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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欢度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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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当初,太宗皇帝思念文德皇后忧郁成疾,一首“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使其涕泪长流、痛不欲生。时至今日,那位雄才大略、纵横八荒的千古一帝

    也已然魂上九霄,世间徒留其一桩桩丰功伟业,却再也难觅踪影。

    曾几何时,李承乾对坚决易储的父皇心生怨恨、强烈不满,但是到了现在,父母双亡、双亲不在,由他这个嫡长子来挑起整个家族之时,却又感慨万千。

    除夕之夜,阖家团圆,李承乾拉着两个妹妹的手哭得肝肠寸断、泪流成河。

    皇后苏氏:“……”赶紧拉住李承乾的胳膊,小声劝慰道:“陛下何必如此?此时此夜,阖家欢乐,正该欢饮笑谈、兄妹同心才是,何必这般伤心悲戚?再者,长乐怀有身孕,万

    一悲伤过度动了胎气,那就麻烦了。”

    李承乾这才从悲戚之中惊醒,抹了一把眼泪,强笑道:“是我不对了,一时间怀念父母、心生感触,连累妹妹们跟着悲伤,莫再哭了。”

    又拉着长乐公主的手,温言道:“你现在什么都不需想,只需在宫中安胎,也不必去终南山避人耳目,旁人流言蜚语不必在意,自有兄长给你做主。”

    他早就想明白了,纵然长乐怀了房俊的孩子使得皇室颜面无光,可又能如何呢?

    既不能处罚功勋赫赫的肱骨之臣房俊,又不忍伤害自己的妹妹,也只能听之任之。

    正如皇后所言那般,如果长乐因为他这个兄长的缘故而没有保住这个孩子,不止长乐下半辈子郁郁不得欢颜,他李承乾也将被愧疚所缠绕,抱憾终生。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生下来吧,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不过他一转头,瞪着抽抽噎噎的晋阳公主,警告道:“过完年开了春,你就赶紧议亲,老大不小的了,难不成在宫里终老一生?不看着你嫁人生子,我就算是

    死也不能瞑目,九泉之下更无颜见父皇母后!”

    晋阳公主脸上神情瞬间凝固,微微抿嘴,眼神幽怨的看着自己的兄长。皇后连忙说道:“晋阳也大了,自有自己的打算,陛下何苦咄咄相逼?议亲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为好,否则仓促之间择选驸马容易出错,万一遇人不淑,害苦

    了晋阳,陛下又于心何忍?”

    李承乾气道:“什么叫遇人不淑?她心里如何想法,难道我不知道?我告诉你,长乐也就罢了,但你若是存了那等心思,绝对不行!”

    他就怕晋阳任性之下效仿长乐,到时候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想要阻止都阻止不了,岂不糟糕?

    皇后也拉着晋阳公主的手,柔声道:“陛下说的没错,这件事你必须听他的,好好观察京中世家子弟,若有相中的就跟我说,千万不能任性。”长乐也好,晋阳也罢,这两位公主都是外柔内刚的性格,打定主意九头牛都很难拉回。尤其是晋阳公主,因为年纪小,太宗皇帝也好、李承乾也罢,甚至一

    众姐姐、兄长都对她极为宠溺,这也养成她略显任性的性格。

    万一不声不响的也搞出孩子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晋阳公主抿着嘴唇微微颔首,低眉垂眼的不吭声。

    李承乾就知道她不服,顿时头大如斗……他叹口气,无奈道:“你们两个也不要不服,也就是我这个兄长心软,由着你们胡来,试想若是父皇仍在,长乐你搞出这般状况,父皇盛怒之下会如何做?肯定将你打掉胎儿然后送去昭陵结庐而居给母后守灵,至于房俊,最轻也得打断双腿发配西域……可现在你们欺负我性子软、好说话,得寸进尺为所欲为,你们自

    己思量思量是不是有些过分?”

    但凡换一个皇帝,岂能容忍犯下谋逆大罪的晋王?

    他连李治都能容忍,又岂能对两个妹妹狠下杀手?

    晋阳公主乖巧点头,扶着李承乾的胳膊娇声道:“知道啦,你可真是啰嗦呀。”

    心里却不以为然,之前你对长乐姐姐也是诸般警告,狠话说了不少,可现在不也是束手无策?

    等着轮到我的时候,就不信你当真狠得下心……李承乾自然不知道这丫头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回身招手让内侍上前,从内侍手中接过十几枚黄金打制的钱币,分别递给两个妹妹,笑道:“马上就是新的一

    年,预祝妹妹们花容玉貌、吉祥如意。”长乐、晋阳接过钱币,起身道谢,而后欣喜的端详着钱币。这是按照“开元通宝”的样式所打制,黄金质地,方型圆孔,只不过上面的字体换成了“吉祥如意”

    “健康长寿”“青春永葆”等等常见的吉利话儿,并且用红色的丝绦系着,很是喜庆。

    这年头其实还未流行“压岁钱”,这种过年的时候由长辈赠送一些特质钱币、玉币的风俗也只是在世家门阀、达官显贵之间流行,寻常人家没有这个讲究。

    只不过拿着这些钱币,两位公主却又被勾起伤心事,泫然欲泣。

    因为往年都是李二陛下亲手赠予这些钱币的,寓意“压住邪祟”,但今年却变成了兄长。

    父母皆已不在,人生不知归途。

    房家也事先准备了自制的金币用来赠予晚辈,房遗则抱着一个竹筐进了正堂放在地上,掀开上面的一块红布,筐里金灿灿的钱币便露了出来。房菽、房佑步履蹒跚的来到竹筐前,看着筐里一堆金币手舞足蹈,哈喇子都流下来了,跺脚张手“呵呵呵”的叫着,一副财迷的模样,惹得堂内房家众人欢笑

    一堂。

    房俊将两个儿子抱起,房遗则将竹筐放在房玄龄夫妇面前,笑着催促道:“爹娘快点发钱吧,大兄说这叫‘压岁钱’,人人有份。”

    房玄龄笑呵呵的点头,然后从房俊开始,儿子、儿媳、孙子都跪在面前磕头,每个人说上几句吉利话儿,然后被赠予几枚金币,喜气满堂。到了午夜之时,房玄龄夫妇领着全家走出正堂,此时中门大开,站在门前石阶上便见到仆人们已经在门前街道之上摆放了诸多烟花,大半个崇仁坊的街坊邻

    居都已经汇聚在房府门前,等着观看燃放烟花。房家的烟花,早已成为年节之时整个长安的一大胜景,崇仁坊的居民近水楼台能够就近观看,其余里坊的人也大多在这个时候走出房门,冲着崇仁坊的方向

    翘首以盼。当了十余年宰辅,夙来端方守正的房玄龄忽然“老夫聊发少年狂”,从石阶上走下来,将二儿子赶到一旁,自己从仆人手中接过点燃的线香,将燃着的香头怼

    在烟花的引线上,带到引线“呲呲”的冒着火花,赶紧回身避开几步。

    房遗则带着仆人也在同时点燃了其余十几个烟花。

    “嗵!”弹丸在火药催动之下腾空而起,在黑夜之中拖曳着一道火线飞速上升,待到动能耗尽,“啪”的一声在夜空之中炸响,弹丸内参杂了各种矿物质的火药迅速向

    着四面八方抛射,一朵橘黄色的烟花骤然闪现,美轮美奂、绚烂辉煌。

    “好!”

    围观的街坊邻居兴奋的拍手,齐齐叫好。

    火光之下,一张张冻得通红的脸颊洋溢着欢笑。

    “嗵嗵嗵!”

    十余个烟花一齐点燃,弹丸接连飞上天空,一朵一朵绚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炸开,几乎将整个崇仁坊都笼罩在内,照亮了长安城的半边天空。几乎同时,在长安城内各处豪门的宅院之内也都有烟花燃放,“嗵嗵”之声不绝于耳,将长安城的天空渲染得五颜六色、绚烂多姿,无以计数的百姓站在房前

    、街上,抬头望着炫丽的天空拍着手、大声笑着,火光映照着一张张脸,满是幸福的笑容。

    ……

    “饺子”古已有之,只不过天下各处叫法不一,或曰馄饨,或曰饺饵,或曰角子,吃法也不同,或煎食、或蒸食、或水煮,寻常食物而已。自从房俊来到大唐,“每逢佳节倍思亲”,便强烈要求在节日之时“煮饺子”,以便回味记忆之中的亲情。房家乃豪富世家,平素珍馐美味早就吃腻了,发觉节日之时一家人凑在一处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气氛很好,且食之美味,再加上随着房俊的官职、功勋越来越高,连房玄龄有事都要与房俊商量一二,颇有一些“后

    三十年看父敬子”的意思,导致房俊在家中分量越来越重,“过节”吃饺子也就逐渐成为房家上下认同之事。天色未亮,厨房几口大锅沸水翻滚,一盖帘一盖帘的饺子被下到锅里,先是沉入水底,继而浮上水面,连续两次倒入冷水再滚,便用笊篱捞出放入盘中

    ,与蒜泥酱油陈醋一同端上桌。

    噼里啪啦放了一阵炮仗,熬了一夜只在天亮时打个盹的一家人都围在桌旁,热气腾腾的饺子蘸着醋、酱油,滚烫美味,气氛十足。房玄龄亲自执起椒柏酒的酒壶给几个儿子斟酒,与几个儿子喝了几杯,佳节之时和椒柏酒乃是习俗,且为他时常听二儿子说什么“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他

    虽然功成名就拥有了一切,却依旧喜欢这等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早上这顿饺子吃完,一家人各自回去卧房梳洗一番,换上新衣,房玄龄夫妇端坐在正堂里,喝了口茶水歇息一会儿,便有故旧亲朋陆陆续续的上门。这时候也没有“拜年”的概念,只不过平素交好的亲朋故旧都会登门拜访,相互说一些喜庆话儿,作为维系关系的社交方式,无论民间抑或是世家大族都有这

    样的规矩。不过似房俊这样的官员便更换朝服,出门或骑马或坐车直抵太极宫,今日是正旦大朝会,入宫觐见皇帝、皇后,送上诚挚的祝福,恭贺新年佳节……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新罗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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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太宗皇帝的孝期未过,所以即便是年节之时,太极宫内也并未有太过华丽、鲜艳的装饰,最多也就是将各处悬挂的灯笼更换了一批……一年一度的正旦大朝会便在此时,在京的朝官皆要参加,不远万里而来的各国的使节也都在今日恭贺皇帝、敬献贡品、呈递国书,至于那些隶属于大唐的羁

    縻州、附属国,更是早早便抵达长安。

    天色微亮,承天门开启,参加大朝会的文臣武将、外国使节便鱼贯而入,直抵太极殿前。

    沿着汉白玉的台阶拾阶而上,直至进入太极殿内,房俊不由得心生感概。

    当初来到大唐,正是在大朝会上敬献“贞观犁”,对李二陛下的丰功伟绩歌功颂德一番,由此开启了他在大唐的仕途生涯,继而青云直上、一路高升。时至今日,御座之上雄才伟略的李二陛下已经换成了李承乾,殿上文武大臣也几乎换了一半,有人站队错误黯然下野,有人锐意进取扶摇直上,所谓沧海桑

    田、时移世易,不外如是……大朝会上不会议事,无论什么重大事项都会在稍后的政事堂里商讨,如当初房俊敬献“贞观犁”则是属于“祥瑞”之列,这种事是受到欢迎的,毕竟开年第一天

    普天同庆,但凡有点眼色的臣子都要“报喜不报忧”,否则触了霉头大家都不爽。

    最重要便是接受各国敬献的国书、贡品,这种万国来朝的气派才配得上“正旦大朝会”,友邦伏顺、四邻归心、六合一统、八荒慑服……

    待到大朝会之后,又是赐宴一番、君臣同乐,闹哄哄直到傍晚这才消停。循例,李承乾在宫内设宴,款待一众文臣武将,这个宴会的规格很高,等闲三品以下的官员没资格入席,所以人数没多少,且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席间也

    不会拼酒取乐呼喝喊叫,气氛很是安静和谐。

    待到酒宴结束,大臣们纷纷告辞出宫,房俊也只得一道离去,想要去看看长乐公主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回府之后还有的忙,今日数十外国使节除去在太极殿觐见大唐皇帝之外,其中绝大多数东洋、南洋的使节还要在傍晚前去房府拜会房俊,除去表达国主

    的真切问候之外,还要额外奉上一份丰厚的“年礼”。不送不行,如今大唐皇家水师横行七海,作为这支无敌水师事实上的掌控者,房俊等同于掐着诸多东洋、南洋等国的生死名门,生死兴亡皆系于其手,谁敢

    疏忽懈怠?

    毕竟以大唐水师的体量、战力,东洋、南洋诸国无一可与之匹敌,一旦被大唐水师盯上,唯有亡国一途……即便自家已经交好大唐水师并表示臣服,可这些小国之间相互攻伐、彼此为战,万一房俊收受了敌国的厚礼、嫌弃自家的礼物不够丰富,因而在敌国撺掇之

    下悍然开战,那可如何是好?所以这些小国不仅要送礼,还得是厚礼,譬如林邑、柔佛、赤土、诃陵等国,因为大唐在彼处租借港口、派遣驻军,严重威胁到其国之存亡,这次几乎是将

    国库搜刮一空,携带重礼前来长安,送给房俊的“年礼”甚至比向大唐皇帝进贡的礼物更为丰厚……房俊穿着紫袍官服在偏厅一一接待,期间板着脸并不多话,予人沉稳威严之感觉,对待这些番邦胡族不能有好脸色,也不能讲究什么仁义道德,唯有以力震

    慑,才能使其真心慑服。

    收了礼,偶尔训斥几句将使节骂的战战兢兢、汗流浃背,便被房俊尽皆赶走,连一顿酒宴就欠奉。

    不过却单独将新罗使节留下,设宴款待、促膝长谈。

    此次回京觐见皇帝的是当年吴王府的长史、今为新罗太子太师御史中丞的权万纪……花厅之内,酒过三巡,权万纪捋着花白的胡须,感概道:“当初吴王殿下去往新罗,可谓百废待兴、夙兴夜寐,老夫虽然忝为长史,实则于政务一道并不擅长,面对其国疲敝、民不聊生,当真束手无策。幸好吴王殿下得越国公之提醒,先行改组新罗政权体系,一应架构、官职皆遵照大唐制度,这才一点一点捋顺了政

    务,原本吴王殿下是要老夫担任宰相的,可老夫出了一肚子火爆脾气,哪里做得了百官之首?推辞不就,最终担任御史中丞。”

    房俊笑道:“吴王知人善任,先生高风亮节,可见新罗一地必将政通人和,足以为大唐之藩篱。”

    这权万纪其实没有多少才能,最出众的能力便是“刚正”,否则也不至于历史上辅佐吴王、吴王被长孙无忌所害,辅佐齐王、齐王干脆造反……

    但若是担任一介御史中丞纠察百官,以其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之性格,则足以胜任。

    权万纪吃了一口酒,又道:“去岁殿下诞下麟儿,取名为‘仁’,乃是向陛下遥相致意,表示必将奉行陛下之意志,使得新罗百姓亦能感受陛下之‘仁厚’。”

    虽然如今李恪已经是“新罗王”,但权万纪回到长安故地,却依旧以“吴王”相称……房俊点点头,所以吴王李恪是个聪明人,给儿子取名为“仁”,与李承乾的年号“仁和”遥相呼应,表达其忠诚、臣服之意,李承乾自然心生欢喜,谁若是想要

    中伤二者,殊为不易。

    “王妃去往新罗之地,可有水土不服、身体不适?”

    吴王妃杨氏身子骨一向不大好,甚至几度撒手人寰,后来虽然大有改善,但此番千山万水迁徙新罗,一旦水土不服,估计难以救治。权万纪道:“多谢越国公挂念,说来这百病皆由心起,如今去往新罗虽然宫室简陋、物资匮乏,远不如在中土之时奢华,可殿下在彼处言出法随、根基稳固,

    麾下兵卒骁勇善战、海上更有水师遥相呼应,因此王妃心中慰籍、精神稳定,反倒比当初更为健朗。”

    房俊表示理解。

    也不知当初李二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明知不可能将吴王李恪立为储君,为何偏偏要说出那么一句“此子英果类己”之言?直接将李恪放在火上烤,无论扶保李承乾的太子党、还是觊觎储位的其他人都将李恪视为头等大敌,使其成为众矢之的,几乎人人喊打、人人喊杀,整日里

    面对的阴谋诡计数之不尽。

    此等政局环境之下,作为吴王李恪的正妃自然惶惶不可终日,身子骨再弱一些,如何受得了这种高压?

    事实上,如果李二陛下不是在李承乾、李泰、李恪、李治这几个儿子之间左右摇摆、取舍不定,李治登基之后未必会对几个哥哥狠下杀手。只看李治虽然弄死了几个哥哥,但是对几个哥哥的子嗣并未斩草除根且对其中有才能的委以重任,就知道李治并非心狠手辣之辈,更多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

    “新罗王族可有兴风作浪?”“呵呵,哪里还有什么新罗王族?新罗覆灭之后,其王族一分为二,一部分跟着金法敏暗中企图复国,几乎在晋王叛乱之中全军覆没,至于另一半则是效忠善

    德女王,如今就连女王都成为越国公您的女王,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闹腾?这方面,越国公您一人可当百万军!”

    “权长史居然也会说笑话?”

    “新罗虽是大唐藩篱,但到底穷乡僻壤、蕞尔小国,礼法难免不周,老夫在彼处久了,性格有些疏狂,还望越国公莫怪。”

    “长史几时返程?”

