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高真行
对于李元嘉这个便宜姐夫,房俊是有些看不上眼的。
你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这没啥,在这个年头纳个妾也没啥,但是拿捏不住小妾搞得正妻受辱家宅不安,这就是你没本事了。堂堂七尺男儿,连家宅后院都不能肃清安稳,能有什么出息?
所以房俊有事儿没事儿就不给李元嘉好脸色,就是要在他心里留个阴影,让他往后有所忌惮。
但是这不代表房俊可以任由别人欺辱李元嘉。
尤其是在他房俊的门前……
这特么不是来打我的脸么?
李元嘉被人指名道姓,顿时有些发愣,愕然看向房俊,便见到房俊已然站起身,淡然道:“二位但请稍坐,某去看看何人于门前叫嚣。”
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李元嘉想了想,跟了上去,边走边说道:“不管如何,既是来寻本王的,本王怎能让二郎出头?本王也去看看。”
房俊就有些欣慰,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起码还算有一点担当。
李元文自然不能自己在这儿坐着,也跟了上去,口中不悦道:“这是谁呀,言语这般猖狂?连堂堂亲王也敢指名道姓的呼喝,活腻歪了不成?”
三人来到大门口,便见到门口外已然剑拔弩张,两波人马对峙。
一方自然是庄子里的部曲家将,为首的正是席君买。
另一方则是清一色黑衣劲装的短身打扮,二十几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形剽悍气势傲然。
为首是一个锦帽貂裘衣饰华丽的青年。
这青年一张刀条脸,面孔狭长两颊微陷,一双又粗又短的扫帚眉,三角眼精光四射,紧紧抿着薄薄的嘴唇,下颌微微扬起,一脸桀骜。
李元嘉走出大门,见到这青年,神情便微微一变,怒叱道:“高真行,大呼小叫的呼喝本王名讳,尔心里可还对皇家有一丝一毫的敬畏?速速下马认罪,本王尚可网开一面不予你计较,否则莫怪本王不讲情面!”
这两句话说的很有气势,令房俊有些刮目相看。
看来这位便宜姐夫还算有几分胆气,不似那等腰软嘴软的小受……
可对面的青年却一脸轻蔑,完全没将李元嘉当回事儿。
那青年端坐马上,上身微微前倾,一双三角眼盯着李元嘉,瘦长的脸上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呵呵笑道:“少拿皇族的身份压人,旁人怕你这个废物王爷,某高真行可不怕!某就是呼喝你的名字了,你能咋地?有能耐去陛下那儿告我一状啊,呵呵,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李元嘉气得面红耳赤,怒道:“高真行,休要欺人太甚!”
那高真行在马上呵呵大笑起来,完全不将李元嘉放在眼中,既是嚣张。
房俊就微微眯起眼,打量着这个高真行。
李元嘉在皇族之中是很有些地位的,原因来自于李二陛下的看重,皇帝对于李元嘉身上的那股子文青气质甚是喜爱,因此李元嘉得以水涨船高,在一众亲王之中地位很是有些超然。
这个高真行丝毫不顾及李元嘉的地位以及李二陛下对其的器重,非但刚刚大呼小叫的直呼名讳公然叫嚣,现在更是冷嘲热讽一副嚣张至极的态度,显然不是普通人。
高真行?
这个名字房俊没听过,但是他知道东阳公主的驸马高履行,从名字上看,这位难道也是申国公高士廉的儿子?
见到房俊上下打量高真行,目光中满是疑惑,李元文便悄悄靠近房俊一步,附在他耳边道:“此人乃是申国公家的四郎,东阳公主驸马的弟弟,高真行。原本在江南道清剿山岳,任职折冲都尉,前几天因为陛下肃清叛逆,将十六卫彻底大清洗,便将他调回京师,重建左卫大营,现委任为左卫将军。此人虽是出身文官世家,但自幼厌文喜武,身手很是了得,作战更是勇猛无铸,被申国公称为‘吾家莽四郎’,甚得陛下喜爱。”
果然是高士廉的儿子,难怪敢跟李元嘉当众叫板,不将李元嘉的皇族身份当一回事儿。
贞观年间,申国公高士廉一脉备受荣宠,说是冠绝天下亦不为过。
武德九年,李世民与隐太子李建成矛盾加剧,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侯君集等人日夜劝谏李世民,欲诛杀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后来,高士廉释放在押囚犯,发给他们武器,并与他们赶到芳林门,配合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
李世民被立为太子后,任命高士廉为太子右庶子。
当然,最令高士廉深受李二陛下信任器重的原因,还是因为高士廉是长孙皇后与长孙无忌的舅舅!这位舅丈人在李二陛下登基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又分属至亲,自然极尽荣宠。
而高士廉又的确会会做人,平素极其低调,结交满朝文武,从不得罪人。
论起来,房俊还即将与这位高真行成为连襟……
不过房俊看着这家伙在马上吆五喝六一脸嚣张,自然难以有个好印象。
高真行眨巴着三角眼,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怒气冲冲的李元嘉,说道:“韩王殿下,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家都是聪明人,藏着掖着的有意思?某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李元昌的那块御赐水田,某看上了!售价几何,你且说出个数目来,某没二话,立马交钱!”
房俊有些无语,你特么这是买地还是要抢地?
李元嘉哼了一声,说道:“抱歉,阁下晚来一步,这块地已经卖了,文书地契都做完了,怕是要阁下失望了。”
高真行“哦”了一声,看了看一直没言语的房俊,便对李元嘉说道:“别说某不给你机会,欺负人。殿下堂堂亲王,掌管宗正寺,那自应最是公正廉明的处事,可你背着所有人,偷偷摸摸将这块地卖给你的小舅子,怕是不妥吧?”
李元嘉不以为然:“地只有一块,自然是先到先得。”这件事他有皇帝撑腰,他怕啥?
高履行却不知道这背后的牵扯,只是认为李元嘉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将便宜给小舅子占了去,令他心里不爽利,他就要发飙!
抬了抬手,手里的马鞭遥遥指着李元嘉,傲然道:“休说那些没用的,某今日既然来了,那就不能这么空着手回去!殿下最好仔细思量思量,否则说不定哪一天,走在大街上被马车撞一下什么的,多倒霉啊……”
这家伙,居然威胁堂堂亲王?
房俊目瞪口呆,差点给高真行点个赞,太牛了!
李元嘉被高真行气得白脸血红,呼哧呼哧的喘气,却拿高真行一点招儿也没有。
两人素来不对付。
李元嘉自诩文采流,是皇族之中的名士,高真行则爱好武艺,行事鲁莽直接,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便犹如八卦之中的阴阳鱼一般,永远不会融合交汇。
相互看不过眼在所难免。
况且李元嘉最是不擅长对付这等粗人,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任你满腹才华舌绽莲花,奈何对方根本不与你动嘴皮子,恼起来直接拳头说话,徒唤奈何?
对房俊如此。
对高真行同样如此。
可以说,这等混不吝的人物,是李元嘉的天敌,遇上了那就完全束手无策……
房俊当然不能任由自家姐夫在自己的家门前被人欺辱,这传扬出去,他房二郎如何做人?
丢人丢到家了!
房俊瞅着马上的高真行,淡淡说道:“某不管你是谁,敢在某的门前大放厥词嚣张跋扈,那是你瞎了眼!现在,老老实实的下马,赔礼道歉,某心情好,或许不会计较。否则,打断你的腿!”
第五百四十四章 谁比谁纨绔
高真行坐在马上,还保持着用马鞭指着李元嘉的姿势,张大嘴巴,一副错愕状。
是耳鸣了么?
高真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岔了。
让某赔礼道歉?
还要打断某的腿?
嘶……
这话,听起来蛮有亲切感,得有个十年八年的没听过了吧?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高真行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反而笑出了声,他眨巴着一对三角眼,看着房俊,笑道:“小子,你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某虽然近些年一直在江南,但是回京这几天,也不止一次的听过你的名声,说你是长安城里第一纨绔!可你小子知不知道,十年前这个名号是谁的?”
高真行的年纪比房俊大得多,只不过他的脸有些白,看上去显嫩,只有二十三四的样子。江南水土养人,虽然是身在军营常年与僚人开战,却没有经受几丝风霜的浸染。
但是想当年高真行还没有远赴江南的时候,在长安城里架鹰斗犬横行无忌,仗着李二陛下的宠爱和强悍的身手,大大小小的纨绔们见到他,哪个不得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四郎”?
合着出去几年,这长安城里都已经忘记了咱当年的威风,连这么一个黑脸的小毛孩子都敢跟咱叫板?
还打断我的腿?
高真行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伏在马背上呵呵的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拍打着马鞍,状极开心。
现场的气氛有些诡异,房俊说要打断高真行的腿,然后呢,高真行就笑个不停。
房俊脸上冒出黑线……
这人有病吧?
李元嘉却是笑不出来,非但没笑,反而一脸凝重。
在他这个年龄段的勋贵子弟当中,就没有不怵高真行的。这家伙性情暴戾,下手阴狠,最要紧的是发起疯来完全没治,根本不管出了人命怎么办!
他要是发疯,没人挡得住。
李元嘉就有些心虚,他不愿意招惹高真行,也不远小舅子被自己牵连。
深深吸了口气,李元嘉说道:“这块地已然做好地契,不可更改。此次谋逆案,不少皇族牵连在内,充公的产业不可计数,四郎若是有意,本王再为四郎寻一处优质产业,如何?”
这话说出来,便是低头了。
李元嘉这人有些书呆子气,性子软,但是骨子里却很是清高,轻易绝对不会向人低头。他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当风花雪月的清隽高雅,还要有一份卓然不群的傲骨!
这番话,是他咬着牙说出来的……
谁知高真行根本不领他的情,只是笑呵呵的说道:“李元嘉,休要在此聒噪!某是什么样人,你能不知道?当年,某揍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呵呵,但凡某看上的东西,那就必然要得到手,若是得不到,宁愿摔烂它,也绝对不让别人得到!”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渐渐转厉,三角眼狠狠瞪着房俊,“既然有胆子跟某硬杠,那就要承受这代价!黑炭头,你不是很牛么?不是号称长安第一纨绔么?行,某也不为难你,要么乖乖的将那块地送给某,然后磕头认错,某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还是继续做你的第一纨绔;要么,某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这番阴狠的话语,配合高真行狰狞的面容,的确很是杀气腾腾。
胆气稍微弱一点,不用动手,就得被他这份气势给压制了!
房俊眯起眼睛,对视回去,心里却有些狐疑。
李元嘉前脚来找自己买地,这家伙后脚就跟来,还堂而皇之的跑到自家门前找李元嘉的麻烦,这是巧合么?
这家伙气焰滔天不可一世,恰恰自己的性子好像也差不多,这碰撞在一起,那简直就是火星撞地球,这也是巧合?
想到高真行的身世,房俊便总是觉得事情不会只是纨绔碰撞那么简单!
高真行是谁?
高士廉的儿子!
高士廉是谁?
李二陛下的舅丈人,长孙皇后与长孙无忌的舅舅,长孙冲的舅爷爷!
而高真行,是长孙冲的表舅!
高家的真正崛起,是凭借长孙无忌与长孙皇后,两大家族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长孙无忌掌权的年月里,高家一直荣宠备至圣眷不衰,而当长孙无忌倒台之后,高家也立刻分崩离析,子孙尽皆遭贬,祸及后代。
而他房俊与长孙冲的冲突,长安城中无人不知,高真行莫非此次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想要为长孙冲讨个公道,出口气?
可问题是,长孙冲现在已经失踪,即便高真行讨去这个公道,出了这口气,又有何意义?
房俊疑惑不解。
前世今生,他都是一个善于动脑的人,多年的仕途经历,也锻炼他遇事总要深思一番背后的牵扯的含义,绝对不会只顾及表面的现象,而忽略更深层次的动机。
不过他想不出来……
因为他对高真行缺乏了解,对高家更是所知不多。
但是……
自己不就是棒槌么?
既然是棒槌,需要想那么多么?
房俊相信,无论高真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今日好好的干一架,事后所有的一切自然会浮出水面。
他高家再牛逼,难道就能将房玄龄压制住了?
打定主意,房俊便淡淡的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高兄既然已经跳出江湖,又何必再入江湖,自寻烦恼?若是马失前蹄阴沟翻船,岂不是凭白毁了一世英名,任凭世人耻笑?”
李元嘉吓了一跳,急忙拉住房俊:“二郎,莫与此人斗气……”
高真行既然被高士廉欣慰的称呼为“吾家莽四郎”,非但是性格鲁莽下手极重,更是因为其身手高强,武艺出众!想当年此人十七八岁的时候,便号称打遍十六卫无敌手,现在又历经了战火磨砺,武艺想必更上一层楼,岂是易于之辈?
房俊虽然也是以武力值超绝而著称,但双方的年龄、资历、经验摆在那里,李元嘉不认为房俊是高真行的对手。
若是因此负伤甚至残疾、丢了性命,他李元嘉如何跟妻子交代,如何跟岳父交代?
高真行却是真的怒气勃发!
居然敢如此对自己挑衅?
当即,高真行大手一按马鞍,整个人敏捷的从马背上跳下,大步来到房俊面前几步站定,恶狠狠的瞪着房俊,咬牙道:“好!既然你不知死活,那某就成全你!别说某欺负你,某的这些护卫,都是从江南道带回来的,身经百战,对付你身边的这些乌合之众,那是大刀剁虾米,欺负人!就咱俩,单对单,部曲不得插手,直至有一方跪地求饶为止,敢还是不敢?”
房俊嗤笑道:“你的随从身经百战,难道某的部曲就是吃白饭的?某今日不将你锤趴下,下半辈子不进这长安城!”
高真行点头道:“好,有志气……卧槽!哇呀呀,你偷袭……”
他话音未落,房俊那边已经一个箭步从大门口的台阶上窜下来,当胸就是一脚。高真行猝不及防,差点被房俊得手,大骂一声,架起手臂挡住房俊的这一脚,却禁不住倒退三四步,心里暗暗吃惊。
这黑小子怎地这般大的力气?
自家亦是以力气见长,可是这一脚虽然挡住了,但是两条手臂被震得发麻,不得不令他吃惊。
而更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个黑小子很猛!
得势不饶人,偷袭占了先机,便步步紧逼,一顿拳脚雨点般攻来,令陷入被动的高真行疲于招架。
但这人敢这么牛,也确实是有底气的!
