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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86. 果篮

    “你那天晚上怎么回事?”杜蓝的口气听起来不像埋怨,更像是撒娇。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董锵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想直说又担心影响杜蓝的补考,想装糊涂又觉得憋屈,思来想去,只能编瞎话:“哦,你说前天?我那是怕你看书闷的慌,跟你开玩笑呢。对了,复习的咋样?应该手拿把攥了吧?”

    “其实上次就差1道简答就过了,但教授手紧,我写了大半篇儿愣是不给我分儿,气死我了……”

    尽管杜蓝的语调充满了松快,还学董锵锵说起了儿化音,但董锵锵从她避实就虚的回答中立刻嗅到一种对补考不自信的焦虑。他之前听杜蓝说过,补考卷并不是正式考试后才出的卷子,而是教授在设计正式考卷时就出好的AB卷,至于考试当天用A卷还是用B卷,完全看教授那天的心情,而没被选中的考卷则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补考卷,存在大学的考试中心备案。这样即使补考前教授想要再调整试卷内容都不是件容易事,大学考试中心会审核教授更改补考试卷的必要性,避免教授因道德风险而放水,从而维护大学的教学质量。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考生正式考试没过,补考也很可能会挂,因为留给补考的复习时间通常不会很多。

    杜蓝的话再次坚定了董锵锵之前的决定:等杜蓝考完再提谢尔盖拉的事儿。同时他自然而然的想到,杜蓝如能学业有成,他不该也不能是那个破坏她前途的人。

    这边儿董锵锵若有所思地想着心事,就听那边儿杜蓝阴阳怪气地调侃道:“人呢?怎么不吭声了?是不是知道自己犯错误心虚了,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好了?”

    “我犯什么错了?”董锵锵反驳道,“开玩笑不能算错吧?”

    “少装糊涂!”杜蓝嗔怪道,“前天什么日子你忘了么?”

    “什么日子?”董锵锵被问懵的同时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重要的日子,“你生日?咱俩好的纪念日?都不是呀。”

    “直男就是没情调,”杜蓝不满道,“前天是七夕,我还跟我闺蜜打赌你会送花,结果您老人家打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就给挂了,一句好话都没说,等我再给你打回去你那边死活没人接,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大姑娘看上给带走了呢……”

    董锵锵忍不住苦笑,自己确实被带走了,不过不是被大姑娘,而是被战斗民族的酒腻子。

    见董锵锵不吱声,杜蓝继续说道:“虽然哀家很生气,不过看在你昨天将功补过的份儿上,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啊,下不为例,免礼平身吧,小董子。”

    跟董锵锵认识久了,杜蓝偶尔说话也有些不着四六,董锵锵知道,一般杜蓝这么说的时候就说明她的压力特别大,她需要用语言来宣泄压力。

    “我昨天将功补过?”董锵锵有些恍惚。

    “对呀,你昨天不是送我花篮和果篮了吗?”杜蓝大大咧咧道,“所以我这次就原谅你了。”

    “花果篮?”董锵锵更糊涂了,“这都什么和什么?”

    杜蓝被董锵锵问的一愣:“那些不是……你送的?”

    “我什么时候送的?”董锵锵追问。

    “就昨天中午DHL的人送来的,寄件人的姓是拼音的‘DONG’,手机号和发件人地址也都是你的。”杜蓝顿了顿,奇道,“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该不会又在跟老娘逗闷子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董锵锵清楚,他那天并不知道是七夕,而且就算知道也不会给杜蓝寄任何东西。他和杜蓝唯一的交集就是老白,但老白现在跟佟乐乐好,人又在外面带团,应该不会有心情和时间替自己给杜蓝送东西。

    其他人就更没有可能了。

    她的话让董锵锵刚有些好转的心情又慢慢沉了下去。

    回忆将他再次拉回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斜风骤雨中,谢尔盖拉把董锵锵的手机扔给保镖,会不会对方当时就把他通讯录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拿走了?

    虽然此时已是盛夏,虽然太阳已经升起,但董锵锵却觉得如置身冰窖。

    他用脚趾都能想到,谢尔盖拉送果篮给杜蓝不仅是暗示董锵锵他们已经找到了杜蓝的住址,更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他们已经盯上杜蓝,如果董锵锵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莽撞举动,杜蓝很可能会成为警告或惩罚董锵锵的工具。当然,除了杜蓝,他手机通讯录里的每个人都存在当工具人的可能。

    一念至此,董锵锵只觉得细思极恐,不寒而栗,看来谢尔盖拉并不是信口胡说。

    或者自己猜错了?一切都是巧合?其实是其他人,比如周志海送的?

    这个猜测似乎更牵强。

    也许问问端木,看他女朋友是不是也收到了同样的礼物就真相大白了。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杜蓝意识到果篮可能真不是董锵锵寄的,喃喃道:“如果不是你(送的)可就奇怪了,谁会送我这个呢?”

    “也许是……”董锵锵怕引起杜蓝不必要的关注,赶忙从思绪中抽离,故作轻松道,“你某个不知名的爱慕者送的,又怕你不收,所以干脆就用了我的名字。”

    “你少来!我可没什么爱慕者。”杜蓝矢口否认的同时似乎意识到什么,提声嚷道,“哎,不对!说不定是贼喊捉贼。趁着本宫忙于复习、疏忽了某人的思想教育工作,某人说不定就开始蠢蠢欲动,对其他良家妇女动歪脑筋什么的。说吧,是不是你有新的相好了?借着送果篮向我示威,让我说对了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可是冰清玉洁,守身如玉,绝对是现代男性的楷模。”董锵锵给自己脸上贴金道。

    两人互相臭贫了几句,杜蓝的紧张情绪似乎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忽然柔声道:“锵锵,我怕。”

    杜蓝留给董锵锵的印象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不管是那次遭到老陈的暗算,还是跟董锵锵去抓野猪,从来没蹦过一个“怕”字,但今天的她却罕见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心。董锵锵知她畏惧补考,马上收起戏谑的口气,正色安慰道:“你肯定没问题的。你要相信自己!”

    “不是,你不知道……”杜蓝欲言又止,“算了,等9月初考完你能来一趟慕尼黑么?我想你了。”

    董锵锵的心头登时涌上一阵甜蜜,但嘴上却故意气她:“呦,那我得问问我的新相好,她要是不同意我还去不了呢……”

    “一对儿臭不要脸!”杜蓝故意骂道,“赶紧从老娘眼前消失……”

    两人又互诉了一阵衷肠,杜蓝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等董锵锵再回到厨房,餐桌已经收拾干净,陆杉已不在厨房,想来是听了董锵锵的话,直接出去打印和报名了。

    就在董锵锵准备先给老白打个电话讲讲糟心事时,端木久违的电话终于打了回来。

    “这两天我都忙翻了。”端木快言快语道,“你后来把东西还了么?”

    等董锵锵三言两语说完当天的遭遇,电话那头的端木许久没言声,过了半晌才寡淡地扔下一句“我去问问”便匆匆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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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7. 人蛇

    董锵锵不用想都知道端木肯定是去跟女友求证,安静地候在电话旁耐心等着。

    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他想多了,还是事实果真如此。

    他本以为端木很快就会回电,哪知就像之前发生过的一样,端木这通电话直到8月最后一周老白等人带团归来董锵锵都没等到。

    不回电在某种意义上印证了董锵锵的担心,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考虑下一步了。

    接风宴依旧如常,约在几人都喜欢的“大牛骨头”。

    跟老白一同回来的除了佟乐乐和雷兰亭,还有这次顶替董锵锵临时“应召”出征的丁海峰。董锵锵又叫上了贺鸯锦,陆杉和同样要参加补考的冬一晴。碰巧王蜀楠从基尔港返回汉诺威出诊女伯爵,她又早有请大家吃饭的意思,董锵锵一并招呼了过来。

    见面后董锵锵被吓了一跳,老白等人全都黑了不止一个加号,饶是几人中肤色最白的佟乐乐也肉眼可见的黑了。雷兰亭最夸张,从白净大汉直接变成一个南方小生,整个人不仅黑还瘦了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本来就这么瘦,只是晒黑的。

    除了晒黑外,三个男生的身上还都或多或少的缠着纱布,贴着创可贴。

    趁着等餐的功夫,董锵锵把陆杉介绍给大家,然后仔细打量了一圈儿带团的众人:“我记得你们去的是欧洲,难道我记错了?你们其实是去中东了?”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气氛一如往日的温馨融洽,昏黄的灯光均匀地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每个人都像油画里的人物一样恬静安详。

    服务生把众人的饮料一一摆上,然后悄然退下。

    “别提了,还不如去非洲呢。”雷兰亭迫不及待地抄起其中一瓶更凉些的金贝克啤酒,仰头猛灌了一大口,然后抹着嘴角淌下的啤酒苦笑,“老董,说出来你肯定不信,这次就跟去西天取经一样,打了一路的妖魔鬼怪,简直了……”

    “不能吧?”董锵锵疑道,“乐乐每天给我发你们的行程,我记得每天都挺正常的,没听她说你们碰到什么幺蛾子呀。”

    “嘿嘿,那是她怕你写到官网上影响咱们声誉,所以才没告诉你。哎,乐乐,老董不信,你来说我说的对不对……”雷兰亭咋咋呼呼地挥手指挥道。

    佟乐乐可能是累了,一边向后撩拨头发一边侧头笑而不语地望向老白,眼里都是甜蜜。

    董锵锵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底暗自为老白和佟乐乐高兴,直觉告诉他,两人的感情肯定又进了一步。

    “雷兰亭说的没错,是我让乐乐别跟你说的。”老白拿起酒瓶,跟隔着一个座位的丁海峰轻轻一碰酒瓶,酒瓶登时发出一声脆响,“我当时没想好,现在回来了,正好跟大家唠唠,再决定要不要放到网站上。”

    没带团的人一听这里有故事,全都屏住呼吸,支起耳朵。

    老白幽幽道:“到意大利的当天我们又碰到了砸车的和小偷,还有假警察,当然这些都和你上次去意大利差不多,就是这次碰到的次数稍微多了点儿,但好在我们防范意识足,老丁和老雷也都很给力,所以有惊无险,团员们也都没什么损失。呃,对了,出事儿那天我记得好像你还给我打电话来着……”

    董锵锵像被抽了一鞭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很讶异自己竟会如此反应。

    但老白和其他人显然都没注意到这点,只听他又道:“等晚上我们住酒店后,雷兰亭半夜回来,看见……”

    “半夜回来?”冬一晴插嘴问道。

    董锵锵不自觉就想起那晚雷兰亭的不辞而别,难道说他又……他忍不住瞥了雷兰亭一眼,雷兰亭正好也在看他,四目相对,雷兰亭突然脸红脖子粗地剧烈咳嗽起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一时议论纷纷。

    雷兰亭心知董锵锵想的是什么,难为情地指着啤酒埋怨道:“咳咳,不是你想的那样哈。我是……不小心……呛了。哎,老白你能一次把话说清楚行么?”

