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齐王妃献策
一转眼,五六天的时间过去了。
光德坊的粥棚成为长安城最热闹的所在,每日里前来取粥的灾民难民甚至是占小便宜的长安百姓不计其数,每天都将光德坊围的水泄不通,齐王殿下的名声也迅速黑转粉,如此义举为李佑平添了无数拥趸……
然而与此同时,超市的亏本依旧持续。
这几天下来,李佑与阴弘智头发都快要愁的揪光了,甚至连降价这样万不得已不能出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却依旧不能提升超市的盈利。
看着即便是放在冰窖里也难免腐烂的时鲜货物不得不一车一车的拉出城去扔掉引起灾民难民的哄抢,齐王殿下无语望苍天,惟有泪千行……
到底是什么情况?
怎么就没人来超市花钱购物呢?
李佑想不通。
堪称时下汇聚天下多处特产的数百种货物品种最全的超市,却连西市里头一家贩卖塞外羊皮的胡商都比不上,这怎么可能呢?
最气人的是那些超市开张之前便打过招呼的皇族勋贵世家门阀,当初答应的好好的要来捧场,结果却连屁都没看着……耍本王玩儿呢?
无精打采的回到王府,将前来侍候他沐浴更衣的侍女们统统赶走,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静静发呆。
门口环佩叮当,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李佑只是耷拉着眼皮,连头都不抬。
齐王妃韦氏穿着一件锦绣宫装,乌压压的发髻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莲步轻移之间头顶的金凤钗轻轻摇曳,衬托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又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静。
将一盏白玉茶杯轻轻放到李佑面前的案几上,齐王妃轻声道:“王爷,臣妾亲手给你沏的茶水,喝几口解解渴,晚膳稍后便至。”
李佑眼皮微抬,哼了一声,却是动也不动。
齐王妃神色微微一黯,咬了咬嘴唇,轻叹道:“王爷心里不爽快,臣妾自然知道,可古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臣妾虽然贵为王妃,可一旦牵扯到家族利益,家里又岂能全无顾忌的支持咱们,将危险置于不顾?”
李佑文言,顿时睁开眼睛,怒道:“放屁!某乃堂堂亲王,怎地跟某站在一起就成了危险?况且某又非是夺嫡,不过是区区一个超市让你们韦家帮衬一把,何至于就危险了?”
那些答允前来帮衬超市的世家门阀皇族勋戚们最终一个都没来,这让李佑嫉妒恼火。最最恼火的自然是因为韦家,别家不来也就罢了,某李佑可是你韦家的女婿,还有没有一点亲疏远近了?
打着本王的旗号在朝中攫取利益的时候,你们可是对我这个女婿极尽逢迎啊!
齐王妃娇躯轻轻一颤,秀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扇了几下,止住了升腾的水汽,轻声道:“韦家亦有难处的……下午的时候,臣妾回去见了爹爹和族中几个长辈,言及了王爷如今的艰难,希望家中可以多多帮衬才好。可是爹爹说……因为前次倒卖粮食那件事,房俊对韦家甚为恼火,平素都远远的躲着房俊,唯恐他恼火起来不管不顾……韦家不是不想帮王爷,只是王爷这个超市的法子乃是从房俊那边抢过来的,若是公然帮衬王爷,万一激怒了房俊可怎生是好?”
夫妻一体,她又怎会看着李佑限于困境而无动于衷?
然而身为妇人,除了求求娘家伸出援手亦无他法,可惜韦家怕房俊怕的要死,别说族中不敢多言,便是宫里的韦贵妃,不是也不敢出面申饬房俊半句?
李佑一股邪火儿憋在胸膛,郁闷得差点吐血!
这房俊难道是三头六臂的魔神不成,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仔细想想,还真是……
起码他现在是连房俊的面都不敢见,每回见到房俊,都远远的绕道。
然而现在自己陷入困境,却要如何解脱?
任由超市赔下去,就算自己有座金山,一年半载的也给赔光了;转手卖出去,却又哪里有傻子愿意接这个烂摊子?关门歇业那更不行,他李佑堂堂齐王殿下,开一个买卖最后赔得不关门大吉?
丢不起那个脸啊……
齐王妃见到李佑并未发火,心神稍定,柔声道:“要不……王爷去跟房俊求求情,请他给想个法子?素闻房俊乃是有名的财神爷,对于货殖之道无比精通,这个超市的法子又本来就是他想出来的,或许还真有法子,而且,之前王爷与房俊的关系不是挺好么?这番虽然王爷有错,可您到底也是亲王,料想房俊总不会一点都不顾及您的颜面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以房俊惊为天人的商贾之术,或许还真有扭转乾坤的妙策。
不得不说,齐王妃的策略还是很有见地的。
不过李佑却面色难看……
去求房俊?
呵呵,那跟找挨揍有何区别?
自己抢了房俊的买卖,又撺掇父皇对其压制,此刻房俊固然一言未发,可是心里之恼火可想而知,那棒槌尤其是没有火气的?只不过是碍于父皇颜面,不敢太过分了罢了。
若是自己找上门去求助,说不得房俊还会认为自己是占了便宜还卖乖,不狠狠的揍自己一顿才见鬼了!
那与送羊入虎口何异?
可若是不去求房俊,如何解得开眼下这等困局?
李佑左思右想,纠结不断……
齐王妃轻敛裙裾,坐到李佑身边的座位,纤手轻搭在李佑手背上,秀眸微微眨了眨,献策道:“王爷既然不愿去求房俊……何不另辟蹊径呢?”
李佑一愣:“王妃此言何意?”
齐王妃轻轻一笑,温婉秀美,道:“王爷不愿自己去,可以找别人去跟房俊求情啊。再怎么说,他也是王爷的妹夫,就算不卖王爷的面子,难道连其余皇子公主的面子都不卖?”
李佑大喜,有道理啊!
可是转瞬之间,他又陷入纠结……
“这个人选不好找啊……房俊谈及这个超市构想之时,便是对太子说的,现在本王将这个买卖抢了过来,太子虽然未曾说过什么,但向来心中亦是不满,必然不肯为我说项。三哥与房俊交好,但三哥太过正直,此事是本王理亏在先,又怎会替我去求房俊呢?魏王不在关中,晋王尚在幽禁……姊妹之中,本王原本与高阳关系很好,可现在高阳已成为房俊的妻子,不跟着房俊一起骂本王就算顾及兄妹之情来了,焉能帮我?”
数来数去,李佑悲哀的发现,自己混得人缘这么差了?兄弟姊妹之间居然没人能替他去跟房俊说情……
齐王妃娇媚的瞪了李佑一眼,浅嗔道:“你呀你呀,真是糊涂,就算太子跟吴王愿意去说,以房俊那棒槌脾气,臣妾估计成算也不大,那厮发气倔病来,可是谁都不认!但有一个人若是肯为王爷说话,房俊必然乖乖的听话。”
李佑奇道:“本王怎地不知还有这么一个人?你不会是说兕子吧?不行不行,那小丫头跟房俊最亲,平素姐夫长姐夫短的,父皇女婿一大堆,你看她管那个叫的这么亲热过?女生外向,说不得那丫头正恼火我抢了房俊的买卖呢,定然不肯为我说话。”
“王爷真是糊涂,臣妾不是说晋阳公主,而是长乐公主。”
“长乐?”
李佑一愣,继而大喜,拍案而起道:“王妃真乃本王之子房也……咳咳,当真是妙策,本王这就入宫,请长乐去找房俊给本王求一个扭亏为盈的法子!哈哈!”
自己怎地就没想到呢?
虽然长乐与房俊之间并非是外间传言那般龌蹉,但以李佑看来,这两人之间相互仰慕之情怕是必然有之。房俊就算能推脱得了太子与吴王,又岂能拒绝一个红颜知己?
至于长乐会不会出这个头,那更是不必担心。
一众兄弟姊妹之中,以长乐最是爱护看顾亲情,只要自己声泪俱下可怜兮兮,长乐必然不忍……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求援
金乌西坠,天色尚未黑下来,远方天边的云彩被余晖渲染得放佛镀了一层金边儿。喧嚣了一整日的长安城渐渐安静下来,东西两市皆以闭市,各处城门只出不进,百姓亦各自归家,等待净街鼓响起,将会关闭坊门。
齐王李佑顾不得即将宵禁,换了一套衣衫带了两个侍卫便策马直奔太极宫。到了宫门前,下马上前跟守门的内侍和禁卫通报求见长乐公主,内侍便带着李佑入宫,径直向长乐公主居住的淑景殿而去。
淑景殿内,长乐公主将将沐浴完毕,一头青丝尚带着水汽,用一根碧玉簪子绾住,露出洁白细腻的脖颈,一袭青布道袍将玲珑窈窕的身段儿遮挡,弱质纤纤,清丽脱俗,颇有几分恍然出尘之仙韵风姿……
见到李佑前来,长乐公主忙令侍女奉上香茗,继而奇道:“时辰不早,五哥匆忙入宫,不知所为何来?”
二人同年,不过一个年头一个年尾,差了大半年,故而李佑为兄,长乐为妹。
李佑一脸苦色:“非是为兄想要叨扰妹妹,实在是走投无路矣……”
继而,便将自己目前的困境仔细说了,末了,瞅着长乐公主可怜兮兮道:“现如今唯有房俊能救为兄,否则为兄只能将多年积蓄赔个干净,实在是丢进皇家之脸面……还请妹妹念及兄妹之情,帮为兄去求求房俊,请他仗义出手,给为兄指一条扭亏为盈的明路。”
长乐公主俏脸一沉,不悦道:“五哥怕太子哥哥与三哥驳了你的面子,却反倒来纠缠于我,难道不知我一个妇道人家若是出面,必然惹来闲言闲语,坏了名节么?”
“怎么会?”李佑忙道:“又非是让你光天化日之下去找房俊,大可以寻一处幽静之所在,邀房俊前来,谁又能知道呢?只消得你一张口,那房俊纵然再是棒槌,也必然会答应下来。”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还怕什么闲言闲语?关于你与房俊之间的“绯闻”老早便沸沸扬扬,朝堂上下谁人不知?现在大家连传都懒得传了,若说你跟房俊清清白白,谁信呐……
当然这话绝对不能说出来,否则长乐公主面嫩,还不得将他给轰出去?
即便如此,长乐公主也羞恼得不行,秀眸圆瞪嗔道:“五哥莫要胡说,还寻一处幽静的所在……五哥将妹妹当成什么人了?”
李佑都快急哭了,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么,连父皇都睁一眼闭一眼了,这么矜持干啥?!
只得哀求道:“是是是,是为兄口不择言……可是为兄急啊,眼瞅着每天往里搭钱不见回头,这就是一条不归路啊!为兄有多少家产能抗住这般折腾?太子哥哥与三哥必然是不会出面的,现在为兄也就能指望妹妹你了,平素妹妹最是在乎兄弟姊妹之间的手足情谊,这会儿该不会见死不救吧?算为兄求求你了,帮为兄一把……”
长乐公主以手抚额,一脸为难。
她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是李佑有错在先不肯帮他,更清楚只要自己开口,大概房俊也不会有任何推脱,只是如此一来,自己与房俊之间岂不是越发纠缠不断、暧|昧不清?
若是自己去找太子哥哥亦或三哥出面呢?
那两位大抵是不会拒绝自己的,可自己分明可以直接去找房俊,却偏偏要绕个弯子让他们俩个出面,岂不是愈发说明自己与房俊之间不清不楚?
头痛……
抬眼看着李佑紧张兮兮的哀求神色,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超市的近况她在宫内亦有耳闻,长此以往,还真有可能将李佑赔得破产……
万般无奈,长乐公主只得勉为其难,叹息道:“行吧,妹妹去求求房俊,不过成与不成,妹妹可不敢打包票。”
李佑大喜:“怎么会不成呢?房俊那厮虽然是个棒槌,不过一向重情重义,算是条汉子,当初为了搭救妹妹出魔掌,单枪匹马闯上终南山,置生死于不顾,可见其心中对妹妹必然是一往情深,生死不渝。区区一个超市,与妹妹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妹妹开口,那房俊在美人面前表现还来不及呢,有怎会拒绝……”
越说越不着调儿,长乐公主羞怒交加,大发娇嗔道:“五哥住口!再胡说八道,你就自己去找房俊吧!”
李佑吓了一跳,连忙道:“好好好,五哥闭嘴。”
长乐公主洁白的脸蛋儿早已染满红晕,又羞又气,道:“马上就宵禁了,五哥还是赶紧回府吧,出阁建府的皇子夜宿后宫,成何体统?”
现在长乐公主就是李佑眼里的女王,放个屁都是香的,那敢不听?
赶紧起身,道:“为兄这就走,只是这事情,妹妹害得抓紧,为兄撑不住几天啊……”
长乐公主岂能不知这话纯粹是危言耸听?那超市赔钱固然不假,可是李佑也算家大业大,里破产还早着呢。
哼了一声,道:“总得找个机会吧?你放心,十天半月的,碍不了事。”
李佑一听,脸都白了:“妹妹不可!十天半月,你这是要五哥的命啊!明天,就明天,你就去找房俊好不好?算哥哥求你了……”
每一天都是钱呐!
现在超市不仅天天赔钱,还得买米施粥,又是一份花销,虽然一天几十贯对于李佑的身价来说无异于九牛一毛,可谁叫他是个守财奴呢?钱财只能进不能出,这一天一天的往无底洞里头扔,还不得心疼死他……
长乐公主自然知道这位哥哥爱财如命的秉性,十天半月的话小小的报复一下他刚刚的话,没好气道:“知道啦,妹妹明天就去,五哥赶紧走吧!”
“嘿嘿,妹妹出马,必然马到功成!为兄先行谢过,待到事情办妥,为兄还有大礼奉上……”
李佑一脸谄媚之色,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在长乐公主连番催促之下出了淑景殿,返回齐王府。
待到李佑走后,长乐公主幽幽一叹,伸出两根葱管一般的纤纤玉指抵住两侧太阳穴轻轻揉了揉,一脸为难。
她冰雪聪明,焉能不知房俊对自己实是有几分觊觎之心?
只是她并不反感罢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实乃人之常性,除去骊山农庄温泉池子里那次意外……哦,还有终南山被落叶覆盖的山沟里……不过这两次都是特殊环境下的意外情况,房俊平素还算规矩,并无突破理之过分举措。
然而若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门去,会不会给房俊一种“送上门”的误会?
可李佑的请求她又不能置之不管……
真是烦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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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下值回到府中,便被家仆告知老爹房玄龄从农庄回来了,另外神医孙思邈正在府里做客,现正在书房与房玄龄聊天。
房俊回到后宅简单的洗漱一番,便来到前院书房,敲门而入。
房玄龄与孙思邈正对坐饮茶,不过气氛却略显沉重。
先跟孙思邈见礼,又跟房玄龄见礼,而后房俊径自做到一侧的椅子上,待到侍女奉上茶水,房俊这才问道:“二位在谈论何事,为何一脸沉重的样子?”
