道:“宋国公乃是帝国柱石,更是晚辈的尊长,如此大礼让晚辈如何受得起?简直折煞晚辈了,切莫如此,切莫如此……”

    心里却是狐疑,这老鬼头莫不是要捧杀我?

    当着皇帝的面,如此对我一个晚辈行大礼道歉,你让皇帝咋看我?

    老东西肯定没按好心……

    萧却是慨然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二郎惊才绝艳,与诗词一道的成就必然前无古人,更后无来者,定然千古传诵,名传后世!老朽心里敬佩不已。”

    心里却是暗骂,这个小王八蛋这时候知道我是尊长了?前些时日闯到咱家府上嚣张的时候咋不知道?刚刚给我摆脸色的时候咋不知道?

    若不是看好你的前途,某会如此不顾颜面放下身段?

    你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两人这般吹捧,一旁的谢成杰心惊胆跳、悔不当初之余,也算是看出门道了。

    这房俊实在太硬了,根子硬、背景硬、靠山硬、关键是自身特么也硬!这么硬的一个家伙,年纪又是如此之轻,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岂是自己这个一个江南草民能够扳倒的?

    按目前的形势来看,就算这一次诬陷房俊抄袭可以成功,也没什么用处。可以想见,在不远的将来,此子必然还是会受到皇帝的重用!

    一旦此子占据了高位,跟太子殿下的关系又是如此亲近,那么谢家的日子几乎可以想象……

    现在就连江南士族马首是瞻的萧都自降身份蓄意拉拢,自己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谢成杰跪在地上,以头顿地,声音苦涩,说道:“启奏陛下,此事都因草民而起,王先生只不过是受到草民的怂恿,所有的过错,草民愿意一力承担。只求陛下仁德,加罪于草民一身,宽宥其他人……”

    他这是打算自己把罪状扛下来。

    事已至此,是必须有人要担负责任的。污蔑房俊抄袭还好说,但是其中隐藏的质疑皇帝之意,谁不清楚?这件事必须有人背锅,绝对逃不掉。

    整件事都是因为江南士族而起,是江南士族极力反抗皇帝想要染指江南的利益、将江南打造成东征的大后方,所以江南士族必须有所表示,才能消解皇帝的恨意。

    萧氏乃是江南士族之首,萧在朝中位高爵显,跟皇帝亦是亲近,以后必然是江南士族必须依仗的人物,必须将他摘出来,不能受到半点牵扯。

    而王雪庵自己又抗不起来……

    琅琊王氏早已没落,陛下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权衡利弊,唯有自己承担起这个责任,才能有可能让皇帝打消报复江南士族的心思。

    既然王雪庵扛不起,自己终归是要担负责任的,还不如一肩扛下来,尽可能的降低王雪庵的责任,也算是送了一个人情……

    萧暗自点头,这谢成杰虽然糊涂,但是关键时刻还算是有担当,算得上是个人物。

    事已至此,“抄袭事件”算是谢家一败涂地。

    即便皇帝愿意放过王雪庵,不出意外的话,此人亦将声名狼藉,身败名裂。

    萧他抬起头,看向李二陛下,等待着裁决……

第六百一十五章 让步

    房俊沉默不语,并未插言。

    虽然他也被牵扯到这次事情当中,甚至被很多御史言官弹劾,但是说到底,这是皇帝与江南士族的交锋,他可以自辩,可以反抗,但是最后要如何处理,必须乾纲独断,由皇帝自己拿主意。

    不过即便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房俊心里也是暗爽……

    没错,我可以为了消解皇帝的愤怒,给你们一个台阶下。但是既然敢质疑我的,那必须狠狠的打你们的脸!

    没有阅历就写不出境界、写不出情怀了?

    没去过洞庭湖就写不出洞庭湖的诗了?

    开什么玩笑!

    那当初的唐诗宋词岂不是白背了?

    李二陛下默然不语,大堂里陷入沉寂。

    谁也不敢说话。

    谢成杰心都提到嗓子眼,唯恐皇帝心中盛怒,判了谢家的死刑。谢家的确在江南拥有超强的影响力,但是面前这位皇帝也不是吃素的,当初涞阳郑氏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呢,谁敢说李二陛下的刀子不利?

    之所以敢对李二陛下伸向江南的动作给出抵触和反抗,无非是看明白了李二陛下现在一切都已东征为重,轻易绝不会让帝国范围内引起大的动荡。

    否则,区区谢家还要,萧氏也罢,给你几个胆子敢跟李二陛下作对?