    “初三启程。”房俊点头,道:“回头让府上备一份厚礼由长史待会去,小殿下诞生之时我虽送了一份礼,但当时时局紊乱未免思虑不周,礼物也不够厚重,这回多送一些,

    以表恭贺之意。”

    他夙来与李恪交好,如今李恪远在新罗,其地荒凉、物资匮乏,自然要送上一份厚礼,起码要保障其宫室之中的用度不至于太过寒酸。

    平素也会有水师在新罗港口驻扎,就近提供兵力、物资上的帮助,无论何时,新罗都是大唐水师除去本土之外第一重要的战略支援目标……

    权万纪连连点头,敬了房俊一杯,感慨道:“有越国公帮衬,殿下在新罗那边才能安安稳稳,此行也有殿下委托老夫带来的一句话:多谢了。”别以为前往新罗为国藩篱就能摆脱朝局之动荡置身事外,到底还是太宗皇帝的皇子,且身有前隋皇室之血脉,不知多少前隋“余孽”明里暗里对新罗提供支持

    ,这让朝廷里的文臣武将们极为不安——万一吴王在新罗站稳脚跟,且逐步壮大,会否有朝一日反噬中土?且不论这种担忧是否符合实际,但肯定是有的,总有那么一群人不思进取,不想着如何壮大己身,只想着排斥异己,认为“我自己变强太难了,但是让别人变

    弱却很容易”。再过个几百年这种人也大有人在,甚至因为跟不上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干脆“闭关锁国”……我只要不与你接触,我就还是天朝上国,至于你强盛与否,与

    我何干?

    整个世界都在风云变幻,自然科学日新月异、工业革命如火如荼,然而却视如不见,砌好篱笆将自己圈进去得过且过……你不挨打,谁挨打?亲兵校尉卫鹰从外头快步而入,也顾不得权万纪在场,将一封信笺呈递给房俊:“这是大郎自倭国送来的急信,由水师兵卒护送,日夜兼程不曾停息,同行的还有几个在倭国参与刺杀大郎的人犯……”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把他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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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倭国距离长安山水迢迢、关山万重,再加上冬日里路途难行,海上风急浪险、路上大雪封山,这些人马自飞鸟京出发片刻不敢延误,也用了将近一个月才抵达长

    安。

    正逢佳节……

    房俊接过书信,面容铁青,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权万纪已经起身:“越国公有急事亟待办理,老夫便先行告辞了,不过若是有需要新罗相助之处,还请莫要客气,只需派人前往金城送信即可,新罗上下,定

    竭尽全力。”

    房俊起身相送:“此番情义,在下愧受了,未能招待长史尽兴,还请恕罪。”

    “哈哈!越国公说的哪里话?老夫不多打扰,先行告辞。”

    “请!”

    ……

    送走权万纪,房俊这才打开书信,一目十行的看完,面沉似水。

    思虑片刻,问道:“人犯何处?”

    卫鹰道:“水师的兄弟们说,因为人犯身份敏感,所以并未入城,现在羁押于城南码头,等待二郎处置。”

    房俊将书信收好,起身道:“做好出城的准备,我先去父亲那边一趟。”

    “喏!”

    卫鹰转身退出,召集亲兵备好战马、甲胄、等待房俊的命令。

    房俊则来到前堂,派人通知房玄龄,自己先行一步去往书房等候。

    片刻之后,房玄龄快步赶来。

    书房内,父子对坐,房俊将书信递给房玄龄,而后沏了一壶茶水,将两人面前的茶杯斟满。

    房玄龄看完之后将书信放下,眉头微蹙,喝了口茶水,缓缓道:“看似人赃俱获,其实颇有蹊跷。”

    房俊点点头:“孩儿也是如此认为,最大的蹊跷便是动机,大兄虽然无官无职无爵,但既是父亲的嫡长子、亦是我的兄长,身份很是重要,一旦遭遇刺杀身亡

    ,所引起的巨大动荡绝对不是区区一个高平郡王府可以抵挡的……李少康除非吃错了药,否则岂能办下此等蠢事?”

    房玄龄又喝了一口茶水,斟酌片刻,忽然问道:“如果有人正是希望咱们这么想呢?”

    房俊愕然。

    从理智上分析,李少康是被人陷害,他不敢做出此等大事……但幕后主使之人算准了房家父子会这么想,所以反其道行之,行刺房遗直的的的确确正是李少

    康……

    有没有这么可能?

    实在是太有可能了。

    但房俊摇头道:“的确有这个可能……但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猜测下去,会不会有人预判了咱们的预判?”

    就知道你们房家父子是聪明人,不会因为表面的证据而妄下判断,会更深想一层,认为行刺房遗直的的的确确是李少康,但其实不是……

    所以这种猜测是无休无尽的,怎么猜都有能自圆其说,没有什么意义。

    房玄龄觉得有道理,颔首道:“这件事你去办吧,随便你怎么弄,后果咱们一起承担。那些人既然已经践踏了底线,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没有怒火万丈,没有横眉立目,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杀气十足。

    无论是真想刺杀房遗直而未遂、还是借此警告房家父子,抑或是别有用意,这件事都已经踏破了房家的底线——如果房家嫡长子的性命都能成为棋局上的算

    计,那么是否意味着房家每一个人都危若累卵?

    这是房玄龄绝对不能接受的。

    房俊点头起身:“父亲放心,我心里有数。”

    房玄龄又叮嘱一句:“事实如何,我不予理会,我只告诫你一点,无论你怎么做,都要让那些人感到胆寒、害怕,再不敢以房家人的性命做筹码。”

    到了他现在这个份儿上,在乎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家人的性命恰好就是最重要的。

    谁敢动他的家人,他就要谁付出惨痛的代价。

    无论后果是什么。

    房俊郑重应下:“我晓得了!”

    转身退出书房,来到外间,也不换衣服,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件狐裘披上,戴上貂帽,出了前厅来到马厩,数十亲兵已经整装待发,房俊接过马缰翻身上马,

    冷喝一声:“出发!”

    “喏!”

    数十亲兵应和一声,纷纷上马,簇拥着房俊自侧门而出,奔出坊门,不过房俊并未直接出城,而是来到东市一家寿材铺子,在马背上看了看摆在门口的一溜

    棺材,握着马鞭指了指其中一个,对迎出门来的掌柜道:“铺子里可有马车?”

    掌柜自是认得房俊,没敢问为何这个时辰来买棺材,忙应道:“有马车,二郎要将此物送往何处?”

    时至今日,房俊权柄赫赫、位高权重,但坊市之间却甚少有人用官职、爵位去称呼他,都是直呼“二郎”……

    房俊则对身边亲兵道:“付钱,将这棺材装车,马车咱们借了,回头送回来。”

    “喏!”

    亲兵也不降价,直接付了钱,掌柜让人将马车赶出来将棺材装车,任由房俊的亲兵赶车离去。

    一行人离开东市,直抵春明门。

    此时已经半夜,城门落锁,不过当亲兵递上房俊的腰牌,守门兵卒不敢怠慢,问也不问赶紧打开城门,站在门洞两侧恭送房俊,眼睁睁看着数十骑风卷残云

    一般驶出城门洞,绕过护城河,沿着官道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这个时候出城,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如今叛军早都全军覆灭,还有谁敢搞事情?”

    “不一定是叛军,听闻越国公与长乐公主勾勾搭搭,惹得陛下不满,或许是陛下因此发怒想要收拾越国公,越国公畏罪出城潜逃呢?”

    “都闭嘴吧,这种事也敢胡说?被越国公听到了,拧下你们的脑袋!”

    “嘿!这又不是我说的,现在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他房二就算再霸道也不能逮着谁都发作吧?法不责众呢!”

    “呵呵,你特么以为房二是个讲理的?”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赶紧关好城门,管那么多闲事作甚?”

    ……

    新春佳节、阖家团圆,但是对于苦力、脚夫来说却正是赚钱的好时候,虽然黄河结冰航运冻结,但是房家湾码头依旧是商於古道的起始之处,来自商洛的货

    物自古道翻山越岭运抵关中,再由此处散往关中各地。

    房家仁义,过年期间各项工钱全部翻倍,且一日三餐全部免费,虽然并无山珍海味,但是一锅一锅的猪肉炖干菜、白米饭管够管饱,所以很多苦力、脚夫放

    弃阖家团圆的机会,依旧在码头幸苦劳作。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如滚雷一般由远及近,码头上的苦力、脚夫们纷纷抬头,便见到一队骑兵自长安方向奔腾而至,头前战马之上锦帽貂裘的青年相貌俊朗

    ,码头上顿时鼓噪起来,苦力、脚夫们放下手中活计,站起身,冲着房俊遥遥抱拳,大声道:“房二郎新年大吉!”

    “万事如意、富贵长久!”

    “房二郎公侯万代!”

    对于这些在码头上讨生活的劳苦百姓来说,房家最为仁义,房二郎“万家生佛”之名号响彻关中。房家不仅工钱给的足,且从无赊欠、克扣,若是谁遇到难处

    ,只要寻到武娘子,跪下磕头开口央求,总是能够借到一笔钱渡过难关。

    所以对于房俊、武娘子、乃至于整个房家,大家感激之情犹如黄河之水。

    房俊降低马速,在马背上抱拳还礼,笑着道:“同喜同喜!阖家团圆之日,大伙还要为了码头运转竭尽全力,为表感谢,稍后让人备下一顿宵夜,时间仓促未

    必有什么鸡鸭鱼肉,但一定管饱!另外,此间有一个算一个,没人发一百文赏钱!”

    “房二郎好样的!”

    “整个关中,再无二郎这般的东家!”

    “分明是咱们贪图工钱不舍得回家,二郎却说是帮了码头,仁义啊!”

    一行人抵达码头一处货仓,纷纷下马,房俊吩咐卫鹰去管事的那边通知一声准备宵夜,有什么炖什么量大管饱,另外打开库房发放赏钱。

    然后进入库房。

    库房内燃着蜡烛,十余人站在那里,见到房俊,纷纷单膝跪地施行军礼:“卑职见过大帅!”

    房俊嗯了一声,环视一周,问道:“都是刘仁愿的人?”

    “是!”

    “李少康何在?”

    人群散开,露出后面五花大绑倒在地上的一个人。

    房俊上前,走到李少康身边负手站定,李少康早已见到房俊,赶紧挣扎,奈何嘴巴被堵住,呜呜咋咋说不出话。

    “将他嘴巴破布取出。”

    “喏!”

    有人上前将破布拽下来,李少康大口呼吸两下,疾声道:“二郎,是我啊,东平郡王府的李少康,李道立是我祖父!”

    这时候也顾不得避讳了,李少康直呼祖父之名,希望房俊能够认识到事情严重,进而将他放了。

    房俊不说话,目光阴冷的盯着李少康看了半晌,一股巨大的威压使得李少康胆战心惊、冷汗涔涔,大呼道:“不是我要杀房遗直,我是被人陷害了,你不能杀

    我,否则宗室必然饶不得你!”

    房俊却不理他,对左右亲兵道:“棺材抬进来,就在这里挖个坑,将此人埋了。”

    “喏!”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算无遗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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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少康有些愣神,他原想着自己从倭国被押解回长安,房俊见了自己总归要审一审吧?

    然而这厮二话不说就要将自己活埋……

    自己是宗室子弟啊,李唐皇族、皇亲国戚,你房俊就算再是厉害,也不能这么莽吧?

    等到几个亲兵将一口棺材抬进来,李少康终于意识到危险,魂飞魄散,大声疾呼:“二郎!越国公!使不得啊!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是被陷害的啊!”

    房俊面无表情,亲兵们便取来镐头、铁锹,乒乒乓乓在仓库当中挖起坑来。

    李少康手脚被捆,整个人像一只蛆虫一般蠕动,口中大叫:“房俊!你特么疯了不成?我是太祖皇帝的孙子,李唐皇室血脉,你敢杀我?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然而房俊不为所动,一句话也不说。

    眼瞅着一个大坑已经挖了出来,几个人将他抬起放进棺材,李少康终于顶不住了,浑身大汗淋漓,嗓子都哑了:“我说!我说!是襄邑郡王让我这么干的……

    喂喂喂,房二你特么疯了吗?快放了我,求你了……呜呜……”

    几个亲兵一起将李少康丢进棺材,盖上盖子,李少康的喊叫顿时小了,只不过这厮在棺材里做着最后挣扎,用头不停的撞击棺材板,碰碰有声,很是有劲儿

    房俊摆摆手:“放进坑里,填土,埋了!”

    “喏!”

    棺材里的李少康感觉晃晃悠悠被人抬了起来,整个人都疯了,使劲儿撞着棺材板,但是这棺材用料很足、很结实,头撞得晕头转向却损毁不了半分,等到浑

    身一震,知道被丢进坑里,李少康放声大叫,哇哇大哭、屎尿横流。

    然后听着棺材板碰碰作响,应该是有人在埋土……

    这种幽闭的空间里无力挣扎、侵入骨髓的恐惧,使得李少康整个人濒临崩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绝望无助填满了这一方狭小黑暗的空间,李少康彻

    底崩溃。

    亲兵寻来一个凳子放在土坑旁,房俊坐了,掸了掸衣裳的灰尘,听着棺材里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才道:“打开棺材,将那厮弄出来。”

    “喏。”

    亲兵们抹去棺材盖子上的浮土,将棺材打开,只见到李少康在棺材里侧身躺着,整个人浑身发抖,口中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裤子

    都湿了,骚臭味扑面而来……

    忍着这股恶心的味道,两个人跳下去将李少康揪了出来,这位宗室子弟整个人目光呆滞,显然被吓傻了……

    仓库内的兵卒们都小心翼翼的偷瞧房俊,心里发寒,什么人才能想得出这样惩罚人的手段?

    太阴险、太缺德了,这李少康还算是胆子大,若是胆子小一些,怕不是当场就得给吓死……

    房俊看着李少康一脸呆滞的模样,也知道吓唬过了头,道:“让他清醒清醒!”

    卫鹰上前,“啪啪”几个耳光,然后一把薅住李少康的头发将他的脸抬起,厉声道:“二郎问你话,好好回答,不然当真就埋了!”

    李少康终于回过神,眼泪再度流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祖宗诶,求你了,要问什么你就快问吧,绝不敢有半字虚言。”

    他快要吓死了,自会儿虽然重见天日,但他知道房俊当真敢将他活埋了,而且这码头就是房俊的地盘,如果将他埋在这里然后将仓库推倒,他就得永远被埋

    在此处,谁也找不到他。

    他怕死,但更怕死后不能葬入祖坟,得不到子孙血食供奉,孤魂野鬼在天地之间游游荡荡永世不得超生……

    太可怕了。

    房俊这才沉声问道:“刺杀我家大兄,幕后主使何人?”

    李少康回答飞快,生怕慢上一分会激怒房俊再将他丢进棺材埋了:“襄邑郡王。”

    房俊蹙眉:“动机为何?”

    “想要激怒你,让你与宗室发生冲突。”

    “冲突之后呢?”

    “我不知道,这件事是我祖父与襄邑郡王商议的,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他并不知晓。”

    为了不被活埋,他连祖父也出卖了……

    房俊奇道:“可是我一旦被激怒,行事必然激烈,手段必然凶猛,你作为负责执行之人,将要承受我的怒火……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敢杀你?”

    激怒他,使得他与宗室发生冲突,进而与李承乾的嫌隙越来越大,这一点可以理解,也很是高明……但问题在于既然想要他李承乾的嫌隙越来越大,就必须

    见血,不杀两个宗室子弟,以他的地位、功勋,李承乾又岂会阻拦?

    而既然要杀宗室子弟,首当其冲便是刺杀房遗直之人,李少康又为何亲自出手且行迹败露?

    自相矛盾了,除非李少康甘愿舍身饲虎、杀身成仁,用他的命促使这件事的成功……

    若是如此,李少康此刻就应当“慨然就义”,而不是吓得屎尿横流。

    李少康定了定神,忽然破口大骂:“我恁他娘李神符!他派来的死士,让老子带着吓唬一下房遗直,谁想到他居然打算真的杀了房遗直?这还不算,他还故意

    泄露行藏将老子丢出去,老子被他坑死了啊!这老王八蛋不得好死……”

    房俊被吵得脑仁儿疼,冲着亲兵挥挥手,亲兵上前再度将李少康的嘴巴堵上,然后在李少康恐惧至极的眼神之中,又给丢到棺材里。

    不过这回没有盖盖子……

    ……

    转身走出仓库,寒冷的空气迎面而来,天上纷纷扬扬落下来雪花,房俊长长吐出的一口气迅速凝结成一道白练,最终消散在寒夜之中……

    不得不说,李神符对于他的底线掐得很准,算透了他最在乎的就是家人。

    一旦房遗直当真被刺杀,他盛怒之下肯定将押解到长安的李少康杀了报仇,使得整个宗室对他的声讨掀起滔天巨浪,那等情形之下,李承乾也必须有所表示

    ,以便于稳固宗室。

    他与李承乾的矛盾将不可弥合,然后他被李承乾彻底疏远,权力不再,而李承乾也将失去他这个最忠诚的肱骨之臣,为了稳固朝堂不得不借重于宗室的力量

    很歹毒、但是很高明的算计,算是一桩阳谋。

    既然如此,他又岂能让李神符失望呢?