房玄龄摇摇头,呷了一口茶水,并未开口。
孙思邈叹息一声,道:“老道前些时日回乡,发现有乡民染了疟疾,虽然极力救治,却依旧不得其法,四人之中之救回一人。然而没过几天,前来家中求诊之病患数量上升了一倍,皆是来自于左右乡镇,老道一面救治,一面前来长安,希望朝廷能够重视起来,毕竟关中之地若是任由疟疾肆虐,说严重点,或可动摇国本!”
房俊顿时吃了一惊。
这年头医疗卫生水平极其低下,疟疾这种病的危害几乎与瘟疫画上等号,不仅仅在于无法医治,最可怕之处还在于这种病恐怖的传染速度。所以某些地域一旦爆发疟疾,往往是十室九空,成为一片鬼蜮……
不过……疟疾?
咱知道有一种药是治疗疟疾的神器啊,而且研制起来好像也并不复杂……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青蒿素
书房里的气氛很是沉重。
疟疾、天花、鼠疫……这是人类的天敌,每当大规模的爆发,便会伴随着成千上万的人被夺去生命,而人们除去将感染疫病的区域彻底封锁任由病患自生自灭之外,束手无策。
哪怕是到了房俊穿越之前,人类也只是将天花彻底的消灭,其余疫病只能预防和治疗,无力根除。
在这个时代,只要沾染了这些疫病,便等同于死神降临……
即便是中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神医”孙思邈,亦是有心无力,扼腕长叹。
房玄龄揉了揉鼻梁,无奈的叹息一声,道:“某明日便进谏陛下,对关中一带疑似罹患疟疾的病人进行筛查,一旦发现病患,便立即隔离,若是有地方集体发病……唉。”
一声叹息,便代表着或许有某一个地区将被重度隔离,所有人都被封锁在那个区域之中,自生自灭。
这年代人们以宗族为先,最是注重血脉亲情,很多地方有人沾染了疟疾等疫病,为了不被官府抓走隔离,往往将病患私自放在一个与人隔绝的地方,任其慢慢死去。
然而人皆有情,何况骨肉至亲?这些病人虽然被私下隔离,但是其亲人又怎么忍心任其在孤独哀嚎之中死去?前往探视几乎是必然的。如此一来,疫病的传染源便恢扩散,导致整个宗族都有被感染的可能。
故此,一旦某一个地方发生大面积的疫病,必然是传染源扩散,那么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有被感染的可能,为了安全起见,官府只能对该地区进行封锁……
无疑,这是最残忍、也是最无奈的方式。
宅心仁厚、君子如玉的房玄龄,如何能够忍心坐视那些百姓在疫病之中被舍弃,在病痛之中慢慢致死?
然而现实便是如此残酷,若不想疫病快速传染,只能用这等惨无人道的方式进行隔离……
孙思邈微微摇头,神情苦涩。
他一生游历天下,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己任,不知多少身染绝症之人在他手下妙手回春,亦不知有多少人在他面前病痛而死。见惯生死,却并非人人皆能对生死等闲视之,修道修得慈悲心肠,却是越发的悲天悯人……
身为医者,却不能妙手回春拔除病痛,难免有自责之意。
房俊斟酌一番,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无奈说道:“晚辈在江南牛渚矶被山越暴民围困之时,曾经听得一个来自洞庭一带的兵卒说起过,言及青蒿氽烫,可治疗疟疾,效果奇佳……”
他其实真的不愿说起这个。
身为穿越者,自然有着属于穿越者的秘密,这等泄露“天机”的事情做得越多,被戳穿的风险就越大。可不能小瞧这个风险,在这个科学技术极其低下的年代,一切无法解释的事情都会被划入“鬼怪”、“妖孽”等等范畴,简而言之,就是反社会、反人类。
对于这等情形,人们处置的方法只有一个抓起来,烧死……
并不仅仅似西方才有用火将“异端”烧死的习惯,东方也有。不过东方的文化底蕴代表了博大宽阔,人们从来不会认为世界观、价值观的分歧从而将某些标新立异之人划入“异端”,更不会因为学术不同将对手打入万丈深渊。
然而若是与妖魔鬼怪画上等号,那么全社会都会振臂高呼将你绑起来烧死,因为你太可怕了……
可是即便如此,就能坐视那些百姓明明有救,却不得不在病痛之中惨死?
房俊做不到。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伟大,但是他有自己的人格与底线。
为了挽救成千上万的人于疟疾之中,他愿意冒一冒险,况且面前一个是自己的老爹,一个是品德高尚的“神医”孙思邈,就算查觉自己所言有些不可思议,想必亦不会将自己归于“神鬼”之列吧?
孙思邈听闻青蒿氽水可以治疗疟疾,先是豁然动容,继而白眉微蹙,疑惑道:“老道游历天下数十载,江南也好洞庭也罢,都是去过的,尤其是八百里洞庭,更曾驻留过两年之久,却为何未曾听闻这等民间偏方?”
身为医者,自然对各地的秘方、偏房尤为关注,孙思邈每到一地,皆会收罗当地的偏方加以甄别,这些偏方之中自然大多数是子虚乌有以讹传讹,对于病情非但无用甚至会贻误病情乃至于令病患病情加重,然而其中自然也有一些偏方对于治疗一些疾病有奇效。
“偏方治病”,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况且又有多少名满天下的方子便是由民间流传的偏方演化而来?
可是孙思邈在洞庭湖逗留许久,却未曾听闻青蒿氽水治疗疟疾这等传言,这就不能不令他奇怪了……
房俊早已料到孙思邈有此一问,也不做解释,事实上也没法解释,干脆两手一摊,耍赖道:“我哪儿知道?反正我也是听说,至于行与不行,试试不就知效果?反正有一个法子总比束手无策好吧?”
这事儿当真解释不了,青蒿氽水大概是解放前后南方民间流传的法子,唐朝自然是没有的……
孙思邈倒也未曾多想,世间偏方何止万千?自己没听过实在也算不上奇怪,正如房俊所言,试一试又不麻烦,反正自己不也是束手无策么?若是无用,顶多废了一番力气,可若是有用……那可是解救万民与水火之无上功德!
当即便问道:“只是不知,是哪一种青蒿?”
房俊照旧两手一摊:“我那儿知道?”
孙思邈又问:“那是否还有别的药材添加其中?”
房俊脑袋都大了一圈儿,我也只是听那个屠大妈做青蒿素的报告之时隐约记得,你问我还有没有别的药材添加其中,可我有去问谁?
还是两手一摊:“我那儿知道……哎呦!”
却是房玄龄见他一推二五六神情轻佻,气得将一起后面放的鸡毛掸子抓起来丢在房俊脑袋上……
“孽障!你可知孙道长心心念念为百姓接触疟疾之厄,愁白了多少头发,耗费了多少心血?这等高风亮节之长辈,当怀着无比崇敬之心,岂能如此轻佻推搪?不当人子的东西!”
房玄龄气呼呼的怒骂。
房俊这个委屈啊……心说我这就算是有良心了吧?冒着“身份”被揭破的危险说出青蒿而非是金鸡纳霜,简直就是品行高洁的代表了好不好?若是跟你说了后者,怕是你们一辈子都不知道那是啥玩意,除非咱的船队能够横渡太平洋达到南美,给你们弄两颗金鸡纳树回来……
一旁的孙思邈连忙劝阻:“房相息怒……二郎非是医者,能够记得当初一个小卒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已然实属难得,岂能要求更多呢?既然确定了是青蒿氽水,大不了就是老道费点心神多多试验几遭,又有何妨?只要这青蒿当真能够救得百姓之姓名,二郎便是天大的功德!”
这话当真没错。
疟疾同天花一样,非但是不治之症,还因为强烈的传染性令人谈之色变,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百姓因其丧命。
若是能够有一个方法救治,简直就是天赐鸿福!
房玄龄哼了一声,瞥了一脸委屈的房俊一眼,道:“这小子现在尾巴翘翘,一点点的功勋便整日里得意忘形,若是不敲打敲打,迟早要吃大亏!”
房俊无语。
得咧,这哪儿是因为自己对孙思邈不尊敬才挨打?
分明就是老爹看自己最近的行事不爽,借着机会敲打呢……
孙思邈却是不以为然:“房相何必过于苛责?二郎之才学品性,年青一辈当中实属翘楚。少有人能出其右。假以时日,定然是大唐之栋梁、百姓之福音,房相当以此子为荣!”
房玄龄捋着胡子,故作淡然道:“道长谬赞了……这小子性情粗鄙暴戾难当,不敲打敲打,就得上房揭瓦!”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得意的不行。
孙思邈之身份地位,早已超然,即便是当着他房玄龄之面,亦无须讨好恭维,所以夸奖房俊的这番话,想必是出于真心。儿能够得到孙思邈这等人物的夸赞,身为父亲的房玄龄怎能不得意?
只是一瞥眼瞧见房俊面有得色,顿时脸色一沉,叱道:“混账东西!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既然那青蒿氽水的主意是你出的,自当筹备人手帮着孙道长多多试验,早日拿出稳妥之策,解救万民于水火!”
房俊无语,瞧瞧外边天色,小心翼翼道:“这个……好教父亲得知,今日天色已晚,不久既要宵禁,要不……咱等明天行不行?您放心,这法子是儿子想出来的,定然帮助孙道长将其稳妥的弄出来,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绝无二话!”
房玄龄面色稍霁,点头道:“这才像话。”
孙思邈捋须微笑,将父子两人的心思尽数看透,却并无反感。
功名利禄,世人尽皆趋之若鹜,房家父子又何能例外呢?
相比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房家父子哪怕追逐名利亦是光明正大有所付出,皆可称君子矣……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长乐发火
房俊自然愿意出钱出人出力帮助孙思邈将青蒿治疗疟疾的药方弄出来,提纯青蒿素有难度,但是青蒿氽水可是清清楚楚记载着的,绝对可行。一旦这个方子被摸索出来,当可活人无数,且不说这是怎样巨大的功勋,但以一个大唐子民来说,又是何等的功德?
翌日清晨,房俊到了兵部衙门,先签发了调令交给苏定方,命其即刻启程返回华亭镇,令薛仁贵、席君买等一干寒门将领立即赶赴长安,协助整编右屯营。
然后浏览了江南、山东等地的军粮调拨奏报,这是为东征高句丽预先准备,绝对不可疏忽大意。
等到正事处理完毕,让柳在铸造局附近寻一处幽静所在搭建几间房子作为青蒿药剂的试验场所,而后以兵部名义行文各地折冲府,尤其是江南一带,命其收集当地的青蒿快速送往长安。
毕竟他只知道青蒿氽水,却根本不知是哪一种青蒿,只能用这等笨方法一一试验,好在有孙思邈这尊大神在,他只需备好房舍材料,试验药剂这等事自有孙思邈出手。
搭建几间简易的房舍是很快的,铸造局的工地现在人手充足材料完备,几天时间便能搭建好。关中地区也是有青蒿的,派人即刻采取,当可在房舍搭建完成之后马上试验,与此同时,天下各地的不同种类之青蒿亦会陆续抵达长安,一点都不耽误事儿。
忙活一通,将将喘口气喝了口茶,便有书吏来报,晋阳公主召见……
房俊赶紧整理一下衣冠,从值房内走出。
一个面生的内侍已经侯在正堂门口,见到房俊出来,连忙上前。
房俊问道:“新近调去晋阳殿下寝宫的?以前没见过你。”
那内侍并不多话,只是说道:“房侍郎请跟咱家来。”
言罢,便牵头带路。
出了兵部衙门,已有兵卒前来骏马,那内侍亦是骑马而来,两人翻身上马,便出了皇城……
骑在马上,房俊蹙眉问道:“晋阳殿下不在宫内么?”
兵部衙门以及其余五部的衙门,甚至朝廷绝大多数的中枢官署尽在皇城之内,与太极宫仅仅隔了一道天街,太极宫的门户承天门便矗立在皇城以北。可是内侍却带着房俊由难免的朱雀门出了皇城,一路向南……
那内侍在马背上恭敬道:“回房侍郎话儿,殿下在芙蓉园相候。”
芙蓉园?
那不是魏王李泰的私人园林么?
魏王李泰跟随英国公李绩在西域平叛,前两日兵部受到英国公的奏报,言及李泰已然返回长安,只是西域距离长安山高路远,沿途又多是戈壁沙漠天险关隘,许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晋阳公主跑芙蓉园去干什么?
心里疑惑,再问,那内侍却像锯了嘴儿的葫芦一般,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房俊皱眉,不过看看身后跟着的几个部曲家将,也就不以为意。只要没出长安城,就算是有人想要假传晋阳公主的话儿意图对他不利,他也全然不惧。
总不会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棒槌敢调动军队来收拾他吧?
街上行人渐渐熙攘,闷热的天气并未将讨生活的百姓关在家中,不少装饰华丽的马车也三三两两的由各处里坊驶出,向着城南的明德门而去,大抵是官宦显贵人家的内眷出城避暑。
一行人到了芙蓉园,绿树成荫景致优雅,闷热的风从碧波荡漾的曲江池上吹过,暑气被池水过滤消失一空,吹在人身上清凉适宜、心舒神畅。
内侍带着房俊行至一幢被高大槐树掩映的精致小楼前,翻身下马,躬身道:“殿下正在楼内相候,房侍郎还请入内。”
房俊亦翻身下马,瞅了瞅这个古怪的内侍,没有言语,将马缰交给跟随在身后的卫鹰,略微整理一下衣冠,迈步走进小楼。
小楼只有两层,底层一间大堂并无多少装饰,四面开窗,因为周围皆被高大的槐树掩映,一片荫凉,时不时有携带着草木气息的微风从堂中掠过,分外清凉。
堂中放置了一张矮几,周围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铺着地席,此刻正有一位身着道袍的女子端庄的跪坐矮几之前,一双纤白如玉的素手将红泥小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铜壶提起,带着水汽的热水注入矮几上一盏白玉茶壶之内。
须臾,一股清淡隽永的茶香四溢。
另有两名鹅黄纱裙的宫女跪坐左右,螓首低垂。
房俊愣了一下神,便在门口脱去鞋子,上前两步,躬身施礼道:“微臣见过长乐公主殿下。”
他却是没想到,居然是长乐公主打着晋阳公主的旗号,将自己约来此处。
心底难免狐疑,这长乐公主搞什么鬼?约我前来却又打着晋阳公主的旗号,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遮遮掩掩见不得人。
难道这位公主殿下是对自己情根深种不可自拔,相思蚀骨度日如年,故而偷偷摸摸想跟自己发生点什么?
长乐公主抬起螓首,清丽绝伦的俏脸浮起矜持端庄的笑容,柔声道:“房侍郎毋须多礼,快快请坐。”
房俊心里转着各种念头,“哦”了一声,也不客气,便在长乐公主对面跪坐下去。
长乐公主正襟危坐,面容清淡,背脊挺得笔直,素手提起茶壶,在一只白玉茶杯中斟了半杯茶水,轻轻推到房俊面前,清声道:“这是父皇赏赐给本宫的新茶,本宫借花献佛,房侍郎请。”
房俊一头雾水,拈起茶杯呷了一口,瞅了瞅长乐公主一本正经满是矜持的俏脸,仪态风姿无懈可击,举手投足言谈神情之间尽显皇家高贵完美的礼仪……
这娘们儿想必是有事相求,可这般姿态,装给谁看呢?