    “是有人……偷车吗?”贺鸯锦侧头靠在佟乐乐的肩膀上,战战兢兢地问道。

    老白呷了口酒,慢慢放下酒瓶:“停车场在酒店后面,我让老雷半夜去查车有没有问题,结果车没事,人出事了。”

    有女生发出小声惊呼。

    “人怎么出事了?”董锵锵追问道,“砸车的或者小偷还跟着你们么?”

    “都不是。”老白摇摇头,“有人半夜逃跑。”

    “逃跑?”贺鸯锦不懂其中的缘由,茫然地望着老白,一脸天真,“他们不是来这里旅游的吗?为什么要逃跑?往哪里跑?”

    董锵锵秒懂,转向雷兰亭问道:“所以你去拦人了?”

    雷兰亭点点头,比划了一个手势:“三十岁的一对儿情侣想跑。”

    “老雷去拦人的工夫,酒店前台就给我打电话,让我下去处理情况。当然,我提前跟酒店叮嘱过这事儿,也给过前台的人小费,他们还算靠谱。”老白解释道,“我就和老丁披上衣服下楼,想着先把人劝回去,其他事等天亮再说。”

    老白刚说到这里,就听雷兰亭迫不及待地接话道:“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俩还没到酒店门口,我就碰到麻烦了。”

    贺鸯锦之前从未想过带团会有这么惊险的事,心早已揪住,两手紧张地抓着佟乐乐的衣襟,追问道:“什么麻烦你快点儿说啊。”

    “对方有人接应。”雷兰亭边说边把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臂放到餐桌上,借着昏暗的灯光,董锵锵这才注意到纱布上隐隐有个红色的圆点,想来是血渍殷透了纱布。

    “蛇头来了?”董锵锵问道。

    雷兰亭叹了口气:“不仅来了,还来了五个。”

    董锵锵暗想:老白他们三个对五个蛇头,确实胜算少点儿。

    “然后呢?”贺鸯锦很关心事态的发展。

    “蛇头要挣钱,我们又不可能放人,说不通就动手呗。”雷兰亭撇撇嘴,不屑道,“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我的观点一直都是,能好好动手就别乱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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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8. 束手无策

    董锵锵之前带团时还从未碰到过蛇头抢人,所以并不了解其中的凶险,此刻见到雷兰亭等人全都挂了彩,心里清楚,双方肯定交了手。

    雷兰亭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双方的冲突过程,特别是其中惊险曲折的关键点,虽然其中肯定有夸张的地方,但所有人都听的津津有味,没人质疑他的故事。

    尽管老白等人虽寡不敌众,终落下风,但最后的结果还是喜人的:那对儿情侣直到最后也没跑成。

    当然,情侣没跑成的原因并非全因为三人的骁勇善战,也因为佟乐乐及时报了警。碰巧离酒店不远的地方就有警察的巡逻车,所以意大利警察并没如往日般姗姗来迟,反而来的很快。一片混乱中,蛇头全身而退,三人负伤,情侣被抓住。

    “那后来呢?”贺鸯锦追问道,“那俩人后来还继续跟团旅游吗?”

    “还游?我们有几条命陪他们这么折腾?”雷兰亭边喝酒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人第二天就遣返了。”

    故事讲的很精彩,众人不免一阵唏嘘,感叹干嘛不好非要偷渡。

    董锵锵能看出雷兰亭有炫耀负伤的想法,想来卖弄口才是虚,邀功才是实,想想也不难理解,老白因为徐铜鹰的关系手里隔三差五的有团,对雷兰亭来说,他已经不是情敌,而是一个实打实的金主了。

    “哎,那晚我跟老白还念叨,如果这次老董也去了,肯定让对方有去无回。”雷兰亭不甘心地摸了摸纱布,酒精让他的脸过于红润,“人多打人少已经吃了亏,对方还有家伙,真不要脸。要我说,咱们就吃了没装备的亏,以后咱们出去也得备着家伙,有备无患。别的不说,如果这次咱们有枪,绝对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我就不信他们还敢冲过来。”最后一句他是冲老白喊的。

    “意大利也是允许平民持有枪支的国家之一,所以这次咱们很幸运,对方也没枪,否则咱们只能干瞪眼,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老白感慨道,“还是尽快拿到拥枪证和持枪证吧,那才是真的有备无患。别的东西也可以带,但碰到枪就没用了。”

    说话间,冒着热气的牛排端了上来。众人边吃边聊,丁海峰又讲了一个走高速时遭遇飞车党抢劫的花絮,虽然同样惊险,但大家听完还是觉得跟蛇头的冲突更刺激。

    大家边吃边喝边聊,冬一晴郁闷的谈起自己挂科的事,引来大家一阵安慰,雷兰亭借着酒劲劝冬一晴不如跟他们一起带团挣钱快活,好过拿一个无关痛痒的文凭。董锵锵想起杜蓝也被补考折磨,心里不是滋味。

    王蜀楠则通报了自己要去基尔港读书的事,众人齐齐道喜,又是一阵密集的碰杯声。

    董锵锵此时心思已不在读书上,反而没有之前无大学可读的失落感,对王蜀楠的恭喜反而比之前来的更真诚。

    陆杉是这个小团体中的新人,自从上桌后就听多说少,等众人关注的话题讲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谈起除了上预科,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姐姐陆苇。

    在上桌时的自我介绍里,陆杉并没透露自己和陆苇的血缘关系,这时说出,引来一片好奇,尤其是冬一晴,她之前跟陆苇走的近,却从未听陆苇说起还有个弟弟,更没想到对方也到了汉诺威。

    “这次辛苦了哈!”董锵锵举起饮料杯碰了碰丁海峰的啤酒,“没想到这么危险,上次好像没这么多麻烦。”

    “董哥客气了。”丁海峰并不在意董锵锵用饮料跟自己喝,反而老道地用自己酒瓶的上部碰了碰对方饮料杯的下沿表示尊敬,“意大利蛇头确实多,我之前也碰到过,但像这次这样动手的还是第一次,其实这次主要是靠雷兰亭,要不是他,我和白哥还指不定……”

    “哎,你俩说什么呢?”本在一旁抓着陆杉问东问西的雷兰亭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警惕地抬起头,红着脸瞪着两人大声质问道,“好话不背人听过没?”

    “嗯,丁海峰说这次幸亏有你……”董锵锵恭维道,“夸你能打,是战神。”

    “要夸就大点儿声嘛,让大家都听见……”雷兰亭一听丁海峰是在夸自己,立刻合不拢嘴地笑起来,一脸得意道,“老丁也不错,但打架经验一看就少,不是我吹,如果对方不动家伙,那我还真不一定会受伤……”

    说罢,他把众人零散的话题再次强行引回到跟蛇头的冲突上。

    趁着众人把焦点再次转移到雷兰亭的身上,董锵锵给老白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离桌。

    老白会意,跟佟乐乐又说了两句闲话便也下了桌。他本以为要去两人会去餐馆外,哪知董锵锵径直朝男厕走去。

    老白心里纳闷,但也没多问,跟在后面也进了男厕。

    男厕里飘着淡香,墙壁和地面都擦得干净,三个坑位也都没人。

    “干嘛来这儿?”老白不解,“出去(说)多凉快。”

    董锵锵当下便把自己和端木如何在融资中拿了安德森的钱,又是如何通过做空美股赚到超额收益,然后莫名其妙被谢尔盖拉选中,两人想要拒绝对方可能的投资但董锵锵差点儿因此被活埋的事从头到位讲了一遍。

    “我希望你帮我出点儿主意,但也怕有人在餐馆外。”董锵锵解释道,“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和谁走得近,所以我刚才是一个人进的餐馆。”

    饶是老白见多识广,此刻也讶得说不出话来。他离开汉诺威的时间并不长,却发生了如此多的曲折,听起来宛如天方夜谭。如果不是很了解董锵锵的为人,他绝对会认为对方是在编故事。

    老白伸手关上了男厕的门,转身问道:“报警了吗?”

    “还没有。”董锵锵正色道,“因为不知道报了有没有用,还怕激怒对方。”

    “你觉得他是认真的?”

    “那天土都埋到这儿了。”董锵锵用手在胸前比了一个高度,“埋我那把铁锹我都带回来了,回去你就能看到。”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选中你们吗?”老白继续问道。

    “我和端木都认为他是想用捕禅(公司)洗钱。”董锵锵郁闷道,“其他方面我俩也没什么对方能看的上的,人家是真正的土豪。”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老白似乎对董锵锵不报警毫不意外,从兜里摸出盒烟,从里面倒出一根儿递给董锵锵,根本没注意墙上贴着的“禁止吸烟”标识,“端木那边儿呢?”

    董锵锵接过烟却没抽,顺手放进衬衣口袋:“在想清楚和弄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之前,我俩都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对方哪根筋搭错了……我给端木打过电话,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那……如果你俩直接回国呢?我觉得他不可能去国内找你们。”老白分析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在国内呆半年再出来也许就没事了。”

    “我也认为人回去了他肯定找不着,毕竟我们比蚂蚁还微不足道,为了找我们犯不上。但我不确定的是,一旦我俩跑了,你们中的某个人会不会成为他的出气筒。他是条疯狗,我俩都不确定他会不会报复,我也不敢赌,一万个不敢赌,你明白吗?因为如果我赌错了,吃亏的不是我们,不管你们留在德国的谁有个三长两短,我俩都逃不了干系。”董锵锵这两天考虑了很多细节,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想的太深,“那天他把我手机拿走了,然后隔了一天杜蓝那边就收到了花篮,寄件人是我的手机和地址。”

    老白骇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认为他把所有联系人都存档了?”

    董锵锵点点头:“所以我才走不了。”

    “既然你不能离开,也不能注销公司,”老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那你其实没什么选择,只能留在德国。”

    董锵锵轻叹了口气。

    昏黄的灯光下,男厕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老白只觉全身发冷,他相信董锵锵跟自己谈话前已经想过了所有的可能。束手无策和抑制不住的沮丧在不知不觉中赶走了之前重逢的喜悦。他一直以为,自己比董锵锵懂的多,但现在却突然发现,在这件事上,他也不知该如何帮董锵锵脱困。

    “抱歉,我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这话停在老白的嘴边,他却始终没勇气把它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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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9. 散是满天星

    董锵锵对老白的沉默并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会出现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马上自然地切换话题。

    “也许是我多虑,也许是我谨小慎微,但我觉得咱们现在有必要分开,不能再绑一起了。”

    老白困惑了一秒就明白董锵锵所指:“你想退股?”