    可是现在,谢成杰很怕李二陛下愤怒之下失去理智,不管不顾的出手清理江南士族。若是如此,他谢家必然首当其冲,结果只能是万劫不复……

    王雪庵却是眼神涣散,面如死灰。

    此次弄出房俊抄袭这档子事,王雪庵并不是为自己扬名,而是想要借助谢家的势力,中兴王氏。在他心里,家族的兴盛荣耀胜过一切,为此,他可以舍弃自己半生的名誉,去诬陷一个未及弱冠却惊才绝艳的少年。

    甚至,若是能真正中兴王氏家族,他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命搭上!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命能保留与否了,王氏几百年累积起来的清誉,王氏仅余下的一点点根基,已经被他一手葬送。

    无论皇帝陛下是否追究,他王雪庵都已经成为王氏最大的罪人……

    萧亦是暗暗捏了一把汗。

    虽然已经表态从此之后江南士族放弃大量利益,一切听从皇帝号令,但是是否能够挽回皇帝的愤怒,萧也没底。

    面前这位皇帝发起狠来是什么模样,还有谁能比萧更清楚么?

    当初,正是因为他的劝谏,李二陛下便在绝对的弱势之时,悍然发动宣武门之变,杀兄弑弟,逼父退位,一举鼎定江山,登基大宝!

    区区江南士族,只要下得狠心,又算得了什么?

    许敬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看得出来,今日三番四次给房俊找麻烦,陛下与太子已对他有所不满,若是没眼色的敢掺和进去,必然惹得陛下大怒,说不定就能申饬自己一顿,甚至狠狠的惩罚!

    虽说自己收了谢家不菲的厚礼,可也没必要将自己搭进去啊……

    幸好谢成杰现在心惊肉跳,紧张的等待房俊的反应,没空搭理许敬宗,不然肯定要狠狠的骂几句这个收钱不办事的王八蛋!你特么收礼的时候大包大揽,现在却连一句好听话都不舍得说?

    大堂里沉默良久。

    门口看热闹的崇贤馆学子亦感受到紧张的气氛,都是官宦家的孩子,对于政治很有直觉,都暗暗觉得不妙,互视一眼,悄没声息的溜走,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被称作“尉迟大傻”的魁梧侍卫,只是冷冷的看着,一言不发。

    在众人被紧张的气氛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李二陛下终于开口。

    他面无表情,只是对萧点点头:“刚刚在宫里的残棋尚未下完,改日宋国公有闲,入宫来咱们把它下完,这局棋,朕可是赢定了,宋国公切莫耍赖才好!”

    言罢,便站起身,未看谢成杰与王雪庵一眼,负手大步离去。

    随行的内侍连忙将地上的纸张小心翼翼的收拾好,跟随而去。侍卫亦都撤离,转眼走了个干干净净。

    萧缓缓吐出一口气。

    皇帝言下之意,是原谅了今日之前之事,但是要他谨守承诺,否则皇帝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下狠手,收拾江南士族!

    萧又将目光望向房俊。

    看得出来,皇帝东征势在必行,追求“千古一帝”的功绩执念甚深。正因此,亦可看出以后面前的这位未及弱冠的少年,必将成为皇帝的心腹,受到重用。

    否则,如何能安心关系到东征大本营的沧海道交到房俊的手里?

    心中思虑电转,萧略带歉然道:“今日之事,实在是老朽糊涂,听信王雪庵之言,使得贤侄蒙受冤屈,差点遭受不白之冤,心中有愧,还望贤侄莫要嫉恨老朽才好。”

    堂堂宋国公萧,历经三国,资历深厚,更是清流领袖,居然能放得下身段当面对房俊赔礼道歉,实在令人惊异。

    许敬宗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三角眼一顿乱转,便想明白了萧的用意。

    很显然,只待房俊上任沧海道之后,便将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官场新星,只要他自己不犯错,几乎无人可以阻挡其上进之路。等到陛下殡天,太子上位,那就更是宠冠天下,成为帝国之柱石,无人可以撼动!

    现在正是房俊微末之时,此时不结交一番,难道等人家上位之后再去笼络献媚不成?

    许敬宗才学,能力都是顶尖,只是性子太过自私,行事小气,贪图利益。对于自己有好处的事情,哪怕将面皮丢在地上摩擦摩擦,他也半点不会犹豫!

