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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85. 边境惊魂(下)

    就在老白准备放弃抵抗时,耳畔忽然听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声熟悉的大喝:“老白,油门踩到底。”

    一语惊醒梦中人。

    前门的两个蒙面人对车子的突然加速始料不及,身形一晃,同时向身体前方摔去。

    第一个蒙面人急忙去撑最近的座椅靠背,第二个蒙面人脚跟不稳,直接撞到了驾驶位旁的金属护栏上,刚要伸手去抓护栏稳住身形,就见老白的手掌已到了眼前,没等他反应过来,眼被老白迎面拍了一掌,他吃痛赶忙用手捂眼,却忘了手里还有石块,直接砸中自己的额头,溅出来的血崩到老白的脸和衣服上。老白顾不得擦拭,转头看了眼前方的路大概没问题就又转头回来,迅速猛推了把第二个蒙面人的肩头,对方直接从台阶上向后倒去,在钢化玻璃门处卡了一下,恰逢车子过坑颠簸,闪了一下便不见了。

    董锵锵奋勇踢晕从安全门进来的第一个蒙面人后,对方群起施展投掷技压制董锵锵的火力,等董锵锵一退后,安全门的豁口处很快又挤进来第二个,体型却比第一个还瘦小,董锵锵心道也不知谁给他们的勇气,就这小身板也敢出来抢劫,当即挥舞起手提箱冲了出来,连砸带踹一顿输出,不过这次他知道收力,口中嗷嗷狂叫吓唬对方,期望对方不战而退。

    对方见董锵锵如天神下凡般神勇,又见地上已经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无心恋战,象征性地挥了两下手中的石块就要往外钻,哪知安全门的豁口处还卡着一个正往门里钻的蒙面人,两人撞了个满怀,没等两人商议出下一步怎么办,第二个蒙面人的后背已经结结实实挨了董锵锵一脚,脑袋也受了一手提箱,卡在豁口处的蒙面人见到同伴惨状,一晃就不见了,董锵锵继续狂踹,直到把第二个蒙面人也踢了出去。

    以为董锵锵担心本地也不安全,老白想劝他回去边休息边等警察,免得着了凉,董锵锵却说还是外面好,老白劝他未果,索性也留了下来,趁机围着车仔细检查了一遍,看看车到底伤的有多惨烈。

    董锵锵的一脚让蒙面人也倒在了座椅中间的过道上。

    他只得放弃老白,转身专心对付董锵锵,毕竟石块在手,对方赤手空拳,他有十足的把握。

    蒙面人立足不稳,身体一歪,被甩向另一侧,踢向董锵锵的脚也踢了个空。

    老白这次非常速度的挂上了倒挡,狠命倒车,车头还没完全调正,车尾又撞到了什么东西,老白又几乎秒挂上了前进挡。

    等大巴抵达目标村子时已是第二天凌晨,村里的警察局黑着灯挂着锁,看样子早就下班了,也没警察值班。

    “现在夜里其实还挺冷的,”听老白分析对方没事,董锵锵微微放宽了心,坐在台阶上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

    “可以可以,现在懂的不少啊。”董锵锵低头看着手掌,“太长时间没碰到这种事,冷不丁碰到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已经跟不上了。”

    前门的第一个蒙面人撑着最近的座椅靠背稳住了身形,刚想往前突进,听到身后传来打斗声,回头发现同伴被老白偷袭得手,不由恼羞成怒,转身想回去教训老白,就觉后背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中,他疑惑且愤怒的转过头,只见地上躺着个手提箱,再一抬头,董锵锵人已饿狼扑食般冲了过来。

    学生们都进了旅馆,短暂的喧嚣过后四周又恢复了来时的宁静,两人烟头的红点在暗夜里一闪一闪。

    董锵锵出国两年,还是头一回给大使馆打电话,激动之余说话有些不利索。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既有耐心又有经验,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启动了保护应急机制,联系了离他们最近的警方并提出交涉,希望警方尽快为受伤学生提供一切必要的治疗,确保中国公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同时再次提醒包括董锵锵在内的所有中国学生密切关注当地及周边社会安全形势,远离游行示威及暴力冲突区域,加强个人的安全防范意识及措施,注意安全,提高警惕,谨慎外出。如遇紧急情况,随时联系中国驻法使领馆寻求帮助。

    虽然电话打完警察和医生也无法马上赶到,但董锵锵却感觉周身滚烫,他第一次体会到有强大的祖国站在自己身后是件多么让人激动和安心,就连身上的疼痛似乎都跟着减轻了不少。

    老白不再理会这个话题,重重拍了拍如同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车身,无限感慨道:“前后挡风玻璃损毁,两侧车窗玻璃多处损毁,前后车门损毁,车身四周破损,就轮胎完好无损。今晚要不是它,这次还不知会怎样,它跟你一样都立了大功。”

    “那万一呢?我不就成了凶手?”董锵锵忐忑道。

    董锵锵抬头观瞧,正看到老白无力反抗,赶忙大喝提醒,他知道老白坚持不了多久,赶忙拎着箱子往车头冲来。

    等他赶回安全门时,后面可热闹了。男生女生们正你一脚我一脚的痛打落水狗,董锵锵也没拦着,等车开到岔路时,大巴后面没发现任何追兵,众人把还没彻底清醒的蒙面人也扔下了车。

    “这种(损毁)保险赔的了么?这种极端情况应该不用咱们赔吧?”

    “那倒不至于,我看你基本素质还在。”老白撇了撇嘴,用说教口吻说道,“你就是读书多了锻炼少了,以后别光顾着学习,有空还是得锻炼身体。你看就这么几个臭鱼烂虾就给你弄的挂了彩,你这退步的未免也太快了些,之前救老丁那次你多勇呢,那次对方动了刀你都毫发无伤。”

    董锵锵情急之下急忙歪头,但长期疏于锻炼的他还是让石块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肩膀,他疼的想骂街,但对方的脚已经踢了过来,根本不给他喊疼的时间。

    老白忙前忙后,直到确定其他学生都入住后才发现董锵锵不在房间里,寻到楼下才发现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抽烟。

    远处的黑暗里有不知名的虫在叫,一声声的很是洪亮,仿佛离他们并不远。

    “我当时其实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差点误会,幸亏你反应快。”老白长叹一声,“这次差点儿没挣钱还阴沟翻船,真是后怕。”

    众人经过商议,最终决定不走岔路的右道,否则如果再碰上一个类似的村子,众人肯定走不出来,还是回到最近一个看起来有安全感的法国村子报警比较好。

    他担心后面再进来人,当即回头冲不知道在哪儿的郑春花大喊道:“郑春花,别让他们(从安全门)上来。用箱子砸。”

    “你还好意思说我?”董锵锵反唇相讥,“你自己不也挂彩了么?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丢人。”

    “你说被咱们扔岔路上那人会不会挂了?扔他下去的时候我特地摸了摸,他还有鼻息,这一晚上不会冻死吧?”

    董锵锵也同样因为这个急转弯被甩向另一侧,身体重重地撞在座椅上,他几乎在撞上座椅的同时抬脚朝蒙面人踹了过去,原样复制了自己刚才的进攻方式。

    路太窄,大巴一把转不过来。

    董锵锵眯着眼睛望着不远处植物的黑色剪影若有所思道:“现在想想,那孩子冲你摇手是警告咱们别再往前开,是你给孩子玩具这个不起眼的举动救了你自己,也救了咱们一车人。”

    “放心吧,坏人活千年,肯定死不了。”

    车头终于调正,再次极速前进。

    “不瞒你说,我现在也还在后怕,”董锵锵摊开手掌,手掌轻微的抖动着,手心里都是汗,“还痉挛呢。”

    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旅馆休息,董锵锵担心警方来时不好找不到他们,就在旅馆门口等待。之前一直沉浸在紧张中的情绪这时才一点点释放,后怕让他毫无困意,总是忍不住去想自己踢晕的那个蒙面人到底挂没挂。

    “不知道,”老白叼着烟挨着董锵锵坐到台阶上,“等白天给车行的售后服务中心打电话说明情况问问,我之前也没碰到过这种事,也不知德国人的紧急救援复活节干不干活。”

    “不放心的话,一会儿警察来了你让警察去抓他。”老白的声音从车的另一侧传来。

    因为挡风玻璃上的裂痕和碎渣,他也看不到此时的车前到底有多少人,就算有他觉得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大开车灯,把油门一踩到底,心里想着这时不管前面有什么路障都不停了,嘴里骂道:“兔崽子们,我就不信你们看到车来敢不躲。”

    “正常,医学上管这个叫PTSD,全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老白掸了掸烟灰,“过几天就好了。”

    趁着老白倒车进车的功夫,董锵锵把前门的蒙面人从门里推了出去,这些蒙面人的体型普遍偏小,如果是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他肯定推不动。

    见董锵锵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蒙面人的石块倏地脱了手,奔着董锵锵的脸就砸了过来。

    这个点儿,餐馆也都打烊了,也没发现营业的医院和急诊,老白的急救箱早已被伤员们清空,好不容易找到家旅馆,老白把车停好,一边和郑春花一同组织大家登记入住酒店,一边让董锵锵给中国驻巴黎大使馆打电话,请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协助报警,并与警方沟通协调他们的遭遇。

    再往前开就回到了最初的地方,见了红的老白这时也开了窍,不假思索的把右胳膊压在方向盘上,左手使劲向左猛打了把方向盘。

    老白点点头,没反驳董锵锵的挖苦,等一根烟抽完才站起身,先是拍了拍手上的土,然后伸出右手,一脸凝重:“这次又欠你个人情,大恩不言谢,我先记下了。”

    董锵锵在台阶上搓灭烟头的火,笑道:“便宜话就别说了,回头请我吃顿横的就行。”

    “本来我不想说,但刚才突然来个事儿,思来想去,只能找你。大家都这么熟了,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986. 当年情

    “你不会是要借钱吧?”董锵锵故意逗道,“先说好,要钱免谈哈。”

    “我想麻烦你陪我再跑趟意大利,”老白边说边盯着董锵锵的眼睛,同时又递给他根烟,“当然,除了我,还有几个人。”

    “是廖成那几个吧?”董锵锵问道。

    董锵锵知道廖成就是郑春花之前提到过的在语言班混着一直语言不达标的富二代,他身边还有几个跟他情况差不多的孩子,这次也都一块出来玩了。

    “怎么看出来的?”董锵锵竟能猜到着实让老白有一丝诧异。

    “你们白天交头接耳的时间挺长的,我觉得如果不是他喜欢你,那就是跟你提要求。”

    “是,他们想去意大利买奢侈品,既怕上当又怕露富,所以想雇我,但我现在这样,”老白指了指右胳膊,“别说开车费劲,提起来都疼,估计怎么也得缓两天。我知道你也受了伤,马上又开学,不该跟你提要求,但这趟七国游我真没赚什么钱,如果再不带这几个公子哥好好买买,就真得关门了。”

    董锵锵边说边往后让,老白也不推辞,简单明了的和郑春花说了几人后续的旅游计划,委托她把学生们全都安全带回特里尔。

    大使馆的人建议学生们先回德国,经过这么一通生死边缘的折腾,大家也都不想再去意大利了,纷纷表示愿意回德,董锵锵注意到几个富二代都没表示。

    “所以……你之前碰到过这种拦路抢劫?不会就在特里尔吧?”

    端木对董锵锵的态度大为光火,觉得他回了趟国就开始懈怠。

    “在你办公室,我把王云误认成你那次?”董锵锵依稀有点儿印象,那次好像郑春花的脸颊一片鲜红,他当时还以为是摔伤造成的。

    给大使馆打电话时董锵锵就在想,等完了事所有人都得打道回府,反正坐高铁回特里尔也要路过慕尼黑,正好去见见杜蓝,个把月没见董锵锵本来还不是特别想,但他一受伤就变得脆弱和矫情,见杜蓝的愿望就特别迫切,但老白现在这样又开口求他,扔下他不管董锵锵多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也不太放心,毕竟这几个公子哥他也没打过交道,不知道是不是和陈小飞之流会是一路货色,或者有什么公子哥的臭毛病。

    “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么?”

    米兰不仅是意大利时尚、设计和建筑的中心,也是美食的中心。董锵锵一直认为,除了罗马,在米兰有机会探索各种用料扎实的国际风味,除了大街小巷里星罗棋布的中餐馆,还有各国美食。

    老白听到董锵锵同意,激动地用左手握了握董锵锵的手:“哥们儿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有两天就成,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次酬劳咱们还是按老规矩,一分我都不会少你的。”

    董锵锵想了几秒,道:“我可以去,但丑话得说在前面,3号开课,我肯定得赶回去,也就是明晚给你们送到地方我就得走了。”

    刚放下菜单,端木的“催账”电话就追了过来:问董锵锵四月要交的两篇报告的大纲出来没,另外捕蝉节后就要建仓,董锵锵的投资方案出来没。

    董锵锵被他催得哭笑不得,今天刚四月第一天,端木用得着这么火急火燎么?

    警察调查取证的同时是法国医护人员的检查和简单治疗,等一通忙完,天已近拂晓。

    “其实还能动,应该没伤到骨头,最多是个骨裂,忍几天应该就不碍事了,所以你看你……”

    郑春花对这个安排倒没说什么,只是客气的提醒老白和董锵锵一定要特别小心,千万注意安全,据她所知,意大利好像近期也有罢工,至于有没有暴力冲突她就不清楚了。

    等警察,医生和大使馆的人相继赶到旅馆已是后半夜了,所有学生睡的迷迷瞪瞪的爬起来接受警方的调查,取证和做笔录,董锵锵如实和警方说了有个蒙面人在岔路口摔下车,他们因为害怕也没敢停车,更不敢回去看,希望警方尽快去抓犯罪分子,警方表示稍后会去路口检查。

    主持人用十分沉痛的语音播报道:香港时间4月1日,张国荣先生因抑郁症从某酒店坠楼,晚18点43分不幸在医院去世,享年46岁。

    待众人散去,董锵锵拉住最后上楼的郑春花:“有个事想问你,昨晚对方砸车时,其他人都慌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你丝毫不见乱呢?而且一点伤都没有,真是又幸运又厉害。”

    郑春花莞尔一笑:“这种事第一次碰上谁都一样,再说这次不是因为还有你么?”