    “不管我今后是留是走,都应该先从你的德国旅行社里退出来,越快越好,免得给你找不必要的麻烦,也许现在都已经晚了。”

    老白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董锵锵的谨慎也不见得是空穴来风,只能点头同意。

    “我把股份退给旅行社,你最好用公司名义给我转笔钱,备注里声明是退股的钱,做戏要做足,回头我把钱取出来,还你现金。”董锵锵解释道。

    “这应该没问题,带完这个团(公司)账上就有钱了。”老白问道,“转多少合适?”

    “1万(欧)有么?”董锵锵反问。

    “寒碜我?”老白一脸不悦,“当初你投了3万马克,就算你不要利息我现在至少也该还你1万5千欧,更何况你还出力这么多次。你也别推辞了,一口价,两万。”

    董锵锵明白,老白指的是当初他从老陈赔杜蓝的钱里支出3万马克给董锵锵当作酬劳,被董锵锵拒绝后改用3万马克和他自己的2万马克共同注册德国旅行社的事,因为如何处理老陈,两人当时还闹了不愉快,老白后来因此还差点被老陈搞死在岛上。

    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当董锵锵想到其中一点,其他的事便像潮水一样纷涌而来。

    但他很快就从回忆的思绪中抽离,他不想跟老白继续纠缠钱的事,当即快刀斩乱麻:“那你看吧,不用太多。”同时心里打定主意,不管老白给多少,最后他都找机会还回去。如果老白不接受,他就直接还给佟乐乐。

    “还有,他们已经知道我住哪儿了,我想尽快搬出去,只不过现在正好开学季,房子不好找,总之我尽快。”董锵锵的手指在烟上落了一秒,却还是没拿出来抽,“我想过,如果回国躲跟搬家是一样的。不过屋子不会空着,陆杉应该会住,他马上就开学了。”

    “其实你不用搬……”老白心知董锵锵不想拖累住在楼里的他和陆杉,“要搬也是我搬。”

    董锵锵刚要打断他,就听老白继续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跟你讲义气,乐乐那边房子十月就到期了,我俩想租个大点儿的,本来我没想现在就搬,但如果你搬,那还不如我搬。”

    最后还是老白把话题转开的。

    “你要跟乐乐(住)一起了?”董锵锵又惊又喜,“真的假的?你不是故意蒙我吧?”

    老白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竟带着一丝羞涩和难为情。

    “我记得年初乐乐不是跟家里说在德国先试半年再决定留不留么?”董锵锵问道,“你什么时候说服她的?”

    “其实是她自己想留下来做旅游的,她也跟家里谈好了,她父母也同意了,老人们就一个要求,希望她别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乐乐想让我今年十一回国见她父母,我想见面前先多攒点儿钱,这样看望老人的时候顺便就提亲了。”

    “都要见家长了?可以啊。恭喜!”董锵锵兴奋地忍不住捶了老白肩膀一拳,“啥时候办事?”

    老白的肩膀被董锵锵捶的生疼,边躲边笑:“我俩年纪都不小了,没意外应该是明年五一,但还没最终定。结了婚在德国上保险什么的以家庭为单位每月能省不少钱,当然还有其他福利,两人比一人就是多双筷子的事。”

    望着老白脸上幸福的神情,董锵锵不知怎么就联想到杜蓝,心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猛地一抽,脸倏地就僵住了。

    他的表情变化清楚地告诉了老白他所想的一切,老白低声问道:“那你跟杜蓝……”

    “不管是留是走,我恐怕都得跟她……先分开一阵。”虽然嘴里说“分开一阵”,但董锵锵心里很清楚,在无法确定自己能摆脱谢尔盖拉前,他不可能再跟杜蓝好下去,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分手肯定比还是男女朋友安全,我就算不能保护她也不能害她。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如果有缘……”

    他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哽咽,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两人的感情好像并没多深,好的时间里也是离多聚少,怎么说起分手他会变得难过呢?说分手时的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要离开自己似的。

    老白在心底认同董锵锵的态度,将心比心,这事换作是他恐怕也会这么选择,但他还是语重心长地劝道:“现在八字两撇都没有,你是不是再想想?着急的时候别做决定,免得以后后悔。”

    “就怕等两撇都有了再断就来不及了。”董锵锵心意已决,岔开话题,“如果我不方便出面,你能帮陆杉找他姐么?”

    “你说陆苇?”见董锵锵改口,老白立刻就知他不愿多谈,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知道两人的结果已是板上钉钉。

    “对。”

    “恐怕没时间。”

    老白的直拒让董锵锵始料不及:“没时间?”

    “不瞒你说,我接下来的事非常多。首先这个团两个人出事,因为这个就得和这边的领事馆还有国内徐铜鹰那边协调,看怎么善后,这事不知要折腾多久。另外徐铜鹰之前已经安排了一个二十人的团接在现在这个团后面,我自己的国内伙伴也给我推活儿,我七月已经推掉了一个团,不能再推了,否则以后就很难再跟别人处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几个都会很忙。”老白说完又解释了一句,“连丁海峰都算上。”

    董锵锵相信老白不会故意找借口推脱:“最近团这么多?”

    “跟我之前预计的一样,来欧洲旅游的人正在稳定上升。如果再这样下去,就会出现徐铜鹰之前担心的问题:咱们这边人手不够。丁海峰做导游是个好手,人本分,会开车,综合素质也不错,这次碰到蛇头多亏了他和雷兰亭都在,要不然还真不好说,我打算把他吸收进旅行社,但就我们几个肯定不够,还需要更多新鲜血液。”

    董锵锵暗想:万一杜蓝补考没过,倒是可以做专职导游,就怕她不乐意。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陆杉想学车,但是没钱。我之前想带他抓野生猪挣个学车钱,但最近因为谢尔盖拉这事儿,我也没工夫带他,另外我也没想好要不要这么做。”

    “你不带他是对的,听说最近有中国人捕猎野猪出事了。”男厕外传来人声,老白立刻把声音压了下去。

    说话间,男厕的门被人推开,几个年轻的德国后生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两人同时闭上嘴,等对方走了董锵锵一边关门一边问道:“谁出事了知道么?”他一直在汉诺威反倒没听说这事儿。

    “听说是那对儿尚家兄弟里的一个。”老白叹了口气,“有人说他们被德国人告非法捕猎抓了,还有人说弟弟被野猪伤了,具体不清楚,但我劝你最近别再弄这种事,有时间还不如来帮我。”

    “真是个流年。”董锵锵对尚家兄弟向来无好感,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听到对方可能是因为非法捕猎被抓,马上联想起自己年初也和雷兰亭因为这个原因被请到警局喝咖啡的事,“这么看确实得想其他办法挣钱了。”

    “我虽然没空帮他找姐,但可以出钱帮他学车。”老白幽幽道,“只要他学完了给我当司机和导游就成,期限再议。”

    “你出钱?什么情况?”董锵锵确实没料到老白会有这个提议,“看来白总这次没少捞啊……”

    “其实这事儿是这次出去跟丁海峰聊出来的。他说他当初学车就是东拼西凑找很多人借的钱,上次在意大利就是因为不想丢钱才舍命不舍财的。他考交规跟你我一样是一次过,但路考折腾了几次,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弄个学车培训班。”

    “你要开学车培训班?”

    “回来的路上我想的是,佟乐乐,你,我和雷兰亭可以指导其他语言不好的中国留学生通过笔试和路考,咱们也有车,就是一开始做的时候招生麻烦。但咱们也不急,可以有一搭无一搭的慢慢做。如果学员里有资质不错也有意愿的,可以签了当司机,好苗子的再培养成导游,这样既有收入,也能解决乐白导游短缺的麻烦。”

    “主意是不错,可问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学车吗?”董锵锵质疑道,“就算想学车的人多,可学车费对大多数留学生来说都是笔不小的开支,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的。”

    “这个不好说,丁海峰说东德有很多有钱的学生,也不读书,每天就拿着父母的钱花天酒地的造,里面有不少人想学车但德语不过关。我想的是咱们可以面向全德的中国留学生,慢慢来,一开始可能人不多也无所谓,培训价格定个中档价位。现在学车一般小几千欧,掏个小几百欧的培训班应该不是事儿吧?德国驾校的培训班可没中文服务,他们也不懂自己租车,还没老师手把手的中文教学,我觉得有机会。”老白一脸笃定。

    “悲观者往往正确,乐观者往往成功。”董锵锵把手搭在老白肩上,鼓励道,“别想那么多,干吧!”

    “反正现在也不指着这个吃饭,走一步算一步吧。只不过旅行社好像不允许做这种培训,下周我让乐乐去工商局问问,看能不能做公司经营范围的增项,如果不行那就注册一个新公司专门做这个。”

    “白总的生意越铺越大,可喜可贺啊……”眼见老白手里的正事一件接着一件,董锵锵既羡慕又欢喜,心里打定主意,回头一定把退股的钱都还给老白,让他做好培训这事,垫资需要本金厚。

    “什么白总,别扯淡,这事儿我本来是想拉着你一起做的。”老白一脸黯然地描了一句。

    董锵锵咧嘴苦笑,他心里又何尝不想跟这些朋友一起做事?尤其是他马上就面临失学,多份工作就多个收入。

    说话间,男厕里的轻音乐戛然而止,再响起时,已应景地变成忧伤的蓝调爵士乐。

    就在这时,男厕门上方的铃铛“叮铃”一响,雷兰亭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脑袋却望向后方:“老丁,你这打架不要命的做派跟老董简直一模一样……”

    话刚说到这,他已察觉到男厕里有人,下意识地转过脑袋,就看到两双正盯着自己的眼睛,却是董锵锵和老白,不由愣在原地。

    跟在他后面的人对他的突然停下始料不及,一下撞到他的背上:“哎……”

    “你俩……干嘛呢?”雷兰亭用手指了指两人,一脸不解,“背着我们说悄悄话?”

    “哎,是白哥和董哥啊,我们还等着你们喝呢……”丁海峰不像雷兰亭那么敏感,说完便走进最近的一个格间里放水。

    “那对儿情侣就别写了,其他的尽量生动曲折,让读者有代入感。”老白交代完,转身离开男厕。

    雷兰亭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一脸不相信地问身后的董锵锵:“这么半天你俩就一直猫这儿说这个?”