    当即便一脸赞叹、万分敬服的说道:“古人说曹子建才高八斗,依某看来,二郎之惊才绝艳,比之曹子建有过之而无不及。曹子建流传下来的诗作又有几首呢?二郎可是每一首诗词都是千锤百炼的惊世神作,若称呼二郎一句‘诗词之圣’,想必天下无人不服。最起码,许某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能拜二郎为师,学习一点诗词之仙术……”

    房俊差点没吐出来……

    史书上说这个许敬宗没底线,还真不是胡说八道。

    你身为秦王府十八学士,大唐最顶级的文人,资历碾压百分之九十的文官,现在对我这般吹捧,真的好么?

    房俊面皮一阵抽搐,面对脸皮厚到极致、厚黑无下限的许敬宗,也只是憋出一句:“过奖,过奖……”

    李承乾也被许敬宗恶心得不轻,心说朝堂之上怎地就出来这么一个不要脸的?

    大唐的官员虽说不能杜绝污腐,也不可能个个都是正人君子,但是最起码看上去都是清正廉明、骨气铮铮,如同许敬宗这般厚颜无耻之辈,简直就是异类!

    太子殿下懒得看许敬宗谄媚的嘴脸,站起身,对宋国公萧略施一礼:“国公再此稍坐,孤还要请房二郎去东宫一叙,好生请教一番诗词之道。”

    萧亦站起身,还礼道:“老臣亦要回府。”

    然后看着房俊,微笑道:“既然殿下有请,那老朽也就不与二郎多言。改日有闲暇之时,老朽遣人去府上想请,亦跟老朽讲讲这诗词之道,或许,老朽亦能枯木逢春,作出一首佳作,聊以**啊!”

    房俊笑笑,说道:“国公有请,晚辈自然随叫随到。”

    心里暗骂一句老小子气量真小。

    明白着这句话就是反击房俊质问他“你有什么作品”……

    萧呵呵一笑,脸上的笑容比见了亲孙子都慈祥……

    只不过一转过脸,那笑容立即变成了冰霜般冷酷:“还嫌丢人现眼不够么?速速随老朽离去!”

    言罢,当先走出崇贤馆大堂。

    谢成杰暗暗吁了口气,站起身来,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冷汗,看向身边的王雪庵……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不原谅!

    王雪庵两眼呆滞,神游物外,脸色死灰,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成杰暗叹一声。

    此次前来京师诬陷房俊抄袭,虽说是由谢家主持,但是整件事都是王雪庵的主意。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谢家不得不让出极大的利益来消解皇帝的愤怒,王雪庵更是面临身败名裂的结局……

    怪得了谁呢?

    这件事只是各取所需而已,算不上谁对不起谁。

    谢成杰刚刚算是够义气,想要将所有的罪名一肩承担,怎么说都说得过去了。

    他轻轻拽了一下王雪庵的袖子,轻声道:“王兄,走吧……”

    王雪庵这才茫然抬起头来。

    只是那眼神,看得谢成杰心中一黯……

    王雪庵乃是名满江南的宿儒,桃李无数,声誉极佳。向来都是以饱学鸿儒而自居,傲气凛然,自视甚高,颇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度。

    可是现在,以往这双精光内蕴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是深沉的绝望和无尽的悔恨……

    王雪庵行尸走肉一般随着谢成杰站起,颤颤巍巍的走到房俊身边只是,却忽地双膝一软,“噗通”跪在房俊面前。

    房俊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一步,让在一边。

    这老头疯了不成?

    王雪庵抬起头,看着房俊,一双混浊的老眼里流露出渴求……

    颤声说道:“房二郎……是老朽做的错了。只是不知房二郎可否将此间之事隐瞒?若能如此,老朽甘愿已死谢罪!”

    缠绕在他心头最大的执念,便是家族的兴盛!偏偏现在却正是他自己一念之差,一手将整个家族的声誉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想必起来,身败名裂算得了什么?

    若是能用生命来洗刷这个耻辱,他无怨无悔!

    房俊却是缓缓摇头,沉声说道:“到现在,汝还不知悔改么?莫说今日之事有当场这许多人目睹,尚有天知神知我知你知,汝这般掩耳盗铃,又有何用?汝的心已被利益填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频临绝境才知悔不当初,就想要请求宽恕谅解。可是做了便是做了,就算瞒得住天下人,你能瞒得住你自己么?半辈子的圣贤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成?”

    最恨的便是这种人!