    考虑到富二代们的要求和店里的实际情况,董锵锵只能把店里的招牌菜,诸如龙虾、狮子头、清蒸鲈鱼、鲍鱼翅、北京烤鸭尽数点齐,又点了罗马生菜、白灼菜心、麻婆豆腐、素什锦等素菜,不同风味的葡萄酒各来了几瓶,饭后再来个本地特色提拉米苏,因为要开车,他给自己和老白点了饮料。

    “我明白,你的事对我也同样重要,所以明晚你该走走,票我给你买。”

    董锵锵问几人是想吃本地特色菜,还是埃塞俄比亚的素食菜肴,或者印度的咖喱手抓饭,日本的寿司,几人都表示想试试高端的欧洲餐厅,董锵锵表示即使不考虑价格,高端餐厅的服务有时会非常考验食客的耐心。几人马上又换成印度咖喱,结果还在研究菜单就看到一只蟑螂大摇大摆地从几人面前爬过,把几人恶心的够呛,逃也似的离开,最后选的是一家身处闹市、座无虚席、提供正宗川菜和粤菜的中餐馆。

    几人散开打电话前,把点菜权交给董锵锵,点什么菜他们都无所谓,也没忌口,总之第一肉要管够,第二要快,第三来点酒。

    想起上次来米兰已是一年多前,董锵锵不由一阵唏嘘,时间过得太快了。

    “时间来得及么?”

    “车这样肯定开不了了,就算是好的估计也得让警方拉走当证据。等回头录完口供做完笔录,咱们和那几个公子哥坐今早头班的高铁去米兰,到了米兰再找个能在德国异地还车的大租车行。让郑春花带着其他人回德国,正好路上也有个照应,免得有人乱跑。”

    因为播报用的是粤语,他初时听的并不认真,却见新闻字幕上一直打着“张国荣”的繁体字,这才仔细关注内容,但看着看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见董锵锵长久不语,老白以为他想到了什么问题,继续解释道:“计划是上午米兰购物,下午维罗纳简单看看,晚上开车去威尼斯。”

    电视里的画面是家属的痛不欲生和一些香港演艺明星表达惋惜和悲恸的采访,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但它就这么发生了。

    几人在火车站前分了手,老白独自去车行租车,董锵锵负责先带着几人找家可口的餐馆,再帮老白打包一份,等几人吃的差不多了他的车也开回来了。

    “我正要跟她说你的事,”董锵锵正色道,“既然你来了,那正主说更合适。”

    “如果今天去意大利,现在你有行程了么?”董锵锵指了指废墟一样的大巴,“你别告诉我你还打算开车。”

    担心刺激老白,董锵锵没提捕蝉新签客户的事。

    救护和大使馆的人陆续离开,警方也将大巴车开走,大家的倦意再次上头,浑浑噩噩地返回旅馆继续补觉。

    早上天刚放亮高铁就准时停靠在火车站的轨道上,董锵锵一行上了火车,坐火车比开车既省心又省力,几人一晚都没休息好,约定好大家轮番值班后,先后进入梦乡,等再睁眼时已是中午,米兰已经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你胳膊会不会是骨折?还能动么?”

    “不是钱的事,”董锵锵摆摆手,“确实开学事多,端木那边还催着我赶紧出报告和方案,节后就要买了,我这一出来也没空研究,估计他还得抱怨。”

    “如果按他们所说就是购物不去景点,那时间绰绰有余。”老白对自己把握时间充满自信。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我也听听。”老白不知何时凑到了两人身后。

    老白把董锵锵介绍给廖成等人,双方之前没打过交道,董锵锵对对方没什么想法,碍于老白的面子和对方简单认识了一下并客气地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没想到廖成几人倒是对董锵锵颇感兴趣,问东问西,老白看出董锵锵的不耐烦,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几人打发回了房间。

    “那看他们,我肯定是希望越长越好,”老白叹了口气,“现在这边还残喘的中国同行都在抢商务团,把价格压的特别低,有些甚至亏本抢团,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也是真没办法了。”

    董锵锵闹不明白端木干嘛这么急不可待,明明还有的是时间,一时又懒得解释,又不能挂断,只好拿着手机一边听端木批评,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中餐馆墙上电视机里放的港台腔浓郁的新闻节目。

    “这种事在德国虽然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你们想在意大利待几天?”董锵锵想着自己刚拟好的课程表问道,“两三天还是一周?”

    董锵锵的第一感觉是震惊,然后是错愕,这难道不是愚人节的玩笑?他认真又听了几分钟才发现这并不是玩笑,而是一个让人悲伤的事实。

    虽然他不是哥哥的影迷,但作为看着《英雄本色》、《倩女幽魂》港片长大的一代,心中还是泛起难以名状的伤感和失落,那么优秀努力的一个演员说没就没了,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暂了。

    他又想起了陈雨。

987. 消费偏好

    租好车往回开的路上,老白接到徐铜鹰从国内打来的电话,问他要三月份的乐白数据。

    老白直言正在带团,近期没空整理,让她耐心等几天他算好了再说。徐铜鹰则表示虽然今天只是1号,但却已是二季度的第一天,老白就算不能拿出一季度的准确数据,至少也能提供个大概数字供投资人预估一季度的收入和支出,毕竟掌握了数据就能对二季度的财务预估作出更准确的调整,也可和去年年底作的预估拉个横向比较,看当初的预测是否过于乐观,有利于对全年数据作出更符合现实的预判。

    老白心说团都没了,和去年的预估差距能不大么?他本来就因为一季度没收入、数据难看而心烦气躁,被徐铜鹰叭叭一顿数落更是烦上加烦,徐铜鹰挂电话前甩给他个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的消息:一直说不取消行程的某国际电脑公司最终还是因愈演愈烈的非典取消了赴德参展的商务团,眼见商务团终于也开始步旅游团的后尘,老白心情沉重地匆匆结束了通话。

    和众人汇合后,老白照例带着一众公子走访他合作的商家。米兰似乎还没受到非典的袭击,繁华闹市处人流如织,董锵锵的感受和去年来时一样:全世界的购买力全都集中在这里。

    但很快他和董锵锵就发现,虽然公子们对吃喝不计较,也乖乖地进老白推荐的奢侈品店,却都只看不消费。老白初时以为是东西不入对方法眼,只能带着对方尽量多走不同店铺,但公子们走的店家多了依旧是什么都不买,老白不好发脾气,但脸色却是愈发难看。董锵锵趁人不注意提醒他不开心也别脸上挂相,服务行业最忌讳甩脸子,也许公子们只是没看到中意的东西,男生和女生的购物方式、态度都大不同。

    老白一点就透,也知道挂脸确实代表小家子气没格局,对方真不买他也不能咋着,只是不好意思拉下脸承认错误,便抓了个借口:脸色不好看并非全因富二代们不血拼和这趟没挣到钱,也因商务团也开始丢单,照这个趋势,一季度数据恐怕都不是全年最难看的,说不定是全年的业绩巅峰也未可知。董锵锵心知这个局面其实是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但嘴上也不能给老白泄气,只能劝他先别气馁,车到山前必有路。

    公子们不热衷购物,逛到后面路过一排奢侈品商铺正眼都不瞧一眼,更不用提推门进去购物,董锵锵和老白都不知他们到底感兴趣什么。

    冰淇淋店的对角线位置是家摩托车店,一流色彩鲜艳的公路赛车整齐的停放在店门口,两个公子被趴赛吸引,径直跑了过去,不多时攥着几张小海报又跑了回来,问老白和董锵锵能不能搞到正在米兰举办的摩托车和自行车展的票。

    老白本来腿脚不好就走的慢,在太阳地里走的时间长了又没赚钱的激励便越走越慢。董锵锵见拐角处有个冰淇淋小店,便说请大家品尝米兰的王牌冰淇淋,大家正好也能坐在店家的遮阳蓬下歇歇脚,顺便讨论还想看点儿什么有意思的。

    “我又不认识摩托车企业,就算他们买了,这些摩托车企也不会给我佣金,那我不是给他人做嫁衣么?”老白瞅着公子们反问。

    老白从未与摩托车企合作过,想到就算能搞到票把人带进展会,公子们买摩托他也挣不到一分提成,纯粹义工,当下反馈的就很消极,公子们听到否定的答复,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董锵锵旁观者清,找了个借口把老白拉到一旁:“你能搞到票么?”

    虽然这么说有些损,但董锵锵想自己和公子们又没交情,没必要替他们省钱,还不如让老白多挣点。

    “那你干嘛拒绝他们?你想过没?这些人千辛万苦带着伤挂着彩来意大利,不可能只是看却什么都不买,万一他们中有人买个摩托呢?”

    “这种展买票就能进,不麻烦,但我干嘛费劲巴拉给他们拉过去?奢侈品店主要在市中心这片。”老白边说边往一个方向比划。

    董锵锵和老白谈起张国荣的事,两人都唏嘘不已,但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得努力好好活着,努力过好每一个当下。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公子们已聚集在摩托车店门口展示的样车前,兴致勃勃地对着摩托品头论足

    “我看你是陷在刚才的负面情绪里还没走出来,”董锵锵把脸也转向公子们,“你想想,你虽然不能从他们买摩托上挣到佣金,但这些人喜欢摩托却没摩托驾照,如果真在这儿买了摩托,总不能让摩托就停在家里吃土吧?那谁能教他们呢?不就是你么?如果他们在你这儿学,你就能挣到后端培训的钱。还有你别忘了,这些人语言都不灵光,就算你认真教了,到时参加德国考试肯定也问题多多,不一定一次就能过笔试和路考,他们听不懂考官指令都是非常可能的,我当时汽车路考不就折了一次么。如果你教的时候不是特别用心,或者有些知识点你也教了但他们没记住或没学会,那他们不就得重考么,这些收入可能很繁琐,也不是一次性的,但不见得比你直接挣摩托车的提成少。等他们都变成你的客户,对你产生了信任,你完全可以再鼓励他们学汽车嘛,这里外里你得挣多少?”

    趁着两人研究怎么打开局面时,公子们则放眼四个方向有什么有趣的事物。

    老白这才如梦初醒,当下先老实向董锵锵认了错,他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可见确实是被烦躁冲昏了头脑。

    道完歉的他假装关心的询问公子们是否有摩托车驾照,公子们的答案和董锵锵猜的如出一辙,坦言一直想考,考试费也不算问题,只是对考试没信心。

    老白一听对方这么说就心知又让董锵锵说着了,当即命董锵锵调转车头,直奔车展。

988. 找到钥匙

    不仅廖成等人从没逛过国外的摩托车自行车展,就连老白和董锵锵也没逛过,虽然老白也参加过不少商务展,但摩托车对他还是个稀罕物。

    离车展还有两个红绿灯,众人就远远看到迎风招展的国旗,粗略一数约有60多个国家和地区参加本次车展,妥妥的行业盛会。

    停车场已经停着百多辆车,确实够宽敞。虽没人收费,却也看不到一个安保人员。董锵锵有过车被砸的经历,想留下看车,老白则觉得董锵锵能看到的商业机会比他多,再加上他腿脚不好,万一需要兵分两路,还得仰仗董锵锵,所以说什么都不同意他留守,董锵锵只好继续跟着。

    作为全球最大的摩托车和自行车行业国际展览会之一,本次展会吸引了全球知名的摩托车制造商、自行车制造商、两种车的零配件制造商,及大量全球专业人士、媒体和消费者的参加。

    展会中除了参展商展示自家最新的摩托车、自行车(传统和电动)和零配件外,展会的不同区域还提供了相关行业的研讨会、沙龙、论坛和演讲,帮助参展商宣传自家企业,也让参观者能了解到最新的技术和市场发展趋势。

    等大家买了票步入几十万平方的展厅,映入眼帘的除了各具特色的摩托车和自行车展台,便是各个站台上耀眼的主角和或坐或站在它们旁边盘靓条顺的各国车模,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

    单看展厅面积和客流量,董锵锵就觉得跟汉诺威的CeBIT工业展不是一个级别,他马上想到这可能也和展会受众不同有关。

    见中国人出手阔绰大方,东欧和南欧的车模们也变得愈发激情四射,除了妖娆妩媚地凹造型与公子们甜笑合影,有的甚至还送出辣吻,最后就连没买车的老白和董锵锵也被买一送一开了洋荤。董锵锵没注意到的公子们有些害羞又有些急迫的样子被老白尽收眼底。

    这回董锵锵没有看漏细节,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味。

    摩托豪车多如牛毛,董锵锵虽不懂,但之前零星听郑春花讲过一些摩托车的知识,因此时不时也能说出一二,特别是新手买车除了看款式和排气量外还要关注哪些参数,当然这些知识都是以前郑春花以为他要买摩托而说给他听的。

    老白能讲少许的意大利语,这时也发挥了作用,虽然他讲的不如佟乐乐流利生动,但简单对话之类也能做到全无障碍,在他的积极张罗下,公子们除了能向不同厂家的销售了解摩托车的性能,还有机会在碰到有着小麦肤色、摩托车服下隐藏着性感比基尼、热情的车模时,搂着摩托女郎们丰腴的腰肢快乐的咔嚓几张。不过走了五六家,公子们脸上的笑容已能融化从冰箱里刚取出的冰块,跟之前购物街的不苟言笑比简直有云泥之别。

    除了大家都熟悉的德国和日本摩托车厂商,董锵锵等人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观摩意大利不同品牌的摩托车。

    买摩托送了一堆赠品,公子们把不喜欢的都挑出来扔给董锵锵。老白也不嫉妒,要不是董锵锵,他抑郁之下把本该自己做的工作忘了个干净。

    在两个多小时的观摩和比价后,公子们和销售提出能否试驾,这时销售就会领着众人前往展厅外的露天试驾区进行短距离的赛道试驾,当车手完成试驾后会得到一张本人帅气的骑摩托照,公子们的热情在试驾后终于被逐一点燃。

    在销售、老白和董锵锵三方的通力合作下,第一个吃螃蟹的公子出了手,拿下一辆红黑相间的杜卡迪。

    趁着董锵锵帮公子们办理摩托托运手续的空当,老白陪着公子们再次跑到试驾区,几圈跑下来,巨大的马达轰鸣声和风驰电掣感让每位公子都过足了瘾,对老白也愈发客气起来。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就好办多了。展厅转到五分之四时,除一人因选择障碍不知买哪个牌子好而一口气买了两辆外,其他人手一辆。

    离开车展时,公子们的兴奋和满足溢于言表,纷纷向老白抱怨逛车展这种既有意思又刺激的项目没有安排在之前的行程中实属工作失误,比起服装店、表店和鞋店,费洛蒙更让人心驰神往。

    当然他们也不能从所有展台都得到优质服务,碰到那些里三层外三层、根本挤不进去的展台,他们也只能望而兴叹,委托董锵锵把人群中的画面说给他们听,好决定要不要挤进去看一眼真神。另外在展会上买东西也是没法讲价的,说多少就是多少,让习惯砍价的公子们很不习惯。

    所有人大开眼界,公子们笑的多了,老白脸上的笑容和鱼尾纹也就渐渐多了,从公子们和销售咨询摩托车的性能和价格,以及他们之间偷偷的讨论,他越来越相信董锵锵的分析是对的。

