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天唐锦绣TXT下载天唐锦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唐锦绣全文阅读

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四章 农庄日常

    李泰气愤难当,自认为受到了房俊的侮辱,想要追上去理论一番,但是追过一进院子,那人却没了踪影。逮住一个家仆问了问,才知道房俊那厮去了后山的铁匠铺,还带去了晋阳公主,大抵是去检验“超级孔明灯”的进度。

    李泰郁闷,这家伙腿脚怎地这般快?

    当下便集合了一队禁卫,也赶去后山。

    刚刚出了庄子,沿着光滑平整的水泥路走出去不远,便见到房俊正站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极目远眺。晋阳公主则被他背在背上,用一件厚厚的熊皮大氅将两人紧紧裹住,风雪不透。

    晋阳公主的小脑袋在房俊的肩膀上弹出来,粉嫩嫩的小脸蛋儿被北风吹得红彤彤的,正兴奋的大呼小叫。

    李泰好奇,凑过去一看,原来前方平缓的上坡上,几条庄子里养的细狗正撒了欢儿的追逐一直山兔子。细狗是很好的猎犬,速度快、凶猛善咬,但转弯能力差,不太适用于山地水乡,此时在雪地里疯狂扑咬,激起一蓬蓬雪沫,看似战况激烈,却一时拿那只在山石灌木中跳跃穿梭的山兔子毫无办法。

    不过晋阳公主不在乎捉不捉得到,她就是看个热闹,眼见几条身高腿长的细狗撵着山兔子狂吠追逐,伏在房俊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哈哈大笑,很是开心。

    不过那山兔子再是矫健,也抵不过细狗这种天生的猎犬,片刻之后,终于被其中一条细犬一个猛扑用爪子摁在地上。这种训练出来的猎犬轻易不会咬死猎物,将猎物折腾得精疲力竭之后制服,叼着兔子的脖子欢快的跑回来,在房俊面前得意洋洋的邀功请赏。

    房俊命人捉住山兔子,又从褡裢里摸出几块肉干丢给几条细狗,对晋阳公主说道:“今天又口福了,等晚上,微臣给殿下做一道拿手的名菜,兔肉一锅香!”

    想想前世在山西同学家里学会的这道菜,那口味,啧啧啧,想想都流口水!

    晋阳公主回头见到李泰跟了上来,便问房俊:“让青雀哥哥也吃,好不好?要不然青雀哥哥馋坏了,怪可怜的……”

    小丫头自然看得出房俊姐夫和青雀哥哥之间好像不是太愉快,她的本意是怕房俊不给青雀哥哥吃兔肉,那青雀哥哥多尴尬呀?所以她才将李泰说得这么可怜,想必房俊姐夫就不好意思不给青雀哥哥吃了……

    可惜她聪慧自然是极聪慧的,却仍未能明白大人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

    她这么一说,李泰比吃不到兔肉更尴尬!

    房俊这个坏蛋岂能不落井下石?故意笑吟吟的看着李泰,说道:“既然公主殿下说情,那微臣自然是欣然从命。魏王殿下,可得好好感谢公主哦,否则你是吃不到兔子肉的……”

    李泰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嚷嚷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儿?本王身为天潢贵胄,莫说是兔子肉,便是老虎肉、豹子肉,那也是想吃就吃,谁稀罕你这只破兔子?”

    晋阳公主用手指刮了刮脸颊,皱着小鼻子说道:“青雀哥哥撒谎,不害羞!你根本就没有吃过老虎肉,兕子没吃过,便是父皇也没吃过!”

    李泰大汗,妹妹啊,哥那是比喻好吧?

    便是身后跟着的一众禁卫,都被晋阳公主这句天真烂漫的话语逗得苦苦忍着笑。

    房俊看着李泰的一脸囧相,心情大好,双手揽住晋阳公主的两条小腿,说道:“殿下坐稳了,宝马要开始加速咯!”

    晋阳公主赶紧死死的搂住房俊的脖子,房俊便撒开腿,沿着水泥铺就的山路一路狂奔。背上的晋阳公主兴奋的大叫“驾驾驾”,撒下一串银铃一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在骊山的寒风中回荡。

    李泰愣了回神,才嘟囔道:“这混蛋虽然可恶,但是对兕子,倒是真心喜爱……”

    心里对房俊的印象,改观不少。

    铁匠铺门前的空地上,此刻已然被各式各样的材料堆满,宽大的布匹,长长的木料,细细的棉槐,薄薄的铁片……不少工匠根据分工不同各管一摊,不畏寒冷干得热火朝天。

    房俊走到近处,驻足观看,点了点头。

    房家工匠由于深受房俊影响,相互之间时常会有交流,虽然未必能将自家压箱底的绝技传授出去,但是简单一些的技巧,却并不敝帚自珍,这就使得工匠们眼界大开,再不是以往的闭门造车,技术进步神速。

    见到房俊到来,众人只是抬眼瞅了一下,打声招呼,便自顾自的依旧干活。等到晋阳公主从房俊的肩膀上探出头来,才把大家吓了一跳。

    唐朝时工匠是贱籍,饱受歧视,只是比奴隶强了那么一丁点,与皇家公主之间,那绝对三十三重天那么大的差距!

    工匠们都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是最受皇帝宠爱的,来到庄子里已然好几天,有不少工匠去见房俊的时候,也曾见过面。在自家二郎面前,做工的时候可以随意,但是在公主殿下面前不行啊!

    大家伙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齐齐过来俯身施礼。

    “见过公主殿下。”

    “嗯,平身吧。”小公主伸出小手矜持的挥了挥,小脸儿上一片端庄,似模似样的……

    “谢殿下!”

    工匠们这才散去,各居其职。

    房俊暗暗好笑,到底是皇家公主,在自己面前娇憨痴缠,可是在外人面前,却气质俨然,高高在上。

    “姐夫,这就是在做你那盏孔明灯么?”

    随着房俊在材料堆里走来走去,晋阳公主大眼睛四下观察,好奇的问道。

    “怎地,殿下也觉得微臣是胡吹大气,这孔明灯根本不能带动人飞起来?”

    “才没有!”晋阳公主赶紧否认,双臂使劲儿紧了紧房俊的脖子,语气坚定道:“兕子知道姐夫一定不会骗我,姐夫说能带着兕子飞起来,那就一定能飞起来!”

    这话房俊爱听!

    能够得到小孩子的信任,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让人高兴。

    “殿下也就是年纪小,若是如你十七姐那么大,微臣带您玩更好玩的!一个热气球算什么?微臣做一架滑翔机,咱们就从那边九龙顶飞下去,御风而行,飞跃长安城!”

    这还真不是吹牛,滑翔机那玩意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懂得一些空气动力学的原理,能够轻易获得上升的动力,飞跃长安城绝非虚言。

    “真哒?”晋阳公主大眼睛里全是小星星,满满的全是崇拜!

    这个姐夫不仅说话有趣,会讲故事,而且脑子里各种各样神奇的玩意儿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在小公主心目中,房俊简直就是天上的星宿化身,无所不能的神!

    太厉害了有木有……

    后面的炼铁炉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也未曾停歇。

    烧得红红的炉膛,烟囱里冒出的黑烟,显示着这炉铁已然差不多将要炼好。

    李泰赶了过来。

    一众工匠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通见礼,李泰随意的摆摆手,径自走到房俊身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这就是你房家的炼铁炉?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只是炉子高了一点,这形状似乎也有不同……”

    李泰有才,可不仅仅表现在读书一途之上。

    此人天资聪慧,领悟力极强,放在后世那就是妥妥的学霸级别,保送个清华北大的简直就跟玩儿一样,便是常青藤名校也抢着要……

    只是扫了一眼,便看出房家这些炼铁炉与寻常炼铁炉的差别来。

    房俊顿时警惕起来,警告道:“这可是涉及商业机密,你要是敢传扬出去,就算是亲王,某也得将官司打到陛下面前,饶你不得!”

    李泰却不以为意,反而扬起下巴,挑衅道:“便是闹到父皇面前,反正该说的都说出去了,你又能怎么样?”

    房俊为之气结。

    晋阳公主悄悄凑到房俊耳边,小声提醒道:“让青雀哥哥赔钱……”

    房俊哈哈大笑。

    李泰黑了脸,一脸无奈的看着吐吐舌尖将脑袋缩回去的小妹……

第四百九十五章 李泰之所见

    热气球说起来挺高端,但实际上原理很简单,热空气密度比冷空气低,所以将气囊内的空气加热便可以飞上天,李泰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他也懂得这个道理,但是他不认为会产生足以将一个人带上天那么大的力量。

    他对炼铁炉感兴趣……

    这个时代最好的工匠都被官府征召,官营手工业一直占据着古代手工业的主导地位,代表着生产技艺的最高水平。这些工匠集中在官府设立的作坊内,使用官府供给的原料,在工官的监督下,制作加工官府指定的产品。

    军器监、将作监,莫不如此。

    他们职业世袭,世代为官府劳作。

    但是李泰万万没想到,房家的炼铁炉居然如此先进……

    随着炉温渐渐升高,铁水在炉内融化翻滚燃烧,释放出大量的烟尘火焰冲天而起,将站在炉旁不远处呆若木鸡的李泰映得脸颊酡红,看着那在鼓风机的鼓吹下发出呜呜响声的炼铁炉,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寻常的炼铁炉都是冒出漆黑漆黑的烟雾,若是无风的天气,方圆十几丈之内能呛死人,哪里如同眼前这般,便是冲出烟囱的烟尘都夹带着火焰,火星漫天飞舞!

    博闻广记的李泰明白,这是只有在炉温打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才有可能出现的情景。

    而铁的质量,跟炉温的高低由着莫大的关系,不需说,这一炉铁炼出来,质量必定绝佳!放在别人家的铁厂,一辈子都不见得能炼得出这么一炉好铁!

    李泰左右看看,出去一些专业的铁匠盯着炼铁炉之外,基本没人对这么一炉即将出炉的优质铁料感兴趣,似乎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炉铁,早就看腻了,还比不得房俊的那个超级孔明灯来得有趣……

    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房家炼铁炉已然可以每一炉铁都达到这个程度,否则工匠们怎能如此司空见惯平淡对待?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李泰愈发好奇起来,围着炼铁炉转个不停,看看那式样新颖的鼓风机,看看埋在地下的炒铁炉,看看炼铁炉底部的槽沟……像个好奇宝宝一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不时的揪住一个工匠问东问西。

    工匠知道他是一位亲王殿下,被他拽着衣服,吓得脸色煞白差点死掉,但是对于李泰的问题,却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说。被问得急了,只好哭丧着脸说:“王爷,您行行好,这个关系到咱们炼铁炉的最高机密,打死小的都不敢说!您要是非想知道,不如去问二郎吧,咱们这些东西,全都是二郎一个人鼓捣出来的,很多咱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李泰无奈,也知道自己有些冒失。

    如同房家炼铁炉这般稀奇的方式,那必然是要严格保密的,否则旁人都学会了,房俊这个财迷如何赚钱?

    不过他也是个执拗的,不是不说吗?那行,本王也不问了,本王就只是看着,行不行?

    于是,李泰便叉手站到一边,盯着炼铁炉的每一个步骤。

    工匠们也不敢说什么。

    好歹是为亲王,搁在往常那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谁敢上去将他赶走?再说既然这位是二郎带来的,想必二郎也不怕他随意看看,既然二郎不撵人,那就由着他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二郎设计出来的炼铁炉,是哪个人随便看看就能学会的?

    甭开玩笑了……

    工匠们就当魏王殿下不存在,穿上了好几层厚厚的葛麻衣服作防护,手持长柄铁钳,把高炉下部出铁口的活门捅开,橘红色的铁水欢快的冲破闸口,奔腾流出。这些完全融化的铁水混合着炉渣,铁重而渣轻,炉渣大都浮在面上,大块点的在沟槽上就被一块生铁做的挡板挡下来,工匠们拿着长铁棍子,把炉渣扒到一边。

    看着这一幕,李泰对房俊佩服到了极点。

    李泰没炼过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知道炼铁的最大难题,就是炉温。炉温不够,便不能将铁矿完全融化,那么炼出来的铁料质量一般都不怎么样。

    但是提升炉温却是个超级难题,古往今来,也没有那个大匠能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法改进这一点。

    而眼前这座炼铁炉,随随便便一炉铁,便达到完全融化的程度,这得是多高的温度?看着眼前橘红色放射着耀眼光芒的铁水,李泰这心里仿佛被猫抓一般心痒难挠!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用于浇铸的沟槽已然打开,地上早就摆好了模子,除掉大块炉渣的铁水,从沟槽流进模中,铸成一个个生铁锭子。不一会儿,就在李泰的眼皮子底下,铸了两百个生铁锭子。

    李泰已然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完全傻掉了!

    长孙无忌是他的舅舅,虽然关系一直不是太亲近,但前些年未参与到争储这件事情之前,隔三差五的还是回去舅舅府上玩耍,长孙家位于长安城西的铁厂他也去过。记得当时长孙家最大的那一座炼铁炉,一炉出铁上千斤,便将长孙无忌乐得咧嘴,那可都是钱!

    可这地下摆着的,就有将近一万多斤了吧?

    这还没完!

    炉子里的铁水并没有完全释放出来,显然还有用处。

    李泰聚精会神,看着工匠关上用于浇铸的沟槽,打开另一个通向炒铁炉的沟槽,那奇怪的炒铁炉窝在地平线之下,看不出是个什么样子,铁水便自己流进已然烧了小半个时辰的炒铁炉。

    工匠开动了搅炼设备,炉顶的大圆盘慢慢旋转,带动熟铁棍子在铁水里转圈搅动,铁水翻滚。李泰暗自点头,这种设备设计简单,却非常实用,显然比人力的作用强上百倍。

    刚刚从炼铁炉流进来的生铁水一经搅动,便发生剧烈反应,铁水顿时开了锅,气泡咕嘟咕嘟的冒,把炉渣推到炉边堆积起来。炒铁炉中的铁水逐渐变得浓稠,由清汤到酱汁,最后聚成一个个呈熔融状的铁团儿。

    工匠们用长嘴钳子夹起一块铁团儿,放到砧板上拎起大锤敲打。因是冬天,河水早已冰冻,旁边一排高达厚重的水力锻锤全都歇菜,李泰隐隐约约记得在什么书上见过这种东西,却又想不起来。

    一个老工匠钳着一块熟铁,旁边两个膀大腰圆的徒弟抡圆了膀子,小孩儿头颅大的铁锤“咣咣咣”反复捶打,一阵阵火星子飞溅开来。那铁团渐渐冷却坚硬,铁锤砸得火星四溅,却留不下任何痕迹,这块铁又韧又硬,很显然是一块上等的好钢!

