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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四章 赴宴

    长安城里,松鹤楼。

    一大清早,太子殿下便遣人前来农庄,请房俊午间去松鹤楼赴宴。

    在旁人眼中天大的恩典,绝佳的接近储君的机会,房俊却不太情愿……

    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初唐皇位传承更迭之时所蕴藏的凶险,一个不慎,便是身死族灭的结局!

    李承乾、李泰、李恪……

    这几位在世人眼中最有机会承袭大宝坐享江山的皇子,无论你接近了哪个,最终的结局恐怕都好不了。从龙之功固然显赫体面,能得到巨大的回报,可“站错队”却是官场之上最最悲催之事。毫无疑问,以上这三位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无论选了哪一个,那么恭喜你,你选错了……

    有谁能想到最后会是李治这个现在还冒着鼻涕泡的小正太,能将几位才华出众能力卓绝的哥哥统统甩在身后,登上皇位?

    所以房俊的态度一直都是对几位成年皇子敬而远之,避免自己被扯进是非漩涡之中。皇权争夺的残酷,令饱受电视剧电影荼毒的房俊心有所忌,这是一场无情的战争,没有亲情友情,只有利益。

    房俊再是自信,也不敢自信到可以左右皇权的归属……

    只不过太子殿下相召,耍大牌视若无睹也说不过去,毕竟人家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天下第二人,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否则毋须御史言官弹劾他目无皇权,他老爹房玄龄就能给他再上一堂思想品德教育课。

    当房俊那辆骚包至极的四轮马车行驶到松鹤楼的门前,早有等候在此的东宫仆从迎上前来,陪着笑脸侍候房俊下车。现在这辆独一无二豪华至极的四轮马车,便是房俊的招牌,长安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沿着楼梯来到三楼,被仆从引领着进入一间雅室。

    松鹤楼楼高三层,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装修豪华雅致的同时,价格也贵的要死,而且很有特色的一层比一层贵,等闲平民亦或是小家小户,连门都不敢进……

    几乎成为权贵们的交际场所。

    雅室里,酒宴早已备齐,李承乾端坐主位,再无一人。

    居然是单独宴请咱自己?

    一进门,房俊心里就嘀咕一下。这明显是有事情要说啊……

    房俊有些挠头。

    先前他以为是李承乾召开个宴会,邀请三五好友饮酒作乐,过来凑凑趣也无妨。可是这私下里单独见面,那一准儿没这么简单,又包下了这么大一个包间,今儿怕是不好应付了……

    后悔也来不及了,都到了低头,难道还能甩袖子走人?

    别拿豆包不当干部,即便历史上的李承乾最终被废,也惨死异乡,可是既然能出现他房俊这么一个巨大的变数,谁知道历史的车轮会不会偏离原先的轨道?

    “殿下真是好雅致,让微臣受宠若惊。”房俊客气了一句,事实上,真的有些受宠若惊。

    李承乾既然身为太子,即便现阶段不受李二陛下待见,可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身边怎能少得了拥护者?现在却将所有人都撇开,只是单单宴请房俊自己,可见是如何看重房俊。

    “你我虽然分属君臣,但情深意厚,更何况不久之后你也成了驸马,都是一家人,毋须客气,来来来,快入座。”李承乾笑得很灿烂,居然站起身亲热的拉着房俊的手,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房俊心里一惊,刚坐下便问道:“殿下此言何意?”

    李承乾被他问的一愣:“你还不知道?”

    “微臣知道什么?”房俊一头雾水。

    “父皇已然和房相商量稳妥,待春闱之后,便为你与高阳完婚,怎地房相尚未与你说明?”李承乾奇怪的问道。

    娘咧!

    房俊顿时恼火了,自己作为成亲的当事人,居然一点风声都未收到,这事儿便已经定下了?

    不过转瞬间也冷静下来,特么这里是唐朝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房玄龄跟李二陛下商定就已经足够了,房俊同不同意并不重要,他只需到时候奉命完成任务就行了。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

    房俊郁闷到极点,因为新式剪刀反映大好而来的喜悦瞬间消失无踪,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度的担忧。

    高阳这个臭丫头,谁敢娶?

    可是这话又没法说出口,难道去跟李二陛下说:您这闺女咱不敢要,一准儿成亲没几天就跑出去偷汉子,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汉子,是偷和尚……

    李二陛下会是何等反应?

    五马分尸都是轻的……

    娘咧!咱拼死拼活的挣功勋,想要以功勋换亲事,可是这李二陛下怎地好像越来越看好咱,这还非得将高阳嫁过来不可了?

    可是当初您可是委婉的同意了咱退婚的请求啊,皇帝就可以食言而肥、言而无信?

    但是话有说回来,天大地大李二最大,他就是翻脸不认账了,你能怎地?

    房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泛着绿光,他的人生将被这种鲜艳的色彩所覆盖,从今而后,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都将离他远去,生命再无其他颜色。

    好心塞……

    李承乾见到房俊有些走神,而且神情很诡异,怎么说呢……如丧妣考?

    呃,这有些过了,反正很不开心的样子。

    “二郎为何这般神情?难不成……不赞同这桩亲事?”李承乾关切的问道。

    “呵呵……”房俊不知说什么好。

    李承乾皱了皱眉:“你我虽然交情匪浅,但是孤也不得不说说你,且不说此乃父皇钦命,金口一开无可挽回,单单说高阳这丫头,姿容秀丽天资聪慧,更是不可多得的佳偶!二郎,你就知足吧!”

    “呵呵……”房俊嘴角一扯,冷笑一声。

    佳偶?知足?

    知足你妹啊……

    难道哥们要告诉你,这臭丫头不仅会在将来给咱戴绿帽子,甚至害得咱身首异处?

    反正这话题没法交谈,再谈下去,那就全是眼泪了……

    “殿下今日相召,不知有何要事?”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啧啧嘴,这所谓的皇家御酿口味能淡出鸟来,比之自家的葡萄酿都有所不如,而且怎么有一股子苦涩……

    见到房俊转换话题,李承乾也说起正事。

    “据闻,二郎曾私下里将储存于房家湾码头的一批淘汰军械,低价出售给敌国?”李承乾压低声音说道。

    “殿下从何处听到这传言?”房俊吓了一跳,那件事他自认做得几位隐秘,便是军器监里的那些官员,都不知道其中的详情,只是以为那批军械已然运往房家铁厂进行销毁,回炉另造。

    李承乾怎地能知道此事?

    房俊第一时间便将李二陛下的嫌疑剔除掉了,因为若是李二陛下对李承乾言及此事,不可能用“低价出售给敌国”这样的话语,自己处理那批军械,可是得到李二陛下首肯的!

    李承乾有些担忧的说道:“你别管孤是如何知道的,你只要知道,既然孤知道了,那就代表还有别人知道!”

    这话有些绕,但是房俊听得明白。

    脑子飞速转了一会儿,房俊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沉声问道:“是长孙冲?”

    知道那件事的人,除了自己和李二陛下,便是事件的执行者神机营兵卒。

    刘仁轨和段瓒轻易不会出卖自己,因为他们亦不知道这批军械的准确去向,一旦说出此事,必将对房俊造成极大的凶险。依着交情,便是有人询问,这二人亦不会说。

    对于刘仁轨和段瓒的人品,以及三人之间的交情,房俊有这个信心。

    那么,能推断出这批军械是运往别国,而且想要借此打击自己的,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长孙冲!

    娘咧!

    你个小白脸,从哥们手里抢走神机营不说,还要玩斩尽杀绝?

    愤然一拍桌子:“长孙冲,老子跟你没完!”

第四百五十五章 国家战略(上)

    房俊对于神机营很上心,但是要说有多重视,却也不见得,充其量只是一个试验品而已。可是被长孙冲从自己手里硬生生夺去,这令房俊很不爽,连带着对于李二陛下也有很大意见。

    当初见识到黑火药的威力,想要以此成立一支战力无敌的军队的时候,您能想起我,朝廷拨不出太多的银钱来组建神机营的时候,您能想起我,可是等到神机营在西域大发神威将突厥狼骑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您就想起您那女婿兼外甥来了?

    欺负人么……

    房俊虽然一直未曾表达过太多的不满与愤慨,但这股火气却一直窝在心里,憋得难受。

    面对李二陛下,他不能如何,也不敢如何。

    跟李二陛下讲公平?可省省吧,那就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霸王龙,可以用一些小手段表示自己的愤怒,但是绝对不能明火执仗的对着干,那是自讨苦吃。

    可是长孙冲……

    你特么算是那颗葱?

    房俊眯起眼睛,琢磨着如何给长孙冲报复回去,老虎不发威,你小子真当咱是病猫哇?

    李承乾亲自给房俊斟了杯酒,劝道:“二郎,切莫低估这件事的影响。往轻了说,是倒卖军械贪赃枉法,往重了说,那就是里通外国阴谋资敌,放在旁人身上,全家抄斩夷灭三族都足够了!你说你怎的就那么糊涂,以你的身家,何必去走这般凶险的路径捞钱?到底还是年轻啊,看不到此事的性质,这可不是卖了多少钱的问题……”

    自从去了一趟骊山农庄,玩了一次刘玄德顾茅庐,被房俊那一番话语点醒之后,李承乾便对房俊心存感激。

    有私心的人,就等着看他这位太子殿下的笑话,等着他一错再错,直至丢了储君之位,万劫不复!

    没私心的人,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求离得远远的摆脱这个君权的漩涡,明哲保身。

    而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不能说没有超卓的智慧,亦不能说没有官场的历练,但是利益攸关、身在局中,难免一叶障目,看不清问题的本源,只是一味的心忧如焚,殊不知越做越错。

    有谁会直言不讳的告诫于他,应当怎么做?

    房俊!

    当自己琢磨明白那两首诗的隐喻含义,令他茅塞顿开,也冷汗淋漓!

    真的是好险!若非在房俊的指点下看透了这一层,自己岂不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惹得父皇的反感?

    所以,李承乾一直将房俊视为最忠实于自己的臣子!

    如今御史台里忠于太子的御史传来口讯,言及此事,李承乾便迫不及待的通知房俊。只是他最近行事愈发稳妥谨慎,唯恐书信这等实物落在有心人的手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是以才宴请房俊,当面提醒。

    同时,也向外界表明力挺房俊的姿态。

    这是我的人……

    两世为人,久历官场的房俊岂能看不透李承乾此举的含义?

    说实话,他真的有些感动。

    须知李承乾现在犹如坐在火山口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境地。别看李二陛下似乎对于李承乾最近的表现赞誉有加极为满意,但这位帝王可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的想法轻易不会更改,但是更改了之后,想要变回来更难!

    可以说,实际上李承乾现在的处境并没有比以往强多少。

    这个时期,对于李承乾来说极为关键,不做不错,做多错多,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置身事外……

    “多谢殿下相告,只是此事非是如同殿下所想那般,微臣一心为国,可昭日月,毋须为微臣担心,殿下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房俊敬了李承乾一杯,说道。

    这件事他信心十足,将淘汰的军械赠送于虾夷人,可是事先请示过李二陛下的!

    有李二陛下的口谕在,他怕谁?

    爱谁谁!

    甚至,他倒是希望长孙冲能亲自跳出来,到时候自己也好狠狠的打打这家伙的脸,出一口恶气!

    他这边信心十足,李承乾却是心里没底,以为房俊并未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皱眉道:“你这人才气高绝不假,但是自信得过了头!孤不知你有何依仗,奉劝你还是小心为上!”

    房俊笑呵呵的点点头,想了想,觉得对李承乾说出这件事的内情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这天下可是他老李家的天下,难道他还能出卖老李家的利益?

    正欲说话,却突然透过窗子上明亮的玻璃见到街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房俊推开窗子,一股冷风钻进来,冻得李承乾一哆嗦,刚想开口埋怨,却见到房俊倚着窗口大喊:“喂,老刘!”

    街上的刘仁轨听闻有人喊自己,举目四顾,见到街对面的酒楼三楼的窗子大冷天的推开,房俊笑吟吟的对自己招手。正苦恼于落脚何处的刘仁轨顿时大喜,赶紧走了过去。

    *****

    “卑职……草民刘仁轨,参见殿下。”

    被膀大腰圆的侍卫引领着上来三楼,看到房间外面那一排气质森严的禁卫,心里便嘀咕,侯爷这是跟那个王公贵族吃酒呢?等到进了雅室见到李承乾,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跪地施礼。

    房间笑嘻嘻说道:“殿下,且容许微臣替您介绍一下,大唐未来的名将,刘仁轨!”

    此言一出,李承乾愕然,刘仁轨大……

    哪有这么介绍别人的?

    就算是真的有天大本事,你也得谦虚点吧?

    李承乾哭笑不得的指着房俊:“你这人,就不能正经点?”

    谁知房俊立马一本正经道:“殿下以为微臣是在开玩笑?这么跟您说吧,等到卫国公英国公这些将军老去之后,下一代的军中顶梁柱,刘仁轨必居其一!”

    贞观末期、高宗初期,大唐的名将屈指可数,除了薛仁贵刘仁轨席君买这些人,还有谁?刘仁轨固然成就未有薛仁贵显赫,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名将!

    刘仁轨一张老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螃蟹,无地自容道:“侯爷,莫说了……”

    他现在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被房俊吹嘘到这等地步,实在是太丢人了……

    李承乾看了看房俊,整了整头冠,亲手将刘仁轨搀扶起来,郑重道:“刘卿,平身。”

    刘仁轨激动得不能自己,这可是太子殿下啊,未来的大唐皇帝,亲自搀扶咱一个小小的大头兵?说出去,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房俊让刘仁轨入席,刘仁轨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坚决不肯,李承乾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入座,这才勉为其难心情忐忑的坐了,却是如坐针毡。

    居然能跟太子殿下同席……

    老刘心情激荡。

    这不能怪刘仁轨没见过世面,亦或者卑躬屈膝,在这个封建王朝里,皇帝那就是高高在上神一般的存在,手执乾坤掌握着千万人的生死,谁能不惧?

    也就是房俊这等穿越之人,总是将思维停留在二十一世纪,未能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个时代,对于皇权缺乏必要的尊重和畏惧。

    当然,这也是李二陛下之所以对房俊另眼相看的原因。

    若是如同旁人一般唯唯诺诺的应声虫,李二陛下显然懒得搭理,毕竟那样的臣子太多了,不差房俊这一个……

    房俊大量一番刘仁轨,奇道:“这大冷天,你不在军营里待着,满大街的晃悠啥?某刚刚见你还背着行李,怎么回事?”