    只是不知李承乾能否经得住这一次的考验……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回头叮嘱那几个水师兵卒:“留在此处看着那厮,如果他的家人来接人,就让人带走。”

    “喏。”

    房俊走向战马:“上马,咱们回城,去找李神符算账!”

    “喏!”

    数十亲兵轰然应诺,都知道了自家大郎遭遇刺杀差点丢命,自是各个怒火填膺,纷纷上马,簇拥着房俊一路打马疾驰想着明德门驶去。

    *****

    人老了,睡眠就浅,这两日又是祭祖、又是参加宫里的宴会、又是接待亲朋故旧,身子骨本就不大好的李神符被折腾得够呛,自从当年玄武门之变李二陛下

    上位,他已经在府邸之中幽居了二十几年不曾见客,现在陡然回归年轻时候的生活节奏,很是不适应。

    今日自宫里回来浑身好似散架一般,让郎中仔细看了看确认没什么大事儿,吃了安神助眠的药物之后躺在床榻之上,悠悠忽忽到了午夜时分好不容易睡去。

    然而刚合眼没一会儿,便被儿子李德懋叫醒……

    迷迷糊糊的李神符起床气很重,怒叱道:“混账东西,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老子一整天不舒坦,心口好似堵了一般,是不是想要将老子气死以便早日继承

    家业?”

    李德懋吓得跪在地上,解释道:“孩儿自是知道父亲辛苦,只不过兹事体大,实在不敢拖延啊!”

    李神符揉着太阳穴,在侍女服侍之下喝了一口参茶,火气稍减,这才问道:“到底什么事?”

    李德懋道:“家里在倭国那边的人一路日夜兼程返回,说是李少康当街刺杀房遗直,事败被俘,已经被刘仁愿派人押解回京,这个时候想必已经到了。”

    “……事败被俘?”

    “正是。”

    李神符惋惜的摇摇头,叹息一声:“哎……可惜了,这个李少康没用啊,咋就事败了呢?”

    李德懋一脸担忧:“事情败露,想必房俊不会善罢甘休,是否要做一些准备?”

    襄邑郡王府中家兵、仆从不少,但缺乏兵刃、甲胄,而房俊麾下皆善战之士,即便是其亲兵也各个以一当十,万一那棒槌发了疯冲击郡王府,恐怕抵挡不住

    李神符喝了口参茶,老年人思虑凝滞,他想了想,这才慢条斯理道:“既然事败被俘,就说明房遗直没死,既然房遗直没死,房俊又何必不依不饶?放心,就

    算房俊不肯甘休也必定留有余地,也不过是想要从咱们这里要一些补偿而已。”

    他从来算无遗策,故而很是淡定,又很是惋惜。

    只可惜计划事败了,房遗直没死,房俊就不会发疯;房俊不发疯,就不会杀了李少康;李少康不死,宗室就没有理由与房俊正面冲突;不能与房俊正面冲突

    ,就不能逼迫陛下站在宗室这边;陛下不站在宗室这边,就不会与房俊生出隔阂、增加嫌隙;那两人不生出隔阂、增加嫌隙,下一步的计划如何施展?

    想到这里,李神符又叹了一口气。

    当年与兄长李神通纵横淮右,皆是李神通冲锋陷阵、自己运筹帷幄,对于智计很是自负,若非李二陛下骤然之间发动玄武门之变,自己何至于潜隐二十余年

    ,看着一群小辈混得风生水起?

    然而此番出世,却感觉处处不顺,令他有些心力交瘁……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儿子李文暕急匆匆入内,大声道:“大事不好,外面禀报,说是房俊带着人马杀进府来了!”

    李神符:“……”

    自己正惋惜计划事败不能达成目的,房二便配合自己行事了?

    这房二果然是个棒槌啊!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纵火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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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懋更是一脸懵然的看着自家父亲:“……”

    你不是老神在在的推测房俊不会乱来吗?

    瞅瞅,这都打上门来了……

    紧接着回过神,疾声道:“孩儿马上让人将地窖里的兵刃甲胄拿出来,否则府中那些家兵、仆从挡不住房二!”

    且不说房二麾下那些能征善战的悍卒,单只房俊自己也是号称“勇冠三军”的骁勇人物,府中这些人马如何抵挡得住?李神符却并不焦急,反而愈发淡定,摆手道:“挡什么挡?让他冲进来,想打就打、想砸就砸!最好是让他砸了咱这郡王府,那样才能号召整个宗室站在我们

    这一边对他声讨!”

    李德懋急的搓着手团团转:“可万一被他冲入后宅,冲撞了女眷怎么办?”将府邸打砸一遍无妨,重修也花不了几个钱,甚至家兵、仆从被打伤、打死也无妨,甚至事后可以让房俊超额赔偿……可若是后宅女眷被冲撞,那性质可就

    不同了,襄邑郡王府就将颜面扫地。孰料李神符也是个狠人,既然看到了计划成功的曙光,什么都豁出去了:“他要冲撞,那就让他冲撞!甚至他就算干什么禽兽行径也由得他,有账事后一起算

    李德懋:“……”

    李文暕:“……”你老婆死了多少年,那些侍妾皆是玩物,所以你不在乎是吧?可我们的老婆可都在后宅啊!如若当真被房俊冲入后宅,就算他什么都不干,兄弟两个的颜面

    也将丧尽,以后如何在人前抬头?

    外头忽然传来惊呼尖叫、人喊马嘶的杂乱之声,有管事冲进来,大叫道:“启禀家主,房二带着亲兵杀进来啦!”

    ……看守坊门的坊卒听着滚雷一般的铁蹄声,顿时从睡梦之中惊醒,一个骨碌爬起来打开门,便见到数十匹战马在长街上呼啸着由远及近,铁蹄铮铮势如破竹,

    直接杀到坊门前。

    最前边几匹战马在骑士操控之下人立而起,碗大的铁蹄狠狠踹在坊门上,轰的一声坊门破碎,其余战马自破碎的坊门长驱而入。

    坊卒吓得一个激灵,连续两次兵变时隔不久,整个长安城兵荒马乱,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难不成又来一次?

    既不敢追上去看看这伙人是何方神圣、更不敢上前问问意欲何为,坊卒掉头跑回屋里钻在床铺地下,瑟瑟发抖……房俊一马当先,冲过坊门之后直抵襄邑郡王府,见到大门紧闭,便有十余个兵卒飞身下马,抽出横刀叼在嘴巴里,跑到大门旁的围墙处蹲下身,后边的兵卒

    踩着他们的后背奋力一跃,跃上墙头,然后骑在墙头上探着身伸出手,蹲着的兵卒起身用力一跳,便抓住上边伸下来的手,被拽上墙头。这十余人翻身跳入院内,襄邑郡王府的家兵、门卫已经冲了上来,赶紧结成突击阵列向着大门猛冲,这些兵卒皆乃房俊亲兵,身强体壮战力惊人,再加上装

    备精良,一个冲锋便将门内的家兵冲散,抵达大门后扒掉门闩,打开大门。

    大门外的骑兵跃上台阶,潮水一般涌入王府之内。

    对于破门而入、马踏王府这种事,房俊及其亲兵都熟练得很,当初就连韩王府都敢闯,何况眼下区区一个郡王府?

    房俊策马驶入郡王府,看着涌上来的府中家兵、仆从,下令道:“向正堂冲锋,遇持有兵刃拦截者,无论男女,格杀勿论!”

    “喏!”数十亲兵操刀在手,催动战马绕过影壁一路向着正堂冲去,那些府中家兵、仆从根本不堪一战,被骑兵冲散哭爹喊娘四处乱窜,偶尔有拎着兵刃的家兵冲上

    来试图阻挡,便被骑兵钢刀劈砍、身首异处。

    铁蹄过处,一片狼藉。一路冲到郡王府正堂,整个府邸已经沸反盈天、人喊马嘶,无数家兵、仆从、侍女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根本组织不起阻拦的阵势,但襄邑郡王府的当家人一

    个都未露面。

    卫鹰策骑来到房俊身边,请示道:“是否冲入后宅?”

    房俊知道李神符此刻就在后宅,而且就等着他冲过去,冷声道:“大可不必,将这郡王府正堂给我一把火烧了!”虽然他的底线被李神符践踏突破,但他也不能全无顾忌,后宅都是郡王府的女眷、孩童,若是李神符自己将一个侍妾的衣裳扒掉诬赖他房俊奸淫掳掠,那就

    太过被动了。

    你李神符不是躲在后宅不出来么?

    那我就把你烧出来,就不信你能眼睁睁的看着整座郡王府化为灰烬仍能藏得住。

    “喏!”

    卫鹰当即领命,此行并未携带火器,更没有放火的火油,所以他抓到一个仆从,逼着带到厨房所在,将所有菜油都搬了出来,在正堂内到处泼洒。

    然后将那仆从身上的衣裳拔下来点燃,丢进正堂。

    堂内皆木质家具,刷着油漆、及其干燥,再加上菜油,遇火迅速熊熊燃烧,黑烟滚滚、火光冲天。

    ……

    “父亲,大事不好!”

    去前院观察情况的李文暕飞快奔回,连鞋子都跑掉一只仍不自觉,慌慌张张的冲到后宅,大叫道:“那棒槌放火了!”

    “什么?!”

    李德懋大吃一惊,赶紧跑到窗前,就见到正堂方向黑烟滚滚冲天而起,显然火势已经起来了。

    “哎呀!”

    李德懋拍着大腿,跑到李神符面前,急切道:“父亲赶紧出去吧,不然那厮这是要将咱们郡王府烧成白地呀!”

    一座郡王府烧光了倒也无所谓,事后房俊必须给予补偿,皇帝也会有所表示,可库房里的钱帛财宝怎么办?

    尤为重要的是,就算此刻藏在这里,等到火势蔓延过来,不还是得出去吗?

    所以任凭房俊将王府烧毁完全没意义,那房俊有的是钱,大不了再给盖一座……

    李神符面色铁青,气得胡子乱颤,破口大骂:“鲁莽小儿,岂能这般无法无天?嚣张跋扈至极!”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年轻人了?

    长安城内的一座郡王府,他想烧就敢烧,这是何等猖狂?

    可他也知道再藏着不露面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不将他逼出去,这把火就不会停,现在只是一座正堂还好,若是整座府邸都化为灰烬,他李神符颜面何存?

    “随我出去会一会这个棒槌,问问他何敢如此猖獗!”

    李神符起身,在两个儿子搀扶之下颤巍巍走出后宅,向正堂走去。

    ……

    “住手!快快住手!”

    “房二你疯了不成?这是郡王府!你眼里还有皇室吗,还有王法吗?”眼瞅着正堂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照亮了整座府邸,府中下人、仆从、家兵惊慌失措到处乱窜,且火势已经开始向四周蔓延,李德懋、李文暕兄弟俩都快疯

    了,这可是郡王府啊!深更半夜杀入王府纵火,房二你的胆子难不成比天还大?房俊骑在战马之上一直没下马,此刻见到李德懋、李文暕搀扶着李神符在诸多家兵护卫之下从后宅出来,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跳着脚喝骂的李家兄弟,盯

    着李神符道:“家兄于倭国遇刺,李少康招供郡王乃是主使,不知郡王认不认?”

    李神符不答,对左右道:“赶紧组织人手救火。”

    “喏。”

    左右家兵正要行动,便听到房俊在马背上道:“谁敢救火,杀无赦!”

    “喏!”

    数十亲兵齐声应诺,杀气腾腾,气势将整座王府的家兵、护卫全数压制。

    横刀在火光照耀之下灼灼反光,没人敢上前半步。李德懋目眦欲裂,破口大骂道:“房俊你是不是疯了?且不说你只凭旁人一句诬陷之言轻信其事,就算如此也得到陛

    纵火,就该阖家流放!”

    房遗直又没死,你这个冲动作甚?

    再者说来,就算房遗直死了,顶天去陛

    以前就听闻房俊做事无法无天,现在算是见识了,这根本就是个疯狗啊……

    房俊马鞭指了指李德懋,下令道:“弓弩准备!这厮口中若再吐出一字,予以射杀!”

    “喏!”

    几个亲兵马上自身上取下劲弩,拉弦上箭,半蹲在地,对准李德懋。

    李德懋:“……”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升起,迅速袭遍全身,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恐惧不可遏止的占据心头,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房俊,。

    父亲胡涂啊,何必非要招惹这个疯子?

    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敢说出半个字,就会有弩箭飞来将他射成刺猬。

    所以他死死咬着牙闭上嘴巴,唯恐打个喷嚏招来杀身之祸……

    李神符快要气死了,这天下到底怎么了,朝堂之上居然有这样不顾规矩之人窃居高位?

    自己堂堂宗室郡王、帝国功勋,就这样被一个年青后辈用弩箭指着威胁,且一把火烧了王府正堂……天日昭昭啊,还有没有王法?未等他气得颤抖的身体平息下来,房俊已经冷冷的再度喝问:“莫说废话,就问你,认不认?!”

第一千五百章 千钧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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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不认?

    自然是不能认的。

    李神符的目的是用宗室子弟的血引起房俊与李承乾的冲突,从而使其亲密无间的关系出现裂隙、甚至彼此对立,因为时局发展到现在,李承乾的利益已经从

    房俊坚定不移之支持转向稳定宗室,没有了皇位倾轧之危险,自然就要限制房俊的权力。

    说到底,宗室才是一个皇帝最坚固的根基,而不是一个功勋赫赫的统兵大将。

    之前刘洎提议罢免房俊左右金吾卫之兵权,而李承乾允准,就已经证明了李承乾的态度。

    若是房俊再与宗室发生冲突甚至见血,无论李承乾是否愿意,都必须站在宗室这一边。

    但那是用别人的血去达成这个目的,而不是让李神符用自己的血……

    李神符面色阴沉,大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这是李少康招供,那就将李少康带到宫里,于陛下座前当面对质!但是现在,带着你的亲兵滚出去,这里是襄邑郡

    王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话说的有点多,而且声音大,很费力气,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吓得李德懋、李文暕赶紧扶着老父亲又是拍背又是顺气,看着老父亲佝偻的身子,两兄弟居

    然不约而同的涌起一个念头:如果老父亲被房二给气死,襄邑郡王府大抵能够获取更多的赔偿与照顾……

    房俊在马背上岿然不动,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俊朗坚毅,淡然道:“别打着那些没用的心思,我只问你认不认?!”

    李神符咳得肺子都快吐出来了,不过脑子却不慢,见房俊无意当面对质,便知道李少康大抵是被他给宰了。

    他从来不曾小觑房俊,而自己这个计策说起来就是个阳谋,也并无多少瞒天过海的精妙,主打的就是房遗直被刺杀,房俊不得不向宗室动手给兄长复仇,以

    此造成不可调和的冲突。

    按理说房俊不可能看不出,现在既然房遗直没死,计策自然失败,房俊只需将李少康送去陛下面前,陛下自然会维护房俊从而严厉惩罚宗室,何必这般气势

    汹汹的破门而入、甚至纵火烧毁襄邑郡王府的正堂?

    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所以房俊如此做派的原因只有一个:李少康已经死了,不管是半途意外身亡还是押解长安之后被房俊失手所杀,结果都是房俊拿不出人来对质。

    便只能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试图以鲁莽霸道的方式将自己震慑,逼得自己承认谋划刺杀房遗直……

    李神符素来对自己的智谋极为自负,想通了这些,自然底气十足,烧毁一座正堂而已,有什么打紧?

    事后必让你房俊赔偿我一座郡王府!

    好不容易控制住咳嗽,李神符喘了几口气,然后直起腰,将李德懋猛地推出去,手指头指着李德懋,对房俊狠狠道:“老夫没做过的事情,岂能认下?不过想

    来你是不信的,无妨,老夫的儿子就在这里,你大可以用弩箭将其射杀,给你兄长报仇!来来来,你房二若是有种,那就下令放箭!”

    李德懋:“……”

    整个人都僵住了,冷不丁被老父亲推出来直面敌人的弩箭,令他猝不及防、吓得手足冰冷。

    心里更是疯狂怒骂:老东西你怎地不自己站出来?我是你儿子啊,你死了我自会给你送终,可我若死了你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忍心?

    一旁的李文暕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赶紧大声道:“没错!你有本事就将我们父子射杀,否则赶紧滚蛋!”

    虽然说的是“将我们父子射杀”,但现在兄长李德懋一个人站在前边,如若房俊当真下杀手,先杀的也一定是李德懋,到时候自己是逃是降,再作计较不迟。

    房俊:“……”

    他也有些发愣,都说上阵父子兵,李神符父子这般相互背刺,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李德懋顾不得什么体面了,房俊既然敢带兵冲击郡王府甚至放火,足以见得此人果然如传说一般是个“棒槌”,谁知道他会否当真下令放箭?

    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房俊的胆量啊……

    他连忙道:“房俊你冷静一些,无论如何令兄不是没事么?今日你若罢手,我们父子念在你护兄心切的份上不做计较,只需前往陛下那里做个澄清即可,可若

    是你一错再错、一意孤行,着实不好收场啊!”

    房俊道:“你如何知晓我兄长无事?”

    李德懋:“……”

    懊恼得差点自尽,我这是不打自招了?

    李神符与李文暕几乎想要冲上来将这个笨蛋一刀捅死,人怎能笨到这个地步?

    李神符怒道:“你就站在那里,看他敢不敢杀!”

    李文暕也道:“他若敢杀,襄邑郡王府上上下下便与他房家不死不休,定会给你复仇!”

    李德懋:大兄早早死了,我若再死,这份家业就都是你的了对吧?