    老工匠笑道:“这块不错,钢口上佳。二郎那口横刀前些时日不是被程老公爷抢走了吗?回头,老朽亲自给二郎再打造一把!估摸着,这块钢的质量比那一批要好得多,这刀铸出来,应该更加锋利一些!”

    李泰走了过去,顾不得什么亲王仪表皇家威仪,哈下腰仔仔细细的瞅了瞅那块钢,心里赞叹,瞅瞅这成色,便是不可多得的好钢!

    魏王殿下直起腰,回头冲着房俊大喊:“这块精铁本王买了,回头打发人送到王府去!”

    房俊正与柳老实商讨气囊的排气阀如何设计安装,闻言,便背着晋阳公主走了过来。小丫头似乎觉得房俊宽宽的后背暖暖的很舒服,居然赖在上面不下地……

    房俊不怕李泰偷学到炼铁的技术。

    不懂炼焦,不懂什么叫渗碳,不懂预热空气,不懂如何提升炉温,不懂如何调制恼火材料,不懂制作石墨坩埚……单单只是偷学了炼铁炉的样子,徒有其型而无其神,根本无法炼出同等质量的钢铁。

    这里边的学问,跨越了上千年的时光,大了去了!

    低头看了看王小二钳着的这块钢,问李泰:“怎么,殿下很喜欢这块钢?”

    李泰道:“确实不错,很少能见到钢口这么好的,若是以之打造宝刀宝剑,必然削铁如泥锋锐无比,乃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怎么样,开个价,本王买了!”

    “呵呵”房俊不以为意的笑笑,随口说道:“这等品质的钢,我家库房里都快堆不下了,殿下喜欢,拿去就是,说什么钱不钱的,多俗?”

    这玩意我家不稀罕,您要是觉得是宝贝,白送您了,不要钱……

    李泰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喘上来。本王看上眼的东西,不惜代价想要买回来,搁你这儿却像颗野菜一般,随手就扔了……

    房俊这个混蛋,已经达到了打脸的最高境界么?

第四百九十六章 马周(上)

    热气球的组装还需要几天,房俊对于它的性能毫无疑问的相信,只是嘱咐工匠们一定要在安全方面注意再注意,确保各个部件都达到要求,不能有丝毫马虎。

    庄子里有家仆来报,说是中书舍人马周遣人来请,讨论春闱之事。

    在李二陛下眼里,房俊的才华毋庸置疑,此次科举的整个制度改革、规范完善,都可看出房家的能力。但是很明显的一点,房俊的性子有些暴躁,而且似乎对这等细致的事务不太感兴趣,这就难免出现疏漏之处。

    而礼部的那些“大神”们,各个都是淡泊名利之辈,任由房俊胡搞瞎搞,做对做错全然不在乎,只要自己能轻省一些,多一些时间读书、喝茶、赏花玩鸟,那就随他去……

    没有掣肘的房俊能玩出什么幺蛾子来?

    李二陛下实在是心里没底,不得已,便将自己的得力助手马周安插进春闱的筹备小组,以此制衡房俊。况且马周此人才华出众行事稳妥,最是令人放心。

    房俊对于一个来争权的,倒是无所谓,而且他对马周的印象极好,没有丝毫抵触心理。

    那位马周派来的亲随,一见面便诚惶诚恐的表达了马周的歉意。按照官职来说,房俊高出马周不止一筹,本应是马周上门拜见,但马周作为中书舍人,皇帝陛下的一号大秘,事务实在是太多。可眼瞅着年关将至,过了年春闱紧接着就来到了,房俊这厮居然得了照顾魏王李泰这么一个任务,窝在家里基本不露头,这让马周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请房俊去门下省相见。

    房俊欣然前往。

    能有一个能力出众的人物帮着分担工作和责任,何乐而不为呢?

    当即没有坐他那辆风骚到极点的四轮马车,而是骑了一匹健马,前往皇城。

    门下省就在朱雀门外,与太极宫隔着一条天街相望。

    建筑并不宏大,装饰亦不华丽,甚至有些老旧寒酸,但这里却是最接近皇帝的地方,皇帝的所有敕令,都在这里起草,然后加盖玉玺行文天下。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此时已近午时,大多数官吏都已下值,门下省衙门里静悄悄的,青石板整洁平整,墙上粉刷的白多处脱落,墙角的几株高大的槐树光秃秃的枝丫很难看,树杈之上甚至还有几个乌鸦窝……

    冷清简陋,很难与它帝国中枢的身份相匹配。

    门子引着房俊来到一处值房,并未敲门,轻声说道:“大人早有吩咐,侯爷一到,便即刻延请入内,勿需通报。”

    房俊点点头,这应是马周对自己表达出的歉意和尊重,毕竟以他的官职却将自己叫来,实在有些于理不合。

    房俊不在意这些,便推门入内。

    值房内很明亮,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是在墙壁处安置了一个巨大的书架,整整占据了一面墙壁,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无数的书籍。

    装饰朴素,稍显陈旧,倒是与马周一贯不喜奢华、沉稳低调的风格很是契合。

    值房内正有两人,都立于书案之前,一人据案握笔疾书,一人背负双手,正在观看。

    正在写字的人正对着门口,房俊一进来,他便注意到,便放下手中的毛笔,直起身来,绕过书案,对房俊拱手笑道:“下官见过侯爷,本应是下官前去拜会侯爷的,只可惜杂务缠身脱离不得,是以才冒昧遣人邀请,失礼之处,还望侯爷海涵!”

    房俊哈哈一笑,上千握住马周的手,毫无芥蒂道:“何须如此?房某向来懒散惯了,能有马兄这么一个精明强干的帮手,正是求之不得,恨不得将所有事务都交由兄之手中,在下彻底脱清净才好!您是忙人,我是闲人,以后若是有事,打发人喊一声,在下随叫随到!”

    这一番表态,令马周很是有些受宠若惊。

    此时的马周,只是深受李二陛下信重,是以忝为中书舍人,任职于门下省,身份地位绝非日后担任中书令时可以相比。旁人对他敬重,只是因为他乃是天子近臣,却绝非因其官职地位。

    而房俊是什么人?

    房玄龄的公子,陛下的帝婿,堂堂侯爵,礼部尚书!

    抡起身份地位,甩出马周几条街!况且,这人混不吝的名声响彻关中,等闲谁的面子也不卖,看不顺眼了便是亲王重臣那也是说揍就揍毫不手软。起先马周遣人去请房俊,说实话这心里颇为忐忑,万一这棒槌以为自己是看不起他,那可就麻烦了,可谁知道顶头上司中书令岑文本忽然屈尊造访,他怎么能把岑文本丢开?

    但是房俊春风满面笑容和蔼,和和气气很好说话的样子,让马周不仅甚是疑惑:难道外界传言此人的性情,都是以讹传讹,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只要房俊没表现出激怒之态,便是冷嘲热讽几句,马周也能消受,何况人家如此给面子?

    马周当即笑道:“侯爷这话,下官可着实不敢当。您起草编撰的科举制度,下官早已多次拜读,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英明睿智与奇思妙想,必然对科举产生难以想象的深远影响,说您一手奠定百年科举,绝不为过!”

    花花轿子人人抬,马周虽然清廉耿直,却不代表不会说些场面话,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态度,正是每一个成功官员所必备。如同海瑞那般铁面无私毫不转圜,无论多高的才华,无论身处哪个朝代,恐怕结局都好不了……

    无所谓谁高尚谁世俗,谁正直无私谁又随波逐流,世情便是如此,只能去主动融入。

    房俊有些汗颜。

    他的这些所谓英明睿智,所谓奇思妙想,都只是建立在无数前辈先贤的肩膀上,利用穿越者的优势,毫无廉耻的剽窃而来,面对马周如此吹捧,着实有些心里发虚……

    此刻,那位一直笑吟吟站在书案前的中年人,摆摆手笑道:“你二位莫要如此吹捧,本官听得心头发酸,快要吐了……宾王,此画尚未完成,赶紧画完它。二郎也过来,鉴赏一番宾王的画作。”

    此人正是中书令岑文本。

    岑文本与房玄龄关系不错,房俊也见过多次,但是说起来,房俊倒是跟他的兄弟新豐縣令岑文书更熟悉一些……

    中书令也是事实上的宰相之一,辈分身份都比房俊高,房俊上前见礼,便站到岑文本一旁,看着书案上的这幅余下几笔尚未完成的画作。

    宣纸上墨迹淋漓,画着新竹数竿,瘦削挺拔,立于石旁,竹叶参差错落,以浓淡显出不同层次,线条锋锐有力,笔墨细腻,生意盎然。画面清雅秀美,神足韵高,自有一股劲挺拔俗的清刚之气。

    房俊不懂画,但是也看得出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佳作,站在书案之侧冷眼旁观,便觉有一种嶙峋挺拔之意透纸而出,令人心神一振!

    马周重新回到书案后边,执起毛笔,笑道:“献丑了!”

    凝神思虑片刻,下笔如有神,寥寥几笔,一挥而就。

    岑文本赞叹道:“浓淡相宜,层次井然,布局疏密有致、毫不紊乱,结构紧密严谨。几棵新竹,顿挫扭旋,生机勃勃。宾王的技艺越发出色,已臻至大家之境,比之二阎,亦不惶多让矣。”

    “宾王”是马周的字,可不是那个有名的骆宾王,“白毛浮绿水”是骆神童,此时估计尚在襁褓之中,仍未断奶……至于“二阎”,则是赫赫有名的阎立德、阎立本兄弟。

    马周放下笔,赶紧说道:“大人过赞了,二位阎先生具是天资卓越、才华横溢之辈,乃是吾辈之楷模,学习之榜样,岂敢相提并论?”

第四百九十七章 马周(下)

    岑本无奈道:“你这人啊,就是太谦虚。正当壮年,自应意气风,如此暮气沉沉,倒是叫人倒胃口……不过,这幅《墨竹》虽然上佳,但却缺了一诗句,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说着,他转向房俊,笑问道:“二郎诗名冠绝关中,笔体更是独树一帜,不如为此画题一诗,更添颜色,如何?”

    马周也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房俊想了想,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献丑吧。不过话说在前头,若是提的不好毁了这幅画,可别怨我!”

    岑本大笑道:“某说宾王太过谦虚不好,却不料你房二比之宾王还要谦虚……整个关中,谁不知道房二郎诗词双绝,字体无双?等闲得到一副你的大作,便已价值百金。宾王这幅画若是得你题诗,必然身价倍增,异日囊中羞涩,拿出来转卖,也能卖个高价,衣食无忧矣!”

    房俊失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岂不是应该请马兄画上个几百幅,然后在下再分别题诗,拿去街上租家店铺售,大其财?”

    岑本好笑的摇摇头:“且不说物以稀为贵,二郎的字即便再好,拿出个几百幅那也成了烂大街的大白菜?单单只说这几百幅画,宾王自是画不出来,而这几百诗,怕是二郎你也作不出来。”

    房俊笑着点头:“几百有些难度,百八十的,凑凑数还是可以的。”

    马周对房俊不是太了解,不知他这话是玩笑还是谦虚。

    房俊拿起笔,心里捉摸着写一什么诗,能对应这幅《墨竹》的主题。

    说起来,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作为“豪”给别人题诗题字,这心里头颇有一些化人的小骄傲……

    既然不能糊弄,那自是应当将画作与人物相结合,相互辉映,那才能成为经典,一时传颂,甚至千古流传。

    对于马周这个人,房俊是很有好感的。前世他就是个官员,对于历史上的那些以“才干”著称的名臣,自是格外关注。而马周,堪称是继承杜如晦、房玄龄的衣钵,将贞观盛世继承扬的关键人物。

    绝对算得上一代明臣!

    而史上对其的记载于评价,绝对太过敷衍了事。

    马周其人,幼时即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却嗜如命,勤读博学,精《诗》、《》,善《春秋》,不足二十岁便已经满腹经纶。武德年间一度出任州助教,但因不理政事而被刺史指责,遂辞官而去。后至汴州,又被县令羞辱,满腔壮志不得抒怀,于是整天借酒浇愁,最终离职而奔长安,成为一名“长安漂”……

    京城居,大不易,来到长安,方知天下之大,生活之艰难。在长安漂流一段时日后,眼看着生存都成了问题,只好硬着头皮去投靠中郎将常何府上做门客,暂且在长安落户。

    苦心人,天不负,命运之神终于垂青了这位胸怀大志的青年人。

    贞观五年,李二陛下下诏命百官议论国是,就时政得失提出建言,无论武官员,都得写出一份奏折。

    这常何乃一介武夫,平素没读过多少,字都认不得几个,如何写得出此等奏折?于是,便如同朝中大多数武将一般,寻枪手代笔……

    此时马周正在常何府上,常何也不舍近求远了,便让马周代写一篇呈给李世民交差了事。

    马周惊喜不已,如何能放弃这等大好机会?自然是绞尽脑汁,施展平生所学,在这篇议论时政的章中提出二十条建议,写得头头是道,精彩纷呈,对于国事利弊阐述得鞭辟入里,每一条建议都堪称时下最完美的方案。

    李二陛下看后非常惊诧:常何那个大老粗,能写出如此透彻的章?一问,才知道是常何门客的杰作。李二陛下求贤心切,马上命人到常何府中请马周,与这位出身低微的落魂人交谈一番,立生相见恨晚之意,立刻让马周到掌管机要的门下省任职,没过一年即任命他为监察御史,最后官至中令,成为李二陛下的重要谋臣与得力助手,可谓一“折”成名、平步青云的典范……

    马周曾自比商之傅说、周之吕望(姜子牙),对此欧阳修在《新唐·马周传》后评论说:马周的才能不及傅说、吕望,所以后世很少记述他的事迹。但写下“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太祖,则否定欧阳修的评价,曾批注:“傅说、吕望何足道哉,马周才德,迥乎远矣。”认为马周的才德远在傅说、吕望之上。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尽管新旧唐中对马周的记载并不太详细,但马周在“贞观之治”中所起的重要作用难以磨灭。他以自己卓越的治国之才,协助李二陛下开创了历史上最著名的盛世,使得煌煌大唐之名垂拱千古,遗风历经千年而不衰。

    李二陛下为表彰马周对大唐的杰出贡献,曾亲笔为马周题辞:鸾凤凌云,必资羽翼;股肱之寄,诚在忠良。如此高的评价,在名臣云集的唐朝初年也属少见。

    写什么诗好呢?