    刘仁轨苦笑道:“卑职现已辞去军务,变成一介草民。只可惜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一时不知去何处落脚。先前曾想去农庄投靠于侯爷,只是脸皮有些薄,未能下定决心,不料却在此与侯爷相逢,便厚颜请侯爷收留了。老刘没多大本事,但是看家护院还做得来……”

    “等会儿!辞去军务?这话怎么说?”房俊蹙起眉毛,问道。

第四百五十六章 国家战略(中)

    松鹤楼里,房俊再一次拍了桌子,破口大骂。

    “娘咧!他长孙冲这是要作死么?就算看不惯我房俊,却又何必将神机营的骨干贬斥的贬斥,驱逐的驱逐?这可都是神机营的骨架,是战斗力的根基,没有你老刘,没有老段,他长孙冲自认为凭他那张小白脸娘娘腔就能玩得转神机营,就能让那些纨绔油条给他玩命?简直蠢不可及!”

    李承乾无奈的看着房俊:“休要开口骂人,要注意素质。”

    刘仁轨却是吓得肝儿颤,这可是有太子殿下在座啊,您就敢张嘴骂人,骂得还是人家太子的小舅子、表弟?啥都不说了,侯爷您就擎着咱一个字:服!

    房俊瞪眼道:“素质?素质个屁!他长孙冲有素质吗?怎么地,护着你家小舅子了?那神机营是某房俊一手创建,某领着大伙在西域跟突厥狼骑对着干,领着大伙舍了性命捞功勋,现在被他长孙冲这般排除异己胡搞乱搞,还不让某骂几句?”

    李承乾双手一摊:“孤哪里有维护他?只不过就事论事,人家长孙冲自有手段去执掌神机营,你不能因为跟你亲近的人被赶走了便说人家干得不好,有失公允嘛……”

    “哟呵,长学问了啊?公允?公允就是个屁!您这时候给咱将公允来了,当初陛下命咱将神机营交给长孙冲的时候,您咋不讲公允?陛下偏袒于魏王,将您差点逼上绝路的时候,您咋不讲公允?现在跟咱讲起公允来了,您可拉倒吧!”

    房俊忿忿不平,一点都不给李承乾面子。

    太子又咋地?太子也得讲理啊!你们皇家不讲理,还不许别人抱怨几句?太霸道了吧!

    刘仁轨早就吓傻了,这位侯爷是真的牛啊!居然指着太子殿下的鼻子这般说话?

    他开始在心里盘算了,房俊于自己有知遇之恩,且交情莫逆,等会儿太子殿下一怒而起,将门外那些侍卫召唤进来将房俊拿下明正典刑的时候,自己是护着房俊太跑,还是劫持太子殿下作为人质呢……

    李承乾哪里知道身边的刘仁轨已经目光不善在谋算要劫持自己,面对房俊的职责,只能苦笑连连。心里非但没有一丝不被尊敬的恼火,反而有些异样的舒爽……

    这舒爽让李承乾自己都吓了一跳。

    难道孤骨子里是个贱皮子,就喜欢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前耍混犯楞?

    可房俊越是这般不顾仪态,越是说明他心里对自己不当外人,否则怎能如此失态?

    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难以得到别人的真诚相待,就越是渴望友谊……既然房俊将他当做自己人,毫不掩饰心情,李承乾这样一个思想比较单纯、自幼没有朋友的皇子,怎能不高兴?

    尤其还是房俊这么有能力的人……

    房俊骂了一阵,火气发泄得差不多,李承乾也不着恼,笑吟吟的一个劲儿为房俊斟酒布菜,亲切的招呼刘仁轨自便,该吃吃该喝喝,不必拘礼。

    忿忿的放下酒杯,房俊对刘仁轨说道:“记得当初在码头那边,半夜将一批军械装船的事情么?”

    刘仁轨心里一跳,瞅了瞅李承乾,见到后者好奇的看过来,便知道这件事不必慢着,点头道:“自然记得。”

    那件事事后房俊曾跟刘仁轨深谈过一次,所以他记忆犹新。

    “跟太子殿下讲讲来龙去脉,尤其是那批军械的去向,不必隐瞒。”

    “诺!”

    刘仁轨仔细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向李承乾娓娓道来……

    李承乾越听越是惊奇,等到刘仁轨讲述完,好奇的问道:“虾夷人住在哪里?”

    “就在倭国北边的岛屿上,倭国占了虾夷人的地盘,又对虾夷人大肆屠杀和镇压,虾夷人对倭人恨之入骨,不共戴天。”房俊解释道。

    “据孤所知,那倭国不过是一处弹丸之地,国小民寡,不足为患。二郎何以如此大费周章,图谋于倭国?”李承乾有些不解,问道。

    弹丸之地,国小民寡?

    对于这等典型的天朝上国国大民骄的思维方式,房俊嗤之以鼻。

    正是这等弹丸之地、国小民寡的倭国,狠狠的盯着中华这头肥硕的大象,直至被他逮到机会,不知啃噬了多少血肉,差一点把这头大象给咬死!

    不过现在大唐兵强马壮国力雄厚,怎么可能将倭国放在眼里呢?事实上直到甲午之前,整个中华上国也从未将弹丸之地的倭国放在眼里,最终酿成大患,险些亡国灭种。

    或许,现在应该给未来有可能成为皇帝的李承乾、以及极有可能成为一代名将的刘仁轨上一堂国家战略课程……

    想到这里,房俊放下手里的酒杯,沉思一下,问道:“殿下可知在前隋之时,倭国曾派遣使者前往洛阳觐见隋炀帝,递上过一本国书?”

    李承乾到底是被一群大儒教导出来的弟子,能力如何且不说,读书破万卷却绝对当得起,只是稍一思索,便笑道:“可是闹出了大笑话,惹得隋炀帝大为不满的那件事?”

    房俊点头道:“正是……”

    刘仁轨恍然大悟,接口道:“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

    房俊大笑道::“不错!”

    李承乾略带诧异的看了一眼刘仁轨,有些意外。

    先前房俊虽然极力推崇刘仁轨,李承乾认为这刘仁轨当是一员虎将,毕竟换了是谁也得从刘仁轨这一张未老先衰的老农一般的脸上看出这个答案。

    可是此人居然能知道这件事,想来读过的书必定不少,非但度过,而且记性相当不错,不然如此冷僻之事,一般人看过便忘,只是当做一件趣事,谁会记得?

    说起这件事,当初在中原的确是个大笑话。

    大业年间,倭国向隋朝派出的第一个政府使团终于到达洛阳,使团首领叫小野妹子,很容易令人误解的一个名字,实则这人是个身高四尺的男人……

    这位使者称隋炀帝为“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并说他带一批佛僧前来学佛法,然后向隋炀帝递呈其君主的一封信,相等于国书。

    信的开头是“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

    这等语言结构,令天下哄笑,将倭国好一顿鄙视。

    不仅是这种奇葩的自称,在古代东亚地区朝贡体系中,只有中的皇帝才能称为“天子”。因此,倭国书信把他们的最高统治者称为“天子”,令隋炀帝大为不快,而且“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也犯了隋炀帝的忌讳,说谁是“日没处的天子”呢?于是,便吩咐“蛮夷书有无礼者,勿复以闻”。

    不过,此时隋朝正进行征讨高句丽的战争,也不希望增加树敌。但是,隋炀帝显然对此事耿耿于怀,在次年选派裴世清等十三人组团回访,并带回前所未有的关于倭国的完整和准确的消息。

    房俊相信,若是隋朝不亡,依着隋炀帝的心性脾气,搞不好真就能挥师渡海,将倭国给灭了……

    正是因为这件事,中原人士从未将倭国放在眼中,在他们看来,一个弹丸之地、国小民寡、且不修教化的国家,有何足惧,何必放在眼中?

    房俊郑重说道:“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永远的强盛,总有天灾内乱导致虚弱甚至覆灭的时候,任何一个国家也不可能永远的弱小,总有一天名将辈出国力强盛!如何才能让一个国家永远强盛呢?很简单,让它周围的国家,永远的弱小下去!”

第四百五十七章 国家战略(下)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盛极必衰,衰极必兴,这是千古不移的治理,国家亦是如此……一个国家想要强盛起来,那就必须要制定长远的战略,然后坚定不移的施行下去。国家战略,区分内外,内外有别,又相辅相成,一旦制定,那就不能朝令夕改,否则半途而废,那是浪费国家资源。”

    “依我看,对外的战略其实很简单,不能任由那些强大的敌国满满的衰弱下去,更不能放任那些弱小的国家一点一点的经营,终至强大起来!动用一切资源,运用一切手段,未雨绸缪,占据先机,去参与到敌国的内政之中,让那些强大的分崩离析内乱不休,让那些弱小的不得不依附于我,全盘掌握!如果真的能做到这些,足以令我大唐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前世的房俊虽然官位不显,却也非是吴下阿蒙,兼且信息获取的方式多种多样,极具时效性,是以对国内外的形势了如指掌。

    老美自打立国之后,便奉行的这种政策,将这一套玩得很溜……

    将小国的政治金融牢牢掌握,让你生则生,让你死则死,岂敢不以老美马首是瞻,任凭驱策?

    对于超级大国,则联合被他自己控制的小国进行地缘上的包围,实施经济、科技等等全方位的制裁与压制,不断的削弱敌国的国力。

    这是一条大国称霸之路……

    以目前的大唐来说,完全有实力走这条路。

    当然,前提是必须扭转国人那种国大民骄不将蕞尔小国放在眼里的自大属性。自信是好事,但是自负却极易让整个国家的战略发生根本性的错误。

    “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是利益攸关的对手,便是敌人。只要是敌人,无论强大还是弱小,我们都要一视同仁,时刻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房俊如是说。

    李承乾和刘仁轨被震撼得有些发呆……

    这种思想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于国家关系的认可,但是咀嚼其中三味,却发觉真的很有道理。

    房俊又冷笑道:“去年不仅倭国来朝贡,尚有林邑、新罗、真蜡等国遣使来唐,朝见天子,说上几句漂亮话,称赞一番大唐盛世,口头表达一下忠心,然后每一次,陛下都龙颜大悦,赏赐大量银钱宝物一大堆好东西……”

    李承乾吓了一跳:“二郎,慎言!父皇如此,乃是向化外之民宣扬我大唐恢弘气度,怎地你似乎不以为然?”

    “呵呵,怎敢不以为然?只是现在才知道,一个国家的气度是要依靠这种方式来显示的……某在想,那些被大唐气度震得五体投地的蛮夷们,现在正在家里吵着嚷着再派一批使者前来朝贡,若我是蛮夷,我恨不得一年派遣十二波使者前往大唐,递交一本国书,磕上几个头,说几句好听话,每个月都让伟大的大唐皇帝陛下感受到天朝上国的无上荣光,感受到来自于化外之民的忠心臣服,然后顺道带走有可能相当于整个国家财富的赏赐……这得有多划算?”

    房俊打开嘲讽模式,尽情的嘲讽,反正此间只有三人,李承乾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跑去李二陛下那里告状,刘仁轨更是自己的心腹,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这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早在上辈子的时候,房俊就对于中原王朝这种好大喜功的朝贡体系啼笑皆非,这时候能在当事人眼前吐槽一番,那感觉相当爽快……

    刘仁轨深思片刻,默默点头,觉得房俊说的很有道理。

    那些财货都是百姓们的赋税,以之供养皇家,这理所应当、无话可说,可是仅仅是几个化外小国说几句漂亮话便大肆赏赐,这就有些不合情理。

    李承乾则无奈苦笑道:“你呀你呀,这脾气说明时候才能改呢?这事儿可不只是父皇如此做,自从汉朝开始,历朝历代不都是这个样子么?”

    “昔年匈奴占居了朔方,打得赢就冲过来,打不赢得到的好处反而更多,又是金银财宝又是公主和亲。几百年过后,我汉人被杀得十室九空,还被戏称为两脚羊,任由蛮夷宰刻。几百年前是这样,几百年后还是是这样,要我说打了胜仗的还不如那战败者呢。几百年过去却连战略都毫无改变,皇帝的思维还是那个老样子,真不明白怎么好意思成天到晚的吹嘘说明堂皇盛世……”

    房俊今天很郁闷,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话越来越多,也愈来愈无顾忌。

    李承乾对于这番话不肯认同:“这前后两者不同吧?那倭奴不过蕞尔小国,即便将来翻脸也不过是疥癣之疾,如何能与汉时的匈奴相提并论?”

    “疥癣之疾?”房俊斜着眼睨着他。冷笑道:“霍骠骑击胡千里封狼居胥,窦宪打破匈奴勒石燕然,那时我们可曾想到有朝一日会遭匈奴屠戮?”

    “这个”李承乾语塞。

    倭国现在看上去很弱小很温顺,然而你能保证以后他们不是祸害吗?霍去病杀得匈奴血流成河天底下都认为匈奴人成不了什么气候,窦宪大破南单于将匈奴驱逐三千里,世人皆以为匈奴距离彻底败亡已然不远,不足为患。

    可是五胡乱华时,第一个举起屠刀的不就是那些匈奴人吗?

    房俊也知道,他此时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可以把他的声音传递出去,却不可能让李二陛下改变主意,这是长久以来以儒家为主导的统治阶层形成的世界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一个国家的政策,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而发生转变。

    除非,这个人是皇帝……

    可是要在大唐的贞观盛世造反吗?

    房俊既没有这个野心,更没有这个自信……

    只是面对现状,无奈的吐槽罢了。

    若是能对刘仁轨这位未来的名将产生一些影响,那就足够了。

    至于李承乾……这位连储君之位都未坐稳呢,话都不敢乱说,能指望他什么呢?

    房俊有些微醺,话头有些收不住,便又说道:“今日倭国以师法我,处处学习大唐,看似温良恭顺。我大唐朝堂上的那些腐儒尽是要仁德教化之言,可殊不知民间有一句俗语叫做:教会了徒弟饿死老师父。某并不是说我们就应该关起门来自以为强大,商汤之《盘铭》曰:‘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天下总是在不停的变化不断的展,吾等应该在不断发展的同时去教化整个世界,这没错。但这个教化并非是以什么仁德去感化!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冻得什么叫仁德?对于他们来说,只有铁与血才有效果!仁德只是辅助的手段,但绝不能拿来做教化的主导……”

    正说到这里,门外的东宫禁卫忽然进来禀告,说是房俊府上的亲卫有要事通禀。

    李承乾摆摆手让其将人带进来。

    来者是席君买。

    席君买一进屋,先是见到了刘仁轨,微微有些错愕,不知道这位为何出现在这里,然后便单膝跪地,禀告道:“侯爷,刚刚城南看守新房的卫兵来报,神机营突然将新房统统包围,无视留守卫兵的劝阻警告,将卫兵们尽数驱逐,将所有的新房占为己有。卫兵誓死不从,被围殴鞭打,已有多人受伤,伤势颇重……”

    他口中的新房,便是神机营驻地北侧的那一片野树林,房俊命人在那里盖起了房屋。

    “砰”

    一直白瓷酒杯投掷于地,瞬间支离破碎,残片飞溅。

    房俊大怒起身:“长孙冲,欺我房俊至此!”