被房俊偷袭占了先机,又因为事先不知房俊的底细而吃了暗亏,但是很快便稳住脚步。拼着被房俊一拳打在肩膀上,疼得他一咬牙,趁机反手扣住房俊的手腕,脚下向前一顿,扎稳马步,另一只手攥住房俊的胳膊,拧腰发力,使出一个类似于突厥人摔角的架势,就想把房俊给扔出去。
谁知房俊力气太大,一矮身降低重心,手臂一拧便脱离高真行的掌控,趁势薅住高真行的衣领子,两人势均力敌,纠缠在一起。
高真行正在发力跟房俊较劲,眼角余光一闪,便见到一条人影闪电般冲过来,一拳击打在自己的左肋。
这一拳立马将高真行打得岔了气,一阵剧痛传来,一口气憋在嗓子眼,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手上的气力自然就泄了,被房俊趁机一个背摔,便狠狠的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高真行七荤八素,浑身跟散了架似得,却意外的将这一口气喘了上来,顿时强忍着剧痛,大骂道:“小王八蛋,居然叫帮手,卑鄙无耻!”
房俊骂道:“滚你的蛋!老子啥时候答应你单挑了?傻逼!”
便向躺在地上打滚的高真行扑去。
高真行这边的随从都傻眼了,这人太不要脸了吧,说好的单挑呢?顿时怒火万丈的冲上去。
房俊这边的部曲家将自然不甘落后,气势汹汹的迎上去。
双方顿时在大门外战成一团。
第五百四十五章 咱俩单挑
站在大门口李元嘉看着双方混战一处,惊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这位小舅子……也太不讲究了吧?
以往,他知道高真行是个浑人,惯不讲道理的,无论对上谁,那是两句话不来就动拳头,有理没理根本不在乎,只要拳头够硬,有理没理还不是一样?
所以大家伙都怕他,这人不讲理,拳脚还厉害,谁不躲着他?
可现在倒好,自家这位小舅子,更是个混不吝的……
高真行浑是真浑,但是这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说话算话,行事光明磊落,他瞅你不顺眼,那就要当面将你打得心服口服,至于背地里套麻袋打黑拳,绝对不屑干。
可房俊居然明目张胆的高真行单挑的时候令席君买偷袭,两个打一个,岂不是比高真行还浑?
不过也不能就说房俊卑鄙无耻了还是咋地,毕竟所谓的单挑只是高真行自己说的,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人家房俊自始至终可都没同意……
李元嘉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高真行被房俊摁在身底下,奋力反击,气得哇哇大叫。
原本房俊的身手力气都大大超出高真行的意外,摆明车马真刀真枪的干一场,高真行还就未必十拿九稳的将房俊干趴下,现在冷不丁被席君买偷袭,两个打一个,高真行彻底不是对手了。
他带来的随从虽然见机不妙都冲上来,可房俊的这些部曲家将也不是白给的,你高真行的随从是打江南道清剿僚人的前线下来的,房俊这边也有不少是从西域杀回来的,正所谓针尖对上麦芒,一时间难分高下。
高真行彻底悲剧了。
他的随从被房俊的部曲拦住,双方大打出手势均力敌,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哪里有力气来搭救高真行?高真行被房俊和席君买两个人摁在地上,想要奋力反击,但是面对一个跟自己实力相当的房俊,再加上一个差不了多少的席君买,如何能是对手?
挨了一顿暴锤……
房俊见这货嚣张得没边儿,自然下手也不客气,那是拳拳到肉,打得高真行只能在地上蜷曲着挣扎,嘴里却还是不服,扯着脖子大骂。而最让他心惊胆跳的,还是房俊身边这个看似瘦弱不胜不小下黑手的小子,那下手是真黑!
席君买是斥候出身,讲究的就是一个又快又狠,战场上遭遇地方斥候的时候,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将对方制服,下手专门挑对方的命门上招呼。若不是房俊没想将高真行这条命留在这里,席君买早就废了他!
论身手光明正大的对阵,席君买不是房俊、高真行的对手,但若是在战场之上生死相搏无所不用其极,活下来的那一个一定是席君买。
阴狠、隐忍、毒辣,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被房俊和席君买夹击,高真行能有个好?
况且他这次来也没想着弄出人命,便带着随从轻装简从,并未挟带兵刃。现如今,只有挨打的份儿,毫无还手之力。
混乱之中,高真行被房俊一脚揣在心口,疼得他以为心脏都被一脚给踹碎了,嗷的一嗓子喊出来,便被一口气憋在胸口,整个人虾米一样佝偻起来,任凭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半天被动静儿。
他没声儿了,反倒把房俊吓了一跳。
这件事说起来就是个意气之争,没仇没怨的,不至于闹出人命了。是自己混乱中碰到对方的要害了?房俊也不知道,不过看高真行这样子不似作伪,也不可能作伪,心里也有些发毛。
真出了人命,终究麻烦。
便大喝一声道:“都特么给老子住手,否则弄死他!”
他这一声大喝,中气十足,混战的双方随从部曲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高真行一个随从指着房俊,怒道:“敢伤了吾家将军性命,吾等必与你不死不休!”
房俊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只不知谁掉的靴子,顺手就掷了过去,骂道:“闭上你的鸟嘴!”
那人跟他的将军一样吃了猝不及防的亏,被靴子正巧打在脸上,嗷的一嗓子,捂着喷血的鼻子便蹲了下去,再也说不出话来。
其余同伴一见,顿时怒气冲冲的瞪着房俊,但自家将军落在人家手里,投鼠忌器,却也不敢上前,更没人敢说话。
房俊便低头瞅了瞅高真行,发现这家伙虽然不动了,却还在轻微的哼哼,心下一宽,看来性命无忧。
走过去蹲在高真行面前,瞅了瞅这位,顿时差点笑出声来。
原本这家伙虽然模样不咋地,但是锦袍貂裘气度俨然,加之久居上位那股气势很是不凡,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阳刚之气。但是此刻浑身沾满了地上的雪泥灰尘,那锦袍早就破败不堪,满是一个又一个的大脚印。头发也乱糟糟的宛如鸟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喷着血,嘴角也破开皮,冒着血丝。
那模样,要多惨有多惨……
哪里有半分刚刚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姿态?
不过房俊没觉得自己下手重。
娘咧,你追上门来耍横,怨得谁来?
揉了揉自己被高真行击中一拳的脸颊,有些酸疼,看着面色青紫的高真行,房俊便淡然说道:“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不是没人惹得起你,而是没遇到惹得起的人!高将军,您以为现在是十年前的长安,还是以为这里是任你横行的江南道?凡事过不去一个理字,您这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又是抢又是打的,您吓唬谁呐?这里是长安,是天子脚下,就算我房俊怕你,也自有大唐律法制裁与你!天日昭昭,乾坤朗朗,你以为你就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般蛮横凶残无法无天,就算你是功勋之后能够得到陛下庇佑,律法治不了你,可是这满天神佛也看不过眼,必然天降雷霆五雷轰顶,令你生生世世沦为牲畜,不得为人!”
高真行先前还被房俊那一记穿心脚踹得喘不上气,此刻听了房俊的话,却是猛地张口喷出一口老血!
我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我蛮横凶残无法无天?
你特么把我打这个样子,还要让律法来制裁我?
还要让雷劈我,变成畜生?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莫过如此!
这简直没天理了啊!
这口老血喷出来,将他的随从吓得面无人色,高真行本人却反而胸口一轻,透过气来了!
喘了口气,高真行便想站起身,却被席君买从后边一脚揣在他小腿上。
“咔嚓”
“嗷……”
席君买这一脚使足了力气,高真行小腿肉眼可见的呈现出一个向前弓起的弧度,显然已经断了,高真行冷不丁被来这么一下子,没忍住,惨叫出声。
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高真行的随从呼啦一下就要向前冲,却被房俊的部曲死死挡在身前,只能各个怒目而视,却不敢有所动作。
高真行浑身冷汗,抬头瞪着房俊,目光阴狠凶戾。
栽了!
他高真行,莫名其妙的栽到在房俊这条小河沟里!
一世英名,一朝尽丧!
房俊毫无所惧的与他对视,看了半晌,突然露出一排白牙,笑道:“怎么,你不服?”
高真行强忍着羞辱和剧痛,咬着牙关,面目狰狞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一死而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今日高某人栽在你手里,认命了,休要聒噪!但是若想羞辱与某,那是休想!”
房俊就点点头,随意道:“那行,既然如此,别说某房二欺负人,你站起来,咱俩一对一单挑!”
高真行愣住。
良久……
“噗……房二,欺人太甚!”
又是一口老血被气得喷出。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不吃不行
高真行被房俊气得连喷两口老血,差点厥过去。
这人怎能如此不要脸?
咱要跟你单挑的时候,你联合你的部曲偷袭咱;将咱的腿打断了,你特么又要跟咱单挑?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高真行气得鼻子冒烟,恶狠狠的瞪着房俊,恨不得一口将这个小王八蛋咬死,喝他的血,方能消解心头之恨!
一直站在大门口的李元嘉,则干脆捂住了脸。
这个小舅子,实在是……极品!
房家的部曲家将们,也都各个仰首望天,面容抽搐……
房俊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这样的做法是否卑鄙不要脸,谁叫你没事招惹我呢?
看着高真行,房俊挑了挑眉毛,说道:“既然你今天敢找上门来无事生非,那就应该做好挨打的准备,这个不怨咱。咱也不管你到底是被谁怂恿了,还是被谁当枪使了,还是真的是一二傻子,今日你想要将我房二的脸摁地上任你揉搓,那就别怪我打断你的腿,折了你的面子!自己回家好好想想,想好了,随时可以找我,我房二亦随时候教!”
说罢,也不再看高真行铁青的脸和闪烁的眸光,站起身摆摆手,黑着脸冲着高真行带来的随从喝道:“还不将你家将军抬走找个郎中医治,是要等着房某管饭,还是真想你家将军往后就瘸了一条腿?”
随从们左右观望,相互眼光碰触,就知道今日算是彻底栽了,什么找回面子的话也说不出,还是先把将军带回去治伤方是正途,否则当真当真成了瘸腿将军……
当下,赶紧七手八脚的将高真行扶起来,几个人抬着,连人带马灰溜溜的走掉。
房俊便指使着家仆:“将门前好生打扫一番。”
然后回身对李元嘉和李元文等宗正寺官员抱了抱拳:“各位虚惊一场,咱们还是赶紧入内吧,稍等片刻,便让厨房里整治酒席,咱们不醉不归。”
“是是是,二郎客气了……”
诸人谦让一番,便一起重新走回庄内。
亲眼见识了房俊的剽悍,没人敢说离开的话语,唯恐得罪了这位凶神,把自己再给记恨上了……
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怪,越是温文儒雅不说恶语的君子,越是没人把你当回事儿。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人是讲理的,是隐忍的,是有道德底线的。
可越是混不吝的家伙,越是招人忌惮,越是被大伙当个人物一样敬着。
因为这种人做事大多是凭着自己的好恶,对于礼法规矩并不在乎,看你不爽了,我就要动你,谁也没辙……
欺善怕恶,大抵如是。
现在房俊诚心诚意的邀请,谁若是不顾颜面的走了,难保这位不会记恨在心里。若只是记恨也就罢了,搞不好当场发飙,那可就难堪了……
一场风波,来得快,去的也快。
对于自家二郎打架这种事,庄子上下几乎习以为常。即便高真行的身份不一般,那又如何?想当初,便是陛下的亲儿子,咱二郎那也是锤过的……
你高真行再牛,还能牛得过齐王、魏王?
庄子里几乎瞬间就回复平静,该干嘛干嘛,并未将刚刚在门前发生的斗殴放在心上。
房俊领着李元嘉等人往大堂走,便听到旁边的院子里吆五喝六,不时传出肥猪的惨嚎声。
对于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宗正寺官员来说,这种声音实在是有些人,而想想即将要上桌的猪肉,一个两个都苦了脸,相互看了看,都看出对方的不以为然,却又不敢张嘴说什么。
刚刚房俊的霸道,实在是给这些人留下心理阴影了……
相对来说,还是李元嘉的身份不同寻常。虽然也曾被房俊闹上门搞得颜面尽失,但好歹也是姐夫小舅子,大家便不停的给李元嘉挤眉弄眼,想要李元嘉说几句话,大家好集体告辞,脱离即将来到的窘境……
说是窘境,其实也不为过。
饲养家猪的历史很悠久,据说在汉朝的时候便已有之,猪肉在民间也是主要的肉类之一。相比于牛羊肉,低廉的价格更能被寻常的百姓家庭接受。
即便猪肉便宜,但是在庄户人家,平常过日子,除非是家里来了客人,否则大多是舍不得花钱买肉吃的。但是每一家都会养上两三口猪,养上一年,等过年的时候就杀掉。大部分猪肉还是要卖掉,换些银钱,采购过年需要的东西。甚至有的时候,一口猪卖的钱,要用来支付来年全部的油盐酱醋等花销,有的人家全靠着这些钱积攒下来,才能给儿子娶媳妇。
但是在这个年头,猪肉是只有寻常百姓和低贱的奴仆才会吃的,是低贱的食物。达官老爷贵族世家们平素吃得的是牛羊肉,猪肉是一口都不吃的。
一来是因为这时期的猪圈大多都是跟茅厕连在一起,人的排泄物直接排进猪圈成为猪的食物,对于贵人们来说,想想就恶心,怎么吃?
二来,则是猪肉真的不好吃……
这时候的人们,尚不知道通过阉骟的手段来改善家猪的肉质,此时的猪肉吃起来有一种又酸又骚的口感,除非是常年没有荤腥的穷苦人家,但凡有一点身份地位或者家财的,都不屑于吃猪肉。
所以,以李元嘉为首的几位宗正寺官员,是真的不想吃猪肉……
可是又不敢说。
李元嘉瞅瞅几位同僚,又瞄了瞄满脸笑容的房俊,心里也是忐忑。
说了,搞不好房俊这小子说翻脸就翻脸,这么诚心实意的留你们吃饭,还一个两个的不识抬举?不说,这几位待会儿上桌,搞不好都能当场吐出来,那时候更得罪人。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把李元嘉纠结得不行。
房俊似乎看出这几位的心思,便边走边笑道:“几位,勿需担忧。咱们庄子里的猪,跟那些寻常人家的不一样,都是喂得青草蔬菜,很干净,就连猪粪都是绿色的。”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李元嘉的脸色就好似他说的猪粪一样,发绿。
房俊没注意李元嘉的脸色,自顾自说道:“而且咱们饲养的家猪,经过了特殊的处理手法,肉质绝对鲜美,就是比之牛羊肉,亦不惶多让。”
李元嘉哪里听得进去?苦着脸,脚步也放慢了,心里琢磨着到底说还是不说,走还是不走。
但是再远的路,它也有个重点。再怎么磨蹭,一群人还是进到正堂里。
房俊命侍女奉上香茶,客气的邀请何为饮用,满面春风的招呼着,哪一个都未冷落。
其实,这些人的脸色他都看在眼里,个人心里的担忧,他也心知肚明。
但他偏偏就装作不知道,一个劲儿的寒暄着,热情的过分。
他就是要通过今天这一顿饭,将经过阉骟的猪肉名头打出去,让整个关中都知道!