    房俊提笔沉吟片刻,沉腕下笔,笔尖在宣纸上涂染游走,一个个瑰丽端方的小字便出现在这幅画的左上角空白处。

    岑本微微俯身,轻声吟道:“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嘶!”

    岑本倒吸一口凉气,赞叹道:“二郎,大才也!入情入景,以物言志,弹指间一旷世佳作挥毫而就,老夫折服矣!”

    说着,整整衣冠,对着房俊就是一个长揖,弄得房俊吓了一跳,赶紧避开。岑本又一脸艳羡的对马周说道:“宾王一向恪尽职守,以造福万民为己任,数年来未曾有一丝一毫懈怠,如今房二郎这诗,由风吹竹摇之声而联想到百姓生活疾苦,更褒奖宾王你的情操品德,可以想见,千年之后,宾王之名定会随着这诗、这幅画而历久弥香、清隽久远,真真是羡煞我也!”

    马周站在一旁,看着这《墨竹》,一字一句的细细品味,良久,对房俊感慨道:“二郎,这个……过于谬赞了,下官如何敢当?”

    郑板桥的这诗,从写竹入手,托物言志,表达了对民众的忧虑关切之情,以及自己的责任感与清官心态。由于当时他作画是送给上司兼长辈的,因此语气之中颇多谦逊委婉之辞。现在由房俊写出来,在马周看来,却是房俊对他的无限推崇和尊敬,这怎能不令马周既是受宠若惊,又是欣喜若狂?

    房俊摇头道:“你当某是随便写写的?某不敢说自己的诗有多好,但绝对都是心声的写照。当初,某敢被魏王殿下写一《卖炭翁》,如今,也能给你写着一《墨竹》!望君不忘初衷,心系百姓,清廉正直。君能为百姓谋福祉,百姓便能还君一个名垂青史、百世而不衰!”

    马周心神大震!

    一直以来,马周对于李二陛下青睐,所以能得以长伴君侧并未感到得意与骄傲,反而更觉责任重大,如履薄冰,不敢有一丝懈怠。他常常独自工作到深更半夜,只为更准确的了解各地奏章所奏报之虚实缓急,能够给李二陛下更加直观更加准确的谏言。

    马周出身贫苦,自然知道现如今看似繁花似锦的大唐实则并没有表面上这般繁荣,处于底层的民众已然生计维艰。他更知道,若是中枢一个小小的决策未加慎重,极有可能导致本就艰难的百姓愈加困顿不堪。

    恪尽职守,心悯万民,兢兢业业,清廉自守。

    这就是马周为官、为人之道。

    而房俊这诗,的确是对马周最大的褒奖与肯定!令马周心情震荡,颇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第四百九十八章 待客

    马周深深吸口气,稳定心神,笑道:“即使如此,下官便厚颜愧受了!”

    房俊哈哈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虚伪了不是?其实心里欢喜得要命,但是面上还要故作矜持,一副‘其实我不想要,只是你非得让我要,那我也不好意思不要’的神态,累不累啊你?”

    马周微微一愣,随即失笑,紧接着与岑本对视一眼,两人变成捧腹大笑。

    房俊此语,可说是毫不客气,却也丝毫不差。

    既然心里受用得紧,那又何必做出一副勉强愧受的神情,不干脆痛痛快快的承认?

    岑本对房俊是刮目相看,颇为赞赏其率直的性情。

    他是个本分人,对于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向来不可能有什么好感。房俊虽说大节不亏,才华横溢,但行事太过率性,我行我素毫不顾虑后果,这都令岑本看不惯。

    但是现在却觉得,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也未尝不是一件妙事,不必去虚伪做作,心怀鬼胎,想骂便骂,想说便说,即便惹起了火,对方更愿意直接报以一顿老拳,快意恩仇,却不是心理恨极面上却春风拂面,私底下阴谋诡计给你下绊子捅刀子……

    岑本亲热的揽住房俊的肩头,笑道:“午间二郎就别走了,陪着老夫小酌一杯,如何?”

    马周颇有些意外。

    岑本此人,虽说手腕圆滑八面玲珑,谁都不会去轻易得罪,但性情冷落崖岸自高,又跟谁都不显得亲近,极少对谁表现出这般亲近的态度。

    房俊倒是不以为意,他本就是个随和的性子,既不会因为对方身份低贱而心存鄙视刻意疏远,亦不会因为对方身份高贵而自尊作祟以示清高。

    只要是看得顺眼,言语投契,他便愿意亲近。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更多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自我优越,并未将天下英豪放在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之上看待,对于这个时代的所谓高低贵贱并不太在乎,因为在他看来,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历史尘土,想在乎也在乎不起来。

    这也是他敢于在李二陛下面前没大没小的缘故……

    便说道:“这地方有什么好吃的?不如二位屈尊到寒舍小聚,我那里还有几坛好酒,上午还捉了只野兔,好好的喝个痛快。”

    马周好酒,闻言颇为意动,谁不知道房二私酿的美酒是出了名的好,等闲人根本喝不到!可是身边杂物缠身,却是一时片刻也脱离不得,只好惋惜的谢绝房俊的好意。

    岑本却道:“你这人,总是对待自己太过苛刻。本官刚刚还说你莫要暮气沉沉,无论做人还是做官,该认真时要认真,该放纵时却也要放纵,劳逸结合,方位长久之道。”

    房俊也说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案牍劳神,总要适当的放松,才能更好的工作,偶尔放开一切,亦能令自己的思路得到解放,想一些平素想不到的问题。”

    二人都劝说,马周便迟疑了,却仍旧犹豫的说道:“魏王殿下正于府上做客,吾等贸然登门,岂非打扰了殿下?”

    房俊咧咧嘴,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家伙你们就当他不存在,成天在我那里吃吃喝喝天三捡四还不付半钱的伙食费,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

    岑本与马周大汗。

    放眼天下,也就只有眼前这位敢称呼魏王殿下为“那个家伙”,言辞更是毫不留情,并不将陛下看重的亲王殿下放在眼中。这既是说明房俊与皇家的关系非比寻常,更说明此人确实是坦荡率性的性格。

    马周推迟不过,便道:“即使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神情惬意,相携出门,直奔骊山农庄而去。

    *****

    “房俊,有如此妙绝的住处,却将本王安置于那破楼之中,简直岂有此理!尔眼中还有皇家乎?有本王乎?有陛下乎?”

    魏王李泰站在玻璃屋的中间,插着腰,对着房俊大声数落。

    也难怪李泰不满。

    这间玻璃屋就建在温泉边上,是由房俊的住处延伸而来,入冬以后方才建成。

    整间屋子便是一间豪华版的温室,四壁以及屋顶全都是玻璃镶嵌而成,阳光从四面八方照射进来,明亮宽敞,飞雪寒风被阻挡在外,令人心生惬意,温暖如春。

    屋子里引入了温泉,在设计独特的沟渠中缓缓流淌,泉水潺潺,湿润温暖。兼且房俊移植了不少花卉植物,值此隆冬之际,屋子里却是绿意盎然。

    如此所在,怎能不令李泰眼红?

    更别说岑本与马周了,一到此处,立即对房俊的设计惊为天人,岑本甚至要请房俊为自己家里也设计一间,但是在听到购买玻璃所需的昂贵价格之后,才不得不惋惜着作罢。

    房俊却对他的抱怨毫不在意:“殿下,您也别在哪儿乎来乎去的,您要是实在喜欢,微臣就把公主殿下赶走,换您住进来就是了!”

    “兕子住在这里么?本王怎么不知道?”李泰楞了一下,反问道。

    房俊抬手指了指屋子外面一条沿着建筑修建的回廊,说道:“此处直接连着公主的住处,自打公主入住之后,此间便完全封锁,等闲不得让人进来。若非今日招待岑中与马舍人,微臣说通公主让出此处,便是微臣也不会踏足这里。”

    虽说是在他家,虽说晋阳公主跟他很是亲近,但是公主的香闺,总要有一些规矩,以免被人诟病。

    晋阳公主正好从厨房那边蹦蹦跳跳的回来,正好听到了房俊的半截话,顿时大为紧张,跑过来拉着房俊的手,问道:“姐夫,为何要赶兕子走?兕子不走,兕子喜欢这里!”

    房俊摸摸小公主的头顶,将她的小脑袋扳着转向李泰那边,蛊惑道:“非是微臣想要赶殿下走,微臣巴不得殿下永远都不走呢……还不是您这位青雀哥哥,见到此处华美,便心生贪念,想要将殿下您送回宫里,他好霸占此处……”

    晋阳公主立时对李泰可爱的呲了呲牙,做出一副凶恶状:“青雀哥哥是坏蛋!居然欺负兕子,兕子要告诉父皇,让父皇揍你!”

    李泰暴汗……

    这房俊也太缺德了,本王啥时候说过要将兕子送走?真真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无耻之尤!最令李泰痛心疾的是,原本白莲花儿一般纯洁善良的小兕子,在房俊的拐带之下,越朝着刁蛮的方向大踏步前进,若是放在以往,这等威胁人告黑状的想法那是绝对不会有的,更别说“让父皇揍你”这等标志性的纨绔词汇……

    心里气极,却不敢火,反而舔着脸对晋阳公主解释道:“哥哥怎能将兕子送回宫呢?兕子要知道,一天见不到你,哥哥可就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啊,放心,都是房俊这混到挑拨离间,绝对没有的事儿!”

    岑本和马周无语的看着这一幕,心里颇为惊奇于房俊居然丝毫不将李泰放在眼中的态度。

    这位可是极有可能取代太子成为国之储君,你这样干,真的没关系么?

    二人尚在疑惑,酒菜已然端了上来。

    满满的一大盆兔肉,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此处既有亲王、公主,又有朝中重臣,你房二就特么端出来这么一大盆菜,以之待客么?

    这也太失礼了!

    别的不说,你让岑本跟马周两个人跟公主殿下一个盆子里吃菜?

    开什么玩笑呢……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太子的绝境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

    房俊可以无视李泰的存在,岑文本处事圆滑八面玲珑,对于这位魏王殿下只是保持着足够的尊敬,却并无多少敬畏,席间谈笑风生,很是自如。

    但马周对于李泰,却有些看法。

    马周是个脾气耿直的家伙,在他看来,房俊虽然纨绔,但为人豪爽直率,相处起来颇为融洽。魏王李泰却显然浮夸得多,此人虽有才华,却从不肯脚踏实地,兼且目中无人,席间有些微醺之际,自命不凡的对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的施政方略大加指摘,颇有一些指点江山之意。

    马周有些受不了。

    无论房玄龄亦或是杜如晦,都是大唐之所以有今日之繁盛最大的功勋,况且这两人平素清廉守正,一心为国不谋私利,是马周相当敬仰的人物。

    李泰如此批评奚落,耿直的马周直接甩袖子走人……

    他这一走,酒宴自然是不欢而散。

    将岑文本与马周送至庄外,房俊回转,阴沉着一张黑脸,气势萧杀。

    “如果殿下不是在某家中做客,某必须顾及一些待客之道的话,此时的殿下,必然横着躺在院子外头的雪堆里!”撂下这么一句狠话,房俊回了后院。

    晋阳公主捧着一块兔肉,啃得满嘴油汪汪的,小丫头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自家哥哥惹得大家不快,便幸灾乐祸道:“青雀哥哥,你要小心了!刚刚你一直在数落房伯伯,已经惹恼了姐夫,小心他揍你!”

    李泰也有些后悔。

    他真不是对房玄龄与杜如晦有何看法,相反对于这二位也相当尊敬,只是这酒喝得有点多,脑子有些晕,就管不住嘴,稀里糊涂的把人都得罪光了。

    不过魏王殿下其实能认错低头之人?

    嘴硬道:“说便说了,又能怎地?他房俊活腻歪了才敢打人!不过话说回来,小妹啊,你不要一口一个姐夫的,这还没成亲呢,你这小姨子是不是有些没骨气啊?哥哥我听着别扭!瞧你这幅狗腿的样子,分得清里外不?若是那房二叫你给暖被窝,怕是你都不会反驳,没出息……”

    酒喝得有点多,嘴上没把门的,还真是什么话都说……

    晋阳公主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故意的,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就暖被窝呗,就叫姐夫,怎么了?若不是姐姐嫁给姐夫了,兕子就求父皇让姐夫当兕子的驸马……”

    “噗……”

    李泰一口酒将将喝到嗓子眼,闻言全都喷了出来。

    *****

    寒风呼啸,东宫愈冷落孤寂。

    这原本应当是满朝文武竞相登门极力投效的一座恢弘殿宇,此际却是门庭冷落车马稀,无人问津。

    太子詹事于志宁于魏王李泰相继遇刺,在加上魏王府的内侍被外人胁迫,反过来检举魏王李泰行为不端品行不淑……这一桩桩一件件,虽然看似毫无头绪,却无一不暗暗指向东宫。

    更加令人诡异的是,以往坊市间流传的易储流言,非但没有借此机会愈演愈烈,反倒彻底的销声匿迹。

    所以大家都相信,这必是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势力在压制舆论,避免朝廷的政策被民意所左右。而除了皇帝之外,谁能有这么强大的势力?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默默的等待着,那一纸诏书从太极宫里颁下来,行文天下。

    废黜太子……

    如此一个局面,太子备受冷落,自然是情理之中。

    这般一个紧要的关头,谁敢贸贸然登门,招致陛下的揣测怀疑?要知道,这还有两庄刺杀的悬案,尚未寻到幕后主使,想必皇帝陛下不会介意随便找个替死鬼背上这两口黑锅。

    甭提什么证据,政治从来都不需要真相,只需要利益。

    只要符合皇帝陛下的利益,全天下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凶手……

    当然,也有人并不在乎什么利益。

    在他们看来,荣华富贵比之兄弟情义,便是如同那粪土一般。生命转瞬即逝,富贵过眼烟云,唯有情义,方能永存……

    杜荷便是这么一个人。

    诚然,此君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纨绔无赖、不学无术……可以说浑身上下一无是处,单单独独有一样,绝不会为了魏王的崛起而趋炎附势,更不会为了太子的式微而落井下石。

    丽正殿内,太子李承乾端坐软塌之上,看着面前的杜荷,不禁心内唏嘘。

    面临绝境,储位不保,却唯有杜荷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这份情义,尤其珍贵。

    太子妃苏氏自内殿走出,素手拖着一个木盘,款款来到杜荷面前,置放与茶几之上,温婉笑道:“妹夫,请用茶。”

    杜荷赶紧起身,施礼道:“多谢娘娘。”

    苏氏温言道:“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见外?你们兄弟聊着,本宫去后殿吩咐宫女们送些樱桃过来。”

    杜荷愕然道:“这时节,哪里来的樱桃?”