    自私自利,从不管别人的死活。等到事不可为,就反过来装可怜请求别人的原谅……

    凭什么?

    若是你阴谋得逞,会不会在最后关头放我一马?

    想要得到宽恕,做梦去吧!

    王雪庵闻言,完全绝望了,默默的垂下头去,嘴里只是喃喃的说道:“为何不给一条生路呢?反正你也没事,怎地就不能给一条生路呢……”

    房俊气笑了。

    这种自私自利之人,简直冥顽不灵!

    因为你陷害别人不成,所以别人就得大度的原谅你?

    等你下一次再来陷害我么?

    真特么可笑!

    房俊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但是对于王雪庵和谢家的做法,却是深恶痛绝!

    不愿与这思想自私到极点之人多说半句,侧身对李承乾说道:“殿下,请吧。”

    李承乾淡淡的扫了谢成杰与王雪庵一眼,拂袖离去。

    *****

    翌日,房二郎在崇贤馆“爆发”连续写出的诗句,出现在某些文官贵戚的案头。随即,即以燎原之势迅速传遍整座长安城。

    与此同时,江南宿儒王雪庵质疑《爱莲说》乃是房俊抄袭之事,亦随之传遍开来。

    至于期间的细节,更被添油加醋的传扬……

    这一次,房俊算是真正在文坛有了一席之地。

    以往虽然房俊经典的诗词流传出很多,但是由于其形象实在与那些自诩温文尔雅的传统文人相差甚远,文人们大多不屑与之为伍,即便称赞其诗词作品,却从未褒扬过房俊其人。

    说来这也算是无比诡异的一件事,诗词流传甚广,各方赞誉,偏偏作者却避之不谈,各方文人大儒三缄其口……

    现在,不谈不行了。

    士林之中,其实对于王雪庵的那句“有阅历才能有境界,有境界才能有作品”的观点是及其赞同的。诗由心生,心里没有感触,如何能做得出感人的诗句?

    偏偏房俊却将这个观点打击得彻底崩溃……

    谁说诗由心生的?

    谁说没有阅历,就写不出有境界的诗词?

    谁说没有身临其境,就描绘不出盛景?

    咱有一双想象的翅膀,能带着咱的思绪飞边江南漠北、云梦洞庭……

    一首接着一首,无意不是震撼一时、流传百世的佳作!

    尤其是那一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简直就是妙手偶得、惊才绝艳!

    意境、韵律、气魄,俱为绝佳之选!

    一个“蒸”字给人以云蒸霞蔚,万马奔驰之势,一个“撼”字,笔力千钧,让人联想到仿似有巨澜涌动.

    不用身临其境,只是观这两句诗,千里洞庭湖那气势磅礴,波澜万丈的景致便跃然眼前,令人心神旷怡,又让人心胸激荡!

    大儒孔颖达甚至言称:“自唐以来,五言绝句之首!”

    声誉之隆,一时无两!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于王雪庵的指责与唾弃。

    堂堂宿儒,成名已久,居然如此厚颜无耻,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想要将《爱莲说》窃为己有,简直就是文坛的耻辱、士林之败类!

    房俊的那句“天才的世界,你不懂”更是传为美谈,惊叹赞赏之余,亦对房俊的才学敬服不已。

    这是个真正的天才!

    诗词届百年不出的天才!

    古有曹子建,今有房遗爱……曹子建七步成诗,房遗爱挥毫不断!

    宋国公府。

    萧跪坐于榻上,缓缓呷着茶水,眼皮低垂,神情悠闲。

    谢成杰跪坐于萧多面,茶盏放在面前,却是毫无兴致品尝,唉声叹气,悔不当初。

    王雪庵已于昨夜便告辞离去,返回江南。

    此行算是王雪庵一生中不可磨灭之污点,不仅自己身败名裂,将一生清誉丢得干干净净,还牵连了王氏的名誉遭受致命的打击,几乎彻底断绝了中兴之希望。

    可是,又怪得了谁呢……

    怪人家房俊反击得如此犀利么?

    “唉……”谢成杰叹息一声。

    萧微微皱眉,很是嫌弃的将茶盏放下,嗔怪道:“事过境迁,悔之何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莫要作出一副唉声叹气的沮丧模样,玷污了这上品的龙井……”

    谢成杰苦笑道:“国公爷,您还真是有肚量,咱可学不来。只要想想从今以后这江南被皇帝掺和进来,某这心里就跟刀子捅了一般,绞痛……”

    他是真的心疼!