    言罢,冲李承乾一拱手:“微臣定要那长孙冲讨个说法,现行告辞!”未等李承乾劝阻,已然起身离席,出门而去。

    刘仁轨毫无犹豫,当即跟随其后。

    李承乾顿时头疼万分,心里大骂:长孙冲搞什么鬼?

    想了想,并未跟着房俊前去,而是离席出门,径自回了东宫。

    这几人却不知,在他们刚刚离开之后,在隔壁的雅室里,一位身着锦袍的英武中年人亦愤然摔碎了酒杯,大骂道:“房俊此子,目无君上,该死!”

第四百五十八章 冲突(上)

    隔壁的雅室里,三人共聚一席,成品字形坐定。

    只是光滑的木质地板上,赫然有一堆破碎的瓷片飞溅开来,那是一支酒杯的残骸……

    孔颖达与宇文士及面面相觑,看着面前愤怒的皇帝陛下,连连苦笑。房俊此子,还真是个惹祸精,只是吃顿酒罢了,何以满腹牢骚,非但将他们两个老儒生给骂了,便是陛下亦未幸免。

    看来今日这顿所谓的庆功酒,怕是喝不自在了。

    对于房俊的所言所想,二人倒是觉得有些道理,尤其是那番国家内政外交的前瞻性,说的很有见地。只是说到后来的对外政策,却是颇不以为然……

    对待外族就要施展铁与血的手段?

    哪里有这么简单!一味的弑杀,只会引起外族的抵触情绪,更加使得这些外族离心离德,不肯跟汉家一条心。唯有仁德之术予以感化,方才是正途,虽然过程缓慢一些,但一旦感化了这些外族,却可使得一心一意奉汉家天朝为正统,永不背离。

    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浓重的杀性……

    这令二人深感别扭。

    李二陛下想的却不太一样。

    李唐皇族的骨子里,汉家的血统并不纯粹,有着很浓郁的胡人遗传,这使得行事也与那些正宗的儒家传统有些相悖。对于房俊的这番言语,李二陛下大致上是予以肯定的,汉家强盛之时,小国自然要屈服依附,待到汉家衰弱,反口咬上一口,这有什么不对?

    满口仁义道德,并不能令那些化外蛮夷感化,因为他们的骨子里追求推崇的就是弱肉强食!

    只不过房俊那番对于朝贡体系的嘲讽,却令李二陛下大光其火!

    外国使节都是他接见的,赏赐亦是他颁布的,这本来是万国朝贺盛世雄风的最有脸面的事情,却被房俊这厮好一顿讽刺挖苦,好大喜功的李二陛下怎能不怒?

    眼看陛下如此恼火,作为牌友,孔颖达与宇文化及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极力为房俊开脱辩解。

    孔颖达捋着胡子说道:“那小儿任性妄为,亦不是一天半天了,不过性子本是如此,亦强求不得。好在只是年幼气躁,待到稍稍长些岁数,经历得多一些,自会沉稳下来,陛下不必着恼。”

    宇文化及亦说道:“虽然浮躁了一些,但是毕竟才华能力是极好的,单单这次的科举制度制定,便可见这小子的超强策划和组织能力,只要陛下稍加调教,来日必是国之栋梁,老臣为陛下贺!”

    两位老臣这一番劝解,李二陛下的火气才稍稍压制。

    实际上倒也没有多少愤怒,只是被一个小辈嘲讽了自己的施政行为,脸子搁不下而已……

    只是对于太子与房俊这般交好,心里有些想法。

    说了几句狠话,自己便转移了话题,皱眉道:“不知那神机营又弄出何等是非?”

    宇文化及闭上嘴巴,这关系到长孙无忌,说什么都不好。

    不过显然孔颖达不会去顾忌这些,老孔已然修炼到“半圣”的地步,身份超然,地位尊崇,从来都不怕得罪人。

    “这件事,其实是陛下欠缺考量。固然陛下有着自己的理念行事,并不是刻意的偏袒于谁,但神机营这般安排,确实是委屈了房俊,难免令其心生不忿,这是人之常情,可见房俊乃是真性情之辈。若是毫无反应,对剥夺神机营指挥权之事无动于衷反而大表忠心,那才是可怕,唯有大奸大恶之辈才会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深深埋藏,因为他们所图更大。”

    李二陛下有些尴尬了……

    孔颖达这番话看似委婉,实则意思明确您办错了!

    错了么?

    现在看来,虽然算不得错了,可起码也是不够稳妥。

    作为他最重视的一直部队,神机营的情况他自然要第一时间掌握,其内部的种种现状,确实令李二陛下堪忧,对于长孙冲也有所不满。

    只是剥夺房俊指挥权的命令是他下达的,帝王金口一开,那就是金科玉律,即便错了也不能认,否则威严何在?以后再有相似的命令,难保就会有人拿着今日的神机营说事儿,您当初能错,现在也能错……

    既然不能认错,那就得一错到底。

    李二陛下哼了一声,说道:“依某看来,那小子正是因为这次科举制度的策划筹备恃宠生骄,翘起了尾巴!”

    孔颖达呵呵一笑,不再争论。

    老孔都活成精了,怎会看不出陛下这等违心之言?再争论下去,那就是不给陛下面子,将这位至尊激得下不来台,那可就太愚蠢了……

    宇文化及岔开话题道:“这房俊可不是吃亏的主儿,刚刚显然也饮了不少酒,这要是和长孙冲起了冲突……”

    “随他们去!都是少年俊彦,平素骄傲惯了的,谁都不服谁!正好让他们打一架,都去去火气,亦能沉稳一些。等他们打完了,朕再挨个收拾!”李二陛下咬着牙说道,安然不动,等着收拾残局。

    孔颖达却颇为忧虑:“房俊那小子脾气太过暴烈,万一……”

    这半截话儿,意思再明显不过,恐怕长孙冲非是房俊的对手,万一闹得不可收拾,对于长孙冲这个神机营提督的威信可是大大的折损。

    李二陛下有些惊异的看了孔颖达一眼,这个一贯以古板冷淡著称的老学究,怎地对房俊如此看好?

    他可不认为执掌着神机营的长孙冲,会对付不了一个礼部无兵无权的房俊!

    *****

    城南,曲江池畔,神机营驻地北侧的野树林。

    当初房俊组建神机营,国库未能有充裕的财政支撑神机营庞大的开销,是以房俊与李二陛下商定,由房俊出资垫付,朝廷则将野树林这一带土地划拨给房俊,以抵偿房俊花费的银钱。

    而在房俊临去西域之前,便已经规划好这块地的用途。

    野树林中许多年头久远的古树并未砍伐,而是被房俊巧妙的规划,将其被一座座新落成的房舍包围其中,成为新房院落中的景致。是以,野树林的大致外貌并未发生多少改变,只是在其中依着地形、景观、树木等等自然条件,巧妙的盖了许多房舍。

    只是一个夏天的时间显然不足以让这些房舍全部竣工,只是完成了主体的建筑,算是半成品,入冬以后天寒地冻便全面停工,只待来年开春施工。

    这一片土地面积极大,因是荒地,李二陛下并未吝啬,一并赐给了房俊。

    现在一座座半成品的房舍散落其间,被厚厚的白雪覆盖,仿若后世无人入住的“鬼城”……

    只是此时,原本冷落偏僻人迹罕至的野树林,已然被一队队兵卒包围。

    房俊赶到的时候,位于野树林的入口处,新近开辟出来的道路上,正有一队盔明甲亮的兵卒把守于此,不远处的路边,十几个人躺在雪地上,身边围着一群伙伴,吵吵嚷嚷。

    房俊在刘仁轨席君买的保护下,身后跟着几十名亲卫部曲,阴沉着脸脚步不停的走过来。

    到了近前,仔细一瞅,顿时勃然大怒!

    雪地上躺着房家派遣于此看守房舍的家仆,十几人各个负伤,身上鲜血淋漓,在寒风中呻吟哀叫,状极凄惨!

    房俊咬了咬牙,沉声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不赶紧医治?来人,将受伤的兄弟速速送去城中最好的医馆,不惜代价,一定要全都治愈!”

    “诺!”身后便跑过来多名亲卫,想要上前将受伤的家仆搀扶起来,送去医治。

    一位神机营的校尉站出来,大喝道:“给老子住手!我家提督大人有令,这些豪奴公然对抗朝廷,死有余辜,就让他们冻死在这里,不得救治……”

    话音未落,这校尉便听到身后的同伴齐齐惊呼一声,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眼尾刀光一闪,手臂一凉,一条肩膀已被一刀斩断……

第四百五十九章 冲突(中)

    抽刀,标前,劈斩,刀落手断!

    房俊脸色阴沉,动作干脆利落,下手狠辣无情,在那校尉尚在颐指气使之时,已然一刀斩断他的一条肩膀!

    肩膀落地,一股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雪地上,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所有人都吓傻了!

    尤其是神机营的兵卒们,本来见到前任上司便心有戚戚焉,这位的脾气那可是大家都领受过的,便知今日怕是不能善了!可谁知道这位居然暴烈如此,只说了一句话,便斩断了一名校尉的肩膀!

    而随着房俊而来的亲卫部曲,在惊讶之余,却个个猛地兴奋起来,热血沸腾!这就是咱家的侯爷,管你特么是谁,敢在咱面前鼓噪,敢伤了咱们的兄弟,那就砍死你没商量!

    太剽悍了……

    一刀下去,身手分离。

    滚热的鲜血还在喷涌不停,除了这位校尉的哀嚎,现场却一片沉寂,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席君买指挥着跟来的部曲,将受伤倒地的家仆搀扶起来,送去医治。这些受伤的家仆亲眼目睹了房俊大发神威,各个刺激得热血激昂,嚎叫道:“侯爷,给我等报仇!这帮王八蛋二话不说冲进来,见人就打,弟兄们给当场打死了好几个!可我们受命看守于此,便是死了,我们也得替侯爷守着这里,死也不退!”

    房俊冷着脸,点点头,沉声道:“速速前去医治,你们都是好样的,死去的兄弟,父母妻儿自有某来养护,活着的,待到伤好之后,准许尔等加入本侯的部曲!”

    一言既出,那些受伤的家仆各个欢天喜地,暗道这一顿打,挨得真值了!

    再有地位的家仆,那也是仆役,是贱籍。可部曲不一样,那是家住身边最却亲近的人,都是平民,战时随着家主上阵,可积累功勋博取功名!

    天差地别的待遇!

    待到这些受伤的家仆被送走,房俊上前一步,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些昔日的下属,面无表情说道:“本侯知道你们只是奉命行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本侯编撰的操典里最重要的一条,所以不会为难你们。但是,这件事必须给本侯一个说法,你们谁能主事?”

    神机营的兵卒闻听此言,齐齐松了口气,谁敢给房俊作对啊?这位虽然已经不在神机营,但是余威犹存,见了他,大伙腿肚子都转筋,只想赶紧转身就跑。

    于是,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在地上打滚参呼声也渐渐衰弱的校尉……

    这人还能主得什么事?

    房俊无奈道:“去把长孙冲给本侯喊来,本侯亲自跟他说道说道。”

    无人敢动。

    虽说房俊余威尚在无人敢惹,但是长孙冲那也不是吃素的,比起手段的阴狠,那位甚至犹有过之!房俊处罚士兵,那是在你犯错的情况下,虽然不留情面,但大家都能接受,也都能心服口服。可长孙冲处罚士兵,那完全看心情,而且那些手段……想想都胆寒!

    长孙冲正是依靠这些酷烈的手段,震慑军心。

    远处,一标兵卒快速跑来。

    房俊瞅了一眼,便见到长孙冲在重兵护卫之下,趾高气扬的走来,便不由得冷笑一声,正好,省了哥们前去找你!

    神机营的士兵见到长孙冲前来,都松了口气,没人愿意跟房俊对阵,且不说房俊以往的积威,单单只说这位在西域领着大伙儿跟突厥狼骑对阵,那份生死与共的患难之情,便让大家心里头堵的厉害!

    也唯有如同这位被斩了手臂的校尉这般后来被长孙冲调来的心腹,才敢在房俊面前耀武扬威的作死……

    气氛陡然严肃起来,充盈着一股子萧杀的味道!

    长孙冲早就等着房俊前来理论,他对房俊的性格极为了解,若是夺了这片野树林,或许房俊还能隐忍,但是打伤了他的人,却绝对第一时间出现!

    哼,真是愚蠢的家伙啊,为了这些贱奴的性命,宁愿一身犯险么?

    只是他实在是没想到,房俊一到场,便斩了自己心腹一条胳膊!

    长孙冲看着地上哀嚎的校尉,脸色一片铁青,瞪着房俊怒斥道:“房二,焉敢伤我军中将官?”

    房俊哼了一声,对长孙冲的指责嗤之以鼻:“别说那些没用的,我且问你,无缘无故打伤我的人,是何道理?打伤之后还不许医治,你是要让这些人死在这里不成?”

    “不过一些贱口奴婢而已,死便死了,那又如何?”长孙冲一脸倨傲。

    房俊怒道:“世人皆知,在我房俊眼里,从来都没贵贱之分,有的只是亲人和敌人!对亲人,我房俊解衣推食视若手足,从不肯轻贱一分一毫,对敌人,我房俊冷酷霸道绝不留情,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这一番话语气铿锵,气势昂然,在场所有人都齐齐动容!

    神机营的兵卒想到在西域与突厥铁骑大战,房俊的那一句“不抛弃,不放弃”,宁愿延缓行军速度,增加行军负担,却执意将所有阵亡将士的骨灰带回来,一家一户的送到他们的亲人手里,使得这些阵亡在西域的士兵能魂归故土,落叶归根。

    房俊虽然严厉军纪,但从来都是就事论事,按律行事,从不徇私!

    他不仅是这么说的,更是这么做的!

    那些阵亡的将士,家属贫困潦倒者,现在都已经进入房家的农庄,即便不肯去的,也会时时得到接济,承受着房俊的照拂!

    这样的主将,谁敢不敬,谁敢不怕?

    房俊身后的部曲家将,则各个挺胸抬头,士气高昂!

    跟着这样的家主,那是吾等的荣幸,便是为其战死舍去这条性命,那有算得了什么?比之其他豪门的奴仆,我们更像是一个人那般活着!

    而长孙冲,则被房俊最后一句话吓得心里一个哆嗦。

    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这混蛋,难道已经知道我收买突厥人袭杀他的事情?

    长孙冲身后的一个副将忍不住了,上前几步,站在房俊的面前,历喝道:“大胆!居然敢在提督大人面前如此嚣张,简直不知死活!旁人怕你,我长孙济可不怕!”