你脱了衣服的样子咱也不是没见过,谁不知道谁呀……
即便穿越大唐已久,但是跪坐这等姿势对于房俊来说依旧算是煎熬,干脆大咧咧的席地而坐,眼睛瞅着长乐公主无暇的俏脸,直言道:“殿下偷偷摸摸的将微臣叫来,想必是有事吧?有事儿您就直说,只要您发话,刀山火海某房二绝不皱一皱眉头,咱就别这么一本正经了好不好?瞅着都累啊!”
房俊几乎清晰的见到长乐公主道袍下的娇躯瞬间一僵,白玉也似的俏脸更是眨眼间浮上两朵红云,秀眸瞪着房俊嗔怒道:“什么叫偷偷摸摸?狗嘴吐不出象牙!”
话一出口,长乐公主便见到房俊得意的挑挑眉,心中顿时暗暗懊悔。
这棒槌分明就是故意逗自己,而自己的语气语气说是恼火,却更像是打情骂俏……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贯的矜持怎地在这人面前却连片刻都维持不住……
深吸口气,长乐公主垂下眼帘,温言道:“本宫确实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房侍郎能够答允。”
房俊呵呵一笑,大手一挥,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殿下这话可就见外了,微臣刚不是说了么,只要殿下您开口,风里风里去,火里火里闯,绝没二话!再者说了,咱俩什么关系?那可是同生共死心有灵犀……”
“闭嘴!”
长乐公主一张俏脸仿佛染了一层胭脂一般,清丽无匹之中平添几分娇艳,秀眸瞪着房俊气呼呼的咬着细密的白牙,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在这张贼兮兮的黑脸上挠上几下!
这都说的什么混账话?!
虽然说是曾同生共死也勉强可以,但是心有灵犀就纯粹是胡说八道。
唯恐房俊继续说出什么暧|昧不清的话语引起误会,长乐公主又气又羞,冲着两个将下颌差一点埋进胸膛里生怕得知了“秘辛”会被灭口的两个小宫女,故作清冷道:“你俩先出去。”
“喏!”
两个小宫女如蒙大赦,赶紧起身,也不见脚步的幅度有多大,却“蹭蹭蹭”几下便窜到门口,一溜烟儿的没了影儿……
房俊笑道:“殿下胆子不小,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您是不怕微臣做点什么呢,还是期待着微臣做点什么?”
长乐公主俏脸嫣红,她一贯矜持端庄,何曾听过这般轻佻之言辞?
气得素手一拍桌子,叱道:“闭嘴!”
话一出口,自己都楞了一下。
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发过脾气了?人前端庄贤惠的长乐公主,谁能想到居然如同市井泼妇一般摆桌子瞪眼睛?
可是……
这般肆无忌惮的发发脾气,好像心情也蛮不错……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調戲贵女
每个人都有脾气。
只不过有的人掩饰的好,有的人克制不住,也有的人肆无忌惮。
将自己的脾气掩饰得再好的人,也会随着内心挤压的情感达到临界点之后疯狂的发泄出来。
每个人都需要发泄,生活的辛酸苦辣憋在心里太久,若是一朝宣泄,会对阴郁的心情有一个放松的效果,若是始终憋着,那样会让人疯掉……
平素一贯以端庄娴雅示于人前的长乐公主,内心之苦闷又有谁知?
不知为何,这位性情娴静的公主殿下,每每在面对房俊之时都会打破自己的清冷形象,变得愈发贴近市井之间那些浅嗔薄怒的女子……
可知是她自己想不通?
便是房俊也因为拍桌子这个极不淑女的动作惊得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面前又羞又恼的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拍完桌子,自己已经羞得连耳尖都红透,目光游离不敢与房俊对视,强撑着道:“好好说话,不然就……就……出去!”
总算悬崖勒马,话到嘴边将那个“滚”字给吞了回去,不然还不知面前的房俊是怎样一副嘲笑的脸孔。
说脏话?
哪怕是死,长乐公主也不能接受这个……
房俊咽了口口水,不敢太过造次,否则谁知道恼羞成怒的长乐公主会否做出将茶杯摔在他脑袋上的惊人之举?
略微正经一些,房俊问道:“不知殿下召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长乐公主也收敛心神,深吸口气,清声说道:“乃是为齐王殿下求情……超市那件事情,的确是齐王不对,只求利益罔顾情份,实是大大的不该,还希望房侍郎气度宽宏,不与计较。”
不知为何,房俊看着长乐公主一副端庄贤惠的样儿就心里痒痒,急欲有一种将这份矜持肆意打破,欣赏刚刚那羞恼交加的动人样儿的望,因此便故意蹙眉说道:“素闻殿下兰心蕙质、温柔婉约,今日一见,方知见面不如闻名。殿下既然知道齐王不对在先,因何不劝他到微臣面前负荆请罪,反而要微臣宽宏大量原谅于他?可见殿下心中其实并无公平可言,一切不过是凭借远近亲疏来说话,实在是令人遗憾。”
长乐公主秀眉微蹙,心中隐隐有怒意升腾。
这是谁远谁近的问题么?现在齐王陷入困境想要求你,那么你自然是站在上风之位掌握主动,我希望强者表现风度去宽宥弱者是正常的逻辑吧?难不成还得弱者前来卑躬屈膝委曲求全?
这分明就是刁难人嘛!
花容隐隐有些暴躁,不过却极力压制着,只是眼皮跳了跳,秀眸盯着房俊,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般不依不饶,岂不是有失大丈夫风度?”
房俊故作愕然:“殿下是这么认为的?”
长乐公主点点头:“大丈夫胸怀四海,岂能因区区恩怨睚眦必报?房侍郎乃是大英雄、真豪杰,自当襟怀广阔气吞山河,异日成就不世之功勋,出将入相,流芳百世。”
这话还真就不是恭维,为了取悦房俊不计较李佑而说出来。
在长乐公主心里,曾经舍生忘死单枪匹马挽救她于绝境之中的房俊,的确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加之房俊平素的一桩桩功勋,长乐公主对他即为崇敬,甚至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这世间,便无能够难得住他的事情。
当然,若非有求于房俊,以长乐公主清冷恬淡的性子,这等近似于肉麻的话语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房俊顿时一副喜不自禁的神色,下巴抬起,傲然道:“殿下有眼力!既然微臣在殿下心目中这般高大伟岸,微臣又岂能令殿下失望呢?没说的,您说原谅齐王,那微臣便原谅了!”
长乐公主气得差点骂出声……还能不能有一点矜持了?
好歹你也是个当朝大员,难道不应当谦让一番说上几句谦逊的话语么?
这般一脸“非我莫属”之神情,让她怎么继续接话?
一肚子的说辞,都被房俊这厚脸皮给打败了……
气得瞪了房俊一眼,长乐公主索性直言,否则被房俊这般乱打岔,今日怕是什么事情也说不成,便道:“既然房侍郎已经原谅了齐王,那齐王现如今陷入困境,房侍郎可否伸出援手?”
这话说出口,长乐公主心里对李佑满是怨念,为了这位不争气的哥哥,她今日算是在房俊面前丢尽了颜面……
房俊却丝毫没有对长乐公主忍着羞恼开口求情抱以任何同情,反而理直气壮道:“殿下此言差矣!微臣固然原谅了齐王殿下,可是也没说一定要帮他呀?不过话又说回来,微臣固然与齐王没有多少交情,但是与殿下却是同生共死、心有灵犀……”
“闭嘴!”
长乐公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羞恼,愤然喝叱道:“到底帮还是不帮,一句话!”
房俊悠然道:“帮还不帮,这就要看殿下的意思咯,到底是微臣看在齐王的面子上帮他,还是殿下求微臣帮他?”
这一刻,看着房俊贼兮兮的嘴脸,长乐公主真想拂袖而去,免得再受他言语之上的戏。
这个混蛋,把本宫当成烟花柳巷那些毫无尊严的歌姬么?
可是一想到房俊的棒槌脾气,却又不得不忍下来。
这人脾气最是执拗,若是铁了心的想要坑齐王,恐怕齐王最终要么破产,要么将超市关闭丢尽颜面……
一贯云淡风轻恬淡娴雅的长乐公主此刻压抑着心底的恼火,秀眸瞪着房俊,两排细密的白牙紧紧咬着,一字字道:“是本宫求你!”
看着长乐公主羞恼交加的模样,房俊心中大爽,乐不可支道:“哎呦,殿下此言差矣,咱们可是同生共死、心有灵犀……”在长乐公主几欲喷火的眼神注视下,房俊赶紧收住话头,续道:“咱俩谁跟谁?如何用的上求不求的,您说话,我办事,绝不含糊!”
长乐公主终于明白,这个混蛋明摆着就是故意自己,自己越是羞恼不堪,他就越是高兴!
真想挠死他啊……
苦苦忍着心中暴虐情绪,长乐公主吸了口气,道:“那超市现在境况不佳,不知房侍郎可有妙策,能够扭亏为盈?”
心中一阵气苦,被房俊胡搅蛮缠惹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才算是说到重点,这个混蛋……
房俊优哉游哉的将桌上的茶水饮尽,抬眼大量着长乐公主莹白如玉的脸颊染上红晕之后的娇艳无匹,不觉心神皆醉,随口道:“那殿下说是,微臣是有呢,还是没有呢?”
长乐公主被房俊亮晶晶的目光盯得一阵心慌,娇叱道:“问你呢,你有没有,本宫如何知道?”
房俊嘴角一挑,发现这女人逗弄起来还真是有意思,这副羞恼不已的模样儿比之平素不近烟火的清冷好看得多,继续不着调的问道:“有还是没有,那就要看殿下是否打算付出点什么……”
长乐公主秀眸倏然转冷,面罩寒霜,纤手一指门口:“出去!”
就算是之言,也得有个限度。
因为房俊曾舍生忘死搭救于她,亦因为曾先后两次有过肌肤之亲,在长乐公主心里,其实并未将房俊与其他男人画上等号,未必有那等不之情,却实是觉得亲近得多。
否则房俊这一番胡言乱语若是换个人当着面儿的说,长乐公主老早赶人,甚至打板子伺候了!
但是房俊这最后一句,却是触及了长乐公主的底线。
给你积分颜色,就当本宫是那等人尽可夫的贱妇了么?
简直得寸进尺!
房俊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有些过分了,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辩解道:“殿下误会了,微臣非是指……那啥……不是那等事,所谓的付出,只是说会不会付钱……也不是……嗯,殿下应该明白微臣的意思?”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解决之道
房俊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有些过分了,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辩解道:“殿下误会了,微臣非是指……那啥……不是那等事,所谓的付出,只是说会不会付钱……也不是……嗯,殿下应该明白微臣的意思?”
看着房俊紧张兮兮磕磕绊绊的辩解,尤其是脸上诚惶诚恐的模样,长乐公主差点笑出声儿来。
这家伙,看来还是怕我生气的嘛……
可是脸上却没有好脸色,玉容清冷,声音冷硬道:“出去!”
房俊:“……”
得!
这女人,说翻脸就翻脸,不过几句戏言而已,这么小气干嘛?
不过看着长乐公主俏脸寒霜,心中自然难免惴惴,不敢再乱说,只得道:“殿下恕罪,微臣告退。”
爬起身鞠躬施礼,便欲退出大堂。
长乐公主心情爽利,却猛地意识到若任由房俊这么走了,连句准话儿都没有,那么自己这半天所遭受的之言,岂不都是白白消受了?
见到房俊已然走到门口,连忙喊道:“你站住!”
房俊一愣,回身无奈道:“殿下不会这般小气吧?不过几句戏言而已,何必揪住不放呢……”
长乐公主不理他胡说八道,冷着俏脸道:“超市那件事,怎么说?”
房俊眨眨眼,心中一喜,原来没生气啊!
“那还用说?殿下怎么说,微臣就怎么做!”
房二郎胸脯拍得山响。
长乐公主甚为满意,颔首道:“那就想个法子,帮帮齐王吧……”
房俊忙施礼道:“谨遵殿下懿旨。”
长乐公主无奈扶额道:“你能不能规矩一些?‘懿旨’这等称谓那是本宫能用的吗?若是被人听见状告父皇,免不了又得打你一顿板子。”
房俊惊喜道:“看来殿下还是心疼微臣的……”
长乐公主秀眸瞪圆,叱道:“再不走开,本宫这就去进谏父皇,治你之罪!”
这人真是脸皮厚的可以,给个杆儿就往上爬,脸皮完全不要的吗?
房俊哈哈一笑:“微臣明白,殿下的关心爱护微臣只能放在心里,不可宣之于口……那啥,殿下勿恼,微臣这就告退。”
在长乐公主秀眸再次瞪圆之前,房俊果断后退转身,消失在门口……
长乐公主咬着银牙,暗暗咒骂:算你跑得快!
可不知为何,当房俊走掉,她心里反而痛快的松了口气。
实在是面对房俊之时感受到的压力太大,这股压力非是来自于房俊的咄咄逼人,而是那种嬉皮笑脸之下亦真亦假、或明或暗的挑逗……自有端庄贤淑的长乐公主何曾有过这等面对一个阳刚挺拔之异性无赖一般的戏弄?
单单只是房俊那清凉深邃的目光,便令长乐公主一阵阵的心慌意乱……
*****
房俊走后,长乐公主遣人去通知齐王李佑,说是房俊已经答应帮忙,让他自行前去联络房俊便是。
她自以为功成身退,不在去管此事,实在是每一次面对房俊都要经受一番心性上的考验,再加上两人之间一些可说以及不可说的种种牵扯,长乐公主愈发觉得趁早远离房俊才是正途。
说到底,她即害怕房俊的胡言乱语,更害怕房俊灼灼逼人的眼神……
然而事情往往不从人愿。
齐王李佑受到报信之后,反而跟着报信人来了……
还是那幢树荫掩映的小楼,还是那间威风穿堂的大堂,长乐公主诧异的看着面前陪着笑的李佑,奇道:“妹妹已经给你说好了,五哥为何还要妹妹出面?对于货殖之道,妹妹当真是一窍不通,实在给不了五哥多少帮助,你自去去跟房俊商谈就好了。”
李佑大咧咧的坐到长乐公主对面,腆着脸笑道:“好人做到底,妹妹既然都帮哥哥到这里了,不如就干脆帮到底吧。说实话,五哥现在见到房俊那厮,就有些害怕。那厮是如何的棒槌性子,想必妹妹比五哥还清楚吧?现在五哥先是夺了他的超市,干不下去又要求他,谁知道这厮会不会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狠狠的捶哥哥一顿?妹妹,你得心疼哥哥啊……”
长乐公主手扶额头,无语叹气。
什么叫‘我比你还清楚房俊的性格’?
我跟房俊又什么关系么?
还有,你好歹也是堂堂亲王,帝皇贵胄,只要姿态放好了,房俊闲的啊就要捶你?
可是她素来重视亲情,又最是心软,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想管,但是看着李佑一脸祈求的苦相,又如何忍心拒绝?
只得派人再去将房俊请回来……
结果便是房俊这边刚刚回到兵部衙门,长乐公主的人旋踵而至,又将他叫了过去。
小楼里,房俊斜眼睨着李佑,对长乐公主说道:“还以为殿下是心疼微臣尽心尽力的给你办事尚未用过午膳,故而唤微臣前来赏赐一顿酒宴……却不曾想,殿下却是将微臣当驴子使唤,不仅酒宴没有,反而要拿着鞭子狠劲抽……”
长乐公主无奈道:“休要嗦,赶紧办完正事,本宫请你一顿酒宴又何妨?”