    董锵锵笑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兜里的手机解围似的响了。他朝雷兰亭摆了摆手,也走了出去,把一脑门子官司的雷兰亭留在了男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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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0. 信使

    “哪儿呢?”端木的开场白千年不换,“15分钟后我过汉诺威,(火车)就停5分钟,有话跟你说。”

    董锵锵之前并不知道端木回德的具体日期,但骤然接到电话也没太吃惊。从“大牛骨头”走到火车站最多也就十分钟,时间绰绰有余。“行。你几车厢?”

    “7车厢车尾见。别迟到。”端木也没过多寒暄,利索地挂了电话,

    回到饭桌的董锵锵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跟众人道别,在场的人除了老白,谁都不知他此时正面临怎样的处境。

    望着脸上挂着勉强笑容的董锵锵一步步消失在餐厅门口,老白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他是真心想拉董锵锵成就一番事业,回报对方的救命之恩。但另一方面,谢尔盖拉就像高悬于董锵锵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如果他执意拉董锵锵入伙,难保不会引火烧身。事实上,培训司机这事儿已不只是个想法,丁海峰甚至已经帮他找到了准客户,这次回来他要落实的几件事中这件事占了极大的比重。但刚才在男厕里,为了新业务的顺利开展以及他和佟乐乐未来的幸福,老白并没把话说全,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邀请董锵锵时的犹豫和退缩,那种面对有恩于自己的朋友时还藏着的不真诚和自私让老白感受到强烈的内疚。

    他突然很鄙视自己,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佟乐乐第一时间捕捉到老白情绪上的波动,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她若无其事地凑近老白,压低声音:“你跟他说了?”

    老白眨了眨眼,算是答了这个问题。

    “他怎么说?”佟乐乐浅笑盈盈。

    “他说恭喜咱们,还说要送份大礼。”虽然说的是好事,但老白的脸色并没因好事而好转。

    佟乐乐脸颊红润地莞尔一笑:“培训呢?”

    “他一百个支持。”

    “怎么个支持法?”佟乐乐追问道,“出钱还是出人?”

    老白不想当着众人跟佟乐乐解释董锵锵的变故,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茬儿:“他最近忙着申请大学,心思不在这儿,回头我找个时间单独跟他细说。”

    “哦,他还没拿到大学通知书?”佟乐乐感到奇怪,“不能吧?他成绩不是优么?不会一份儿都没拿到吧?没申请东德大学当保底么?”

    “还就真是一份儿都没拿到。”见佟乐乐成功被自己带偏,老白满意地晃了晃脑袋,“他如果读个偏门儿,像什么汉语言文学之类的,那肯定老早就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可他偏偏要读经济。谁都知道金融、经济、心理学这些在德国都是受限专业,德国知名大学的受限专业在全球范围内也只招小几十人,他的预科成绩虽高,但也不一定能在所有申请者里占优势,更别提现在从国内来的中国学生里十个有九个都想读金融读经济。总而言之一句话,申请德国大学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难怪我看他脸色不好……”佟乐乐轻叹一声,没再往下说。

    “他自己也知道,如果真没申请到大学又不想灰溜溜的回国,那就得在这边赶紧打工挣钱,说到底就是毕业了也要找工作,殊途同归。”

    “你毕业了可以这么说,他刚来一年,没拿到文凭肯定不甘心。”佟乐乐自以为对董锵锵此时的心思拿捏的分毫不差。

    老白无声地笑笑,没有反驳,心里想的却是,恐怕这次连董锵锵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是什么样的。

    ***

    来德国一年多,董锵锵早已习惯德国高铁时而准时、时而晚点的风格,但他今天的运气很好,等了还不到五分钟,ICE高铁便像头出闸的巨兽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着冲进了火车站。

    火车停稳后,所有车厢的车门几乎是同时打开,站台上虽然熙熙攘攘,但上车的下车的全都井然有序,宛如钟表上的指针。

    端木走出车厢的瞬间两人同时注意到了对方。

    他整个人比离开德国时臃肿了不少,脑袋和脸似乎都大了一圈儿,腮帮子鼓着,肉耷拉在脸颊上,看起来十分颓废,跟上次见董锵锵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董锵锵很吃惊。

    端木冲他歪了下脑袋,示意他去不远处的吸烟区。

    站台顶棚悬挂的白炽灯射出的惨白灯光落在端木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显得颇为诡异。只见他一句话没说,而是熟练的从兜里掏出烟火给自己点上,然后老烟枪一般熟练地呼出一口烟气,然后双眼瞪着缓缓上升的白烟渐渐消散。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董锵锵记得端木去美国前只爱吃零食,并没有抽烟的习惯,想来是这次出差时习得的。

    端木怔怔地望着烟雾出神,好像根本没听到董锵锵在说什么。董锵锵只得又问了一次,他却依然浑然不觉。

    他手里的烟很快便下去了大半,只见他毫不心疼地把剩下的直接撵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迅速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德国香烟一般都是6-8欧一盒,换成人民币大概60-80人民币左右。如果在国内,差不多是软中华的档次,并不便宜。

    董锵锵也抽烟,端木的浪费让他意识到,对方的压力很大。

    “悠着点儿。”董锵锵劝道,“吸烟有害健康。”

    “他转账了。”端木终于开了口。

    董锵锵听到脑中一声雷响,同时心往下一沉。

    没等他问,端木继续说道:“公司账户多了600万(欧),我问安德森了,500是谢尔盖拉的,另外100是他的。”

    董锵锵第一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第二没料到金额会这么大。

    两人头顶的喇叭倏地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女播音声,其他烟客纷纷掐灭手中烟往车厢走去,端木望着人群:“安德森说,之前他跟咱俩签的对赌协议取消,然后会签一份新的。”

    “取消对赌?签新协议?”

    “我还没看到新协议的内容,但安德森说他已经把他手里那份旧对赌协议寄到我公司了,只要咱们也销毁文件,跟他的对赌就相当于从不存在过,至少这不是坏事。”

    端木传达的信息量太大太密集,董锵锵一时不知自己该先消化哪个。

    “那他告诉你谢尔盖拉让咱俩做什么了么?”董锵锵终于从一堆藤中找到自己想吃的瓜。

    “他说先保持现状。”

    “保持现状?”董锵锵本能地怀疑道,“这么简单?没附加条件?”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列车乘务员走到火车车厢门旁边站定,一边看腕上的手表一边吹哨,而站台上此时仅有的几名乘客也都开始迅速向车厢门靠拢。

    端木把第二颗烟用力摔到地上,再用力踩灭,然后朝车厢走去。

    谈话还未结束,董锵锵只能快步跟了上去。“端木,下一步你什么打算?”

    在董锵锵的注视中,端木一言不发地上了车,紧接着乘务员也回到了车门里,自动车门徐徐关闭,透过车门上的玻璃,董锵锵看到一张失望和不甘的脸。

    一声长鸣,火车再次启动。

    “咱俩都不能离开德国!”端木隔着车门冲董锵锵大喊道。

    但董锵锵隔着车门只能看到对方大张着的嘴,却听不到对方说的一个字。

    “你说什么?”董锵锵急忙掏出手机,边跟着火车快步走边在车玻璃处晃手机,“你用这个说。”

    端木苦笑着冲他摆了摆手,并未去掏自己的手机。

    火车速度加快,董锵锵跑了起来。

    直到火车成为视野中的一个黑点,董锵锵都没接到端木的电话。

    未来该何去何从是董锵锵此时脑中唯一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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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1. 彩云易散

    转过周就是九月,一连几天汉诺威都是艳阳高照,天蓝的像张假画,云低的似乎伸手就能碰到。云淡风轻的日子里,拂面的秋风既不冷也不热,温度凉爽宜人,简直不能更舒服了。

    但就在这个德国一年中最好的光景里,努力一年的董锵锵闷在家里,像大棚里霜打的茄子,半点儿骄傲和喜悦都没有。

    除了德国西南部的特里尔大学没给他任何答复,其他所有他这次申请的德国高校无论东德还是西德,全都无一例外地给了他拒信,概莫能外。

    没收到通知书的他怎么也想不通毕业成绩为优的自己最后竟会没学上,他不甘心地给特里尔大学负责招生的办公室去了电话,却被接电话的人告知,负责发送通知书的人已经度假去了,而经济专业的录取信和拒信已经在8月底之前全部发送完毕。9月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学生们就要开始注册学籍,报道入学了。如果董锵锵这时还没收到信,那可能会有很多原因。她建议董锵锵再查一遍自己的信箱,如果确定没有任何信,那他还可以去德国邮政咨询一下自己的信箱最近有没有收到特里尔大学的信,或有收获。

    虽然心知上学这事十有八九要黄,但没接到拒信理论上就还有入学的可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董锵锵专程跑了趟邮局,但邮局的答复却是冰冷和无情的,霜打的茄子秒变挂冰的茄子,彻底凉透。

    学业失意的另一边是投资得意。在“破鼓万人捶”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念下,美股被全球金融机构做空,股指持续走低,被捕蝉基金做空的美股也都向着更深的渊坠去,只有得到法国金融部门干预的威望迪走出了触底反弹的曲线,而整个基金的账面浮盈也早已超过了当时和安德森的对赌协议。

    只是今时今日,对赌协议已然烟消云散,董锵锵和端木得到的只有不知条件的巨额投资款。

    站在汉诺威市内环城河的桥上,望着桥下淡绿色的河水,董锵锵忍不住惆怅:如果我仅仅是一缕流水声,该多好啊。

    端木告诉董锵锵,他已拿到安德森归还的对赌协议,这意味着两人今年没有任何业绩压力,也就是说,两人现在就可以抛掉所有持有的股票,就是今年剩下的几个月什么都不做收益也很客观。由于董锵锵在威望迪项目上的判断更接近真实行情,所以他想听听董锵锵买或卖的想法,但董锵锵的心思并不在股票上,他只关心谢尔盖拉到底想让两人干嘛,悬而未决的感觉像钝刀拉肉,让他很难静心,更别提做决定了。

    王蜀楠动身前专程跟董锵锵道了别,望着昔日的小伙伴走上了一条更好的人生大道,董锵锵既高兴又失落。

    老白就像他说的一样,饭局过后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佟乐乐咨询的结果是老白还是要成立一家新公司做培训业务。

    “乐白”官网的注册用户从一周个位数的新用户逐渐增加到一周大几十的注册数,个别时候甚至三位数,考虑到董锵锵的精神状态,老白最终决定把注册新公司及“乐白”的运营全都交给佟乐乐统一负责。董锵锵乐得顺坡下驴,痛快的把账号给了乐乐。

    丁海峰去东德找想学车的中国学生,老白一边配合国内做调查,一边指挥雷兰亭外出带团。

    忙这些事的同时,老白很快便如约从一层搬走,代替他住下来的正是果不其然地考上工程预科并如期入学的陆杉同学。

    由于老白可以垫付学车全部费用,陆杉得以边上课边找陆苇,他听取了董锵锵的建议,打了陆苇照片后去附近教堂一家家的找人,同时开始看老白给他的交规材料,准备熟悉材料后报驾校。

    所有人紧锣密鼓的各忙一摊,只有董锵锵一个人显得孤家寡人。

    到了第三周,“孤家寡人”得到了久违的来自慕尼黑的召唤。

    杜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终于他妈的过了,烦死我了。”

    董锵锵知道这句吐槽意味着什么,自从被谢尔盖拉埋进土里,他每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的慕尼黑特漂亮,马上又啤酒节了,你过来吧……”杜蓝知道董锵锵没拿到录取通知书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央求道,“就当是陪陪我,好吗?”