    这人面色黝黑,比之房俊尚要更黑三分,身高八尺,膀阔腰圆,一身明光铠英武不凡,气势不俗。

    长孙济?

    大抵是长孙冲新近调来的长孙家子弟,帮助其掌控神机营。

    房俊尚未回话,他身后的席君买不干了!

    房俊同长孙冲对峙,他身份地位都太低,不敢贸然出声,否则不仅是不知规矩,亦是对房俊的不敬。大佬对阵,焉用你一个下人出头?

    可是现在这个长孙济冒出来,那就不同了!

    你特么算是哪根葱,敢如此语气对咱家侯爷说话?

    席君买年少气盛,早已忍耐不住,此时得了机会,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便从房俊身后窜出,手中的横刀瞬间出鞘,人未至,雪亮的刀锋已然死死的抵在长孙济的脖子上,锋锐的刀剑划破肌肤,渗出一丝血痕!

    “跪下!”席君买死死盯着长孙济,厉声喝道!

    长孙济都吓傻了,脖子上刺痛传来,让他魂飞魄散!可是对面这个面容青涩稚嫩的亲兵,那一双狠历的眼神有若毒蛇一般盯着自己,那目光冷酷残忍,好像自己在他眼里就只是一只猎物,长孙济敢保证,只要自己稍微动一动,脖子上的这柄横刀绝对会第一时间割破自己的血管刺入自己的咽喉,要了自己的命!

    可怜长孙济只是长孙家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何时处在这等生死边缘的危险境地?

    都快要吓尿了!

第四百六十章 冲突(下)

    与长孙济这个风花雪月中长大的世家子弟不同,席君买可是在边疆战场之上尸山血海里打滚出来的精锐斥候!那股子历经生死所磨砺出来的杀气,有若实质一般,将长孙济压制得死死的,不敢有一丝妄动!

    “跪下!”席君买再次历喝一声,手中微微用力,刀尖再次深入一分,长孙济脖子上的鲜血已然涔涔流下。

    长孙济都快吓哭了,两股战战,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真的想跪下,什么脸面,什么尊严,都特么滚远吧!可是他不敢跪,他怕自己稍稍动一下,就会被眼前这个狼一样的小子误会,一使劲儿就把刀子捅进自己的脖子……

    这回,长孙济是真的哭了,眼泪汪汪的,可怜巴巴的看着席君买,目光充满了哀求和乞怜。

    席君买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敢辱骂侯爷,老子就敢叫你死!

    周围的神机营兵卒都露出不耻的神色,这般孬种,也配成为神机营的长官?若是刘仁轨或是段瓒在这里……

    众人不由得看向一直跟在房俊身后,却始终沉默的刘仁轨,齐齐黯然。

    刘仁轨被长孙冲扫地出门,段瓒留在营地,对长孙冲的命令充耳不闻,昔日神机营的两大战将,现在却与神机营分崩离析形同陌路,这不能不引起兵卒们的感慨……

    长孙冲在后面,自然看不清长孙济的神情,想当然的以为长孙济是没有被对方将刀子架到脖子上而胆怯退缩,心里很是满意,不愧是我长孙家的弟子,有种!

    不过再是有种,形势也是自己一方被压制,这令长孙冲很不满。

    神机营三百多兵卒在此,居然被房俊区区几十人压制,这简直就是耻辱!

    长孙冲一张白脸冷若寒霜,手一挥,身后的神机营兵卒微微一愣,不过只是在稍微的迟疑之后,便举起手中的火枪弓弩,瞄准了席君买。

    长孙冲喝道:“房俊,速速命此人放下手中兵刃,乖乖束手就擒,听候神机营的审判,否则,某怪本官当场格杀!”

    上百只火枪、几百把弓弩齐齐对着自己,只要一发动,那就是乱箭穿心铅弹入体,被打成蜂窝的结局,可席君买却视如不见,神情如岩石般坚定,握刀的手如山岳般沉稳,就连眼皮都未跳一下!

    这是数次生死磨砺锻炼出来的镇定和无畏,冷静得令人胆寒!

    长孙冲也不得不心生敬佩……

    席君买的眼里,只有面前的长孙济,仿佛择人而噬的野狼一般,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猎物,根本不管外界的变化,他只需要确定,能在临死前的一刻,拉上长孙济陪葬!

    这等人物,怎地被房俊笼络到身边?若是自己的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何须为了掌控神机营废了百般心思,甚至不得不求助于家族,派来多位族中子弟?

    亦正是如此,令长孙冲愈发嫉恨!

    不过,他显然不能将长孙济当做兑换的棋子,席君买不过是一介奴仆,而长孙济可是长孙家的直系子弟,瓦罐砰玉碗,这买卖可绝对做不得!

    深深吸口气,长孙冲面容稍微缓解,冲房俊说道:“让你的部曲放下冰刃,本官保证不予追究,放你等自行离去。”

    这在长孙冲自己看来,已然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等同于服软认输!这么多神机营的兵卒,却不能拿一个房俊如何,足以令他恼火不已!

    可谁叫长孙济太过冲动,自己送上门去被人家挟持呢?

    这口气,不咽也得咽!

    房俊冷冷一笑,上前一步,拍了拍席君买的肩膀:“放开他。”

    “诺!”席君买一句话也不问,利索的收回横刀,放开长孙济。

    长孙济早已是浑身大汗,勉力维持自己的镇定,唯恐稍有异动便被抹了脖子,这是威胁去除,紧绷的精神瞬间放松,身上的肌肉随之松懈下来,导致浑身一软,双腿发麻,“噗通”便跪了下去……

    这一下实在是大出预料,所有人都诡异的看着长孙济,不知此人为何下跪……

    长孙济羞窘得无地自容,以手掩面,连滚带爬的退回长孙冲身后。

    长孙冲恶狠狠的瞪着丢尽了脸面的长孙济,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必然好生教训一番这个蠢货!

    回首瞪着面前的房俊,长孙冲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食言,指挥手下将房俊拿下……

    却不料房俊已然上前几步,就站在长孙冲面前不足一丈之处,抬手指着长孙冲,嚣张至极的说道:“现在,长孙驸马请给本侯一个交代,为何私自闯入本侯的地界,为何打伤本侯的家仆,然后,赔偿十万贯抚恤金。”

    长孙冲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这里全都是神机营的兵卒,十个打一个都足够了,你还敢跟我要交代?

    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长孙冲身边一个清秀的文士出言道:“此处乃是陛下赐予神机营的土地,用以弥补朝廷拨款之不足。新乡侯现已不是神机营的提督,却将此地据为己有,拒不交付,是否过分了些呢?”

    刘仁轨看不过去,出声道:“张晋,莫要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当初神机营由侯爷初创,靡费大量银钱,朝廷财政拨款不足,尽是侯爷垫付,此事在神机营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陛下感念于侯爷舍家为国,是以赐予这块土地以示奖励,怎地到了你嘴里,却成了乃是神机营之物?”

    席君买亦冷笑道:“若是按你的说法,整个神机营都是侯爷的产业!”

    那张晋却毫不着恼,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房俊,“这只是侯爷一家之言,看来,还需到陛下面前,请求陛下定夺才是!”

    这人生了一张利嘴,巧言善辩,寥寥几句,便将本事铁板钉钉的事实搅得面目全非,好像房俊已经不再神机营,却仍然要占神机营的便宜一般。

    让陛下定夺?

    张晋料定,陛下能将神机营从房俊手中剥夺,转交给长孙冲,立场已然太过明晰,断然不会再此事上支持房俊……

    房俊深深看了这人一眼,便再不理他,只是将矛头锁定长孙冲:“长孙驸马,房某耐性不够,脾气不好,莫要让某久等,速速给某一个交代,然后,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一瞬间,长孙冲清秀的面孔涨的通红!

    当着这许多神机营兵卒将士的面前,如此被房俊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长孙冲大怒道:“交代?本官没有交代,更无须交代!你手下的奴仆,本官便是打杀了,你又能如何?此地乃是神机营所有,本官奉劝你一句,速速离开,否则本案必将你拿下,一起到君前对质,请陛下定你之罪!”

    房俊掏了掏耳朵,看得出来,长孙冲这次铁了心的要打压自己的脸面。说来也令人费解,老子都特么将神机营让与你了,为啥还要阴魂不散的搞事情?

    房俊不再跟长孙冲废话,回头低声问刘仁轨:“刚刚长孙冲身边说话那人,是何来历?”

    刘仁轨心里一动,眼皮都没抬,低声回道:“是长孙冲的表哥,睦州刺史张琮的幼子,名唤张晋,他的母亲,是长孙皇后的姐姐。前些时日被长孙冲从右武卫调来,很是心机深沉的一个人,甚得长孙冲器重。”

    房俊点点头,张琮?没听过,不过好像长孙皇后同几个姐姐并非一母所生,彼此关系并不融洽,李二陛下对其也不甚待见,只是碍于亲戚的情面,稍有关照罢了。

    想了想,打定主意,对席君买小声吩咐道:“待会儿无论发生何事,不许插手,给我盯紧了这个张晋,一旦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掌轻轻一斩:“懂?”

    “懂!”席君买赶紧点头。

    刘仁轨能力超卓老成持重,席君买却心思缜密狠辣狡猾,干这种事情显然更合适。

    刘仁轨面无表情,权当没听到。

    房俊深深吸口气,然后,在众人瞠目结舌中,转身一个箭步便窜出去,出闸猛虎一般扑向重重护卫中的长孙冲……

第四百六十一章 百万军中,拖死狗……

    房俊突然暴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张晋刚刚正与房俊说话,是以站得最近,想要上前阻拦,被房俊当胸一个飞踹便倒飞出去十几步,一个屁墩坐在雪地里,张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委顿于地,站不起来。

    见到房俊猛虎一般扑来,长孙冲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开枪,放箭,拦住他!”

    一边仓惶的大叫,一边扭头就跑……

    他真是吓坏了,房俊凶神恶煞的神情,简直就是要将自己干掉啊!

    护卫在长孙冲周围的神机营兵卒都有些懵,看着径自扑向长孙冲的房俊,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开枪?放箭?

    别逗了!神机营的兵卒基本都是来自于勋贵世家,都不是没见识的,房俊那是什么人?尚书左仆射房玄龄的公子,皇帝陛下未来的女婿,堂堂新乡侯,这要是弄死了,那后果谁能承担得起?

    甭管谁对谁错,房俊若是死了,那就必然要给个交代,问题是这个交代,谁给得了?

    当然,神机营的兵卒心底里也未尝没有等着看长孙冲笑话的想法。

    不怕没好货,就怕货比货。

    以前大伙儿跟着房俊,寻常军饷待遇都是大唐军中最顶尖的,整个关中报出来神机营的字号,甭管是十二卫还是各地的折冲府,哪个敢不给三分面子?人家房俊的字号,那是真的好使!

    况且,咱可不仅仅是在窝里横,出了关,咱照样横行西域!

    突厥狼骑牛不牛?前后两次几千人的大规模夜袭,都被咱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整个大唐的军队,谁敢不跟咱竖一竖大拇指,夸一声英雄了得?

    可是自从换了长孙冲担任提督,这军心士气算是彻底散了……

    全军最好的伙食没了,那一份补贴的军饷也没了踪影,训练也不专心了,军纪废弛,乌烟瘴气。这位长孙驸马整日只知道勾心斗角排除异己,大肆安插心腹,令这帮见识过铁血战阵历经过生死磨难的骄兵悍将们离心离德,军心涣散。

    看看眼前,就比较出来前后两任提督大人的差距。

    人家房俊就领着这么几个部曲,敢砍手,敢刀子架在你脖子上,敢无视几百人冲上去揍你,而长孙冲呢?周围站了那么多人,非但不指挥亲兵卫队将房俊拿下,反而吓得转身就跑……

    这也太怂了。

    神机营的兵卒们面面相觑,手里的火枪和弩箭比比划划,却没有一个人开枪放箭,就那么呜呜喳喳的瞅着……

    倒是长孙冲身边的亲卫没有人后退,一窝蜂的冲上来拦阻房俊。

    这些人要么是长孙冲从家中带出来的亲卫部曲,要么是他先后调来的心腹族人,有着统一的利益,自然不能坐视房俊威胁到长孙冲。

    只不过这些人自认在神机营中高人一等,等闲也不参加操练,火枪弩箭那是小兵才装备的武器,难道将来冲锋陷阵的时候,还要咱们冲在前面?咱们只要佩戴着漂亮的横刀便行了……

    这时见到房俊冲过来,这些人当即拔出横刀,拦住房俊。

    眼前当光闪闪,人影幢幢,房俊却丝毫不惧!

    矫健的身形犹如虎入羊群,径自冲入敌阵之中,手里拎着的横刀并未出鞘,当做一根棍子挥舞起来,“砰砰砰”狠狠抽在对手身上、腿上、甚至脑袋上……

    这一刻,房俊仿佛化身李小龙,出手如电,勇不可当!

    那些普通的神机营兵卒不堪伤了房俊性命,这些长孙冲的亲卫也不傻!刀枪无眼,这万一一个不慎把房俊给弄死了,这个大黑锅就得他们来背!

    况且这帮人心里也都知道,不过是纨绔少爷之间的意气之争而已,又非是生死搏杀,那么卖力做什么呢?

    两方都未下死手,那形势就一目了然。

    论起拳脚力气,放眼关中,还真就没有几个是房俊的对手!长孙家非是将门,这些亲卫部曲都是临时从家将奴仆中挑选出来,看似膀阔腰圆精神抖擞,实则都是绣花枕头,没甚用处……

    房俊拎着横刀一顿狠抽,直抽得这帮人哇哇乱叫,四散奔逃!

    长孙冲刚刚跑出了几丈远,回头一看,自己身边的部曲像是被饿狼驱赶的绵羊一般,吱哇乱叫抱头鼠窜,只是以眨眼的功夫,居然让房俊那厮硬生生给冲过来了!

    而那些神机营的兵卒,呜呜喳喳的挥舞着手里的火枪弩箭,叫唤得震天响,却没有一个人放枪放箭!

    长孙冲目眦欲裂,这帮混蛋,这是要反水造反?

    我特么也真是鬼迷了心窍,凭白招惹这个棒槌做什么呢?

    长孙冲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心知这若是被房俊捉到,还不知道遭受怎样的屈辱呢……没法子,跑吧!