李佑正襟危坐,心里却在嘀咕:哼哼,装!接着装!房俊这厮连“心疼”这等词汇都用上了,平素最是性情清冷循规蹈矩的妹妹却丝毫不见恼怒,要说你俩没私情,谁信?
房俊便看向李佑,调侃道:“哎呦,齐王殿下这是想要向微臣显摆一下您经营有道、日进斗金的光辉成就么?呵呵,殿下那超市一经问世便闪耀长安,现如今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长安城内之百姓官商尽皆翘首以待,等着殿下能够揽取万金,远胜昔日之陶朱……微臣佩服,呵呵,佩服佩服。”
这一顿揶揄之言,使得李佑一张白脸都快涨成了猪肝色……
尴尬!
抢了人家的主意,结果弄得快要倒闭,还要回过头来求人家指点……任是李佑面皮再厚,此刻也有些无地自容。
只得说道:“二郎休要气恼,本王实在是有错在先,在这里给您陪个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行不?”
房俊冷笑:“假惺惺的有意思?若是真相道歉赔礼,松鹤楼里摆一桌儿,真心实意的自罚三杯,微臣难道就能得理不饶人?可现在殿下是个什么意思?将长乐殿下拽着,是想要以长乐殿下压我呢,还是认为有长乐殿下在,微臣就不敢打你?”
李佑吓得一个哆嗦,忙道:“本王绝无此意!不是本王不想摆酒请罪,这不是怕你不肯赏脸么……”
赶紧求助似的看向一旁面容清冷一言不发的长乐公主。
你听听,这房俊都说我要那你“压”他了,你们这关系得好到什么程度?赶紧的帮帮我说话儿啊,别看热闹了……
长乐公主气得瞪了李佑一眼,心想你好歹也是个亲王,至于吓成这样?
没出息……
不过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该帮的总还是得帮,只能无奈的看着房俊,道:“房侍郎刚刚既然已经答允本宫,该不是想要反悔吧?”
房俊道:“怎么会?殿下面前,微臣即便是刀山火海万刃加身,照样一口吐沫一个钉,断无虚言!”
李佑闭嘴不语,心里则疯狂吐槽:秀!你俩接着秀!臭不要脸的,本王面前还在打情骂俏,等着哪天非得去父皇面前进一进谗言不可,就不信父皇不打断你这黑小子第三条腿儿……
长乐公主没理会房俊的胡言乱语,实是已经有些“免疫”了,不以为意,道:“那你说说,如何帮法儿?”
房俊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李佑,问道:“王爷可是任何办法都能接受?”
李佑张嘴想要说“没问题”,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别人不知房俊的阴险狡诈,他又岂会不知?
万一自己敞亮话说出去,被这个黑脸的家伙顺杆儿爬,干脆来一句“按照成本转让给我”,那可如何是好?
不必怀疑,房俊这厮绝对能说得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拉人入伙
李佑不想将超市转手,哪怕按照他的成本给予补偿也不行。
说到底,他对房俊的生财之道是有着无比崇高之信任的,无论是玻璃、房家湾码头、还是天价出售的曲池坊、江南盐场,每一桩都堪称旷古烁今的经典案例,足以成为商界永恒之传说!
更何况他在齐州之时更亲身体会到在房俊照拂之下那等海量财富滚滚而来之震撼……
所以这个出自于房俊构思的超市,李佑对其抱有极大的期盼这必然就是下一个曲池坊、下一个盐场!
现在只是自己经营不善导致一时陷入困局,只要房俊加以点拨指教,李佑完全有理由相信,日进斗金不是梦!
他又怎会愿意将之转手,任凭海量的财富付之东流,甘为别人做嫁衣呢?
故此,李佑嗫嚅了几声,道:“这个……二郎有何妙策,何妨说来听听,一起斟酌斟酌?”
房俊便笑而不语,瞅着长乐公主。
都这时候了还跟我玩心眼儿呢,公主殿下您也好意思给这等“铁公鸡”说情?
长乐公主也没想到李佑居然耍小聪明,先是回瞪了房俊一眼,继而道:“房侍郎胸襟广阔,五哥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无论房侍郎有何办法,五哥且听他的便是。”
她对李佑的性情也有些腻歪,怎么就这么爱钱呢?还小气。
李佑瞅瞅长乐公主明显不悦的神色,又看看房俊一脸得意,心说我这哪里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俩这眉来眼去的,该不是想要把我这点产业给一口吞了吧……
然而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呢?
咽了口唾沫,无奈道:“既然妹妹如此说……那就一切听从二郎,不知二郎到底有何妙策可以使得超市起死回生、扭亏为盈?”
房俊倒也痛快,直言道:“很简单,股份拆分,拉人入伙。”
李佑当时脸就绿了……
娘咧!
说来说去,还是打着超市的主意?
我是叫你想办法的,若是将股份拆分转让出去,我还舍皮舍脸的求这个求那个干啥?
李佑当即便叫道:“端午可能!这超市乃是本王一手操持,从无到有,凝聚着本王无数心血,宛如十月怀胎分娩的婴孩,你这是要挖本王的心头肉……”
长乐公主羞得俏脸通红,大发娇嗔道:“五哥啊!”
什么十月怀胎,什么分娩的,当着女人说这个合适么?
李佑讪讪道:“五哥的话粗俗了一些,可就是这个理儿!谁若是想要打超市的主意,门儿都没有!”
长乐公主只得又看向房俊,无奈道:“非得如此么?房侍郎家财万贯,何必在意区区一个超市……”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不容易。
向来不在乎钱财这等身外之物的长乐公主,要面对一个男人说出这等近乎于祈求一般的话语,等同于将薄薄的面皮剥下一层。
也就是当着房俊,若是换了一个人,打死长乐公主也说不出这等话语……
房俊叹息一声,与长乐公主对视,看着对方那一双剪水也似的双瞳:“殿下不懂货殖之道,可道理应当明白,就算微臣被谬赞为‘财神’,可这天下三百六十行,也绝非每一行都是微臣能够做得起来的,何况是齐王殿下?超市面临最大的一项问题,便是那些灾民难民,这些人算准了齐王不敢对其过于苛待,而京兆府马周又是个爱民如子的清官,不忍对灾民难民按律严惩,所以灾民难民在超市里偷盗肆无忌惮,对超市的经营产生莫大的阻力,使得百姓心有惊惧,不敢放心购物……”
这是个明摆着的问题。
可李佑不明白:“可是这跟股份有何关系?”
房俊一副瞅着智障的神情:“殿下是不是傻?”
李佑怒道:“本王哪里傻了?”
房俊道:“殿下不敢对那些灾民难民下狠手,京兆府亦心有不忍,可终究会有人没有顾忌吧?将股份拿出来分给这样的人,殿下只需在幕后稳坐钓鱼台,痛痛快快的等着分钱,岂不是妙哉?”
“呃……”
李佑愣住。
对啊?
自己不敢对那些贱民下狠手,唯恐损了皇家颜面被父皇责罚,可终究有人敢啊!
毕竟那些灾民难民确确实实偷盗,并且严重影响了超市的经营,对其严惩,谁也说不出什么!
自己怎地就没想到?
李佑想了想,觉得分润出去股份也不是不可接受,便问道:“可二郎你身为驸马,又是房相的儿子,对那些贱民下狠手也不好吧?”
房俊翻个白眼,不以为然道:“我?我可看不上这个超市,劳心劳力一年下来能赚几个铜板?还不够买人参熬汤补身子的……”
李佑黑着脸,鼻孔粗大,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气得!
知道你有钱,可是这么藐视人真的好么?
而且这超市可是当初你想出来的买卖啊,现在却告诉我你特么看不上?
看不上你特么不早说!
早知道你看不上,老子又岂会巴巴的抢过来,又陷入如此困境?
坑人么这不是……
长乐公主看着气得不轻的李佑,心里替他默默难过几分,却也不再搭话,既然房俊有主意,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若是说得多了,说不得房俊这厮就得疯言疯语让自己受不了……
便正襟危坐,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一声不吭。
李佑生了一会儿闷气,拿房俊没法,只得问道:“那二郎以为谁能担当这个角色?”
房俊悠然道:“河间郡王家的三公子,李崇真。”
“李崇真?”
李佑愕然道:“那小子整日里躲在百骑司的兵营,能有这个能力?”
都是叔伯兄弟,李佑自认识得李崇真。
房俊叹息道:“你还真是傻……”
李佑顿时炸毛,怒道:“本王怎地又傻了?”
简直欺人太甚!
左一句傻右一句傻,有这么打脸的么?
房俊摇摇头,道:“看在长乐殿下的面儿上,微臣就给王爷您解释解释……第一,李崇真本身乃是百骑司的长史,百骑是何等存在?在百姓眼里,那就是皇家的精英、陛下的鹰犬,但凡涉及到百骑的,都是重无可重的大事件,只要李崇真拉出去几个百骑往超市门口一站,那些灾民难民那个还敢肆无忌惮的偷盗?估计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跑路……第二,李崇真背后站着的可是河间郡王,论起在皇室之中、以及朝堂之上的影响力,五个齐王殿下您也比不过一个河间郡王,超市有他的份子,哪个敢不捧场?”
精辟!
妙哉!
李佑豁然开朗,从房俊这番话里他也明白一个道理钱不是一个人赚的,若是能够绑上一个有能力的合伙人,完全可以将利益最大化,看似分润出去一部分股份,实则获得的利润大大增加!
“果然是妙策!”
李佑完全接受,又问道:“只是不知二郎认为给李崇真那小子多少股份合适?”
房俊想了想,道:“三七吧,若是殿下同意,微臣可以代为去找河间郡王说项。”
李佑自然知道房俊跟河间郡王关系莫逆,只是他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问道:“谁三,谁七?”
房俊道:“自然是李崇真七,你三。”
李佑脸都白了,怒道:“放屁!这超市乃是本王一手操持,从无到有,凝聚着本王无数心血,宛如十月怀胎分娩的婴孩,他七我三?你这是要挖本王的心头肉……”
房俊无语,你这话是从哪儿学来的?还没完了……
“殿下若是舍不得,四六的话,估计也没问题。”
李佑赶紧又问:“谁四,谁六?”
房俊道:“当然是李崇真六,你四,人家既要拉出来百骑司吓唬人,又要绑着河间郡王,你好意思比人家多占份子?”
道理李佑懂,与李崇真拥有的资源相比,他出的那点本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非一个齐王的名头,说不定人家完全可以自己开一家超市,将李佑给挤兑黄了……
可是涉及到股份,这可都是钱呐!
刚刚心里的那一点明悟,在钱财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李佑斩钉截铁道:“决计不行!”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长乐出糗
房俊服了,你这超市都快要关门大吉了,还死死捂着股份不肯不给,贪财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只得说道:“最低也得是五五,估计看在你这个齐王爵位的份儿上,河间郡王那边大抵会给个面子。”
五五么?
看上去的确不能再少了,否则人家堂堂河间郡王府,何必躺着淌浑水?须知道那位河间郡王,贪财这一个爱好上可是完全不下于他李佑的存在……
可是,是否还能再争取一点呢?
河间郡王与房俊合作着江南船厂,关系非比寻常,若是房俊肯居中说项,想来让河间郡王少要一点股份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李佑便看向一侧不言语的长乐公主,挤眉弄眼的使眼色,希望长乐公主帮他说话。
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是这个妹妹开口,房俊几乎都不会拒绝……
长乐公主正优哉游哉的喝茶呢,被李佑的眼神搞得莫名其妙,刚刚的对话她又不感兴趣,都没怎么听,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股份的分配,一会儿三七一会儿四六的,好像李佑还纠结到底谁三谁七、谁六谁四,便下意识的跟着李佑先前的节奏随口问道:“谁五?”
房俊:“……”
李佑:“……”
长乐公主抿着茶水,陡然发现周遭一阵诡异的寂静,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便迎上两道不可思议的目光。
谁五……
下一刻,“噗”!
长乐公主一口茶水喷出来,秀丽无匹的俏脸腾起两朵娇艳的红云,迅速渲染了整张白玉也似的脸颊,连耳尖都红透了,羞愧无地站起身,眼波恍惚,掩面而走。
居然问出这等愚蠢至极的话语,出大糗了……
这还怎么有脸见人?
见到长乐公主脚步慌乱的进入后堂,前堂的两人面面相觑。
房俊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瞅着那么钟灵毓秀的一个人儿,居然问得出如此愚蠢之问题。
李佑想:平素父皇总是骂我笨,原来一众兄弟姊妹之中,自己还不是最笨的那一个呀……
心情莫名愉悦,对房俊挑了挑眉,说道:“要不二郎多在此地坐一会儿,本王先走了?”
房俊道:“微臣也告退,稍后先去河间郡王府上与郡王谈一谈,想来君王不会拒绝。”
李佑忙道:“别别别,你还是多坐一会儿的好,说实话,长乐这几年一直心情郁结烦闷,性子越发冰冷淡漠,本王也父皇都害怕她当真就遁入空门,一辈子青灯古佛斩断红尘……难得她能够对你另眼相待,你就好好陪陪她。只要你能将家中安抚住,本王就支持你!什么清誉贞洁,什么皇室威仪,又怎比得上妹妹一生快乐?往后谁敢再拿你跟长乐之事说话,不用你动手,本王就让他好看!”
这位将胸脯拍得山响,一脸严肃,居然很有几分爱护妹妹的好哥哥形象。
然而……
房俊一头大汗:“殿下误会了,微臣与长乐殿下……”
“停停停!”李佑喝止了房俊,挤眉弄眼儿道:“男人嘛,懂得!人不流枉少年,这本是男人之本色,更何况是长乐这般钟灵毓秀的天之骄女?本王又非是不近人情之人,只要你能哄得长乐高高兴兴就行!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你敢惹得长乐生气伤心,休怪本王翻脸不认人!行了行了,莫要再说,本王先走一步,你们两个有什么悄悄话慢慢说……”
言罢,也不理会房俊,回头瞅了一眼后堂,见到长乐公主并无出来相送的意思,不以为意,一摇三晃的走了。
只剩下房俊一个人坐在堂中一脸懵然。
这位齐王殿下,还真是……开放啊!
本来逗逗长乐公主还是挺有意思的,可是被李佑这么一说,怎地就忽然觉得尴尬了呢?
看来自己虽然常常胡思乱想,但本质上依旧是一个正经人啊……
对,一定是这样。
吸了口气,房俊冲后堂大声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您不是答应微臣要管一顿酒宴的么?”
后堂里,长乐公主娇嫩的面颊然如升腾起两朵火烧云,刚刚因为“谁五”这个愚蠢至极的问题带来的羞尴尬仍未褪去,听到房俊的话语,咬了咬细密的白牙,羞恼道:“又没说一定是今天,房侍郎先回吧,改日再说。”
房俊咧嘴笑起来,满是恶作剧的神情:“改日了?”
长乐公主道:“嗯,改日吧。”
这位殿下明显不知道来自后世的邪恶段子,房俊哈哈大笑:“嗯嗯,改日好,改日好,哈哈!”