    苏氏道:“自是那房二送来的,整个大唐,也就他家里的温室能在这寒冬腊月的种出时鲜的瓜果,就好像没有他家栽植不出来的东西。”

    杜荷这才恍然。

    放眼大唐,即便是皇家的温室,无论规模大小、栽植作物的品种数量,都不能同房家的温室想必。现如今大唐各大门阀世家勋贵皇族的家中,几乎每日都要采购大量房家温室出产的菜蔬瓜果,当然,物以稀为贵,那房二若是不讲这些贵族们狠狠的宰一刀,那也就不是房二了……

    苏氏端庄的冲杜荷点点头,退去后殿。

    其实,一直以来她对杜荷的印象都不算太好,只是由于太子跟一母同胞的妹妹城阳公主很亲近,是以才不得不给杜荷留几分情面,没有劝阻太子远离杜荷。

    苏氏出身豪门,祖上皆是前隋的高官显要,家世渊源,自然看不上浪荡成性的杜荷。只不过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临到太子四面楚歌似乎被天下抛弃,却唯有长安城中两大纨绔房俊和杜荷不改初衷,不离不弃。

    房俊虽然看似与太子不太亲近,但始终如一,之前太子得势之时,房俊便只是若即若离,时常命家仆送来一些时鲜的瓜果菜蔬。而且苏氏知晓,这个待遇可不仅仅是太子有,朝中许多同房家交好的大臣,都能收到房俊的馈赠。但是难得的地方在于,现在太子眼瞅着就要被废黜,那房俊已然我行我素,该送的东西丝毫不因太子的失势而减少……

    也算是个有心人了。

    苏氏走后,杜荷才坐下来,轻轻的吁了口气。

    他这人虽然纨绔,却也不是没脸没皮,自然觉察得到太子妃苏氏对自己似乎不待见,而在这位大家闺秀出身严谨受礼的太子妃面前,杜荷也颇为不自在。

    反倒跟太子李承乾随意许多。

    “你这又是何必呢?孤还没那么脆弱,尚未到需要你来安慰的时候,只要一线机会尚存,孤便不会轻言放弃。倒是你,本就艰难,若是再因为孤而受到委屈,叫孤这心里,如何得安?”

    李承乾叹息道。

    杜家自杜如晦去世之后,境况并不太理想。

    长子杜构承袭爵位,但为人严谨,才具有限,杜荷更是胡作非为,若非念着杜如晦的那一点香火情分以及皇帝的照拂,早就被人打上门去,哪里还敢优哉游哉的四处惹祸?

    如今跟自己走得越近,就越容易遭到势利小人的排挤。世人习惯了捧红踩黑,不足为奇。

    杜荷也叹气道:“微臣也不愿意来啊,可谁叫你那妹子牵挂与你,非得让我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承乾便笑了起来。

    这小子便是如此,明明心忧自己的状况,想要表达一下态度,却非得说得这么不着调。

    这一点,与那房俊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二人也算得上是一丘之貉了……

    杜荷瞅了瞅四周,见左右无人,便微微俯身向前,瞅着李承乾,压低声音问道:“殿下,难道就如此坐以待毙么?”

    李承乾心里猛地一跳,不可思议的看着杜荷。

    这话,什么意思?

第五百章 风卷云起

    丽正殿里烧着地龙,大殿四角亦燃着兽碳,然则李承乾的心里却陡然一紧,一股寒意不可遏制的席卷全身,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杜荷,尔此言何意?”

    “殿下,您从武德九年便被立为太子,那时候陛下和大臣们是怎么说的?他们说您性聪敏、特敏惠、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几乎全天下所有的赞誉之词,全都拿出来奉承于您!您就是天之骄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杜荷盯着李承乾的眼睛,咬着牙低声道:“可是自从您意外摔坏了腿,一切就都变了!陛下厌恶您身有残疾,恐有损皇家威仪,大臣认为您品行不端,非是睿智之主!去他娘的皇家威仪,去他娘的睿智之主!只是摔坏了腿而已,难不成连脑子也摔坏了么?殿下,仅仅是一场意外而已,可是您遭受到的却满天下的指责和质疑,这其中,便包括陛下……”

    “够了!”李承乾勃然变色,叱道:“尔竟敢非议陛下,活腻歪了么?”

    杜荷却不为所动,依然自顾自的说道:“陛下虽未废黜您的太子之位,可是您自己看看,您受到的冷落有多憋屈,而李泰受到的喜爱有多招摇!陛下只顾着他的喜好,却从来都不考虑您的感受,您才是大唐的太子,未来的帝国之主!殿下,陛下的自私自利,天下人皆知,您若是不能自己去争取,他不会管你的死活!”

    “砰”

    李承乾狠狠将茶盏摔在地上,精致的白瓷茶盏碎成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他霍然起身,怒视着杜荷,狠狠骂道:“杜荷!枉我一直待你如手足,你便是如此蛊惑我仇视君父,难道你想我行那大逆不道之举,背负百世污秽千载骂名你才满意?”

    杜荷也额头冒汗,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然而此际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能跟着脖子,与李承乾对视道:“陛下做得,殿下如何做不得?”

    “啪!”

    李承乾怒极,甩手就是狠狠一个巴掌,愤然瞪着杜荷,手指着大殿门口,怒道:“出去!念在你我多年情谊的份上,今日之语就当孤从未听到过,至今以后,孤与你割席绝义、老死不相往来!”

    杜荷大急,连忙说道:“殿下,我这可都是为你好!您这么困坐愁城,到头来难道指望着陛下回心转意么?太子之位您固然可以放得下,可您想过没有,一旦太子之位被李泰夺去,他会容忍您的存在么?再退一步,即便您宁愿一杯毒酒了断自己亦不愿忤逆陛下,可是太子妃怎么办,世子殿下怎么办,您的儿女怎么办?”

    一句句戮心之言,便如同锥子一般一下一下的往李承乾的心口上戳!

    李承乾张大嘴巴,急促的喘息着。

    他有些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他死了容易,贤惠温婉的苏氏怎么办,两个聪慧纯孝的儿子怎么办……

    自己这个无能的父亲,守不住太子之位也就罢了,难道还得拖累妻儿跟着受苦,甚至魂归地府?

    最最主要的,还是杜荷的其中一句话。

    陛下做得,殿下如何做不得?

    当年父皇能从玄武门杀兄弑弟直接一步踏入太极宫,承继大宝开创这贞观盛世,为何我李承乾就不能?

    千百年后,史书上只会吹嘘父皇的旷世功绩,又有谁会在乎他这皇位是如何得来,他的兄弟埋骨何处?

    想到这里,李承乾猛地回过神来,陡然现浑身衣物已然被冷汗浸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带来一股股森寒的冷意……

    我这是怎么了,怎地能想到如此恶毒的地方去?

    即便父皇现如今一手缔造了贞观盛世,可他当初干的那件事,却绝对不能堵得住天底下的悠悠众口,堵不住史官手底下的那竿评断春秋的铁笔,不能将错误变成正确!

    他是错的!

    哪怕父皇创造再多的功业,那件事也是错的!

    难道就因为父亲由一个错误的决定得了这天下,自己便要效仿之?

    不行!

    怎么能明知道那是错的,还要去做呢?

    父皇这些年来隐藏在心底的悔恨和自责,旁人或许不知,他李承乾又怎会不知道?

    深深吸了口气,李承乾镇定下情绪,看着杜荷,缓缓说道:“孤身为父皇长子,自当尽忠尽孝,绝无二心。这江山是父皇的,他愿意交给谁,那就交给谁!今日之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到此为止!”

    言罢,一甩袍袖,转身进了后殿。

    只留下一脸惊愕的杜荷呆立原处……

    好半晌,杜荷才回过神来,很是失望的望着李承乾消失的门口,叹息道:“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难道殿下以为不争不抢,便能得到陛下的爱护,便能得到未来太子的宽恕?殿下,您错了,错的离谱!这天底下本就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有些事情您不去做,到头来终究是要后悔的!”

    空荡荡的后殿没有一丝声息,杜荷没有得到回音。

    他心里清楚,这是李承乾念着多年的情谊,对今日自己所说的话视而不见,否则一旦告知陛下,自己虽然未必破家灭族,但是这条性命,是绝对保不住的。

    可是此举,李承乾也是承担了极大风险的!

    杜荷的言论已然构成谋反,身为太子却不管不问视而不见,这更是大罪!为了顾全兄弟情谊,杜荷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议太子行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同样为了顾全兄弟情谊,李承乾宁愿身负极大风险,亦不去出卖杜荷……

    杜荷眼眶一红,暗自咬牙:既然你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那么这个决心就由我来替你下!事到临头,就算你不想干,也由不得你……

    *****

    年关将至,各地督抚6续回京述职,长安城里更是汇聚了各地商贾,云集了珍惜百货,处处充盈着一股厚重的年味儿。

    今年虽然春季大旱,但是得利与工部的灌溉工具以及农田水利的大力整修,使得秋季的收入并未减产。老百姓吃得饱饭,手里有几个闲钱,市面上愈热闹繁荣。

    李二陛下翻阅着各地的奏折,满意得捋须微笑。

    虽然这些奏折里大多报喜不报忧,言辞难免有些夸张,可对此早有经验的李二陛下亦甚至其中的水分含量。总体来说,今年虽然称不上丰收之年,却也比之去年不遑多让,可是要知道,今年春季可是连续几个月滴雨未降,吓得李二陛下当时以为关中地区今年的粮食要绝收!

    幸好啊,房俊的那一场雨求得及时。

    至今为止,李二陛下仍然不明白房俊那厮到底是如何求来那场雨……

    呼风唤雨?

    李二陛下嗤之以鼻。

    若是旁人或许真有那种神奇的能力,但是房俊这个率诞无学的混蛋能有那种能力,李二陛下宁愿相信猪会上树……

    但是到底是怎么弄得呢?

    百思而不得其解,此事已然成为李二陛下心头的魔障,越是搞不懂,越是想要探明其中究竟。今日又想起此事,颇觉郁闷,便遣人将李淳风找来。

    一见面,顿时把李二陛下吓了一跳。

    这位以往都是仙风道骨精神抖擞的“半仙儿”,此际去世脸色蜡黄,一身道袍邋遢不堪,浑似几天几夜未眠的憔悴模样……

    “爱卿可是病了?”李二陛下担忧的问道。

    这李淳风能和袁天罡并列为大唐两大神棍,忽悠老板的本事自然独步天下,使得李二陛下对他二人甚是看重,而这两人也确实很有本事。

    李淳风形象憔悴,精神却是不错,温闻言道:“微臣非但未病,反而为陛下寻到了一条得窥天道的路径!”

    李二陛下悚然动容。

第五百零一章 白虎冲煞

    何为天道?

    春气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此乃天道。

    星移斗转,日月更替,此乃天道。

    生老病死兴旺死绝,此乃天道……

    总而言之,世界最本源的规律,既是天道。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天道至圣,却虚无缥缈,无可捉摸。世人便观测天上星宿,通过其运转规律来推算世间节气,人间祸福,帝国气运,此即天道!

    “陛下当可知道,星宿运转天象更替,虽然总有其玄奥难测之规律,然则所涉及的数字实在太过巨大,运算起来过于繁杂,人力有时而穷,并不能尽善尽美的运算出结果。”

    李淳风说起自己的领域,双眼灼灼亮,提高声调道:“但是微臣自得到一种新式的算学符号和计算法则之后,潜心钻研,现其运算方式非常简单,写起来亦十分简略,最是适合大数值的计算!”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漠视天道的更替变化,给自己的帝王伟业带来的所谓警示和变化。帝王认为自己不仅主宰着人世苍生,更领袖着九天星辰,从星宿的变化,便可预知自己的吉凶福祸。

    李二陛下离座而起,想要问李淳风到底是何等精妙的算学方式,能将千古以来的天象运算难题简而化之,心中忽地一动,问道:“爱卿所说,难不成是房俊那厮的那一部数学?”

    “陛下明鉴,正是那部数学!”

    李淳风颇为激动:“房俊此子,的确是不世出的天才,惊才绝艳,百年难得一遇!据微臣所知,房俊的这套数字,是其从一个大食行商那里学来,因写简便,便被其花费重金学来。非但如此,房俊更在其加减乘除的基本算法之外,衍生创造出开平方、开立方、三角函数等等运算规则!微臣可以预言,这一部数学,必将成为震古烁今的算学圣典,千世万世之后,后人仍将奉为圭臬,开创算学千古未有之盛世!”

    看着这位激动得有些癫狂的太史令,李二陛下有些懵……

    有这么夸张?

    那本数学他也读过,诚然,其中很多运算法则的确令人眼前一亮,可若是说能达到震古烁今的程度,令万世之后仍旧奉为圭臬,这就有点离谱了吧?

    其实,最令李二陛下不能接受的,是房俊这个棒槌冷不丁的就成了一代算学大家,千秋万世无数算学之士崇拜追捧的一代宗师……

    娘咧!

    那么一个家伙也能成为与孔颖达、颜师古等圣贤齐名的大儒?

    这颠覆性实在太强烈,李二陛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没道理啊……

    说完这个,李淳风面色一整,严肃的说道:“陛下,微臣最近夜观天象,现一些不好的情况。”

    李二陛下还未从房俊带来的震撼中脱离出来,闻言心里一突,连忙问道:“到底如何?”

    莫怪李二陛下太过迷信。

    天上的星辰运转,那是亿万年前便已注定的规律,只跟天体本身的质量有关,即便因为天体内部的突变疑惑是来自于外界的强大外力生一些改变,又跟地球上的人类气运有个锤子关系?

    可古人的知识达不到这种清晰的观测天体运行的程度,面对浩渺无垠的宇宙和茫然莫测的命运,便潜意识的将二者联系在一起,希冀与上天会对莫测的命运的给出一些提示。

    人们实在无法接受命运无常这个词汇,更愿意相信命由天定……

    “微臣观天象,紫薇暗淡,妖星璀璨,有白虎冲煞之厄!”

    李二陛下大吃一惊:“当真?”