    扭头刚刚跑出去两步,忽闻身后风声响起,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一回头,后背便被什么东西撞上,一股大力涌来,脚下收势不住,步伐一乱,摔倒在雪地里。

    刚一抬头,便觉得眼前一暗,房俊已然追至近前,手里的横刀连着刀鞘高高举起,就冲着自己脑袋抽了过来。那刀鞘带起的呼啸风声,令长孙冲头皮发麻,悍然欲绝,下意识的抱住脑袋,魂飞魄散的大叫道:“饶命……”

    “砰”刀鞘就砸在眼前的雪地上,溅起一蓬雪沫冰屑,劈头盖脸的溅在长孙冲的脸上,吓得长孙冲死死的闭着眼睛,凄厉大叫。

    “啊”

    房俊握着刀鞘,居高临下看着依然崩溃的长孙冲,满脸不屑。

    然后,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中,一只手紧紧抓着长孙冲的脚腕,就这么在雪地里将他拖着往回走……

    长孙冲死的心思都有,这是何等的羞辱?

    杀人不过头点地,房俊这等行径,简直是将长孙冲的面皮狠狠的剥个干干净净,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可是尽管心里羞愤欲死,长孙冲却半点都生不起反抗的勇气,刚刚房俊那股剽悍的气势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胆敢反抗,这个棒槌说不得真就敢把自己给宰了!

    在暴起的房俊面前,什么亲王皇子皇亲重臣,统统都是个屁,就没有这混蛋不敢干的事儿……

    长孙冲也只能像鸵鸟一般,死死的捂着脸,任由房俊拖死狗一般将自己在雪地里拖行。

    他的胆气,在就丧尽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房俊,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野树林里,白雪皑皑,树木林立,寂静一片,唯有呼啸的北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鸣响。

    房俊就这么拖着长孙冲,施施然来到神机营将士面前,冷言道:“你等速速退去,此间事与尔等无关,本侯自会将长孙驸马带至君前,请陛下定夺。只是,你们都给本侯记着,敢跟本侯犯浑的人,惹恼了本侯,就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公子,本侯舍得一身剐,豁出去性命也要干到底!”

    这话,自然是跟那些长孙家的亲兵部曲和同族子弟说的。现在自己将长孙冲挟持住,如无意外,这些人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报告长孙无忌,依着那老狐狸的性子,自己如此羞辱他的儿子,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房俊这番话,便是告诉长孙无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是跟我犯浑,我就敢要你的命!

    无论什么年代,都是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我敢舍了命跟你们怼到底,你们敢不敢?

    霸气测漏!

第四百六十二章 告御状

    言罢,冷冷扫了一眼尚趴在不远处雪地里的张晋,低头对长孙冲喝道:“老子没力气拖着你到太极宫,是你自己起来跟着老子走,还是老子让人将你捆了双手,让战马拖着你走?”

    若是这么一路将长孙冲拖到太极宫,那可就过分了。

    且不说长孙冲下半辈子算是没脸见人了,长孙无忌为了维护长孙家的脸面,亦不得不跟房俊死磕,不死不休。便是李二陛下,也必然恼羞成怒,不可能放过他……

    现在这件事,怎说都是长孙冲理亏,自己虽然反应过激了一些,可谁叫咱是房俊呢?棒槌、楞怂、二百五……这些诨号可不是让你们白叫的,不这么干,那咱还是房俊么?

    长孙冲一听,吓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张俊秀的小白脸已然污浊不堪,浑身上下一片狼藉,哪里还有半点世家子弟的风范气度?狼狈到了极点!

    可他不敢不站起来,这个棒槌行事毫无顾忌,若当真将自己绑在马尾巴上,那可就成为全长安城的耻笑。现下虽然丢人,毕竟只是在神机营内部,形势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房俊冷眼瞅了瞅尚在犹豫不决的神机营将士,猛地大喝一声:“赶紧给老子都滚!”

    随着这一声喊,神机营兵卒如梦初醒,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呼啦”一声撒腿便跑,一哄而散,片刻之后,只余下几个长孙家的亲兵和心腹族人,面面相觑,不敢舍下长孙冲。

    长孙冲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顿时心灰意冷,悲从中来。

    自己费今心机,想要全盘掌控神机营,可是到头来,却弄得军心涣散离心离德。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死皮赖脸的从房俊手里将神机营谋夺而来呢?

    真真是自找的啊……

    刘仁轨上前一步,满脸担忧的说道:“侯爷,这……有些过了吧?”

    虽然对于房俊的粗暴风格很是欣赏,但刘仁轨毕竟老成持重,很是为房俊担忧。毕竟长孙冲可是长孙无忌的长子,是陛下的女婿,又是一军主将,被房俊这般羞辱,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

    而席君买和一干亲兵部曲,则眼睛放光的看着房俊,那崇拜之情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太牛了!

    不愧是横行关中的大棒槌啊……

    尤其是刚刚拖死狗一般将长孙冲在雪地里拖行的那一幕,带给众人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当朝第一权臣的公子又怎样?皇帝的女婿又怎样?神机营的主将又怎样?惹了咱们侯爷,分分钟教你做人!

    房俊回头看看失魂落魄的长孙冲,冷笑道:“长孙驸马,请吧!”

    长孙冲木然的跟在房俊身后……

    *****

    一阵寒风吹过,细密的雪花又飘飘洒洒的飞扬起来,整个长安城亭台楼宇被飞雪渲染得愈发迷茫,彷如蒙上了一层薄雾,萧索凄冷之中,倒也多了几分诗情画意。

    今冬的雪势较之去年小得多,却也频繁得多,往往先前还是冬阳普照,一阵北风带来一片云彩,便是飘飘扬扬的一场小雪。

    不过这种程度的降雪并不会对百姓的生计造成影响,更不会发生以往那种房屋倾颓积雪受灾的情况,反而会冻死田间不少害虫,适当的给土地补充降水,来年春天,想必会是个好年景……

    太极宫,立政殿。

    李二陛下刚刚脱掉皮裘大氅,换了一身清爽便捷的常服,坐在太师椅上,惬意的捧着茶盏喝着香茶。

    往椅背上一靠,背脊得到承托,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不由得暗暗赞叹,房俊那混小子尽管有百般的不是,可是这脑袋瓜子绝对好使,经他手里琢磨出来的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却往往更能平添生活的情趣。

    李君羡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大殿门口,尚未来得及通报,已被眼尖的李二陛下发现,招招手,让他不必拘礼,赶紧进来。

    径自来到李二陛下面前,李君羡单膝跪地,回禀道:“启禀陛下,野树林那边的冲突已然结束,不过新乡侯大抵不肯善罢甘休,已然拉着长孙驸马,前往太极宫而来,想要让陛下金口决断,讨个公道。”

    “你且说说,这前后过程。”李二陛下悠然饮茶。

    李君羡当即将“百骑”的快讯娓娓道来,极尽详细,却没有一字半言的评述,完全是叙述事实。开玩笑,那两位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旁人或许并不知晓,常伴君侧的李君羡怎能不知?可以说,这二位是陛下最看重的勋贵二代中的代表人物,不出意外,将来那肯定是要重用的,自己若是稍有偏颇之处,极有可能给自己招来麻烦……

    李二陛下听着李君羡的叙述,对于房俊斩断神机营校尉的肩膀,以及将长孙冲在雪地里拖行的情节,并未表露出喷怒,而是深深的叹了口气,面上掠过一丝失望。

    房家的家仆前去松鹤楼报信之时,李二陛下便在隔壁房间里,可以说前因后果他都清楚,现在更知道了来龙去脉,整件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之所以并未出面调停,实则是存了考校的心思。

    一直以来,他都甚是看重长孙冲,亦对这个外甥兼女婿极为喜爱,年纪轻轻便予以高位,只带其经受历练之后,便会予以重任,成为勋贵二代之中的佼佼者,迅速成长起来。

    而房家,却是一个异数。

    不可否认,李二陛下最初对于房家的印象,说不上什么好坏。

    率学无诞也好,不学无术也罢,在李二陛下看来,其实不算什么大事。没什么本事,人也憨厚木讷,虽然不能委以重任,但总归也不能闯下什么祸事,既然是房玄龄的儿子,那朕就送他一世富贵,将高阳公主下嫁与他,同时也算给房玄龄一个交代……

    毕竟房玄龄为朕鞍前马后效劳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倚为肱骨,可是几个儿子都没什么才能,嫁过去一个公主,成为皇亲国戚,亦能保得住几世富贵。

    可是未曾想,这个房家却忽然一夕之间仿佛开了窍,所作所为,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至此,李二陛下才将房俊放在与长孙冲相同的地位来看待。

    只不过,李二陛下还是觉得长孙冲更优秀一些,起码长孙冲稳健的行事作风,谦虚的待人姿态,更符合官场之上的习俗,也更容易被别人接受,未来的成就肯定会更大一些。

    所以,他才将最最看重的神机营交到了长孙冲的手里,这其中虽然有长孙无忌的情面在,但更多还是李二陛下对于长孙冲的认可。

    但是长孙冲入主神机营之后的一些列作为,令李二陛下心生不满。

    所以,这一次的冲突,他冷眼旁观,就是想要好好的看看,这两人勋贵二代之中的年轻俊彦,谁更强一些!

    结局不言而喻……

    几百名神机营兵卒就站在周围,却丝毫奈何不得房俊,反而被房俊狠狠的羞辱一番,这令李二陛下很失望。

    同一时间,房俊和长孙冲二人,来到太极宫正门,只不过一个前一个后,一个趾高气扬,一个垂头丧气……

    到了太极宫正门,房俊却未径自求见,而是脚步一转,来到侧门旁边,那里有一面鼓,立于石座之上。

    黄本骥《历代职官表》载:“唐代于东西朝堂分置肺石及登闻鼓,有冤不能自伸者,立肺石之上,或挝登闻鼓。立石者左监门卫奏闻,挝鼓者右监门卫奏闻。”

    这登闻鼓不仅长安、万年两县的县衙门前有,太极宫门前也有。

    只不过太极宫门前这面鼓相当于摆设,等闲得有多大的冤屈才会跑到这里来击鼓鸣冤?再说,这面鼓也不是想敲就能敲的,没见到登闻鼓的两侧笔直的战立着两队宿卫禁宫的禁卫么……

    在禁卫的目定口呆中,房俊迈着方步,拿起裹着红绸的鼓槌,奋力敲响了登闻鼓。

    请陛下裁夺?

    别扯了,上次二话不说便剥夺了咱神机营的提督之职,显然是亲戚一家亲,这次咱不跟你们玩这个。

    他要告御状!

第四百六十三章 御前对质(上)

    听李君羡述说了详细过程,李二陛下叹口气,沉默半晌,吩咐道:“稍后,你且去承天门外,嘱咐宿卫的禁军,待那两人到来,给朕赶走。”

    语气很是不爽。

    房俊那厮既然已经占了便宜,震慑了长孙冲和神机营上下,以后自然没人再敢去动他,却仍旧不依不饶的要来御前打官司,为何?还不就是为了狠狠落朕的面子!

    这个混小子,是记着将神机营从他手里夺走交给长孙冲的这个仇啊!心心念念的想要在朕的面前,证明他比长孙冲强!

    这如何不令李二陛下郁闷?

    虽说他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想要安排哪个臣子到什么位置上去,绝对不容许反驳拒绝甚至心怀怨念,但只要是个人就得有七情六欲,就得有脾气,神机营这件事上,对于房俊来说确实有失公允……

    可是你个混小子就不能体会体会朕的苦心?

    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否则那棒槌定然没什么好话,把自己气的半死,却又能如何处置他?打他他不怕,杀又杀不得,远远的发配出去吧,这又马上要成亲了,若是干脆取消这门婚事,却又正中那小子的心思……

    琢磨来琢磨去,李二陛下霍然发现,自己还真就拿这小子没辙!

    简直岂有此理!

    李二陛下运了运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恼火,决定不搭理他。

    可是李君羡答应一声,尚未走出立政殿,一阵沉闷的鼓声便悠扬的响起,飘荡在整个太极宫里……

    李二陛下愕然道:“怎么回事?”

    在古代,鼓绝对不是随便敲的……

    远古时期,鼓被尊奉为通天的,主要是作为祭祀的器具。在狩猎征战活动中,鼓都被广泛地应用。鼓作为乐器是从周代开始。周代有八音,鼓是群音的首领,古文献所谓“鼓琴瑟”,就是琴瑟开弹之前,先有鼓声作为引导。鼓的文化内涵博大而精深,雄壮的鼓声紧紧伴随着人类,远古的蛮荒一步步走向文明。

    在古代,鼓不仅用于祭祀、乐舞,它还用于打击敌人、驱除猛兽。

    “钟鼓”是古礼的代表器具。

    总是,在古代闲着没事儿敲鼓玩,那绝对不行……

    李君羡侧耳倾听,然后一脸惊愕,咽了口吐沫,讷讷道:“那个……好像是承天门外的登闻鼓?”

    “登闻鼓?”李二陛下两只眼睛瞪得有如铜铃,显示惊愕,随即大怒,暴跳如雷道:“必是房二那厮无疑!娘咧,居然敢敲登闻鼓告御状,是吃了豹子胆么?李君羡,速速将此獠给朕捉来,朕倒是要看看,这楞怂到底长了几颗脑袋,以为朕不敢砍了他?”

    唐律,承天门外的登闻鼓,非有巨大冤情,不得敲响。而一旦敲响,皇帝必须接待鸣鼓之人,倾听其冤情!

    可是那房二,他有个蛋的冤情?

    看着李二陛下怒发冲冠的模样,李君羡激灵灵打个寒颤,大声应道:“诺!”转身大步走出立政殿,心里却对房俊崇拜得五体投地,放眼天下,也唯有这位能时时刻刻将陛下撩拨得火冒三丈,不过他也深感怀疑,是否这房二真的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这胆子也忒大了!

    看着李君羡走出去,李二陛下压了压火气,想了想,沉喝一声:“来人!”

    殿外,老太监王德无声无息的出现:“陛下,有何吩咐?”

    李二陛下沉着脸:“汝速去东宫,将太子给朕请来。”

    “诺!”王德躬身退出大殿。

    东宫与太极宫比邻,有门路相连,毋须绕远,便可直抵东宫。

    是以当房俊同长孙冲被李君羡带到的时候,李承乾已然端坐在李二陛下的下首处,只是神情有些惴惴,不知道父皇为何将他喊来呢?

    房俊与长孙冲一前一后,进了立政殿。

    抬头瞄了一眼端然稳坐的李二陛下,房俊刚想施礼,便听得身边“噗通”一声,长孙冲已然双膝跪地,大嚎一声:“陛下,请为微臣做主……”

    然后,以头顿地,嚎啕大哭。

    哭声嘶哑雄壮,激昂澎湃,似有无穷无尽的冤屈无法倾述,满腔悲情亟待释放,那一股感天动地的如海深冤足以令观者动情,闻着流泪。

    便是那窦娥之冤,想必也不过如此。

    房俊傻了眼……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一贯以温润君子形象示人的长孙冲,飙起戏来简直不逊于古往今来任何一位影帝,那抽搐的肩膀,决堤般的眼泪,悲不已委屈到骨子里的哭声,足以匹配一座小金人儿……

    太无耻了吧?