    “我家在倭国也就产业,正好有管事回长安来会账,所以我才知晓令兄遇刺一事,但此事的确与我家无关啊!想来定是那李少康胡乱攀咬,房俊你要冷静啊!

    房俊却不管这些,他看到有人自外面冲过来,便缓缓抬起手:“预备……”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队顶盔掼甲的步卒自外头猛冲进来,横刀如林,将房俊亲兵结成的阵列冲出一个豁口,直达近前。

    被好几支硬弩瞄准的李德懋差点哭出来,疾声大叫:“李将军救我!”

    为首的李君羡看了看半蹲在地持弩瞄准的悍卒,再看看混身发抖犹如筛糠一般的李德懋,又抬头看着熊熊燃烧的襄邑郡王府正堂,只觉得心都揪了一下,他

    素来知道房俊胆子大,但是大到这种程度却依旧令他震惊。

    他可不信房俊不知道房遗直没死。

    既然明知房遗直没死,还要这般嚣张跋扈,所为又是哪般?

    李君羡上前两步,看着坐在马上正举起手掌即将下达必杀令的房俊,抱拳施礼,苦笑着道:“二郎闹得好大动静,陛下在宫里都已知晓,命末将前来召见二郎

    入宫。”

    房俊放下手,冷笑道:“想来你是通知陛下的吧?呵呵,统兵大将无宿卫宫禁之职权却可夜入宫闱,李君羡你本事很大啊。”

    李君羡有些冒汗,连忙解释:“非是末将通知,而是这么一把大火,整个长安都看得见,陛下自然也看得见,故而急召末将,令末将前来,召二郎入宫询问详

    细。”

    房俊用马鞭指着李神符:“老匹夫,你与我一道入宫面君,当面对质,如果此事的确是你在背后谋算,那我与你不死不休!”

    李神符自是不愿去的,不过这时候由不得他,且不说他不能任由房俊破门而入纵火之后还毫发无损,人家李君羡奉旨前来,总不会只召见房俊一个……

    果然,李君羡颔首道:“陛下有旨,襄邑郡王一同入宫,当面对质。”

    李神符:“老夫怕你不成?你这般嚣张跋扈、无法无天,老夫就算舍了这把老骨头,也定要与你分个对错!老夫当年跟随高祖皇帝南征北战打下着大唐江山,

    如今垂垂老矣却要受你这等幸进奸佞之欺辱,苍天不公啊!”

    先将此事定性,然后吩咐两个儿子:“马上前往河间郡王府与韩王府,见到河间郡王与韩王之后让其召集宗室前往承天门,老夫就不信,堂堂宗室子弟、太祖

    血脉,难不成任由此等混账欺压凌虐?”

    李元嘉是宗正卿,李孝恭是宗室事实上的领袖,这两人虽然都与房俊私交甚笃,前者更是其姐夫,但事关宗室之荣誉、颜面,就不信这两人还会站在房俊一

    边。

    “喏!”

    李德懋、李文暕连忙应下。

    李君羡道:“先不急去河间王府,组织人手救火吧,再烧一会儿怕是要波及整座王府……最近国库空虚,就连陛下的内帑都几乎告罄,怕是没什么钱帛能够赐

    给府上重新修缮。”

    这一把火按理说无论烧坏了都得房俊赔偿,可房俊既然能够纵火,那就绝对不会赔钱,只要房俊要死了不赔,这天底下还真就没有谁能摁着他的脖子让他就

    烦。

    所以这钱只能陛下来出,由陛下息事宁人。

    可陛下也憋屈啊,他在皇宫里啥也没干,凭什么就给这些惹是生非的宗室们掏钱?

    这钱最后会落在陛下头上,但陛下一定不会掏出半文钱……

    ……

    李神符也醒悟过来,原本还想着随便烧吧,反正最后都要房俊来赔偿,可现在经由李君羡这么一提醒,便知道自己想多了,以房俊当下所表现出来的强势与

    跋扈,怎么可能赔钱?

    就算答应了赔钱却迟迟不肯支付,难道他李神符父子还能天天蹲在房家门口讨债?

    最终肯定是不了了之。

    就算将房俊治罪流放都没用,人家里还有一位公主以及房玄龄这样一位功勋呢……

    李神符赶紧指挥四周的府中仆从、家兵:“快快救火,莫要火势蔓延!”

    李君羡提醒道:“救火的事让下人们干吧,进赶紧收拾收拾,陛下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李神符无奈,只得再度叮嘱两个儿子一遍,务必赶快将李孝恭、李元嘉请去太极宫,而后坐着马车与房俊、李君羡一同赶赴承天门。

    到了承天门,守门禁军却不给开门,理由是“禁宫大内,落钥之后不得开启,谨防逆贼作乱”。

    李神符没法,这个理由很强大,毕竟刚刚经历两次叛乱,皇帝再是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可既然不给开门,又何必急匆匆将人叫来?

    好歹等我救完火啊……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御前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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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隋文帝“以隋代周”,自应当定都长安,但杨坚决定营建新城,命宇文恺择选地址,大臣多有反对,认为国家新定、贸然迁都有劳民伤财之虞。

    杨坚给出的理由是长安城由汉代建成以来年代久远、设施老旧,且历经多次战乱、焚毁,每每重建亦是匆匆为之,导致城内尽是残垣断壁,且“水皆咸卤、不

    甚宜人”,更有渭水相比于汉朝之时已经向南扩张,临近城阙,每遇水患便泛滥成灾,有可能淹没旧城。

    更有甚者,因长安城当初乃是汉高祖至汉武帝陆陆续续修建,大多因地制宜、自然构成,所以极不规则,皇宫居然在城市的西南角,不仅在安全问题上堪虞

    ,更不能体现煌煌天威……

    事实上不仅如此。

    既然北周能够选取长安作为都城,就算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

    杨坚之所以坚决迁都,是因为他得国略显“不正”,不仅篡夺了北周政权,更在登基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杀害北周静帝,逼迫宇文邕的皇后、宇文阐的生母“天

    大皇后”朱满月出家为尼……难免心虚,所以想要赶快做出一件大事已彰显他的能力与功绩。

    而最便捷、最快速的莫过于营建一座新的都城。

    他这边又是残垣断壁、又是水源不好、又是安全问题、又是皇家体面……一个又一个理由抛出来,大臣们着实没法继续反对了。

    可即便大家不反对,也有一个巨大的问题绕不过去:新近建国,百废待兴,哪有那么多钱啊?

    而且作为一国之都,的确很难找到比关中地势更好的地方。

    最终,朝廷上下不得不妥协于杨坚的意志,由宇文恺在汉长安城南的龙首原附近营建新城。

    龙首原地势起伏,数道土岗由北至南排列,宇文恺乃是当世建筑大家,以“易经六爻”之寓意将六道土岗囊括其中,营建城阙。

    因龙首原地势最高,立于其上的玄武门便是整个太极宫的制高点,此之谓“初九”,第二道土岗便谓之“九二”,《易经》的卦辞“见龙在田”,正好用以营建宫

    室,太极宫几乎所有宫阙都建立在此道土岗之上。

    “初九”与“九二”两道土岗之间,自然形成了洼地,宇文恺因地制宜引水入宫,建成东西南北四个海子以及配套的楼阁廊亭,形成优美的自然景观。

    只不过美则美矣,但因为地势太洼,每到夏季之时闷热潮湿,连带着整个太极宫都如同闷罐,所以李二陛下即位之后每到夏日都要去九成宫避暑。

    可那时候宫里还有一位太上皇呢,李二陛下整日里防贼一般防着,岂敢让他出宫?

    于是迫不得已,只能于武德八年在龙首原北部高地修建宫室以供太上皇避暑之用,取名为“永安宫”,次年,太上皇李渊搬入永安宫,并更名为“大明宫”。

    然而未等大明宫彻底建成,太上皇入住半年便驾崩,大明宫也因为开销巨大而暂停建造……

    *****

    李承乾此时便负手站在武德殿的正门口,因宫阙正是建在“九二”的土岗之上,可以居高临下眺望着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面色很是难看。

    起火之时,禁卫便前来禀报,不久之后李承乾便掌握了此次起火的缘由,心里很是不满。

    既不满宗室搅风搅雨居然敢行刺房遗直,也不满房俊不与自己通气便直接打上门去……

    一个两个的,嚣张跋扈,莫过于此。

    尤其是房俊,既然房遗直未死,行事就要留些余地,自己这个皇帝自会给他一个公道,何必这般咄咄相逼?

    不仅跑去人家破门而入,居然还纵火……

    身后环佩叮当,脚步轻响,一股幽香在鼻端传来,李承乾侧过身,看着夜色之中清冷秀美的容颜,温声道:“夜半寒凉,皇后不必陪着我,自去歇息便是。”

    皇后嗔怪的横了他一眼,微微踮脚,将一件斗篷披在他身上:“还知道夜里寒凉啊?此处寒风瑟瑟,也不知多穿一件衣裳抵御寒风,万一着凉可如何得了。”

    李承乾既有温馨、又有无奈:“我又不是三岁孩童,懂得照顾自己,再者人吃五谷杂粮,偶尔染病也是寻常,何必这般小心翼翼?弄得我都不敢生病了,好似

    犯了大错一般。”

    皇后抿嘴笑笑,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而是问道:“稍后房俊与襄邑郡王来了,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皇后是担忧这个?”

    “陛下仁厚,但天下人不可能皆如陛下一般,”皇后拢着身上斗篷,担忧道:“陛下与房俊君臣相得、彼此信重,这对于许多人来说并不是好事,所以他们想

    法设法离间陛下与房俊的君臣关系,此次之事,他们背后如何图谋,陛下定然心知肚明。”

    李承乾哼了一声:“我虽不及先帝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却也不是傻子。”

    接着又叹了口气:“可即便看得明白又能如何呢?所谓的九五之尊、口含天宪,其实很多时候无奈得很,既要面对各方掣肘,又要绞尽脑汁稳定朝政,就好似

    风箱里的老鼠一般两头受气,令人憋屈。”

    皇室是眼下祸乱的根源,天下各处都将皇室视作风向标,等着皇室搞出动静再决定站队立场,根本不在乎他这个皇帝的喜怒。然而皇室又是皇权的根基,因

    为追根究底只有皇室才与皇帝的利益一致,无论他再是信任房俊,终究君臣有别,利益不一。

    说到底,房俊在意的是这个帝国,是天下的苍生,但并不一定在乎坐在皇位上的是不是他李承乾。

    皇后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最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与房俊起了嫌隙,否则宗室里那些人愈发趾高气扬、恣无忌惮。”

    她最怕皇帝与房俊之间产生隔阂,房俊的权势惹得宗室眼热、忌惮,势必要兴风作浪打压房俊,但房俊才是支撑起皇权最稳的那一块基石,若是没有了房俊

    这个坚定的支持者,谁知道宗室会否发动第三次兵变?

    但她也能理解李承乾的态度,在当下,房俊一家独大使得朝局不能趋于平衡,宗室的斗争不会停止,唯有打压房俊、太高宗室,才能使得双方处于一个平衡

    的态势。

    平衡,才是权力斗争的终点。

    李承乾点点头,看着天边逐渐透白的晨曦,缓缓道:“皇后放心便是,无论我如何决断,最信任的始终是房俊。反之,无论房俊表现出对我如何不满,他都会

    是我最坚定的支持者。”

    皇后眨眨眼,有些不懂。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

    天色微曦,宫门开启。

    偏殿之内,李承乾脱去斗篷坐在上首,拿着茶盏喝了口茶水,笑呵呵的看着面前几人,温言道:“折腾了一夜都饿了吧?不如朕先让人准备早膳,吃过之后再

    议事吧。”

    房俊面色如常,不过未等开口,一旁横眉立目的李神符已经怒声道:“不必!陛下体恤,老臣感激涕零,只不过今日之事若不能解决,老臣睡不安寝、食不甘

    味,这口气下不去!”

    房俊正色道:“你这口气是否下去没人在意,但千万不能在此地咽下去,否则玷污了陛下的地方,罪大恶极。”

    一旁肃立的李君羡赶紧低下头,以免被人看到抽搐的嘴角,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李承乾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深深看了房俊一眼,心想当初那个与一众御史言官唇枪舌剑丝毫不落下风的“棒槌”又回来了,不知李神符将要如何应对?

    以房俊的德性,他还真怕给李神符气个好歹,万一在这武德殿里气死了,他这个皇帝怕是还得担一些责任……

    “那就先解决问题。”

    李承乾看着李神符,问道:“事情的前后原由,朕已经有所了解,房遗直在倭国遇刺,是否郡王你在背后指使?”

    李神符矢口否认:“老臣二十余年不曾出府,更不曾参与朝政,如今静极思动偶尔出来走走,看一看这大唐江山在陛下治下何等繁华锦绣,岂能指使远在倭国

    之人刺杀房遗直?断无此事。”

    李承乾又看向房俊:“你怎么说?”

    房俊淡然道:“当时在倭国主持此事的李少康依然被押解回京,据他招认,是李神符指使。”

    “放屁!”李神符须发箕张、怒不可遏:“老夫府中的猎狗昨日死了,现在也能找出十几二十个人证来证明是你房俊所为,难不成真就是你房俊干的?”

    房俊不理他,看着李承乾道:“陛下您看,这老东西是万万不会认账的,所以微臣干脆直接去他府上,若非李君羡先到一步,这会儿微臣已经让他签字画押承

    认罪责了。”

    李承乾无奈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总不能单凭李少康一人之供词便给襄邑郡王定罪吧?”

    如果李神符是什么阿猫阿狗也就罢了,随便房俊去折腾,大不了事后御史台弹劾一通,也动不了房俊分毫。可李神符毕竟身份不同,辈分高、资历深,除非

    在刺杀现场将其心腹就地擒拿,否则是不可能逼迫其认罪的。

    况且就算认罪又如何?

    毕竟房遗直又没死……

    很多事情其实看的并不是对错,而是后果,如果后果严重,为了平息舆论,没错也是错的,反之如果没有什么严重后果,错的也是没错。

    律法白纸黑字,看似划出了一条线,清楚的表明了什么事可以干、什么事不能干,实则字里行间有着很大的商榷余地,绝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灵活得很……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反戈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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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华夏古老的道德礼法之中,“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然而事实上杀人不一定偿命、欠债也不一定就必须还钱,“律法”的基本作用更不是用来伸张正义

    ……

    李承乾对此事感到头疼,既然房俊明知不能将李神符如何,却偏要跑去人家又打又砸又纵火,就是为了出一口气?

    你这口气出了,李神符现在不依不饶,朕又怎么办?

    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朕的难处,老老实实消停一些?

    房俊依旧看着李承乾,问道:“陛下之意如何?”

    李承乾叹了口气,迟疑一下,道:“这件事虽然有李少康指认襄邑郡王,但证据不足。”

    能不能给我几分面子,就此作罢?

    在他想来,房俊的脾气最是执拗,眼里不揉沙子,想要劝说其放弃追究李神符是很困难的,说不好就要当着李神符的面给自己这个皇帝难堪。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房俊很是干脆的点头:“既然陛下如此说,那么此事就此作罢。”

    李承乾:“……”

    这个棒槌居然这么好说话?

    许是忽然认识到了这件事有可能造成他这个皇帝与宗室的分歧,所以甘愿退一步?

    无论如何,素来不肯吃亏、脾气执拗的房俊能够放下此事,是给了他这个皇帝很大面子的,不愧是自己信赖重用的肱骨之臣,这让他很是欣慰。

    之前与房俊之间一点小小的嫌隙,似乎也因此弥合……

    李承乾忍不住嘴角泛起的笑容,再度看向李神符:“二郎已经不予追究,叔王也放下此事如何?至于府中所受之损失,朕从内帑出钱予以补偿。”

    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刺杀房遗直这件事李神符肯定脱不了干系,现在人家房俊不追究了,你也应该就坡下驴吧?

    孰料李神符非但半点不领情,反而怒气冲冲:“老臣当年跟在高祖皇帝麾下南征北战,时至今日也算是三朝元老了,若是这般被人砸了大门烧了房子却偃旗息鼓,颜面何存?陛下想当和事佬,却不知将我等开国功勋置于何处?陛下既然不肯给老臣讨个公道,那就等李孝恭与李元嘉来了再说,就不信他们俩也任凭宗室

    被人欺辱,摁着老臣的头息事宁人!”

    李承乾嘴角的笑容僵住,怒火瞬间升腾而起,冷冷的瞪着情绪理解的李神符。

    到底是我不知将你等置于何处,还是你未将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老东西!

    君臣三人坐在靠窗的地席上,中间隔着一张案几,房俊往前凑了凑,执壶给李承乾的茶盏之中斟满茶水,语气有些委屈:“陛下应该明白微臣为何这般悍然动手了吧?这帮老东西一贯倚老卖老、蛮不讲理,他们根本不明白道理其实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儿孙后代,他们今日如何不讲道理,将来就有人对他的儿孙后代不讲

    道理……鼠目寸光,莫过于此。”

    李神符眉毛都竖起来了,戟指大骂:“放屁!居然当着陛下的面威胁老夫?你算个什么东西!”

    房俊反唇相讥:“你这老东西最好烧香拜佛死在我后面,否则只要你死了,你今日如何对我不讲理,他日我将十倍奉还于你的子孙。襄邑郡王?呵呵,我看你

    能传几代。”

    李神符:“……”

    李承乾连忙摆手制止房俊,训斥道:“无论如何,襄邑郡王也还是帝国功勋,这爵位不仅仅是宗室优待,也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尊荣无比,岂能那这个威胁

    人?”