    作为皇帝,耳濡目染之下,对于一些普通的天象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

    紫微斗数中的主星之一,五行属土,古往今来,都把紫微星当成“帝星“,所以命宫主星是紫微的人就是帝王之相。

    如果把天比作一个漏斗,那紫微星则是这个漏斗的顶尖。

    在李二陛下看来,那就是他的本命星!

    李淳风面色凝重:“白虎临身日,临身必有灾!天象中白虎凝聚于紫薇之侧,这种天象又叫做马扫煞,结印阵在紫嵇阵,位置在北斗浮星,化气为忌。忌者妒恨之意,也既是非之制造者。紫嵇阵之属性极阴狠、冷漠、不善与人沟通,若有所纷争,不先求沟通之道,反而暗生挟怨报复之心,令人防不胜防。是以,请陛下当心,谨防有小人作祟!”

    这是委婉的说法,其意便是当心有人造反!

    李二陛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于李淳风,李二陛下无比信任其能力。相比于袁天罡的相人之术,李淳风的观天之术明显更得帝王信重。

    脸色不免阴沉下来。

    夜幕已深,寝宫内一灯如豆,显得有些昏暗。

    李二陛下端坐在软塌之上,一动不动,心情有些莫名的低沉……

    李君羡在门外通报一声,闻听到一声淡淡的“嗯”声,便悄然迈步走进来。

    “太子那边,最近可有异动?”

    “回陛下,东宫一些如常。自魏王殿下遇刺之后,东宫访客便日益减少,最近,唯有侯君集、汉王殿下、以及驸马都尉杜荷前去拜会,各自未曾停留太长时间,只是稍坐片刻,便告辞离去。除此之外,不曾有他人前去拜会。哦,倒是房俊时常会送一些温室产出的时鲜果蔬,不过都是府中管事前去,房俊自己并未露面……”

    “房俊?”

    李二陛下有些意外,但是想了想,觉得又在情理之中。

    大抵是继承了房玄龄的政治智慧,对于朝中的争储之事,房俊从来都不参合,顶多劝谏一两句,却也是对事不对人,并未显示出对于哪一位皇子的看重与偏向。

    最妙的地方在于,他既不过分亲近与某一位皇子,也不刻意的疏远,总是能在其中找到一个平衡,令人无从揣度他的本意。

    年纪不大,心思却是不少。

    这也是令李二陛下很满意的地方,既然身为臣子,该管的事情要管,不该管的事情,那就离得远远的。皇位是皇帝的,皇帝想要交给谁,可以咨询大臣的意见,但是大臣绝对不能替皇帝下决定。

    这是底线……

    “陛下,既然李太史测算出天象异常,那陛下自应注意身边人事,小意提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以,微臣建议,应当取消去骊山观看孔明灯之事……”

    作为皇帝的禁卫头子,李君羡自然知道李淳风的那番话。

    在他看来,皇帝贸然出城前往骊山,本就是不太稳妥的决定,现在李淳风又推测出天象示警,那就更不能以身犯险。

    昏暗的灯光中,李二陛下英伟的脸容明暗交替,神情充满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淡定与伤感。

    “朕若不去,岂不是让很多人失望?”

    “可是陛下,此行实在是太过凶险,万一……”李君羡极力劝谏,他搞不懂皇帝脑子里打着什么主意,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李二陛下打断李君羡的话语,自信的一笑:“朕从千军万马尸山血海里杀出来,得了这江山,成为执掌天下的帝王,朕最不怕的,就是那些刀光剑影狠烈厮杀!”

    说到此处,却又幽幽一叹:“可朕最害怕的,却是那些站在朕身边,却随时都想着给朕来一下的那些自己人……可是朕若不给他们机会,他们又怎么敢下手?他们不下手,朕又怎知道这些人里,到底有几个是朕的肱股,有几个是朕的手足,有几个,是朕的骨肉……”

    李君羡听到这里,头根都差点炸起来!

    陛下这语气,难不成还有皇子牵连在内?

    或许,十几年前的玄武门之变,又会再一次上演?

    李君羡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冷汗涔涔而下……

第五百零二章 卖票

    谁最怕皇帝在骊山出事?

    自然是房俊。

    原本只是无聊想要哄晋阳公主开心,鼓捣出一个热气球给小公主玩儿,谁知意外的跟李泰打了个赌。却不想李泰这厮将此事搞得满城皆知,甚至开了盘口设了赌局。

    更加未曾想到的是,李二陛下居然心思活泛,想要来凑凑热闹……

    您身为九五之尊,就窝在您那太极宫里得了,没事瞎出来溜达啥?这不是添乱么!

    房俊无比怨念!

    自己招谁惹谁了,惹来这么一尊大神?

    这要是李二陛下在骊山有个什么磕磕碰碰,第一责任人便是他房俊,若是严重一些缺胳膊少腿的,砍他脑袋都是轻的。

    问题是,咱也没让他来啊!

    一旦出现什么状况,房俊几乎可以预见,史书上对他的评价会加上去这么一句:千古奇冤房遗爱,六月飞雪房二郎……

    为了挽救自己有可能来临的悲剧,房俊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皇帝的禁卫自然勿需他操心,届时必定里三层外三层将皇帝围得水泄不通针插不进,他需要在别的地方下功夫。

    选定了届时热气球试验的场地,这是农庄后山一处非常开阔的山顶,可以凭高远眺遥望长安。

    房俊带着农庄里的家仆,以及附近农户家中的壮劳力,大肆砍伐树木,在山顶四周各搭建了一座高大的观礼台。至于会不会因为此举而导致骊山的生态环境破坏致使水土流失,房俊完全顾不上。

    观礼台的作用,便是将人群限制在一定区域内,不至于到处乱哄哄的给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有可乘之机,方便管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么庞大的四座观礼台,房俊发动了足足上千人不分昼夜的连续奋战四五天,才初见规模。

    虽然都是房家的家仆或者佃户租客,但房俊没有白白使唤人的习惯,再者说了,没有点好处,那干起活来也没有积极性啊!房俊命管事的将前来上工的农户按人头分成若干小组,各个小组再任命一名组长,负责工程的监督以及记录人工,每日发放工钱。

    除此之外,房俊还定下了一日三餐的待遇。

    堂堂侯爵,总不能显得寒酸小气不是?这一日三餐都是大鱼大肉,管饱管够!

    一时间,“房大善人”之名响彻骊山,不少闲在家里的农户拖家带口赶来助阵,美其名曰“自家二郎有事,不给工钱也不能袖手旁观”,实则不过就是来混顿饭吃……

    房俊自然听之任之,除了捏着鼻子认了,难道还能将人赶回去?况且这些老幼妇孺也并不是真的吃白饭,大家其伸手,将山顶这一片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跟草棍都不见

    所有的这一切,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开销大幅度增加,已经达到几百贯。

    管事卢成面对这笔“巨额”开销,一个劲儿的埋怨房俊胡花乱造,有败家之倾向,不会过日子……巴拉巴拉,墨迹个没完,吵得房俊脑仁疼,却也那这位忠心耿耿的管事没辙。

    “算我求你了,咱别墨迹了成不?”房俊终于忍耐不住了,扭头,苦着脸对一直跟在身后的卢成哀求道。

    这家伙每天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倒不是想要为自己分忧解难,而是随时监督自己有没有乱花钱,只要自己稍有一丁点花钱的倾向,立时冲上来一顿说教……

    “您可别求老朽,咱可担不起!这个家是您一手赚出来的,便是家主想必都不会多管,老朽不过就是个仆人,哪里敢阻拦二郎做事?”

    卢成如此说道。

    老家伙,你还一肚子怨气?

    房俊无奈,想了想,指着那四座拔地而起的观礼台,说道:“不就是因为建这个花钱了么?某已然跟您说过,这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到时候若是不能最大程度的组织那些前来看热闹的民众,当真闹气乱子来,您也知道会发生多大的事故!”

    “老朽当然知道,也没说您做得不对啊?可您建就建呗,为啥要可这劲儿的供那些农户一日三餐,还顿顿鱼肉管够?二郎,休怪老朽聒噪,自古以来,就没这个规矩!您瞅瞅,这一天天的,银钱哗哗的往外花……”

    说来说去,不还是怨我花钱了?

    房俊翻了白眼,对于这位守财奴的性子算是彻底服气。

    “就不是花钱了么?再赚回来就是了!”房俊想到一个主意。

    “如何赚?”卢成脸上的幽怨顿时一扫而空,期待的看着房俊。

    或许咱家这位二郎没啥大能耐,但是这赚钱的本事,那可是久经考验,历经无数的事实验证过,绝对没的说!

    房俊大手一挥,说道:“卖票!”

    “卖……票?”卢成有些懵。

    *****

    “卖票?”李二陛下脸颊上的肌肉一阵抽搐。

    这个混不吝的,难道是要以朕的名义敛财?

    “是以何种名义卖票?”李二陛下追问李君羡。

    李君羡咽了口唾沫,也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那厮印发了不少传单,说是届时陛下将会莅临,亲自观看热气球的飞行试验,参与这千古未有之盛事,与民同乐。但凡想要在当日观礼者,必须缴纳一贯至一百贯不等,作为观礼会场的营建和组织费用……”

    “多少?”李二陛下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了。

    李君羡只得重复一遍:“一贯至一百贯不等……”

    “那厮疯了不成?”李二陛下失声叫道。

    一贯至一百贯不等?

    “他那观礼台,能坐多少人?”李二陛下又问。

    “不过是砍伐一些树木临时搭建,既无顶棚亦无遮风挡雪之设施,简陋得很。房俊发动庄子里的农户,聚集了上千人,搭建了四面观礼台,据末将估计,至少亦可坐得下四五千人。”

    “按照座位的先后,来收取不等的票价,是这样吧?”李二陛下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陛下明鉴,正是如此。”

    李二陛下叹息道:“这小子,还真是有几分陶朱之才……单单这个票价,想必卖个几万管不成问题。你说,若是将民部交于此子之手,是否也能给朕如此开源?”

    李君羡却是看法不同:“即便有陛下莅临,但是也卖不出这许多钱吧?那些能拿得出这么昂贵票价的都是世家大族朝中勋贵,不说这些人愿不愿意心甘情愿的拿出这个钱,单单只是阿谀奉承之嫌疑,怕是便足以令这些人望而却步了。”

    任何时代,名声都是很重要的,古代之时尤其如此。

    花费几十上百贯,只是为了去给陛下的面子捧场,这传扬出去,委实不好听。

    李二陛下却说道:“谁告诉你,这小子会将票卖给那些世家大族?等着吧,届时必将是天下商贾云集,四海豪商荟萃……娘咧!朕居然成了这混蛋的敛财工具,真真是岂有此理!”

    李二陛下气得咬牙切齿。

    他心里明白,房俊这一招,的确是隐含了许多目的。

    其一,是在激将李二陛下,我就是利用您了,您若是觉得愉快,大可以不来啊!

    若是李二陛下当真取消了此行,房俊绝对乐呵呵的返还票钱,想必皇帝驾临带来的危机,那些小钱显得无足轻重。

    其二,这个昂贵的票价,立时将那些市井流民之流彻底挡在外面。届时能够入内观看的,必然都是身价豪富的商贾,这些人虽然有钱,但地位低下,最是谨小慎微,能够一睹皇帝天颜,足够他们吹嘘半生,哪里敢惹是生非?

    如此一来,必然令现场的秩序愈加稳定,即便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能更好的维持现场。

    其三,则是对李二陛下屡次革去其官职的小小报复。

    我就是拿您的名头赚钱,怎么地?

    不爽啊?不爽您可以不来啊!

    您来了,我赚钱;您不来,我更高兴……

    娘咧!

    李二陛下愈发恼火,这小混蛋,怎地这么一肚子花花肠子?

第五百零三章 合伙人

    “二郎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本王亦不得不击节赞叹,甘拜下风啊!呵呵……”

    江夏郡王李道宗捋着颌下美髯,笑呵呵的赞叹道。

    在他看来,房俊原本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麻烦,据他所知,热气球试验的当天,最少不会低于上万人前往骊山观看,这给皇帝的护卫工作带来极大的麻烦。

    这么多人,难免会有心怀叵测者隐匿其中。

    只要得到机会,说不得就能搞出一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出来……

    可房俊这么轻飘飘的一招“卖票”,立即将这种风险降低到最小,只要人群混乱不起来,那就没有几个人敢于明目张胆的去行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顺带着又赚了一笔钱财……

    先前听闻房俊组织大批人手搭建什么观礼台,李道宗还曾幸灾乐祸,虽然那时便已看出房家借此控制前来观看的人群数量,却着实未想到这神来一笔,不仅控制了人数规模,更限制了人群的质量,那些市井地痞直之流被高昂的票价挡住,还赚取了大笔钱财,搭建观礼台的费用,十倍百倍的赚回来。

    此人当真是经商的天才!

    酷爱黄白之物的江夏郡王,对房俊是越看越喜欢,颇有一些志同道合引为知己的意味。

    “王爷谬赞了,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房俊谦虚一句,他今天约了李道宗来着醉仙楼,可不是为了显摆这点小手段。从随身带着的一个锦匣中取出一个金佛,放在二人面前的案几上。

    这金佛通体金紫,造型古朴,明显带着天竺风格。

    “此物乃是小侄从一位天竺客商手中得来,据说乃是来自于菩提伽耶的摩珂菩提寺。听闻王爷素来对佛陀颇有研究,便借花献佛,送给王爷赏玩。”

    李道宗暗道,这小子真上道!

    送礼也能送得这么清新脱俗,本王对佛陀有个屁的研究,本王只对金银财宝有研究……

    不过此时佛教盛行,李道宗对于佛教圣地的菩提伽耶也素有耳闻,而那座佛陀成佛得道的摩珂菩提寺,更是如雷贯耳。此金佛虽然不大可能真的是摩珂菩提寺流传出来的圣物,但是看其造型,亦知非是凡物。

    这小子,有心了!

    李道宗也不客气,将金佛拿在手中把玩,随口问道:“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郎可是有什么难事求助于本王?事先说好,若是本王力所能及,自然绝无二话,可若是超出本王能力之外,那本王可就爱莫能助了!”

    房俊气得心里大骂,那你还迫不及待的将金佛抓在手里?怕是无论咱的事儿办不办的成,这金佛都不打算退回来了吧……

    对这老家伙的无耻算是有了领教,房俊说道:“您这话说的见外了不是?非得有求于您,才能孝敬您点好东西?咱可没那么现实!不过话说回来,小侄有难处,王爷您也不能看着是不是?”