    挑事儿的是你,敲登闻鼓的是我,所以应该哭的是我才对,你怎能抢我的戏份呢?

    他却不知,人家长孙冲心里那是真的委屈……

    的确,派遣兵卒去驱逐房俊的家仆,想要将野树林那块地抢过来,是他长孙冲命令的,无非是心里头嫉恨交加,想要狠狠的打一打房俊的脸面,出一口心头的恶气。

    谁料想,打脸不成反*******好歹我也是堂堂驸马、皇亲国戚,更是神机营一军主将,你特么拖死狗一般对待我,跟杀了我有何分别?

    长孙冲从小到大,一贯都是锦衣玉食顺风顺水,从来都是受表扬受夸赞别人家孩子的学习对象,几时遇到过这样的羞辱?这时候,脸面什么的,反正都已经被房俊狠狠的剥了一层,剩下的一星半点干脆也不要了,受气的小媳妇一般在李二陛下面前哭得肝肠寸断、我见犹怜……

    他这么一哭,房俊有些懵,反倒不知所措了。

    难道也跟着跪下哭?

    哭,倒没什么,关键是我也哭不出来啊……

    娘咧,你个长孙冲,不按套路出牌啊!事儿是你挑起来的,不是应该到了李二陛下面前诚心忏悔吗?

    万般无奈,房俊也只得跟着跪下,干嚎了两嗓子。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长孙冲这么一哭,便显然处在了弱势一方,很容易得到同情分,更何况李二陛下本来就是个偏心的?

    大殿里,一个驸马,一个未来的驸马,一时间哭声震天……

    李承乾坐在侧房,很清楚的见到房俊一边哭一边使劲儿的揉眼睛,只可惜眼皮都揉红了,却也没见半滴眼泪。太子殿下实在是憋不住,只好抬手捂住了脸,他怕自己笑出声来……

    李二陛下看着面前这两个家伙,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蹦,气得眼前一阵阵发花,戟指指着房俊,咤道:“房二!你将长孙冲好生折辱,却有何冤屈在朕面前痛哭流涕?”

    房俊止住哭声,抬手揉了揉眼睛,咦,这眼泪还真是揉啊揉的就揉出来了……

    趁着眼角一点点的湿润,赶紧抬起头来,让李二陛下能见到自己“委屈的泪水”,凄然道:“陛下,非是微臣想要折辱长孙驸马,实在是长孙驸马做得太过,他罔顾国法,未得军令而在京师纵兵,已触犯了刑律,按律当诛!并且指使手下军卒擅闯微臣之民宅,烧抢打砸,将微臣的家仆打死打伤多人,更过分的是,野树林那块地是当初陛下赐予微臣,长孙驸马却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恃强凌弱,想要硬生生霸占,这是将微臣往死里逼啊!俗话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微臣眼看都活不成了,怎能不奋起反抗?不过臣仍然谨记大唐律法,并不敢动用私刑,可是长孙驸马家世显耀又身居高位,微臣官职卑微,唯恐各个衙门对其包庇维护,反而是非不分反咬一口诬陷于微臣,是以微臣不得不敲响登闻鼓,请陛下明察秋毫,不因长孙驸马的身份高贵而治其之罪,微臣,伏讫陛下!”

    李承乾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发现这房俊一身都是优点啊,就说这口才,啧啧啧,一点亏都不肯吃!

第四百六十四章 御前对质(下)

    长孙冲大怒,也顾不得“悲声哭泣”了,直起腰来反唇相讥道:“胡说八道,那野树林之地,某只闻陛下乃是赐予神机营,却从未听闻赐予你房俊,汝何敢据为己有?退一万步说,即便那块地是陛下赐予你的,你与某说清楚了,某还与你便是,何故如此羞辱与某,更何来将你逼死之说?”

    那块地我以为是陛下赐予神机营的,所以我看你赖着不走便很生气,想要将地要回来。但如果真是陛下赐给你的,你跟我好好说,难道我还能不还给你么?更何况,你堂堂房玄龄的公子,会因为一块地便被逼死了?

    长孙冲亦是口齿伶俐之辈,在这立政殿里不怕房俊发飙,是以胆气陡升,抓住房俊的话语中漏洞,立刻展开反击。

    房俊看着长孙冲义愤填膺振振有词,眨了眨眼,心说你不哭了?

    那行,你不哭,我哭!

    往地上一趴,房俊放声大嚎:“真真是冤枉死个人……长孙驸马,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地做人如此虚伪,尚不如个娘们儿?你强占了某的房子,打伤了某的家仆,某去向你讨个说法,你居然命令神机营火枪弓弩齐齐对准某,想要将某当场射杀,你可敢承认?当初创建神机营,朝廷财政捉禁见肘,是某破家舍财,投入数十万贯才将神机营创立起来,陛下见某忠心为国铁骨铮铮,不忍见某破产败家无处栖身,是以才钦赐了那块地皮给某一个安身之所,长孙驸马,你连某最后的安身之处都要夺走,这还不是将某往绝路上逼么?陛下,长孙驸马心肠狠毒,这是想要将微臣赶尽杀绝啊,陛下!您烛照万里、明察秋毫、英明神武,请您给微臣做主,不然,微臣活不成啦……”

    长孙冲一张脸气得煞白!

    特么我是受害者啊,你有什么可哭的?而且哭得这么假,真是没素质……

    李二陛下呆愣愣的坐在御座之上,看着眼前这两位一个比一个哭的凶,一个比一个有理,一个比一个委屈,只觉得脑仁一阵阵发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快要给气死了!

    “都特么给朕闭嘴,想要吵死人吗?”李二陛下方脸憋得通红,暴喝一声。

    房俊立马闭嘴,保持匍匐状……

    长孙冲也不敢出声了,只是心里愈发憋闷得难受!吃亏的是自己啊,这个混蛋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厉害,居然硬生生扭转乾坤,自己好像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样。

    就连李承乾都被李二陛下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

    揉了揉脑门儿,李二陛下颇感为难。

    别看这两个混蛋各说各的理好像很混乱,其实脉络很清晰。

    不过若是论到谁对谁错,却没有那么清楚了。

    事情的起因在于长孙冲,李二陛下不知道这位外甥兼女婿是抽了哪门子疯,占了房俊的庄园,打伤了人家的仆人。李二陛下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长孙冲,你说你吃饱了撑的,招惹这个棒槌干嘛?

    若是到此为止,那肯定是长孙冲的错,必须负全责。

    可问题是,房俊是能吃哑巴亏的角色么?

    这货赶到现场,砍了神机营的校尉,将张晋打成重伤,顺带说一句,那也是李二陛下的外甥啊,虽然不怎么近乎,可到底也是亲戚不是?

    结果呢?这个棒槌照揍没商量!

    最过分的是,将长孙冲在雪地里拖死狗一般拖行了很远的距离,还是当着神机营兵卒的面前……

    这个事情影响就大了!

    长孙冲可是一军主将,这般折辱于他,在军中可是大忌!试想,这往后让长孙冲如何在神机营的兵卒面前保持威严,如何号令军士?

    从这方面来说,房俊做得太过分!

    但是……

    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长孙冲不去招惹房俊,又怎么会被房俊反过来折辱呢?

    谁都有责任,主次却很难分清。

    不过,真正令李二陛下纠结的地方,并不在此,而在于他身为帝王的脸面,有些难堪……

    为何这么说呢?

    当初,将神机营从房俊手中剥夺之后交于长孙冲,其中确有自己的私心作祟。毕竟长孙冲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然也很重视、很欣赏房俊,但对于感情上来说,终究还是差了一层。

    神机营在西域大发神威,依靠的是横空出世的火器,这一点,房俊功不可没,正是有了房俊研发的火器,才有了神机营。

    但是人们接受一个新鲜事物,总会伴随着或多或少的错误,这是难免的。李二陛下重视神机营,重视火器,却并未重视到由火器这个新鲜事物而带来的对于军队战术上的变革。所以他天真的以为,神机营不论是交到谁的手里,都会产生跟之前同样的威力。

    而这一支战斗力惊人的部队,是必须要严格的操控在自己手中的,房俊与长孙冲,两者相较,还是后者更令李二陛下放心一些……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确实打错特错。

    长孙冲或许在政务上的能力卓越,但是作为一军主将,显然是并不合格的。

    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性格导致的。

    长孙冲的性格,不适合在军中发展……

    而房俊拽着长孙冲前来御前敲登闻鼓告御状,在李二陛下看来,这就是要给自己上眼药,让自己下不来台。

    您不是将神机营交给长孙冲吗?

    怎么样?原先的一群虎狼,现在被他训成了一群绵羊,咱单枪匹马就能在神机营的万千军中将其主帅任意羞辱,现在您看看,谁更强一些?

    谁更强,这已经毋须讨论,但是李二陛下愿意打自己的脸么?

    肯定不会!

    所以,他将这个难题抛给了李承乾……

    “太子,依你之见,这两个混账该当如何处置?”李二陛下压下心头火气,看着李承乾。

    老爹为难,儿子服其劳,你上吧……

    李承乾有些傻眼,愕然瞅着李二陛下,爹啊,您这不地道了吧?您觉得为难就把锅甩给我?

    李二陛下老神在在的捋着胡须,面无表情。

    谁叫你是儿子呢?

    你不上,谁上?

    李承乾无语,回头瞅着一个妹夫一个未来妹夫,一脸便秘的表情……

    如何处置?

    长孙冲跟自己自幼玩耍,交情很好;房俊对自己则有指点之恩,情义深重。手心手背都是肉,处罚哪个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这可如何是好?

    可是不表态又不行,爹在后边瞅着呢……

    没辙了,李承乾牙一咬心一横,说道:“长孙冲无礼侵占房俊的房舍在先,并且打伤房俊仆从,房俊则于军中羞辱长孙冲,冲撞主将威严,二人皆有过错,依儿臣看,不若革去二人身上的职务,命其闭门思过,父皇以为如何?”

    按理说,李承乾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是很妥当的。

    在他看来,长孙冲在军中被房俊羞辱,颜面扫地,以后还如何统领神机营?不若干脆命其革职,也好过以后在军中尴尬。而房俊呢,这货对于那个礼部尚书的虚衔完全没兴趣,这事儿李承乾是知道的,正好革去这个职务。

    如此一来,既处置了两人,实则又全都不得罪,简直完美!

    李承乾颇为自得,挑着嘴角去看李二陛下,却发现李二陛下的脸色黑如锅底,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乌云,眼看着就要电闪雷鸣雷霆震怒……

    吓得李承乾心惊胆颤,却不知哪里有不妥之处?

    他却是疏忽了,没得罪长孙冲和房俊,他却把自己的父皇给得罪了……

    李二陛下这一生,最注重的是啥?

    两个字:名声!

    别看这位缺德事儿没少干,却顶顶在意身后的名声,能在魏徵死后,擅自操控史官更改起居注,便可见一斑。为了名声,李二什么都不在乎!

    李承乾处置得尚算得体,但问题是,将长孙冲的神机营提督撤了,岂不是等于向外界承认自己弃房俊而选择长孙冲是错误的?且不论外界如何评说,单单房俊这个小子就会得意的不行!

    这混蛋今日为何非要告这个御状?还不就是存心想朕难堪么!

    李二陛下瞪了李承乾一眼,斥道:“简直胡闹!身为储君,处事当公正廉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岂能胡闹一通敷衍了事?若事事皆这般处置,日后如何令天下人信服?立刻回东宫,给朕好好的闭门思过,想不明白,就别出来见人!”

    真是气死朕了,自己的儿子也想要自己难堪下不来台么?

    简直岂有此理!

    李承乾面红耳赤,胆战心惊,讷讷道:“儿臣,遵命……”

    李二陛下回头盯着眼前两个混蛋,冷言道:“长孙冲心性狭隘,明知那野树林乃朕赐予房俊之地,却纵兵强占,更强行驱逐房家仆人,将人打伤,现在,朕罚鞭挞五十,下不为例,你可心服?”

    长孙冲无奈道:“微臣领命。”

    五十鞭子,想来行刑的禁卫也不敢伤了自己的性命,只怕是浑身上下每一块好肉,一个月都下不了床……长孙冲最是怕疼,一想那惨状,不由自主的打个哆嗦。

    李二陛下又看向房俊:“虽然是长孙冲有错在先,但你心怀怨怼,下手狠辣,非是君子所为,朕亦罚你鞭挞五十,下不为例,你可心服?”

    李承乾呆愣愣的站着,脑子有点回不过弯儿,有些幽怨的看着自己的父皇……

    这不是跟我的处置方法一样么?

第四百六十五章 自讨苦吃

    立政殿外,廊阶之下。

    小雪纷扬,近处的亭台殿宇红墙黛瓦,在微雪中愈发鲜丽,少了几分平素的雄浑扩大,而远处的山脉丘陵,则被飞雪扰乱视线,一片凄迷。

    两个行刑的禁卫手里拎着鞭子,忍着笑,吩咐一旁的内饰褪去二人的下裳,露出白白的小臀。

    左边的那个显然跟房俊已然极为熟悉了,笑道:“二郎,多有得罪了!”

    房俊趴在长条板凳上,回头瞅了瞅这个这个嬉皮笑脸的禁卫,总是觉着眼熟,看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之前的抽鞭子也好打板子也罢,都是这位行刑,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恁多废话,赶紧的,某还等着回家吃饭呢!”翻个白眼,房俊连声催促。

    那位禁卫笑着眨眨眼:“放心吧,咱心中有数。”

    但凡在宫中担任掌刑的禁卫,莫不是心明眼亮心思活泛之辈。他们最会揣摩陛下的心意,知道哪些人是真的惹恼了陛下,陛下想要狠狠的教训一番;亦知道哪些人虽然气到了陛下,而陛下却只是想教育一番……

    教训,教育,一字之差,性质不同,出手的轻重自然也就不同。

    如同房俊长孙冲这等勋贵子弟,只是相互间意气之争闹得有点过分,陛下固然雷霆震怒想要好生教育一番,可若是这鞭子抽得狠了,伤了筋动了骨,一不留神留下残疾,那倒霉的可就是掌刑的这些禁卫了。

    另一侧的长孙冲看着房俊同掌刑的禁卫有说有笑,顿时不悦的哼了一声,心里不禁在想,某非这两人是熟人,想要在受罚的时候放水,轻轻抽几鞭子了事?

    这个念头尚存留在脑海里未等散去,耳边传来一声鞭梢破空的炸响,紧接着后臀一阵呼啦啦的剧痛,痛的他倒抽一口凉气,瞪大眼睛,差一点就挨不住叫出声来。若是第一鞭子就惨叫出来,岂不是被房俊耻笑?