家猪,是每一个农户基本都会饲养的家畜,跟鸡鸭鹅狗一样,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但是由于一些缘故,导致猪肉上不得台面,有身份的人家是不屑吃猪肉的,这就使得猪肉的价格不高。而农户辛辛苦苦养了一年,最后却卖不上几个钱,谁会搭着食料和精力喂养?
是以,家猪的数量很是稀少。
只要能将猪肉的价格提上去,就等于给万千贫苦的农户开拓了一条道路。猪肉值钱,饲养得家户肯定就多起来,也能在贫苦的生活中多一份补贴。
如何将猪肉的价格提升?
就在刚刚,房俊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李元嘉这些宗正寺的官员!
只要让他们见识了猪肉的美味,借由他们这些皇族子弟的口中传递出去,想来必然会受到关注。
甚至,房俊还嘱咐厨房拿出了猪肉炖菜的王牌杀猪菜!
就不信吃不馋你!
第五百四十七章 猪肉推销员(上)
前世房俊可没少吃杀猪菜。
焖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一只大铁锅烧热,放油、大酱、葱花、姜片、大料、花椒爆香了,然后就将刚才那些猪骨、猪肉、猪蹄子、猪尾巴一股脑地扔进去,翻炒,炒出油和香味来之后,再倒进切好的酸菜丝。
继续翻炒,然后倒水,将锅盖盖上。
灶下用旺火,上汽以后,也就是烧开锅之后,打开锅盖,放进去锅撑子,再将搅拌好,加了油调味过的猪血用盆子盛着,放在撑子上,重新盖上锅,接着烧火。
这个就是俗称的杀猪菜。
杀猪菜本是东北的老传统,西北这边早时候是没有的,但谁叫房俊是穿越者呢?
有的地方会做猪血肠,但是房俊怕这帮子皇族子弟对猪肠子有反感,所以像似这般蒸血旺。
这样的一锅菜、一锅饭,因为菜里面材料足,已经足够丰盛了。
从来没吃过的人,绝难抵挡这种美味,甭管你是吃惯山珍海味的皇室贵胄,还是紧衣缩食终年不见油星的贫民寒门!
再加上烀熟的蹄,拆骨肉蘸着蒜酱,就着二两烫的热热的烧刀子,神仙也得流口水!
房俊没有在大堂里待客,而是将饭桌放到他书房偏厅的火炕上,一圈儿人围着饭桌坐下,一大桌杀猪菜端上来,那浓郁的香味刺激的几个皇族子弟身份的宗正寺官员齐齐咽了口口水。
但是说实话,对于这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皇族子弟来说,丝毫没有雅致品相的杀猪菜,虽然能够勾动他们的味蕾,却仍旧不能令他们下决心吃上一口……
李元嘉就很是纠结,心里暗暗后悔,刚刚就应当硬起骨气拒绝房俊的,这么一含糊,就被请上桌了,这时候想要一口不吃就下桌,甭说是房俊,换了谁都不高兴。
那不是瞧不起人么?能把人得罪狠了!
李元嘉偷偷摸摸瞄了一眼几位同僚,见到大伙都是一副便秘的神情,看着桌上的饭菜确实很香,一个两个手里捏着筷子,却如同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伙也都眼神幽怨的看着李元嘉,那意思是说,殿下唉!咱可是跟您来办差的,按说大伙都给您面子,可您也不能让咱吃猪肉啊?这东西,那是只有下贱的庄户人家才会吃的……
李元嘉也觉得自己有些愧对这帮被自己拉来的同僚,差点得罪了高真行不说,现在还要逼着吃猪肉。
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二郎,你看啊,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本王和几位王兄被陛下勒令接了发卖查抄之家产这个差使,说什么也得办得漂漂亮亮,对不对?这若是陛下知晓吾等放着正事不办,却跑来你这里大吃大喝,难免怪罪。等闲申饬几句倒也罢了,就怕被陛下以为吾等是与你在田地的交易当中有什么猫腻,那可就完蛋啦!所以,你看,这个……要不咱就不吃了,先回去?”
那几位都快哭出来了,立马对李元嘉投去敬佩感激的眼神。
说的太好了……
李元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对于自己的急智也有点小骄傲。
话说到这份上,你若是再逼着我们吃猪肉,那可就是你房二的不对了!
可房俊又怎能将这几位免费的“宣传大使”放过?
房俊就眯起眼睛,本来就黑的脸上,愈发黑了……
“诸位,莫非是觉得身为皇族,天潢贵胄,便瞧不起房某人?”
几个人吓了一跳,这帽子太大,戴不了!
李元文赶紧说道:“二郎这是说哪里话,放眼关中,有谁不知道你房二文韬武略,那就是当世的诸葛武侯啊!”
旁边有人就附和道:“就是就是!呼风唤雨房遗爱的名声,早已响彻整个关中,这关中的百姓,哪家哪户不感念您的恩情?再者说了,你不仅是房相的公子,还是韩王殿下的小舅子,更即将成为高阳公主的驸马,说来说去,咱这都是一家人,您这么说,那可是见外了!”
几个人可不敢被房俊戴这么一个大帽子,七嘴八舌的极尽奉承。
没法子,这房俊,他们真是惹不起。
只要想想这位刚刚将高真行敲断了腿,便脊梁骨一阵阵发寒。
这棒槌发起飙来,那也是没谁了……
“呵呵……”
房俊眯着眼,嘿嘿一笑,似乎很是爱听这些奉承话。
等到大伙说了一阵,他才慢悠悠说道:“虽然某是真心实意的想请几位吃一吃这人间美味,但几位既然执意不肯,某若继续坚持,反倒被几位以为某是牛不喝水强摁头……”
包括李元嘉在内,听了这话,就有些讪讪。
这几位都是皇室贵胄,身份那是顶顶尊贵,走到哪里不是逢迎一片,几时受过这样的挤兑?
若是放在以往,即便房俊的名声再是响亮,这几位除了“深受其害”的李元嘉之外,听了这话说不得就给房俊甩脸子,不告而别。但是刚刚经历了大门口的那一幕,借给这几位一个胆子,也不敢再房俊面前发作。
房俊浑然不知自己说的话有多不合适一般,将饭桌上一个酒坛子拿起来,拍去泥封,一阵浓郁的酒香顿时溢了出来。
拿着酒坛子,一一给几位面前的酒杯沾满酒,说道:“诸位到了咱家,菜不吃一口,这酒却不能一口不喝吧?这样,既然诸位不爱吃这猪肉,这一坛子酒喝了,某恭送诸位出门,以后青山不改友谊长存,如何?”
李元嘉就瞄了瞄房俊手里的那个酒坛子。
深灰色的陶瓷坛子,看着不甚起眼,看上去也不太大,能装个十斤八斤左右。眼前的酒杯里,清澈的酒水散发着浓郁的酒香,闻一闻,就有一种醺醺欲醉的感觉。
房家出好酒,这是市面上公认的。
但是真正喝过的没几个。
即便是李元嘉这等近亲,因为与房俊不是太和睦,也没机会品尝。
他们七个人,喝十斤酒,在他看来,这不是问题。
况且能借机享受一般房俊酿制的美酒,正是求之不得。
李元嘉便说道:“本王也知道如此拒绝,的确不太近人情,奈何皇命在身,也不得不婉拒二郎的厚爱。二郎既是如此说,吾等绝无二话,感谢二郎体恤!”
这边是答应了。
房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着这位在他面前讲姿态摆的极低的便宜姐夫,便点头道:“请!”
“请!”
“请!”
几人互视一眼,便一起端起酒杯:“敬二郎一杯!”
房俊呵呵一笑,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起杯子道:“请!”将酒杯放到唇边,浅酌一口。
唐人好酒。那几位早就被这酒香勾出了馋虫,此刻也不客气,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房俊笑得愈发欢快了……
随着美酒入喉,酒桌上瞬间一片沉寂。
几个人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齐齐端坐不动,保持着手持酒杯的姿势。
只是脸孔却涨得通红。
这酒确实香醇,非但闻着香,喝着更香!
但是,太烈了!
那醇香的酒水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顺着喉咙下去,宛如一道火焰被吞进了嘴里,酒水所过之处,像是被锋利的刀子割过,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几个人强忍着,没有叫出来!
但是等到酒水入腹之后,那一团火就像是在胃里燃烧,带着一股火热的暖意,顺着奇经八脉走遍四肢百骸,一股通透的融融之意不经意的升起。
就是一个字,爽!
“好酒!”
李元嘉被这一口酒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还是忍不住拍着桌子赞叹!
房俊呵呵一笑,废话!
他拿起酒坛子,再次给诸人斟满酒,一伸手:“请!”
几个人就有些双眼发直……
第五百四十八章 猪肉推销员(下)
酒是好酒,就是……太烈!
这一杯酒,就足以抵得上那些寻常酒水三五斤,这么一坛子分下去,每人最少也得有一斤的分量,这要是喝完了,还能活么?
就这么一杯,有好几位都觉得脑袋发晕了!
但是,不喝行么?
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再次举杯。不过这次都学乖了,没人再像刚才那般一饮而尽,而是浅酌慢尝,既不会被这烈酒醉倒,亦能仔细品味其中的香醇。
唯一的遗憾,那就是眼前香气四溢的肉,若是牛肉羊肉就好了,再不济,狗肉鸡肉也行啊,为啥就偏偏是猪肉?
酒肉酒肉,这两样为啥总是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人们说起来的时候总是焦不离孟秤不离砣?很简单,那就是喝酒的时候必须吃肉,那才爽利,吃肉的时候必须喝酒,那才过瘾!
几个人看向房俊的眼神,就不免幽怨。
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你就不能发发慈悲,给咱整点别的肉来吃?
猪肉,实在是不能吃啊……
房俊却对几人的眼神视如不见,也不逼着这几位喝酒,自顾自的夹起一筷子才骨肉,沾满了蒜酱,放进嘴里大嚼。
心里却是很不爽:娘咧!哥们为了给猪肉涨涨价,容易么?
拆骨肉,尤其是和菜、汤一起煮熟的非常入味的拆骨肉,是他的最爱。而且这个时代没什么人工合成的猪饲料,喂猪的食物更是百分百绿色环保,所以猪肉非常的香。
猪血旺也好吃,看上面那一层嫩绿的葱花,还有汪出来的油,就已经很引人食欲了,舀一勺放进嘴里,几乎入口即化,满嘴的香。还有用猪肉和猪骨头熬的烂烂的酸菜,那汤已经变成了浓浓的泛着奶白色,吃一口,也是一个字:香……
吃了几口肉,抿了一口酒,然后一勺一勺地舀猪血旺吃。他上辈子最爱吃这个,而且今天的血旺蒸的火候很好,所以特别嫩滑。他一边吃,一边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
还真是美好的享受啊……
“咕”
“咕”
耳边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
房俊放下舀血旺的汤匙,抬起头来,便见到面前这几位都在盯着他看。
有酒无肉,那是一大憾事。
有酒有肉,但是只能喝酒不能吃肉,那就不是什么憾事的层次了,那简直就是无尽的折磨……
这几位看着房俊吃得啧啧有声,那满桌子菜发出的浓郁的香气,便下意识的抿着酒,越喝,越想吃肉。越是压制着吃肉的望,就越是喝酒……
不知不觉的,酒一杯接一杯的喝,一个个的小脸儿都红扑扑的,有些微的醉意,那股子想吃肉的念头,在心里疯狂的滋长,渐渐的控制不住。
猪肉咋地?
房俊能吃,咱就不能吃?
更何况人家房二不是说了么,这猪是他自己养着来等着杀了吃肉的,那肯定干干净净没毛病!
心里这么想着,就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最终,第一个受不住的是李元文。
这人虽然是皇族,但是生性随和,没什么远大志向,平素就喜好口舌之欲,用后世文明的说法,那就是一个“老饕”,当然了,通俗一点,那就是“吃货”……
吃货,最禁受不住美食的勾引。
李元文心一横,管他娘的猪肉还是什么肉,瞧着房俊吃得那叫一个香,他馋虫都快爬出来了,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拆骨肉,学着房俊那般在蒜酱里打了个滚,送到嘴里。
一口咬下去……
“二郎啊,你不实诚啊,说得天花乱坠的,这肉也不咋地啊?”
李元文摇头叹气,嘴里嚼着肉,抿了口小酒。然后夹了一筷子酸菜,“还算有点滋味吧,但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某尝尝这个……猪血?哦,叫血旺啊,这个名字不错,很喜庆,好彩头……这味道啊,也就一般。”
李元文一边挨个菜都尝尝,一边抿着小酒,一边摇头晃脑的挑毛病,筷子却舞得飞起,根本不闲着。
房俊就笑,举杯跟李元文碰了一个,一饮而尽。
李元文见到房俊喝酒如此豪迈,脸色有些惴惴,心虚道:“这个酒太烈,咱慢点喝行不?”
房俊一挑眉毛:“没那么多讲究,虽然是初次见面,但老哥你对我的胃口,大气,不矫情!这喝酒吃肉,那最重要的就是个心情,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便是如此了!但是逼着喝酒,岂不是大煞风景?能喝多少,您就喝多少,随意就行了。”
他这么一说,李元文反倒不好意思了,挺直腰板,说道:“得了,二郎既然如此说,某若是扭扭捏捏,反倒被二郎你看轻了!干了!”
一饮而尽。
房俊哈哈大笑,越看这个李元文越是顺眼。
喝酒喝得是啥?是酒,但更是心情!
若是心情不爽,即便是五十三度的茅台那也喝不出个滋味儿!
两人越喝越是投契,言谈甚欢。
其余几人就是不滋味了。
尤其是李元嘉……
说心底话,李元嘉是很想跟房俊打好关系的,不仅仅因为这货是自己的小舅子。
去年能打上自己的府邸,只为了给他的姐姐出一口气,撑起腰杆;现在能将这么大一块足以传家百世的良田送给最小的妹子,足以说明这人重视亲情。
在这个年代,兄友弟恭是跟孝顺父母一样的良好品德,在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世人看来,能够拥有这样良好品德的人,在其他方面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别说,一个照面就敢将当年的长安第一纨绔给敲断了腿……
可不知为什么,在房俊面前,他总是有些心虚。
李元嘉满心纠结,想了半天,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是因为自己放不开亲王的架子。
总是想在房俊面前保持自己的威严,偏偏房俊又是个棒槌,根本不吃自己这一套!在旁人眼中,自己是威风凛凛的天潢贵胄,是身份尊贵的皇族亲王,但是在房俊眼里,他啥都不是。
只要惹了他姐姐生气,照揍不误……
既然人家根本没将自己的身份当回事儿,那自己还绷着有什么用?