    老白注意到公子们说话时的眼神和表情,也听懂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拍着对方的肩膀笑说一切包在我身上。

    到维罗纳前有个叫菲登扎的大牌购物村,老白原意是拉公子们过去刺激消费,但现在已经不在意买东西的蝇头小利了,满脑子盘算的都是怎么在驾照培训上狠宰对方一笔又不会露出端倪,所以推荐购物村也不像之前那么积极,显得极其随意,语气中透着“你们爱去不去”。

    董锵锵从信息台领取了展商资料逐一发给每个人,然后所有人从展厅一角开始,沿着一个方向一家家遍历厂家。

    公子们刚集体买到心水的宝物,购物欲望被勾起,这次倒是都不反对去看看,毕竟购物村也是个集购物和美食于一体的地方,上午又是试车又是和车模们照相,着实有些又累又饿。

    董锵锵上午见识了公子们的强悍购买力,以为中午他们也就是随意逛逛打折的品牌店,再尝尝当地有名的巴马奶酪也就打发了这个地儿,哪知富二代们再次让他开了眼界,各种西服、皮包、领带、运动球鞋、香水、钢笔就跟不要钱似的买,买完把袋子扔给董锵锵拎着,似乎就没他们不买的东西。

    目睹这一切的老白重新向上扬起嘴角,他觉得自己再次把命运攥在了手中。

989. 逆流而上

    在购物村吃饱喝足血拼后,众人这才动身前往有着“小罗马”之称的维罗纳。

    出发时空中乌云翻腾,一场雨看似不可避免,但公子们的心情并没被恶劣天气影响,依旧兴致勃勃地穿过充满厚重历史感的城门,依次参观了曾是古罗马圆形竞技场的阿雷纳圆形剧场、市政厅、旧石器时代遗址和古罗马风格的宫殿,还在香草广场和儹主广场留了影,但不知是不是老白不像之前一样费心讲解的缘故,公子们无一例外都对朱丽叶故居了无兴趣,随意逛逛吃了些当地特色小吃天就黑了,担心下雨路不好走影响开车,一行人在维罗纳稍事停留便匆匆奔向威尼斯。

    威尼斯禁止私家车进入,大巴跟其他车辆一样停在城外的停车场,众人只能步行进入威尼斯。

    此时天色放晴,憋了一天的雨并未变成淅沥的雨丝,太阳落到地平线下前的刹那,在蜿蜒的运河和古老的建筑群上投下了浪漫的光芒,但这座城市的魅力并没因落日而褪色,街道、运河、宫殿、广场和历史建筑在城市灯光的柔和照射下焕发出新的生命,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晃动着火焰般的长长倒影,一种不同的魔法笼罩着威尼斯,让它变成一座神奇的光之城,这是它真正闪耀的时刻。与此同时,最远处的亚得里亚海仿佛沉睡的精灵,沉闷而灰暗。

    沉浸在星空下的威尼斯比白天更喧嚣和富有戏剧性,来自全球的游客忠诚的守在岸边等待搭乘水上巴士或在河道中灵活穿梭的贡多拉,河道里排满了成群的蒸汽船和贡多拉,即使在夜里,威尼斯人仍没夺回他们的城市。

    董锵锵想起伍迪·艾伦关于威尼斯的那句话:威尼斯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但如果周围没有人就更好了。

    众人下榻的旅馆还是上次董锵锵来威尼斯时住过的那家,虽然小却温馨舒适,尤其是早餐很对董锵锵的胃口。

    老白熟门熟路地给众人开了房间,之前一起带团时,董锵锵和老白都是挤一个双人间,省钱,这次老白却开了两个标间。董锵锵奇怪,老白笑说两人都累了一天一夜,大概率都会打呼噜,互相影响谁都休息不好,也影响第二天的状态,再说廖成刚才已经大手一挥说今晚董锵锵和老白的住宿费都算他头上,老白不用替金主省钱,再者拒绝金主也伤和气和收入,公子们愿意花钱图的就是一个开心,董锵锵和老白知道感恩就好。

    董锵锵本以为老白安顿好房间会和众人征求夜游威尼斯的愿望,哪知老白只说了句“旅馆旁边都是餐馆,大家吃完早点休息”就匆匆散了伙,不仅没讲公子们晚上的安排,就连第二天的行程都没说。

    放好行李,董锵锵开窗换气,海风腥气扑鼻而来,带来阵阵寒意的同时也让董锵锵意识到这里的空气湿度比米兰和维罗纳大了不少。

    “那你多留点心,公子们如果喝大了,走路过桥时你多留意,这边运河没栏杆,小心他们掉水里还得你捞,如果咱们捞告诉他们得另付费。”

    “不是刚吃过没多久么?公子们什么时候改了饭桶?”董锵锵揶揄道。

    “他们又饿了,觉得旅馆旁边的餐厅档次不够,要吃有情调的。”

    “不好说。他们正在聊摩托,都在兴头上,我也不好扫兴,不过这离旅馆倒也不远,回去也快,你不用担心。”

    他以为老白去了公子们的房间,就挨个去敲公子们的门,结果连敲了几个却发现一个都不在。他疑心对方已集体外出,不禁纳闷为什么也没人招呼自己,转念一想不叫也好,自己跟对方也不是一路人,一起行动估计双方都别扭。

    “你在哪儿呢?找你聊聊明天的安排。”

    “我陪着他们在外面呢,”老白的声音里带着歉意,“明天再说吧。”

    “在外面?”董锵锵一愣,“怎么没人叫我?”

    “明天?那你们今晚不回来了?”董锵锵反应的很快。

    他穿过多格的宫殿,无论白天和黑夜这里都挤满了人,他记得佟乐乐以前讲过,这里是本地散步的最佳场所之一。

    “行。”

    董锵锵一天都在外奔波,没接到警方电话,印象里老白也没接到,否则接到一定会跟他同步。郑春花长吁一口气,说没联系也是好事,说明没麻烦,没想到这次竟会如此凶险,多亏了董锵锵和老白的临危不乱,事情才没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董锵锵谦虚客套一番,说没出事就是万幸,他白天也一直在后怕。郑春花笑着告诉董锵锵,他的事迹在路上已被好事者绘声绘色的加工完成,估计很快就会传遍特里尔的每个角落,等他再回来时,应该就能听到自己的英雄壮举了。董锵锵以为她在消遣自己,一笑了之,根本没当回事。

    “那明天早上八点在大堂碰面?说说白天的安排。”

    接完电话,董锵锵去敲老白的门,结果无人应门。

    董锵锵马上想到这也许就是老白不开双人间的原因,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他也乐得清静。

    “早休息吧。”没等董锵锵“有事电联”几个字说出口,电话那头的老白已匆匆挂了电话。

    他想找老白碰碰下一步计划,明天是先看风景还是先购物,毕竟威尼斯的主岛和周边岛屿要花不少时间,旁边还有个奥特莱斯,不管选哪个估计都得花上一天时间,他想在返程前帮老白多分担些体力活。结果正要出门时他接到郑春花的来电,说大部队已顺利抵达特里尔,路上没再发生新的意外,她关心的是法国警方今天有无再联系他们并和他们沟通案件的最新进展。

    董锵锵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线头,他毫无困意,索性走出旅馆,信马由缰地沿着斯齐亚沃尼河的外沿散步。这是条长而宽的泻湖前走道,他注意到一些被灯光关照的运河是明亮的,而许多没有灯的小运河则一片漆黑。

    他给老白打电话,过了很久老白才接,手机里传出呼呼的风声和喧嚣的人声,董锵锵感到奇怪,老白那屋和他的一样都没阳台。

    老白没理会董锵锵的调侃:“你昨晚也没休息好,又开了一天车,白天还跑前跑后帮他们拎东西,我休息时间比你长,这边又不用开车,都是几步道儿的事,就没叫你出来。对了,廖成让我跟你说一声,你今天的晚餐他也管了。旅馆旁边有家你吃过的海鲜馆子,好吃、卫生,价格也不离谱,你吃完记得留好小票,明天走之前给我就成。”

    旅馆下方的岸边停满了贡多拉,它们在深绿色的水面上你推我搡,互不相让,董锵锵可以望到叹息桥的桥拱、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大教堂的马赛克外墙和数不过来的屋顶餐厅和酒吧。

    他路过书店,书店门口摆着艘有年头的贡多拉,里面塞满了书籍,旁边的广告牌上引用了马克·吐温的话:耀眼的阳光下几乎没有关于威尼斯的诗歌,但在柔和的月光下,她那被玷污的宫殿又变亮了。

    他在城市狭窄的小巷里闲逛,然后发现自己迷了路,却意外的发现家不起眼的餐馆,给自己点了碗洋葱配沙丁鱼酱的浓汤意大利面。

    他还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赌场,他没进去,而是选择回到旅馆。

    第二天早饭时,董锵锵一张熟脸都没见到,时间很快过了九点,他也没在大堂看到老白的影儿。

    因为今天要回德国,他不想太晚走,就想和老白早点确定好行程,也好早点买火车票。

    董锵锵听了差不多两分钟电话铃声,老白才接电话。

    他一张嘴董锵锵就能听出他还没睡醒。

    “吵着你了?”董锵锵问。

    “几点了?”老白眯着眼抬头瞄了眼墙上的表,“九点。不好意思,没听见闹铃。你到大堂了?”

    “你没事吧?白天啥安排?需要我去通知他们几点集合么?”

    “昨晚他们都喝嗨了,今天凌晨四点才回来,上午所有的外事活动全都取消,下午估计也就是坐坐船,吹吹风,在城里晃晃,登岛和购物再说。”

    “你也喝大了?”

    “那肯定得喝啊。”

    “胳膊怎么样了?”

    “虽然还不灵便,但开车应该没问题,左手开慢点应该问题不大。”

    “那好,如果今天不登岛也不购物,中午有班慢车从威尼斯去德国,明天就开学了,早点儿回去还能收拾收拾。”董锵锵想的是如果能早点走,说不定有时间路过慕尼黑时见见杜蓝,俩人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他以为老白会拒绝,没想到老白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下两站去哪儿?”董锵锵问。

    “比萨城和佛罗伦萨。”

    “还行,(路)都还好开,那我收拾下就走,中午出发,晚上就能到特里尔了。你再睡会儿吧,抱歉吵醒你了。”

    老白没反对就挂了电话,等董锵锵拎着箱子下楼时,老白已帮他办好了退房手续。

    “你赶紧回去歇着吧,火车站也不远,走路十分钟也到了,我溜达着过去正好看看威尼斯的风景。”

    老白不由分说地抢过他的箱子,手往前一摆,做了个“请”的手势,董锵锵知对方执拗,也就不再跟他客套,迈步走出旅馆。

    本来没几步路的事,董锵锵觉得两人聊着天就过去了,老白却坚持打一艘贡多拉走水路绕一大圈去火车站,董锵锵不明白舍近求远的意义,老白不由分说,把他硬推上小船。

    白天的威尼斯比夜里安静很多,给人的感觉也和夜晚看时大不同,河道两边是古旧建筑斑驳的外墙,贡多拉平稳的行驶在水面上,不时地钻过桥洞又穿过建筑物的下方,微风拂面的感觉很舒服,董锵锵再次感受到久违的放松。

    “这次麻烦你了。”老白望着旁边的建筑群突然开了口。

    “咱俩客气啥。”

    “这钱你收着。”老白碰了碰董锵锵的手。

    董锵锵闻声低头,只见包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张绿色的百元钞票。

    “别嫌少,多了我现在也没有,如果能熬过去这阵儿再给你补,熬不过去就当你赞助我了。”

    “怎么不是粉色的?”董锵锵伸手拿起钞票,打趣道,“这俩钱儿就想把我给打发了?不够。”他边说边把钱塞进老白的上衣兜。

    “让你赶紧拿着,怎么还塞我兜里了?”老白假装生气,“别让来让去的,船夫看见还以为你是面首呢。”说着就要把钞票再掏出来。

    “这钱太少,等你熬过去补我大钱吧。”董锵锵按住老白的手不让他往外掏钱。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老白顺坡下驴。

    两人说话时迎面驶过另一艘贡多拉,会船时船夫们互相轻磕了下手中的桨以示敬意,两人的小艇灵巧地绕过了对方,在水面上画出层层波纹,当波纹消失时,对方的贡多拉已消失在建筑群错综复杂的河道中。

    “有时我感觉世界和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向前发展,只有我的双脚停滞不前。”老白望着远处的水面自嘲地笑道,“无论我多努力,结果可能都不会改变。”

    “我去年申请大学迟迟得不到回信,当时的想法和你现在一模一样。”董锵锵安慰道,“情况虽然很糟,你也不能悲观,毕竟现在才四月初,还远不是放弃的时候。”

    “一季度一个旅游团都没有,昨天一个原本我非常有把握的商务团也说没就没了,只怕以后会越来越差。”老白叹息着摇了摇头。

    “虽然没收入,但你也没什么大开支,你的现金流撑大半年应该没问题吧?”

    “如果没对赌,一切都不成问题,但有了对赌又只出不进,完蛋就是早晚的事。”老白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我现在深刻地体会到:当你被击倒时,即使是最小的错误和批评,也能成为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你用来斥责自己的东西。你去年年底说的很对,我太盲目乐观了。”

    “富二代们这样的购买力也不够么?”

    “杯水车薪。”

    “所以……你已经被击倒了么?”