    然而他死命的忍着疼,那边厢却传来杀猪一般的惨叫。

    “啊……哟……嗷……”

    每一鞭子抽下来,都伴随着房俊惊天动地的惨叫,那凄厉的声调简直能穿透云霄,声震四野!

    长孙冲目瞪口呆,都有些忘记疼,侧过头去诧异的看着房俊,心道娘咧,你小子叫得这么惨,不嫌丢人啊?

    房俊哪里管他怎么想?一声接着一声的大叫,一声比一声高亢,只是闻听这声音,不知道曾受着什么样的酷刑呢!事实上呢?行刑的禁卫虽然鞭子甩得高高的,鞭梢在半空中落下来的时候玩个鞭花,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落在后臀上,却不怎么疼了……

    从小打到都是怪宝宝好娃娃的长孙冲,诸如手板啊鞭子啊鸡毛掸子啊这些别家熊孩子必须经历的教训,他是一样都没经受过,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抽鞭子也是有学问的,几十鞭子下来,可以将人抽得皮开肉绽筋骨大伤甚至一命呜呼,也可也雷声大雨点小不疼不痒。

    他脑子里感慨着人生处处皆学问,可在他身后行刑的禁卫却冒汗了!

    为啥?

    两人同时受刑,人家房俊叫得凄惨无比声动九霄,虽说有点夸张的嫌疑,可是态度好啊!挨了鞭子不就得惨叫么?像是你长孙冲这般一声不吭,让别人怎么想?

    明显抽鞭子的力度不够啊……

    你说你要是一个壮汉,抗击打能力强,受了刑也能强忍着,砍掉脑袋碗大个疤的那种,也就罢了。可瞅瞅你这细皮嫩肉的小模样,像是那种抗打的人么?

    虽然不能使劲的抽,可总得似模似样,不然你让陛下怎想?我让你俩行刑,你俩给我送人情玩虚的……

    陛下追究起来,谁能承受得了?

    没办法,为了让长孙冲叫出来,行刑的这位禁卫只得咬了咬牙,手中暗暗使了力气……

    这一使劲儿,感觉就全然不同了。

    先前只是皮肉疼,长孙冲还能忍得住,可现在一鞭子抽下来,浑身的皮肉都跟着抖三抖,那股子似乎每一鞭子都像被刀子割去一条皮肉的剧痛,简直痛入骨髓!

    几鞭子下来,长孙冲便泪眼汪汪,有些经受不住。

    可是一听到身边房俊声嘶力竭的惨叫,他就心里不忿!

    凭什么我也要像这个帮槌那般形象全无,斯文扫地?咱可是谦谦君子,就算是赴死也得慷慨从容,也得保持住这一股读书人的浩瀚之气!

    哀嚎求饶?

    某不屑为之!

    于是,他越是苦苦忍耐,行刑的禁卫便越是下力气,而禁卫越是下力气,长孙冲反而越是执拗!

    我就是不叫!

    再于是,就成了恶性循环……

    等到鞭子抽完,给他行刑的这位禁卫,满头大汗脸色煞白,手里拎着鞭子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是陛下的爱婿,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公子,瞅瞅这白白嫩嫩的后臀给自己给抽得,没法看了都……

    这可如何交代?

    禁卫一筹莫展,心里将长孙冲祖宗八辈都问候个遍,你特么玩性格也别在咱这儿玩行不行?你随随便便的叫几声,让屋子里的陛下听见了,咱就随随便便的抽几鞭子,多简单的事儿?

    瞅瞅人家房俊,叫得震天响,只是破了点皮肉,回家上点药将养几日便啥事儿没有,可你瞅瞅你这……为了让长孙冲叫上一声,这位也是下了狠手,整个后臀就没有一块好肉。

    心惊胆颤的凑到近前,禁卫想要搀扶起长孙冲,却突然闻到一股难闻的异味,下意识的往长孙冲下身一瞅,垫在身下的厚厚的毡子不知何事洇湿了一大块……

    娘咧!

    叫你装,知道疼了吧?都特么尿了你也不能喊两声,比特么房俊还棒槌……

    *****

    立政殿的门口,长孙无忌面沉似水,房玄龄面无表情。

    当朝两大权臣已然到了一会儿,看着各自的儿子被抽鞭子,却是心情各异。

    长孙无忌心疼得直抽抽,此刻恨不得自己扑上去以身代之,这个最疼爱的儿子,从小到大自己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呵斥,几时受过这般刑罚?

    而房玄龄却有些魂游天外,浑不当事。

    自家儿子什么脾性?小时候木讷得像一根木头,一锥子扎不出血来,为此,房玄龄愁的头发都白了不少。现在虽然是经常闯祸挨鞭子,可是这人激灵了,闯点祸怕啥?

    长孙无忌听着房俊吱哇乱叫,心烦意乱,怒道:“玄龄兄,令郎堂堂七尺男儿,行事全无顾忌,出手狠辣无情,偏偏却毫无血性,这便是房家的教导之方么?”

    房玄龄脸色便沉下来。

    再不是东西,那也是我儿子,凭什么你来评论?真看我房玄龄平素嘻嘻哈哈老好人一样,便以为我好欺负么?

    “辅机啊,此言差矣!吾家二郎虽然惫懒一些,可上阵杀敌冲锋陷阵,却从未怂过!大抵是战阵之上学来的习气吧,平素如我一般嘻嘻哈哈,可若是吃了亏被人算计了,却也能一怒拔剑!”

    这话说的,也就相当不客气了!

    你说我儿子全无顾忌出手狠辣?那也是你儿子挑事儿在先!怎么地,被欺负了,害得点头哈腰陪笑脸,面儿一样一点脾气都没有?你想得美!

    你儿子抢了我儿子的官职,抢了我儿子一手创建的神机营,那又如何?

    就算你儿子身边有百万虎贲,我儿子单枪匹马,照样将你儿子手到擒来!

    长孙无忌脸色铁青,没料到一向温吞柔和的房玄龄这般不客气,再说下去,可就得吵起来了。两家的儿郎刚刚大打出手,两个老的又在这边掐起来,陛下还不得火冒三丈?

    “哼!告辞!”看着那边行刑完毕,长孙无忌一甩袖子,干脆走人了。

    房玄龄也没给他好脸,“不送!”

    两大权臣,终于因为自家儿子,而使得一直以来维持的表面和谐,公然破裂。

第四百六十六章 风波将起

    赵国公府。

    长孙冲被宫里的禁卫用御辇抬着送回来之后,便被安置回房,长孙无忌早已从宫里请来了御医,即刻为其医治。鞭伤这东西很麻烦,虽然一般情况下伤不到骨头,但是对于肌肉筋络的破坏却极为明显,稍有不慎,恐要落下个终身残疾。

    一看儿子的伤势,长孙无忌大惊失色:“怎地伤的这般严重?”

    长孙冲又是疼痛又是羞恼,愤然道:“那行刑的禁卫与房家有说有笑,以孩儿看来,必是与那房家串通一气,故意陷害于我,否则即便是陛下责罚,哪里用得着打得这么狠?”

    他却是没想明白,正因为他好面子死忍着不出声,人家才越来越用力,不然,人家如何跟皇帝交代?

    长孙无忌勃然大怒!

    “真是无法无天了,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敢行此狂悖之举,他们想干什么?冲儿你且好好养伤,无需气愤,为父自会为你做主,绝对饶不了那掌刑的禁卫!”

    长孙冲悄悄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要那个禁卫死,并不单单是自己挨得鞭子太重,而是被那禁卫发现自己失禁……

    总是那禁卫活着一日,就有一丝可能将此事宣扬出去,到那个时候,他长孙冲也别活了……

    掌刑的禁卫手底下到底还是有分寸的,虽然力气不小想要让长孙冲喊几声,却并未伤筋动骨,只是伤势看着皮开肉绽很是吓人罢了。宫里请来的御医治疗这么一点伤势自然不在话下,简单的清洗一下伤处,敷了药,然后又开了一份补血养气的方子,便告辞离去。

    长孙无忌少不得吩咐管家塞给人家一点心意……

    待到御医和下人都离去,长孙无忌坐在榻前,看着冷冷清清的房间,叹了口气:“丽质还是不肯回来?”

    长孙冲脸色一僵,没言语。

    “总这么样子,也不是个事儿。房里没个女人,冷落落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既然丽质耍小性子,你好歹也去劝劝,虽说男尊女卑,可丽质毕竟是公主,更是你的表妹,低声下气一些,也没什么丢人的。”长孙无忌无奈劝道。

    对于长乐公主李丽质,长孙无忌是很喜欢的。

    贤淑聪慧,却又不是一味的毫无主见,对于一些政事很有见地。知子莫若父,长孙无忌虽然宠溺长子,但是对于长孙冲的缺点,他也心知肚明。

    这孩子太过顺遂,从未遇过挫折,难免造成了骄傲自负眼高手低的毛病,这一点上,李丽质时常会婉言劝谏,这很好。

    可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长孙无忌也知道,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让孩子完全依照自己的设定去生活,孩子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非是劝阻就行的。

    想了想,长孙无忌说道:“丽质与你成亲多年,一直未有子嗣,此乃为父的心头忧虑。前些时日想着跟陛下求个情,让你纳一房小妾,却一直未有机会。现在来看,此时耽搁不得,明日,为父就进宫向陛下陈情,哪怕被陛下责骂,也顾不得许多了。不过,你得给为父记着,纳妾只是为了传宗接代,你若是干出那等冷落丽质之事,用不着陛下责罚,老夫第一个不饶你!”

    长孙冲面色僵硬,讷讷说道:“这个……孩儿虽然与丽质时常吵闹别扭,但感情一直未变,纳妾……就算了吧?毕竟,这事对丽质面上很不好看。”

    “此事,你无需再说,为父早已思量多时。”长孙无忌摆摆手,打断长孙冲:“传宗接代,是天大的事情,想来丽质亦能理解,就这样吧,你好生修养,此事自有为父出面。不过,你这个神机营提督的差事,依着为父看,莫不如交出去吧。你的长处在于机要文书,军伍之中过于粗野,对你来说实在勉强了一些,不必去想什么面子的事情,扬长避短,那才是智者所为,在自己不擅长的地方较劲,愚不可及!”

    “不行!”长孙冲一脸狰狞:“孩儿绝不会让出神机营!世人皆说孩儿不如房俊,孩儿不服!先前,孩儿只不过是输在没有经验,首次掌控一军,难免顾此失彼,顾虑不周。这段时日以来,孩儿已经渐渐的摸清了门道,怎能轻易的将神机营交出去?孩儿必然要好生经营神机营,让外人看看,我长孙冲无论哪一点,都比他房俊强!”

    长孙无忌一脸无奈。

    有志向、不轻易放弃,这是好事。但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令人担忧了……

    不过没关系,这不是还有自己么?

    哪怕儿子真的出点差错,有自己在,也完全可以替儿子遮风挡雨。那个年少不轻狂?谁年轻的时候没干点蠢事儿?只要磨砺足够,便会自然开窍,那样才能堪当大任。

    “行吧,就依你!为父也有些疲累,你好生歇着,琢磨琢磨怎生整改那神机营。”

    言罢,长孙无忌负手离去。

    屋子里,长孙冲脸色铁青!

    一想到父亲刚刚提起的子嗣的言语,长孙冲便如同心口被针扎一样疼!

    一股怨气,不可遏止的升起!

    李承乾!

    都是你干的好事……

    你本就有愧于我,刚刚在陛下面前,居然不是偏向于我而是想着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简直岂有此理!

    那股深深的怨念,令长孙冲双眼赤红,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心底升起!

    “长孙宝!”

    长孙冲喝了一声,门外立即走进一个青年,叉手道:“大郎,何事?”

    这青年三十许年纪,面白无须,一袭青衫颇有几分清秀文雅之气。

    长孙宝是长孙家的旁支,家道中落,一直庇护在长孙无忌这一房,看着长孙冲长大,很是忠心。

    长孙冲沉声道:“附耳过来!”

    待长孙宝走到近前,俯下身来,长孙冲凑过去,低低耳语起来。

    长孙宝听完,呆愣半晌,低声急语道:“大郎,三思!此事牵扯巨大,一旦走漏风声,那可就是滔天大祸!况且,家主必然不会同意,这个……”

    “闭嘴!”长孙冲历喝一声,却牵动了后臀的伤势,疼得吃牙咧嘴,直吸冷气,“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安排亲近的人去办此事,然后某给你拿上一笔钱,远走高飞隐姓埋名,逍遥的过下半辈子,岂不比在府中为奴为婢好上许多?你如今尚未成家,等到将来娶妻生子,亦能给后代一个好的出身,若是留在长孙家,世代为奴,永远都是贱籍,你就甘心?”

    长孙宝沉默了。

    这最后一句话,恰恰刺中了长孙宝的要害。

    他这人自有聪慧,诸子百家四书五经样样皆通,长孙无忌便曾不止一次说过,他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少不得被乡老举荐一个出身,博取一个功名。

    可惜,他是个贱籍……

    九品中正制将人从一出生就划分出等级,贱籍,永远都是贱籍,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那也还是贱籍!

    贱籍,无田无地,只能依附主家而活,不能做官,不能出仕,生生世世,永为贱籍!

    他年过而立,尚孤身一人,为何?

    还不就是他看不上那些奴婢出身的贱女人,可好人家的女儿,却又看不上他!他不愿将就自己的下半辈子,是以一直单身!

    或许……真的应该搏一下?

    虽然担着天大的干系,可是利益却实在太过丰厚!

    哪怕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拼一个前程?!

    一咬牙,长孙宝沉声道:“谨遵大郎之命便是!”

    顿了一顿,动情说道:“奴婢自幼被家主收留,深情厚恩无以为报!此次出去,以免给大郎带来危险,奴婢便不打算回来了,往后,不能在大郎身边侍候,还望大郎多多保重!家主的养育之恩,长孙宝,来世衔草接环,再图后报!”

    长孙冲握着他的手,感慨道:“我亦舍不得你……可是此事关系重大,交给别人,我又怎能放心?事成之后,我会遣人给你一笔巨资,天高地远,从新换个活法!”

    “长孙宝粉身碎骨,必不负大郎所托!”

    长孙宝跪地磕头,双眼含泪,转身离去。

    长孙冲趴在榻上,狠狠的握紧了拳头……

第四百六十七章 被皇帝打习惯了

    因为长孙冲被陛下责罚一事,赵国公府上下乱成一团。

    而房家则风轻云淡,房俊甚至连城中的家没回,直接指使部曲将自己抬到骊山农庄,关起门来,美其名曰“带薪休假”……

    即便是爱子心切的卢氏,亦只是安排管事的将府库中的各种珍稀药材捡了一车送去,便即全不在意。说到底,房二郎见天儿的闯祸,他若是连续多日安分守己,反倒让人心里发毛,不知道这小子憋着什么大招呢,不动则已,动则惊天动地!至于被陛下抽鞭子?