后堂里没脸见人的长乐公主莫名其妙,都改日了,你又有什么可笑的?
房俊占足了口舌便宜,见到长乐公主定是羞不堪不会出来了,略有些失望,便起身道:“微臣先行告退,那咱们改日?”
长乐公主心说这人怎地这般磨叽?都说了改日了,还一再的重复,而且这语气听上去莫名有些怪怪的……
“今日多谢房侍郎仗义援手,本宫感激不尽,改日定然请房侍郎一顿酒宴,感谢今日之事。”
房俊道:“改日,甚好,微臣告退。”
乐不可支的走出小楼。
心里却想着若是日后长乐公主知道了“改日”这个梗,会不会恼羞成怒想要掐死自己?
自己真是学坏了,邪恶啊……
*****
河间郡王府。
房俊素来说话算话,答应别人的事情必然要办妥,更何况是面对长乐公主?
是故从芙蓉园刚一出来,便直接策马来到河间郡王府。
花厅里,河间郡王李孝恭居首,房俊与刚刚下值回府便被拎过来的李崇真一左一右相陪。
房俊固然是贵客,但因为与李孝恭的生意往来,二人之间的交情堪称莫逆,平素甚为亲近,郡王府从不将房俊当外人看待,礼数上便没了那么多的讲究,贵在自然……
听了房俊道明来意,李孝恭尚在斟酌,李崇真便已然皱眉道:“某乃是‘百骑司’之长史,若是贸然参与齐王的买卖,陛下岂非要生出忌惮之心?须知某平素跟任何一位皇子都不敢走得太近,此乃大忌……”
话未说完,已经被李孝恭打断。
“吾儿此言差矣,陛下何等心胸、何等气魄,岂会因为你与齐王做买卖便忌惮于你?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此事尔毋须多言,就按照二郎的意思去办。”
李孝恭一锤定音,李崇真张了张嘴,无奈叹气,却是不敢再辩驳。
只得闷声道:“既然父亲如此说,孩儿唯有遵命便是……只是孩儿实在不懂,您二位买卖已经做得天下最大,那江南船厂据说每日里造船所得绝不下于百金,何以依旧这般热衷于敛财呢?”
在他看来,做买卖没什么问题,可是钱财这等身外之物够用就好了,而像面前这两位本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却依旧不肯放弃哪怕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这就令人费解了……
难不成赚钱这种事会上瘾,让人欲罢不能?
房俊瞅了李孝恭一眼,微笑着对李崇真道:“人生在世,总要又有些追求的东西……贩夫走卒尚且如此,何况吾等王侯贵戚?然而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度的,不可能想要的东西都去追求,像某和郡王这般热衷于钱财,必然会舍弃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天底下的钱是赚不完的,可是别的一些东西却是有数的……一般来说,喜欢钱的人,对别的事情难免不够上心。”
话也只能说到这里,能够领悟多少,那全看李崇真的悟性身为陛下之鹰犬,“百骑司”的长史,若是对名誉近前完全淡漠,难道真的就是好事?
李孝恭堂堂郡王之尊,盯着“宗室第一郡王”的名头,为何嗜财如命?难道他就不知道爱惜羽毛,好好经营自己的名声?
聪明人,才能看透其中的关窍……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抓一儆百
待到一脸迷糊的李崇真走出花厅,李孝恭才喟然一叹,神情诚挚道:“这一次与齐王合作之事,多谢二郎,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房俊呵呵一笑:“咱俩谁跟谁,用得着这般客气?只是未雨绸缪罢了,或许并没什么用处,你家三郎搞不好还会误会于我……”
“他敢!”
李孝恭瞪圆眼睛:“若非是吾俩这等交情,谁会干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老夫也是有些懈怠了,自以为自污名声便已足够,却不曾想儿子们却个个热衷于权势……说心里话,本王现在倒是希望陛下能够对三郎参与齐王的买卖有所不满,进而将之清退出‘百骑司’,否则,说不定有遭一日吾家便要卷入滔天的波浪之中,破家遭祸……”
任何年代,“功高震主”都是一个无比严重的祸患。
“宗室第一郡王”这个称谓听上去很威风、很霸气,然而实质上非但没有半点用处,反而极易引起帝王的猜忌之心。
别说什么李二陛下胸襟广阔这等话,胸襟是留给那些犯了错但是并不会动摇帝王根基的臣子们的,“杀兄弑弟”“逼父退位”的李二陛下在陇西李氏这个大门阀里明里暗里有着数不尽的敌人,谁知道今日的“第一郡王”明日会不会被敌人拉拢过去,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
帝王基业,容不得一丝半点的冒险,所有的危险都必须在尚未彰显行迹之时便予以灭绝,否则,便是万劫不复之境地……
开国之时运筹帷幄勇猛善战的李孝恭,待到拥护李二陛下登基之后便迅速远离权势中心,醉心于聚敛钱财奢靡享受,不得不说是聪明之举。
而李二陛下之所以将李孝恭的三子李崇真召入“百骑司”,焉能没有牵制提防之用意?
偏偏李崇真热衷权势一心报效李二陛下,却浑然不明白他老爹的良苦用心,只要李孝恭不死,李二陛下又岂能对他的儿子彻底放心?
李孝恭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便是“吾家既然已经稳坐宗室之首的地位,早已不必再去孜孜不倦的捞取权势,钱再多也没问题,但是权力太大,却是灭亡之道”……
聪明人毋须多言,李孝恭领了房俊的人情,房俊则一边帮了李佑一边帮了李孝恭,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
*****
翌日,光德坊。
一大清早,超市便开门营业,早已在城门开启之时便进入城内的一大群灾民难民混杂在购物的百姓中间涌入超市大门。这些人虽然衣衫破旧了一些,但仅仅从外貌上却是看不出乃是灾民难民,只要不开口说话暴露各地的方言,无从甄别。
超市总不能先行验看一番顾客的身份吧?
就算被看出来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赶走呗,若是能够成功混进去偷盗一点吃食货物,城外嗷嗷待哺的一大家子就能吃上一顿饱饭,被打上一顿狠的也无所谓。
而且这些灾民难民很明白现在的状况,身为皇子的齐王殿下绝对不会会他们这些小偷小摸的灾民难民下狠手,就算齐王殿下气得不行,他身边的人也会劝阻于他,因为这样会坏了皇家的名声,惹得“天可汗”陛下不高兴。
与此同时,京兆府马周是个清官,对这些灾民难民们抱以同情,偷盗这等罪行算不上严重,绝对不会轻易的重罚。
所以这些灾民难民有恃无恐……
当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们大多病痛在身或者身有残疾,实在无法凭借自己的努力却让家人吃上饱饭,行此偷盗之事,亦是无奈之举。
然而今天,他们的麻烦来了……
超市里头的顾客不少,超市里头又足够大,各种货殖琳琅满目的摆放在木头架子上一排一排的排列,吃食、杂货等等分门别类各有区域,灾民难民混杂其中,是很容易得手的。
因为他们不仅偷吃的,甚至就连一些小件儿的杂货也偷,这些东西虽然不能吃,但是偷出去照样可以换钱……
还是与以往一样,有人得手,有人失手。
得手的偷偷摸摸混在顾客当中离去,失手的被当场捉住,却也没有太多惶恐。
齐王殿下的名头很吓人,但是也正因为乃是陛下的皇子,所以反倒让偷东西的灾民难民有恃无恐……
顶了天就是打一顿,还不敢打得太狠,有什么好怕呢?
人穷志短,志气短了,脸皮就厚了,反正我都快要吃不起饭饿死了,打一顿就打一顿吧,只是沮丧于被记住了长相,以后就不能再来偷东西了,算是断了最好的一个营生……
三个“偷儿”被当场捉住,也没怎么反抗,反正结局基本已经注定,超市里的“保安”会打他们一顿,然后送去京兆府,京兆尹大人心存恻隐,会网开一面,将他们放掉。
三个“偷儿”垂头丧气的被扭打着推出超市大门,预想之中的殴打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是面前站了几个黑衣快靴面色阴冷的彪形大汉。
为首一个黑衣大汉声音浑厚,穿透力很强:“某乃是‘百骑司’校尉韩刚,尔等三人形迹可疑、来路不明,某怀疑是敌国派遣至长安之细作,现在跟某返回‘百骑司’录取口供,若敢违抗,格杀勿论!”
原本一大群百姓等着看热闹故而搞得沸腾热闹的光德坊,瞬间安静下来,说是“落针可闻”亦不过为。
“百骑司”?
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过这个衙门,谁都知道这就是陛下身边的鹰犬!
但凡牵涉到“百骑司”的官司,莫不是跟陛下的安危、大唐的稳定有着极大的关联!
这几个人居然是敌国的细作?!
围观的百姓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这些细作还真是厉害,居然能够扮作偷东西的灾民难民混入长安,这若是被他们的阴谋得逞,岂不是要出大事情?
三个“偷儿”彻底傻了,吓傻的……
不过就是偷东西而已,怎地还跟“百骑司”扯上了?
这可是要了老命了!
“噗通”“噗通”“噗通”
刚刚还面无惧色一脸无所谓的三个“偷儿”瞬间跪了……
“额滴个天爷!冤枉啊!小老儿不过是偷了点东西,怎地就成了敌国细作?”
“各位官爷,抓错人了,抓错认了!小的只是陇右受灾的灾民,在原籍无以为生,这才到长安来讨个活命的机会,什么敌国细作,肯定不是啊!”
“小的城外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两个月的婴孩,就等着小的弄点东西回去裹腹,不然就要饿死了啊!官爷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
……
三个“偷儿”听到自己跟细作牵扯上,顿时吓得崩溃,一把鼻涕一把泪,跑着几个百骑的大腿不撒手,苦苦求饶,凄惨无比。
然而并没有换取多少同情……
“呸!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正经人会以偷东西为生,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就是,人家齐王殿下这不是设了粥棚么,谁来都能领一碗粥,又怎么可能饿死?”
“这些人就是破罐子破摔,仗着自己是灾民难民朝廷拿他们没法子,所以才敢偷齐王殿下的东西。”
“太贪婪了!不事生产也就罢了,免费的粥不领,却偏要偷超市里的东西出去还钱,简直该杀!”
……
舆论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丝丝的引导,就会完全偏向另外一个方向,本来对这些灾民难民抱以同情,甚至有时候会给打个掩护的长安百姓,此刻纷纷同仇敌忾,加以指责。
领头的百骑挺着胸膛,大声道:“‘百骑司’得到密报,说是最近有敌国的细作扮作灾民难民混入长安城,意图对大唐发动不轨之行动。‘百骑司’毕竟人手有限,还望诸位百姓大力襄助,若是发现有行为不轨之人,还请即刻奏报,若是信息有用,可领奖赏。”
言罢,命人将三个“偷儿”的嘴巴堵住,当众押走了。
围观的百姓齐齐拍手叫好,毕竟“百骑司”的名头虽然吓人,但作为李二陛下身边的爪牙鹰犬,平素绝不出来祸害百姓,在百姓心目中除去神秘之外,并无半分恶感,反而因为人的好奇心故而有着几分崇敬之意。
其余未被发现的“偷儿”早就吓破了胆,趁着人群乱糟糟的当口,赶紧悄悄的溜掉……
万一被“百骑司”当做细作抓起来,不仅难以活命,更会背负一个“叛国”之名声,那可是万死莫赎之大罪,谁特么受得了?
一时间,不仅是超市之内没有半个灾民难民的身影,就连长安城内都为之一空,除去老老实实进城来领粥的,没一个zaim灾民难民敢在这座当世最繁华的都市之内东游西逛。
就连原本城内的游侠儿、混混儿都吓得噤若寒蝉,齐齐窝在家中不敢上街,唯恐惹是生非之后被“百骑司”给盯上,使得治安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令京兆府与长安、万年两县的衙役都大为惊奇,不知发生了何事……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困局未解
还是超市对面的那间茶楼,齐王李佑、河间郡王李孝恭、房俊,三人围坐饮茶,气氛融洽。
超市股份说是给了李崇真,但李崇真身为“百骑司”的长史,自然不好明睁眼露的参与商贾之事,他只需将这个名分挂在身上,时不时的派出几个百骑震慑一下灾民难民就行了,出面的自然还得是李孝恭。
就算李佑心里对于分润出去股份仍旧有些耿耿于怀,但是在李孝恭面前却一丝半点都不敢表露出来。开玩笑,这位当年跟着他父皇鞍前马后南征北讨的宗室第一统帅,就算是当着父皇的面狠揍他一顿也没问题,甚至李孝恭打完了,父皇还能接着打一波儿……
这就是地位,凭借着当年“宗室第一”的功绩奠定的地位。
……
窗外发生的事情清晰的传到茶楼里,使得气氛甚是融洽。
李佑陪着笑,困扰多日的偷盗问题一朝解决,自是心中欢喜,亲自给李孝恭斟茶,道:“王叔请喝茶……昨日二郎言及想要请王叔入伙,小侄那是欣喜莫名,激动得半宿没睡着觉,哈哈!果然还得是王叔出马,这些偷儿令小侄多日以来一筹莫展,王叔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易解决,厉害,厉害!”
他是当真半宿没睡着觉,不过欣喜虽然有一些,但更多的却是心如刀割……
若是自己能够想得出这个策略震慑那些“偷儿”,出面去找李君羡也好李崇真也好,难道他们会不给这个面子?本可反掌之间便轻易解决的事情,现在却不得不生生剜下去一块肉,只要想想分出去的五成份子,就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人家李孝恭是借由贪财之举行自污之实,而他李佑是真真正正嗜财如命,半个铜子儿都不想往外掏……
李孝恭眯着眼睛,微笑道:“齐王此语,老臣如何担当得起?以往咱爷俩有些生分,往后当好好亲近亲近才是,您是亲王之尊,此等商贾之事还是要少沾惹为好,以免被人诟病,老臣则是虱子多了不愁,往后您就在府里等着分钱,这超市里的事情,还是由老臣为殿下多多分忧才是。”
李佑愣了愣,继而勃然大怒,差点就掀了桌子!
娘咧!
这难道就叫引狼入室?
自己辛辛苦苦筹办起来的产业,尚未见到红利呢,就被人惦记上,而且一上来就想要将自己一脚踢开?
也得亏说着话的人是李孝恭,若是换了一个旁的,说不得此刻李佑就要发作,欺负人呢这不是?
然而面对李孝恭,他不敢……
一旦跟李孝恭起了冲突,无论谁对谁错,父皇的板子一定会打在他李佑的身上。
李佑憋着气,涨红着脸,瞪着眼睛道:“不劳王叔费心,本王照比王叔年轻得多,此等琐碎之事自应多多担当,王叔跟随父皇多年征战,劳苦功高,还是多多颐养天年为好,若是连累王叔操劳,本王如何忍心?这等话语传扬出去,本王无颜见人矣。”
他是真的动怒了,连“小侄”的自称都改成了“本王”……
非但如此,最后一句甚至警告了李孝恭,您吃相这么难看,就不怕惹起嘲笑?