    江南士族自从晋室南渡之后,便一直在事实上掌握着江南的大部分利益。在这里,他们就是天!即便强硬如隋文帝杨坚、霸道如隋炀帝杨广、大势如高祖李渊,都未曾染指这一片尚未完全开发的土地!

    现在,因为自己的一个愚蠢行为,不得不将大量利益让出去,他如何能够甘心?

    萧冷哼一声,沉声说道:“这种话,从今以后切莫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手执乾坤,富有四海,你说这话,莫非江南是立王不成?”

    江南士族事实上掌握着江南可以,陛下不愿大动干戈,可以忍耐。但若是四处宣扬以此自傲,岂不是找死?

    谢成杰吓得一哆嗦,缩缩脖子,无奈道:“某自然知道这话不能乱说。”

    萧沉默一阵,手指把玩着白瓷茶盏,缓缓说道:“陛下英明神武,刚烈非凡,一向是以‘千古一帝’之功绩来要求自己,连前隋三次东征仍未征服的高句丽都成为他的目标,又岂能坐视江南游离于中枢之外?”

    谢成杰张了张嘴,颓然叹息。

    他又怎能不知这个道理呢?只是江南士族占据了江南几百年,世世代代的土皇帝,现在忽然说了不算了,心里自然难受……

    萧顿了顿,忽然说道:“房俊此子,要刻意拉拢了。谢家可有未曾婚配的嫡女?”

    谢成杰愕然……

第六百一十七章 凶名远播

    清明未至,房俊向皇帝请旨,开始休婚假本来按照大唐律例,婚假只有九天,但是皇帝很慷慨,大笔一挥,给了房俊足足一个月的假期。毕竟一年之计在于春,新春肇始,皇帝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实在是害怕房俊再在朝中弄出什么幺蛾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你小子回家闹去吧……

    对此,房俊表示喜闻乐见。

    能够优哉游哉的享受带薪假期,何乐而不为呢?

    工部对于营造之事经验无比丰富,房府的工程并不用房俊过多操心,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提出一些意见即可。毕竟浓浓的古韵唐风正是房俊所钟爱的,时下所流行的建筑和装饰的风格,很对房俊的审美。

    房俊便将精力都放在春耕育种之上。

    水稻的选种、育苗,去年在房俊的教授之下,农庄里的老农都已经掌握了其中的技术,是以今年房俊不用过多操心,只需好好照料他在西域带回的棉花种子即可。

    相对来说,棉花这种作物在选种和种植的初期,是很需要精心照料的,对于土壤的湿度要求也挺高。但是等到长大之后,却甚是省心。

    其实,对于现在的大唐来说,棉花的作用远远低于粮食。

    种植技术底下、育种技术原始、对肥力的应用不足、灌溉能力的欠缺……等等原因,制约着粮食的产量。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百姓能囫囵着吃个饱,若是遇到天灾,往往导致地区性的缺粮,饿死者不在少数。

    如何提高粮食的产量呢?

    首先,大批量的开荒。

    历经隋末动乱,天下民不聊生,人民流离失所,大片土地荒废。虽然贞观一来明君贤臣励精图治,安置流民,开辟农田,致使许多荒地得以开垦,但是限于生产力个耕种技术的制约,仍有大量的荒废土地并未得到利用。

    若是能鼓励开垦荒地,再予以一定程度的技术支持,将会有大量皇帝被开垦出来,粮食产量必定有大幅度的跃升。

    其次,灌溉水利的修建。

    这是一项基础工程,不是随便下道圣旨说说就行的,需要朝廷有一个精细的筹划,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坚持不懈的长久运行下去,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能见到成效。

    这是最耗费时间、耗费精力,但是一旦完成,将会造福千秋万代的工程,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的坚持……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粮食种子的培育。?