    那根本不叫事儿……

    回到农庄,武媚娘看着趴在榻辇上被抬回来的房俊,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多大的人了,这一天到晚的不惹点事儿就没法过日子了是不是?

    命人将房俊抬到卧房里,众人齐力放到烧的热热的火炕上,将庄子里的郎中叫来诊断一番,发现只是皮外伤,只需敷上一些伤药即可,便是口服的汤药亦毋须服用。

    武媚娘这才算是放下了心。

    她这般此亦未尝不当事儿,可把姐姐武顺娘给吓坏了……

    男女有别,房俊又伤在隐秘之处,武顺娘也不好凑近察看,却仍是担忧不已,闻听郎中说道只是皮外伤,稍稍放心。可是一想到是惹恼了皇帝被打成这样,顿时有忧心忡忡起来。

    拉着妹妹武媚娘焦急的问道:“你这丫头怎地没心没肺?那可是惹着了陛下,可是天大的罪过!你居然完全不当个事儿,吾等虽是勋贵人家,可毕竟是臣子,须知帝王一怒,破家灭门都是等闲事,便是有房相在前头顶着,那也是忤逆的大罪呀!”

    也不怪武顺娘心急如焚,她自然是生性柔顺胆小懦弱,可是寻常人家若是惹恼了皇帝,简直就是大祸临头,哪里有武顺娘这般镇静?在武顺娘看来,妹妹虽然自幼便有主见,却到底未经过事,分不清轻重……

    武媚娘只得安慰道:“姐姐莫慌,这事儿,真的没什么……”

    气得武顺娘在妹妹胳膊上掐了一把,嗔道:“招惹了皇帝,还说没什么事儿?你这丫头也太宽心了!”

    “姐姐,你是不知道,”武媚娘无奈苦笑道:“若是放在别家,的确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是放在咱家郎君身上……隔三岔五的就被陛下责罚一顿,有时打板子,有时抽鞭子,有时罚俸有时罢官,这时间一长,不但我们不当事儿,就连陛下自己也不当事儿……”

    武顺娘有些呆愣,还带这样儿的?

    那可是皇帝啊,九五至尊天下之主,你家这位闲来无事就去招惹一番?

    这什么人啊……

    屋里头的房俊听着外屋的姊妹俩叽叽喳喳说着话,却把自己晾在这里,顿时不爽,嚷嚷道:“你们姊妹俩说什么呢?我这都快渴死了,倒是给我倒杯水啊!”

    “唉,就来!”屋外的武媚娘答应一声,没过多久,一个人影撩开卧房门口厚厚的帘子,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走了进来。

    “郎君,请用茶……”

    细声细气的强调,听起来很陌生,房俊一抬头,诧异的问道:“怎地是你干这等活计?”旋即脸色一沉:“可是庄子里有人难为于你?你且跟某说,某自会为你做主!堂堂郑家大小姐,书香门第名门闺秀,怎能做这样伺候人的事?”

    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容颜清丽气质温婉的侍女,居然是涞阳郑氏的大小姐,郑秀儿。

    虽说人家落了难,可是让人去干这种端茶倒水的活计,这不是侮辱人么?涞阳郑氏虽然不是五姓七宗那等高级门阀,却也是诗书传家的名门望族,即便犯了事被陛下将男丁统统杀了,可毕竟算是大家闺秀,房俊将其从青楼之中救回来,可不是为了当侍女的。

    因此,房俊心里微微动怒,武媚娘搞什么鬼,难道连一个家破人亡的落难女子都容不下?

    郑秀儿心里一惊,看到房俊脸色不虞,赶紧低声分辨道:“不干别人的事!武娘子倒是收拾了后院的一座房舍,让奴家住在那里,可是奴家有自知之明,凭什么呢?”

    说到这里,郑秀儿清丽秀美的俏脸上浮现一丝凄苦的笑容:“奴家已然家破人亡,若非郎君善心救奴家与水火之中,此时的奴家,还不知是何等模样……既已沦落贱籍,以往的郑家大小姐便早已不复存在,只余下一个不祥之人苟活于世,这一生为奴为婢,报答郎君的恩情便是了。”

    往昔绣阁之中的佳人,如今沦落至此,她心中的凄苦绝望,房俊感同身受。

    不仅唏嘘道:“大可不必如此。某之所以将你从青楼之中赎回,并非是多么救苦救难,更非什么高风亮节,只是你郑家的厄难,说到底,亦有某的间接因素,你便当某为了自己心安吧,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郑秀儿闻言,展颜一笑,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其实,家父至始至终都未对郎君有半句怨言,反而每当提起郎君的名字,总是崇慕敬佩,对于您呼风唤雨的本事,大加赞扬。奴家虽是女儿身,却也读过几本书,晓得因果报应的道理,家父求得是一步登天,本就是妄想,这世间没有哪个世家是一夜之间崛起的,必是经过祖祖辈辈不懈的努力,才能最终成为高门大族。有所得,就要有所失,想要得到的是不切实际的东西,那么失去的也就必然是不可承受之重,又何来怨恨于郎君呢?”

    这一番话语,令房俊大感惊讶!

    真是没想到,这个娇娇柔柔的小女子,居然能说得出这么一番深刻精髓的大道理,咱还真是小看了天下女子啊……

    被房俊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郑秀儿脸蛋儿有些羞红,只不过她虽是大家闺秀,但到底遭逢过巨变,又在青楼那等最是折磨人尊严的地方经受过暗无天日的磨砺,是以并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忸怩作态,大大方方的走上前来,柔声道:“奴婢侍候郎君饮水吧。”

    说着,在水杯中注入半杯温水,凑到房俊唇边。

    怎奈房俊后臀有伤,只能趴在炕上,稍微一翻身伤处便剧痛难耐,可这个姿势喝水实在是别扭,郑秀儿便半坐在炕沿儿,微微拧过身子,让房俊的头靠在自己身上,稍稍受力,这才将水喝下去。

    只是水虽然喝了,这房俊却越发觉得口干舌燥……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吕纯阳这几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那绝对是身有所感,才能心有所悟!

    郑秀儿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装,但是房俊的脑袋在她腰间轻轻的一靠,便感受得到那一截儿水葱一般纤细柔软的腰肢。论起身段儿,武媚娘丰腴窈窕,这郑秀儿却是纤细玲珑,再加上弊端充盈着的一股处子的芬芳,耳畔听着娇声软语,多日未曾释放的火气瞬间就在下腹升腾起来,不消一会儿,便蠢蠢欲动……

    房俊这个尴尬!

    虽然老孔也说“食,色,性也”,可是咱穿越一回,难道要从一个有为青年变身为一头大?

    太没追求了……

    武氏姐妹说完了悄悄话,联袂走进卧房,武媚娘顿时一惊:“郎君,为何脸色如此红润,莫不是受了风寒?”凑上来就将羊脂白玉也似的小手贴在房俊额头,试探温度。

    房俊却苦着脸,将脸深深的埋在枕头里……

第四百六十八章 乱起

    房俊一连多日躲在农庄之中,前来探视之人一概不见。

    却不知,一股暗潮在长安城中涌动……

    不知为何,李承乾于立政殿中被李二陛下呵斥之事,不胫而走,短短时间内,长安城内人尽皆知。渐渐的,演变成陛下欲废黜太子,改立魏王的谣言。

    东宫之内,张玄素与孔颖达给太子讲完课,陪着太子饮茶,俱都一脸沉重,默不作声。

    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就在于其捏造是非,无凭无据。

    可是话又说回来,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岂是无因?

    正因为陛下这几年对太子愈发不满,更且亲近于魏王李泰,是以朝中民间才会屡次传出陛下欲废黜太子的言论……

    张玄素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八风不动的孔颖达,忍不住问道:“殿下,那日在立政殿中,被陛下斥责,到底所谓何事?”

    早在隋末,张玄便就以清廉著称。

    隋末,河北窦建德攻陷景城,张玄素时任景城县户曹,被执,将要被杀。景城百姓一千余人为他请命,窦建德于是任命他为治书侍御史和黄门侍郎。唐朝平定窦建德后,张玄素成为唐朝官吏。李二陛下闻其清名,特召见垂询政事。他建议李二陛下吸取历史成败经验,受到太宗的重用。

    此君比之铁口直谏的魏徵,豪不落下风。

    最牛的一次,李二陛下下诏修洛阳宫,以备巡奉。张玄素闻讯上书谏奏,他说:“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及乾阳毕功,隋人解体。”

    经过隋末大乱的严重破坏,百姓疮痍,如果此时修洛阳宫,袭亡隋之弊,就是不如隋炀帝……

    气得李二陛下暴跳如雷,却也拿这人没辙。

    李承乾苦笑,便将那日的经过详细述说。

    之前,李承乾对于父皇指派给自己的这几位老师,那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诚然,这几位都是当世大儒,学问都是一顶一的高明,可是为人处事上,却实在太过分……

    李承乾不过盖个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评他过于奢华;和宦官玩乐,于志宁又上疏批评他,甚至将他比作秦二世……

    李承乾岂能不恼火?

    娘咧,将本殿下比作亡国之君,简直岂有此理!

    相比之下,孔颖达更是激烈!

    他只要觉得李承乾一有不对的地方,就立马犯颜直谏,毫不顾忌李承乾的颜面!

    亦有李承乾身边的亲近人曾劝说过孔颖达,认为太子年龄既长,不宜总是当着面痛加批评指责,好歹留一些颜面,否则日后为君,何以服众?而孔颖达却依旧故我,表示这就是某的职责,某这样做“死无所恨”……

    还有之前的李纲……

    可想而知李承乾对他有多反感。

    至于张玄素,那更是无时无刻不谏,言语之急切恨不得李承乾什么都得听他的,不听他的就是犯错误,就是昏庸无能,至于结果如何更是可想而知了。

    说起来,也就是房玄龄这个温润君子对待李承乾和蔼一些,虽然也会批评几句,却不似其他几位那般刚烈,令人难以接受……

    但是在被房俊点醒之后,李承乾每每细细思之,方才知道这几位老师固然执拗了一些,刚烈了一些,但每一次却都是金玉良言,每一个建议都蕴含着无比的智慧,只是自己总是逆反心里作祟,从来不去思考其中的道理,只是一味的作对,你不让我干的,本殿下偏偏就要干,你想要我去干的,我就偏偏不干……

    多么幼稚的想法!

    现在想想,李承乾总是汗颜无地。

    作对到最后,最吃亏的是谁呢?不是张玄素,不是房玄龄,不是于志宁,更不是孔颖达!

    而是他李承乾自己!

    这几位老师早就功成名就,俱是名动天下的大儒学者,即便他李承乾被废了,甚至被砍了脑袋,这几位也照样安然无事!或许,拍拍屁股立马就成为新任太子的老师……

    认识到自己以前有多愚蠢,最近以来,李承乾自然极力弥补过错,对几位老师毕恭毕敬,每日安心学业,遇事则虚心请教。这番与以往反差极大的态度,令几位大儒诧异非常,却也欣喜不已。

    这几位都是真正的道德君子,眼看着李承乾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怎能不痛心彻骨、扼腕叹息?现在浪子回头,自己自然要拿出百分之一百的状态,全力为李承乾绸缪策划!

    听着李承乾将那日立政殿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张玄素白眉紧锁,瞅了一眼安然不动的孔颖达,无奈的叹口气:“按道理来说,殿下的处置方法并无不妥,然则从情理上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妥!”

    李承乾有些懵,虚心的请教道:“愿闻其详。”

    对于李承乾的态度,张玄素极其满意。

    “陛下将神机营自房俊手中剥夺,然后交给了长孙冲,陛下处事,做臣子的不能品论得失。但是,殿下的提议却是罢免长孙冲的神机营提督之职,这不等于直指陛下委任长孙冲是错误的吗?以陛下极重颜面的性情来说,不高兴乃是情理之中。”

    李承乾这才恍然大悟,懊恼道:“孤当时也未想那么多,只是想着长孙冲既然被房俊当着神机营将士的面前好生折辱,日后还如何执掌神机营,如何服众?莫不如趁机撤去他的提督之职,总好过日后罢免,已算是为长孙冲留了颜面,却未想居然因此伤了父皇的颜面,真真是蠢不可及……”

    旋即颓然道:“父皇对孤是越来越失望,这么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也难怪会有易储的心思……”

    “殿下,慎言!”一直耷拉着眼皮,默不作声仿若置身事外的孔颖达,这时出言提醒。

    李承乾也吓了一跳,自知失言,赶紧闭口不语。

    就在此时,房玄龄子殿外风风火火的走进来,急声道:“殿下,何其蠢也!”

    房玄龄一贯都是予人温润随和的印象,任何时候都是不急不躁,几时见过他这般失态?

    李承乾被骂了一句,呆愣愣的问道:“房相,何故骂孤?”

    房玄龄几大步走到李承乾近前,很是失态的用手指指着李承乾,气急道:“骂你?老臣现在都想打殿下一顿,殿下可知?陛下虽则对殿下有所不满,但到目前为止,从未有过一丝半点易储的口风,可见陛下心中的储君,仍然是殿下!可是现在殿下居然干出这等蠢事,岂不是自掘坟墓?!”

    这话,可就说的重了!

    李承乾好歹也是堂堂太子,未来的国君,如此晦气的言语,极不恰当!

    李承乾却未及着恼,而是一头雾水。

    自己干了什么了,令房玄龄如此恼火?

    张玄素亦惊讶与一向沉着冷静的房玄龄怎会如此失态?但他知道,必然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否则房玄龄绝对不至如此!

    “玄龄,有何事,大家坐下来商议一番,何必如此气恼?”张玄素劝解道。

    “商议?”房玄龄狠狠一跺脚:“祸事就要临头了,还有何商议!”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懵,不知房玄龄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如此暴躁?

    孔颖达皱皱眉,不悦道:“把话说清楚,糊里糊涂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就孔颖达的年纪和在士林中的地位,可以在房玄龄面前倚老卖老,名声响亮如张玄素,也得对房玄龄客客气气,说话都得留着分寸。

    李承乾也道:“是啊,到底何事如此?”

    房玄龄气道:“何事?何事殿下自己不知道?您陷害魏王殿下的事儿,被陛下识破啦!”

    此言一出,宛如一道炸雷在大殿中炸响,炸得在场三人头昏目眩,心惊胆跳。

    震惊之余,李承乾仍旧一脸莫名其妙……

    “孤……啥时候陷害青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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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介绍:
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