    李道宗将目光从金佛上收回来,投注道房俊灿烂的笑脸上,点点头,说道:“很好!无耻得颇有本王当年的风范!本王越来越喜欢你小子了,若非陛下下手在先,说不得本王也得把你招进家门,给你一个郡马当当……”

    郡马?

    那不就是您女婿么……

    房俊大汗,苦笑道:“王爷,您可别消遣小侄了。”

    您那闺女是文成公主啊,虽然没去嫁给松赞干布,可也是妥妥一历史名人,咱消受不起。话说,咱这身边现在有了威武霸气的武则天妹妹,还有婚外恋的代表人物高阳公主,若是再来一个文成公主妹妹……

    房俊再是自信,也知道这些个牛得不行的女人凑一堆,自己绝对hold不住……

    这日子还咋过?

    李道宗却是笑笑,作势欲走:“若是当真无事,那本王可走了啊,前些日子新纳了一房小妾,最近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

    房俊瀑布汗……

    这位还真是为老不尊啊!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王爷做笔买卖。”房俊也不藏着掖着了,他还真怕这老混蛋收了礼拍拍屁股就走,啥事儿也不办。

    “呦呵?还有这等好事?说来听听。”闻言,李道宗来兴趣了。

    满长安城谁不知道房二有“财神”之名?

    这可不是市井之中无聊之人捧出来的,人家这是实打实的闯出来的名号,金字招牌!

    李道宗最爱财,闻听房俊要与他做买卖,岂有不感兴趣的道理?

    房俊看门见山道:“小侄想要建一座造船厂,不知王爷可有兴趣入股?”

    “造船厂?”李道宗微愣。

    他倒是明白房俊建造船厂为何要找到自己头上。

    当初李唐为了平定盘踞江南的萧铣,任命李道宗为江南大总管,统率天下水军。从其封爵之“江夏郡王”便可看出此人在水军之中的地位。

    江夏,北依长江,自汉朝建武元年,因建立水军需要,在白沙洲建立船坞,造船业兴起之时,便历来是中原水军的咽喉要冲。

    而今水军之中,多为江夏郡王李道宗之旧部。

    李道宗疑惑道:“你若是想建一只水军出海打下一片疆土称王称霸,本王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可你仅仅是建一座船厂,何须本王出头?”

    他李道宗身为皇室宗亲,又颇多功勋战功累累,地位不是一般的高,想要请他入股,那代价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是建一座船厂,随便去工部网罗几个专业人才便是了,何须付出诺大的代价来邀请他李道宗?

    房俊对这位王爷大大咧咧的言辞算是彻底折服,还称王称霸,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小侄想要建造的船厂,与以往不同。首先,船厂的规模要大,大到可以同时修建十条巨船!其次,船厂很先进,将建造这世上从未有过的一种新式船舶。”

    “说来听听?”房俊既然说是新式船舶,李道宗自然很感兴趣,这小子脑瓜子不是一般的好使,他琢磨出来的东西,堪称巧夺天工!

    房俊想了想:“怎么说呢?速度,日行百里,载重,起码在两千料以上!”

    “嘶……”

    李道宗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子,不是为了糊弄本王加入,在这儿吹牛吧?”

    “料”是古代船舶的重量单位,相当于如今的排水量,唐朝的两千料,就是一百二十万斤!

    额滴个娘咧!

    那得多大的船?

    若是当真能造出如此大的船,那还真就得有他李道宗不可。

    造船,首先得有木料,这可不是什么木料都行的!

    建造海船,对于木料的要求更加苛刻!

    凡造船所需木料,杉木、松木、柏木、柚木、榆木、赤木、樟木、楠木、楸木、梓木、槠木、桧木等,就没有一种是在滨海地区生长的,很多甚至要到蜀中的深山老林里砍伐,然后顺着江水一路向下,直接“放排”到江南的船厂!

    而李道宗所掌握的水军,正是遍及大江上下,对于木料的砍伐、购买、运输,极为便利。

    若是没有这些水军帮衬,单单是木料就能让你的船厂停摆!

    这么大的船,这么多的木料,这么大的投资,如果想要加入进去,那就得有无比的魄力才行。

    赔本的风险是在太大!

    不过李道宗毕竟不是一般人,只是在心里权衡一番,便表态道:“原则上,本王答应了,不过具体的份子,尚需仔细深谈为好!”

    房俊大喜,只要有了李道宗的支持,这个超级船厂就算是成了一半!

    他将要建造的海船,需要的木料以及船工将是天文数字,没有水军的支持,起码多奋斗二十年!

    二人正欲深谈,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那醉仙楼的老鸨轻轻推开房门,先是含笑看了房俊一眼,然后欲言又止的对李道宗说道:“王爷,姑娘们发现了一桩挺奇怪的事……”

第五百零四章 长孙府的家奴

    房俊是明白人,知道人家这是有私话要说,便要起身告退。

    李道宗伸手拦住他,对那老鸨说道:“二郎不是外人,有何事但说无妨,勿需避讳。”

    只是一个态度,便让房俊不得不感叹李道宗为人处世的圆滑之处。简简单单一句“不是外人”,便轻易得到房俊的好感,因为人家是李道宗啊,能得到李道宗的认可,寻常人怎能不为之欣喜?

    而一个老鸨,能有什么机密的事情禀告李道宗?

    惠而不费,一个小手段,便能见识到李道宗的老练。

    那老鸨犹豫了一下,轻声将原委道来……

    却是醉仙楼里有一名当红的清倌人,名唤翠奴。人生得娇俏秀丽不说,兼且天生媚骨,我见犹怜,琴棋画更是样样精通,那一笔王友军的《曹娥碑》写出来,纤劲清丽,有魏晋风韵,古雅纯质,不失右军笔意,端的是一名才女。

    如此才华横溢又姿色绝伦,自然最求者犹如过江之鲫,其中便有一位长孙府的管事。

    这管事出手阔绰,兼且确实有几分才学,为人也颇为雅致,甚得翠奴姑娘好感,时常手谈几局,吟诗作赋,相处极为得趣。这位长孙府的管事大抵是被翠奴的姿色才学所迷住,不止一次表示想要为翠奴姑娘赎身。

    翠奴姑娘却只是笑而不语。

    但凡翠奴这样的清倌人,别看身入贱籍,却偏生最是心高气傲,最看不起那等贱籍之人。哪怕将来为奴为婢甚至嫁给一个农夫平民洗尽铅华,也绝不愿意嫁给一个家仆。

    哪怕是长孙家的家仆也不行……

    只是翠奴从事的这个行当便是迎来送往笑脸待客,对于那长孙家的管事即为拒绝,亦未应允,只是那么应付着。

    今日一大早,那长孙家的管事再次来寻翠奴姑娘,声称已然得了一笔钱财,愿意为翠奴赎身,从此远走高飞。

    李道宗皱眉问道:“这翠奴的赎身钱,要价几何?”

    老鸨答道:“翠奴尚未至梳拢的年岁,京中的公子哥儿趋之若鹜,哪个不是一掷千金?是以并未打算让其赎身,自然就没有赎身钱。不过,也不是没有权贵之家看上这等出色的清倌人的先例,但赎身钱都是一笔巨资,没有个三五百贯,可不敢张嘴。”

    说到这里,房俊也感到好奇了:“区区一个长孙家的家仆,能拿出这么多钱为一个清倌人赎身?那说明这人可不仅仅只有这些钱,这清倌人弄回家去,甭管是娶为正妻疑惑纳为妾室,总不能让人家下地务农吧?这养起来,又得是一笔庞大的开销,这长孙家还真有意思,一个家仆也敢觊觎如此当红的清倌人?”

    “此人怕是来路有些不正,不过那也是人家长孙家的家事,吾等外人,何须理会?你只需按照正常情况处理便是,若能赎身,便令其交上钱财,将人领走;若不合规矩,也勿需理会什么长孙家不长孙家,难道本王还怕了他长孙无忌不成?”

    李道宗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此人贪墨了长孙家的钱财,与他何干?犯不着替长孙老狐狸清理门户,他倒是乐得看热闹呢!

    老鸨闻言,却有些犹豫,并未退开,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道宗有些不悦:“还有何事?”

    老鸨看了房俊一眼,一咬牙,低声说道:“那长孙家的管事,言语之间却颇多古怪。他先是说奉了自家少主的命令,办了一件天大干系的大事,又说这辈子都得远走高飞,再也不敢回长安了……”

    房俊心里一动。

    长孙家的少主,那不就是长孙冲?

    那个小白脸,能安排自家的家仆去做什么天大干系的事情?

    对于长孙家来说,既然牵扯到天大干系,那就是捅着天了……

    捅着天?!

    房俊陡然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李道宗。

    李道宗也一脸惊诧的往来,二人不约而同的目光交汇!

    “不会吧?”

    二人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便明白对方与自己的想法一致。

    最近生的大事,唯有魏王李泰被刺一案……

    可是长孙冲会派人前去刺杀李泰么?

    就算李泰死掉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没动机啊!

    房俊揉了揉脸,耍无赖道:“啊……时辰不早,小侄有些困顿,这便告辞了,回家搂小妾睡觉……”

    他虽然与长孙冲不合,乐得看长孙冲倒霉,但是此事涉及到天家,明智一点还是远离为妙。凡事一旦牵扯到天家皇族,那便变了意味,搞不好就得把自己折腾进去,此乃智者所不为也……

    他想抽身而退,李道宗却不让他如愿。

    “臭小子,见到麻烦就跑,你也太不仗义了吧?”

    “王爷诶!您是参天的大树,小侄就是一颗随风倒的小草,跟您有的比么?再是狂风骤雨,您自然屹立不倒,可是一阵小小的妖风,小侄这脑袋就得搬家,所以,您看这……”

    看眼房俊耍赖,李道宗瞪眼道:“此事已然已经被本王知晓,自然不能坐视,否则异日但凡有只言片语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会怎么想?说不得,陛下会以为本王乐得看他的笑话……”

    这只是一种可能,但李道宗不能拿全家性命去赌这个可能是否会生。

    房俊无语,原来您是怕我出卖您……

    这事儿就算是他签字画押下保证,也难以消除李道宗的怀疑,所以李道宗才不让他走。

    谁都得对自己、对自己的家族负责,倒也不算李道宗缺德……

    李道宗看房俊吓得鹌鹑一般,不由失笑道:“不过你也不必如此害怕,正如你所说,有本王挡在前头,谁敢把你如何?躲是躲不掉的,不如随本王一起见见这位长孙家的管事吧。”

    房俊还能说什么?

    只得乖乖的跟在李道宗身后,打定主意不管待会儿听到什么,都烂在肚子里……

    *****

    左卫大营。

    军帐内,一盏蜡烛火苗闪烁,散着橘红色的光晕,同是也散出袅袅的青烟。

    现在市面上多得是质量上乘无烟的蜡烛,侯君集倒不是嫌贵,他只是不愿意买那房家作坊出品的东西,凭什么给房俊那棒槌送钱?

    所以,他宁愿被烟熏着……

    侯君集用一块鹿皮将横刀擦拭得雪亮,横过刀身,在烛光下瞄了一眼刀脊的反光,看了看薄如蝉翼的刀刃。这柄横刀已然伴随他多年,却依旧光洁如镜,刀刃连个缺口都没有,显然已有多年未曾饮血,横刀的主人也已多年未曾亲临战阵,冲锋杀敌。

    李元昌坐在一边,瞄了侯君集一眼,眼里全是鄙视。

    武全才的汉王殿下,看不起市井出身的侯君集是很正常的,与风花雪月的汉王殿下相比,侯君集难免市井气息太重,粗鄙不堪,一把刀子又什么好看的?

    就你那破刀,与房家铁匠铺出品的百炼横刀相比,垃圾都不如……

    不过值此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得罪这个狠人。

    想到这里,李元昌问道:“侯将军这边,可曾安排妥当?”

    侯将军哼了一声,傲然道:“整个左卫大营,都是某的人,只要某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绝对不会有一人后退半步!倒是长孙驸马那边,本帅很是担忧。那神机营才是房俊一手创建,部署之中颇多房俊的故旧下属,况且有多是各家勋贵的子弟,是否能跟随长孙驸马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前些时日,长孙冲与房俊起了冲突,结果是房俊在神机营几百人的队伍之中,探囊取物一般讲长孙冲擒下,神机营的将士便那么看着,任凭自己的主将被人家好生羞辱。

    此事早已成为长安城的笑柄,对于长孙冲带兵的能力,侯君集怎能不表示怀疑

第五百零五章 惊人密辛

    侯君集宁愿相信汉王李元昌,也不愿相信长孙冲。

    李元昌与皇帝之间的芥蒂,侯君集一清二楚,而且此人文武全才,若非因李建成的死而不愿为皇帝效力,其人所能取得的成就,怕是不会低于李道宗,况且他乃是高祖皇帝之子,身份比李道宗又高了一等,“皇室第一亲王”的名头实在是实至名归。

    反观长孙冲,聪明倒是聪明,却到处显摆他的小聪明,从不肯脚踏实地的办事。神机营虽说是由房俊一手创建,可房俊已然离开神机营数月,长孙冲却已然不能全盘掌控,可见此人眼高手低,才能有限。

    只是侯君集本就没有对长孙冲报以多大期待,只要他能跟着参与进来,事后自己自然将黑锅推到长孙冲脑袋上,这小子虽然无能,但身份高贵,做个替死鬼绰绰有余……

    侯君集可不愿自己背负弑君的恶名。

    李元昌说道:“将军不必担忧,长孙驸马今日已然将神机营上下彻底清洗,全部安插进长孙家的嫡系亲信,到时候必然以长孙驸马马是瞻。”

    “呵呵,那就好。”侯君集将擦拭得雪亮的横刀放在面前案几上,不屑的笑了笑。

    人家房俊能白手起家凭空创建一支神机营,在西域两战皆打破突厥狼骑,战功赫赫威震西域。长孙冲却是面对一个没有了房俊的神机营,尚需家族的助力方能完全掌控,这长孙冲比之房俊,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深深吸了口气,侯君集目光灼灼的盯着李元昌:“如此,便有劳汉王从中协调调度,此次行事,关系你我身家性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大家同心戮力,共创大业吧!”

    李元昌霍然起身,抱拳道:“甘为大将军驱策!”

    侯君集面容一整,肃然道:“为太子殿下效死而已!”