对于房氏,他是真心恩爱,所以他愿意去接近房氏的亲人。
想到这里,李元嘉深吸口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酸菜里的五花肉。
“嘶……”这一口咬下去,李元嘉只觉得满口浓香不肥不腻,简直了!
等到将口中的肉咽下去,李元嘉才恨恨的瞪着李元文,怒道:“堂兄,不地道了吧?这么好吃的肉,你却口口声声不好吃,你啥意思?”
他现在才发现,李元文似乎对每一个菜都挑剔了一番,但是嘴里根本没停!
太奸诈了……
李元文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抿了口小酒,摸着鼓胀的肚子,大大咧咧说道:“兄弟,你这是啥话?咱只是说出来对每一道菜的缺点的看法,希望二郎以后能多多注意,给他家的厨子说一说,精益求精么,不是更好?某又没拦着你吃!”
李元嘉翻个白眼,不理这个护食的家伙,难道这一桌子菜,你还能一个人吃完?便转头对房俊说道:“这个五花肉,走的时候给本王拿点,回去给你姐尝尝。”
他这话说的很自然,很有至近亲属的味道,并不虚伪客气。
可是在心里,却禁不住在打鼓。
说起来,自己可一向都瞧不起这个小舅子,关系也一直不近,若是这小子犯浑根本不给自己面子,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堂堂韩王殿下跟小舅子要东西,结果人没给……
李元嘉就有些后悔,莽撞了啊!
可事实上他不知道,他只要将房氏摆出来扎筏子,在房俊这里几乎就不存在任何拒绝的可能。
房俊就点点头:“那是自然,肥的瘦的五花的,还有这拆骨肉,猪血,待会儿自会让家仆给我姐送去,顺带也会打发厨子过去,教教你府里的厨子怎么料理这些东西。”
心底很是欣喜。
这几位,可都是身份不凡的皇族子弟,只要他们接受了猪肉,这个潮流必然会盛行开来。
这以往农家穷户的食物,也能搬上贵人们的饭桌,必将导致养猪的兴起。
也算是为那些穷苦人家开辟一项财源吧。
虽然不会因此大富大贵发家致富,但是凭借勤劳能多一份收益,总是好的。
世界不会因谁而轻易改变,但房俊相信只要努力,总是会在潜移默化之间,发生一些积极而美好的变化……
第五百四十九章 年礼
这顿酒吃得宾主尽欢。
虽说猪肉是贱肉,是那些贫苦农户的泥腿子才能吃的,休说李元嘉这等皇族宗亲,便是等闲有点身份的富户都不屑于吃食,但是在房俊的“压迫”之下,每个人都不少吃。
刚开始的时候倒是房俊又是敲打又是威胁,但是等到烧刀子三五杯下肚,言谈越来越随意,酒至酣处,也顾不得什么肉了,吃得那叫一个啧啧有声,满嘴流油……
到了最后,初次畅饮烧刀子这等烈酒的李元嘉诸人,各个酩酊大醉,被房俊统统放倒。
房俊命家仆收拾了客房留宿,然后打发人挨家挨户的通知,莫要这些人的家里担忧,重点自然是韩王府。
庄子里的家仆到了韩王府,见了韩王妃,说是韩王殿下在庄子里吃多了酒,二郎已然安排了住处,今夜留宿在那边,便遣人前来知会一声,好叫韩王妃休要惦记。
丈夫在自家兄弟那边留宿,韩王妃自然没什么好惦记的。
只是等到那家仆离去良久,韩王妃尚未回过神来,几时丈夫与二郎这般亲厚了?又是吃酒,又是留宿的,着实令人狐疑,她可是知道,因为曹氏那件事,二郎不待见王爷,王爷也有些不满,这两人可是心里都对对方有成见,没有一见面都打起来都是好的,还能这般亲厚?
最关键的是自家这个二兄弟什么脾性,没人比房氏更清楚,就算现在相谈甚欢,但是王爷指不定那句话没说好,说不得就惹恼了二郎,到时候发作起来……
可是又不能派人去将王爷接回来。
跟每一个寻常妇人一样,哪个不希望丈夫能跟娘家的兄弟相处的亲厚一些呢?
房氏心惊胆跳的过了一夜,基本没怎么睡觉。
唯恐下一刻便有家仆将腿断胳膊折的王爷送回来……
直到翌日清早,房氏便迫不及待的打发府里的家奴前往骊山的庄子里,探看那边的情形。谁知家奴得了嘱咐尚未出门,大门口便人喊马嘶的喧嚣起来。
房氏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惊问道:“怎么回事?”
便有看门的家奴来报:“是王爷回来了,同来的尚有房府那边的年礼。”
房氏这才舒了口气,听说有娘家送来的年礼,便领着侍女迎了出来。
逢年过节,亲戚朋友之间互送礼物,这是最基本的礼数。越是身份地位高等的人家,越是重视这般礼节,礼物自然也越是讲究。看着门口一长串满满登登的马车,房氏便知道这都是二郎送来的。
往年,王府与娘家自然也会互送年礼,但从未这般奢侈。
房家在房玄龄发迹之前,只是青州的寻常富户,耕读传家,并未有多少家底。房玄龄又是清正廉明,从来都不会聚敛钱财,家里的收入除了一些地租,便是房玄龄的官俸和陛下的赏赐。虽说生活无忧,但是想要多送一些礼物,却也不能。更何况房玄龄一向清心寡欲,并不热衷与这等迎来送往的事情,礼物大多只是象征性的意义,心意更重要。
而韩王府虽说贵为皇室贵胄,但是韩王李元嘉不擅经营,家里的条件也没比房家好多少,对于岳父“心意重于形式”的年节礼物,李元嘉甚是赞同。
眼前这一车车的礼物,不用问,必是出于房俊之手。
房俊尚未成家,更未曾分家另过,无论送出去多少礼物,都是代表了房家。
也就是说,今年娘家的年礼,是由房俊代送了。
那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驶进院子,王府的家仆忙前忙后的指挥着将礼物卸车,各个喜笑颜开。王妃在府中甚得这些家奴的拥戴,王妃的娘家送的年礼越重,便越是给王妃抬脸,越是增加王妃的威望。以往那曹氏的娘家送来的年礼,可是每次都让曹氏人前人后抬着下巴走路。
对于出嫁的女人来说,娘家的兴衰和重视,是决定她们能否在夫家挺直腰杆的重要因素之一,即便房氏贵为宰辅之女,亦是如此。
房氏看着如山的年礼,有喜有忧。
欢喜的自然是娘家兄弟有出息了,能给她涨脸。
忧的却是这般丰厚的年礼,王府要如何回礼?
礼尚往来,就得有来有往,只进不出,那可是丢死人的做派,哪怕跟娘家亦是如此……
李元嘉从马车里下来,见到房氏迎了出来,便走过去。夫妻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喜忧参半的眼神。
虽说是宿醉,但房俊的烧刀子可是醇正的蒸馏酒,没有一丝一毫的添加剂,喝得再醉,也没有宿醉后头痛欲裂等等症状,只是睡眠有些不够,李元嘉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
啧啧嘴,李元嘉苦笑道:“这二郎还真是……”
话说了半截儿,却是说不下去了。
埋怨房俊送的年礼太多,自家的库房里没啥礼物回赠?
那可真是不识好歹了。别看李元嘉贵为亲王,但是人家房府,也被比他差多少。
可若是回礼……
那辆比别人家反了好几倍价钱的四轮马车,已经将王府的库房快掏空了。
房氏见了李元嘉,反倒不是太在乎年礼的事儿了,而是好奇的问道:“王爷,什么时候跟二郎相处得这般亲厚,又是请酒又是留宿的?”
李元嘉便将昨日的事情简略的说了。
房氏听到二郎将那块地落在小妹房秀珠的名下,很是欣慰,但是当听闻将高真行打断了腿,顿时蹙起秀眉。
高真行的名头,房氏自然是晓得的。当年她尚未出嫁,高真行横行霸道的作风就已经传遍关中,但是依仗着高家的地位和陛下的宠爱,没人能拿他如何。
现如今自家兄弟却将他打断了腿……
房氏不知是应该为房俊的强势感到自豪,还是为房俊的嚣张比高真行更甚而感到头痛。
李元嘉见到房氏的脸色,便说道:“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儿,毕竟是那高四郎堵在庄子的大门口挑衅,二郎若是不反击,这往后也不用出去见人了。待会儿,为夫便进宫去面见陛下,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一解释清楚,陛下最是英明睿智,定会主持公道。”
房氏便含情脉脉的看了李元嘉一眼。
夫妻多年,房氏自然晓得李元嘉的性子,说白了,就是有些书生意气。虽然陛下对他甚是看重,但等闲的时候,李元嘉从不会去陛下面前讨要人情,这方面,倒是跟房玄龄很是相似。
但是现在为了房俊,李元嘉宁肯放下架子,去陛下面前求情,请陛下出面压制高家……
要知道,去年的这个时候,房俊可是纵马闯进府里,将李元嘉的面皮剥得干干净净,甚至沦为整个关中的笑柄。现如今能“以德报怨”,自然是看在夫妻情分上,这才委屈自己,一改往日的作风。
李元嘉被房氏看了这么一眼,就有些赧然。
说起来,成亲这么多年,自己好像真的没为房氏做过什么……
房俊此次送来年礼,领队的自然是管事卢成。
卢成指挥着同来的家仆跟王府的家奴一起搬卸年礼,等到卸得差不多,便来到房氏面前,恭恭敬敬的递上礼单,鞠躬说道:“老奴见过王妃……二郎遣老奴送来这些礼物,请王妃过目。二郎还说了,这些东西只是送给王妃的礼物,跟王爷……那个……是兄弟孝敬姐姐的,就不必回礼了。”
卢成有点尴尬的笑笑。
李元嘉与房氏对视一眼,心里恍然,想必房俊的原话必是不中听,大抵是“跟李元嘉那厮没啥关系,就不用回礼了”这等话语。卢成不好意思说出来,便含糊其辞。
李元嘉苦笑,堂堂亲王,会为了回礼而发愁,这可真是笑话了……
不过等到他看清礼单上各式各样的礼物,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车蜀锦、半车苏绣、东海的珍珠、西域的佳酿、岭南的鲜果、塞外的毛皮……简直相等于乡下一个中等人家的全部资产!
这小子,能将一块几千亩的良田送给妹妹,也能舍得这般丰盛厚重的礼物送给姐姐,还真是……
李元嘉除了震撼,已经想不到应该怎么形容了。
心胸开阔、重视亲情至此,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房俊有钱,但是能如此舍得在姐姐妹妹身上花钱,说是天底下独一份亦不为过。姐姐妹妹与兄弟不一样,这年代,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那就是别家的人了,娘家再是如何牵挂,亦是外人。
李元嘉深吸口气,苦笑道:“本王……还是立即进宫吧。”他不是愿意欠下人情的人,即便房俊指明礼物是送给王妃房氏的,但他李元嘉不能装傻。
人家房俊摆明了不要回礼,那李元嘉就只能用实际行动去还这份人情。
只不过他心里也没底。
想想陛下对高士廉的敬重,对长孙家的袒护,恐怕陛下不会坐视高真行被房俊打断腿。
原本这件事房俊是占理的,但是脾气太刚烈,下手太狠,导致现在的局面颇为不利。去年陛下才刚刚晋升高士廉为尚书右仆射,足见高士廉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若是高士廉在陛下面前哭诉一番……
想到此处,李元嘉觉得自己不能等了,他要立刻进宫。
不都说“恶人先告状”么,那咱也当一回恶人……
第五百五十章 隐忧
眼瞅着便过年了,官府衙门俱已封印,各级官吏放了年假。
皇帝更是迎来一年中难得的清闲。
只不过,总有些二愣子闲不住,有事没事也得弄出点声响,给皇帝心里添堵……
李二陛下一身常服,宽袍大袖的坐在神龙殿的软塌上,面色阴郁的听着李君羡的禀报。
“……高真行带着随从骑着战马堵住房俊的家门口,指名道姓要找韩王殿下的麻烦,结果韩王殿下没出来,出来的是房俊。没说上几句,就冲突起来。高真行要跟房俊单挑,不曾想房俊没搭理他,跟部曲一起动手,打断了腿……”
李君羡压低声音,从高真行到农庄门口挑衅,一直到被房俊打断腿,娓娓道来,一丝不落。
整个过程他都是以第三者的口吻叙述,没有夹杂任何私人的见解和主观的态度。当然,也不是说就没有一点技巧。
比如,他说“高真行带着随从骑着战马堵住房俊的家门口”,说高真行要跟房俊单挑,然而房俊不搭理他,并不说高真行大抵是以为房俊答应了他单挑,所以才轻敌……
李二陛下默默的听着,等到李君羡说完,才拿起面前案几的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放下茶杯,脸上就有些无奈。
“这两个混球,就不能消停一会儿?”李二陛下语气很有些愤愤然。
李君羡垂手肃立,默然不语。
他听得出来,陛下显然是恼了。也难怪,一整年都没个清闲的时候,好不容易快过年了事情少了,却又闹出这么一出儿。可以想见,不管谁对谁错,高家必然会对高真行被打断腿之事做出反应,不然有何脸面在朝中立足?
这可是打断了腿,不比寻常,比扇嘴巴也不遑多让了。
可房家又岂是易于的?房玄龄固然温润宽厚,可也绝对不能坐视高家对自己的儿子进行报复。这件事到了最后,还是要闹到君前,请李二陛下定夺。
可皇帝又怎如何呢?
说到底,也就是两个纨绔惹事,偏袒谁都不妥,只能各打五十大板。
李二陛下难免有些烦躁。
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闹得人不得清闲……
“陛下,韩王殿下觐见……”正烦恼呢,便有内侍入内禀告。
李二陛下皱了皱眉,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然后对李君羡道:“你也退下吧,这段时间要密切关注京中的动态,切切不可掉以轻心。”
李君羡赶紧应了。
他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谋逆案虽然尘埃落定,但其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未曾浮出水面的阴谋,谁也不敢肯定。
李君羡和内侍相继推出。
片刻,李元嘉进入殿内。
“微臣,见过陛下……”
“免礼!十一啊,过来坐。”李二陛下制止了李元嘉行礼,拍了拍身边的软塌,笑呵呵的说道。
这也就是李元嘉这个清心寡欲的书呆子,其余的几位兄弟,可没有这个待遇。
放在以往,李元嘉自然很是欣喜的便坐过去了,可是今日,却一反常态……
“陛下,请为微臣做主!”李元嘉跪在地上,神情委屈,语气怆然。
李二陛下就叹口气……
麻烦了。
对于这个弟弟,李二陛下可谓知之甚深。向来都是随和的性子,从不与人争执,更没有什么野心,往往捧着一本书就能安安静静的待上一天。李二陛下有时候甚至在想,若是所有的皇族子弟都能如同李元嘉这般的性子,自己得省多少心?