    老白把船板里的一块小石子投入河中,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现在还没,但可能也差不多了。”

    “读过《了不起的盖茨比》么?”董锵锵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老白摇了摇头。

    “盖茨比有句经典台词:所以我们继续前进,逆流而上。”董锵锵义正言辞道,“所以你不该像刚才那么想,你应该想的是:去他大爷的!一切才刚开始。”

    注:500欧元的面值是粉色。

990. 美人在侧

    意大利的铁路系统不存在任何罢工,董锵锵很顺利就买到回程的车票。

    他这次出来的匆忙,由于不确定自己在路上是否有时间读书,所以只带了一本中文教材,事实也和他预计的差不多,除了昨晚临时被放假,他没有读书的时间,而昨晚的他沉醉于威尼斯的夜景也没读书,从威尼斯出发的高铁需要7个多小时才能到慕尼黑,昨夜偷懒带来的负罪感促使他不敢再荒废时间,见缝插针、囫囵吞枣的将整本书过了一遍,泛读虽不比细读掌握知识更牢靠,但董锵锵好歹对重点概念分布在哪个章节大概有了点数,如果以后上课再听到相关概念,他就能第一时间找到对应章节先把中文看明白,也就不会望书兴叹了。

    鉴于慕尼黑火车站是德国南部地区的大型中转枢纽,高铁将在站台停靠八分钟。

    天似乎是瞬间黑下来的,火车呼啸着驶进车站,董锵锵全神贯注地留意杜蓝的踪影,就在他刚看到一个和杜蓝身形相仿的人从自己面前一晃而过时,站台大灯不期然地骤然全开,瞬间亮光晃得他几乎秒闭眼,只能在心里迅速记下对方的位置,然后扶着椅背摇晃着站起身,等稍微能看清东西时开始向最近的车门移动。

    车门刚一打开,他就跟被压到底的弹簧一样从车门里弹了出来,风似的朝刚才看到杜蓝的地方跑去。

    杜蓝穿的是董锵锵最喜欢的蓝白相间的阿迪运动装,远远看到董锵锵朝自己跑来,她缓缓张开双臂,准备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等董锵锵跑到离她还有两三米的距离时,杜蓝正要迎上来拥抱,就见董锵锵突然弯下腰,杜蓝以为他被什么东西绊倒,吓了一跳,正要去扶,却见董锵锵猫腰窜到她近前,一把就双手环抱住她的腿,然后托着把她高举起来。

    冷不丁被高举,杜蓝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怕摔所以条件反射地赶忙搂住董锵锵的脖子。

    “要不要来个旋转木马?”没等杜蓝回答,董锵锵已转起圈来。

    杜蓝等他转完两圈才想起自己忘了扶帽子,手刚抬起,却发现头上的帽子早已安静的躺在地上。

    “五个月零七天。”杜蓝纤细的手指轻轻扎进董锵锵的长发,“你这次回国也没打理下头发么?鬓角都这么长了,该剪了。”

    见董锵锵不肯放自己下来,杜蓝一时也没了辙,更不敢激将,只能连声说:“信信。你先放我下来,我有东西给你,不然一会儿车开了就来不及了。”

    “咱俩有多长时间没见了?”董锵锵依旧没放下杜蓝,而是细细端详她的脸,她脸上的憔悴清晰可见,“六个月?”

    “回国是吃,回来了还是吃。这两天跑的意大利又都是碳水:早餐面包果酱,中午意大利面,晚上披萨,怎么可能不胖?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开学我就瘦了,还不瘦我就去减肥。”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么?再见不到你恐怕我都记不起你的样子了。”董锵锵自顾自道,“我想你,你想我么?”

    “怕什么?让他们看。”董锵锵霸气道,“我还能举得更高你信不?”

    她看到两人身旁路过的乘客有不拿正眼瞧她的,也有年龄相仿的外国女生在路过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脸顿时红的像初秋的苹果,她也不知董锵锵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激动(甚至反常),只能轻拍董锵锵的肩膀小声央道:“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杜蓝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故作认真地打量片刻:“好像胖了点儿,还有黑眼圈,唔,没以前帅了。我只想帅哥,不想胖子。”

    “没想?”董锵锵故意拧眉立目,作势要把杜蓝举得更高,吓得她赶紧喊道:“好吧好吧,我想了,我真的想了。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杜蓝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轻轻胡噜了几下他的头发,又捏了捏他青胡茬的下巴,满眼都是怜爱:“你不胖,现在就挺好,不用减。你胖瘦我都喜欢。”

    “你好像比上次见时又瘦了好多,是不是上课和备考太累了?”董锵锵心疼道,“你悠着点儿,别一次报太多,回头身体累垮了不值得。”

    “嗯,知道。”杜蓝拍了拍董锵锵的手背。

    他这才把她轻轻放到地上。

    杜蓝从书包里取出个厚信封交到他手上:“路上看。”

    “这是什么?该不会是钱吧?”董锵锵假装使劲晃了晃。

    “找了些学习方法和慕尼黑工大国民经济学的资料,肯定跟你们学的不一样,你路上看看,挑有用的参考吧。”

    董锵锵一阵感动,杜蓝对他总是比他对她更上心,他从没关心过给杜蓝找资料什么的,还总得麻烦她,他心怀愧疚地将杜蓝拥入怀中。

    “最后到底什么结果?老白那事严重么?”其实看到董锵锵的状态,杜蓝就猜到老白大概率没什么事,但出于关心还是问了句。

    董锵锵简明扼要的叙述了几天内发生的一连串事,他以为杜蓝听完会表现出吃惊和意外,但她对蒙面人企图劫车和老白带富二代组团出游没任何反应,只是对老白丧失斗志表示了理解和惋惜。

    “你现在还能接到团么?”董锵锵问完才想起杜蓝从一月就开始准备考试,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对不起我忘了。”

    “你想帮老白接团?你要知道,你我能做的很有限。”

    “不,我并不想帮他接团,我只是想了解最近的真实情况,你知道,他现在不愿谈这些。”

    “我听说一月份(旅游团)就少了很多,现在只怕更少。他确实很不走运,刚融到钱就碰上了非典。只能说一切都是命,就像张国荣也逃不出自己的宿命一样。”

    “你也听说了?”

    “这几天大家都在讨论这个,所有人都很震惊,毕竟之前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人说没就没了。”杜蓝看起来怅然若失,“确实太可惜了,那么年轻就……听说是抑郁症。”

    董锵锵猛然想起去年自己入学后有段时间听不懂课也有点轻度抑郁,忽然闭口不言。

    “怎么了?”注意到董锵锵的反常,杜蓝关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

    “没,只是突然想起今天中午出发前老白说的话,他可能也有抑郁。”

    “现代人可能多少都会有点儿,你,我,每个在这边生活的人都不可避免的会抑郁。”杜蓝宽慰道。

    即将发车的铃声在两人头顶响起。

    “抑郁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去年我申请大学全都被拒时,整个人的状态和心态都变得扭曲,觉得命运待我不公,看什么都愤世嫉俗,人也破罐破摔,虽然最后踩着冬季学期前的最后一秒拿到了入学通知书,但可能从那时我就落下了抑郁的病根。”不美好的回忆让董锵锵感到痛苦,但他还是坚持说道,“看到老白今天的样子我才真的意识到,当生活没有如我所期望的那样时,我能做的唯一正确的事就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并保持努力,同时始终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知道这个道理知易行难,真落到自己头上,恐怕我比老白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又抑郁了,希望你能点醒甚至骂醒我,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杜蓝柔声道,“我也希望在你难受时能第一个想到我,让我分担你的痛苦,或者帮你重建韧性的盔甲。如果你不愿说,也要就试着让自己走出思想的死胡同,不管任何时候,你都要远离‘任何努力都不能改变什么,我们终将失败’的错误想法,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好:无论是改变方向、后退还是原地绕圈,我们永远都是在前进的路上。”

991. 峭壁之上

    从慕尼黑向西北方的特里尔挺进还得五个多小时的车程,董锵锵吃着杜蓝给他准备的三明治,读着杜蓝给他准备的资料包。

    资料包里国民经济学的资料占比不多,更多的是不同学科、五花八门的学习方法的个人总结,里面甚至还有医学专业的笔记,董锵锵也不知杜蓝是怎么想的,杜蓝分手时叮嘱他认真读:里面都是她认识的学霸的笔记,一定能帮董锵锵开拓思路。

    简单翻了翻,董锵锵就觉得不寻常。

    学霸们总结的范围不局限于做好课前预习,上课认真听讲和努力记笔记,还囊括了如何利用练习课提高自己和教授/助教的高效沟通,答疑解惑,如何和外国学生交流并争取到对方的帮助,如何成立/加入学习小组,提高个人学习能力等,可谓内容详实,方法扎实。

    董锵锵通过一年的预科学习和半年的大学学习对部分内容已有接触和了解,但某些方法却是第一次见。

    就拿做笔记的方法来说,他的做法是在本子上从上到下尽可能的多记,但他发现学霸们的笔记几乎都有相似的页面布局,每页都包括三个板块:最左边是关键词提示栏,最右边是笔记栏,最下边则是总结栏。笔记栏都是上课老师讲的知识,关键词提示栏则把右栏涉及的知识点醒目的标注出来,方便后续的查找和复习,而最下面的总结栏则记录听课和复习时的疑惑或学习难点。

    虽然学霸们的学科不同,但几乎每个总结笔记都有能让董锵锵思考的点,他越读越受启发,之前他只觉得自己不懒,复印好书后吭哧吭哧读就行了,现在见识了学霸们的学习方法,颇有种豁然开朗和醍醐灌顶感,看来读书确实得讲方法,他那种死读书的套路确实该改了,不然可能很难应付后面浩如烟海的学习压力。

    他在心里感激杜蓝的同时又觉得惭愧,他备考时只能想到自己,杜蓝却边备考边帮他收集资料,还整理了这么多,一看就没少花时间花精力,就她的这份心他就比不了。

    他给杜蓝打电话表示感谢,却忘了看时间,杜蓝第二天也要上课,已经睡了,迷迷糊糊爬起来接他的电话,叮嘱他到家后赶快休息。董锵锵把印象深刻的笔记记录方法一说,杜蓝却笑他没文化,告诉他那是康奈尔笔记法,都不知火了多久了他还懵然不知。

    等他披星戴月回到家已是凌晨,房东也早已就寝。

    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就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开了灯才看到脚下踩着个信封,打开发现一摞钞票,这才想起房东之前说过要把卖野猪的酬劳给他。

    他连续奔波了两周,身心俱疲,很快进入梦乡,再睁眼窗外已放亮,闹铃却还没响。

    他一旦醒了就很难再睡着,索性起床收拾白天要用的课本,然后恢复给房东朗读的习惯。自从三月初回国他这个活儿就断了档,虽然房东并没说什么,但董锵锵知道自己的语言退步的有多快,外语学习永远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很珍惜每天和德国母语者练习口语的机会。

    上课前他先去了图书馆,把杜蓝给的学习资料包中他认为需要每天多读多看的都打出来带在身边,顺便再上网了解下国内的最新情况。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3月27日,也就是他和端木在汉堡拓展客户时,世界卫生组织宣布BJ为“非典(役)区”。4月1日,他和老白、郑春花在巴黎带团时,世界卫生组织又宣布取消BJ为(役)区。

    而之所以会出现上述情形,是因为三月底各地陆续出现更多非典病例,鉴于形势有急转直下的风险,世卫做出了划分决定。火车和民航运输受非典影响,载客量已出现断崖式下跌。危急关头,有关部门开始采取多种措施,确保非典不会进一步扩散,同时宣布:治愈人数开始显著增加,死亡人数大幅减少,(役)情已得到有效控制,疫病原的进一步研究查找工作也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人们的工作、学习和生活(包括旅游)都是正常和安全的。

    董锵锵想起老白之前说过的话,人们的信心不会立刻重建,旅游人数恢复到正常水平也不会一蹴而就,乐白恐怕不仅四月份的生意会泡汤,五月份大概率也会度日维艰,无人知晓这场人类和病毒没有硝烟的战争何时才能真正结束,但老白和乐白可能距离悬崖都只有一步之遥。

    董锵锵的邮箱里,不仅收件箱堆满了邮件,就连垃圾箱也一样。家具商发给他的邮件因为附件太多被邮箱系统误认为是垃圾邮件,董锵锵给家具商重新打上联系人的标签,这才把他拉回到通讯录中。

    家具商对董锵锵的居间合同内容和居间费均无异议,并且已把盖章后的居间合同一式两份发给了佟乐乐。而佟乐乐也在和老白、董锵锵确认无误后加盖了乐白BJ的公章,又回寄给家具商,居间合同正式生效。家具商在邮件中还按董锵锵的要求把和买家的交易合同草稿连同更多照片发给他,鉴于非典对国际物流运输的影响,他希望董锵锵能尽快把合同转给买家,如果买家对合同或商品有任何问题,他随时都可电话沟通。董锵锵知道这笔生意在当前环境下对家具商的重要性,在认真核对对方发来的照片和内容后,他用红笔在照片上将重点信息圈出,又调整了部分文字信息,这才把邮件转给华侨并发了短信。

    佟乐乐的邮件里除了提到家具商的居间合同已盖章,还介绍了佟母的近况:由于佟母对治疗方案中的部分药物过敏的厉害导致出现其他病情。医生们先后尝试了几种不同药物,总算控制住病情继续恶化,目前暂时采用的是西药和中药的混合治疗方案。另外她还提到,她进出医院经常要面对四五辆车同时会车,每逢这时她都会特别小心,但她偶然看到过一次董母驾车离开医院的画面,却是轻描淡写的就从车群夹缝中杀出重围扬长而去,不禁对董母车技肉眼可见的提高心生佩服。

    董锵锵也没想到自己离家还不到一个月,董母就已经胆子大到敢自己开车去医院了,当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

    董母在邮件里感叹董锵锵走的真是及时,前脚刚离开,后脚形势就趋严,万幸家中一切安好,董父病情稳定,她也没再中招,去医院探视董父都是开车往返,除了买菜和去医院她不接触外人,家里也经常消毒。她听董锵锵的建议不再囤生活物资,汽车目前运转也正常,他不用操心。她给董父拍了不少照片,但录视频和上传视频到服务器还不会弄,只能以后再说。她跟儿子“抱怨”董父面对镜头总是表情呆滞、手足无措,什么姿势都不会摆还耐心极差,说两句就急眼,所以董父照的不上相与她的照相技术无关,完全是董父的个人原因所致。董母最后表示,目前唯一让她烦心的就是房价又跌了不少,她觉得儿子吃了大亏。

    董锵锵把照片下载到桌面,翻看时只觉又回到了父母身边,董父的表情确实一言难尽,有些甚至颇为搞笑,他先是觉得有趣,可看着看着却觉得鼻头发酸不忍再看。

    郑春花给他发了中国周的方案初稿,希望他能提前阅读,本周六她会找时间组织所有筹备组的成员见面讨论,很多工作需要开始着手进行了。

    端木的邮件每次都言简意赅的列序号说事,这次也不例外。

    1、董锵锵最迟本周日之前要提供四月份两篇报告的大纲。

    2、他准备投入账户里60%的资金购买大众集团的美式看多期权,40%用于补仓和购买其他期权或股票。

    他已根据新买回来的选股系统筛选出符合他要求、由不同银行提供的不同条件的大众看多期权,尽管他们做的本就是以小博大高风险的投机事,他们依然要挑选行权价格和期权周期各不相同的期权,这样才能更有效的降低风险。

    他希望今天就能和董锵锵讨论并确定最终要买的五到十支大众期权,尽快形成捕蝉的大众看多期权组合并放入报告中披露给客户。

    而这次捕蝉准备投入做多的资金将达到百万欧元级别,成为捕蝉公司成立以来投入最高的一次,所以他希望董锵锵能在组合出台前先出一个投资制度草案。虽然公司就他们俩人,虽然他们做投机就是拍脑袋,但现代金融体系必要的投资决策及风控制度还是要有,端木目前就职公司的投决制度过于成熟,不适合捕蝉,董锵锵笔杆子好,先弄一个应该不成问题,这样以后不管再投资什么他们都会按流程走,就算亏了也知道是哪儿的问题。