    德国高铁把董锵锵带到了慕尼黑。

    董锵锵一晃已经快一年没到慕尼黑了,再次踏上慕尼黑的土地,看到的依然是熟悉的风土和各式啤酒,董锵锵有些莫名的伤感。

    杜蓝并不知晓将要发生的一切,还沉浸在通过补考的劫后余生之中,毕竟这次如果补考没过就要终止学业,换了谁都不会轻松。

    两人边走边逛,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等到夜幕降临,两人正好走到最著名的慕尼黑HB啤酒馆。

    啤酒馆里永远满坑满谷,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偏僻角落,虽然看不到舞台和中央的表演,但说话不用喊就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也算有得有失。

    还是熟悉的烤猪肘配黑啤,还是万年不变的味道。

    杜蓝兴致勃勃地诉说着自己补考间隙的见闻,董锵锵闷头吃着,不时地捧一句哏,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尴尬。

    “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继续读书还是工作?”杜蓝把董锵锵盘子里切好的一小片烤猪肘放入口中,一边小口慢嚼一边问道,“如果你就是想读书,可以考虑读好一些的德国私立商学院,我知道法兰克福有几家不错的,如果毕业了德国大公司也都是承认的,如果你以后想留在德国,移民也没问题。学费我打听过,每年从小几万到大几万欧都有,你如果想读,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有……”

    “杜蓝……”董锵锵只觉自己正奋力扛起一块巨石,然后把它抛向空中,“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董锵锵的表情分外严肃,杜蓝立刻意识到他可能要说什么重要决定,赶忙正襟危坐:“商量什么?”

    “咱俩……可能……要分开一阵。”

    大石头被抛了出去。

    杜蓝手里的叉子“哐”地掉到了地上,淹没在一片歌舞声中,就连两人旁边桌的客人都没听到。

    “你听我说,分开不是因为我变心,是因为……我碰到些事,如果(咱俩)在一起,我担心会对你不好……”董锵锵慌忙解释。

    她眼中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但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怔怔地望着董锵锵,就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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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2. 因为我叫杜蓝

    董锵锵本以为杜蓝会哭,或者大声质问他为什么,或者起身把餐布愤怒地丢到他脸上再怒骂一句拂袖而去,但杜蓝只是似哭非哭地盯着他的脸。

    他说这番话时本就忐忑,杜蓝长时间的凝视更让他坐立不安。他赶忙逃避地弯腰拾起地上的叉子,轻轻放回桌上,眼睛老实地盯着红白格桌布上的蜡烛,一五一十地把遇见谢尔盖拉的前因后果细致地复述了一遍。

    他的音量没馆子里嘈杂的背景音强,但却有一种能盖住周遭一切喧嚣的魔力,使得每个字都能清晰地传进杜蓝的耳朵。

    当她听到那个雨夜他被对方从酒店外强行掳走又差点被对方活埋在半山腰时,骇得张大了嘴。

    真相大白后是长时间的静默,两人各怀心事。但让董锵锵诧异的是,杜蓝之前急促的呼吸竟逐渐平复下来。

    看来杜蓝也认为自己的想法是理性和正常的,他松了口气,只要杜蓝不闹,接下来就是场面话。

    就在他准备给两人近一年的情侣身份做一个“男女朋友一场,大家好聚好散,再见还是朋友”的定性时,杜蓝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诡异中带着鄙夷的笑。

    董锵锵被她笑的心里发毛,暗想杜蓝该不会是傻了吧。但他不是美男,杜蓝也不是花痴,按说应该不会,他安慰自己。

    “我说的有什么很可笑的地方么?”董锵锵不解。

    “第一,我以前真没看出来你有大男子主义,也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董大少居然会害怕区区一个糟老头子,尤其是这老头还没怎么着他呢他就火急火燎、着急忙慌地要跟女朋友分手,还美其名曰为女友好所以才分手。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更荒唐的事么?”杜蓝边说边举起手臂,不远处的服务员注意到她的动作,急忙快步走向二人。

    区区?糟老头子?董锵锵有些懵,让杜蓝这么一分析自己俨然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怂包。不对,等等,她刚才说的是……第一?

    “还有……第二?”

    服务员这时已走到桌前,面带笑容地掏出纸和笔:“两位需要加点什么?”

    “六扎黑啤。”杜蓝边点酒边比划了个“六”的手势,服务员满意地含笑退下。

    “你白天不是说晚上不喝酒吗?”董锵锵质疑道,“而且德国人也不懂你手势的意思呀。”

    “我气愤。”杜蓝翻了个白眼儿,正色道,“第二,咱俩是男女朋友不假,但分手这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得我也同意分手咱俩才能分手。不然凭什么你说分手我就得听你的?我之前委托你替我做任何决定了么?如果没有,那你现在为什么能替我做主?(分手)这事儿必须男女平等,全票通过才算数。”

    “全票?”董锵锵被她连珠炮似的反诘问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再次重申,“杜蓝!我没开玩笑。虽然不知谢尔盖拉会做什么,但我不能让你冒这个……”

    “Nein!Nein!Nein!(德语:不!不!不!)”杜蓝晃着食指打断董锵锵继续往下说,“这事不用讨论了,我不同意!”

    杜蓝拒绝分手的强势态度着实超出董锵锵的预料,他自以为可轻松说服对方,结果碰了个硬钉子,平素的能言善辩好像都留在了汉诺威,赶到慕尼黑的只是一具没有思想的皮囊,而且被拒绝不说,还被贴上“怂包”、“大男子主义”等董锵锵最不齿的标签。

    空气中弥漫着董锵锵大写的尴尬。

    他只好沉默。

    望着跟舞台上的歌手一起放声纵歌的一众德国食客,杜蓝忽然柔声道:“不过呢,虽然你胆小怕事,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你的理由里有为我考虑的地方,尽管我并不需要你这种考虑,但鉴于你年幼无知,所以我还是原谅你了。如果下次你再提分手,我就大嘴巴削你。”

    杜蓝虽是东北姑娘,但在德国呆的久了,平素跟董锵锵并不怎么说东北话,这次突然蹦出乡音,连她自己也觉得搞笑,“扑哧”一声又笑了。

    气氛似乎又缓和了些。

    一个金发碧眼,身高不输董锵锵的德国女服务员双臂挂着10扎黑啤毫不费力地穿过众多食客走到两人桌前,轻巧地从自己手臂上卸下六扎黑啤放到桌上,留下一句“胃口好”的祝词后,带着手臂上剩下的四扎黑啤走向另一桌。

    HB啤酒馆里的一扎黑啤都是一升装,酒量接近1公斤,望着桌上实实在在六大杯泡沫细密丰富的黑啤,董锵锵只觉得头皮发麻,嗓子眼儿冒火。

    “你点这么多酒咱俩都喝不完,”董锵锵颇感力不从心,“喝不完也不能打包,不都浪费了么?”

    “喝不完?”杜蓝一脸鄙夷地命令道,“今天你必须喝完。”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说错话了。”

    董锵锵哭笑不得:“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杜蓝抄起其中一扎,示意董锵锵也喝,然后轻轻跟董锵锵的黑啤杯子碰了碰,厚重的玻璃杯顿时发出沉闷的一声。

    她仰脖先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杯子,似乎在等啤酒慢慢沉入胃中。

    认识杜蓝这么久了,董锵锵似乎从没见过杜蓝喝这么猛过,刚想劝阻,猛然想起杜蓝刚刚质问他的“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只得把话又生生咽了回去,闷头跟了一大口。

    “我不明白……”董锵锵擦干净喝完啤酒后留在嘴边的啤酒沫,“我不想给任何人带来任何危险,更何况还是你。”

    杜蓝又灌了一大口,“砰”的一声把酒杯砸到桌上,似乎很生气地瞪着董锵锵,吐着酒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蹦道:“因为不是每个女生都是华菱,你记住,我叫杜蓝!”

    她把杯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望着杜蓝空杯杯壁上的啤酒沫,董锵锵忽然生出一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幸福感。

    “你……”没等董锵锵说完,不远处舞台上的演出不知为何停了下来,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喝彩、哨声和掌声,没等董锵锵转头瞧个究竟,就听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声从身后方忽忽悠悠地飘入耳中。

    “哎呀妈呀!这不是董大少吗?什么风把你这么稀的给吹来了呀?”

    在董锵锵带着老白刚从瑞典返回德国的第一个月里,隔三差五这个声音就会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的梦中,虽然这人并不会让他做噩梦,却会让他分外恶心。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阵刺鼻的古龙香水抢先淤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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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3. 醍醐灌顶

    对方故意把“稀客”说成“稀”,骂人的意味昭然若揭。

    董锵锵忍不住皱了皱眉,骂了声“晦气”,不自觉地望向身旁的杜蓝。

    但杜蓝只是低头淡淡地切着烤猪肘,脸上的表情不咸不淡,一点相都没挂,跟没听到这句似的,更没离开的意思。

    董锵锵只得按下性子。这个夜晚,比他想象中更烦更漫长。

    脚步声在他身后消失的同时,两只肥乎乎的大手“砰”地砸到他的双肩上,像是恨不得要把他砸进脚下的水泥地一样。

    杜蓝只觉眼前有光一闪,一瞥之下,对方肥手腕上小拇指粗细的金手链正傲娇地向她刷着存在感。

    双肩被对方拍得生疼,董锵锵瞬间就想破口大骂,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最终还是选择克制住自己的怒气,毕竟当众跟对方吵架或动手只会让德国人认为中国人都是粗鲁无教养的。

    所以他只是起身沉着脸呵斥了对方一句:“姓周的,嘴巴干净点儿!别烦我们!”