可是现在,即便如李元嘉这等老实人也恼火了,可见高真行确确实实过分了。
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可嚣张到追到人家大门口口口声声要教训李元嘉,这个如何忍?若非昨日房俊出头,依着李元嘉的性子,怕是这口窝囊气也就憋屈的咽下去了。这往后在长安城里,还有何脸面做人?
要知道,李元嘉可是堂堂的韩王殿下!
高真行此举,等同于在打皇家的脸面,现在,不知道有多少皇族子弟都在瞅着这件事的后续发展。
可高真行那是高士廉的儿子,是长孙皇后的表弟,自己又能怎么办?
李二陛下很是有些苦恼。
他甚至有些庆幸,得亏房俊将高真行腿打断了,也算是给李元嘉、给所有皇族子弟一个交代,否则若是李元嘉吃了亏,自己便是再为难,也不得不出面安抚皇族,处置高真行。
现在嘛……
“某交代的事情,可曾办妥当?”李二陛下问了一句。
“都已办妥,还请皇兄放心。”李元嘉自然知道皇帝所问何事。
李二陛下便有些生气的说道:“这个房二,真是胡闹!一点也不让某省心!某知道他心里委屈,特意打发你送给他一块上等的田地,算是稍作补偿,可这家伙却着实让人恼火,即便高四郎有何不妥,也不能将人的腿打瘸了……”
这算是将功补过,既往不咎?
李元嘉想了想,觉得还差了点,便又说道:“昨日,微臣留在房二那边吃酒,皇兄猜猜,那房二拿生命招待微臣和几位同僚?”
李二陛下愕然,没明白李元嘉怎地说起这等无关紧要之事。
难不成给你吃了龙肉?
李元嘉也没等李二陛下发问,自顾自的说道:“是猪肉。”
李二陛下楞了一下,顿时恼火道:“岂有此理!十一你乃是皇室贵胄,岂能拿出这等下贱之物招待?”
李二陛下自然是如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般,认为猪肉是贱肉,怎能让皇室贵胄吃呢?想想房二去年还曾打上韩王府,与韩王的关系冷淡得很,便自以为是房**迫韩王吃猪肉。
这简直就是侮辱,比之高真行的行为还要恶劣百倍!
李元嘉呵呵一笑,说道:“那等贱肉……微臣吃了,不仅吃了,还吃得甚为香甜。微臣出身皇族,山珍海味不知吃了多少,可是从未吃过这等美味,不仅美味,而且心里欣喜。微臣不仅自己吃,还要府里采购猪肉,阖府上下一起吃。”
李二陛下有些懵……
这位皇弟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猪肉,那可是下贱之物,而且听说很不好吃……
看着皇弟微楞的神色,李元嘉正色道:“房二改进了养猪之法,令猪肉的味道不次于牛羊肉,更令全庄上下养殖家猪,一次为庄户们增添收入。微臣不才,没有什么功在社稷的事迹,但是微臣愿意站出来吃猪肉,将这等下贱之肉,搬上皇室宗亲的饭桌!”
李二陛下是何等人?
李元嘉说到这里,他便明白了。
房俊改进养猪之法,令李元嘉见识到猪肉的美味,鼓动皇族食用这等下贱之肉,自然可以令猪肉水涨船高。堂堂亲王都能吃得,那些富户商贾文武百官又有何吃不得?
不仅将猪肉的地位提升,价格亦会随之提升。
如此一来,算是为贫苦的百姓多了一条生计……
李二陛下心底不由得感叹。
那房俊看似性情暴戾恣意胡为,可是心里一直不曾忘记将改善百姓生计放在第一位。
更难得的是,他不仅时时刻刻在想着,更脚踏实地在做。
千古国士,莫过于此……
李二陛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
李二陛下已然打定主意,想好了措辞,就等着高家前来御前告状。
可事情却出乎于李二陛下的预料。
高士廉非但没来,据说反而亲自拖着病体去了房府一趟,给房玄龄赔礼道歉……房玄龄是个君子,虽然高真行针对的是自家的儿子和姑爷,但到底是高真行吃了亏,加上高士廉亲自上门谢罪,房玄龄自然当面将房俊呵斥一番,此事便不了了之。
然后,高士廉又亲自打发家仆到了房俊的庄子,订购了大批活猪,说是买回去宰杀,用作府里过年食用。
此举明显是在向房俊示好,等于高士廉赞成房俊推广猪肉的策略。
李二陛下就很是欣慰,还是这些老臣贴心啊……
可是心里仍然有些芥蒂。
高真行能追着李元嘉到了房俊的庄子里,就只是一时意气么?
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可不认为这么简单……
深思一番,心里难免有了隐忧。
第五百五十一章 阖家(上)
因谋逆案一事,年末的长安城显得格外沉寂,各家各户约束府中子女妇人不得闲谈议论朝中之事,唯恐惹祸上身。如此一来,新老两代纨绔“争霸战”便成了城中无聊妇人的谈资。
毕竟当年高家四郎高真行的威名震荡关中,虽然今年远赴江南清剿僚人,但名气并未削减多少。只是房家二郎崛起得太快,在纨绔届俨然如同一颗光华灼灼的彗星般闪耀,甚至很多人也曾经畅想现如今的第一纨绔房俊若是遇到当年的第一纨绔高四郎,会是如何一番龙争虎斗针锋相对……
可是令世人大跌眼镜的是,只是一个回合,昔日纨绔界的霸主高四郎便彻彻底底败下阵来,难免令人一阵唏嘘。
便如同那曾经美好的年华被岁月无情的抛弃一般,总是令那些怀旧的人感叹时移世易,沧海桑田……
“呼风唤雨房遗爱”的名头愈发响亮起来。
只是无论被挡了垫脚石成就威名的高家,亦或是“关中第一纨绔”彻底坐实的房家,在年关来临之前,却彻彻底底的沉寂下来。高四郎既没有叫嚣着要报仇雪恨,房二郎亦未得意洋洋四处显摆。
高四郎大抵是无颜见人留在府中养伤,而房二郎则窝在他的庄园里……
*****
“钠黄钾紫钙砖红,镁白铝白铁金黄,蓝铅绿钡铜蓝绿……”
房俊领着庄子里的工匠,嘴里叨咕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将锉下来的铁粉混合火药后分成一份一份,然后装入事先制作的厚厚的纸筒里。纸筒的底部用黄泥封底,装入铁粉火药的混合物之后,插入一根引线,然后封住口子。
王小二一头雾水,问道:“二郎,咱这是在做啥?还有,您这念叨的都是什么啊,老奴怎地也听不懂?”
“哦……这是以前在哪本书上看到,应该是各种金属粉末燃烧的时候会发出不同颜色的光。”房俊顺口胡诌,难道说是上大学的时候学的?
不过也不算是胡诌。
南北朝时期,著名的炼丹家和医药大师陶弘景在他的《本草经集注》中就有这样的记载“以火烧之,紫青烟起,云是真硝石也”。这里的硝石,就是硝酸钾。这应当算是最古老的定性分析法,就是“焰色反应”。只是可惜由于在当时及以后的许多年里,生产力水平不高,这种方法一直没有得到广泛的应用及发展。
而这种“焰色反应”最直接的用途,便是五彩绚烂的烟花……
没错,房俊就是领着庄子里的工匠们实验烟花。
每逢佳节,没有炫丽的烟花点缀夜空,总是觉得缺少那么一点欢快的气氛……
所以他想把烟花搞出来。
世间的任何事,都是知易行难。
因为房俊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如何让烟花升空,如何爆出绚丽五彩的光影,他只有理论上的知识,却从来没有实践过,因此搞了好几天,也只是摸索出一个大概。
相对来说,鞭炮这种东西就完全没有技术含量。
旁边的作坊里,已经开始大批赶制鞭炮。
唯有烟花着实令人头痛……
不同烟花效果不同,有的似流星,有似菊花。
这是常识。
但是具体要怎么制作呢?房俊不知道,更没见过烟花制作的过程,他只是知道一点原理。
他现在制作的实验用烟花采用二级结构,外侧的筒负责把内筒送上天,内筒负责效果。所以外筒主要由爆发力较大的火药填充,内筒的结构分为引信、起爆药、火药、光珠。
引信是为了保证内筒升到足够高度后爆炸,起爆药负责起爆,均匀引燃其他部位,火药负责炸开内筒,点燃光珠,并把光珠推到指定的空间位置。光珠便是烟花效果的主要产生部分,不同的光珠材质和摆放方式产生的效果也不同。
这是绞尽脑汁能能得出来的所有关于烟花的原理。
但是具体落实到炒作中……他啥也不懂。
不懂没关系,只要知道了原理,慢慢实验,总会达到目标。
以前的玻璃和水泥,便是这种笨法子慢慢搞出来的,反正他有的是钱、有的是人、有的是时间……
总之,首先将所有的东西都点燃了,看看各种元素燃烧发出的颜色。至于记忆里各种特殊的效果,只能慢慢的摸索,不过他深信,对于这些聪明的匠人们来说,只要有人给他们指对了路,他们就一定能达到终点。
拍拍手,将这里的一切都交给工匠,严厉叮嘱必须小心防火防爆,便丢开不管,起身披上风衣,返回庄子。
前世没少从新闻报道上看见烟花爆竹生产厂家因为意外发生的惨剧,所以房俊颇有余悸的将烟花作坊设在后山的一处废弃矿井边上。
回到庄子里,俏儿上前为他脱去风衣,郑秀儿则端来一杯热茶。
洗了手,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捧着温热的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舒服得叹了口气。
身后环佩叮当。
“瞅着您,就好像再无任何烦心的事,人生无比圆满了一样,真是令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娇语温言,带着一丝娇嗔,武媚娘粉面含笑,从后堂走了出来,双手搭在房俊肩头,轻轻的揉捏起来。
房俊舒服的眯眼,就说道:“家有贤妻,自然心宽,只是委屈娘子了。”
有些人,有些事,可能因为某一些不可预知的变化改变外在,却不会更改内里的本质。
即便因为房俊出现,武媚娘没能向上辈子那样留在宫里被李二陛下册封为才人,更不可能在李二陛下驾崩之后被圈禁在感业寺为尼,跟李治那个小屁孩儿**……但是武媚娘的本质并没有变。
美貌智慧、心思灵透、卓越的领袖魅力、对权力的渴望、充沛的精力……
足以代替房俊掌控整个农庄以及房俊名下的产业。
房俊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他更愿意高屋建瓴的指点江山。
而这些,对于武媚娘来说却是甘之如饴,是她实现自我价值的完美阶梯。从幼年的阴影中走出来,在一片男人的天地里证明自己,这使得武媚娘越来越自信……
武媚娘便抿了抿嘴,有些小怨气的说道:“妾身怎么觉得……好像给郎君打长工一样?”
房俊便瞪眼道:“这话怎么说的?某绞尽脑汁广聚钱财,拼死拼活的挣钱,还不是为了家中的妻妾子女奴婢家将?若说打长工,那也应当是某才对!”
“噗嗤”
站在堂中的两个俏丫鬟被房俊的神情逗得失笑。
武媚娘哭笑不得,伸出纤手在房俊肩膀上使劲儿捏了一下,嗔道:“这说的什么话?若是传扬出去,我们这些姐妹还要不要活了……”
男子赚钱养家,这没什么问题。
但是男子给妻妾打长工,这话听起来难免别扭……
房俊撇撇嘴,耍无赖道:“管他呢?咱愿意给家里人打长工,与他人何干?一个家,自然要每一个成员都有所付出,有所享受,诚心实意的奉献自己,这才能阖家安宁,幸福美满。只是一味的索取,却从来不懂付出,即便是亲如夫妻父子,长久也会心生怨怼。长此以往,难免怨气冲天,离心离德,何来幸福可言?”
武媚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捅了一下。
为什么以前在家里,面对自己的兄弟姊妹母亲长辈,心里只有无尽的委屈和酸楚,却毫无一丝温馨?
为什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面对这个陌生的男人,陌生的家仆奴婢,自己却仿佛每一天都是那么充实,那么安宁,心底里就像是有一罐蜜一样,平安喜乐?
武媚娘有些出神,纤手离开了房俊的肩头,下意识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原来,是因为奉献……
第五百五十二章 阖家(下)
家是最温暖的。
当你在外面受委屈,只有家里人才会替你分担。
当你在外面开心快乐、获得成功时,只有家里人会真心替你祝福、以你为荣。
当你在外面犯错误时,别人责备你、辱骂你,可是家里人只会鼓励你、安慰你、支持你一定会成功……
武媚娘的眼波有些迷离,嘴角微微翘起,心里荡漾着甜丝丝的柔情。她的手轻抚着房俊轮廓鲜明的侧脸,感受着郎君下颌处淡淡的胡茬扎在自己柔嫩的掌心那种酥酥麻麻。
这才是生活啊……
房俊被武媚娘摸得有些痒,他没有回头,看不见武媚娘脸上有些恍惚的神色,只是简单的以为她在调皮,便缩了缩脖子,忍着酥痒,笑道:“虽然本郎君自认人家人爱花见花开,但是娘子你这般迫不及待,还是令本郎君有些羞涩……咱晚间到卧房再亲亲我我行不行?”
郑秀儿和俏儿就忍不住偷笑。
武媚娘回过神来,白瓷一般的俏脸浮上一抹红晕,又羞又气,手指用力,在房俊的脸颊上掐了一下,羞恼道:“胡说什么呢……”见到两个丫头忍着笑的模样,愈发的羞窘了,赶紧岔开话题道:“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几时启程?”