    *****

    房俊跟在李道宗身后,除了雅室,沿着走廊走了不远,在另一处雅室的门外站定。

    老鸨进去室内,片刻出来,身后已然跟着一位身姿纤美面容精致的女孩。

    一见到李道宗负手站在门口,那女孩赶紧盈盈下拜,娇声道:“奴婢翠奴,见过王爷。”

    李道宗嗯了一声:“平身吧。那位长孙家的管事,有何可疑之处?”

    “诺!”

    翠奴起身,俏立一旁,低声道:“这位长孙家的管事,名唤长孙宝,虽然姓长孙,实则却并不是长孙家的同族,而是赵国公在其年幼之时买入府中的。只是此人聪慧好学,甚得赵国公的信任,在国公府里忝为管事,地位比之一般的长孙家族人还高上几分。据他所说,此次奉了长孙家少主之命,干了一件大事,担上泼天的干系,是以长孙少主赏赐了他大笔钱财,并严令其必须远走高飞,今生今世都不得再回长安。奴婢觉得此人言语之间颇为急切,所说的话可信度甚高,而且,奴婢也知道,最近长安城里生的所谓称得上泼天干系的大事,也就唯有魏王殿下遇刺一事,所以奴婢便向妈妈禀告……”

    此女不仅容颜殊丽,声音娇嫩如黄鹂鸣柳甚是好听,兼且语调不疾不徐,言辞组织合理,条理分明,确实当得起“才女”之名,只可惜沦落风尘……

    房俊不歧视某一个行业,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古往今来,对于女子来说一个清白的身世是何等重要。

    李道宗默默听完,略作沉吟,便道:“很好,从今以后,尔可搬出此处,去后院居住吧。”

    翠奴闻言,娇颜浮现惊喜之色,“噗通”一声跪地,喜极而泣道:“多谢王爷大恩!”

    醉仙楼中,规矩森严,等级更是森严。

    所有的姑娘都分成等级,等级越高,待遇自然越好。

    而能够搬入后院那一幢幢孤立的小楼,是每一个尚未挂牌梳拢的姑娘之梦想所在!搬入后院小楼,便意味着成为醉仙楼的当家姑娘,自此以后,可随自己的心意选择客人,若是哪一天遇到喜欢的人,可以直接交出赎身银钱,从良嫁人!

    与迎来送往周旋在一群粗鄙匹夫之间曲意奉承婉转相就相比,不啻于一步登天!

    李道宗面容严肃,冷声道:“但你得记住,今日之事,最好这一辈子都死死的咽在肚子里,若是被本王听到一丝半点风声,可就莫怪本王无情了!”

    堂堂皇室第一郡王的威压,也不是说着玩的!

    翠奴娇躯一颤,连忙点头应是。

    她不是傻瓜,既然自己能得到如此不可思议的赏赐,那就证明今日之事万分重要,自然不敢随便出去乱说。

    李道宗点点头,一挥手,身后默然肃立的几个侍卫,便脚步迅捷的冲入雅室之内。

    室内传出几声惊呼,并未有几声打斗,便沉寂下来。

    看来这是长孙府上的一位谋士,专职出谋划策疑惑这居中联络,并不是什么高手,房俊想着……

    片刻之后,醉仙楼后院的一间密室之内。

    那位长孙家的管事被绑住手脚,嘴里堵了一块破布,死狗一般被几名侍卫抬进来,丢在地上。

    房俊走上前去瞅了瞅,见这人面目俊秀,三十许年纪,保养的很是白净的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大抵是刚刚反抗的时候被揍得。

    李道宗命人取下他嘴里的破布,尚未问,这人便大叫道:“饶命!几位好汉饶命!诸位想必是谋取钱财吧?要多少你没说,千万别杀掉我!”

    房俊一听,笑道:“原来是个怕死的,可以省事不少。”

    在他想来,长孙冲安排去办事的人,怎么的也得是心腹死士这个级别的,即便失手,也不至于将他供出来。想要让这人说实话,必然要大刑侍候,颇费一番手脚。

    却没想到居然是个软骨头……

    李道宗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此人已知自己身陷险境,是以想要远走高飞,却又舍不得一个青楼的姑娘,不惜以身犯险,可见必是贪念太重之辈,这等人,自然惜命怕死!”

    房俊点头赞同,这位江夏郡王果然不简单,只是从性格行事上便推断出此人的性情,可谓见微知著,深懂人心。

    房俊便吩咐侍卫取来一壶开水,一柄剪刀。

    李道宗不解,问道:“既然此人怕死,何须这许多手脚?”

    “王爷有所不知,越是这等贪生怕死之人,就越是奸猾狡诈,你怎知他说出的话,是真是假?莫不如先给他上上刑,震慑住他的胆子,才不敢胡言乱语。”房俊笑吟吟的说道。

    李道宗不置可否,命人取来两把椅子,施施然坐下看戏。

    那长孙府的管事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哀求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房俊凑过去,也不问话,命人摁住他的四肢,解开裤袋,露出那雀雀来。然后示意身边的一名侍卫,拎起水壶,将壶嘴对准雀雀,一股冒着水汽的开水白练一般倾斜而出,浇在雀雀上……

    “啊……”长孙家的管事痛的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求求你,你问吧,问什么我都说……”

    房俊却充耳不闻,让侍卫拿起剪刀:“你看,都快烫熟了,你沿着根部剪下来,动作要快,这样不会流太多的血……”

    那侍卫一脸懵逼,全身恶寒,这也太毒了吧?

    长孙家的管事更是觉得自己遭受了天大的冤屈,动刑咱没话说,谁叫落到你们的手里呢?可也么你好歹也得先问点什么,然后我不说,再然后你才能动刑,这是基本套路好吧?

    娘咧!你啥都不问,上来就要把咱的小雀雀玩废了,这黑脸的小子简直就是魔鬼啊!

    他奋力挣扎着,大声哀嚎:“求求你了,你问吧,快问吧……”

第五百零六章 老少俩奸商

    房俊这才示意那侍卫停止在其雀雀上比比划划,问道:“姓名,年龄,职业,自己的基本情况,别等到某问的时候才说,只要你认为某想知道的,就都说来吧,你痛快,某也省事。e小 ┡ 说ww%wΩ1”

    “是是是,我说,我说”

    长孙家的管事哪里还敢有半点迟疑?立时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情况全说了。

    “在下乃是赵国公府上管事,名叫长孙宝,今年三十有三,幼年时被家主收养,养在府里”

    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什么小时候偷看主母洗澡啦,少年的时候诱拐府里的丫鬟偷食禁果啦反正没什么有用的。

    李道宗在后面笑道:“看来二郎你这套这也不好使啊,这家伙分明是在跟你耍花腔,该说的什么都没说。”

    房俊笑了笑,俯身看着长孙宝:“某来问你,你家少主命你去办的什么大事?你先别急着说,来人!取一根钢针过来,给某从他的马眼捅进去,一根捅完,那就再加一根!”

    屋内的侍卫大汗,这位侯爷也太缺德了,这都哪儿学来的阴损招数,马眼那是最娇嫩之处,这要是钢针捅进去娘咧,简直不敢想,想想都起鸡皮疙瘩,太狠了!

    那长孙宝终于崩溃。

    *****

    醉仙楼后院的一座小楼里,李道宗与房俊对坐,相视无言。

    半晌,房俊埋怨道:“王爷您不厚道哇,您说说,这搬来跟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现在却惹出这么大一个麻烦,小侄这不是倒霉催的么?”

    李道宗也有些无语,特娘的谁知道这个长孙宝居然说出来这么多密辛?

    个顶个都能震得人晕!

    奉少主长孙冲之命,指使府中死士刺杀太子詹事于志宁,刺杀魏王李泰,然后嫁祸给太子

    命人假冒太子手下,绑架魏王府家仆的家人,命其诬告李泰,并且将东宫信物暗自藏于那魏王府家仆的房中,还是嫁祸太子

    最令人震撼的是,数年前这个长孙宝奉长孙冲之命,于太子殿下狩猎之时,在其马身上动了手脚,致使那匹马在奔跑之时马失前蹄,将太子殿下甩下马背,摔断了腿

    李道宗看着面前一分仓促记录的口供,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着凉气。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

    现今朝中一切动荡的根源,都来自于太子逐渐失势,魏王逐渐崛起。

    而太子之所以失势,根源就在于那条断腿上!

    陛下认为一个残疾之人登基为帝,有损于大唐的颜面,而太子不能爱惜自己的身体,致使国家颜面受损,是其不自爱、不自重的表现,难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

    可谁能知道,太子的短腿,居然是长孙冲暗中动的手脚?

    这个长孙冲,不是与太子的关系极好么?

    李道宗捂着脑门,长吁短叹。

    若是早知如此,还不如放任这个长孙宝离去,陛下责罚便责罚了,还能怎地?

    现在却是骑虎难下

    最倒霉的自然是房俊,只是想找李道宗商量一下做买卖的事情,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就牵扯到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阴谋之中?

    他现在恨不得将拖他下水的李道宗咬死,再把他闺女给祸祸了,以消心头之恨

    “长孙冲这小子真是无能,怎地手底下尽是这等没骨气的东西?这不是连累人么!”房俊愤愤然说道。

    若是那长孙宝能有我党志士的一半坚强,自己也就用不着听闻这等皇家密辛,不至于被卷进这一滩浑水

    谁能想到这货居然半分钟被没有扛下来,便一五一十尽数招供?

    真特么见鬼

    李道宗一翻白眼,就你那烫雀雀的招数,哪怕是心存死志的死士怕也受不了,何况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眼下怎么办呢?”房俊颓然道。

    历史上只是说李承乾的腿是坠马所伤,详细情况并未记载,若非咱这千古第一神探到来,有谁能揭开这一块历史的迷雾、千年的悬案?

    关键是这份荣誉来得不太是地方,现在甭说奖励了,牵扯进长孙家与皇族的纠葛之中,烦也给烦死了!

    李道宗也无奈:“还能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要隐匿不报是不可能的,那就犯了欺君之罪。虽说眼下除了你我并无旁人知道,可正所谓天也知地也知,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事后被陛下知晓,咱爷俩这罪名可也算不小。连人带口供,交上去吧!”

    房俊点头附和:“还是王爷见多识广,处事老练,此事既然由王爷而起,便由王爷去陛下哪儿禀告吧,一应赏赐,都是王爷应得的,小侄人微言轻,就不敢居功了”

    反正这锅能甩就甩,他可不想背。

    出乎预料,这一次李道宗倒是颇为讲究:“那也行,本来此事就与你没多大关系,都怪本王一时口快将你牵扯进来。本王不是那等没担当的人,此事自然由本王扛起,你且放心就是。”

    房俊大为感动。

    瞧瞧人家这气魄,有担当!

    “多谢王爷体恤!王爷果然不愧为皇室第一王的美誉,胸襟磊落,义薄云天,堪称天下男儿之表率,实乃吾辈之楷模”

    李道宗笑眯眯的听着房俊一通马屁话,颇为受用,等到房俊渐渐没词儿了,才幽幽说道:“二郎过奖了,本王岂敢当得二郎如此赞誉?说到底,本王也就是红尘乱世一俗人那啥,船厂的份子,怎么说?”

    “呃”房俊的阿谀之词戛然而止。

    感情您卖了我一个大人请,是在这儿等着呢?

    果然是奸商,一下子就抓住我的软肋,这种情况下,怎能不让步呢?

    还真是守财奴的典范啊,宁愿自己将此事扛起,也要在我这里多要几分利益

    对于李道宗的作风,房俊只能说个“服”字!

    “王爷够义气,咱也不能小家子气不是?一句话,我八您二!您只需动用资源,不用您投进来一分钱!”房俊慨然道。

    李道宗瞪眼:“本王是占晚辈便宜的人么?钱该多少是多少,你六五四!”

    房俊差点吐出来,这还叫不占便宜?说道:“你不占晚辈便宜,是您高风亮节,可晚辈不能不孝敬您啊!勿需您出钱,船厂里给小王爷一个职位,我七您三!”

    李道宗想了想,这船厂大抵也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想必应当也有别的家族加入,到时候份子稀薄,恐怕房俊就会不上心了。便宜可以占,但若是将便宜都占了,人家房俊没甜头,凭什么死心塌地的经营船厂?

    便点头道:“一言为定!”

    房俊哭丧着脸:“驷马难追!王爷您当年若是不带兵打仗,老早就是天下第一富了,您屈才了呀”

    他本来想利用李道宗在水军中的资源,给个一成份子想必李道宗也就满足了。但是现在摊上这事儿,人家李道宗将责任全都揽过去了,趁机大开口,自己这损失大了去了,还不能不答应。

    你不答应?那行,咱俩一起将此事上报吧,风口浪尖,咱爷俩相互依靠

    与多让给李道宗一些份子相比,显然牵扯进皇家与长孙家之间,才是天大的麻烦。

    既然能用钱摆平的事儿,那就不叫事儿,只是多舍了一些钱财而已

    “但是有一点,日后陛下询问王爷小侄是否合适出任沧海道行军大总管的时候,您可得动您的亲朋故旧,多给小侄说好话。只有拿下了这个职务,咱的船厂才能顺风顺水,大其财”

    房俊又加了一条。

    李道宗那手指点了点房俊,赞叹道:“都说本王会做生意,可依着本王看,你小子才是奸商啊,最大限度的利用资源,不放过手里的任何一枚筹码,那行吧,本王届时自会替你吹吹牛。”

    “那小侄可就谢过了!”

    房俊眉花眼笑。

    有了李道宗这水军第一大佬支持,再加上李二陛下的承诺,想来这个职务**不离十了吧?

第五百零七章 捉奸?

    房俊美滋滋的从醉仙楼出来,哼着小调儿,心情着实不错。e Ω小说┡1

    能说动李道宗,自己这船厂算是成了一半,而那“征途在星辰大海”的梦想,也就算有了坚实的根基。

    让大海拓展开大唐人的双眼,让这个农耕民族的进取心随着波澜壮阔的大海而逐渐兴起,让这个拥有者最庞大人口基数的国家摆脱掉土地的束缚,让血腥的利润刺激那一份安于现状的保守,那将是崛起在世界东方的一头蛮荒巨兽!

    席君买牵来马,主仆二人翻身上马,直奔城门而去。

    路过崇德坊西明寺的时候,便见到一辆眼熟的华丽马车停在寺门外的路边。

    此时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那辆马车停靠在路边,并不惹眼。

    以为身穿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长身玉立双手合十,俊俏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正站立在马车旁,似乎与车内的人说着话儿。

    房俊心里“砰”地一跳。

    这和尚,居然是辩机

    而这辆马车,看其行至装饰,似乎是宫内之物,而且与高阳公主日常的那辆很是有一份相似。

    这就不能不令房俊紧张了,难不成是这高阳公主出宫与辩机小和尚私会?