    周志海整个人像是充满气的安全气囊,比去年底在瑞典和董锵锵见面时明显胖了几圈儿,皮肤被多余的脂肪撑得白里透红,光滑如洗,吹弹可破,俨然变了个人。

    “啧啧,这话说的真是飚啊。”董锵锵站起的同时,周志海顺势把双手从他肩上挪开,还故作关心地掸了掸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浮尘,然后缓缓踱步到杜蓝的侧方,站定的同时歪着脑袋皮笑肉不笑地低头注视杜蓝的脸,好半天后突然关切地问道,“呦,哭了?我明白了,人家知道你的底细所以不要你了……”他边说边睨视董锵锵,眼中满是嘲讽。

    杜蓝二话不说,放下刀叉的同时抬手抄起面前的水杯,看都不看就朝对方脸上扬去。

    这一下不仅周志海始料不及,就连董锵锵也是大出所料。

    周志海闪躲不及,瞬间被泼中。就在他闪躲时,脖颈上挂着的一条拇指粗细的金链子也从T恤里顺势跳了出来。

    杜蓝泼完水,根本就没抬眼看周志海什么表情,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又倒了杯柠檬水,然后慢条斯理地重新拿起刀叉,吃起盘里已经分好的烤猪肘。

    也许是因为杜蓝手里刀叉的关系,周志海压着怒气,慢吞吞地擦着脸上、金项链上和身上的水渍,一脸冷笑:“看来是让我说中了……”

    不等杜蓝答话,董锵锵的手已经落到周志海的肩头:“如果你听不懂好赖话我可以再说一次:滚!”

    周志海似乎被董锵锵的气势吓到,赶忙往后退了两步,见董锵锵并没追过来,松了口气的同时用夸张的表情和语调说道:“乖乖,董大少你真是吓死我了,你这是要打我么?”

    他的话音未落,呼啦啦的不知从哪儿冒出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后生,一个个花臂纹身,面目狰狞,手里还攥着导游经常举着的指挥杆,将董锵锵团团围住的同时也隔开了他和杜蓝。他们个个对董锵锵怒目而视,就像一群看见肉的恶狼,只等头狼一声令下就扑将上去将猎物撕成粉碎。

    董锵锵顺着这群后生青涩稚嫩的脸一张张望过去,心里慢慢有了印象:眼前这帮半大不大的孩子依稀就是去年他刚到慕尼黑时砸他车的那帮混混儿,看起来已经摇身一变全都成了导游。

    乱七八糟的事遇的多了,董锵锵已不是可以被轻易激怒的人,但架不住一个月里各种糟心事全都赶到了一起,他的情绪就像积攒已久的火山,随时会爆发。

    他打定主意,如果周志海真要找茬儿,他就旧恨新仇一起算。他虽然打不过谢尔盖拉,但收拾个把混混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人多动静就大,周围的食客已注意到这桌人不太对劲,不吃饭还不时爆出高声,一时间探头探脑和窃窃私语全都冒了出来。

    “周志海你闹够了没有?”杜蓝把手里的水杯砸在桌上,厉声骂道,“你能不能要点儿脸?赶紧滚!”

    “姓董的,”周志海没理会杜蓝的斥责,把脸凑到董锵锵面前,一挑眉毛,阴阳怪气地挑衅道,“咱俩之间的账还没完呢,是爷们儿就别让女人护着,乖乖自己出来……”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对方想以多打少。他的目光从后生们的脸上扫过,对方虽然对他拧眉立目,但当眼神碰到董锵锵凌厉的目光就纷纷将视线移向他处,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董锵锵毕竟见多识广,心知这几个只是色厉内荏的烂脚虾,根本上不了台面。

    “你就指望这几个货?”他不屑一顾地笑了。

    “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周志海似乎在为董锵锵考虑,“不然你很快就会后悔。”

    董锵锵没想到会天上掉下个出气筒,顺口反将道:“走啊……”

    “这里人多,动手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后面巷子没人……”周志海歪着脑袋伸着大拇指朝身后比划了一下,然后给后生们使了个眼色,拔腿就走。后生们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走在最后一个的红发男生还朝董锵锵比了个中指。

    “我出去一下。”董锵锵心里憋着火,像请示又像通知的说了一句,顺势把自己杯里的福根儿一饮而尽。

    “你到德国就是为了这种人和这种破事么?”杜蓝劈头盖脸地问道,“你父母千辛万苦送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跟混混儿打架?”

    “什么?”董锵锵顿时语塞,“当然不是……”

    “那你出去干嘛?你有病么?”杜蓝一句比一句犀利。

    “可……他都那么说了我要是不出去,你不更得骂我怂吗?”董锵锵讪笑着辩解道,“刚才不是你嫌我胆小么?”

    “董锵锵,我知道没拿到录取通知书你很郁闷,也知道被人威胁的滋味很不好受,但你真的没必要跟个怨妇似的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更何况你还是个接受过祖国和德国高等教育的成年独立男性,你应该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冲到后面巷子教训那些小屁孩儿发泄怒气和不满,而是明天就去特里尔大学的招生办问你的录取通知书到底发没发。不要写邮件,不要打电话,人过去直接当面问,必须得到对方的明确答复才能离开。”杜蓝连珠炮似的教育道,“如果你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分不清,或者只是个被人一吓就怂、一激就怒的匹夫,那咱俩确实不合适,你要分手我没意见。但如果你不是,就请你做点儿男人应该做的事,别老把自己跟这些烂泥搅在一起。”

    杜蓝的话好像一盆冰凉刺骨的寒水,兜头浇到了董锵锵的脑袋上。他愕然地站在原地,想分辩却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解释些什么。

    他这才发现,杜蓝早已看穿了他。

    杜蓝从钱包里取出几张钞票压到餐盘下,不再看他,拎起包起身离开。

    董锵锵脑中回荡着杜蓝的话,一时不知到底该不该追上去,追上去又该说些什么。

    快走到门口的杜蓝忽然站住,背对着董锵锵扔下一句:“21号是中秋。”

    在董锵锵诧异的目光中,杜蓝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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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4. 小城故事

    被杜蓝一顿棒喝骂醒的董锵锵老实地坐上北上的火车,直奔德国西南部的边陲小城特里尔。

    摇晃的火车上,董锵锵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谈话并未达到他此行的目的,而且恰恰相反,杜蓝对这段感情的坚持和她在被分手时表现出的坚决,以及对董锵锵一针见血的剖析都给他留下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印象和感受。他感到汗颜、惭愧,甚至还有一丝震撼。

    和陈雨分手一度让他相信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写的: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现实。

    杜蓝的表现使得董锵锵对她生出一种跟之前两人作为情侣时截然不同的情愫。杜蓝于他已不仅是女朋友,更像是女版老白,亦师亦友,还有一种患难时的不离不弃(虽然这帽子扣得有些大,但她确实让董锵锵有一种强烈的被珍惜感)。尽管最后没分成手仍让他不免为两人的未来担心,但强分似乎也无可能。最后只能按杜蓝说的:两人先往前走,其他见招拆招,一切随缘。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杜蓝这么多年一人孤身在外,要同时面对学业、打工和生活的多重考验,恐怕早练就了不自怨自艾、奋力打拼的不服输性格。更别提作为女性,杜蓝要面对比男生多的多的麻烦和困扰。

    这也许就是她很快能走出老陈阴影,以及辅助董锵锵找回老白的原因之一。

    到了特里尔已是下午,董锵锵从火车站的信息台取了份免费的城市地图,轻松找到去大学的车。虽然对这座小城充满身为旅游从业者的好奇,但他记挂着杜蓝的叮咛,无心其他,当下跳上公交直奔大学。

    大学坐落在整座城市的西南一隅,虽是九月,但路上和公共汽车里的人都不多,刚从北京落地汉诺威时董锵锵曾诧异汉诺威人少,等到了特里尔才发现,汉诺威已算是人多的了。

    他想起佟乐乐之前告诉过他的,特里尔城很小,整座城市也才5万多人口。

    别看只有5万人,城市却拥有一所综合大学和一所应用技术大学,跟美国注重学校排名不同,德国人更在意的是大学的人文和技术。特里尔两所大学的历史都不短,长的500多年,短的100多年(当然一二战中都被不同程度的摧毁,战后又都重建)。

    北德的汉诺威属平原和山地交界处,地势多平坦,而特里尔属山地,爬上爬下的路面随处可见。碰到陡坡处的会车,公交开得很慢,既要躲过对面来车,又不能碰到道路两侧停泊的其他车辆,偶尔公交和其他车辆之间的距离只有巴掌宽,就连坐在车上的董锵锵都不禁为司机捏了把汗,但司机却从容淡定、不急不缓地驾驶着长长的奔驰大巴在蜿蜒曲折的窄巷中缓慢前行,很多看似不易通过的地方也在司机丰富的经验指挥下轻松过关。

    望着司机娴熟的操控着方向盘,董锵锵忽然发觉,他现在的生活像极了大车在窄巷中爬坡,当他觉得困难重重、望不到头时,可能是因为正在上坡。

    忽高忽低的道路两旁坐落着古色古香、鳞次栉比的德国传统人字形斜屋顶建筑,大部分为两层小楼,个别楼顶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太阳能板,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同时却又带上了一抹科技感。临街一面的窗台上大多摆着五颜六色的植物。偶尔能看到覆盖了大部分墙体的绿色爬山虎,或为了修缮房屋而高搭的脚手架和各种暗黑涂鸦的外墙。

    好不容易开出了半山腰的住宅区,董锵锵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道路的另一侧是漫山遍野大片的葡萄园,虽然他也见过女伯爵的葡萄园,但明显这里的景致更加壮观。下午的阳光很盛,毫无保留地洒到葡萄园茂盛的植被上,当蓝天白云之下,红的像火,绿的清亮的枝叶轻轻随风摇曳时,整幅画面的色彩饱和度极高,董锵锵看着看着,猛然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晕眩。

    德国公立大学一般十月开学,九月的校园里基本见不到什么人,显得冷冷清清的,偶尔能看到一些学生或从车站,或从大学旁的学生宿舍匆匆走进大学图书馆,想来是提前返校或参加补考的学生。

    顺着蓝白色教学楼间的灰色花岗岩甬道,董锵锵走马观花地依次经过了教学楼、图书馆、餐饮区、多功能阶梯教室等建筑物,最后走进大学招生办所在的楼。

    楼内很安静,一点儿杂音都没有,跟他第一次到汉诺威大学招生办的感觉全然不同。董锵锵闭气凝神也听不到紧闭的办公室门后有任何声响。虽是第一次到访,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直到他看清招生办公室外墙上挂的办公时间和预约提醒,他才赫然发现今天并不是招生办的办公日,这大出他的预料,他还以为暑假里招生办每天都是工作日,而且就算是他也忘了和招生办提前预约。