平素住在庄子里天高皇帝远的躲清闲也就罢了,过年了,是肯定要一起搬回府里去住的。
说起来,房玄龄夫妇大抵是这个年代最开明的父母了。
自打房俊渐渐的展示其“妖孽”一般的各种能力之后,房玄龄便对房俊采取了放养的政策。平素做些什么,几乎从不干涉,即便是房俊要来到庄子里居住,也大手一挥予以放行。
这在封建大家长的年代,几句是绝无仅有的,毕竟房俊虽然有了一方御赐的妾侍,但到底未曾成家。
即便成家立业,等闲亦要跟着长辈住在一起,轻易不会分家。
所以民间经常会有四代甚至五代同堂的情况……
房俊便说道:“赶早不赶晚,不然母亲要心急了。”
若说家里最反对房俊到庄子里住的人,自然是母亲卢氏。对于不能将这个越来越能耐的二儿子握在手心里,卢氏很是耿耿于怀……
俏儿和郑秀儿闻言,便手牵着手一起出去,吩咐家将仆人收拾箱笼,将各式各样的礼物装车。
东西很多,但人却不多。
东西都是武媚娘早就准备好的,很快便装上车,启程返回长安城的房府。
车粼粼马萧萧,长长的一流车队很是招摇。
天气不冷,房俊干脆披着裘皮将车夫赶走,自己赶着早已沦为长安风景的四轮马车,武媚娘带着两名侍女坐在马车里,挥舞着马鞭赶着马车沿着山路缓缓下山。
“哎呦!二郎,这是要回老宅过年了?”
刚刚从庄子里出来,迎面一个扛着个褡裢的老农走来,笑得脸上的褶子愈发深了,问道。
“啊!您老这是干嘛去?”房俊慢悠悠的赶车,笑问。
“这不是将家里养的两口猪卖掉了么,在城里买了些糖果吃食,去闺女家给小外孙送去。”老农笑得一脸阳光,拍了拍肩膀上的褡裢。
庄子里的猪肉因为有不少贵人吹捧,很快就在关中流行开来,猪肉的价格自然飞涨,这个年关,养猪的农户多了一笔不菲的收入,各个喜笑颜开。
房俊就笑道:“外孙是姥爷家的狗,吃饱了就走!您这颠儿颠儿的上门,可是真够贱的!”
这当然是玩笑话。
老农哈哈一笑:“那没办法,谁叫那小狗崽子是闺女身上掉下的肉呢?这人呐,越是上岁数,就越是稀罕孙辈。这两年跟着二郎您,日子越过越好,也能给孙子外孙买点吃食,咱就图个笑脸儿,搁在以往,想颠儿颠儿的都没那条件!”
房俊呵呵笑道:“那行,您老赶紧的吧!”
“唉!二郎路上也要当心,这庄子上上下下有咱们看着,保准啥事都没有!”
老农笑吟吟的走了。
房俊心情不错,将鞭子在空中舞了个鞭花,喊了一声:“驾!”
沿途遇到不少农户,见到房俊当了车把式赶车,都有些好奇,大多数都驻足在路边笑呵呵的说上几句话,满满的舒心笑容挡都挡不住。
对于从不摆架子的房俊,大家都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敬重。
房俊很喜欢这种状态。
上辈子当官的时候,看到农田里丰收,下乡的时候看到农民围着他说着今年的收成如何如何好,他就会从心里笑出来。
这是一种很膨胀的成就感……
男儿立于世间,能够造福百姓使得更多的人家因为自己过上好日子,便是最大的肯定。
房俊眯着眼,重活一回,他有更大的能力,让更多的百姓活得更好……
*****
到了长安城里的房府,早有人远远的候着,见到房俊的车队到达,立即跑回大门通知,呼呼啦啦出来很多人迎接。
最前头的,自然是几个弟弟妹妹。
房遗则九岁了,虎头虎脑身子结实,除了白一些,跟房俊很有几分相像。
小家伙呼呼的跑在前头,几个大步来到房俊的车前,仰起红扑扑的小脸,叫道:“二哥!有礼物没?”
房俊从车辕上跳下来,拍了拍房遗则的头顶,笑道:“当然有!待会儿卸了车,你自己去挑!”
然后不理高兴得跳起来的房遗则,目光看向他身后跟着的另一个小屁孩。
刚刚六岁的老四房遗义。
这小子腿短跑得没有老三房遗则快,被老三抢了先,这时候就有些委屈,看着房俊,怯怯的喊了一声:“二哥……”然后小嘴儿一瘪,眼眶里就水汪汪的要哭。
房遗则似乎早就料到老四的反应,回过头小老虎一般瞪着老四,呵斥道:“闭嘴!男子汉大丈夫,整天就知道哭!再哭我就揍你!”
训斥完了老四,这小子小大人儿一般对房俊故作无奈的耸耸肩:“小孩子就是麻烦!他以为没抢在我前头,礼物就没他的份儿了!在母亲面前只要一哭,啥好东西都被母亲给他了,真是麻烦!”
房俊呵呵笑了起来。
作为最小的儿子,老四房遗义在父母面前,总会有一些特权的……
房俊就上前抱起老四,抹了一下小家伙脸蛋上的泪水,问道:“告诉二哥,《三字经》读了没有?”
“嗯!”老四使劲儿点头,奶声奶气说道:“父亲还夸我比三哥读得好!”说着,得意洋洋的瞅了老三一眼。
老三就跳脚:“我那时让着你的,什么都不懂!”
房俊温言对怀中的老四道:“光会读可不行,二哥考考你,‘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是什么意思呢?”
老四虽然岁数小,但是显然很聪明,想了想,便一本正经的说道:“孔融四岁时,就知道把大的梨让给哥哥吃,这种尊敬和友爱兄长的道理,是每个人从小就应该知道的。二哥,我以后不跟三哥抢东西了,有好东西,先给三哥!”
房俊夸赞道:“老四真是好孩子!”
老三房遗则在一旁气呼呼的瞪着房俊,叫道:“二哥,你太奸诈了!”
房俊愕然。
“老四把好东西让给我,那我也得把好东西让给你,可是咱大哥什么也不稀罕,那最后所有的好东西不都是给你吃了?二哥,你好奸诈!”房遗则自以为识破了房俊的阴谋,大呼小家,颇为不忿。
房俊目瞪口呆,简直无言以对……
貌似,还真是这个道理?
不由得恼羞成怒,抬脚虚踹一下,佯怒道:“就你话多!还不赶紧将马车都卸了,好紧着你挑好东西,等着我给亲手给你啊?”
“喔喔喔……挑礼物咯……”
老三欢呼一声,往大门内跑去。
房俊脸上浮现出笑容,抱着老四,抬脚进了大门。
看到站在正堂前的母亲、大哥、大嫂,一股属于家庭独有的温馨,瞬间将他紧紧包裹。
家和万事兴……
第五百五十三章 父子(上)
小妹房秀珠娉娉婷婷的站在门内,笑盈盈的看着房俊。见到房俊抱着老四房遗义进了大门,便走上前去从他手里接过老四,柔声道:“二哥……”
小丫头尚未及笄,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姣好的面容继承了房家优良的基因,已然是少见的美人胚子。而且渐渐稳重起来,不似小时候那般人来疯,假以时日,当是端庄贤惠的名门闺秀。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比男孩子早熟一些,似乎心智每一天都在成长。
大姐夫韩王李元嘉拿着官府的红契上门来,在父亲和几位宗正寺官员的作证下添上她的名字,才知道二哥花了几万贯买了几千亩风水肥沃的良田,给自己做嫁妆。
大嫂杜氏便羡慕给房秀珠分析。
这年头,女孩子手里有嫁妆,到了夫家才会腰杆子挺直,不受气。
原本房家虽然是当世名宦,却实在没有多少家底,大姐成亲的时候听母亲说就没有多少陪嫁,轮到自己,大抵也就是象征性的陪送一些御赐之物,再加上几间房子几亩田。
若是未来的夫家是个寻常人家还好,毕竟有父亲的名望镇着,想来也会高看自己一眼。可是怎么可能呢?依着房玄龄的官职威望,自己的夫家绝对不可能只是寻常的人家。到时候若是没有像样的嫁妆,难免被夫家看轻了……
房秀珠对大嫂杜氏的话语很是赞同。
还好有二哥……
哥哥为妹妹准备嫁妆的不是没有,但是如同房俊这般出手便是几千亩足以传家的上等良田,可以说绝无仅有。
这跟有没有钱没关系,没这个规矩。
只此便可看出她在二哥心中的位置和重视程度。
有兄如此,尚有何求呢?
如此,见到了房俊,房秀珠自然是乖巧百倍,眉花眼笑。
“谢谢二哥!”房秀珠笑得眉眼弯弯,甜腻腻的说道。
房俊宠溺的摸摸小妹的双丫髻,笑道:“哥有的,就是你有的,客气个甚?”
许是上辈子没有妹妹的缘故吧,若是只论亲厚远近,一众兄弟姐妹之中,就数跟小妹最亲……
房秀珠便笑靥如花的再不说话。
卢氏站在廊前,看着他们兄弟姐妹亲厚,心里暖暖的很是慰贴,眼眶便微微有些发湿。
谁家的父母不愿见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子女亲厚互相爱护呢?
于是如同房家这般的名门,反而越是因为种种利益的分配导致父子反目、兄弟阋墙。想要一家人和睦相处亲厚友爱,是何等的难得?
想到此处,卢氏愈发觉得二儿子贴心。
能赚钱、有能耐,非但没有半点骄奢跋扈的气派,反而对自家的兄弟姊妹愈加照顾,只是一味的付出给予,却从不曾念叨什么回报。家里的好处都被他大哥占了去,将来老爷的爵位也是他大哥继承,更是从未有过半句抱怨。
“母亲……”房俊走到廊前,笑嘻嘻的给卢氏见礼。
卢氏满眼宠溺,把儿子拽到身前,上上下下的大量,见到儿子似乎又壮实了一些,心里满意,嘴上却埋怨道:“你个混小子,放出去就不记得家了是吧?都快将爹娘忘到后脑勺了,这个不孝子!还有啊,别总是成天闯祸,害得娘跟你爹提心吊胆的,马上就成亲的人了,总该学着稳重一点!”
“嗯!”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呵斥,房俊没有半点不耐烦,心里反而很是温暖,恭恭敬敬的听着。
卢氏就很是满意。
儿子在外面再有能耐又能如何?到了娘面前,还不是得乖乖的听话,任打任骂!
“行了,赶紧进屋,你爹等你老半天了,有话跟你说呢。”卢氏拍了儿子的肩旁一下,说道。
“唉!”房俊答应一声,又对一边笑盈盈的杜氏见礼:“见过大嫂。”
杜氏赶紧回礼。
“大哥不在家?”房俊瞅了瞅,没见到大哥房遗直的踪影。
“你还不知道你大哥?被几个好友叫去了,说是开个什么诗会,不到深更半夜怕是回不来。”杜氏轻叹了一声,说道。
杜氏并不是个有野心的,更没什么“望夫成龙”的念想。
以前还不觉得,只是瞅着老二越来越出息,自家的夫君却整日里饮酒品诗不务正业,心里难免幽怨。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房俊对此没什么好说的。
房遗直这个人,就是典型的书呆子,没有什么上进心,对于人情世故也很是厌烦。即便是在家里,存在感也低到极点。平素三五好友饮酒作文,那便是人生最大的享受和追求。
房俊觉得也挺好……
“前些时日南面的客商送来一些稀罕的东西,给嫂子准备了一些,待会儿让媚娘拿给嫂子,喜欢的您就留着把玩,不喜欢就拿去送人情。另外还给大哥弄来两个砚台,据说是汉朝的歙砚,我也不懂。”
“哎呦,那可谢谢叔叔了。”杜氏眉花眼笑。
二郎一向出手大方,能被他视作“稀罕”的东西,想必绝对是难得的好东西。更难得的是二郎对自己的尊重,并没有因为大朗的弱势而削减半分,这才是更令杜氏欣喜的原因。
若是二郎不将自己这大房放在眼中,自己这个长媳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房俊笑道:“一家人,还说两家话?我进去跟爹说说话。”
言罢,便抬脚进了正堂。
自有卢氏领着杜氏、小妹迎接武媚娘,几个女人相见,自是叽叽喳喳好一顿聒噪,郑秀儿和俏儿则领着车队前往库房卸车。
*****
以往的窗户纸全都掀去换上了玻璃,正堂里显得很是明亮,光线很足,家具摆设上面就有了一种晶莹的清辉。
一水儿紫檀木的家具,显得大气厚重。
房玄龄端坐在太师椅上,正端着茶杯抿着茶水,见到房俊进来,才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这屋里的家具差不多都是房俊孝敬老爹的,都是出自自己的设计、柳老实之手,很有一种唐朝穿越到明朝的感觉。尤其是这个太师椅,房玄龄很是喜欢。
房俊走上前,在房玄龄面前跪地。
“孩儿见过父亲。”
房玄龄面上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说道:“起来吧,在家里,不必拘泥这些礼数。”
“是。”
房俊起身,在房玄龄下首落座。
自有侍女轻手轻脚的奉上香茗。
“庄子里一切安好?”
房玄龄问道。
房家家产不多,骊山的农庄差不多是最大的一处产业,许多家里的老人都留在庄子上,是以房玄龄一向很关注。
老房是个重情的人,自是不忍自家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吃苦。
房家便说道:“父亲放心,一切安好。今年收成不错,孩儿将佃租税负全都折换成银钱,摊丁入亩,这样比较公平。而且庄户家里饲养的家猪都卖得不错,这个年节大多过得很是宽裕。因谋逆案而有人伤亡的人家,孩儿也都给足了抚恤,父亲勿需担忧。”
房玄龄就很是欣慰的点点头:“饲养家猪这件事,做得不错!能为庄户百姓们开辟一个新的财源,这一点,比为父强。庄子里虽然都是些低贱的农户,但毕竟是跟着咱家讨生活的,凡事要心胸开阔一些,做事要仁慈,为人要宽厚。”
“是。”房俊恭恭敬敬的答道。
房玄龄续道:“至于摊丁入亩,为父已然给陛下上了奏折,也经由政事堂讨论,不过并未有章程下来。大家的意思,还是对摊丁入亩这种新税制有所担忧,毕竟现有的税制已然承袭了千百年,贸然更改,恐引起天下震荡。陛下比较中意你的意见,择取一地,选为试点,试行几年,看看成败厉害,再做取舍。”
第五百五十四章 父子(下)
择取一地,选为试点,这自然是稳妥之法。
休说从未见识过“摊丁入亩”的大唐君臣,即便是房俊自己,对于冒然将明末清初的这一套政策移植到唐朝,会产生如何水土不服的变故都心有顾忌。
再是先进的政策,也要与当时的整个社会形态融合,否则定然导致天下大乱……
房俊问道:“可曾选好由哪一地来作为试点?”
房玄龄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前日陛下召为父前去,提出待你与高阳殿下成亲之后,会委任你新的官职。”
房俊心中一紧:“什么官职?”
“自然是沧海道行军大总管。”房玄龄颇为感慨:“真是想不到啊,一转眼,儿子也能官居一品、约束一方了……”
房俊差点欢喜得蹦起来!