    席君买这时也降下马,靠到近前,低声道:“侯爷,是高阳公主殿下的马车”

    那是斥候出身,最是眼尖记性好,既然如此肯定,那就**不离十。

    房俊有些出离愤怒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还没成亲呢,就想要背着丈夫跟小和尚偷腥?

    惯的毛病

    房俊脸色阴沉,策马便奔了过去。

    说实话,他对高阳公主有心魔,这来自于前世的历史传说,绝对不是轻易什么理由便可以抹煞的。若是别的尚可容忍,可红杏出墙这种事,怎么忍?

    诚然,房俊也知道现在历史已然变了,曾经历史上生的那些事都不一定会生,但心魔之所以称之为心魔,就说这是一个魔障,是一种毒,岂能说放下就放下?

    他有很多办法不娶高阳公主,最直接的一个,放下家庭前程远走海外,谁能奈得他何?

    凭借越时代一千多年的见识和知识,即便到了海外也不难拉起一票人马称王称霸,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可他却放不下心中的那一份执念。

    说好了要带着大唐去征服星辰大海啊

    所以当李二陛下旧事重提,让两人成亲的时候,房俊沉默了,并没有如同以往那般变着法儿的反抗。

    在他想来,因为高阳公主尚未作出的事情而对人家有所偏见,这其实是很不公平的。而且总体来说,高阳公主虽然娇蛮任性了一点,但作风尚算得上正派,并未有什么水性杨花的苗头。

    况且两口子之间一方出轨,怎么也得跟另一方有直接的关系吧?

    还就不信,就凭咱的魅力和“战斗力”,征服不了你一个小丫头,让你乖乖的俯帖耳?

    反正老子天天看着你,一旦现苗头不对,休了你便是,对于咱来说,离婚算个事儿?即便你是皇帝的闺女,不守妇道那也在“七出”之列,皇帝也得捏着鼻子认!

    可是现在倒好,自己现什么了?

    两人已经勾勾搭搭了,还在大街上私会!

    老子不威,真当咱是鳖头啊?

    *****

    辩机的心情很愉快。

    他在十五岁时剃出家,隶名坐落在永阳坊的大总持寺,为著名法师道岳的弟子。后来道岳法师被任为普光寺寺主,他则改住位于长安城西北金城坊的会昌寺,十余年中潜心钻研佛学理论,佛学精深,谙解大小乘经论、为时辈所推。

    十余年的潜心佛法,早已令他心如止水,万念俱寂。

    可是眼前这个娇俏**钟灵毓秀的殿下,却总能令他那一潭死水般的心田泛起阵阵涟漪,令那颗已然沉寂多年的心脏雀跃万分。

    辩机是出家人,整日里与僧侣为伴,与佛经为伍,对于红尘间的情情爱爱,懵懂不知。

    他不知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隐隐间觉得这有违自身的修行,可每一次见到这位殿下,她那清澈的眼波,高贵的气质,窈窕的身姿,却总能令他心神舒畅,而离别之后,却总是怅然若失

    近日自己受到西明寺的邀请,前来翻译一部西域传来的佛经,正当完工之时,却在街边巧遇高阳公主,辩机便立于路边树下,微笑着合十打招呼。

    哪怕之时随意的打个招呼,哪怕之时轻轻的瞥她一眼,便心宁气和,平安喜乐。

    高阳公主对这个和尚也很有好感,大抵所有的女人,都会对长得俊俏的男人有好感,尤其是气质温文尔雅又身为和尚的男人,总是会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但是今天她不愿意与辩机过多纠缠,再过片刻,静街鼓便要敲响,宵禁便要开始,若是不能出城,便只得返回宫里。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宵禁之时还满大街的闲逛,势必要被那些讨厌的御史言官弹劾,虽然不能把自己怎样,可总是有伤名节

    “大师若是有闲,改日高阳登门请教佛法,可好?”

    高阳公主笑靥如花,很礼貌,也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心情——本宫有事,您能不能让在一旁?

    辩机是个很聪慧的人,怎能听不出高阳公主话语间的意思?

    不过很难得能见到这位钟灵毓秀的皇家贵女,辩机佛心失守,只是想着怎么多说几句话,多听一听这一把娇柔动听的嗓音,多看一看这张清丽秀美的俏脸

    “殿下亦对佛学感兴趣?”辩机双掌合十,俊俏的脸容上一片灿烂:“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此乃佛法的真意。佛陀最重缘分,殿下与佛有缘,若是不能得佛法点化,脱去三千烦恼,岂非如入宝成空手而归?”

    高阳公主娇俏的翻个白眼,有些无奈。

    这和尚怎么回事,这么明显的逐客都听不出来,还在这里聒噪什么佛法?

    她正想严词拒绝,然后离开,却冷不丁听到旁边传来一声低沉的话语。

    “辩机大师,不知房某可与佛陀有缘?”

    高阳公主怎能听不出这个声音?顿时大喜,伸出欺霜赛雪的小手撩起车帘,便见到房俊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站在马车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树下的辩机。

    只是那张黑脸,比平时更黑

    高阳公主惊喜道:“房俊,你怎地在这里?”

    她这次出城,便是想去房俊的庄子里住几天。前些天青雀哥哥和兕子去的时候,恰好赶上杨妃染了风寒,致使她未能成行。杨妃待她视如己出,她自然不能抛开杨妃不管。

    况且,父皇也不让她去

    在李二陛下看来,眼瞅着都要成亲了,还一天到晚往人家里头跑,矜持还要不要?就算不要矜持了,这低三下四的,日后成了亲还不得被房二压制得死死的?

    高阳公主无奈,只得留在宫里。

    今日杨妃终于大好了,高阳公主恳求了父皇,这才得到旨意可以出宫。

    不成想半路就遇到房俊。

    这才算是有缘吧?

    哪知她小脸贴了冷屁股,房俊眼尾都不看她,只是盯着辩机,等他回话。

    那架势高阳公主只觉得心里一跳。

    气氛好像不大对头啊

    辩机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高深莫测的样子,对于陡然出现的房俊,并未表露太多的惊讶,闻言,微笑道:“佛在心中,却又无处不在,有缘无缘,皆随天意,施主又何必太过介意?”

    娘咧!你勾搭我的马子,还教训我何必在意?

    房俊气笑了,在马上微微伏低身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和尚,信不信我打得佛祖都不认识你?”

    一贯的身居高位养尊处优,加之长期带兵更于西域血战连场,早已在房俊身上凝聚出一股雄浑的威势。此时心中怒气勃,这股威势自然而然的霸气外露,寺门前大街旁,立时被一股雄浑的威势所笼罩!

    高阳公主心里咯噔一下,暗叫坏了!

    这黑面神,莫非是以为自己与辩机再次私会,是以才这么大的火?

    这可如何是好!

第五百零八章 贫僧是出家人

    房俊骑在马上,微微俯身,一股强大的气势笼罩辩机。Ω e小Δ说om

    高阳公主心惊胆战,她可是知晓房俊的脾气,起火来亲王都敢打,何况一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和尚?

    她倒是不在乎辩机挨不挨揍,可她在乎房俊的想法啊!

    咱可是清清白白的,若是被房俊误会是来跟和尚私会,岂不是冤破了大天?

    高阳公主花容失色,连忙自马车内说道:“二郎需要误会,本宫是求了父皇,想要去庄子上寻你的,只是偶然在此碰见辩机大师,寒暄几句,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辩机在房俊的威压之下,并未惊慌失措,虽然他知道比起武力值,自己在房俊面前可能渣渣都算不上,但他不认为房俊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以为得道高僧动手。

    论起名气和声望,自己可远远过房俊!

    辩机清秀俊俏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瘦削的背脊挺得笔直,尽量在心中玉人面前做出一副淡泊疏朗的模样,双手合十道:“拳头在施主的手上,施主想打谁,只管去打,谁又能阻拦呢?至于佛祖认不认得小僧,却不劳施主费心,小僧苦心参佛,侥幸得窥大道,与佛祖自有天道感应,即便是身死魂灭,只要尚存一丝灵智不绝,佛祖自然认得小僧。”

    “呵呵!”房俊讽刺道:“所谓的得道高僧,便是路边与妙龄女子纠缠不休,然后狡辩是非,卖弄唇舌么?”

    辩机从容道:“佛法精妙,大道三千,皆有佛缘,我佛慈悲,度化有缘人。小僧见女施主与佛有缘,施以点化,有何不可?在我佛眼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并无男女之分,更无老幼之别,施主着相了。”

    此时,已渐渐有行人注意到路边的这场对峙。

    骑在马上的霸气凛然的房俊,站在树下丰神俊朗的辩机,皆是长安城中的命人,识者不知凡几,自有相识之人将这二位认出,惊异于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凑过来看热闹。

    听到辩机的这番话,众人皆暗暗点头。

    不愧是长安城中有数的得道高僧,这佛学水平就是高,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引经据典有理有据。

    在出家里人眼里,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分?

    这房二郎一向霸道惯了,分明是想找茬啊,这境界一眼就分出高低,看看他怎么说!

    房俊冷笑:“既然如此,我且问你,殿下是否漂亮?”

    高阳公主俏脸生晕,很是羞窘,心中却又有些窃喜,房俊既然此问,那在他眼里自己一定是漂亮了?

    围观的吃瓜群众也来了精神,哎呦,这马车里还有一位殿下呢?

    既然房俊在这里对这个和尚不依不饶,想来必是高阳公主无疑了,这下子有热闹看了!

    辩机微微一愣,展颜答道:“在贫僧眼里,红粉有若骷髅,世人唯有善恶,从无美丑。”

    “呿——”

    嘘声四起,围观的群众都对辩机这个滑头的答案不满,说来说去,您跟没说有什么两样?

    房俊这次是真的气笑了,跟一个满嘴油滑的和尚,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几步来到辩机面前。

    席君买自然紧紧跟随,虽然他不认为这个秀气的和尚是自家侯爷的对手,但以防万一,绝不让侯爷孤身涉险。

    房俊身材并不十分高大,但是肩宽背厚四肢修长,整个人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一般充满了力量感,站在秀气瘦弱的辩机面前,气势完全碾压!

    辩机也有些心虚了,看着房俊气势汹汹的模样,赶紧说道:“施主切勿误会,小僧只是偶遇殿下,邀请殿下改日有闲暇,听小僧诵读佛法,已消解业障”

    房俊一听,更来气了:“你还约她?”

    怒火勃,越看这个和尚越不顺眼,抬手就是一拳。

    他这碗口大的拳头锤在辩机脸上,顿时就将这一张俊俏的脸蛋打了个满脸桃花开,鼻血狂飙。

    辩机惨呼一声,倒退几步,捂着鼻血长流的鼻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房俊。

    高阳公主“啊”的惊呼一声,伸手捂住小嘴,不可思议的看着大凶威的房俊。

    “小僧乃是出家人,你怎敢打我?”

    辩机犹自不可置信。

    这么多年,他在佛学界的声望如日中天,等闲便是权贵王侯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虚心请教。几时遇到过这般二话不来便动手打人的粗鄙之辈?

    在他看来,自己是清心寡欲的出家人,虽说路上拦住女子有些不妥,但既是委以交流佛法的说辞,自然说得过去。便是再不满,也得顾忌一下影响吧?

    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房俊冷笑,步步紧逼:“怎地,出家人便打不得?”

    辩机捂着鼻子,一步步后退,却感觉对方的气势将自己完全笼罩,似乎下一刻就会再次扑上来给自己来一顿狠的,赶紧说道:“出家人与世无争清心寡欲,平生只求佛正道,你这般凶残,着实过分!”

    “好一个与世无争,好一个清心寡欲!”

    房俊本身对于佛道甚至任何的宗教都没有什么歧视亦或是看法,这只是别人的信仰,人家愿意信哪个神,那完全是人家的自由,又不碍着旁人的事,与你何干?

    但是古代的佛道,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些寺庙也好道观也罢,接着求佛问道的名头,广收信众的供奉,大敛其财!这还不止,各个寺庙道观名下的产业不计其数,勾连甚广,最关键的是,这些出家人田地无数,偏偏还不用纳税!

    “尔等所谓的出家人,仗着享有免税权、免役权,致使寺院成了法外之地,对普通百姓而言,把自己的地产以布施或出售的方式转让给寺院,只要缴纳相当数量的地租,就能换取寺院的庇护,免除赋税和劳役,这是制度和律法的漏洞,原本不可厚非。可是在这样的交换背后,寺院的僧侣们几乎不用付出多少代价,就能凭空得到一部分土地,还能免费获得一批劳动力。仅是在关中,寺庙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沃,所在郡县,不可胜言,你们这些出家人,不是整日里诵读佛法导人向善,而是驱策田产,耕织为生,估贩成业,买卖田产,放贷典当!试问,尔等与市井之间的贩夫走卒有何区别?某打得了地痞,打得了无赖,如何就打不得你这和尚?”

    这一番义正辞严的痛斥,将辩机骂得怅然失魂,一脸懵逼

    其实房俊之言,并不具有普遍性。

    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佛门既是世俗社会的一部分,便不可避免的沾染世俗习性,它从来都不是净土。或许有一些高僧真的能绝世出尘,但大部分的僧侣也是滚滚俗世中的一员,幻想着佛门清净,不过是距离产生美,一厢情愿罢了。

    可偏偏,这些僧侣是的确存在的,辩机佛法再是精深、佛心再是纯净,也不可能阻止这些事情的生。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自己也是既得利益者的一员

    这叫他如何辩驳?

    围观的百姓起先是同情辩机的,毕竟这和尚名气很响,长得也斯文俊秀,而且人们天生同情弱者,看着房俊虎视眈眈威风八面将辩机全面碾压,自然而然的有一些同仇敌忾的心理。

    可是房俊这话说完,形势立转!

    有人便叫道:“骂得好!这些慈眉善目的世外高人,其实比那些财主还黑心!去年我家因为雪灾塌了房子,眼瞅着年关过不去,便去寺里边借贷五贯钱周转,这些和尚非但要了二十几亩价值十贯钱的地契质押,而且利息比之市面上高了不止三层!这帮挂着修佛养性幌子的和尚,有何打不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254/ 第一时间欣赏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作者:公子許所写的《天唐锦绣》为转载作品,天唐锦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唐锦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唐锦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唐锦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唐锦绣介绍:
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