    不过这话也就说说而已,所以不待房俊说话,便转而问道:“李少康呢?”

    房俊:“被微臣给埋了。”

    李承乾:“……”

    李神符大喜,如此一来不仅死无对证,也会如愿使得房俊与宗室结成血仇,就看陛下你是否还袒护这厮?

    “简直无法无天!无论那李少康做过什么,到底也还是宗室子弟,总归是要交由宗正寺审讯吧?你居然敢擅自虐杀宗室子弟,可见无君无父、当世奸佞!陛下

    ,当召集三法司立案审讯,将此獠枭首示众、以正国法!”

    李承乾也有些懵,瞪着房俊不知说什么好,你还真敢杀啊?这如何收场?

    房俊则好笑的看着李神符:“都说人老了性格稳重,您都老得快死了为何还这般毛躁?总要把我的话听完了再发表意见啊,我是说将李少康给埋了,但没说杀

    了他呀?既然能埋,自然也能给挖出来,否则如何让他伏首认罪、签字画押?”

    李神符:“……”

    他不愿意说话了,这混账的思维过于跳跃,自己有些跟不上,再如此下去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容易将自己气死。

    着实可恨。

    李承乾也无语,你就不能尊重一下老人家?

    王德无声无息出现在门口,轻声道:“启禀陛下,韩王殿下、河间郡王在宫门出求见。”

    “让他们觐见。”

    “喏。”

    一时间,偏殿内气氛有些尴尬,李神符捋着胡子低眉垂眼不跟房俊斗嘴,房俊喝着茶水一声不吭,李承乾思虑着各方对于这次事件有可能产生的反应以及最

    后的得失……

    良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微臣觐见陛下。”

    “不必多礼,二位进来吧。”

    “谢陛下。”

    李元嘉、李孝恭两人鱼贯而入,分别在李承乾下首落座,对面是房俊,下首是李神符,李君羡肃立在李承乾身后……

    李承乾没什么寒暄,开门见山:“事情之起因经过,想必二位已经有所了解?”

    “是,路上已经有所了解。”

    “那就好,你们一个是宗正卿,一个是军机大臣、吏部尚书,在宗室内威望甚高,说说吧,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李承乾说完便端起茶盏,将难题推给了这两位。

    李孝恭与李元嘉对视一眼,心里都叹了口气,谁愿意趟这趟浑水呢?

    可坐在这里,显然是推脱不掉的。

    李元嘉是宗正卿,此事涉及宗室,他避无可避,不能指望李孝恭先站出来给他减少压力,故而开口道:“此事错在房俊,无论如何不应擅自硬闯襄邑郡王府,

    更不该纵火焚毁府中正堂。”

    李神符很满意,虽然李元嘉与房俊乃是姻亲,但此刻能够站在自己这边,算是一个有担当的宗正卿。

    房俊反驳道:“事出有因,李少康招认是李神符指使其刺杀家兄,所为我才前去襄邑郡王府与其对质。”

    李元嘉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大可以将李少康交由宗正寺或者大理寺,而不是自己闯上门去打砸一番。”

    房俊有些不耐烦了,蹙眉道:“别磨磨蹭蹭的,你就说应该怎么办。”

    李元嘉见这厮有发飙的迹象,心里一颤,虽然在陛下面前他还不敢如何,可若是当真恼了,出了太极宫必然找自己麻烦,万一在打上自己的韩王府……

    但这件事房俊确实有错,他明白陛下的意思是让他与李孝恭息事宁人,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按理,应当赔偿襄邑郡王府的损失。”

    房俊点点头:“不就是钱吗?既然襄邑郡王府穷得连房子都盖不起,我赔给他。”

    李神符赶紧说道:“回头老夫就让人统计损失,将数目报给你,或者你也派人前去参与统计,然后将赔偿送来。”

    房俊摇摇头:“谁耐烦派人监督你?左右不过是几间房子,你说多少我都认,只不过现在家里没钱,何时有钱再给你。”

    李元嘉:“……”

    要当老赖是吧?

    李神符气得受不了,怒道:“从未见过如何厚颜无耻之人!你房二居然说没钱?”

    房俊挠了挠眉毛,随意道:“挣得多但花的更多,你总不能让我全家上下吃不上饭却还要给你赔钱吧?行了,区区钱帛这样的小事就不要揪着不放了,你好歹

    也是个郡王,能不能有点格局胸怀?赔偿的事情已经谈完了,现在谈谈家兄遇刺之事吧。”

    不理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李神符,问李元嘉:“既然韩王殿下如此公正,那么请你说说,家兄遇刺一事如何处置?哦,差点忘了,那还是韩王殿下的妻舅呢。

    李元嘉看向李承乾:“正如房俊所言,房遗直乃是微臣妻舅,按理,微臣应当避嫌。”

    李承乾无奈,一个两个都这么油滑吗?

    只能看向李孝恭:“叔王乃是宗室柱石、三朝元老,觉得应当如何处置此事?”

    李孝恭叹了口气,只得说道:“既然事情是李少康作为,且并未得逞,此事到此为止吧,可将李少康充军瀚海、五年不得回京。”

    李承乾觉得这样最好,问房俊:“二郎觉得如何?”

    房俊面色如常,没有回答李承乾的话,而是反问李孝恭:“如果以后再发生同等性质之事,是否一应按照此次之事例处置?”

    李孝恭:“……”

    这话如何回答?

    若说是,搞不好房俊往后就派人天天堵在襄邑郡王府门口,见到李神符父子就放几箭,只要人不死就没事,大不了充军流放呗,房俊手底下的死士想来没有

    一百也有五十,可李神符从此怕是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镜……

    若说不是,凭什么我兄长遇刺你就息事宁人,旁人遇刺你就上纲上线?

    只好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房俊道:“我不说,又不是我派人行刺,应该让李神符这个老东西说。”

    李孝恭与李承乾对视,都知道这件事麻烦了。

    原本这件事有可能成为陛下与房俊之间的隔阂,因为陛下为了稳定一定会袒护宗室,可现在房俊反戈一击,将矛盾推给李神符,而一旦李神符拒不认罪更不

    肯承担罪责,陛下就只能强制李神符认罪。

    如此,隔阂就在陛下与李神符之间产生,皇权与宗室的嫌隙不可避免……

    几个人都看向李神符,只是不知他会否为了宗室与皇帝之间的关系而认下罪责。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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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神符人老成精,马上明白了房俊的意图,这让他陷入犹豫。

    自己此番策划之初衷,是想要以房遗直的性命激怒房俊,使得房俊盛怒之下对宗室出手,只要沾染宗室子弟的鲜血,双方的矛盾便不可弥合,陛下就不得不

    在房俊、宗室之中择选一方予以支持。

    谁都知道对于这个阶段的陛下来说,稳定是一切政务之前提,而稳定来自于宗室。

    虽然连续两次兵变都与宗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无论如何宗室才是皇权最坚固的根基——若无宗室,皇帝孤家寡人一个,如何能够坐稳江山?

    如论宗室再是如何叛乱,也照样是皇帝最坚定的支持者。

    相比之下,就算房俊曾经扶保李承乾登上皇位,但是在现阶段,宗室的分量远远高于房俊。

    只要李承乾选择支持宗室,与房俊之间的隔阂便不可弥合,双方渐行渐远,宗室将逐步取代房俊的权势、地位。

    然而现在房俊以退为进,将难题推给自己,自己要如何应对?

    咽下这口气,自己颜面尽失,数十年来积累的声望一朝丧尽,以后如何号召宗室?

    硬顶着不肯退缩,就变成自己在制造矛盾,陛下就算想要支持自己也不行了,直接导致矛盾出现在陛下与宗室之间,与初衷相悖……

    他不由得狐疑的看了房俊一眼,自己一直以为这厮只不过是敢打敢拼兼且运气不错,但于权谋之术有所欠缺,现在看来却是自己走了眼,分明是一只老狐狸

    啊。

    权衡利弊,李神符只能自然倒霉。

    “此事作罢,虽然房遗直遇刺与我无关,但我对房俊之遭遇感同身受,所以他贸然登门对我羞辱我可以不予追究,一切以大局为重。”

    李孝恭瞅了李元嘉一眼,见其低眉垂眼不打算发言,也知道此事与其有所牵扯,不便表态,遂询问房俊:“襄邑郡王乃开国功臣,辈分也高,算起来乃是吾等

    之长辈,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房俊淡然道:“河间郡王威望卓著,按理说我应该给你这个面子,不过此事涉事双方一为勋臣、一为宗室,与你无关。”

    不看李孝恭难看的脸色,他转向李元嘉:“韩王殿下乃是宗正卿,在这件事上责无旁贷、避无可避,不知你是何说法?”

    李元嘉心里将这个小舅子骂了一遍又一遍,也就是打不过,否则他此刻就像将这厮拎出去狠狠锤一顿……

    就非得将我卷进去不可?

    可正如房俊所言,这件事只要房俊揪住不放,他这个宗正卿想跑也跑不了,处置不好,房俊这厮绝对不与自己善罢甘休。

    然而陛下的心思他很明了,那就是息事宁人……

    他倒也干脆,只犹豫了片刻,便离席向后退了两步,一揖及地,恭声道:“启禀陛下,微臣才疏学浅、德望不足,窃据宗正卿之位多年却不能安抚宗室、处事

    公允,有负先帝、陛下之所托,诚惶诚恐、愧疚难当,故请辞宗正卿一职,请陛下另择贤能。”

    房俊瞪大眼睛,心里暗骂:这厮看着道貌岸然,却不知居然这般滑头,居然临阵退缩?

    李孝恭则暗赞一声:好手段!

    李承乾赶紧说道:“王叔若真心请辞,朕岂能不允?只不过宗正卿职位何等清贵权重,急切之间朕哪里去寻合适之人选接替?此事需从长计议。”

    然后,目光看向房俊。

    现在宗正卿辞职了,而且在未来不确定的一段时间内,很可能宗正卿这个职位要一直空缺,没有宗正卿,你跟谁告状?

    房俊万万没料到居然还能这样,想了想,道:“虽然宗正卿空缺,但还有大理寺……”

    话说一半,李孝恭已经摇头叹气:“若是大理寺卿也请辞,你又待如何?”

    房俊:“……”

    硬生生给气笑了,无奈道:“所以家兄遇刺一事,就不予追究了对吧?”

    李孝恭道:“襄邑郡王可否有什么话要说?”

    这件事明摆着,李神符脱不了干系,现在为了大局稳定,李承乾、李孝恭、李元嘉甚至以一种无赖的手段逼着房俊放弃追究,可作为当事人,你李神符当真

    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李神符只得说道:“老夫回去之后敦促高平郡王,一定给房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否则再闹下去就会导致陛下记恨他李神符,与初衷完全背离,整个计划都将深受影响,这是绝对不能出现的局面。

    至于高平郡王府如何给房家一个交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李承乾道:“二郎可否满意?”

    房俊也无话可说,房遗直没死,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要适可而止,再闹下去就遂了李神符的心意:“陛下乾坤独断,微臣遵旨便是。”

    李承乾见房俊肯退步,心中一松,不过也知道房遗直遇刺之隐情,警告李神符道:“让李道立亲自登门赔罪,若是不能取得房家之原谅,朕定不罢休。”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任凭你们摆布,事情是你们做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得由你们自己将事情平息。

    李神符无奈:“老臣遵旨。”

    弄死李少康倒是不至于,但高平郡王府大出血是一定的,只是不知房俊这一口能咬下多少肉来,想想都替高平郡王心疼……

    *****

    “你说什么?”

    早起洗漱之后还未用早膳,李道立就被管事禀报的消息吓了一跳。

    “启禀郡王,房俊半夜之时硬闯襄邑郡王府,好一通打砸之后更一把火烧了王府正堂,火光冲天大半个长安城都看得清楚,但不知是何缘由。然后李君羡赶到

    ,传陛下旨意,将李神符与房俊召入宫中,而李德懋、李文暕两人则分别前往河间郡王府与韩王府,所为何事,暂不可知。”

    “坏了!”

    李道立心里咯噔一下。

    还能是何缘由?房俊敢这么恣无忌惮的打上门,还放火烧了襄邑郡王府的正堂,唯一的缘由就只能是房遗直遇刺一事已经泄露。

    可直到现在,李神符已经入宫,李德懋、李文暕分别前往李孝恭、李元嘉府上,显然是恳请两人从中说和、息事宁人,自己这边却依旧未收到任何消息。

    无论刺杀房遗直之事成功与否,既然房俊知晓此事,那就说明行动已经败露,而负责组织刺杀的是自己的孙子李少康,必将首当其冲,却不知当下情形如何

    ?

    一股恐惧令李道立坐立难安,事情好像不大对劲啊……

    儿子李景淑自外面快步而入,未到跟前,便大声道:“父亲,刚才听闻有水师兵卒昨夜自倭国返回,停留在城南码头,房二半夜之时出城,还跑去东市买了一

    口棺材带着出城直抵码头,会不会与少康有什么关系?”

    自己的儿子在倭国执行那等险恶之事,他岂能不担心?所以平素安排了不少人手打探房家的动静,想来只要房遗直被刺身亡,房家必然打乱,可以得知具体

    情形。

    毕竟倭国山高水远、远隔重洋,家里的消息来往实在不便,而房家因为有水师往来联络,传递消息的速度快得多……

    早起听闻这等消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赶紧来同父亲李道立商议。

    李道立正忧心忡忡、如坐针毡,闻言顿时大叫一声:“不好!少康必然已经返回长安,且落于房二之手,否则若是没有这等把柄,房二岂敢打上襄邑郡王府,

    并纵火烧毁郡王府的正堂?少康危矣!”

    “啊?!”

    李景淑还不知房俊半夜杀上襄邑郡王府之事,楞了一下,待管事向他又详细说了一遍,顿时慌了:“坏了坏了,必然是倭国那边事情败露,少康失手被擒,这

    可如何是好?”

    李少康利用家中在倭国的产业布置刺杀房遗直的方略,并负责暗中执行,出手的则是李神符的人,按理说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泄露行藏,可一旦泄露,就将直

    面房俊的怒火。

    现在的问题关键不在于李少康如此隐秘却为何泄露行藏,而是在于房遗直到底死没死。

    若房遗直不死,房二再是盛怒也必然留有底线,即便李少康落入他手中,也不会将之杀害。

    可若是房遗直已经死了,以房俊的脾气,怕是能将李少康扒皮拆骨点了天灯。

    再联想到房俊出城之前还带了一口棺材……

    李景淑腿都麻了,他就那么一个儿子啊:“父亲,赶紧入宫吧,无论如何都恳请陛下出面说服房二放了少康,况且房二与李神符入宫,必然是御前对质,咱们

    赶过去将事情说明白,幕后主使是李神符啊,岂能让少康给房遗直偿命?”

    李道立却怒叱道:“糊涂!现在去宫里有什么用?把家里所有的人手都召集起来,咱们马上出城去码头,趁着房俊不在的时候找到少康,把他带回来!”

    他觉得房俊就算再是暴戾,再是为兄复仇心切,也不应该如此鲁莽将李少康杀害,最起码也要追问是否有幕后主谋吧?

    现在去码头救人还有一丝机会,可若是等房俊与李神符那边争论结束,谁知道李神符会否将李少康卖了?万一陛下也为了平息事态选择让李少康定罪,那就彻底完了……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救出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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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年节之时、黄河冰封,经由商於古道往来关中的货物依旧川流不息,其中超过一半货物都要在房家湾码头集散,一则此地水陆交通便利,再则因治理得当使

    得商税公允、工钱高昂,形成长安周边最为繁华的一处所在,其人口之密集、财富之集聚,较之关中一些上县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道立父子集结了府中所有家兵、仆从足足上百人,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南出了明德门,浩浩荡荡直奔码头。

    李景淑提议都带上武器、兵刃,理由是码头乃房俊的地盘,前往救援李少康弄不好就要发生冲突,有备无患,却被李道立严厉阻止……

    此行只能是趁着房俊正在宫里,码头那边无人主持大局,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可若是当真发生冲突,自己家里这么点人马算个屁啊?

    偌大的码头不可能没有维持治安的房家家兵,那可都是上过战场的百战老卒……

    果不其然,刚刚抵近码头,人马车辆逐渐多起来,他们一行浩浩荡荡百余人当即引起周围注意,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码头,不少怀疑、戒备的目光纷纷投来

    早有高平郡王府的管事先行一步,到此收买了脚夫打探清楚情况,见到李道立带人前来,马上迎上前去,小声禀报:“昨天半夜房二的确带人来到此处,就停

    歇在据此不远的一处仓库,闹了好一会儿,但具体何事却无人得知。”

    李道立阴沉着脸,催促道:“速速带路!”

    他的确可以收买一些脚夫、苦力甚至各个世家门阀在此运输货物的管事,但这毕竟是房俊的地盘,不仅有其维持秩序的家兵,就连这些脚夫、苦力也都是端

    房俊的饭碗,一旦发生冲突,自己带来的这百余人瞬间就给淹没。

    “喏。”

    一行人穿过闹腾的码头,在堆积如山的货物当中疾步行走,小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处仓库区,抬眼看去,密密麻麻全是仓储库房,数之不尽。

    单只是这些仓储库房的租金,便足以令房俊日进斗金,一年下来,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干什么的?仓库重地,闲人止步!”

    三五个身形健硕的大汉走过来,手里都拎着棒子,显然是看护仓库的人员。

    李道立问管事:“还有多远?”