隋唐时期,凡是朝中有大的军事行动,均会在某一战略方向上设置总管府或大总管府,左卫军士最高统率机关。一般而言,若是宗室或外姓将领担任最高统帅则称行军大总管,若是皇子亲王担任最高统帅则称为行军大元帅。
房玄龄说房俊即将官居一品,其实不然。无论行军大总管亦或行军大元帅,都只是临时设置,并无品级。但是其权利却可以节制地方,统帅军队,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虽然有可能今天设立,明天就被撤了……
但是能够当得上这个位置的,哪一个不是朝中栋梁、帝国支柱?
况且,“摊丁入亩”并未选出在哪一地施行,莫非皇帝的意思,是要在自己上任之后,由自己主持?
无论成败,这可是妥妥的政绩,升官的资本!
房俊的前程,已可预期。
稳了稳心神,压制住心底的喜悦,房俊倏地想起一事:“听说,申国公亲自上门来了?”
房玄龄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说是他家四郎恣意妄为,不分轻重,在江南野惯了。闻听宗正寺发卖李元昌的家产,便看中了那一块水田,想要找韩王殿下说情,卖给他。却不成想被韩王卖给了你,是以认为其中定有何不法之处,一时义愤,这才上门挑衅。至于被你打断腿,那也是罪有应得,正好给高四郎一个教训,教育他莫要不知天高地厚。”
房俊啧啧嘴,叹道:“这话里有话啊。”
房玄龄就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道:“废话!人家心尖宝贝的儿子被你打断腿,面皮剥得一点都不剩,还不许人家心有怨气?不过此事确实是那高四郎过分了,到某儿子门上找某女婿的麻烦,真当某是吃素的?为父从不与人争斗,却不代表就怕了谁!”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房俊也算是首次见到老好人房玄龄发火。
也难怪,正如房玄龄自己所说那般,高真行的行为简直就是将房玄龄的老脸摁在地上摩擦,泥人尚有三分火气,遑论一朝宰辅的房玄龄?!
好在是房俊将高真行打断腿,若是反过来房俊或者李元嘉被高真行伤了,那房玄龄干脆也别出来见人了。
这件事,高真行做得过分了。
“可孩儿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高真行前脚回到长安,后脚就找孩儿和姐夫的麻烦,即便寻了买地这么一个借口,仍然显得有些生硬,与理不通。”房俊皱着眉毛,表示担忧。
或者,高真行的背后还站着一些人?
比如,长孙无忌……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房玄龄眉毛抖了抖,叹了口气:“所以,陛下才会如此痛快的答应你出任沧海道行军大总管的职务,就是要让你远离京师,平息事态。这件事陛下也是左右为难,你要体谅。”
房俊就懂了。
无论高真行的背后有没有长孙无忌,单单是高士廉,便足以让李二陛下挠头了。高士廉与房玄龄怼上,无论谁有理谁没理,李二陛下都很难做到公平处置。
既然左右为难,干脆将其中之一打发出京,将隐患消弭于无形。
房俊当然不会委屈为何是他离开长安而不是高真行……
只是从中亦可看出,李二陛下处理此事显得有些拖沓。
依着李二陛下的作风,无论是各大五十大板还是借着由头处置了哪个,皇帝金口,谁敢不服?
难道是皇帝岁数渐渐大了,魄力不足,亦或是皇帝心里另有算计?
想了想,房俊从怀中掏出一份礼单,放到房玄龄面前,说道:“这是今年送到各家的年礼,父亲看看,是否有落下的或是礼薄了的,咱们再增添一些。”
房玄龄就很是欣慰。
老二越来越出息,今年将家中的年礼全都包了,送礼由他出,收礼则全都送到府里,等于府里一文钱不用出,就等着收礼。虽说如今并未分家,老二更为成亲,但是放眼勋贵世家之中,能有如此帮扶家中的儿郎,绝无仅有。
房玄龄本身是个清高的性子,对财货之道最是不耐,往年的年礼大多只是象征意义的各家送一些,旁人知道房玄龄的性子和房家的家底,也没有什么挑处。可礼物薄了,到底是不太好看。现在二郎主动将这些事物接受过去,不用房玄龄操心,房玄龄如何能不老怀大慰?
细细看了一番,房玄龄点头道:“远近亲疏,分配恰当,很好。”
房俊就笑道:“其实孩儿也未曾用心,都是媚娘请教了大嫂家中亲朋故友的往来情分,然后拿出的注意。”
对于儿子的小妾,房玄龄自然不好褒贬,却仍旧忍不住赞了一句:“媚娘胸有韬略,不逊男子。”
房俊瞅了瞅堂中,见侍女都远远的站着,便向房玄龄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问道:“父亲,你说……长孙冲到底怎么回事?”
房玄龄眉毛一抖,沉吟半晌,缓缓说道:“陛下心里如何想法,没人知道。便是长孙冲陷害设计太子一事,知情者亦被陛下警告,不得泄露出去半分,至于谋逆案……虽说没有证据直接指明长孙冲参与其中,但陛下大抵还是认为其罪责难逃。”
房俊恍然。
李二陛下或许能忍受长孙冲陷害太子一事,但绝对无法原谅长孙冲在谋逆案中扮演的角色。而长孙无忌最是了解李二陛下的心性,故此让长孙冲出逃。
无论是这些年对于长孙冲的宠爱,亦或是碍于长孙无忌的颜面,李二陛下对长孙冲畏罪潜逃一事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毫无疑问,这是留了一线,只要长孙冲隐名埋名,他便不会再去过问。
房俊不由叹息道:“父亲,你说陛下这性子到底怎么回事?对太子殿下能厌烦到非要易储的地步,对长孙冲却又能宽容到如此境地,长孙冲便是再亲,还能亲得过自己的长子?这也太偏心了一点。”
“浑说什么话!”房玄龄斥责一声。
房俊缩缩脖子,不吭声。
闲谈莫论人非,何况是谈论皇帝?
喝了口茶水,房玄龄才叹息一声,说道:“你不懂,陛下压力太大了。所以对于自己的继位者,要求高一些,对太子殿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倒也并不是就有多厌恶太子殿下……”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再不言语。
不过房俊却是懂了。
李二陛下心心念念都是励精图治将大唐经营得繁花锦绣,以此给那些贞观老臣和高祖遗臣们看看,他李二陛下当皇帝,绝对比别人强!这个性格倔强的皇帝,不仅要证明他自己比李建成强,还要证明自己的儿子也比李建成强!
可偏偏太子李承乾是个相对绵软敦厚的性格,这难免就令李二陛下有些看不上。再加上长孙冲从中捣鬼,这么些年发生的许多事,更令李二陛下对太子失望之极。
有了易储的心思自然是情理之中。
看了看外边的时辰,房俊便起身道:“孩儿准备了一些礼物,这就入宫给晋阳公主送去。”
房玄龄嗯了一声,对于儿子跟晋阳公主走得亲近,倒是不置可否,只是又叮嘱了一句:“不要将高阳公主的那一份落下。”
“孩儿晓得。”
便起身走了出去。
刚出了正堂,便见到府里的仆人跑过来说道:“二郎,太子殿下遣人送来帖子,请您去东宫一趟。”
房俊就皱起眉毛。
第五百五十五章 变故
天有些阴。
零星的雪沫飘飘洒洒,愈发寒冷彻骨。
东宫的楼阁台榭笼罩在一片凄迷阴冷之中,倍增冷寂。
房俊来到东宫之外,早有内侍候在角门处,见到房俊,上前恭恭敬敬的见礼然后引其入内。
穿殿过舍,片刻之后,来到丽正殿外。
“二郎,太子殿下已然恭候多时,请您入****侍到了丽正殿的门口站住,恭声说道。
房俊抬起头,看了一眼门楣上的匾额。
东宫有丽正殿。
太极宫有立政殿。
真是有意思……
房俊揉了揉有些冻僵的脸,对那内侍轻声道了谢,抬脚入******侍恭敬的一笑,心里却有些起伏。
外人都说房二郎嚣张跋扈,但是平素对他们这些奴婢仆役,却从未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反而温厚有加。这种平等相待的风格,不似做作,而是深埋在他的心底,因为他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予他们这些奴婢衙役尊重。
越是不经意间的表露,越是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
这是个真正的君子……
房俊自是不知道自己“待人有礼貌”的好习惯会为自己在不经意间刷了一波声望,进入殿内,便有些微楞。
太子李承乾一袭常服,头发挽了一个发髻,用一只金簪固定,宽袍大袖的坐在锦榻之上,身姿英挺,面如冠玉。
老李家的基因还真是优秀啊,无论男女,相貌俊美得让人嫉妒……
当然,这不是房俊发愣的原因。
在李承乾的对面,坐着一位腰腹阔大、圆脸无须的胖子。
魏王李泰?!
房俊微微张着嘴,下巴都快掉下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两人怎地会坐到一处,而且看上去似乎谈笑风生的样子?
哔了狗了……
见到房俊傻呆呆的站在大殿门口,李承乾与李泰相视一笑,后者便笑道:“房二啊,快来快来,正说到你呢。”
房俊回过神,弯腰见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魏王殿下……”
李承乾便招手道:“勿需多礼,快过来坐。”
房俊懵懵的走过去。
等到房俊落座,太子妃苏氏亲自捧着茶盏,浅笑莹莹的为房俊和魏王李泰奉上香茶。
房俊赶紧起身道:“多谢太子妃。”
李泰也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多谢嫂嫂。”
苏氏秀美的脸上洋溢着温婉的笑容,柔声道:“你们在这里慢慢聊,不必拘束。”
言罢,才娉娉婷婷的返回后殿去了。
房俊和李泰这才落座。
李承乾捧起茶盏,笑道:“四弟你得尝尝,这可是最上品的龙井,据说每年的产量不超过三斤,全部如数进贡给父皇,为兄这可是舍了好大的脸面才从原产地讨来的,天底下除了父皇那边,再无第三家可以饮到……哦,房二郎家里不算,本来就是人家自己的东西嘛。”
李泰闻言,就有些迫不及待的端起茶盏,先是细细的观察茶盏中舒展的芽叶,青绿的茶汤,嗅着清隽的香气,然后才缓缓的啜了一口,凝神品味。
良久,李泰才悠悠吐出一口气,感受着口腔里清香的回甘,满是幽怨的瞪着房俊。
房俊呷了一口茶水,被李泰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问道:“殿下为何这般看人?”
李泰恨恨的说道:“怪不得父皇说你房二郎是佞臣,若然如此啊!”
房俊一头雾水:“殿下这话从何说起?另外,不得不提醒殿下,现在某无官无职,平民一个,佞臣之语,实在是当不起。”
李泰被噎了一下,这才想起这位作死作到被父皇一撸到底,已经是个**了……
却仍没打算放过房俊,追问道:“为何这种极品茶叶,父皇那里有,太子哥哥这里有,我李泰就没有?溜须拍马谗言媚上,你不是佞臣,谁是?”
这么护食呢?房俊明白了,这是没得到极品贡茶,撒泼放赖来了……
只得无奈道:“行行行,我家里还有一点,回头给你一两。这不是产量实在太少了么,分不过来啊!”
李泰这才正色道:“一言为定!”
房俊只得应下。
不过眼珠子却不停的在李泰李承乾脸上转来转去,实在是搞不懂针锋相对的两个人,怎地又玩儿上“兄友弟恭”这一套把戏了?
很诡异啊……
却又不好问。
“殿下召某前来,不知有何吩咐?”房俊只得问李承乾。
李承乾便放下茶盏,轻咳一声,看了李泰一眼,说道:“就是想给你透个气,父皇打算过了年给你安排个职司,免得你整日里游手好闲无事生非……嗯,这话是父皇说的,跟孤没关系。”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无论如何,房俊即将与高阳公主成亲,身无一官半职的有些不大好看。容易给人一种印象:难道房玄龄家的二公子一无是处,就等着娶陛下的闺女光宗耀祖走上人生巅峰?
皇帝的驸马是个白身,总是大好听……
不过房俊已经知道李二陛下打算在他成亲之后便委任为沧海道行军大总管,现在给他一个官职,想必也是为了遮掩一下,不至于以后委任的时候太过突兀,惹来御史言官的反对,算是未雨绸缪,过渡一下。
房俊就问:“不知是何职司?”
他自然不关心李二陛下给自己安排的这个过渡什么官职,只不过人家太子殿下这么说了,他总要顺着问一下,不然岂不是不将皇帝的“关怀”放在眼中?
李承乾便笑道:“崇贤馆校书郎。”
房俊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看得出来,李承乾是真的挺高兴,因为这崇贤馆,就设置在东宫。若是房俊接了这个职司,那往后两人之间就有大把的亲近机会。
唐代中央官学除国子监所属的六个学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以外,还有分别隶属于门下省的弘文馆和隶属于东宫的崇贤馆。
去年,李二陛下置崇贤馆,属东宫系统,有学士二人,掌经籍图书,教授诸生,均如门下省所属弘文馆之例。后来为了避讳太子李贤之名,改名为崇文馆。
算是唐朝的贵族学校,“崇文馆生二十人,以皇族中缌麻以上亲,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亲,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实封者,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黄门侍郎之子为之”。
总之,就是召集一帮贵族子弟入学,与太子殿下一同学习,为太子殿下奠定一定的班底,为日后继承帝位做准备。
还算是个轻省的差事……
房俊便说道:“那可得多谢陛下厚爱了,待会儿正好去宫里给几位公主送一些礼物,再去陛下面前谢恩。”
说完,目光又瞄向李泰,你这个死胖子又在这里做什么?
李泰咳了一声,脸色变了变,有些颓然的说道:“父皇任民本王为苏州都督,都督润、常、苏、湖、杭、越、明、台、婺九州军事,大抵在明年中,就将前往就番。”
房俊彻底震惊了!
怎么回事?
李二陛下不是一直藏着掖着不让李泰前往封地就番么?
况且,李泰的封号是魏王,封号是根据封地来的,原本李泰的封地是相、卫、黎、魏、、邢、贝七州。遥领相州都督的职务。遥领的意思,就是不用去封地上任……
可现在封号还是魏王,封地却变成吴越之地,这倒是跟贞观二年的时候封为越王的时候封地差不多。
最最重要的是,李二陛下将李泰打发到封地去了,这是要断了李泰争储的念想?