992. 借鸡没法生蛋

    从图书馆一出来,董锵锵先给华侨追了个电话,提醒对方他已将华侨与国内家具商的合同草稿发到其邮箱,华侨如有问题可随时沟通,然后才赶去听课。

    按他给自己定的课表:上午是小考课D,中午是小考课D的练习课,下午是高级国民经济学大考课中的一科和另一门小考课C的练习课。

    上午的课董锵锵在国内完全没学过,因此跟去年第一次听正课一样毫无悬念的听不懂,但这回他没慌乱,挫折带来经验,他不仅坐到了第一排还早早备好了录音笔。坐在第一排除了听的清楚,还有个好处是就算听不懂也不敢当着教授的面公然走神,只能硬撑着愣听。

    经过上学期的洗礼,他现在对语速偏快的教授已能快速适应。正当他打算试试新学的康奈尔笔记法时,教授却说他的课堂笔记以PPT为主,不手写板书,大家也不用花时间分辨他的字,上完课从学科官网下载笔记即可,上课时以专心听和思考为主,官网还提供了教授和助教的联系方式,欢迎大家提问。中午还有节配套的练习课,课程安排的合理、友好。

    课程衔接的紧凑让董锵锵中午都没敢吃饭,因为怕下午上课犯困,就点了个全麦面包和一杯拿铁,算是打发了午饭。

    下午大考课的教授是不提供PPT的那种,学生们时而全神贯注,时而奋笔疾书。教授的语速和笔迹都不算难,这次他用上了康奈尔笔记法,虽然不知以后效果如何,但他觉得至少是个有益的尝试。

    除了听课他还留心另一件事,就是有目的的观察跟他一起学同一门课(尤其是练习课)的中国学生和外国学生都有哪些。杜蓝给他的学霸总结里提到,因为德国大学没有班的概念,如果平时上课不观察,对自己的同窗都有谁全无概念,等到后面需要借笔记、借书或组学习小组时就会无从下手。当然这种观察和接触需要多上几次课、多借几次笔记才能有印象,倒也不是那么急迫。

    课后他并没着急去图书馆,而是先去了大学体育馆报名参加免费的体育兴趣班,这依然是来自慕尼黑工大学霸们的建议:业余时间一定要争取参加大学组织的免费体育项目。这样做的原因一来是德国学制普遍比北美和英联邦国家的时间长,每周规律的体育锻炼可以促进学生强健体魄,同时培养学生坚韧不拔的精神,让学生更好的适应大学高负荷高强度的学习。二来可以增加学生的人际交往,扩大其社交圈,避免闷头苦学带来的心理和生理疾病。

    虽然是报名第一天,但因为董锵锵去的晚,很多兴趣班都已满员,而尚未满员的项目里,游泳要去山下的游泳馆,皮划艇要去摩泽尔河边的皮划艇俱乐部,路程都较远,董锵锵既不想花太多时间通勤,也不想选太多,老白一直劝他尽快升级驾照和恢复射击训练,以便早日拿下D本、持枪证和拥枪证。如果他真的还能有更多业余时间,还是该早点儿多拿几个证书。最后他报了两个都在大学体育馆举行的项目:室内攀岩和羽毛球。

    报完名,他在体育馆旁边的土耳其烤肉店里点了个大号肉夹馍,一路啃着肉夹馍边欣赏大学夜景边往图书馆赶,等走到图书馆前,一个肉夹馍正好吃干净。他越来越觉得在大学吃饭性价比高,省去了去超市买菜,在家做饭和洗碗的时间,更不用提房东还禁止他在家做中餐,反正他房租便宜,就算工作日每天这么吃也花不了什么钱。

    钻进图书馆的他先完成了借书,复印,打印笔记,整理一天所学等一系列规定动作,然后立即着手完成端木布置的任务。

    端木今晚最急着要的就是期权组合。

    去年的期权交易虽然给董锵锵带来了丰厚回报,但他清醒的认识到:一把穷一把富固然刺激,但他们不会每次都走运。相比百分百投入的高风险带来的高回报,他更倾向于手中常备子弹,保持资金的流动性,这样他就不会担心市场或上市公司其中一个因素的骤然变化给股价和他们带来的压力,他和端木就不会在股价朝他们买入期权的反方向变动时患得患失,进而因为患得患失做出错误的投资调整。

    鉴于期权产品的寿命周期决定了期权的发行价格及行权条件等关键要素,他从风险分散的角度出发,分别按三个月、六个月、九个月、十二个月和十五个月不同的产品寿命周期、从宽松到严苛的行权条件、从低到高的行权价格将端木提供的待选期权很快分出一二三梯队,然后列出他认为合理的、各梯队的不同投资权重。他希望这个组合能保证未来一年半内,每隔三个月就能有一到两支期权完成行权交易,从而实现资金尽快回笼的目标。

    虽然端木言之凿凿本次要投入百万级欧元,但拿别人的钱投资和拿自己的钱投资大不相同,说的难听些,自己的钱赔了也就赔了,投资人的钱赔了可是要还的,更何况这钱还是老毛子的(董锵锵始终对谢尔盖拉抱有警惕性),所以他强烈建议端木这次还是尽量用捕蝉的自有资金进行投资,捕蝉现有的资金体量虽不能和安德烈和谢尔盖拉的钱相提并论,但也算可观。如果端木坚持要投入那两人的钱,他建议不要投入超过两人资金总和的20%,把风险控制永远放在首位,甚至有必要适当配些看跌期权做简单的对冲,防范万一。

    写完建议搁笔的刹那,他忽然领悟端木之前的用意,如果老白因为他的推荐赚了钱,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老白跟着他们买却赔了钱,到那时,捕蝉固然也损失了钱,但端木和董锵锵承受的起,老白跟投用的却是投资人的钱,本质上是老白的债,相当于借债投资。老白如果赔了钱,估计跟他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但如果他什么都不说,老白虽然也会恨他,却还是能说话的。

    董锵锵此时才终于想明白,他不能和老白再提期权。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捕蝉做多大众最多是投机倒把,老白却是铤而走险。

    他不想再思考这个令他陷入精神内耗的问题,开始动笔写报告大纲。

    其实上次去汉堡时他就已经有了初步想法:除了继续撰写看多大众的报告外,他还想写一篇美股市场中他认为有反弹可能的、业绩良好的互联网公司。捕蝉这次不会投入所有的资金都买大众看多期权,在业绩良好却受美股大盘拖累的互联网公司上适当布局在他看来并不算激进。

    虽然脑中已有大纲架构,但等到真正落笔董锵锵才发现自己考虑的还是不够全面,这时他才明白端木为什么催的急:端木也经历过他这个阶段,肯定想到一旦他的学习步入正轨,每天看书的时间肯定少不了,而报告一定会占用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如果月初不动笔,月底肯定拿不出像样的东西。

    等好不容易对付出两篇大纲,董锵锵实在没脑子再弄什么投资制度草案,他从未接触过这部分知识,毫无头绪,就算让他瞎编他也需要时间先查资料,他打算让端木先把他们公司的投资制度发他参考,端木要骂便骂,反正今天他肯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只能往后放。

    端木很快来电和他展开热烈讨论,望着课程表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厚厚一摞复印和打印好的资料以及屏幕上闪烁的K线图,董锵锵不由一阵苦笑,这学期他肯定没时间抑郁,有抑郁的功夫,还是继续深入研究大众吧。

993. 精神问题

    因为前一晚忙着和端木讨论捕蝉的建仓清单,到家已是半夜,董锵锵又困又乏,根本没心思预习第二天高级国民经济学大考课中的另一科,所以听不懂教授讲的内容并不让他感到意外和沮丧,只能按部就班地坚持听课、录音、观察一起听课的学生、向其他学生借笔记及复印学习资料,虽然不是每个环节都有效果甚至效果甚微,但他相信一切困难都只是暂时的,开学伊始,他的待做事项清单不是一般的长,怨天尤人和自暴自弃都没卵用,唯有分秒必争,自己和自己抢时间。

    也许是为了高效利用教室,特大把很多课安排在了中午饭点儿时间,董锵锵对此很不理解,但人家就这么安排的他也没辙,担心上课犯困,他和之前一样选了面包加咖啡。

    中午选修课《美国财务报表分析》的主讲者是个来特大交流访问的美国教授,张嘴就是英语。听了一上午德语,骤然换成英语让董锵锵很不习惯。

    这门课与年底的CFA考试、要修的学分及捕蝉自身业务均相关,董锵锵不敢怠慢,听的格外认真,但他这部分的储备知识多为早前自学,并没构建过扎实的知识体系,所以听课效果跟上午半斤八两,都有种云里雾里的虚无缥缈感,直到快下课才找到点感觉。整堂课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教授在结尾时强调其授课内容和CFA考试有一定关联性,学生如有和考试有关的问题也可随时和他交流。

    教授前脚下课,后脚他就拿着教授的书单往图书馆里钻,一通猛找后却赫然发现图书馆并没收藏老师推荐的金融参考书。

    开车去卢森堡上CFA培训课前,他专门先跑了趟城里的书店,但书店也没他要的专业金融书,必须预定,且英文书价格不菲,董锵锵没急着下手,打算去卢森堡上课后逛逛那边的书店再说。

    从特里尔到卢森堡上课的地方大概五十分钟车程,看到停车费标准把董锵锵心疼的够呛,但他也没办法,如果停到更远的免费停车场再走回教室,大概要半小时,他只能咬牙停在教室楼下的停车位。

    卢森堡的官方语言是法语、德语和卢森堡语,董锵锵原以为可以选德语授课,结果上课一个半小时依然是全英文授课,因为考试用英语。上午、中午和下午各被打击一次,董锵锵人有点皮了,英语就英语吧,不就是学么?大不了一篇一篇啃就是了。

    培训班发了厚厚的教材和练习册,董锵锵随手翻了翻,虽然不乏生词,但教材和练习册的英文写的浅显易懂,几乎看不到德国教材中那种翻过来覆过去的车轱辘话,这让他多少有了些信心,来德后他发现相比自己阅读再自己总结,刷题已是最简单的事,简直是白给。

    下课后老师把参加培训的所有学生都拉入一个聊天室,所有人都可在聊天室里发言和交流,老师负责回答问题。他都不用再去逛书店,培训教室外的货架上就有大学教授推荐的参考书,不过都是二手的,价格比德国书店定的便宜一半,董锵锵乐得笑出了声,全都买了回去,他心里已经盘算好,考过后自己也卖二手书。

    买到参考书的董锵锵心情大好,乐悠悠地开车回家,经过一个绿意盎然的市场时,留意到很多的自行车密密麻麻又整齐有序地停在市场外,找人打听了才知原来这里是卢森堡最有名的花鸟虫鱼市场。想起后院刚挖好还空荡荡的池塘,他把车也停到路边,进去逛了一圈,买了带着荷叶的荷花幼株、十几条草金和几株卢森堡的国花月季,没听懂课的悲伤这时才被彻底的抛诸脑后。

    上高速前,仪表盘显示油量偏低,他把车开进路边的加油站,惊喜地发现卢森堡的油价不仅比特里尔的便宜,也比他在巴黎,维罗纳很多地方加过的都要便宜。他毫不犹豫地加满一箱油,感觉自己实打实的狠狠薅了把资本主义的羊毛后才心满意足地驶离了卢森堡。

    征得房东的同意,他用抽水泵把池塘里的水往菜地里抽,并趁这个功夫把月季栽到院子的不同角落,等池塘中的水位降到一半时,他把荷花幼株小心埋入塘底泥中,让水面保持微微低于荷花荷叶,以确保白天的日光可以晒到,等幼株生长一段时间后,他就可以根据荷花枝的高度酌情向池塘中加水,在等待荷花生长的过程中逐渐将池塘补满,最后他把买来的金鱼一股脑的全部投入池塘,看着绿色荷叶间的几尾红色,疲惫的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他交叉双臂枕在脑后,躺在池塘边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脑子里盘算着开车去卢森堡上课虽快但成本高,下次可以试着骑自行车去特里尔火车站,凭学生证带着自行车乘火车去卢森堡,就算是慢车45分钟也能到卢森堡火车站,出了站再骑车去教室,这样虽然通勤时间比开车长,但油钱和停车费的支出就减少,毕竟自己要上九个月的培训,而且他还能利用火车往返的时间学习,比开车过去多了很多可支配的时间。

    就在他刚做好这个决定时,郑春花打来电话,通知他明天下午2点在图书馆正门碰头,中国周筹备工作组第一次全员会议将正式召开,他欣然应允。

    结果放下电话还不到10分钟,老白的电话不期而至。

    “明天上午有事么?”

    “应该是在图书馆。”

    “刚才法国那边来电话,通知我明天9点到警局办结案手续,但我现在还在罗马,下周才能回特里尔,警方说你去没问题,应该是在结案同意书上签个字就没事了,你方便跑一趟么?”

    “人已经抓到了么?”董锵锵想着倒是正好可以把东西带给秦有伯,“我去没问题,”

    “没抓到。”老白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痛快。

    “不能吧?那个被咱们扔下车的人警方也没找到么?”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那人跑了?”

    “那个人倒是找到了,不过警方说那个人的家属提供了他精神有问题的医生证明,所以证据不足,警方也不能定他的罪。”

    “精神问题……”董锵锵忍不住想骂街,“可咱们一车人都看见了,那孙子虽然不是什么好鸟儿,但智力肯定正常,怎么可能精神有问题……”

    “你说的没错,但人家就是判不了。”

    董锵锵终于还是忍不住彪了句粗口,骂完感觉舒服多了。

    “记得带证件,”老白话锋一转,“还有个事儿得麻烦你,下周我们回特里尔,我可能得住你那儿,你能帮我问问房东能不能住么?她要什么证件么?”

    “我问问,你打算住多久?”

    “说不好,先一个月吧。我自己也没摩托车驾照,所以不仅我要考,还得带着他们一起考。”

    老白的背景音很嘈杂,他又说了几句,董锵锵听的乱糟糟的,只听到一句“明天别迟到”,老白就挂了电话。

    董锵锵估计去巴黎又得折腾一天,只好给郑春花打电话解释,郑春花表示理解,同时表示可以把讨论会放到晚上。

    董锵锵走进客厅时房东正在看书,他说自己有个朋友想短租一间房一个月,问房东是否可以,房东说只要对方能遵守住房纪律她就没问题,董锵锵心里有了谱,谢过房东,回屋拿上给秦有伯带的东西,笔记本电脑和要读的书,买了张去巴黎的夜车票,一路向西出发。

994. 漂亮分数

    等董锵锵赶回到特里尔时天已擦黑,弯钩似的淡白色月牙挂在布满点点繁星、有着渐变暗蓝色的夜空,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特有的清新绿植气味,穿着短袖甚至都没有凉意,简直是特里尔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当他来到图书馆正门时,时间比两人约定的还早了几分钟,正要给郑春花打电话,就听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转过头,正好看到郑春花挥着手中的头盔朝他大步走来。

    黑长直无拘无束散漫地垂在她的肩上,皮夹克上的铆钉在夜色中泛着紫色的金属光泽,让她整个人显得酷帅飒爽。

    “董锵锵,”她边走向他边喊道,“等多久了?”