    管事道:“就在第二行库房靠里的那一间。”

    李道立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个健硕大汉,吸了口气,对左右沉声道:“莫理会这些人,冲过去!”、

    必须尽早见到李少康,早一步或许还能见到活的,若是耽搁下来,指不定发生什么变故。

    “喏!”

    家兵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忽然发力拔腿就跑,一窝蜂一般冲进仓库区域,管事的跑在前头领路,直奔第二行仓库其中一间奔去。

    “唉唉唉!站住!都特么想死不成?”

    “来人来人!有人硬闯仓库!”

    “嘟嘟嘟!”

    其中一个健硕大汉居然摸出一个哨子叼在嘴里吹响,尖锐的哨声顿时传出去老远,此前还平静的仓库区忽然就闹腾起来,越来越多的人闻听哨声跑过来支援

    李道立已经在几个家兵搀扶之下跑进了仓库区,然后便见到靠里的一间仓库门前站着几个兵卒,身上的军服与大唐正规军队大相径庭,一眼就能看出必然是

    水师兵卒。

    就在这里!

    眼看着几个兵卒已经抽出横刀,李道立大声道:“冲进去!”

    百余个家兵、仆从“呼啦啦”冲上前,几个兵卒懵头转向不知发生何事,犹豫着是否大开杀戒,身后的仓库门已经被撞开……

    李道立疾步走到门前,往里一看,只觉得两眼一黑,一口气没上来,身子摇摇晃晃差点栽倒,所幸身边的家兵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李景淑则已经“嗷”的一嗓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这是一间空仓库,地上挖了一个大坑,一口棺材放在里头,棺材盖子丢在一边,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人躺在棺材里……

    李道立缓过气,顿时老泪横流,嘴巴颤抖着大骂:“房二狗贼,老子与你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可怜自己的乖孙啊,正是风华正茂,却惨遭房二狗贼杀害,若是自己晚来一步,怕是都已经给埋起来了,自己这一辈子连孙子的石首都见不到,真真是歹毒

    啊……

    “啊!父亲,少康还活着!”

    “啊?!”

    听到李景淑在仓库里大叫,李道立赶紧一抹眼泪,颤巍巍走进仓库,便见到几个家兵已经跳进棺材,将五花大绑的李少康被扶起,然后解开绳索,拽下堵着

    嘴巴的破布。

    “哇~~”

    李少康见到祖父、父亲来救自己,顿时放声大哭,其声凄厉哀婉响遏行云。

    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恐惧至极的时候陡然见到亲人,自然激动得难以自己……

    李道立大喘一口气,很快回过神,忙道:“此地非久留之地,快走快走,回家再说!”

    然而等李景淑搀扶着儿子走出仓库,才发现四周左右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兵卒、脚夫、苦力围的水泄不通,吓得李景淑使劲咽了口唾沫,两股战战、心惊胆跳

    李道立横眉立目,大声道:“我乃襄邑郡王,宗室郡王!房俊禁锢宗室子弟,罪大恶极,我稍后就要进宫向陛下告发,你等速速离去,莫要惹祸上身,导致阖

    家灭门!”

    然而没谁害怕,更没人在乎他这个宗室郡王,有人冷笑道:“你这老贼也真是瞎了眼,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来这边偷盗,不知死活!”

    “这里的东西都是房二郎的,若这老狗将东西偷走,吾等如何向二郎交待?”

    “大家一起冲上去将这些人拿住,送去官府告官!”

    眼瞅着人群开始慢慢向前靠拢,李道立满头大汗,这些泥腿子平素端房俊的饭碗,有事的时候自然向着房俊,其中大多数甚至不知“宗室郡王”四个字意味着

    什么,一旦冲上来,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有人忽然大声说道:“二郎此前有令,若有人前来将刺杀房家大郎之凶徒带走,那就让他们走,二郎事后自会亲自登门,向其讨回公道!”

    “什么?!居然有人刺杀房家大郎?”

    “娘咧!这老贼是个郡王啊,怪不得宗室接二连三的造反谋逆,原来都是些狗贼!”

    “诸位,既然老贼乃是宗室,怕是律法也奈何他不得,大郎岂不是白死了?”

    “二郎若是登门讨要公道,说不得也被他给害了!”

    “不如咱们就在这里将这老贼打死,给大郎报仇!咱们这里几百上千人,到时候法不责众,能奈我何?”

    “说得对,打死他!”

    眼瞅着数百脚夫、苦力被人煽动起来,潮水一般涌上前,一张张满是穷苦苦难的脸上满是愤怒,所有东平郡王府的人都浑身打颤、恐惧至极。

    正如不知是谁喊的那一句,此间数百上千人就算真的将他们打死,那也是法不责众,难道还能指望“仁厚”的皇帝陛下屠杀子民给东平郡王府复仇?

    不给东平郡王府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平息民愤都算是个好皇帝了!

    “都住手!统统退下!二郎有令,放他们走!”

    “谁敢违逆二郎军令?”

    一队兵卒分开蜂拥在一起的人群,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喝,终于将处于爆发边缘的人群震慑住。

    其中一人走到仓库门前,大声道:“二郎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此事未必是东平郡王府所为,待他调查清楚,自会全力复仇!现在,赶紧滚蛋!”

    李道立哪里还顾得上颜面尊严?

    赶紧招呼儿子搀扶着孙子,带着一众家兵灰溜溜小跑着离去,唯恐这几个兵卒镇压不住暴怒的人群……

    至于事后房俊会不会打上门去也顾不得了,大不了就将李神符招认出去,反正这件事本就是李神符幕后策划,实打实的主使者,难道还让东平郡王府去承担

    房俊的怒火?

    况且李少康乃是秘密实施计划,为何会泄露行藏从而被房俊的人捉拿押解到长安来,此事也要李神符给一个交待。

    你想用房遗直的死来激怒房俊,再用宗室子弟的血来离间陛下与房俊,可总不能将我东平郡王府的嫡孙丢出去牺牲掉吧?

    我家人口已经很是凋零了,三代单传,你李神符这是要断绝我东平郡王府的传承、血嗣啊!

    此事必不甘休。

    *****

    承天门外。

    今日瑞雪初霁,阳光普照,冬日里很难得的一个暖阳天,高大厚重的承天门抵挡住北风,站在门外宫墙之下让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房俊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李孝恭、李元嘉,然后问李神符:“襄邑郡王打算如何给房家一个交待?”

    李神符摇头道:“不是老夫给房家一个交待,这件事与老夫无关,是东平郡王给房家一个交待。”

    房俊看向李孝恭。

    李孝恭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看着李神符:“叔王,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别再纠缠下去了,既然在陛下面前做个保证,那就赶紧拿出一个解决事情的态度,否

    则小侄这就回家,再不理会此事。”

    他也有些恼了,还有一句话顾忌李神符的颜面没说出口:没有我与陛下压着,信不信房二回头将你郡王府一把火全给烧了?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姐夫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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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神符自然感受到李孝恭的不满,可他也并非存心想要耍赖,毕竟在陛下面前答应好的事情,岂能反悔?

    然而他思来想去,着实不知如何给房俊这个交待!

    当真将李道立给丢出去?

    那可就不仅仅是交待了,房二跑去大理寺状告李道立阴谋刺杀房遗直,事情就闹大了。

    真以为房玄龄退下去了,当年结下的那些香火情就都散了?

    真以为房俊现在没了左右金吾卫的兵权,就是没牙的老虎任人欺辱了?

    他不在意李道立的死活,可他不能不在意自己一辈子积累下来的威望……

    房俊对李孝恭道:“瞧瞧,此等为老不尊之辈,说话好似放屁一般,全无脸皮,陛下还怪我砸破他的大门烧了他的房子……怪不得当年太宗皇帝还在的时候,

    这老贼好似乌龟一般缩在家中连头都不敢露一下。你说这事怎么办吧,是你来解决,还是我现在回去再度请示陛下?”

    李孝恭也恼了,不理会房俊的挤兑,阴着脸看着李神符:“叔王,说句话吧。”

    他很是不满,刚才说的好好的,结果一出太极宫你就耍无赖,真就是惹事不怕事大?

    李神符也无奈,让他付出代价安抚房俊是绝无可能的,正如房俊所言,自太宗皇帝登基之后他便一直待在府中不敢露面,唯恐被太宗皇帝清算,这么多年潜

    居下来,无权无势,早年积攒的家底基本花光了,这两年跟着宗室一些人出海搞搞海贸这才略微回血,他根本拿不出让房俊满意的赔偿。

    况且自己府中正堂都让人一把火烧了,自己还得想办法找个人出钱呢,岂能再赔偿房俊?

    “要不我回头找李道立聊聊,看他能拿出什么样的诚意?”

    李孝恭想了想,对房俊道:“今日暂且如此,明日一早给你答复,如何?”

    房俊道:“我信不过这老贼,不过若是郡王你担保,自无不可。”

    李神符气得吹胡子瞪眼:“混账东西真就半点不尊老?你爹在我面前也不敢如此狂吠。”

    房俊冷声道:“也幸亏此事是我与你交涉,若是家父在此,怕是早就把你这个老东西掐死了,以老买卖,糊涂透顶,呸!”

    李神符气得要死,不过也承认房俊此言不假,自己要刺杀人家的儿子,房玄龄固然温润君子,怕是也要与他不死不休。

    李孝恭道:“叔王回去赶紧与李道立商议吧,小侄给你担保明日答复,希望不要让我失信于人。”

    房俊冷笑道:“郡王倒也不必为难,我就等着他耍无赖呢。”

    李孝恭一个头两个大,知道房俊所言非虚,一旦李神符耍赖,鬼知道房俊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叔王,好自为之吧。”

    然后转头瞪了装死的李元嘉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这种事分明是宗正卿的职责,可李元嘉这厮却置身事外,甚至不惜请辞,非得将自己给顶上去,简直混账!

    李神符也不说话,转身登车离去。

    承天门前只剩下郎舅二人,房俊负手而立,冷笑看着李元嘉。

    李元嘉打个哈哈,抱拳道:“此件事了,本王先回府中了,告辞。”

    “别啊,”房俊一把拽住李元嘉的胳膊,笑道:“大半夜折腾到现在,正是饥肠辘辘,我随殿下去府上吃点早膳,殿下该不会不欢迎吧?”

    “啊?”

    李元嘉一愣,旋即苦笑,告饶道:“自然不会不欢迎,本王的家不也是二郎你的家?随时想去,随时可去!只不过今日事务繁多,你还要回去与房相交待一番

    ,我就不邀请你了,改日,改日……”

    房遗直这个大舅哥遇刺,自己身为妹夫为了避免麻烦不得不置身事外,这若是被王妃知晓,岂能善罢甘休?回去还不知如何与王妃解释呢,若是房俊这小子

    跟着回去在一旁添油加醋,那还了得?

    房俊却不理会,拽着李元嘉登上马车,让亲兵在后跟随,吩咐车夫赶车,冷笑道:“看来韩王殿下对房家有点意见啊,不仅对大兄遇刺一事置身事外、不闻不

    问,连我想要登门都百般拒绝……今日定要好生与殿下掰扯掰扯,论一论道理,天下哪有这般的郎舅?”

    李元嘉心如死灰、无力吐槽:对呀,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小舅子?

    别人家的小舅子都整日里贴着姐夫鞍前马后,为了寻求姐夫的帮助、接济赔着笑脸,姐夫让往东不敢往西、让抓狗不敢撵鸡,甚至帮着姐夫一同瞒着姐姐…

    …

    可你瞧瞧你是个什么德性?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小舅子?

    马车出了朱雀门驶入朱雀门大街,便有兵卒策马赶来,在马车旁禀报了李道立带人将李少康救走一事,房俊点点头,吩咐道:“派人盯着东平郡王府,确保李

    少康不被秘密送出长安。”

    “喏。”

    兵卒离去,李元嘉捋着修剪整齐的胡须,沉声道:“这次算是宗室的一次行动,虽然被你识破,但往后必然还有阴谋接踵而至,你要小心。”

    房俊道:“我不在乎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在乎的是他们做出这些阴谋的动机。”

    李元嘉一愣:“动机?”

    房俊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当然是动机,他们无缘无故刺杀大兄作甚?要刺杀也应该是刺杀我啊!很显然他们的目的是为了离间我与陛下之间的关系,而陛下若是与我产生隔阂,便少了一个最坚定的支持者,到时候不得不倚重于宗室,他们那些人或是趁机攫取权力进入中枢,或是另有图谋更进一步……话说连着都没

    注意到,你是怎么在宗室里活到现在的?”

    感觉受到了轻视、冒犯,李元嘉恼羞成怒:“我岂能看不透这些?只不过一时间没太注意罢了……这个时候回府,还要厨房那边仓促准备饭食,听闻平康坊最

    近新开了一处青楼,不如咱们去喝上几杯,听一听小曲、赏一赏舞蹈?”

    房俊笑容轻蔑:“你为何这般惧怕大姐?”

    李元嘉正容道:“尊重,是尊重!”

    “哈哈,行吧,那就去平康坊……不过今日之事迟早传到大姐耳中,你这个妹夫不管大舅哥的死活只图置身事外,好生想想如何安抚暴怒的大姐吧。”

    “唉……若是大兄当真遇刺身亡,我无论如何都要给他报仇,即便凶手是李神符也不行!可现在大兄没事,我若不依不饶,就是置宗室安定于不顾,我可是宗

    正卿啊,岂能因私废公?”

    “所以你就让我一个人上?”

    “你不一样啊,谁不知道你是个棒槌?既然是棒槌,无理还得搅三分呢,何况现在占着理?你就往死里折腾李神符、李道立,道理在你这边你怕啥。”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当然是夸你。”

    ……

    年节还未完全过去,长安百姓正是走亲访友的好时节,亲朋故旧凑在一处吃喝一顿联络感情,期间难免聊一些八卦绯闻、时政趣事,而发生在房家、襄邑郡

    王府、东平郡王府之间的这件事很快传遍整个长安,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增添了新的佐料。

    而房遗直在倭国遇刺,凶手是襄邑郡王与东平郡王自然也瞒不住人,宗室、勋贵、文官等各个利益集团对此忧心忡忡,盖因朝堂之上争权夺利乃是常态,败

    者认输筹谋卷土重来,胜者夺取权力的同时也会展现风度,可暗地里施以刺杀之手段,却是突破了许多人的下限。

    如果都这么斗不过就暗杀,岂是泱泱大国之体统?

    所有人都朝不保夕、睡觉睁着一只眼,那还当个什么官?

    而且这回遇刺的是房遗直,房遗直本身没什么,却又一个以宰辅之位致仕的父亲房玄龄,还有一个夙来不肯吃亏、形势霸道恣意的房俊……

    一场巨大的风波即将袭来,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消息传的很快,韩王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王妃房氏在后宅听闻了消息,急得差点晕过去。

    “殿下呢?去了宫里这么久,怎地还没回来?”

    府中管事忙道:“此事非同小可,想要妥善处置怕是不容易,肯定要在宫里多多商讨一些时候。”

    房氏柳眉倒竖,伸手拍着面前案几:“那么之前呢?襄邑郡王府派人前来请殿下入宫,为何没有人与我说清缘由?若非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是否要将此事一直

    瞒着我?”

    左右几位妾侍低眉垂眼、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说。

    按理说,房氏并非好妒之人,也不是容不下韩王的其他侧妃、妾侍,只要不是与她争锋相对甚至取而代之,待人也算是宽容。只不过因为有一个宰相父亲,

    还有一个权柄赫赫、当朝红人的弟弟,使得背景硬、底气足。

    娘家豪横,哪一个女人不是趾高气扬?

    没一会儿的功夫,又有下人前来汇报:“启禀王妃,殿下刚刚出宫,去了平康坊。”

    房氏:“……”

    堂内气温瞬间降低,几个妾侍都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殿下这是要作死吗?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房氏双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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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氏柳眉倒竖、怒不可遏:“殿下想干什么?我大兄遭遇刺杀险些丧命,他都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去平康坊寻花问柳,真以为他这个宗正卿就可以为所

    欲为了?”

    回来报信的下人一头冷汗,奓着胆子道:“并非殿下一人前去,同去的还有越国公。”

    房氏怒气瞬间凝固:“嗯?二郎与殿下同去?”

    “正是,两位出来承天门,与襄邑郡王、河间郡王说了一句,待到那两位离去,便一同去了平康坊。”

    房氏想了想,道:“看来应当是事情已经处置完毕,为了不将此事闹得人心惶惶,所以用这等方式向外界传达此事已了的讯息,免得有些人借机生事……这必

    然是二郎的主意。”

    一众妾侍、侍女:“……”

    王妃你如此区别对待真的好吗?

    咱家殿下前去平康坊就是“为所欲为”,你家二郎一道前去就是事出有因?

    房氏才不管这个,丈夫与弟弟岂能一样?

    自家弟弟娶得越多越好,多少公主青睐倾心,那是本事、是荣耀,少年风流倜傥举世无双,可丈夫若是那般,就是找死……

    想了想,房氏吩咐道:“备车,我要去家中看一看。”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母亲必然伤心担忧,自己得回去好生陪着予以安抚,万一担忧过度伤了身子,那可就不好了……

    “喏。”

    管事赶紧退出去准备车架。

    须臾,房氏披着一件狐裘,在十余个禁卫护送之下乘车出府,返回崇仁坊娘家。

    ……

    房家的气氛有些严肃,仆人出出进进,一个个都板着脸,既没有半分笑容,也不敢窃窃私语。

    房氏车架抵达门外,早有门子入内通报,不过房氏未等有人出来迎接便自己下了马车,在两个侍女服侍之下登上台阶,自侧门而入,直抵正堂。

    正堂里,房玄龄夫妇、房遗则、房秀珠、以及高阳公主、武媚娘、萧淑儿、金胜曼等人都在,相互叙礼完毕,房氏坐在母亲卢氏身边,见母亲面色不大好看

    ,劝慰道:“既然大兄已经无事,母亲何必这般担忧?”