    众所周知,生物的进化分为自然进化和人工进化。它们的动力取决于三个基本要素,即变异、遗传和选择。遗传和变异是进化的内因和基础,选择决定进化的发展方向。

    在这个时代,人们根本没有种子培育的意识和条件。

    从植物学的角度来说,任何种子都会在自然条件下发生自然变异,这是大自然选择的进化。但是这个过程,是极其缓慢和不可预知的过程,因为这个过程是无意识的。

    而人工进化,却能大大的虽短自然进化的过程,更能准确的选择最好的方向,在人为干预的情况下选择最好的结果,这是有意识的按照人类的需要而进行的选择。

    所以,袁隆平的杂交水稻能让中国不足全世界6%的耕地是养活了世界上22%?的人口……

    当然,在唐朝的科技水平之下培育杂交水稻不啻于天方夜谭,难度绝对是地狱级别。但是通过原始的手段改善种子的基因进化,这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房俊选择了一块平坦肥沃的土地,通过商号收集天下各种稻种、麦种,打算分而种之,并委派专门人员记录每一样作物的特点、优良之处和不足之处,相互比较,以供参考。

    与此同时,房俊来到司农寺。

    *****

    《汉书百官公卿表》中已有“九卿”之说,即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与少师、少傅、少保的总称。到东汉之时,以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为九卿,亦称九寺大卿。

    北齐改少府为太府,廷尉为大理,官署称寺,长官称卿,隋、唐沿袭。

    司农卿,既是九卿之一。

    九卿之职能略近后世六部尚书,只是自魏、晋以后,行政职务多由尚书担任,九卿所辖,仅原有职务的部分,权势地位早已不可与当初同日而语。

    司农寺位于皇城之内,承天门大街西侧,与尚书省隔街相对,与右武卫毗邻。

    房俊到了司农寺递上名帖求见司农卿窦静,看门的书佐一见房俊的大名,激灵灵打个摆子,连忙将笑脸将房俊迎进门房,奉上热茶,然后一溜烟的跑去向长官通报……

    不怪他如此紧张,实在是房俊“凶名太盛”……

    如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房俊与司农寺都是风马牛不相及,怎样也牵扯不上关系。那么这位棒槌寻上门来,指名道姓找长官,极有可能是私人恩怨……

    书佐被“私人恩怨”这个词吓得半死,满长安城谁不知道房俊的脾气,谁要是惹了他,皇帝都护不住!咱家长官若是与房俊这厮有“私人恩怨”,那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咱这位司农卿窦静可是都快七十了,房二郎那铁钵一般的拳头砸上几拳……

    房俊老神在在的在门房里等候,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嫌弃的吐在地上,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书佐眼中的凶神恶煞,正急急忙忙通知窦静走为上计……

    值房内,窦静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名帖,被书佐吓唬得一愣一愣的。

    “长官,您还是赶紧撤吧!就从后门走,那房俊并不知您是否在官署之内,下官待会儿就去说您已经走了,想必他也不会追上您的府里闹事吧?”

    “可是……本官为何要逃掉呢?”窦静被这位书佐弄得一头雾水。

    房俊的确凶悍,这位棒槌的大名窦静素有耳闻,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何时与这位文名与凶名并著的房二郎有过任何往来,芥蒂、仇怨之类就更没有了……

    书佐愣了愣,问道:“不是来找您麻烦的?”

    窦静没好气的骂道:“本官与那房俊素不相识,更无往来,他为何要找本官的麻烦?那房俊虽然性子暴躁,却也不是混不讲理之人,即便有些嫌隙,也定是误会,分解几句即可。还不立即去将人给请进来?”

    见到书佐转身出去,窦静赶忙又嘱咐了一句:“态度好点……”

    虽然心里不认为房俊是来找什么麻烦,但是这位少爷的凶名太盛,窦静这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

    书佐应了一声,心里却是腹诽:我敢态度不好么?那位可是长安城里的鬼见愁,连亲王重臣都敢揍,万一惹怒了人家,将咱这一身骨头拆了都没地儿说理……

    回到门房,书佐低头哈腰一脸谄笑:“二郎,寺卿大人有请。”

    房俊嗯了一声,起身走向门口,却冷不丁站住,指着桌案上的茶杯说道:“这茶水太差劲。”

    两世为人,就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茶!嗓子里现在都黏黏的难受……

    他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却不想把书佐下个半死!

    “噗通”就跪在地上,浑身筛糠一样发抖,求饶道:“二郎饶命……这都是寺卿大人的意思,说是咱们穷衙门没油水,上门来的也没什么贵客,随便准备点散茶意思意思就行了……冤有头债有主,您跟寺卿大人有仇,就去找寺卿大人,放过小的吧……”

    房俊目瞪口呆,一脸黑线。

    咱的名声已经臭到这等程度,上门来就认为是找茬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的“止儿啼”?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254/ 第一时间欣赏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作者:公子許所写的《天唐锦绣》为转载作品,天唐锦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唐锦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唐锦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唐锦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唐锦绣介绍:
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