    “刚到。一会儿几个人开会?又骑摩托来的?”

    “我叫了六个,除了你,有两个给我打电话说临时有事来不了,另外三个既没打电话也没到,我想应该是不来了。”郑春花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不来也该说一声,不声不响算怎么回事,没家教。”

    “你那边怎么样?还顺利么?彻底结案了?”郑春花把肩上的背包轻放到了地上。

    “警方说证据不足没法起诉,我觉得据理力争可能也没什么意义,就把字签了,老白租车的保险公司那边也好尽快走后续流程。”

    “外国人在那边碰到这种事有这种结果也不稀奇,”郑春花叹了口气,“只能说这次运气不好,不过万幸大家人都没事。对了,你已经开学了吧?第一周感觉如何?还适应么?”

    “周一到周五有四门小考和三科大考的七门课要听,除了这些还有练习课、选修课和研讨课,周五下午我还报了一个金融考试的培训得去卢森堡上课,总之这学期如果都考,压力确实不小。”

    “这么多课你都听了?”郑春花看起来对董锵锵听了很多课颇为吃惊。

    董锵锵点点头:“三科大考这学期我都不考试,只是听课,但四门小考的课要看的书和要做的练习也不少,很多参考书我还不知道去哪儿借,如果实在没有就只能买二手书或新书了。”

    “这么多课你都听的懂么?”郑春花怀疑道,“我知道你德语算不错的,但专业课对专业词汇和专业知识的要求很高,你小心贪多嚼不烂。”

    董锵锵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都听懂?能听懂一半我都烧高香了,我觉得也就三分之一。”

    “你每门课的课前预习和课后复习要花多长时间自己记过时么?”郑春花问的很是小心翼翼。

    “预习时间还没算过,如果不算上课时间和查找、复印资料,课后复习差不多要两到三个小时,直到读不进去或脑子不转了为止。”

    “那你这学期打算这四门小的都考么?”

    “实话实说,以我目前的水平,我觉得一次考四门很难,就算考,我也没把握一次都过,更别提高分了。”董锵锵情不自禁又想起一次报了三科又挂了三科的王蜀楠。

    “即使是四门小考,也意味着你必须花足够多的时间预习和复习,要想跟上教授的进度,每节课的学习任务都不会轻松。”

    董锵锵点头称是,心道我每个月还有两篇报告,每周还有课外培训。

    “我很理解刚进高级阶段的你非常兴奋,对你来说一切都是崭新的,你希望自己尽快通过所有考试,早日毕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你让自己变得非常非常忙,命令自己听所有能听的课,参加所有的练习课,但作为过来人我想提醒你别盲目冲动。德国大学的教育体系跟英美不同,它之所以没有‘班’的概念,就是因为更强调学生应该根据自己的学习特点、学习能力和自我管理能力,制订出适合自己并且合理的学习规划。或者我问的更白些:你是想低分通过所有考试,尽快混个文凭?还是想每科都拿漂亮的分数,为以后可能的深造做进一步的准备?”

    可能的深造无疑指的是读博,这个问题董锵锵还从未想过,所以也没有清楚的答案,他犹豫了一秒,答道:“如果你问我现在的想法,我当然更想要漂亮分数,不管是以后读博还是以后找工作,成绩好总不是坏事,只不过我还没参加过高阶的考试,不知道难度如何。如果我努力后也拿不到高分,那我就算再怎么想也没用。”

    郑春花正要继续往下说,兜中手机一阵狂响,董锵锵的手机恰在这时仿佛约好了似的也凑趣响了起来,两人分头接电话。

    “都办好了?警方那边儿最后怎么着了?”老白的背景音一如既往的嘈杂。

    “等你回来我把签字书给你,租车行那边回头你跟他们同步一下就成。”

    “好,房东那边呢?”

    “房东说只要你遵守住房纪律就能住,我跟她说你先短租一个月。”

    “谢了,回去联系你。”老白挂电话的同时,端木的电话又无缝接了进来,开口就是天问:“大纲改好了么?投资制度呢?报告下周没问题吧?”

    “今天跑了趟巴黎(大纲)就没空写了,下周尽快给你。”要做的事太多,董锵锵忍不住哀叹如果自己会分身术就好了,这样就能一个听课,一个复印资料,一个复习,一个写报告,一个写投资制度。

    “下周三之前必须给我哈,”端木也没说清到底要什么就继续说道,“昨天忘了跟你说,慕尼黑再保险最后那条尾巴我已经卖了,以后再跌跟咱们也没关系了。”

    “那肯定,你不能把没赚到的都算是亏的。”董锵锵赞同道。

    “另外你的建议我也考虑了,我把公司账户里属于捕蝉的钱全都ALLIN了,一共拿了7家银行的10支大众看多期权,按你说的,三个月就能回来些流动资金。谢尔盖拉和安德森的钱暂时都没动,你不是说要买美股么?我觉得行,买股票就算跌了咱们手里也有东西。有期权到期的钱和随时能变现的股票,万一老毛子真跟咱们突然要钱,咱们也不至于风险太大。”

    “行吧。”听到端木ALLIN了俩人的钱但没动投资人的,董锵锵多少松了口气,他现在还无法接受用他人的钱冒险。

    “这次我自己的私房钱也都(投)进去了,你的你看着办。还有,你尽快拟一份股票清单出来咱们讨论。我昨天又研究了一下那个梦狄隆,那什么,也许你说的对,可以买些股票拿着……还有雅虎我觉得也不错,你看了它去年的财报么?”

    端木自顾自说着,董锵锵的脑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下周老白住进来,问他最后买了什么期权,他又该如何拒绝?

    “想什么呢发呆?”郑春花在他身后突然问道。

    董锵锵把思绪一点点的从一团乱麻中往外抽,掩饰道:“你接完了?”

    “又一个不能来的,一个比一个忙。”郑春花无奈地晃了晃手机,“刚才说到哪儿了?”

    “混个文凭还是争取漂亮分数……”

    “如果是后者,那你现在就要合理规划考试的事,虽然刚开学,虽然考试是7、8月份的事,但就是这样,早做打算才能心中有数,不然什么都想要,最后很可能是什么都得不到。”

    董锵锵咂摸着对方的最后一句,越琢磨越觉得深刻:“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准备参加期末考试,现在就不该去听课?”

    “当然要听,作为新人,你大概要听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通过考试)。我的建议很简单:一旦你决定不考,就要迅速把精力放到那些考试科目上,没把握的(学科)该放弃就放弃,保证考一科过一科。或者你换个角度:假设这学期你考过四门小考,下学期你考过三门小考,再下学期你就剩下三科大考,但以目前大部分中国学生的考试通过率来看,想一学期通过三科大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每科大考都有六到七门课程的内容要准备。可如果你把策略调整为一学期过一科大考和两门小考,同样是三个学期,你就很可能通过三科大考和六门小考,就算其中有大考和小考没过,你放到第四学期压力也会比你把三科大考都放到一个学期里小很多,这就是规划的意义。”

    “受教了。多谢郑老师指正。”董锵锵虚心一躬,发自内心的感激郑春花,虽然杜蓝之前已经说过类似的话,但郑春花能提前点明,也再次印证了杜蓝观点的正确,更是节约了他的时间,他只是纳闷:所谓规划其实还是没绕开田忌赛马,但自己都能想到每隔三个月回笼一拨资金,怎么就想不到三科大考不能放到同一个学期里呢?

    “还有问题么?”郑春花问。

    董锵锵摇摇头。

    “那走吧,进去聊聊你对中国周有什么想法。”郑春花朝图书馆大门摆了摆头,“不过进去前我得先声明:虽然(中国周)打算弄五天,但目前我只想出了第一天的内容。”

    “嗯,没关系,我已经都想好了。”董锵锵做了个“请”的手势,郑春花嫣然一笑,昂首阔步走进了图书馆的转门。

995. 野路子

    虽然是周六晚上,图书馆里依然到处都是学生。机房满坑满谷不说,书架旁的联排书桌也坐满了人,还有很多人抱着书本不停游走寻觅座位,两人寻了半天才找到一处学生少的地方。

    “讨论方案前,有几个问题我想先弄清楚。”因为怕影响其他人看书,董锵锵刻意压低了嗓子。

    “你说。”

    “我到现在还不清楚这次的中国周是官方组织的还是咱们学生会自发的?”

    “非官方,自发的。”

    “那目的是?”

    “传播中国优秀文化,构筑沟通桥梁,促进德国人对发展中的中国有更深入和更广泛的了解,重点介绍中国为非典做出的努力和付出,减少德国人因不了解而莫名存在的敌意,当然如果能消除(敌意)就更好了。”

    “那这次活动有正式名称么?比如‘今日中国’之类的。”

    “还没定,本来想着是今天大家一起讨论定一个的,但结果你也看到了。”郑春花的眼里满是无奈。

    “你发我的方案里只写了第一天你想邀请一个杜塞尔多夫的舞狮团队在开幕式上表演,另外还想弄一个和非典防治有关的展览,更多内容我就没看到了,是没有还是没来得及写?”

    “我之前也没办过这种活动,我的前辈也没办过,所以这方面我确实没什么经验,所以才想着多找些人手,大家群策群力,尽量办好,哎……”郑春花显得很不好意思。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其实我之前也没办过,只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本来想着抛砖引玉和大家讨论,现在看来只能和你互相拍脑袋了。”

    “有想法好,不成熟也没关系,咱们没有一言堂,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发表意见和建议。”听到董锵锵说自己有想法,郑春花两眼烁烁放光,生怕他打退堂鼓,赶忙鼓励道,“成熟不成熟的都先说出来听听。”

    见郑春花态度真诚,董锵锵不再客套:“一次活动通常都会涉及时间、场地、活动中的项目、服务组和经费五个方面,咱们一项项说。时间你在方案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从5月1日到5日,但这是大时间,我以为还有个小时间,就是每天活动的时长,我建议每天时长以一小时为宜,这样所有人的压力都会小很多。如果哪个项目的表演者和观众双方都有延长活动时长的愿望,我们以实际情况为准,不搞一刀切,在符合场地使用要求的前提下尽量满足。”

    “同意。”

    “接下来是场地。一般场地大小都跟活动内容有关,像舞狮肯定不能放在教学楼里进行,必须在户外,所以我觉得中国周的场地可能要分室内用地和室外用地两部分。室内大概率会集中在经济系教学楼的大厅和教室里,室外可能就要用到教学楼外的空地,这两部分你都能和大学或系里协调么?因为可能会涉及到租金。”

    郑春花先点头后摇头:“用场地的话,具体要看活动内容是什么,我现在也没法保证,不过和系里协调应该没什么问题,德国所有公立大学都不是盈利性机构,所以应该不会跟咱们要租金。这块儿我先备注上,等确定活动内容和具体用地时我去问大学。你继续。”

    “场地完了就是项目了,舞狮我理解只是开胃菜,最多三十分钟就结束了,它的结束意味着中国周正式开始,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活动内容。”

    “这就是我最头疼的地方,目前我只想出弄个非典防治方面的展板介绍给大家看。”郑春花揉着额头道。

    “其实你可以考虑把活动分成固定项目和非固定项目。”

    “啥意思?”

    “比如第一天的非典主题,你可以准备展板,同时安排中国同学给参观的人讲解,讲解是很好的交流方式,因为它是双向的,能直接答疑解惑。还可以准备笔记本电脑,放国内治疗非典的视频给德国人看,当然我们要提供翻译。这一天的活动结束后,展板和视频都不撤,而是作为中国周的一部分,继续保留在教学楼的大厅里持续展出,一周内国内防治非典的最新进展咱们也随时更新,尽可能全面的宣传,直到中国周结束,这样它就变成一个固定项目,但后面几天是否还继续安排翻译可以再讨论。”

    “这个建议我觉得很好,但还有几个问题……”

    董锵锵把手虚空往下压了压:“我大概能猜到你的问题,我后面会说明。如果我没说,你再问。”

    郑春花示意他继续。

    “既然是中国周,那除了非典防治,应该还有其他内容,不然它就只是个专题展,谈不上中国周。我觉得大部分德国人对这个有着几千年悠久历史,正阔步走向现代化的国家依旧陌生,咱们可以利用他们对历史的好奇心,通过大力宣传咱们优秀的传统文化和艺术,把德国人都引过来看。”

    “能说的再具体些么?比如?”郑春花的好奇心先被勾了起来。

    “像什么民族音乐、杂技、舞蹈、戏剧、传统武术、电影、中医、民族服装展、传统工艺美术什么的都可以考虑。项目展示最好能兼顾灿烂的传统文明和现代中国的新貌,使德国人对中国有一个更直观的了解和体验。”

    “你说的这些我完全同意,可除了电影咱们能买些DVD放以外,其他几项怎么开展?每个项目都需要表演者,他们在哪儿?有的人愿意帮忙但没时间,你怎么找到愿意帮忙还有时间过来的(表演者)?你有落地方案么?”郑春花不想抬杠,其实董锵锵说的这些她全都想过,但知易行难,去哪儿找人是她当前最大的困难。

    董锵锵微微一笑,正要往下说,就见两个中国女生怀里抱着书从一排书架后绕了出来,两女看到郑春花时主动打了个招呼,董锵锵以为她们要寒暄,起身准备去卫生间,哪知其中一个女生不仅直接喊出他的名字,还主动伸出手。

    他自觉并不认识对方,但碍于礼貌还是跟对方握了手,另一女生见状也如法炮制,握手后两女捂嘴笑着离开,留下董锵锵一头雾水站在原地,不知对方什么毛病。

    待两女消失在书架丛中,郑春花瞅着他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现在已经是名人了。”

    “我?名人?”董锵锵只觉莫名其妙。

    两女的出现让讨论的气氛有所缓和,郑春花一脸坏笑:“你还没看论坛吧?你那晚的壮举已经让你成为咱们这儿的名人了,还有女生跟我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

    “别打岔,刚才说哪儿了?”董锵锵怕她没完没了,赶紧把她往回领。

    “说到你的落地方案。”

    “那我就想到哪儿说哪儿了,项目顺序可以再调。”

    “愿闻其详。”郑春花摊开笔记本。

    “既然是中国周,想传播中国文化,那就肯定少不了汉字。据我所知,冯冲和汉学系的关系还不错,那有没有可能让他帮忙请汉学系的德国教授讲解一小时汉字?一小时不行的话,半小时也行,剩下半小时让冯冲讲,他在假期带过中文培训班,讲课肯定没问题。依我看,他完全可以在中国周上支张桌,给自己打打广告,招招学生什么的,也算是咱们对他的支持,大家互惠互利,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第一次听冯冲说陆苇用假材料应聘的事时,董锵锵还有所怀疑,等他一直联系不上陆苇,就知道这事坐实的概率极大,心里对冯冲多少也就有些愧疚。他后来又给冯冲打电话想道歉,奈何对方根本不接电话。他也多方打探过,没听说冯冲向汉学系举报过谁,想来这事终究不光彩,冯冲也想黑不提白不提过去得了,但董锵锵觉得还是欠了冯冲什么,如果这次的中国周他能帮冯冲做点儿什么,心里也能好过些。

    郑春花素知冯冲和汉学系一直关系不错,教中文的事也听他唠叨过,这个主意确实有落地可能,她没想到的是董锵锵竟能马上想到冯冲,忍不住道:“冯冲和汉学系我可以负责,还有么?”