    卢氏不满道:“他们父子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到底有没有事?”

    房氏笑道:“你还不知二郎脾气?如果大兄当真有事,且不说性命是否堪虞,即便伤了手臂腿脚,你以为二郎此刻还能有闲心跟李神符那伙人掰扯?怕是老早

    就将李道立家那个孙子给宰了。”

    卢氏握着女儿的手,迟疑道:“当真?”

    房氏柔声道:“您没见到父亲都安坐如山、不动分毫吗?如果大兄真有事,他断然坐不住。”

    仔细想想的确有道理,卢氏这才略微放下心,叹息一声,抹了抹眼角,情绪低沉:“若没有你来劝我,怕是我今晚都睡不着了。”

    一旁,高阳公主、武媚娘、萧淑儿、金胜曼:“……”

    我们这些媳妇劝了半天你就是不信,现在女儿回来三言两语就将你劝服了,果然亲疏有别……

    房玄龄敏锐意识到妻子这话不妥,岔开话题道:“韩王当真与二郎去了平康坊?”

    房氏咬牙:“的确如此,也不知这两人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全部上心,还有心情去平康坊寻欢作乐?”

    不过眼尾从几个弟媳妇脸上掠过,马上又补了一句:“都怪我家殿下轻浮,将二郎给坏了,回去肯定不与他干休!”

    房玄龄就很是满意闺女的助攻,借机将早想说的话说出来:“诶,他们两个都是性格沉稳的,既然能够在此时去平康坊,就意味着事情已经处置得差不多了,

    且必有其用意,我等不必过多苛责。”

    作为父亲,即便担心儿子去平康坊喝花酒回来之后有可能被几个妻子责怪,却也不好贸然说些什么,正好房氏提到这里,他便将劝诫的话语说出。

    还是闺女贴心,儿子什么的,都只能添堵……

    高阳公主道:“姐姐正好回来,不如趁机多住几日。”

    按理说,出嫁的女儿不适宜在年节之时住在娘家,因为祭祀的时候是不允许女儿们上前的,不过自魏晋南北朝以来,礼崩乐坏,诸多礼节已经不太重要,生

    活之中要随意得多。

    房氏笑着点头,左右张望一下,道:“我正有此意,怎地不见孩子们?我这个做姑姑的还准备了不少礼物呢。”

    武媚娘笑道:“半夜的时候阖府上下都好一通折腾,将孩子们也惊醒了,没怎么睡好,这会儿正在后边补觉。”

    “那等一会儿我再过去看看。”

    作为出嫁的女儿,自然希望娘家子孙昌盛、枝繁叶茂,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年代里,再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强势的娘家更能让女人挺直腰杆、底气十

    足。

    *****

    李神符坐车回到郡王府,远远的便见到府邸上空浓浓的黑烟升腾而起然后被寒风吹散,心头怒气难遏、郁闷非常,到了门口,才知道李道立已经在府中等候

    多时。

    顿时揉了揉太阳穴,心头琢磨着如何与李道立解释。

    这件事是他策划的,原本是因为李少康正好在倭国处置府中产业,便由其就近负责实施,出手的死士是李神符的人,事成之后死士自然不能活命,自尽之后

    不留下任何线索,即便有所疏漏也不会牵扯到李少康。

    不过李神符在其中有所隐瞒,死士实施刺杀房遗直之后会故意留下线索,将李少康暴露在刘仁愿眼前,刘仁愿大抵是不敢将李少康如何,不过只需将其送回

    长安,房俊岂能不报杀兄之仇?

    无论局势转向何处,只要李少康一死,宗室必然群起愤慨,陛下就不得不在房俊与宗室之间做出抉择,而当下局势决定了陛下只能以大局为重,帮助宗室打

    压房俊。

    如此,房俊的权势被宗室分润,陛下与其亲密无间的关系出现隔阂,他李神符被宗室奉为领袖……

    孰料房遗直未死,房俊自然不会发了疯将李少康弄死,致使所有计划全部落空,甚至遭受反噬。

    本是李道立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己,可自己却暗地里将李少康送去房俊屠刀之下,现在虽然李少康还活着,可李道立登门问罪,自己如何解释?

    总不能说为了宗室利益、李唐大局,你奉献出一个孙子是你的荣幸?

    不仅如此,房俊那边还等着要一个交待,自己又该如何让李道立给出房俊满意的交待?

    ……

    一路阴沉着脸,李神符走到正堂门外,让两个仆从自两旁搀扶着自己的胳膊,放缓脚步,被半驾着搀扶进正堂,气息奄奄、神情憔悴……

    “哎呀呀,王叔这是怎么了?”

    等在堂内的李道立迎上前,却见到李神符半死不活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

    李神符虚弱的摆摆手,让仆从搀扶着坐在主位上,马上有侍女捧来一盏参茶,李神符喝了两口,缓缓吐出一口气,叹息着摇头:“老了,不中用了,今日差点

    被房二那棒槌气死。死了倒也好,一了百了,何必一把年岁了还要为宗室里这些废物操心?唉,一个两个的,都是无能之辈啊。”

    李道立:“……”

    他本是气势汹汹而来,就等着李神符回来好发作一通,指责李神符为何违反计划将自家孙子给暴露出去险些招来杀身之祸,但是此刻见李神符这般神态,却

    是无论如何也发作不出来。

    怪李神符吗?

    那自然是怪的,原本是想要刺激房俊对宗室大开杀戒,用宗室的鲜血来促成陛下与房俊的反目,可你居然用我孙子的命去达成这个目的,用心何等险恶?

    可是说到底,李神符这么做的确不是为了他自己,七八十岁的人了,安安生生多活两年不好吗?何必跟着掺和这一摊浑水?

    现在计划出了纰漏就去怪罪李神符,于心何忍?

    更为重要的是,李少康这不还没死嘛,导致李道立兴师问罪的底气就不足……

    他顺势坐下,问道:“陛下怎么说?”

    李神符将宫内当时的对话简要叙述一遍。

    听闻自己居然还要给房俊一个交待,李道立顿时不满:“那差点有棺材将我孙子给活埋了,我还给他交待?”

    李神符提醒道:“可你孙子也差点刺杀了房遗直。”

    李道立叫屈道:“可那是叔王你让他去办的,您总不能过河拆桥吧?”

    “事已至此,你教教我应该怎么办?”

    李道立满腔不忿,却说不出话。

    事情出了岔子,导致局势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原本是希望离间陛下与房俊的关系,夺取房俊手中利益的同时也剪除陛下的羽翼,可现在却稍有不慎便会导

    致陛下与宗室发生矛盾,因为事情败露,宗室是理亏的一方,若不能安抚房俊,错都是宗室这边的。

    郁闷半天,李道立只能问道:“叔王打算让我如何给房俊交待?”

    赔钱?

    房二有的是钱,想要出一个让房二满意的数目,李道立自问倾家荡产也做不到。

    道歉?

    道歉有用,还要王法作甚?

    自己总不能去房家门前坦胸露背、负荆请罪吧?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巨额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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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神符捋着胡须,一时间也有些为难。

    赔钱?

    道歉?

    怕是都不能安抚房俊。

    忽而脑中灵光一闪,低声道:“不如从你家嫡出的闺女当中选一个,送给房俊做妾,既能化干戈为玉帛,又能与房俊结下姻亲,那厮虽然蛮横霸道,但是对待

    妻妾是极好的,若你家闺女有出息,或许能将房俊拉拢过来也不一定。”

    听着李神符这一番似是而非的分析,李道立差点想要啐这个老货一脸。

    将嫡出的闺女送去给房俊做妾?

    亏你想得出!

    我堂堂东平郡王府不要脸面吗?

    说得那么好听,你咋不将你家闺女送给人做妾?

    差点忘了,你这老货都七老八十了,不仅是闺女人家不要,便是你孙女也都残花败柳、人老珠黄,白给人家都不稀罕……

    蹙着眉,李道立语气不悦:“叔王,莫开玩笑好吧?我东平郡王府再是不济,也不至于卖女求荣。”

    李神符不以为然:“当初都嘲笑萧瑀卖女求荣,将南梁皇族嫡系血脉的女儿嫁给房俊做妾,可现在你看看还有谁敢嘲笑萧瑀?不管房俊与萧瑀如何政见不合,

    但直至眼下,萧家在江南依旧得到水师最大限度的支出,始终执江南士族之牛耳。所谓有失必有得,你不舍下脸皮付出,哪里能有回报呢?”

    李道立:“……”

    居然有点心动了,有些羞耻啊。

    不过略微琢磨一下,才发现就算他想,也着实没办法:“叔王有所不知,家中并无适龄之闺女啊,都已经嫁人了,这两年倒是娶了一房小妾生下一个闺女,可

    才五岁……”

    儿子倒是有几个适龄的女儿,可那就差了一辈,虽然世家门阀之间联姻并不在乎辈分,可现在是送女儿给房俊做妾,弄差了辈分便有占房俊便宜之嫌疑。

    搞不好弄巧成拙,激怒了房俊更无法收拾……

    叔侄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间束手无策。

    半晌,李道立恼火道:“这件事虽然是叔王你策划,我家负责实施,可说到底是为了整个宗室的利益,当初不少人都默认了的,如若事成他们跟着占便宜,可

    现在事败,他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李神符道:“你意如何?”

    李道立忿然道:“将大家都召集过来,责任均摊。”

    李神符想了想,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总要先将方略确定下来吧?弄好了如何向房俊交待,再让大家均摊也不迟。”

    两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赔钱靠谱一些。

    “只不过以房俊之财力,少来少去的他也看不上,想要让他满意,那可就得狠狠出血一次了。”

    “那怎么办?宗室几十家呢,一家出一点,集腋成裘,弄个十几二十万贯,房俊再是财大气粗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李道立不以为然,天底下哪里有不喜欢钱的?钱越多的人越是财迷,房遗直又没有死,凭白得一份巨额赔偿,就不信房俊不动心。

    李神符道:“派人先去跟房俊联络一下,试探一番看看能否接受赔偿,若能接受,多少数额合适,以免咱们大张旗鼓的募集钱帛,最后人家却不认可,岂不成

    了笑话。”

    “如此甚好。”

    李神符当即派儿子李德懋去寻房俊,自己则与李道立在府中吃了午膳。

    膳后刚刚喝了一杯茶,李德懋便回来了。

    “房二出宫之后与韩王去了平康坊,孩儿前去的时候,两人正喝着小酒听曲儿呢。”

    “娘咧!”

    李道立忿然骂了一句,自己这边被折腾得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人家却优哉游哉的喝酒享乐去了……

    李神符问道:“他怎么说?”

    李德懋道:“起初不同意,言说他家库房里串铜钱的绳子都烂了,钱多得没法数,不过韩王在一旁规劝,这才答允,只不过数额却……”

    李道立忙问:“他要多少?”

    李德懋咽了一口唾沫,道:“一百万贯,少一文也不行。”

    “娘咧!”

    李道立破口大骂:“他疯了吧?五十万贯?大唐一年的税赋收入才多少?简直欺人太甚!”

    他认为房俊既然要出这样一个数额,实则就是拒绝以赔钱的方式结束此事,因为宗室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拿得出一百万贯巨款,宗室的财富更多在于固定

    产业,房舍、店铺、土地之类,哪里有那么多的现钱?

    李德懋忍不住道:“在我们看来的确多了一些,但是以房俊的财力,咱们若是只给个三二十万的,人家也看不上啊。”

    李道立:“……”

    你是那一伙的?居然帮着房俊那边,像话吗?

    李神符道:“肯定不能他说多少就多少,当真出一百万贯,各家都得伤筋动骨不说,颜面何存?”

    若是当真拿出一百万贯赔偿给房俊,宗室就将沦为笑柄。

    李道立道:“那不如让河间郡王去与房俊交涉一二?他们两人熟悉,关系匪浅,想来房俊能给河间郡王一些面子。”

    李神符却摇头拒绝:“今日之事,孝恭已经极为不满,你现在去他府上求他出面,怕是连门都进不去。你亲自出面,去找韩王说一说吧,他与房家兄弟是郎舅

    ,正好合适。”

    “韩王之前置身事外,甚至不惜请辞宗正卿,当时房俊就有所不满,这个时候让韩王替我们从中说和,怕是房俊未必愿意吧?”

    “房家主事的还轮不到房二呢,你当房玄龄死了?让韩王去跟房玄龄说,相信房玄龄会顾全大局的,他可不会如房俊那般胡来。”

    李道立点头:“叔王之言有理,等韩王回府我就过去。”

    李神符气道:“你是不是傻?韩王乃宗室子弟,不得不顾全大局,可韩王妃却素来泼辣霸道,你这个刺杀房遗直的凶手登门,信不信韩王妃把你打出来?”

    李道立傻眼:“那怎么办?”

    李神符气得直摇头:“罢了罢了,看你平素精明,遇事却是这般胡涂,这件事想必你也办不好。”

    回头对李德懋道:“派人去平康坊守着,等韩王与房俊分开,便通知他过来府上,就说我有事相求。”

    “喏。”

    李德懋赶紧派人去安排。

    然后李神符又埋怨李道立:“整日里将你家那长孙夸得天上少见、地上全无,结果却连那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导致咱们在家里这般被动。”

    李道立想要顶几句,不过想到现在事情搞砸了,需要李神符这个宗室元老出面解决问题,也就忍下了,不争一时之意气。

    ……

    房俊与李元嘉两人在平康坊喝了一顿酒,听了几个曲子,结果途中只有李德懋前来一次便再无动静,使得房俊本想要给李神符那边一个机会尽快解决事情的

    心思告吹,两人只得会账离去,在平康坊坊门外分道扬镳。

    李元嘉坐着马车回府,行至半途,便被策马而来的李德懋拦住,说是李神符有请,李元嘉没有多说,便随着李德懋来到襄邑郡王府。

    进了大门,站在一片残垣断壁、犹自冒着黑烟的正堂前,李元嘉眼皮子跳了两下,心中暗自庆幸,那棒槌也好几回打上自家府邸,不过幸好自己还有一个“姐

    夫”的身份,虽然闹得鸡飞狗跳,却到底没有一把火点了他的韩王府。

    以前他觉得房俊不敢,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一幕,才知道房俊的的确确是给他留了面子的。

    韩王殿下居然觉得有些荣幸……

    “殿下,正堂已经毁了,父亲在花厅那边等您呢。”

    李德懋说了一句,将李元嘉引到不远处的花厅,李神符与李道立都在,后者起身施礼,前者则微微颔首致意。

    按理来说,郡王较之亲王低了一级,是要行礼的,不过李神符地位崇高又年长,这般倚老卖老,旁人也不会与他计较。

    李元嘉入座,端着李文暕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不知叔王将我叫来,有何吩咐?”

    李神符没言语,李道立则苦笑着道:“实不相瞒,越国公索要一百万贯赔偿,我等着实拿不出。”

    李元嘉瞅着李道立,目光锐利,顿了一顿,才说道:“拿不出就拿不出呗,二郎也并未说一定要你拿得出,是你追着上门询问要给出赔偿,还询问数额,二郎

    这才随口道出一个数字。哦,想必是东平郡王自觉囊中羞涩,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想要委托本王居中给传个话?那没问题。”

    说着,看向李神符:“叔王叫我来就这事儿?那你放心,我一定将话给二郎传到。方才喝了点酒,有些头晕,我先回府歇着了,改日登门给叔王赔罪。”

    站起身欲走。

    李道立傻眼,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棒槌吗?

    半点面子都不给?

    李神符不得不拉着李元嘉的袖子将其拽住,无奈道:“道立不会说话,殿下莫恼,看老夫的面子且坐一坐,可好?”

    李元嘉这才顺势入座,不过面色冷淡的看着李道立,道:“什么叫‘索要’?你孙子亲自指挥死士刺杀房遗直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想过事败泄露之后的后果?你既然敢刺杀房遗直,那就要做好直面房俊怒火之准备!现在是你求着房俊平息此事,当着我的面恳求房俊给你一个机会,是你自己要给人家赔钱,怎地就成了人家‘索要’?且不说你有没有一百万贯,就算你身无分文,自然可以一文钱都用给,与我说个甚?”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如何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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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立年近半百,在宗室之内虽然算不上德高望重,却也有一些地位,孰料今日被李元嘉这般当面呵斥,只觉得面如充血、心中惊怒,呆立当场,说不出话来。

    李元嘉却没打算给他留下半点颜面。

    “你若有钱就赔给房俊,化解这段仇怨,你若没钱就自去抵挡房俊的怒火,挡得住是你有本事,挡不住亦是咎由自取,你将我叫来,就说一句你没钱?你将本

    王当做什么?任你耍弄的傻子吗!”

    说来后来,声色俱厉。

    他为何唾面自干在陛下面前请辞宗正卿之职?

    他为何被房俊当面训斥却说不出半句辩解之言?

    他为何还要心惊胆战唯恐王妃不满?

    不都是因为你刺杀房遗直惹起的!

    你只记得我是宗正卿,是不是还忘了我是房遗直的姻亲?