李孝恭呵呵一笑,给李佑怼了两句,也不动气,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房俊,点头笑道:“殿下既然如此想法,那老臣自然乐不得轻松自在。只是老臣说一句狂妄之言,殿下固然天资俊秀,但说起商贾之事,您不但比不得房二郎,便是老臣您也比不得。商贾之事,看似容易,实则蕴含其中的学问太多,您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李佑气得眼皮直跳,这不是倚老卖老么?
下意识的想要怼回去,不过想想这“偷儿”的难题可是人家刚刚解决的,现在说什么都是有些心虚,只得咬牙说道:“论起商贾之事,本王的确不如二位,可眼下超市已入正轨,本王自信可以应付得来,多谢王叔好意了。”
经营权绝对不能丢!
股份已经分出去一半了,若是连经营权都保不住,还能指望日后金山银山的分红?
别被李孝恭这个老狐狸一口吞干净就算是好的了……
李孝恭似笑非笑,颔首道:“如此就好,那老臣可就轻省了,呵呵。”
李佑信心十足:“绝对不让王叔失望。”
李孝恭不置可否。
须臾,阴弘智满头大汗从楼梯走上来。
见到李孝恭和房俊的目光都望向他,阴弘智略作踌躇,瞅了李佑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将超市的经营状况禀告出来……
李佑看出阴弘智的忧郁,微微蹙眉,难道经营状况依旧未能改善?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偷儿”的问题解决了,他有自信可以处理一切难题!
“有什么话,舅舅但说无妨。”
“这个……”
阴弘智犹豫一下,不过想到现在李孝恭亦是超市的东家之一,想要隐瞒也瞒不过去,便道:“整整一个上午,超市里的营业额……只有七贯钱。”
李佑:“……”
怎么可能?
往常因为有“偷儿”的存在,大大影响了百姓的购物热情,现在“偷儿”已经解决了,百姓也看到超市强大的后台,再加上他一如既往的设棚施粥换取了百姓大量的好感,营业额怎么可能依旧如何低迷?
呃,已经不是低迷了,这简直就是一个惹人耻笑的数字……
阴弘智心机智谋皆是上乘,可是读惯了书又在官场之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如何能够对于商贾之事得心应手?本以为解决了“偷儿”的事情便算是披荆斩棘前途一片光明,可谁知局面却依旧如此消沉?
眼下超市之困局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一道无解之难题,眼前一片混沌,不知从何下手。
心中甚至升起一股怨气,咱学得乃是屠龙之术,却不得不屈身于商贾之事,所学非所用啊……
“殿下,长此以往,便是一座金山也得亏光了,还是得拿得出响应的对策才是。”
阴弘智说道。
他这么说,其实是想要刺激一下李孝恭,瞧瞧这超市都什么样儿了,您还好意思跑过来一刀子割走一半?
想拿一半也行,不能仅仅解决了“偷儿”的问题吧?您若想要心安理得,那就连眼下的经营困局也一并解决了吧……
按理说,他这想法不错,可他哪里知道李佑刚刚却是在李孝恭面前夸下海口,不用李孝恭“操心”半分?
李孝恭瞅了暗藏机锋的阴弘智一眼,也不动怒,这等层次的人物距离能够让他动怒还差得远,不过反击是必然的,不然真当咱这个郡王是个摆设?
他不搭理阴弘智,只是笑着问李佑:“商贾之事,总是这般面临着忽如起来的各种困难,赚钱不易啊。不过幸好,有殿下挡在前面遮风挡雨,老臣只要跟在后面享福就行了。”
言罢,又加了一句:“殿下不必忧心,就算是当真赔钱,老臣也定然陪着殿下一起赔,绝无怨言。”
李佑气得差点骂娘!
你倒是不怕赔钱,你家里金山银山库房都快堆满了,可是本王哪里有那么多钱赔?
然而这会儿让他拿出个办法,却是束手无策。
心里难免懊恼,刚刚的话不说得那么满就好了……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何收得回来?
万般无奈,只得向房俊求助。
“那个……二郎可有何妙策?”
向李孝恭低头他不干,无关颜面,他怕被李孝恭给吃干抹净了一脚踢开!可是房俊不同,虽然房俊在这件事情前后皆有参与,却没有股份,与他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房俊不以为然耸耸肩:“这又关微臣何事?你们二位的买卖,自然是你们二位商量着解决。哎呀,时辰不早,微臣衙门里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告辞……”
言罢,起身欲走。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全部免费,敞开了吃!
李佑哪里能让他走掉?
急忙探过身子一把拽住房俊的衣袍,苦着脸道:“二郎必然有回天之妙策,还望看在咱们往昔的情份上……啊,不对,是看在长乐妹妹的情份上,帮我一帮……”
李孝恭眼珠子一瞪,这什么情况?
看在长乐的……情分上?
额滴个娘!
房二郎你个小子到底跟长乐公主怎么回事?
房俊见到李孝恭瞪圆了眼珠子看过来的神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咬牙气道:“殿下慎言!微臣与长乐殿下清清白白,你这般说话,微臣倒是无妨,却让长乐殿下如何自处?”
这人没脑子的么?
别说咱跟长乐清清白白,便是当真不清不楚,你也不能到处乱说呀!
谁料李佑根本不管这些,拽着房俊的衣角不撒手,梗着脖子道:“说说又怎么了?此间除去王叔,便是本王的舅舅,哪里有外人?反正你今天给本王想个法子,不然本王就到处宣扬,这件事情是长乐找你,你才插手的,说你俩清清白白,谁信呐?”
“卧槽……”
房俊下意识的就将前世的粗口爆了出来,他都快要气晕了!
谁他么说我房二是棒槌?
眼前这位齐王殿下才是货真价实的棒槌啊!
我这边好心好意的帮你,还得被你反咬一口?
不过看着李佑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也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这货都是不会听的,只得咬着牙道:“算某怕了你……不过既然殿下要微臣想办法,是不是微臣的办法你都会听?”
“那是当然!”
李佑飞快点头:“只要你说,本王就照做,绝无半丝迟疑!”
对于房俊的敛财之术,李佑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就算房俊告诉他现在挖地三尺能挖出金子,李佑亦会毫不迟疑的拎着镢头刨地,直到刨出水来为止……
“财神爷”指点的法子,那还能有错?
房俊道:“那行,既然如此,殿下将超市里的各地特产食品腾出一个区域,让进入超市的顾客随便吃。”
李佑一懵:“随……随便吃?”
房俊冷笑:“怎地,不舍得?”
李孝恭在一旁插话道:“二郎可是认为,顾客不去购买各地的特产食品,乃是因为以往前所未见,所以不知那些东西是否好吃,口味如何,所以心有顾忌所以不敢买?”
房俊点头道:“正是如此,比如茧蛹,没有吃过的人光是看着就恶心了,哪里敢吃?更别提让他们花大价钱买回去了。不仅仅是食物,还有那些各地的特产货物,让人在超市里公开展示使用之法,让顾客更直观的见到这些东西如何使用,优点在哪里,如此一来,自然有人愿意买。”
不止是这个时代人们见识有限,对于一些陌生的食物接受能力不够,即便是放在后世信息暴炸的年代,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接受也要有一个过程,超市里头总是会有试吃、试用这样的活动。
李佑觉得有些道理,咬咬牙,一狠心,道:“行!不就是放开了吃么?舅舅,你马上吩咐下去,让人在城内宣传,超市的所有食品免费吃!娘咧,那些东西虽然看上去很吓人,但是真的很美味,就不信吃过之后还没人买!”
不就是狠狠的赔上一笔么?
只要能让长安的百姓接受那些来自于各地从未见过的特产,赔点钱也值!
大不了回头等到大家都认可了这些东西,就坐地涨价,将现在亏的这些捞回来……
李孝恭则看着房俊问道:“这个……想必也不用放开了吃吧?无非是希望长安百姓能够接受这些东西而已,限量完全可以吧?谁都能吃,但是不能吃得太多,而且这种试吃之法,想必也不用长久的搞下去吧?五天大概就差不多了吧?”
敞开了吃肯定是不行的,长安多少人?谁都来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别说一个齐王一个河间郡王,就算是把国库放在这里,用不了多久也给你吃光了……
现在超市可是有着他的份子,赚钱了他要分红,可若是继续赔钱,他也得往里头搭钱。
堂堂河间郡王,这辈子还从未做过赔钱买卖……
李佑尚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刚刚只是觉得大不了就是先赔点钱,等着以后再赚回来,此刻听了李孝恭的话语,顿时也反应过来,脸都白了,急忙道:“五天不行,三天,最多三天!”
这房二太坏了,给自己出得主意倒是不错,却偏偏还得挖个坑,若非是有李孝恭在,自己非得掉进去不可!
只要想想自己的家产被长安城的百姓“咔咔咔”的啃光了,李佑就一阵毛骨悚然……
房俊耸耸肩:“办法已经想了,具体怎么做,您二位随意,在下衙门里还有事,先行一步。”
言罢,也不理会二人的挽留,径自下楼走了。
茶楼里,李佑唉声叹息:“这人还真是棒槌呀,这就生气了?不至于吧!”
李孝恭则两眼放光,往李佑跟前凑了凑,笑眯眯问道:“那个……殿下刚刚提及长乐公主,却是不知长乐公主与房二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佑这人是个大嘴巴,自认为知道了房俊与长乐公主之间的私情,若是别人他或许还能矜持一番,但是面对李孝恭,一则心中对其甚为忌惮,压力甚大,若是有什么小秘密分享一下,可以缓和气氛,再则李孝恭到底亦是皇族中人,即便是说了也没什么打紧。
便挑了挑眉毛,一副“我知道的秘密你却不知道”的得意模样,挤眉弄眼道:“还能是怎么回事?男男女女,还不就是那点事儿……哈哈,您知道啦,就是那样……”
男人们凑在一起谈论起女人,无形之中便会让彼此的距离拉近,因为“猥琐”这个词汇可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李孝恭一脸不可思议,赞叹道:“嘿,这小子能耐啊!长乐那丫头老臣也算是亲眼瞅着长大的,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就不说了,那心气儿可是高的很,居然被房二这个棒槌……那啥了?哎呀呀,可惜呀,可惜!”
也不知他是说可惜了长乐公主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是说一个高贵典雅的贵女这般沦陷了,着实可惜……
不过想到长乐公主可是他的族侄女,只得及时收住话头,一脸意犹未尽之色。
叔侄两人猥琐的谈笑一番,李佑问道:“这试吃的法子,到底管不管用?”
李孝恭道:“管用肯定是管用的,房二这小子臭毛病一箩筐,但是对于货殖之道,普天之下莫出其右。只是必须要限时限量,否则若是依着房二说的敞开了吃,咱们爷儿俩这点家当,怕是坚持不了几天。”
李佑依旧心里没底:“限时限量是一定要的,但是如此一来,效果会否打了折扣?”
吝啬之人,总是希翼于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就,简而言之,就是还想马儿跑,还想马儿少吃草,最好不吃草……
李孝恭亦是性情粗犷之人,并不因李佑既是他的族侄又是皇子而有所忌惮,大咧咧的翻个白眼道:“殿下是不是糊涂了?房二明显就是报复你用长乐要挟于他,这才故意说什么敞开了吃!试吃的目的是让百姓都品尝到各地特产的美味,又不是让百姓都吃饱,限不限时限量有什么关系?”
被教训了一通,李佑倒也不恼,笑道:“幸亏有王叔在此坐镇,否则小侄还不得被房二给坑死?”
李孝恭呵呵一笑,尚未说话,便听到窗外楼下一阵喧哗。
两人探头去看,却见到几辆大车行至超市门前停下,车辕上蹦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冲着超市门口的管事道:“在下乃是汉阳郡王府的家臣,奉吾家郡王之命,前来超市购物,往后府中一应用度,其中大部分皆会在贵超市采买。”
汉阳郡王李瑰,乃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幼弟……
等到这位汉阳郡王府的家臣进了超市,又有一队马车前来,报上名号,却是郇国公府的家臣。
郇国公李孝协,其父长平王李树良,乃是高祖李渊之叔伯兄弟。
然后,络绎不绝的各家宗室车马辚辚,将超市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李佑看着眼前着一幕,兴奋道:“还是王叔有威望啊!小侄开业之时也曾前去邀请诸家宗室叔伯,答应得倒是爽快,却从未见人。现在王叔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果然非是小侄可比啊!”
他心里倒是没有多少嫉妒恼怒的情绪,只是庆幸听了房俊的主意将李孝恭拉入伙,有了李孝恭,等同于大半个李唐皇室都将关顾这家超市,赚钱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功夫去怨天尤人?
李孝恭矜持的笑笑,以他的影响力,宗室之内哪一家敢不给几分面子?
“殿下若是被这么一点成就搞得志得意满,却是要令老臣失望了。有朝一日,殿下可去江南船厂看看,那等舟楫连云之壮观,又岂是长安一隅可以见到?跟着老臣和房二,殿下赚钱的日子还多着呢。”
李孝恭极力蛊惑李佑站在他跟房俊的同一阵线,毕竟有些时候一个皇子出面,其实比他方便得太多。
大家齐心协力赚钱,不去管那些朝堂之上的波诡云翳,岂不快哉?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长安纷乱
齐王殿下那家超市里的食物……可以随便吃?!
随着这个消息被证实,整个长安都沸腾了!
百姓们一边纷纷疑惑着齐王殿下这是被“善良之神”附体,还是被“败家之神”夺舍,一边兴奋难耐的涌入光德坊。
白吃啊!
在这个食物为天的年代,其诱惑力比之后世何止强上百倍?
于是乎,长安百姓全体出动,男女老少拖家带口携儿带女,齐齐涌入光德坊,在“试吃”的消息传出去半个时辰之后,便致使半个长安城陷入瘫痪,不仅仅是京兆尹马周头痛万分命令巡捕衙役严阵以待,便是太极宫内的李二陛下都给惊动了……
*****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长安!天子脚下、京畿重地,阖城百姓如此疯狂走动,万一发生什么祸患,那可如何是好!”
李二陛下急忙将李君羡唤来,疾言厉色的喝问。
不能怪李二陛下胆小,身为皇帝,面对京师之内如此大规模的百姓异动,换了谁都得两股战战,唯恐有人趁机作乱威胁到皇位……
李君羡也无奈,回禀道:“陛下恕罪……只是齐王殿下这个消息发布得着实太过突然,而城内百姓闻讯之后的行动又实在太快,末将只来得及将所有百骑尽皆派出去严防治安,彻查此事之起因并且守卫皇宫,尚未来得及向陛下禀告。”
谁特么知道那位齐王殿下发的什么疯?
好端端的居然放出去一个“随便吃”的消息,你有钱自然可以任性,不怕被长安百姓吃光了吃穷了那是你的事,可是这般忽如起来的搞事情,您就不能提咱们做臣子的想想?
李君羡心中怨念满满,虽然他并不认为齐王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动机和能力。
然而但凡发生一点意外,咱可就是死罪啊……
李二陛下隐现怒容,叱道:“齐王?这逆子是想造反不成?!”