    “我认识个女生,中医世家,针灸一绝,现在基尔大学读医。我问问她有没有可能过来做个中医的讲座,但她的课业比我的繁重的多,所以我没法保证结果。而且就算她能来,估计也没法像冯冲那样整个中国周都待在这边。”

    “完全理解,她能来半天就帮了大忙了,你什么时候能联系上她?”一会儿工夫就多了两个项目,郑春花的心气儿一点点被提了起来。

    “一会儿我就打电话。”

    “这种人选还有么?”郑春花愈发好奇。

    “其实我还认识几个学音乐的,”董锵锵幽幽道,“而且其中一个你也认识,老白。”

    “他不是带团搞旅游的么?”郑春花露出迷茫神色。

    “人家是音乐专业正经科班毕业的,旅游只是工作。他还有些没毕业的师弟师妹我也认识,绝对兵强马壮,过来几个懂民乐的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难度。”董锵锵心想可惜佟乐乐不在,要不然人多肯定更热闹。

    望着笔记本上眨眼间多出的三个项目,再加上第一天的非典防治展览,中国周的雏形依稀已经出来了。郑春花不再问董锵锵还有没有人选了,不用问,肯定有。

    “项目方面我暂时没更多合适人选了,但思路还有,你听听哪个可行:让特大女生办场旗袍走秀如何?如果这边女生少,也可以邀请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的女生或者周边萨尔布吕肯大学的同学友情支援。说到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你有没有朋友在那边?也可以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适合中国周的项目,像太极拳,杂技,甚至剪纸我觉得都没问题。萨尔布吕肯除了综合大学外还有音乐学院,如果你认识那边中国学生会的人,能不能问问他们有没有可能过来支持一把?另外咱们还能搞个摄影展,把同学们平时拍摄的跟家乡有关的照片都洗出来,如果没有就从网上找高清的图片打出来也行。”

    此时的郑春花已经顾不上提问了,董锵锵的话彻底打开了她的思路,她飞快地记着,生怕手中的笔跟不上她脑中各种一闪而过的火花。

    董锵锵还在继续:“刚才光顾着说,把一个很重要的角色给漏了:如果是中国周,那怎么能没中餐呢?正好我和汉堡万福中餐馆的老板能说上话,我一会儿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当然他不太适合现场教所有人做中餐,具体的合作形式可能还要跟对方商议后才能定。你等我消息。”

    一番话把郑春花听的目瞪口呆,什么专业的学生都认识也就算了,中餐馆老板都能搭上,董锵锵,你这路子未免也太野了点儿吧?

    董锵锵顾不上看郑春花脸上的表情:“时间、场地和项目都差不多了,你刚才提问我没让你问,但我猜你想问的是这次中国周的经费问题,那咱们就先说经费,服务组的事缓缓再说。”

    郑春花现在相信今晚她做梦都能笑醒,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妥妥的宝藏男生。

    “对了,刚才你说舞狮时我就有个想法,你觉得邀请孙涛过来给开幕式剪彩合适么?”

996. 摸着石头过河

    “我已经请过了,但孙涛婉拒了。”

    “婉拒了?”董锵锵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形,“就剪彩,不致辞不讲话也不行么?”

    “他表示时间不合适,我猜是因为咱们这次活动的定义是非官方,他估计也怕给咱们添不必要的麻烦吧,毕竟总有动机不纯的人爱胡乱解读,你懂得。”

    董锵锵当然懂“添不必要的麻烦”什么意思,德国人乱扣帽子的本事他是心里有数的。如果孙涛不能来,那大概率也没什么政策支持了。

    “不过你也别太沮丧,虽然他不能出席,但他个人捐款200欧支持咱们这次活动,钱他已经转给我了,我写了张收据寄给他了。另外,作为学生会主席,我可以出300欧。我现在兼职助教,每个月有几百欧。”

    “我也能出300(欧),这样咱们就有800(欧)了,按刚才咱们讨论的那几个项目,你觉得够么?”

    “800确实不少,但如果细想,花钱的地方其实还是挺多的,别的先不提,就咱们刚才提到的舞狮,一小时的表演就得400(欧),虽然不便宜,但已经是友情价了,主要是演员、道具和器乐演奏的费用,当然效果绝对没得说。如果你觉得贵,可以取消,把钱用在其他更有意义的项目上我也双手赞成。”

    “还是请吧,咱们本来不就是要弘扬民族文化么?”董锵锵拍板道,“传统舞狮的中国特色非常浓郁,而且热闹吸引人,作为开幕式表演最适合不过,也让他们外国人都开开眼,正好跟他们强调这是咱们的传统文化,咱们如果不积极宣传,过几年保不齐舞狮就成他们韩国人的‘悠久文化习俗’了。”

    见董锵锵认可自己的建议,郑春花也很开心,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花这笔钱确实需要好好合计,虽然桌椅板凳这些可以尝试和大学借,但打印各种宣传材料、装订、布展、采购原材料、联系项目方等准备工作都会产生相应费用。另外,给中国周帮忙的中外学生要不要付报酬?如果不给他们报酬,是不是该负责他们帮忙期间的餐饮?如果因为我们忙不过来而导致他们发生临时费用,我们是不是也能给他们报销?像你说的邀请同学过来帮忙,那对方的食宿交通费用你是不是也要考虑?所有项目可能都要彩排,这些都会产生费用。”

    对郑春花的提议,董锵锵点头表示同意:“像打印材料这种该花的钱正常花就是,留好收据。我赞成对帮忙的同学用餐饮代替报酬,对他们因活动而产生的合理计划外支出都予以报销,当然他们需要提供小票或收据。至于我邀请来的同学,我先核算一下他们的成本,如果成本高咱们马上换项目,现在才四月初,一切都来得及。我觉得花钱的原则只要是现在能想到的就现在定,现在想不到的,等发生时咱们再定,发现后第一时间拿出应对措施并形成规则,同时强调支出收据。”

    “好。”

    “有句话我可能说的比较直接,你别介意,今天筹备组的人都没来齐,如果中国周也出现这种局面,咱们就非常被动了。”

    郑春花没生气也没掩饰,反而很谦逊:“确实,现在学生会的凝聚力不够强,主要是我水平有限。”

    “这与你的水平无关,”董锵锵纠正道,“上不上心是态度问题,中国周的工作人员必须是责任心强的,不管那天他学业有多忙,答应来了就不能中途撂挑子。”

    “中国周那五天我应该每天都在,除了我,我打算每天留五到六名志愿者,这样万一谁临时有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只要不上课,我应该都会在(活动现场)。”董锵锵保证道。

    郑春花心下欣慰,董锵锵这么说让她觉得这事越来越靠谱。

    “你这边有没有懂视频剪辑的?有的话可以安排人彩排时多拍些照片和视频,最好能赶在中国周前剪出来一个宣传片炒炒热度,我可以提供高级相机。”

    “这个还真有,我有个同学的表妹就是视频专业的,在科隆大学。”

    “如果彩排顺利,你甚至可以试着邀请这边儿的电视台和报社来给中国周做专访,利用他们的媒体做宣传,也算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嘛。”

    郑春花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还有一种过于乐观的情况可能会出现,就是咱们想要的项目都答应五一过来,人够了,钱又不够了,这种情况下你打算放弃项目还是再找钱?”

    “放弃项目,钱不好找。”郑春花答的很果断。

    “像刚才提到的汉学系有没有可能赞助咱们?”

    郑春花摇头道:“这些文科专业一般都没什么钱,不像理工科能从德国五百强拿到大量科研赞助经费,就是有钱(文科专业)也是放在学术上,不可能赞助中国周这种活动。”

    “那如果咱们现在号召大家捐款呢?多少不限,捐款写名不写金额,免得大家心里有负担,如何?”

    郑春花仍然摇头:“孙涛提醒过我,大家都是学生没什么钱,募捐不合适,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咱们倒是可以利用这次活动为国内不幸得非典的人募捐,最后把善款捐给国内指定机构并公开捐赠记录,这个应该没问题。”

    董锵锵依然不死心:“廖成那些人你熟么?如果到时让他们捐款你觉得有戏么?”

    郑春花笑了,那种笑无需多言就能让别人明白她的意思。

    “他们都买了摩托,想考摩托驾照,我想他们应该不差钱。没事,万一到时钱真不够,我再去找他们。都是中国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这种事还是得自愿。”郑春花提醒,“小心别人说你道德绑架,好事变坏事。”

    “心里有数。”

    两人又将服务组的一些工作细节一一拟定,分开前,郑春花不放心似的又补了句:“刚才我说的考试建议只是建议,也许并不适合你,你还是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调整。毕竟考试对每个学生都是小马过河。”

    “我刚开始,需要你们的指点,你的建议很务实,我会认真考虑的,等报考试前再和你咨询。别忘了尽快联系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和萨尔布吕肯大学那边。”

    “你那边也是,”郑春花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随时电联。”

    晚上一回到家,董锵锵第一个电话先打给了端木。

    “你大纲改好了?”端木的声音懒洋洋的,“发我邮箱了么?”

    “哪那么快啊,有好事找你。”

    “说。”

    “五一特里尔中国学生会要办中国周,届时我们会为国内得非典的人募捐,并把善款捐给国内指定的医疗机构。”

    “我的好处在哪儿?”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只要捐两百就能在善款名单上留下你端木总的大名。”

    电话忙音。

    端木,你大爷的。

997. 从别人兜里拿钱真难

    他把电话又拽了过去:“不是,哥儿们,捐俩钱儿这么费劲吗?”

    “不费劲,我不捐,谢谢。还有事儿么?我英雄等着拔旗子呢。”

    “这次中国周不仅会全面介绍国内和非典斗争的历程,还会为那些在非典中付出辛劳甚至生命的医护人员募捐,善款既表达咱们海外学子的爱心也是爱国之举。捕蝉买期权花了都不止几十万(欧),捐两百(欧)不算很过分的要求吧?”

    他以为能说动端木,哪知端木对他的话却不以为然:“你拉捐就拉捐,别扯什么爱不爱国。我问你,你这是官方活动么?”

    “不是。”

    “那你是学生会的么?”

    “不是,你如果需要学生会的人跟你说这事我也能找到。”

    “既然这次的活动不是官方组织的,你也不是学生会的,那我理解的没错,这就是一次私人活动,那我想捐就捐,不想就不捐。咱们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你不能因为捕蝉有钱就要求我必须捐,更不能因为你活动里带了‘中国’二字就逼捐,你要这态度,那我就俩字:没钱。”

    端木对中国周和捐善款的冷漠让董锵锵颇感意外,虽然他本来也没指望端木能捐很多,但一分没有他觉得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他缓和了下语气:“刚才我态度不好,我跟你赔个不是,我想知道,你不捐就因为这不是官方活动么?”

    “当然,不然这钱给出去用到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么?你也不是学生会的,怎么可能知道他们会不会专款专用,不被某些人中饱私囊。献爱心我没问题,但最起码我得图个心里痛快,这没毛病吧?”

    董锵锵被问得一愣,他确实没怀疑过郑春花的人品,但端木的担心不能靠他的口头保证被化解。

    他脑子转了转,计上心来:“好,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那我换个说法。刚才你不是问有什么好处么?这样,你给的钱不算捐款,而是买赞助商的广告位,你就当我是学生会里负责拉赞助的,这说法你能接受么?”

    “赞助商广告位……”端木似乎犹豫起来,“怎么说?”

    “你是我第一个找的,如果你同意赞助,广告位你排第一个。捕蝉的牌子也能亮出来,虽然知名度能上升多少不好说,但至少你在社会责任和机构荣誉这两块儿有的吹了,捕蝉网站上不能只是倒腾钱那点儿事儿吧?你总得有些能装逼的内容吧?”

    “继续。”

    “你这次给自己打了广告,等以后捕蝉做大了,招人时一说我赞助过中国周,还给国内捐过爱心款,我是为祖国人民服务过的投资公司。就算你是个投机客,大家也得夸你是爱国投机客,而不是土老帽臭有钱的。我还告诉你一点,这次中国周我们还准备邀请特里尔的电视台和纸媒给我们做专访,回头人家镜头里给赞助商来个定格画面,没捕蝉,你说你冤不冤?亏我还第一个想到你,哼哼唧唧这么不痛快,算了,我找老白,他肯定比你更想排第一位,他做旅游生意更需要知名度。”

    “哎,你等等,你这话真的假的?”端木半信半疑道,“你们真打算找媒体?”