    简单纠结了几秒,董锵锵把心一横,他人都已经到了这里,这些规矩也管不了太多。

    他鼓着勇气尝试着重重敲了两下门。

    屋内无人应门。

    就在董锵锵抬起手腕准备再敲得更响些时,就听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在他身后朗声道:“今天办公室不对外开放。”

    董锵锵闻声转过身,一个面容慈祥,身宽体胖的棕发女人已站定到办公室门前,看都不看他一眼地掏出钥匙开门。

    虽然知道德国人注意规则、不会变通,董锵锵还是陪着笑解释道:“您好,女士,我知道今天这里不对外,但我的事确实很特殊。”

    棕发女人走进门却没马上关,这让董锵锵觉得这事有商量,赶忙补充道:“我7月刚从下萨克森州大学预科经济系毕业,成绩1.7,优,当时申请了特里尔大学的国民经济学专业,但到今天我既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也没收到拒绝通知书,我很奇怪,想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我之前给您这里打过电话,您的同事让我检查信箱和去汉诺威邮局打听情况,这两件事我都做了,但还是一无所获。现在马上就要开学,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来您这里看看能不能查到我的申请结果,我现在带着护照和预科毕业证,如果可以的话……”

    “我刚才已经说了,”也许是同样觉得匪夷所思,棕发女人听完董锵锵的描述后语气明显和缓下来,“今天不对外办公,您周五上午再来吧。”

    虽然对方是在轰人,但给董锵锵的感觉却比他之前在汉诺威招生办打交道时得到的反馈友好多了。

    他估计今天十有八九问不出所以然,但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又说了一句:“如您所见,我是外国学生,平时也不在这个城市居住,还要打工,来一次特里尔确实不容易。现在已是九月,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能尽快得到一个答复,哪怕是拒绝信,所以想请您破例帮我查一下,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

    “负责发放通知书的人休年假去了,”棕发女人见董锵锵赖着不走并未气恼,口气依旧和蔼,“周五才回来上班。只有她可以帮您查。”

    “是这样啊……”董锵锵一脸失望,虽然不甘也只能作罢,“那我现在预约,我叫董锵锵,周五我会再来拜访。谢谢您。”

    女人点了点头,开始低头整理手中的文件。

    没得到有价值的答复,董锵锵失望地步出大楼,他打算在特里尔小住几天,周五再来,不拿到答复坚决不走。

    等待的日子里,董锵锵也没闲着,用脚丈量了特里尔。

    作为德国最古老的城市,地处德、法、卢森堡和比利时四国交界地带、位于摩泽尔河畔的特里尔在1984年庆祝了它的2000岁生日!

    特里尔城曾被称为“北方罗马”,是古罗马北方领土的重要城市。特里尔最初的拉丁名字AugustaTreverorum由罗马皇帝奥古斯都所创,但在罗马人到达之前,该地区已被凯尔特人占领了几百年。特里尔是凯尔特-日耳曼特雷维里部落的大本营,该部落至今在特里尔的某个地方还建有一座神殿,而横跨摩泽尔河的罗马桥至今仍保留着大部分原始的罗马石雕(部分石雕被盗石者破坏)。历经几百年的战争后,特里尔变为德意志民族的一部分。就像许多德国城市一样,特里尔也在战争中毁于一旦。

    大学最早就是跟城市一起发展起来的,它的法律和心理学两个专业时至今日在全德高校里仍数一数二,只是国人只知道几所德国大学,对很多德国人认可的高校反而孤陋寡闻。

    今天的特里尔是一个非常适合步行的小镇,其大部分主要景点都位于老城区中心的步行范围内。还有一列旅游小火车,可以带游客游览特里尔的老城区。

    特里尔以其罗马历史及其众多考古和建筑景点而闻名,首当其冲的就是特里尔的标志性建筑--黑门。黑门是老城区四座城门中仅存的一座,类似老北京城的九门,砂岩结构使得它在经历了一战和二战的炮火后依然幸存下来,但德国人少见的没像修缮其他古建一样恢复它的旧貌,保持着它残垣断壁的造型至今。董锵锵爬上黑门顶楼简单眺望了一下内城的景致,着实没什么景色。不说跟北京比,就是跟汉诺威比都相距甚远。

    与黑门命运截然不同的是同样历史悠久的圣彼得大教堂。与这座城市本身一样,它是德国最古老的大教堂。这座建在罗马建筑基础上的大教堂历经战火多次摧毁和重建,一度比现在大得多。因为目标明显,大教堂在二战的轰炸中屡遭命中,并于1960年至1974年进行了大规模修复,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

    其他诸如圣母教堂、三贤士之家,以及大名鼎鼎的马克思故居,董锵锵一个不落地考察、拍照了一遍,最后甚至跑到10公里外的卢森堡搞了个一日游。

    坐在返程火车上,董锵锵不禁感慨,单程从特里尔去卢森堡比他从海淀坐公交到丰台都要快。

    美好时光转瞬即逝,周五很快就到了。

    站在招生办公室的门前,董锵锵理了理头绪,又振作了一下精神,这才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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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5. 永远不回头

    “请进。”屋里女声不高,但门外的董锵锵听的很清楚。

    他顺势推开门,一张宽大的铝合金办公桌后是一张严肃的面孔。

    “早上好!”桌后的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您有事吗?”

    董锵锵于是再次陈述了自己的问题,话还没说完,对方本来严肃的脸忽然多了些许生动的色彩:“哦,我记得(您的)那通电话。”

    见对方正是之前接电话的人,董锵锵喜出望外:“您上次说的方法我已经试过了,但还是没结果,现在马上就10月了,我想知道最后我到底是被特里尔大学拒绝了还是录取了。您能帮我查下吗?谢谢您。”

    “请出示您的证件。”

    董锵锵赶忙把护照递了过去。

    女人翻开护照,麻利儿地单手在键盘上敲着董锵锵的护照号,敲完后按下回车,键盘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董锵锵微微侧身,能看到女人桌上的电脑屏幕里一个蓝色的进度条在缓慢地从左向右移动。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比他抓野猪都紧张万分。

    蓝色进度条倏地卡住不动,时间仿佛静止。

    真正的度秒如年。

    就在董锵锵觉得凶多吉少时,蓝色进度条忽的从“67%”直接蹦到了“100%”,没等他反应过来,女人已经利索地用鼠标双击点开了什么。

    董锵锵看到一张大学申请表的电子版缓缓显示在屏幕上,表格右上方正是微笑着灿若夏花的他,那是他刚拿到签证时拍的照片,彼时的他还是短发。

    “您申请的是国民经济学专业,已经被录取了。”女人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神情,不咸不淡地说道,“通知书8月初就发了。”

    骤然听到喜讯,董锵锵却没有一丝预料中的喜悦,有的只是恍惚和迷惑:“可我什么都没收到啊。”

    “我们肯定发了,”女人耸了耸肩,“可能您写错地址了。”

    董锵锵瞄了眼自己电子申请表上的地址,并无差错,边说边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对方:“我地址肯定没错,您表上的地址和我在汉诺威市政厅登记的地址一模一样……”

    “也可能是邮政系统出了问题,都有可能。”女人说完顺手关了页面,一看就是不想跟董锵锵再讨论这个问题。

    见对方爱答不理,董锵锵马上改口道:“既然您说我已经被录取了,而我现在又没收到(通知书),那我还能在特里尔大学读书吗?如果可以,我现在该怎么做?”

    “只要您能出示您的有效证件,以及您申请大学时在申请表上填写的电话、邮箱和个人住址,证明您就是申请者本人,我们就能给您补办一份通知书。”

    这难不倒董锵锵,他填申请表时留了备份,当即把备份递给对方。

    对方又是一顿连续敲击键盘,一阵打印机工作的声音后,一份崭新的通知书交到了董锵锵的手中。

    望着“失而复得”的通知书,董锵锵只觉得火往上冒:明明自己上次打电话咨询时对方帮忙查一下就能解决的事对方却偏偏不说,官僚做派简直令人作呕,害的他白白担心了许久。而自己的地址也明明没写错,粗心的德国邮政却不知把属于他的通知书寄到了何处。究竟他该抱怨造化弄人?还是骂德国人不靠谱?他也分不清。

    他想起自己之前那份通知书闹的乌龙,仔细读完后又不放心地跟了一句:“请问凭这份通知书我是可以直接读书还是需要再参加一次外国申请者入学德语水平考试?”

    “您已提交了预科毕业证,所以无需再参加语言考试了,您可以直接入学。”

    董锵锵的脑中不知怎么突然闪过那晚在汉堡被劫持前碰到的老人,刹那间老人的脸又浮现在眼前,若有似无的声音也从脑海的某个角落里冒了出来:金榜题名不是现在。

    他彻底愣住了。

    见董锵锵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女人似乎很不理解:“您还有问题么?”

    但董锵锵对她的问题浑然不觉,女人疑心董锵锵有什么毛病,伸手在他眼前虚晃一下,这才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啊?您说什么?”

    女人没好气地又重复了一遍,董锵锵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按图索骥检查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问题。

    “那我今天可以注册吗?”

    “走廊里有自助式学籍注册机器,按屏幕上的提示操作就可以。”

    “我可以现在申请学生宿舍么?”