李君羡忙道:“陛下息怒,齐王殿下绝无险恶之意图,不过是因为超市自开业以来的经营状况极其恶劣,是以不得不另辟蹊径。今日齐王先是与河间郡王合伙,继而便发布了一个‘试吃’的消息,所以才会导致城内百姓纷纷踊跃前往超市,还请陛下放心。”
听闻是这个原因,李二陛下稍稍放心,却依旧怒气为止:“这个逆子!以往都是房俊那个棒槌三天两头的不消停,现在房俊总算是沉下心在兵部做事情了,却又轮到他搞事情了?简直岂有此理!”
“呃……”
李君羡不敢隐瞒,道:“陛下明鉴。齐王这个‘试吃’的主意,就是房俊给想出来的。”
李二陛下:“……”
先是一愣,继而暴怒!
自己还以为跟那厮没关系呢,结果处处都有那厮的身影,这是想要打朕的脸么?
“简直是混账!那棒槌一天不打就得上房揭瓦么?速速去将齐王与房俊给朕召来,朕倒是要看看这两个混账是不是不将长安搅合得乌七八糟就不舒服?”
“喏!”
李君羡领命,退走。
虽然说这事儿房俊有些冤,但正如陛下所言,长安乃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焉能行此儿戏之做法?
万一有那居心叵测之人借机行事,大家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
城南,房家湾码头。
码头上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来自各地的商船沿着水路汇聚如此,带来琳琅满目的货物,然后以此地为中心,再将货物运输至咸阳、泾阳等地,辐射整个关中,甚至会有一部分丝绸、瓷器、玻璃等等高档货物会下船装车,行销西域诸国,乃至更遥远的大食等国。
河道一侧,刚刚完成运输林邑国稻米的皇家水师船队奉命集结,等候开拔,返回江南。
苏定方坐在旗舰之内,将房俊交给他的《海权论》与超级战舰图纸珍而重之的放入舵楼的夹层之内,吩咐手下的校尉严查各艘船只。
半晌,一个校尉登船,禀告道:“启禀大都督,船队各艘船只皆以检查完毕,可以立即启航。”
“哦,”苏定方应了一声,并未第一时间吩咐开拔,而是问道:“那东西可曾安置好了?”
校尉忙低声回道:“已经安置好了,跟一批从檀香岛砍伐的檀木放置在一起,檀木贵重,不会有人轻易妄动,若非事先知道内情,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苏定方点点头。
此次之所以由他亲自押运这批稻米进京,便是因为房俊秘密致函给他安排的这个任务……现在那东西已经运抵京师,并且隐藏起来万无一失,自然完成任务。
“行了,擂鼓三通,打出旗号,舰队启航!”
苏定方沉声吩咐道。
“喏!”
校尉应了一声,连忙下了舵楼来到甲板上,正欲命水手擂鼓升旗,忽然见到码头上一阵喧哗,一大队兵卒全部武装策马而来。
这队兵卒足有数百人,各个胯下战马,来势汹汹,兵卒们手里挥舞着马鞭在前开路,见人就抽见人就打,甚至有来不及躲闪的商贾民夫被战马踩踏,码头之上顿时一片哀嚎乱作一团。
这队兵卒却趁势长驱直入,直抵停靠岸边的水师船队……
校尉反身想要入舵楼通禀,一回头,却见到苏定方已然见到异状,顶盔掼甲的下了甲板,面色凝重的望着来势汹汹的这一队兵卒。
来者不善呐……
须臾之间,那一队兵卒风驰电掣一般来到岸边,为首一人跨坐马背之上,望着船队厉声喝道:“苏定方何在?!”
此人中气十足,这一声喊仿若金铁交鸣,声动整个码头。
苏定方来到船舷之处,眺目望向岸边,见到喊话之人身躯雄伟,虽然坐在马上,却依然有一种渊岳峙一般的气魄,便抬起手抱拳施礼,朗声道:“末将苏定方,见过丘大将军……请恕末将甲胄在身,未能全礼,却不知大将军寻找末将,有何贵干?”
身为李靖的左膀右臂,苏定方自然识得右武侯大将军丘行恭。
却不知丘行恭这般气势汹汹的前来寻自己,所为何故……
两人一个船上一个船下,一个在码头上一个在河道上,丘行恭端坐马上,戟指喝道:“还敢跟老夫装糊涂?苏定方,速速让老夫的人马登船,搜查一番!”
苏定方也未动怒,丘行恭无论官职、资历、年纪等等都远超于他,军中等级森严,就算是丘行恭指着他鼻子骂娘,他也不能回嘴。
可这会儿一脑袋雾水,您骂我不是不行,可是这登船搜查却是所谓何来?
抱拳道:“还请丘大将军宽恕则个,水师自有规矩,末将身为水师统帅,却是不能任由大将军登船。”
丘行恭须发戟张,勃然大怒:“放屁!苏定方,是不是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心狠手辣的坏事,是不是以为老子不敢一刀砍死你?尔若是速速让老夫搜船,无论结果如何,老夫自去陛下面前陈情,请陛下定夺,可你若是不让老夫登船,老夫便让你这些兵卒身首异处,为吾儿陪葬!”
苏定方浓眉紧蹙,暗暗感觉不妙。
这丘行恭虽然素来行事乖张,性情暴虐,但皇家水师可不是寻常的部队,这是名义上的皇帝陛下直属的私人军队!编制虽然在兵部,人事亦有兵部管辖,但军费军饷皆是出自皇帝内帑,谁敢这般无理取闹?
但丘行恭最后那句“为吾儿陪葬”,却让苏定方心里一跳……
身边的校尉此刻道:“丘大将军最是嚣张跋扈,反正咱们船上已经没有什么秘密的东西,大都督何妨让他上船搜一搜?否则若是闹大了,搞不好咱们刚刚卸下船藏好的东西,就有暴露的危险……”
苏定方断然喝道:“闭嘴!岂是如此容易?这丘行恭气势汹汹而来,完全不顾及调兵堵截水师战船会否受到责罚,可见必然内情重大,而且有着十足把握,不然如何面对事后陛下的责问,房侍郎的报复?事有蹊跷,立即命令下去,各船即刻起锚升帆,咱们走!”
听到那一句“为吾儿陪葬”就让苏定方觉得不妙,这等时候,为何要提起已死的丘神绩?
所以丘行恭想搜查,
绝对不行!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尸体!
“呜呜”
停靠在码头旁的水师船队响起一片号角声,继而便是沉闷的鼓声响彻两岸,鼓声中,一块块风帆自桅杆上缓缓升起。
丘行恭睚眦欲裂!
娘咧!
居然敢无视某的要求,想要开船离开?
暴怒之下,丘行恭大手一挥,厉声喝道:“下马,给老子游过去,不许放走一条船!”
言罢,双手狠狠一勒马缰,胯下战马一声长嘶,四蹄发力,朝着苏定方的座船便奔了过去。
苏定方的旗舰一直停靠在码头边,这会儿起锚升帆,船舷刚刚离开码头一尺有余,却见丘行恭胯下的战马异常神骏,奔至码头边一跃而起,四蹄腾空,下一刻便跃至苏定方面前的甲板上,差一点就将苏定方撞倒在地。
战马巨大的重量加上飞越而来的前冲之力,若是撞上了,骨断筋折都是轻的,搞不好就是一团肉酱……
苏定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指着丘行恭厉喝道:“丘大将军疯了不成?某乃是皇家水师都督,奉命前来长安运送稻米,尔这般猖獗狂妄,难道就不怕军法不容么?”
“去你滴娘!”
丘行恭怒骂一声,反身下马,一反手便将腰间的横刀抽了出来,雪亮的刀刃下一刻便搁在苏定方脖子上,面目狰狞,双目喷火,咬牙道:“休要拿狗屁军法吓唬老子!怎地,是不是苏大都督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唯恐被老夫查出来证据,所以才急着开船逃离?”
利刃加身,苏定方却全无惧色,怒目瞪着丘行恭,厉声道:“大将军休要自误!若是此刻下船,念在您以往之功绩,某不与你计较,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丘行恭怒瞪双眼,眼眸之中流露出森寒的杀意,大手微微用力,锋锐的刀刃已然割破苏定方脖子上的肌肤,一丝鲜血涌出,顺着雪亮的刀身缓缓流淌。
“再敢聒噪,老夫舍了这一身官袍头上爵位,亦要一刀宰了你!”
苏定方深吸口气,闭上嘴。
他不怕死,有着军人无畏的作风,而且就算丘行恭此刻将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以他的身手,照样可以反戈一击将丘行恭击倒,然而这么做却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他看得出眼前的丘行恭已然处于狂暴丧失理智的边缘,现在用自己的刚强去挑战对方的底线,殊为不智。
万一被丘行恭舍命一击丢了性命,那得有多冤?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苏定方被丘行恭钢刀加颈,一众水师校尉兵卒投鼠忌器,纷纷刀出鞘箭上弦,站在苏定方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丘行恭,只要对方稍稍露出一丝一毫的懈怠疏忽,便会立即扑上去将其乱刀分尸万箭穿心!
别提什么大将军,丘行恭此刻的行为依然是挑衅整个水师,苏定方乃是水师统帅,按军令,所有水师兵卒此刻尽可以将其击杀,非但不用受到半点责罚,反而是大功一件!
旗舰陷入沉默,其余水师兵船一时间群龙无首,丘行恭带来的兵卒一个个红着眼珠子游水上船,强横的予以缴械,继而搜船!
若是水师主力作战兵卒,岂会惧怕于区区数百步卒?但是此行只是运输稻米以及一件秘密任务,是以苏定方并未带上纵横七海的水师悍卒,仅仅是召集了一些辅兵,驾船运输。被凶悍的右武侯卫兵卒一个照面就给干趴下一半,余者噤若寒蝉,加之迟迟不见主帅旗语号令,一时间只能避让其锋,任由船上船下的搜查……
旗舰上,苏定方盯着丘行恭,缓缓说道:“末将素来尊敬大将军之军功,可大将军今日之行为,着实令末将不解,不知大将军可给末将一个解释?”
丘行恭恨声道:“解释?你特么是谁?不过是李靖身后的一个狗腿子,也配跟某要解释?”
苏定方浓眉紧蹙,闭嘴不语。
对方的行为实在是太过突兀,这般胁迫一个水师都督,而后又控制了水师战船,事后要如何跟陛下交待?
就算是丘行恭身为十六卫大将军,可是军法面前,岂能容情?
这人到底是发了什么疯……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旗舰上对峙双方陷入沉默。
岸上也早已乱作一团。
少顷,一艘水师战船脱离船队,逆流而上缓缓行驶到旗舰之侧,船上的右武侯卫兵卒站在船首,冲着丘行恭悲声呼道:“大帅!找到了!公子的尸身找到了!”
苏定方陡然色变,惊愕的看着丘行恭:“不对……”
话音未落,猝不及防下已经被丘行恭飞起一脚踹在小腹,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倒飞出去,“蓬”的一声跌落在甲板上,整个人胃部痉挛,缩成一团。
身边的部下一见苏定方脱离丘行恭的掌控,当即刀箭挥舞,就待将冲上去将丘行恭拿下。
“住手!”
苏定方忍着剧痛大喝一声,制止了部下的行为,疼得额头冷汗直冒。
若是他刚才没听错,那兵卒说是在船上发现了什么公子的尸首?
难不成是丘神绩的尸首?
这怎么可能!
忍着剧痛,苏定方爬起身,便见到丘行恭已经踩着船舷,身形大鸟一般腾空而起,跃上一侧的战船。
苏定方命兵卒搭好跳板,自己紧随其后,也上了那艘船。
一个浑身**的尸体被右武侯卫的兵卒自舱底抱了出来,轻轻放在甲板上,丘行恭发出一声悲的嚎叫,一个箭步扑上前,跪在尸体身侧,搂着已然僵硬的尸体,放声大哭。
右武侯卫的兵卒亦是各个带泪,神情悲愤。
一时间,一股悲伤的氛围弥漫了整个河道……
苏定方心底并未有多少悲伤,顶多算是有些同情,丘行恭一向性情暴虐,虐俘、杀人、挖心、食肝这等残虐之事不知做了多少,天道有轮回,往昔施加于弱者之身的暴虐,今朝还施于其子之身,正所谓循环报应不爽。
他上前一步,不理会右武侯卫兵卒的怒目而视,细细打量一番那尸体,的确是丘神绩无疑……
可是丘神绩死于扬州西津渡,却怎地尸体出现在水师的船上?
而且……
苏定方双目一凝,厉声喝道:“船上的兵卒呢?”
每艘战船皆有十几名至二十几名不等的兵卒守卫,然而现在甲板上除去跟随自己上船的亲信护卫,便是右武侯卫的兵卒,这艘船的兵卒哪去了?
难不成……是被发现丘神绩尸体之后愤怒的右武侯卫兵卒给杀了?
一个右武侯卫的校尉怒声道:“这些兵卒见杀害公子的事情败露,尽皆自尽而亡!哼哼,难道以为一死就算完了?公子之仇,血债血偿!”
其余右武侯卫的兵卒亦是群情激愤,大呼道:“公子之仇,血债血偿!”
苏定方面色大变,急忙进入舱中一看,横七竖八倒在舱中,上前俯身验查,发现皆是中毒身亡,面容青黑可怖,且尸体柔软尚带着温热的气息,显然刚刚死去不久。
听着舱外丘行恭的悲号,右武侯卫兵卒的怒喝,苏定方身上一片冰凉……
丘神绩到底是何人所杀?
为何要将尸体放在水师的船上,嫁祸给水师?
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
更加重要的是,丘行恭如何知道丘神绩的尸体藏在水师的船上?
是谁给他通风报信?
这些死去的水师兵卒显然是跟整件事情脱离不了干系的,不可能有人背着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丘神绩的尸体弄上船,然而这些兵卒到底是被人投毒灭口,还是集体服毒自尽?
若是被灭口还好,可若是集体服毒自尽……那就是死士啊!
二十几个为了嫁祸于人可以轻易牺牲掉的死士……这是何等人才能拥有的实力?
反过来说,为了嫁祸于人可以轻易牺牲掉二十几个死士……这样的主子有拥有着何等恐怖的实力?
苏定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不仅仅是他自己,恐怕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却是这支水师的实际掌控者房俊……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御前
丘行恭宛如一头愤怒的雄狮,嚎哭了一阵,放下儿子的尸体,站起身,充血的眼眸恶狠狠的盯着苏定方,似乎下一刻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苏定方的脖子咬断,饮尽鲜血!
苏定方怡然不惧,平静的和丘行恭对视。
两人身后的兵卒则剑拔弩张怒目相视,只待自家大帅一声令下,便将手里的横刀弩箭插进对方的身体!
丘行恭怒发戟张,瞪着苏定方,一字字道:“刚刚不是跟老夫要解释么?现在,给老夫一个解释!”
苏定方稍稍松了口气……
看得出来,丘行恭尚未完全失去理智,或许他认为杀人凶手不是自己,亦或许他的真正目标不是自己……无论如何,现在不用火并,就是最好的形势,否则一旦右武侯卫和水师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那样的后果实在是太过严重。
吸了口气,苏定方缓缓道:“此事,某毫不知情,令郎非我所杀,其尸体更非某掩藏。某会通知刑部与大理寺,彻查此事,还望大将军能够保持冷静,勿要被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并且借刀杀人。”
他相信一个能够在生死之间冲杀出来并且身居高位的人,就算平素再是如何暴虐,智商也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丘神绩的尸体在水师的船上发现,水师看上去无可推卸,实则却是漏洞重重。
最起码,谁杀了人后会将尸体放在眼皮子底下?