    李神符心底暗叹一声,在府邸之内幽居多年,不问朝堂政务,却不想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两个都好似沾了毛儿的猴子一般精得要命,李道立一句不是那么合适

    的话语便被抓住了漏洞,一阵疾风骤雨的训斥喝骂,将李道立训得手足无措,所有话都被堵住了。

    看着李道立面色如血、羞愤得无地自容,李神符只得侧过身,叹息着道:“道理说错话,殿下训斥得应该。只不过他也是一时之间六神无主,仓惶之下才口不

    择言,非是老夫为他哭穷,殿下你想想,一百万贯啊,就算整个东平郡王府都卖了,也未必凑得够,你看……”

    李元嘉抬起一只手,点头道:“叔王之意,我明白了,您老说话,我一定照办。八十万贯!您只需让他凑足八十万贯,我亲自陪着他将钱送去房家,给房家赔罪,化解这段仇怨。房俊是我的小舅子,我这张脸在他那里最多值二十万贯,再多就恕我无能为力,因为您别忘了,不仅房俊是我的小舅子,房遗直也是我的大

    舅子!”

    若非身上这个宗正卿的职位,不得不顾全大局,我特么就跟着房俊一起收拾你们了,真以为我是泥塑的菩萨啊!

    李神符真真是头疼了,这李元嘉将前前后后的话都给堵住了,原本是希望他能去房家做个说客,与房玄龄说道说道让其顾全大局、适可而止,可现在总不能

    让人家李元嘉去劝他岳父老子放过刺杀他大舅哥的真凶吧?

    任他李神符脸皮再厚,也说不出这种话。

    同时心中暗暗后悔,早知李元嘉这般难缠就不找他出面了,自己当年与李勣也曾有袍泽之谊,舍了这张老脸去求李勣出面平事,未必弄到现在这么骑虎难下

    可现在若是舍了李元嘉转而去求李勣,且不说将彻底将李元嘉得罪死死的,李勣也未必愿意掺和……

    思想前后、权衡利弊,李神符只得无奈认下。

    “殿下啊,实不相瞒,八十万贯也凑不出……你先莫恼,听我说完,既然让你出面,肯定不会让你难为。房俊那厮是个棒槌,咱们招惹不得,你能否去房家与

    房玄龄说说,现钱肯定是没有那么多,但能否以房产、地契等物凑足八十万贯之数?”

    既然决定了平息事态,他也不是一毛不拔之人,只不过八十万贯与一百万贯实则区别不大,都凑不出。

    宗室的财富更多在于产业,即便是各家参与海贸之中也多以丝绸、布帛、瓷器等物参股,现钱肯定是没有的。

    李元嘉倒也干脆,颔首道:“既然答允叔王,可我也豁出去这张面皮,只希望您莫要拖延于我,给一个准确的日期,几日可以凑足?”

    房产、地契等若固定财产肯定不是想出手就出手,变现的消息肯定瞒不住,趁火打劫者大有人在,仓促之间如果想要出手,必然被死死压价,宗室这些人未

    必愿意,自然就要拖延时日。

    李神符想了想,道:“一个月如何?”

    数十万贯的房产、地契想要出手,不是三两家就能吃得下的。

    以往千余年来,“乱世屯钱”“盛世屯地”乃是世家门阀的经世之道,谁家的地窖里不是一堆堆的金锭、铜钱?然而这两年因为海贸的兴起,那些财力雄厚的门

    阀世家都将财产投入其中,导致存钱大大减少,如此一笔巨大的钱财肯定要凑足,就需要十余家甚至数十家来接收。

    可仓促之间哪里寻到那么多愿意接收的人家?

    就算寻得到,这般急切的出手,人家也必然死死压价,倒是房产、地契的大大贬值。

    这是常理。

    然而李元嘉却摇摇头,干脆起身:“叔王见谅,我虽然是房家的女婿,但是在房家却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我只能争取到三日时间,三日之后要么我陪着叔王拿

    着钱去房家了解此事,要么您另请高明。我家中还有事,告辞先行一步。”

    转身就走。

    “贤侄!”李神符赶紧拉住李元嘉的袖子,无奈道:“三日太短,十日,十日如何?”

    李道立也在一旁作揖:“贤弟,帮帮哥哥吧!三日时间着实太短,一时间哪里去找那么多人来接手?”

    李元嘉叹气,苦着脸道:“叔王、兄长找我出面,是因为我在房家还能说得上几句话,可也正因如此,我反倒在其中里外不是人。现在,我就得回去府里与王

    妃好生解释一番,背刺的乃是王妃兄弟手足,我的难处也请二位体谅一些。”

    李神符不知说什么好。

    人人皆知房玄龄“惧内”之名,堂堂国之宰辅、帝国功勋却连个妾室都没有,被正妻辖治,连太宗皇帝都无可奈何。而房家主母之“传统”却传承下来,韩王妃

    虽然不似其母那般霸道,倒也“治家甚严”,在王妃之内一言九鼎。

    现在房遗直遇刺,李元嘉非但不能报仇,反而要为“凶手”居中转圜,可以想见回府之后将会面对何等疾风骤雨。

    宗室亲王、天潢贵胄,可怜呐……

    堂堂亲王畏妻如虎,如之奈何?

    李神符只得说道:“我尽量。”

    李元嘉道:“我这就前去房府与房相商议,看看能否定下三日之期,若三日之后叔王未能履行承诺,我也不会说什么埋怨之言,就此撂开手,再不过问。”

    “贤侄能够为此事居中奔走,我怎能不领情?你自去办事,绝无变故。”

    “那就一言为定。”

    待到李元嘉离去,李道立忍不住埋怨:“这韩王明显跟房俊一个鼻孔出气,看似大大方方减了二十万贯,可八十万贯与一百万贯又有何区别?反正咱们拿不出

    来。”

    李神符提醒道:“这件事,房俊找的是你,如若凑不足钱,他必然拿你发飙,到时候我若是摁不住他,你就自求多福吧。”

    若不是你家那个龟孙子屁用不顶些许小事都办不好,何至于如此被动?

    我这是在为你出头,你反而怨言不断,能不能搞清楚状况?

    怎么,还想着将房产、地契都藏匿起来,逼着旁人多出力,你躲着捡便宜?

    李道立小心思被识破,尴尬的笑了笑,旋即愁眉苦脸的叹息一声。

    真是郁闷啊,分明是你指使我干的刺杀之事,现在事情败露房俊盯着我咬也就罢了,怎地反倒成了我求助于你们?

    这现在这些话他半句都不敢说,万一惹恼了李神符当真置身事外不管了,他可就麻烦了。

    房二那棒槌知道李神符这样的宗室大佬动不得,肯定咬住自己不放……

    *****

    李神符派人坐着马车前往城内各处宗室郡王的宅邸,召集大家齐赴襄邑郡王府筹集钱帛用以赔偿房家的同时,也有不少家兵策马出了梁国公府,前往城内各

    处。

    李元嘉抵达崇仁坊的时候,便见到这些家兵一窝蜂的冲出坊门四散而去,急匆匆的模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房二又要干啥?

    揣着一脑门浆糊,李元嘉乘车抵达府门前,通禀之后也不等人出来迎接,直接下车自侧门入府。

    然后才知道自家王妃居然已经先来一步。

    李元嘉暗暗捏了一把汗,他把王妃给忽略了,若是在明知房遗直遇刺的情况下没有第一时间前来房家过问、关怀而是先行返回韩王府,就说明他未将房遗直

    这个大舅子放在心上,免不了王妃一顿训斥,幸好要与房俊通气,这才阴差阳错之下没有犯下错误……

    房玄龄带着房俊在正堂前迎接,李元嘉赶紧上前两步,远远的便一揖及地,诚惶诚恐道:“岳丈如此客气,小婿如何敢让您出迎?往后切勿如此,实在是折煞

    小婿了。”

    韩王殿下一见面便将姿态放得极低,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房俊就忍不住笑。

    自家大姐的手腕当真是高,居然将一位亲王殿下拿捏得如此乖巧服帖……

    房玄龄笑着摆摆手,道:“虽是至亲,但国礼亦不可废,殿下请入内叙话。”

    三人便一同进了正堂。

    李元嘉目光扫视,见到堂内只有几个侍女在一旁服侍,并未见到王妃身影,心底便微微一跳……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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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俊与李元嘉目送房玄龄居中而坐,这才分别落座,侍女奉上香茗,房俊摆手将其斥退。

    堂上只剩下父子婿三人。

    李元嘉喝了口茶水,开口问道:“方才进入坊门之时,见到不少府上的亲兵蜂拥而出,不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

    房俊没打算隐瞒,直言道:“殿下乃是至亲,我也不隐瞒了,之所以让那些亲兵出去,是在城中宣扬一下大批宗室郡王出手房产、地契之事,让大家都沉得住

    气,狠狠压一波价格,发一笔小财。毕竟这刚过完年,家家开销都不小,趁着这个机会小赚一些弥补家用,倒也不错。”

    李元嘉楞了一下,继而发出“嘶”的一声,咋舌道:“这也太狠了吧?”

    这简直就是将那些宗室诸王捆起来狠狠的宰一刀啊!

    一边索要巨额赔偿,逼着那些宗室诸王不得不出让房产、地契用以变现,一边又到处通风报信言说宗室诸王之紧迫,明摆着让接手之人狠狠压价。

    可以想见,宗室诸王这回势必要亏一个狠的,赔偿的数额看似只有八十万贯,而出让房产、地契之后实际上的损失绝对远远超过一百万贯。

    房俊喝茶,而后微笑道:“他们也可以不用凑足那些钱,只需要承担我的怒火就行了。”

    你的怒火谁承担得起?

    李元嘉腹诽一句,转头看向房玄龄,有些担忧道:“岳丈应知晓宗室诸王都是些什么德性,现在他们畏惧二郎的威势故而噤若寒蝉,愿意花钱买个平安。可若

    是逼迫太甚,谁也不敢保证这些人不会破罐子破摔,到那时整个局势就乱了套,影响恶劣啊。”

    他认为房俊这就是胡闹,八十万贯宰一刀就行了,既得了实惠又出了气,何必非得逼得宗室诸王彻底翻脸?

    毫无疑问,一旦房俊放出风声说是宗室诸王急着出手房产、地契,从而导致市面上所有能够购买这些东西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狠狠压价,必将使得宗室诸王损

    失惨重。

    万一那些郡王、嗣王们恼羞成怒一拍两散,那可如何是好?

    这天下说到底是李氏皇族的天下,宗室是皇位最坚固的基石,你房俊再是功勋盖世、权柄赫赫也不过是一个臣子……

    房玄龄神情淡定,将茶盏放下,捋着胡须,声音清冷:“殿下是不是觉得我这一辈子都讲究一个君子如玉、谦逊恭谨,所以即便是嫡长子遭遇刺杀,也要顾全

    大局而忍气吞声?”

    李元嘉:“……”

    坏了,这话若是被王妃听到,自己还能有个好?

    忙道:“岳丈明鉴,小婿岂有这个意思?只不过咱们既然占了先机,就应该转化为优势,而不是将对方逼迫过甚从而导致局势出现不可测的反复。”

    即便占着理,也应该适可而止。

    房玄龄摇摇头:“宗室里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心思了,必须给他们当头一棒,让他们知道这大唐帝国并非他们的私产,否则若任其胡作非为,迟早酿成大祸。

    李元嘉忧心忡忡:“既然岳丈已经知道当下宗室内既不稳定,为何还支持二郎胡闹?万一逼得那些人跳出来,后果堪忧。”

    这已经是极为隐晦的说法了,宗室可不是某一处州府、某一支军队,一旦乱起来,必将是波及整个帝国的大乱子。

    房玄龄淡然道:“既然他们迟早都要跳出来,何不让他们现在就跳出来?现在他们跳出来,我们应对在先可以有的放矢,可让他们隐忍下去,谁知道他们会在

    哪一刻骤然跳出?只有千日做贼、却从无千日防贼,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进攻。”

    李元嘉:“……”

    好家伙,自己还以为房俊是为了出一口恶气才讨要如此巨额的赔偿,眼巴巴的赶过来想要劝劝房俊适可而止,却不知原来人家两父子正在下一盘大棋。

    是“打草惊蛇”,还是“引蛇出洞”?

    虽然看上去很高明,但风险有点大啊……

    “这个……陛下是否清楚?”李元嘉心惊胆跳,这是要出大事啊。

    房俊笑道:“这件事殿下还是置身事外吧,之前在武德殿里殿下不就是这么做的?很明智。”

    李元嘉尴尬的笑笑,瞅了房玄龄一眼,对房俊抱拳告饶:“是姐夫不对了,我这身份着实太过敏感,不得不出此下策。若是你姐姐为此不满找我麻烦,还希望

    二郎仗义执言,替我分辨一番,我感激不尽啊。”

    房俊赶紧摇头:“家事国事岂能混为一谈?贵府之事,还需殿下亲自处置,微臣不敢僭越。”

    开什么玩笑,现在大姐就在后宅,因为韩王对大兄遇刺之事置身事外而恼火不已,憋着劲儿要跟韩王算账,这个时候谁敢给韩王说话,谁就得引火烧身。

    李元嘉只好看向房玄龄,目露祈求:“岳丈,这事儿你看……”

    房玄龄喝了口茶水,淡然道:“我老了,岂会介入小儿女家事?惟愿你们幸福圆满、儿孙昌盛,等到寿终正寝,这一辈子就算是值了。”

    自家闺女几乎完全继承了老妻的性格,行事强势、眼里不揉沙子,自己吃饱了往里掺和……

    李元嘉看着房家父子干脆利落的置身事外,毫无半分对自己援手之意,也琢磨过味儿来。

    你俩原来也没比我强多少啊……

    *****

    芙蓉园。

    魏王别苑之内,红墙白雪、雕梁画栋,景物怡人。

    内侍、仆从、禁卫们一片忙碌,在各处院落出出进进,不断将一箱一箱的物件归置好,摆放在庭院里,不少马夫则将马厩里的挽马拉出来套车。

    一副远行的姿态。

    后宅里,魏王妃阎氏一脸惊惶,拉着魏王李泰的手掌,颤声道:“殿下,你这是何故?如此急切行事,难免处置不周,总该要好生准备才是。”

    谁也未曾料到,今日一大早李泰起床之后便下令收拾行装、集结禁卫,说是要赶往洛阳赴任。

    可今日才不过初三,朝廷官衙都尚未开门,何必这般急着赴任?

    李泰反握着阎氏的手,脸上满是凝重之色:“非是我愿意这般仓促行事,实在是最近京中风向不大对劲,房遗直在倭国遇刺之事你可否听闻?”

    阎氏虽然聪慧伶俐,但毕竟不常与外界接触,未能敏锐感知这件事背后的动静,故而奇道:“那不是宗室与房家之间的龌蹉么?听说东平郡王府试图刺杀房遗直,结果事败,反倒被水师那边捉到把柄,东平郡王推脱不得,已经答允赔偿房家巨额钱财,而且此事好像宗室里不少人都有牵扯,现在正愁眉苦脸的筹集钱财

    李泰叹气,愁容满面:“那你觉得既然有人敢刺杀房遗直,是否就有人敢刺杀我?”

    “那岂能一样?殿下乃是亲王,陛下的手足兄弟,房遗直官不过五品,如何与殿下相提并论?”

    “房遗直虽然没什么出息,可他是房俊的兄长、房玄龄的长子啊!他们刺杀房遗直的动机存疑,但我对此有所猜测,最大的原因就是要引发宗室与朝廷的对立

    ,制造混乱……”

    杀一个房遗直就能达到这样的目的,那若是杀一个李泰呢?

    效果更好十倍。

    李泰道:“别以为那些人不敢,他们敢两次介入兵变、反对陛下,就没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事儿。甚至于,父皇之所以暴卒,到现在也隐隐约约有着一些隐藏

    极深的内幕。”

    宗室之内没一个好人,与那些人相比,他就觉得自己好似纯洁的白莲花一般。

    阎氏急道:“若是如此,殿下不更应该躲在府内才更安全?不如马上给陛下写一份奏疏,辞去洛阳留守的官职,谁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们就躲在王府之内,

    什么也不管。”

    她心里很慌,原本已经逐渐平息的局势,怎地忽然之间就波诡云翳起来?

    “我是先帝嫡子、大唐亲王,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手足,这样是身份固然显赫尊贵,可同样也意味着巨大的危险。那些人成日里琢磨着想要将我刺杀然后嫁

    祸给陛下,以便于寻找一个废黜陛下的借口,所以你以为这王府就安全了?”

    李泰摇着头唉声叹气,虽然这一日早已在他预想之中,可来得如此之早,却依然出乎他的预料,只不过事已至此、避无可避,就只能主动应对。

    因为深受先帝宠爱,所以诸位皇子当中就数他被赐予的宅邸最多,可每一处宅邸里少则六七十人、多则数百人,这些人都是陆陆续续进府的,谁能保证他们

    的忠诚?

    只要这其中有一个人是被人安插或者收买的,都足以要了他李泰的命。

    相比起来,离开长安才是安全的。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上元之后赶往洛阳赴任,所有针对他的刺杀必然都集中在那个时间段,现在自己出其不意提前离京,等到那些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半

    路甚至抵达洛阳,自然避过最危险的这一段路程。

    只要抵达洛阳,他会摒弃所有外人,只带着几个贴身的侍女、内侍,住进洛阳的军营之中。

    身边是跟随多年的禁卫,外面还有房俊安排的水师精锐,足以让他在这一段动荡危险的局势之内保证安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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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介绍:
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