远离中枢,这储君之位可就算是泡汤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百五十六章 入宫
李二陛下对魏王李泰的宠爱,用“宠冠诸王”来形容绝不为过。甚至有时候不过短短一日不见,也要派自己养的一只名为“将军”的白鹘去送信,一日之内鸿雁往返数次……
更甚至有一次,有人向唐李二陛下打小报告,说朝中那些三品以上的大臣对李泰不够尊重,借机中伤他们。果然唐太宗一听自己心爱的儿子受了委屈,雷霆震怒之下二话不说,立马把那些大臣召进宫来严词质问一番。房玄龄等人被吓得不敢说话,唯有魏征梗着脖子据理力争。最后李二陛下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自己的确因私爱而忘公了。
李二陛下对李泰这种种逾越礼制的宠爱,就连史官都不得不感慨到:“其宠异如此”。
千古以降,实所罕见。
李承乾因为占着长子名分,被敕封为储君,可李二陛下却总是心心念念想着将长子废黜,扶持李泰上位,继承如画江山。若不是担心朝局有可能遭受的动荡,以及对后世子孙产生的深远影响,老早就这么干了,何至于犹豫到今日……
可是,这怎么突然又转变画风了?
房俊又狐疑的看看李承乾,难不成正是因为李泰被李二陛下斩断了对于太子之位的念想,而李泰也认了命,这哥俩没了直接的利益冲突,所以化干戈为玉帛,你好我好哥俩好?
李泰见到房俊震惊的神情,自然知道房俊心里想着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正如二郎你所说,一直以来,不过都是某痴心妄想而已。长幼有序,此乃天定,本王便是再有多少不满、不忿,又能如何?与其为了一己私欲,导致天下动荡,为后世子孙立下一个不好的榜样,不肖子孙竞相效仿,那才是罪孽深重,本王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父皇?既然命中注定,还不如洒脱一些,放下包袱,尽情的享受人生……”
一旁的李承乾一副他疼的表情,摇头苦笑。
这话说得,简直达到了人格的最高境界!
房俊仿佛见了鬼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感慨做豪气干云状的李泰。
特喵的!
这货难道也被哪个同行给穿越了?
李泰正说得投入,冷不丁发现房俊的神情,顿时受到侮辱一般,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本王为了顾全大局牺牲自我,在你看来就如此不堪么?还是在你眼里,本王就是一个自私自利,我死之后……哪管他河水滔天……那种人?”
哎呀!
这句话是跟我学会的,还是……
房俊愈发觉得李泰有些反常,便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有***电话么?”
李泰:“……?”
*****
房俊是被李泰赶走的。
魏王殿下对于房俊的质疑、不屑、嘲讽忍无可忍,终于恼羞成怒,拳打脚踢将房俊赶走。
并且声称“不要打搅他们兄弟交流感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俊一头雾水来到太极宫。
他是太极宫的常客,即便现在是白丁一枚,但是出入都很随便,并不用等待李二陛下的宣召才能觐见,更何况,他是来找晋阳公主的。
宫内的侍女内侍都知道晋阳公主殿下跟房俊的关系非同一般,自然没人敢阻拦。
这边将房俊放进宫门,自有内侍和禁卫检查房俊带来的礼物。仔仔细细的验查一边,没有发现什么危险品和违禁品,房俊便将送礼物的家仆打发走。
这些礼物自然由内侍们帮忙搬运到房俊指定的地方。
礼物分成四份,晋阳公主、高阳公主、长乐公主以及小正太李治,每人一份。
高阳公主伤势有所好转,便被太医接回宫内医治,因为担心妹妹的伤势,长乐公主并没有再回道观清修,而是跟着回到宫里,住进高阳公主的寝宫,日夜照拂。
长孙冲失踪之事早已传遍关中,长乐公主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若说以往只是夫妻之间的矛盾,尚有可以转圜的余地,那么这次就算是彻彻底底为她和长孙冲的婚姻画上了一个句号。李二陛下可以顾全方方面面的关系放长孙冲一条生路,允许他隐姓埋名远离关中,却绝对不可能再让自己的女儿与谋逆者纠缠在一起。
在宗正寺,长乐公主与长孙冲的“和离文书”早已备案归档,只是未曾对外宣布而已。
至于小正太李治能够得到一份礼物,则是房俊顺手为之。
不管怎么说,这小家伙都是历史上的高宗皇帝,虽说现在历史已然变得有些离谱,可谁知道这小子最后会不会仍然如同历史上那般捡了桃子,当上皇帝?
不必过分讨好,可若是得罪这小子,可就犯不上……
到了高阳公主的寝宫,早得了消息的侍女秀玉在门外迎候。
她是高阳公主的贴身侍女,如无意外,按照皇家的规矩,公主成亲之后她是要一同嫁到夫家的。再按照惯例,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她会成为“通房大丫鬟”,照顾公主和驸马的生活起居。
骊山行苑内附的突厥人犯阙,是房俊舍命将高阳公主和她塞进炕洞里,然后拼死引走突厥叛军。
能够跟着公主嫁给这么一个有担当的男儿,夫复何求?
况且前些时日公主负伤,秀玉跟着住在庄子里,亲眼见到了房俊对于家中的侍妾和侍女的和蔼可亲,越发觉得房俊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只是以往驸马对自己公主好像有些偏见,对于这桩婚事很是抵触,曾经有过各种各样的流言,说是驸马想要退婚。
甚至有过西明寺的误解……
不过,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公主为驸马挡的这一箭,自己差点送命,却赢了驸马的心……
见了房俊到来,秀玉很是亲热的向前迈了一步。
可是……
看着眼前这张有些黑、棱角分明很是帅气的脸,秀玉张了张嘴,却愣住了。
该怎么称呼呢?
侯爷?
爵位被削了。
尚书?
官职被撸了。
驸马?
还没成亲呢。
二郎?
显得过于亲密了。
小丫头有些傻眼……
“这个……那个……”小丫头期期艾艾,急的俏脸涨红手足无措。
房俊却是皱起眉毛,看着直跳脚的小侍女,心说今天什么日子,怎地见的人都奇奇怪怪的?这丫头莫不是屁股上长了东西?
“什么这个那个的,这是干嘛呢?”房俊站定,奇道。
“啊……殿下等着您呢,命奴婢前来迎接……”小侍女急的没法子,干脆含含糊糊的,不称呼。
房俊“哦”了一声,奇怪的瞅了这个颇为古怪的小侍女一眼,抬脚入内。
秀玉总算是松了口气,手脚麻利的引着后边的内侍,将房俊带来的礼物搬进殿内。
殿内充盈着淡淡的香气,不似檀香,不似花香,清淡而隽永,甚是好闻。
地上铺的是光滑如镜的金砖,承尘上绘着鲜艳的彩色绘饰,挂着羊角宫灯。中堂一幅梅花傲雪图,四角摆放着不知什么鸟造型的青铜三足香炉,那闻之令人心神舒畅的味道正从那香炉中袅袅散开。
殿内格式家具玲珑纤巧做工精细,摆放也颇具匠心,很有一股清爽整洁的韵味。
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盈盈俏立在殿内。
一袭素白的长裙,身姿纤弱,腰如缟素,乌黑的秀发在头顶盘了一个不知名的发髻,用一根白玉簪固定,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
容颜清丽,眉目如画。
周身再无一丝首饰点缀,却自有一股雍容秀美的气质,令人心醉。
尤其是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如同深夜里璀璨的星辰,绽放着灼灼的光辉。
房俊站定,躬身施礼:“见过长乐公主殿下。”
第五百五十七章 闺阁
淡极始知花更艳,任是无情也动人。
房俊今日始知这句形容薛宝钗的诗句,是如何的精辟,如何的妥帖。他得承认,在两三秒
的时间内,他完全沉醉于长乐公主绝美的风姿、神韵中。
若洛水神女般的长乐公主那清浅、明丽、娴雅的娇靥,清晰的铭刻在他的心中,令他如饮甘醇,心旷神怡,此生难忘……
“二郎,来看漱儿?”长乐公主浅笑一下,回了个礼。
房俊现在既无官职亦无爵位,长乐公主也只能以“二郎”称呼了。
听着长乐公主清冽如泉水叮咚的声音,似乎都是一件极其美妙的事情。
注视着长乐公主清亮的眸子,房俊微笑道:“是,顺便也有礼物送给几位殿下。”
长乐公主被房俊的目光注视,便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颤,轻声道:“漱儿刚刚喝了一碗燕窝,精神正好呢,随我来。”
言罢,娇躯一转,将房俊引入内室。
房俊亦步亦趋。
长乐公主的身高并不出众,顶天一米六,但身姿窈窕骨架纤细,走动之间,细软的腰肢轻摆,宛若弱风扶柳,仪态万方。
房俊就有点眼热……
按理说,即便是寻常女子的闺阁,成年男人也不能轻易涉足,这关系到女孩子的闺誉。但房俊与高阳公主有婚约在身,自是勿需顾忌。
闺阁内的光线也很足。
入目是一张宽大的锦榻,高阳公主靠坐在榻上,一双美目秋波盈盈,看着进来的房俊,唇角微微挑起。
她拿尾指轻捋着鬓角的秀发,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婉柔的清纯韵味流泻。
高阳公主今天穿着素雅的浅蓝色罩衫,身姿婀娜,秀美雅丽,只是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有些憔悴,少了几分平素的明艳,多了一丝淡雅。
房俊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安静乖巧的时候,的确让人有些莫名的亲近感。
而且很好看……
房俊走到屋子中央站定,关切的看着高阳公主的起色,柔声道:“今日何曾好些?伤口是否还会疼痛?”然后又有些担忧的说道:“应该躺着的,干嘛坐起来?当心伤口。”
长乐公主走到锦榻旁边,坐在一个绣墩上,看着有些絮絮叨叨的房俊,“黑面神”变身“知心暖男”,这画风的确很有意思,眼眸滴溜溜的在房俊脸上打了个转儿,便不自禁的溢出一抹笑意。
不妄漱儿以名相救……
高阳公主却被房俊的关心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一贯都是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房俊,在她心里是一个刚硬宽厚的大丈夫形象,能折不能弯。可是现在这温柔的话语,浓浓的关切,让她既浑身不自在,心底又有甜甜的滋味泛起……
“无妨,伤口已然不疼了,只是近日有些发痒,很难受,御医说是伤口长出新肉,忍一忍,过几天就好。”高阳公主乖巧的说道。
房俊自来熟的走到长乐公主的对面,寻了个绣墩坐下,点头道:“这就好,不过还是要当心,若是抻裂伤口,那可就麻烦了。”
高阳公主的箭创是贯穿伤,最怕就是伤口感染发炎,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那几乎等于宣判死刑。
“嗯,知道啦。”高阳公主应了一声,秀美又蹙起来,问道:“你跟高四郎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说你把人家腿都给打折了?”
房俊打个哈哈,笑道:“没什么大事儿,那家伙想要找茬,不过眼瞎看不清路踢到石头上,怪得谁来?”
高阳公主尚未说话,长乐公主玉容便显出几分尴尬。
以往,长孙冲也是想要找房俊的茬,结果被房俊好生羞辱……
房俊一直瞄着长乐公主的俏脸呢,见到她脸上神情微变,心里一动,便知道自己这是一竿子干翻一船人,有些唐突了。
刚想挽回一下,便听高阳公主嗔道:“你这人,都不知说你什么好!总是打架,真是粗鲁……对了,听说父皇想要起复你,不知是给你个什么官职。”
这丫头也算是个机灵的,一个茬就给打过去了,房间里的尴尬便消失掉。
“刚刚去了太子殿下那边,听说是崇贤馆的校书郎,清闲的差事,挺和我的胃口。”房俊便说道。
“你这人!”高阳公主就有些愤愤然,小脸纠结起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才多大呀?怎么老气横秋的,总是要做出来一番事业,成天晃来晃去的怎么行?该不会是你心里对父皇身怀怨怼吧?”
房俊吓了一跳,瞪眼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话被陛下听到,少说又得是几十板子,慎言,慎言!”
见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房俊也有害怕的时候,高阳公主就掩嘴咯咯的笑了起来,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长乐公主也微微抿嘴。
“呵!这是在诽谤君王么?”一个洪亮沉厚的嗓音自外面响起。
房俊心里一个激灵,“腾”的一下就站起来,扭头看去。
李二陛下正好从外间走进来,信步而行,脸上神色似笑非笑,瞅着房俊。
右手里牵着晋阳公主的小手。
今日的晋阳公主穿了一身湖水蓝的锦群,眉目如画的俏脸上洋溢着甜甜的微笑,嫩得像是一棵葱芽儿。
“姐夫……”见到房俊,晋阳公主就挣脱了李二陛下的手掌,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鹿一般,蹦蹦跳跳的奔向房俊,一头扎进房俊怀里。
李二陛下的老脸就抽动一下,明显很是吃味。
娘咧!啥时候朕的小棉袄跟别人这么亲了?
一双眼便微微眯起来,瞪着房俊,精光闪烁,一看就知不怀好意。
房俊没注意李二陛下颇为吃味的神情,一俯身,就将晋阳公主的小身子抱起来,笑道:“殿下想我了没?”
“当然想啊!”晋阳公主高兴得咯咯直笑,然后问道:“姐夫,给兕子带了什么礼物啊?”
房俊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发僵……
感情不是想我,是想礼物了啊?
李二陛下立马就多云转晴了。
长乐公主对李二陛下微微一福,轻声道:“见过父皇。”
高阳公主也在榻上笑道:“见过父皇!”
面对闺女,李二陛下的神情就和蔼得多了,冲长乐公主摆摆手,说道:“勿需多礼。”然后走到榻前,看了看高阳公主的脸色,做到绣墩上,关切的问道:“御医今日可来诊治过?伤口如何?”
高阳公主浅笑道:“刚刚看过,说是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
李二陛下明显松了口气:“这就好,好生养伤,不要太多心思。毕竟身体是你自己的,疼也好痒也好,谁也不能替代,以后记着,无论何种情况,都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像是这般傻事,绝对不能再做!否则,你前脚丢了命,旁人后脚就能再续良媒,到那时候,人家花前月下亲亲我我,亏不亏呀?”
高阳公主俏脸如云霞蒸腾,红云密布,娇嗔道:“父皇说什么呢,难听死了……”
房俊抱着晋阳公主,则是一脸相……
你是皇帝啊,这么说真的好么?
长乐公主清冷秀丽的容颜,也泛起笑意,然如雪山上的雪莲盛开,不可方物。
晋阳公主却是听不明白李二陛下言语之中的不满,她只惦记自己的礼物。
“姐夫,你给兕子带了什么呀?”
房俊爱怜的捏了捏晋阳公主挺翘的小鼻子,说道:“都在外面呢,紧着兕子先挑,兕子挑剩下的,再给你两位姐姐,好不好?”
小公主就果断摇头:“不好!融四岁,能让梨,兕子都五岁了,好东西自然要先给姐姐啊!”
“呦呵!兕子殿下还读《三字经》呢?好样的,咱大唐这是要出以为不逊于蔡文姬卓文君的才女啊,好样的!”
晋阳公主就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蔡文姬是谁呀?卓文君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