    德国媒体是董锵锵编的,他不确定郑春花能不能约来,但目前只能这么忽悠,先把端木拿下再说,他从没想到端木会这么麻烦。

    “我骗过你么?我们甚至有可能约到孙涛来致辞,孙涛是谁不用我再跟你解释了吧?”董锵锵心想:既然都已经吹出去了,索性吹大点儿,反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

    “那你要这么说……”端木喘着粗气纠结了两秒,“那捕蝉捐……100(欧)吧。”

    “你端木总财大气粗的才捐100,这不是让人笑话么?300吧。”

    “我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110。”端木肉疼道,“我告诉你哈,他们谁钱多也得排我后面,捕蝉必须在赞助商第一名,别忘了你也有捕蝉的股份。”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啊,10欧10欧的加啊?300。”

    “150。”

    “那你好好留着吧。”董锵锵假装生气,“忘了告诉你,赞助商的排名不是按时间顺序和公司名称首字母的顺序来的,而是谁钱多谁放第一位,充分体现我们对赞助商的尊重。你也别跟我着急,这是学生会定的。接下来我要开始忙拉赞助的事了,要是下周给不了报告初稿端木总多担待,我也没办法,如今赞助太难拉了。”

    “你这是威胁。”端木咬着后槽牙骂道,“卑鄙。”

    “说话别那么难听,大家彼此彼此。我赶时间,300干不干?给个痛快话。”

    “下周给报告初稿。”

    “成交。”董锵锵一锤定音,“你现在转账吧,如果今天不转,刚才的福利自动取消哈。”

    “别人钱比我多捕蝉也得放第一位。”端木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赶紧的。”

    “还有,捕蝉现在那个Logo我不太满意,正好趁着这次你设计个好看的出来,你不用谦虚,我知道乐白那个Logo就是你设计的,所以别废话,干活吧哥们儿。300就算是给你的设计费了哈。”

    董锵锵鼻子差点儿都气歪了,这个端木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的主儿,他还没来得及骂回去,端木那边已经收了线。

    但气归气,冷静下来的董锵锵又仔细想了想端木的质疑,对方看似市侩却并非无理取闹,如果他还想拉赞助,肯定还会碰到类似的诘问,这事还得郑春花帮着解决。

    在接到董锵锵电话十分钟后,郑春花在论坛发了个中国周筹备组的置顶帖,里面正式将董锵锵列为筹备组成员,以示天下。

    虽然是在董锵锵软磨硬泡之下才不情不愿许了300欧的赞助,但端木确实言而有信,几乎在郑春花发帖的同时把钱悉数打进董锵锵的账户,还特别给董锵锵留言了四个字:记账,合规。

    一件事董锵锵不想拖到第二天,便马不停蹄地给王蜀楠、老白、贺鸯锦和万福餐馆的老板等走的近的朋友依次去了电话,结果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998. 刷脸

    对董锵锵的邀请,王蜀楠几乎没任何迟疑,答应得极其痛快,但因五一劳动节全德国都只放一天,而她2号周五还有一天的课,所以她最快也只能参加周六的中国周活动。

    董锵锵知她学习紧张,主动提出给她买从基尔到特里尔的5小时ICE高铁票,王蜀楠拒绝了他的好意,说买张周五夜里出发的慢车票即可,10个小时的火车连学习带睡觉全部解决,夕发朝至也不浪费时间,等到了特里尔正好上午。她第一学期刚拿了个中医方面研讨课的学分,这次可以直接用,至于针灸也是她世家基本技能,随手拈来,两样都不需彩排。她可在特里尔待到晚上,正好和董锵锵取取经,她现在学习上的苦闷和困难无人诉说,董锵锵的邀请既能让她在紧张的学习之余散散心,也能帮她开阔眼界,她感觉自己偏安一隅太久,人变得有点儿傻乎乎的,等在特里尔取到了真经她正好再乘夜车踏上归程,这样星期天早上她又回到基尔大本营。

    老白一行今天是罗马城的最后一日,众人玩乐一天刚回酒店,没等董锵锵说完中国周的安排和开口拉赞助,老白便主动表示:这事儿他毋庸置疑肯定会支持特里尔学生会和董锵锵。他首先以乐白名义捐四百(欧),再以个人名义捐一百(欧),另外廖成等人他明天就去沟通,感觉问题不大,让董锵锵等他好消息。

    以乐白目前的惨淡,董锵锵本以为老白会找借口婉拒拉捐,没想到老白竟会如此慷慨爽快,马上说明孙涛和郑春花都反对个人捐款,所以老白只要以乐白名义捐一笔就够,乐白也能因此得到一个赞助商广告位,另外捐款金额也不用那么多,有一百即可。

    老白却对孙、郑两人的观点不以为然:既然是为国内医护人员表达爱心,为什么捐款还要区分机构还是个人?董锵锵猜测可能是怕法律层面有麻烦,比如非法(吉)资什么的,又不能像给捐款公司一样给个人捐款者也来个赞助商广告位。老白建议董锵锵照单全收,为了避免后续麻烦可以给捐款者发锦旗或小纪念品,董锵锵觉得还是得和郑春花先沟通再定,嘱咐老白先不用急着汇钱。

    对董锵锵的表演邀请,老白直言他和佟乐乐都毕业有阵子了,音乐学院里的老人虽然还认识几个但也不多了,董锵锵可直接联系还在音乐学院就读的贺鸯锦帮着约人助演,他也会和贺鸯锦和佟乐乐提前打好招呼,毕竟能到音乐学院进修深造的,不管是学声乐、还是管乐,亦或是学作曲、指挥和音乐理论的,乐器都是基本功,一般只会一样乐器的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说自己是学音乐的,所以董锵锵只管大胆去约,中国学生绝对能把这个中国周的音乐场子给撑起来。

    两个电话打完,董锵锵踏实多了,这才放心联系万福老板。

    耐心听董锵锵把中国周的整体计划说完,万福老板这才开口,却没着急回答董锵锵的问题,而是先说道:由于去年生意持续火爆,他今年动了开分店的念头,但汉堡工商管理部门以本地区中餐馆数量过多为由拒绝了他开分店的申请,所以他和弟弟开始在全德范围内考察城市,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走出汉堡。但考察一圈后他们发现,德国大城市或知名城市的中餐馆早已饱和,再开分店只能去小城市下沉市场做深度开发,但小城市他们只考察过汉堡周边有限的几个,董锵锵所在的特里尔此前并不在他们的考察名单上,但听董锵锵介绍特里尔不仅历史悠久,更因有马克思故居而每年吸引大量国内游客到访(今年因非典有所下降),同时距卢森堡也非常近,直觉是个适合开分店的地方。既然董锵锵他们正好要办中国周,万福完全可以把支持中国周和实地考察市场结合起来做,像董锵锵以为不合适的现场教人做中餐其实都有工具和方法可以完美解决,但他需要先和弟弟商量一下方案才能给董锵锵回复,他请董锵锵耐心等待几天,他会主动再联系董锵锵。

    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促成万福和特里尔的因缘,董锵锵连声感谢万福老板的支持,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平时积累的人缘竟能这么好刷,惊喜之余不免感慨一切似乎来得过于顺利,回头看只有端木是自己的一道坎儿。

    贺鸯锦的电话一直占线,等董锵锵主动挂机后,贺鸯锦的电话立刻追了进来来。

    原来老白刚跟她把中国周的事交代一番,她这几天就去落实,但联系演员前她需要先和董锵锵了解清楚他的诉求和他能提供哪些支持,如筹备组对音乐演出形式和内容的想法,对演出时长的要求,演出场地的大小能否提前告知,演出当天对演员是否能提供餐饮等。董锵锵一一作答,同时表示筹备组有经费,不用占学生便宜,如果演员们有演出报酬和报销通勤费用的要求尽管提,他们会尽全力满足。贺鸯锦笑说报酬和个人捐款可以两抵,毕竟大家都有颗爱国的心,董锵锵立刻表示车票或托运乐器的费用筹备组可以出,贺鸯锦笑答也不用,老白说这次演出的司机和车都由他出,到时雷兰亭、陆杉等人都可能随车过去支持中国周,毕竟汉诺威是董锵锵的娘家,到时他们得给董锵锵撑场子,免得有人“欺负”他。

    贺鸯锦的一番表态好似一股暖流淌过董锵锵的心田,但他又心存隐忧,其实从老白承诺捐款开始他就有些含糊,如今老白更是将运输都一并包圆,董锵锵觉得这样他会欠老白很多,尤其是他不想跟老白说期权的事,那他是不是该现在就和对方提出来?不然他找人家办事,人家立刻就办,人家找他办事,他却推三阻四,这样让他以后还如何立足?另外他也不知郑春花那边和冯冲接触的如何,冯冲如果知道找汉学系是他的主意,那他还会愿意参与么?

999. 丑话

    虽然刚开学一周,但要复印的、要读的和要写的内容已排山倒海般朝董锵锵袭来,等他好不容易按部就班地把学校课程的内容复习和预习完,太阳早已落山,他也赶在图书馆关门前把两篇按端木意见修改好的报告大纲发给了端木。

    为了查资料和写东西,董锵锵在图书馆里泡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大纲发出去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但他在土耳其肉夹馍店屁股还没坐热,端木的电话已杀气腾腾地拍马赶到,跟董锵锵预计的差不多,端木照例又是一番横挑鼻子竖挑眼,林林总总给出一箩筐的修改意见,然后又发给董锵锵十几份他认为优秀的报告,让董锵锵照猫画虎继续改。

    耳听倾注了自己时间、精力、心血和智慧的东西被端木批得一文不值,董锵锵气得想骂街,但终是压住了火(主要是饿得没力气),知道端木也是为了能顺利卖出报告才会如此苛刻,这又是自己的分内工作,只能耐着性子记下意见,回头继续查资料。

    转过天又是新的一周,大学里的所有专业全都如火如荼地展开,校园和教室里渐渐人满为患。

    董锵锵几乎每天都是全天的课,从早上给房东念完报刊杂志后赶去学校到下午上完课直接扎进图书馆,中间就没闲的时候,等回到家通常已是半夜,人忙得不亦乐乎。

    虽然忙碌,但在得到郑春花的提醒后,董锵锵的心态发生了点转变,他清楚自己不用再纠结必须参加某科考试,这让他听课变得比之前更专注,虽仍有听不懂的地方,但课下的复习速度却肉眼可见的比之前快了不少,就连他自己都诧异和难以解释,猜测可能是因为没有考试压力使得他的专注力不降反升,变得不再事无巨细的抠上课时的每个细节。

    而在听课和看书之余,他也开始留心,通过记录自己对一门课程投入的学习时间和课程理解程度来衡量自己有无参加该科考试的把握。

    晚上泡图书馆时他碰到同样在图书馆学习的郑春花,他将王蜀楠、万福老板、贺鸯锦和老白的决定统统转述给她,并特别强调了老白对个人捐款的观点。

    两人讨论后达成一致:中国周还是只接受机构捐赠,而对国内抗击非典的医护工作者的捐赠可以同时接受机构和个人,但没金额限制,避免打击同学们和机构的积极性,也杜绝攀比。但这个决定只郑、董二人决定还不做数,还需要筹备组所有成员一致通过才能正式对外宣布。

    郑春花这两天已开始联系上次讨论时的待确定事项,但志愿者人选、冯冲、电视台、报社,及其他大学的学生会都不能马上确定结果,只能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在离开特里尔近三周后,老白终于带着游山玩水的公子们凯旋而归,他第一时间联系了董锵锵,让他帮忙约房东时间。

    虽然老白只是短租,但房东还是向他明确了住房纪律和要求。老白一句废话都没有,对对方的所有要求欣然接受,不到十五分钟便签好了租房协议。

    房东把带老白熟悉房屋情况的任务交给了董锵锵,董锵锵简单介绍完几个公共区域便带着老白走进后院。

    董锵锵离开德国的这段时间,房东已经火速添了新的家禽。

    老白上次来时还是三个多月前的圣诞,当时院子里还是一片冬日萧瑟,如今草坪的枯色几近消失,菜地里他叫不出名字的蔬菜种子也集体冒了头,池塘水面距离地面已经很近,一汪清水上浮着安静的鸭和鹅,荷花下是悠然自得的红尾金鱼,不远处,叽叽喳喳、健步如飞的小鸡在抽了新芽的苹果树下踱着方步,寻觅土中的食物,满园春意昂然。

    “没想到你小子还真的挖出个大池塘来,还养上了荷花和金鱼,可以可以,哪买的?那边如果再来个小亭子就有中式庭院的味道了。”老白蹲下身,捡起池塘边的小石子随手丢进了池塘,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不到一个月前,这院子刚被野猪屠了一遍,那次家禽被团灭,你看到的这些都是那之后刚弄的。”董锵锵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跟老白提捐款和期权是两件事,但想了几个开头都不是很满意。

    “这就叫因祸得福。”老白起身拍了拍手,“这院子够大,这池塘够深,这金鱼荷花都很美,现在这样已经可以了,你接下来的重心就是赶快游说房东尽快装网,不然你上网还得跑大学,太不方便了,要我说你房东哪儿都好,就是太古板。”

    “其实也还好,刚开始不习惯,现在已经适应了。我房东确实人很好,上次我误吃马栗子出事她没赶我走,这次也没因为非典赶我,真的很难得了。”

    “你只是接受了,不是适应了。”老白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粉红色钞票递给董锵锵,“这是答应你的,收好。”

    “学生会现在还没最终定是否接受个人捐款,所以这钱我不能收。”董锵锵解释道,“回头你给我100(欧)就成,我给你写收据,等赞助商展板做好就把乐白的Logo放上去,保证让所有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真麻烦。”老白晃了晃脑袋,并没把钱揣进兜,而是递到董锵锵的手边,“那你让学生会那帮书生赶快定,不过这钱你还得收。”

    “为什么?”

    “那帮公子哥儿一人捐了50(欧)表示心意,我肯定不能再给他们送回去。所以你就把钱收了,就算乐白捐了500(欧)。”

    “这不合适吧?如果学生会最后同意个人捐款,那……”

    “那你到时就把乐白的捐款数改回到100(欧),把他们八个人的名字该加都加上就完了。”

    “好,那我回头给你写收据。”董锵锵想了想,还是把钱接了过来,“对了,小贺联系我了,她那边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学生会的意思是路费还是学生会出更合适,让你花钱说不过去。报酬她也可以报个数。”

    “成,你和她联系吧,都听你们的,给不给你们定。”老白边说边转身朝厨房门走去,“该给的给了,该说的也说完了,我下山买点儿生活用品去,你要跟着去或者给你带点儿什么吗?”

    老白始终没问董锵锵买的什么大众看多期权,董锵锵脸皮薄不好意思张嘴,但这事什么时候说都很难,晚说不如早说,只能把心一横:“老白……”

    “买什么说。”老白没回头继续往前走,“没多少钱,我先垫了。”

    董锵锵鼓足勇气:“对不起,期权的事……我帮不了你。”

    老白的身形瞬间定住,隔了几秒他缓缓转身,盯着董锵锵的脸问道:“什么意思?”

    “期权交易的风险很大,如果因为我造成你的损失,我会难过和自责,我不想这样。”

    “如果赔了我不会怪你。”

    “我知道。但我会。”

    老白把目光投向董锵锵身后苹果树上的嫩芽:“这是……端木的意思?”

    “不,是我的。”董锵锵不想把锅甩到端木身上。

    老白低头看地,董锵锵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心中惴惴不安,但现在说什么他感觉都苍白无力。

    “抱歉。”

    老白突然抬头,脸上挂着董锵锵已经很久没见过的笑容,那是种无所谓的表情,隐约还有鄙夷的意味。

    他转过身,继续朝门走去,口中却道:“这周我和公子们都去报摩托驾照的考试,如果你有兴趣就一起考一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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