丘行恭一双眼珠子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咬着牙道:“别跟老夫来这一套,今日老夫不取你之狗命,是因为老夫知道你不是主谋,顶了天只是一个刽子手,所以,洗干净你的脖子,等着老夫宰了主谋之后,再来取你狗命!”
苏定方紧蹙眉头,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没必要跟丘行恭去做口舌之争,说什么他也不会信。苏定方目光移动,看着甲板之上的丘神绩尸体,赤|裸的尸体上布满箭疮刀痕,伤口翻卷着,因为鲜血早已流尽并且明显经过河水的浸泡,皮肉翻卷极其可怖。
现在可是仲夏时节,一般来说尸体两三天就开始腐烂溃败,然而丘神绩的尸体保存得却无比完好,明显经过了防腐的药物处理,就等着将其完整的展示在丘行恭面前……
到底是谁干的?
*****
李二陛下在太极宫尚未等到齐王与房俊前来,却等到了丘神绩之尸体发现在水师船上的消息……
听闻丘行恭率领右武侯卫的兵卒与水师正在城南码头上对峙,双方大有一眼不可即刻开战之趋势,李二陛下顿时暴怒如狂!
京畿之地,居然发生军队对峙这种事,是当他这个皇帝透明的么?
当即下旨右武侯卫全部回归军营,无故不得擅自出营,命丘行恭、苏定方即刻进宫,同时命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各自派出侍郎级别以上的主官彻查丘神绩被杀一案,三司会审!
端坐在两仪殿内的李二陛下,面色铁青隐有雷霆乍现!
须臾,齐王李佑与房俊一先一后进入大殿,一脸莫名其妙,两人先是被宫里的内侍宣旨之后引往神龙殿,半路却被告知陛下正在两仪殿……房俊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李佑却吓得腿软!
一般来说,李二陛下在神龙殿召集大臣,商谈的皆是一般小事,就算对臣子施以惩罚,亦是以“家长”的身份,并不会有多么严重。可两仪殿却截然不同,此处乃是除去太极殿外唯二的商议朝政之处,放在这里谈问题,一旦被惩罚,面对的就是国法……
李佑最是惧怕李二陛下,此刻吓得两股战战,刚刚进了大殿,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在打颤:“儿臣叩见父皇,儿臣知错,还请父皇宽宥……”
房俊则冷静得多,只是一揖及地,施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一般情形下,皇帝这个时候会说一句“平身”,可是现在李二陛下坐在御座之上面容阴沉,眼眸之中厉芒乍现,却是一声不吭。
皇帝不说“平身”,臣子如何敢起身?
李佑还好,只是吓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房俊却是弯腰施礼,只是一会儿便腰脊酸软仿佛刚刚历经了“三百回合”的大战一般,整个人都快要断成两截儿……
饶是如此,房俊也没敢起身。
他最是了解李二陛下的性情,平素这位心情好的时候,顶撞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每当他心情糟糕的时候,谁若是自持功绩不尊礼法,必然彻底惹恼这位皇帝,那可有的苦头吃!
只是苦苦忍耐之余,心里琢磨李二陛下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自己最近棒槌脾气没发作,没干什么犯抽的错事啊……
两仪殿里呈现一种诡异的寂静。
李二陛下高高在上端然稳坐,面容阴沉一言不发,实则心里怒火升腾杀意纵横,究竟是谁杀掉丘神绩,搅得朝中风雨如晦人心浮动?他不认为凶手是苏定方甚至是房俊,但是现在丘神绩的尸体被发现于水师的战船之上,无论是苏定方亦或是房俊都难逃干系,这令他愈发恼火,恨不得将真正之凶手挖出来凌迟处死!
李佑吓得伏在冰凉的地板上,额头汗出如浆,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他最怕自己这位父亲,自然也最是了解父亲的性情,一般来说若是上来便破口大骂一顿,反倒没什么事儿,顶了天打几板子了事,可是眼下这般阴沉着脸,便证明是真正的怒气勃发,看来今日难以善了。
房俊没李佑那么害怕,但是他真的坚持不住了,这等弯腰的鞠躬的姿势比跑上一万米还让人难熬,甚至有一种下一刻腰就要折了的错觉……
心里难免腹诽:话说,咱好歹也是您女婿,咱这腰坏了,最后吃亏受苦的不还是您闺女么?
但是转念一想,好像即便是自己腰折了,高阳那个丫头也不会寂寞受苦,家里没吃的了,可以出去打野食儿啊,那丫头可是有前科的……
这么一想,心里越发郁闷了。
今天这位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殿内的内侍禁卫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彷如泥胎陶塑。
到了最后,不仅李佑吓得大汗漓淋,房俊也冒汗了,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着胆子直起腰,哪怕拼着被责罚一顿也要挽救自己的老腰之时,忽闻殿外脚步声响,继而内侍奸细的嗓音响起:“右武侯大将军丘行恭,皇家水师都督苏定方觐见”
御座上的李二陛下终于开口:“宣!”
声音低沉,语气冷冽,大殿之上仿佛刮起了一阵阴风……
须臾,脚步声在大殿门口响起。
继而
“陛下!呜呜呜,请给老臣做主!”
丘行恭墩厚壮实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口中放声哭嚎,几个箭步便窜到御座之前,不顾左近厉声喝叱的内侍禁卫,一把扯住李二陛下的衣袍,哭得惊天动地涕泗横流……
苏定方紧随其后步入大殿,神情凝重的与正保持弯腰施礼姿势扭着脖子望过来的房俊视线交汇,微微摇头,示意房俊不要多说话,这才站到房俊身边,躬身施礼,恭声道:“末将苏定方,觐见陛下。”
李二陛下没有因为丘行恭扯住自己的衣袍嚎哭而有丝毫不耐,反而轻轻拍了拍丘行恭的肩膀,温言道:“人死不能复生,行恭勿要悲,朕答应你,必将凶手找出来,令其血债血偿!”
固然他对丘行恭平素行事多有不满,但是说到底,这毕竟是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忠心部下,现在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如何能不同情?
丘行恭老泪成行,涕泗横流,嚎哭道:“老臣一生征战,去不想落得个老年丧子之结局,心中之痛苦,不足道也!望陛下念在老臣多年鞍马功劳的份儿上,准许老臣能够手刃凶手,报此血仇!”
李二陛下眉头微微一蹙,国有国法,岂能容你手刃凶手?
不过此刻丘行恭心情悲,他也没去过多计较,轻轻挥手将左近唯恐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举的内侍禁卫斥退,这才抬头看着殿中三人,冷声道:“平身吧!”
“谢陛下!”
李佑从地上爬起,苏定方直起身,房俊……却保持原状,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李二陛下双目一凝,道:“房俊,你可有话说?”
房俊道:“微臣无话。”
李二陛下怒气隐现:“既然无话,为何不平身?”
房俊快要哭了:“陛下,微臣腰大概断了,直不起身……”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女婿?不,亲儿子!
李二陛下差点气笑了!
腰断了,直不起身?
“那你就不必……”
“哎呦,好了好了,可以起身了……”
趁着李二陛下话说半截儿,房俊赶紧咬着牙直起身。要不因为长时间弯曲致使筋骨有些疲劳,陡然直起身会加剧劳损,可若是此刻不咬牙直起来,等到李二陛下这句“那你就不必平身”说出来,自己岂不是得哭死?
虽然平素可以在李二陛下面前刷刷无赖,但是此刻殿上人数不少,公然藐视皇帝的金口玉言,是嫌弃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李二陛下不搭理房俊,先是挥手斥退齐王李佑:“此事与你无关,先行回府,不过近日的错误并未揭过,改日再找你算账。”
李佑战战兢兢,在地上俯首施礼,然而起身退后几步,一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
李二陛下嘴角瞅了瞅,望着李佑的背影微微摇首叹息,然后拍了拍丘行恭的肩膀,温言道:“爱卿且先坐坐,稍后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皆有官员前来,朕准许令郎被害一案经由三司会审,定会还给爱卿一个公道!”
这句话,说得语气铿锵斩钉截铁!
现在看着丘行恭苍老悲怆的面容,李二陛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当年跟随他李二打天下的老臣子,只要不是犯了谋逆之大罪,他曾经皆许下过“共富贵”之诺言。
结果麾下的猛将居然遭遇这样的厄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那是人世间最悲惨的痛苦!
更别说丘神绩之死背后那迷雾一般的真相,更是令李二陛下愤怒欲狂!
不将凶手揪出来碎尸万段,如何消得李二陛下心头之恨?!
“多谢陛下……”
丘行恭老泪纵横,颤巍巍的起身,扭头跪坐到一侧的地席上。
昔日纵横沙场杀人无算暴虐之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一代猛将,此刻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身胆气皆在见到儿子凄惨尸首之时尽泄……
房俊冷眼旁观,心中却无多少同情可怜之意。
丘行恭本身暴虐残忍,食人心肝之举措可谓空前绝后,丘神绩更是一代酷吏之典范,其冷酷歹毒之处,丝毫不逊于其父,后人但凡提起“酷吏”儿子,所想起的莫不是丘神绩、周兴之流……
这等祸害早死早好,否则任由其在朝堂之上风生水起,不知尚有多少忠肝义胆的正直之臣受其迫害!
只不过死便死了,却为何被人藏在水师战船之上?
被栽赃嫁祸的滋味儿,房俊不是第一次品尝,那种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的愤怒,令他绝不想再尝第二次……
揉了揉腰身,房俊也跪坐在地席之上,与丘行恭相对,苏定方略一沉吟,亦跪坐着在房俊身侧。
丘行恭面容悲戚,但是一双充血的眼眸却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房俊,仿佛一头穷凶极恶的猛兽,随时都能一跃而起,将面前的猎物咬断喉管,血肉尽皆吞噬!
房俊却理都不理他,微微闭上双目,轻声问身旁的苏定方:“到底什么情况?”
他只是知道丘神绩的尸体被藏在水师船上,但是事情经过到底如何,却依旧一头雾水。稍后三法司的人将会悉数到场,自己固然清楚丘神绩非是苏定方所杀,更与自己无关,但若是对细节懵然无知,万一那一句话说错了,被认为自己与此事有关,岂不冤死?
苏定方正欲回话,猛然听得丘行恭厉声道:“你二人嘀嘀咕咕,是想要当着陛下的面串供么?”
房俊毫不客气的反驳道:“丘大将军慎言!别说令郎的尸体是在船上被发现,就算是在某的被窝里,你就敢肯定人是某杀的?活了一把年纪,凡事都要动动脑子,不要稀里糊涂的被真正的凶手牵着鼻子走,儿子被人杀了,还得像傻狍子一般被人遛着玩儿!”
“放屁!”
丘行恭怒火狂燃,戟指大骂道:“狂妄小儿,焉敢跟老夫这般说话?就算是你爹在这里,亦不敢如此信口狂吠,你算老几?”
房俊也怒了,本来见你丧子之痛不欲跟你计较,你还嚣张起来了?
怒视丘行恭,道:“放你娘的屁!怎么,儿子死了你就了不得了?再敢辱及吾父,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死你,让你跟你那死鬼二字黄泉路上相伴,继续欺负那些孤魂野鬼?!”
苏定方满头大汗,祖宗诶,这里是两仪殿啊,陛下当面,您这样肆无忌惮的爆粗口真的好么?
不过……真特娘的解气啊!
虽然是个正人君子,但刚刚被丘行恭用钢刀架着脖子,此等羞辱令苏定方愤怒不已,这事儿可不算完。
丘行恭差点气疯了!
就算是程咬金、尉迟恭这等位高爵显的武夫,几时有人敢这般与他说话?更何况是房俊这么一个后生晚辈!
当即大吼一声,站起身形就向房俊扑去,充血的眼珠瞪得溜圆,狂吼道:“竖子,老夫掐死你!”
然而身形刚刚扑出去,便被觉得身体被一股大力拽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回头一看,却是殿内的禁卫有两人在他刚欲起身之时便冲了上来,此时一左一右拽住他的肩膀。
丘行恭怒气冲天,两膀一较劲,没挣动……
他固然臂力惊人,可是能够在皇帝身边担任护驾职责的禁卫,尤其是易于之辈?
这一挣非但没能挣脱两个禁卫,反而被两人趁势一压,将他的身体死死压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
丘行恭发了疯般奋力挣扎,嘶声吼道:“放开老夫,老夫要掐死这个混账……”
“闭嘴!”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怒气勃发,瞪着丘行恭喝叱道:“这里是两仪殿,你还将不将朕放在眼里?”
丘行恭浑身一震,悲呼道:“陛下,老臣……”
李二陛下语气冷冽:“稍安勿躁!君无戏言,朕答应了给你公道,那就肯定不会偏袒任何人。就算凶手当真是房俊,哪怕他是朕的女婿,朕亦会让他血债血偿,亲手斩下他的首级,给你一个公道!”
丘行恭兀自大呼:“可是这混账言语恶毒,老臣……”
李二陛下也怒了:“朕念你丧子之痛,对你一再容忍,可是你首先出口辱及人父,房俊身为人子,焉能不对你反击?”
他是真的对丘行恭腻歪得不行!
刚刚心里的同情怜悯,在丘行恭胡搅蛮缠之下,已是消散大半……
朕的言语已然如此明了,你到底是听不懂,还是仗着儿子惨死就装疯卖傻肆无忌惮?
你儿子死得惨,这不假,可是你也得讲理吧?
尤其是在朕的面前!
丘行恭呼哧呼哧喘气,依旧死死的瞪着房俊,却不敢再说什么狠话。
只是那仿佛猛兽一般欲择人而噬的眼神,却令人心中发寒……
房俊虽然不怕,却难免不舒服,哼了一声,道:“听见没?此案自有三法司审理,凶手是谁要讲究真凭实据,可不是你说是谁就是谁……”
“放肆!”
李二陛下陡然大喝一声,指着房俊怒叱道:“你个混账给朕闭嘴!丘爱卿丧子之痛,就算言语之间有何过分之处,你就不能多加忍让,予以同情?似你这般睚眦必报,朕过后倒是要问一问房爱卿,到底是怎么教的儿子!他若是不会教,那朕来替他教!”
房俊赶紧低头俯首,神态谦卑:“微臣知错……”
苏定方看看身旁俯首认错的房俊,再看看御座之上的皇帝陛下,心说这是女婿么?
这特么是亲儿子啊!
这话看似责骂房俊刻薄,不同情丘行恭,实则话里话外全是维护,摆明了不信杀害丘神绩的凶手是房俊,无论你丘行恭怎么说,无论是不是在由房俊一手掌握的水师战船上发现的丘神绩的尸体!
这是何等的信任?
再联想到之前自己一直跟随的大佬卫公李靖……天差地别的待遇啊!
一时间,苏定方心里既有跟随了得到皇帝宠信的房俊之庆幸,亦有惋惜卫公被陛下猜忌之酸楚无奈……
禁卫松开手,丘行恭缓缓坐起,不再怒声嘶吼,但是眼眸之中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充斥着深深的愤怒和不满,以及疑惑。
陛下是从何时开始,对自己充满了猜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