    “出这间办公室后走到走廊尽头,右拐第二扇门是大学宿舍管理办公室。”

    “哦,好。另外我在国内大学已经学过六个学期的经济课,我在哪里可以申请课程认证?也是在您这办理吗?”董锵锵想起之前老白和佟乐乐的提醒。

    “课程认证由每个系独立负责,具体事宜您需要找经济系的主管教授咨询。我无法解答。”

    又是无法解答,董锵锵现在对她的答复充满怀疑,但最重要的事已经搞定,他也懒得再跟对方计较。他打定主意,如果自己去经济系问到的免课流程跟她说的不一样,他铁定会第一时间翻回来跟对方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质。

    走廊里果然摆着三台两米多高的米白色机器,显示器屏幕,鼠标和键盘露在外面,最下方是一个卡槽,想来是出卡的地方。

    机身旁贴着纸质注册指引,机器里的步骤提示也很清晰,董锵锵按着流程要求输入了个人信息,又按部就班的完成了注册费的转账。

    德国所有公立大学都是免学费的,不管是公立的综合大学还是公立的应用技术大学(彼时德国没有单独的本科,都是本硕一体,但2010年前后,部分公立大学开始提供单独的本科学位)。虽然零学费,但每所大学都会收一定额度的注册费,注册费跟学生所在地区的一些福利是直接挂钩的,大部分大学的学生证都具备本地交通卡的作用,有些还可申请其他福利,注册费也从每学期50欧到300欧不等,视学校从州财政得到的补贴而定。

    特里尔大学的注册费是每学期112.65欧,有零有整。董锵锵转账时觉得很搞笑,不明白5欧分是什么意思,猜测可能跟税有关。

    不多时,一个淡蓝色的学生证从卡槽里缓缓滑了出来。董锵锵伸手把学生证攥在手里,只觉得手心里一阵灼热。

    大学宿舍管理办公室今天不对外办公,董锵锵只能先把电话抄下来。

    走出招生办大楼,董锵锵只觉得头顶的白云似乎比进楼前飘的更低了,似乎触手可及。

    再低头看看手中新鲜出炉的学生证和证上照片里年轻时的自己,他忍不住百感交集:虽然比预定入学时间晚了一年多,但出国时的愿望终究还是实现了。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公立德国大学里读硕士了!虽然这可能对很多从国内出来的学生来说是很容易做到的事,但对他来说一路走来却并不易。来德后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在此时纷至沓来,涌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已做好痛哭流涕的准备,却始终不见眼泪的踪影,他忍不住感到好笑,想来自己真是老了,不仅摆不出顿足捶胸、老泪纵横的激动态,就连朝天大吼三声这种简单事都喊不出来。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他已在不知不觉中蜕变。

    闻听儿子入学的讯息,董母激动的语带泣音,连声称赞,董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只表扬了一句便又把“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离毕业还有十万八千里”、“胜不骄败不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以及“阶段胜利后更要保持警惕和冷静”之类的人生鸡汤隔着电话倒给董锵锵。董锵锵大口喝完鸡汤抹了抹嘴,当即表态会继续努力,一定排除万难,早日毕业。

    杜蓝似乎对董锵锵被录取毫不意外:“我说对了吧?”

    “谢谢!谢谢你之前的……那番话。”董锵锵心知这次多亏了杜蓝的当头棒喝自己才没继续沉沦,“虽然过去没多久,但那时我……好像特别迷茫,特别不自信,甚至都不如你相信我。”

    “当这个世界上没人相信你的时候,你必须自己相信自己,并用努力奋斗报答自己对自己的信任,而不是哭哭啼啼、破罐破摔。”杜蓝半开玩笑半严肃道。

    “受教了。”董锵锵虚心应道。

    “行啦,以后别跟祥林嫂似的婆婆妈妈就好了。”杜蓝大笔一挥既往不咎,“我最见不得男的叽叽歪歪的,尤其是你。”

    “杜老师教训的是,学生一定努力改正。”董锵锵赶紧顺坡下驴。

    两人默契地都没再提分手的事,一片乌云散。

    “现在离开学没几天了,你赶紧着手找房子吧。”杜蓝提醒道。

    “嗯,我准备马上申请学生宿舍,如果也跟汉诺威一样要等很久,大不了我就继续租私房呗。”

    “学生宿舍可以,两手准备也是对的。另外,如果你租私房,别跟中国学生租一起,你要想融入德国,了解德国,必须住到德国人多的地方提高语言和接触不同人的社交能力,记住了么?”

    “好。还有么?”

    “免课的事呢?”

    “问了,对方说归(经济)系里管,我打算一会儿去看看教授的办公时间,约最近的。”

    “我没免过但同学里有免的,免课最好在正式开学前跟系里负责免课的老师谈,你有国内学过课程的公证书吗?”

    “我都做了(公证),也带过来了。”

    “免课你别着急约太近的时间,你得准备充分了。据我同学说,教授除了看大学成绩公证书外,还会跟你沟通你学过课程的内容。我不知道你们经济专业都有哪些经典书籍,但你最好把你学过的重要科目认真准备一下,每门课你要能流利不打磕巴地说个20分钟我觉得应该就差不多了。重要的经济学原理和公式你也要能用德语流利表达,实在不行用英语说也可以,记得千万别说‘我不会’或‘我忘了’,这都是大忌,另外面谈时要大方别猥琐,你那头长发记着先好好洗洗再去……”杜蓝碎碎念道。

    董锵锵赶紧掏出纸笔记了下来。

    “你要换城市,签证、保险、车牌、车辆保险、互联网供应商等等都要变,还有你的公司是不是以后每年也要改到特里尔的工商局去报税?你最好拉个清单尽快处理,免得这些事拖你后腿再产生什么额外支出,德国这个地方就这样,经常会在一些你想不到的地方搞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费用,让你莫名其妙。”

    经杜蓝这么一提醒董锵锵瞬间发觉要做的事越来越多,头直接大了三圈,忙不迭地应道:“你提醒的对,我一会儿就办。”

    “想到什么再随时电话吧,哎,不跟你说了,变灯了……”杜蓝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董锵锵抬头望了望左右蓝白相间的雄伟教学楼群,使劲呼出一大口气,心中默念:特里尔大学你好,未来请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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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6. 我要预约

    因为还在假期中,教学楼里静悄悄的,宽敞的大厅里半天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几台自动贩售机孤零零的蜷缩在大厅的不同角落。

    董锵锵信步走进电梯,按下四楼的按钮,那是经济系教授们的楼层。他不经意的扫了眼电梯内壁上的铭牌,赫然发觉电梯投入使用的时间竟是1973年,正诧异时,脚下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随即缓缓上升。

    经济系教师办公区位于整栋教学楼的阴面,走廊狭长幽静,走廊的尽头有扇不大不小的落地窗,加上又是白天,所以走廊里并没开灯(董锵锵猜测这可能和德国人的环保意识有关)。两侧墙壁刷着看不出是深绿还是深蓝的漆。走出电梯的董锵锵还在打量,身后的电梯门已悄无声息地关上。寂静的环境,幽深的走廊,颇具年头的电梯,使得眼前更像某座废弃工厂里的办公区,却并没给人半分大学的感觉,只有干净的地面提醒着他,这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无人区。

    他按图索骥找到经济系主任的办公室,却是房门紧锁。读过门旁张贴的告示才知,学生谈免课要先和主任的助教预约。

    又是预约,董锵锵苦笑着四处张望,这才注意到窗户旁还有条隐蔽的过道,整条走廊像个倒着的“L”,走过去发现有间敞着门的办公室。

    走到办公室前,他下意识地望了眼门边铭牌上对方的名字,却意外看到对方的名字是汉语拼音。他下意识地拼了出来:“郑春华?”

    系主任的助教是个中国人?带着疑问,董锵锵礼貌地敲了两下开着的门,同时好奇地向内观瞧对方到底是不是中国人。

    办公室不大,不到10平的样子,贴着两侧墙壁摆放着两个高大的落地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厚薄不等的书。办公桌后坐着个人,左手撑在桌上,正弯腰在办公桌下面翻找着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因为角度问题,董锵锵看不到对方的脸。

    “您好。我是即将入学的国民经济学新生董锵锵,我想和经济系主任托马斯教授预约时间谈免课。”董锵锵考虑了一下,还是选择用德语陈述。因为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二代移民,也就是那些不能自如运用中文的华裔德国人。

    找东西的人闻声从桌子底下抬起头来,一张面无血色的苍白面孔出现在董锵锵的面前。只见他的顶心已经谢顶,眉头紧锁,目光阴沉,鼻子和嘴之间几乎没有人中,显得嘴尤其的高,整张脸说不出的别扭。如果真是上帝创造了人,这人肯定属于失败的作品。饶是董锵锵这样胆儿大的骤然看到这张脸都被晃了一下,他忍不住暗想:如果是夜里穿过这里的走廊再看到这样一张脸,还不得吓出个好歹?

    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我怎么能取笑别人的样貌呢?赶忙收敛思绪,表情比进门时更严肃了几分。

    对方睨视了董锵锵半晌,董锵锵即时反应过来,赶忙用中文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还特地在开头加了个称谓:“郑先生”。

    那人对董锵锵的示好浑然不觉,只把撑着桌子的左手朝他一伸,出乎董锵锵的预料,对方回他的也是德语:“把你的材料给我看看。”

    听对方也说德语,董锵锵不由一愣,倒不是因为对方用的是平语的“你”而没用敬语的“您”(德国人第一次见面时通常称呼对方“您”而不考虑对方的年龄大小),而是对方看起来跟他一样是中国人,怎么不说中文?难道真是华裔?

    董锵锵向来不喜欢在都是中国人的场合里说德语(除非有外国人在场),可他反应很快:对方在工作时间可能必须说德语,当即把准备好的材料递了过去,同时继续用德语补充道:“我的材料都在这儿了。”

    那人接过材料,“哗哗”的翻看起来,董锵锵暗自盘算:之前杜蓝让他别着急约教授最近的时间,争取一击必杀,而下周五就是中秋,杜蓝还希望他去慕尼黑团聚,他回汉诺威还需要处理一堆事。这样来看,如果能约到9月最后一周就最好不过了,这样自己也能准备的更充分。

    考虑清楚后,董锵锵说道:“如果可以,我想约教授9月最后一周的时间,您方便告诉我教授那周哪天有空吗?周一到周五上午或下午我都没问题……”

    对方低着头,一言不发,董锵锵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正要继续往下说,对方忽然把他的材料被扔到桌上。

    董锵锵这才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有些难以捉摸的笑。

    “请问……材料有什么问题吗?”董锵锵问道,“还是教授的时间不合适?”

    “你这个情况不能免课。”对方的口气很决绝,“约不了。”

    说罢,他再次弯下腰找起东西来,把董锵锵直接晾在了那儿。

    听到“不能免课”的答复,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因为杜蓝,老白等人都说自己有机会免课,至少有资格去和教授谈这个问题。再者,能不能免不是教授说了算吗?难道教授的助教就能决定这个问题?

    他想起教授门上的告示里写的也是和助教约时间,没说是助教决定是否免课。想到这儿,他坚持道:“无论能否免课,我都需要和托马斯教授预约面谈。请您告诉我教授哪天有空。谢谢。我要预约。”

    对方在桌下一通扒拉,抽屉被打开又关上,抽屉的金属滑轨发出一阵刺耳的挠心声,那人却没接董锵锵的话茬,看样子是不打算跟董锵锵再沟通了。

    董锵锵耐着性子用德语又问了一次,对方依旧不闻不问。他没想到自己会碰个软钉子,有些搓火,但一想到杜蓝之前的劝告,又忍了下来,正打算再用中文拉拉关系,就听走廊里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听声音是朝自己的方向来的。

    等他用中文又说了一遍,那人还是自顾自地翻着东西,根本没抬头,那脚步声却进了屋。

    董锵锵不自觉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已经矗立在他的面前。

    来人约莫一米七多,亮黄和亮白相间的摩托头盔里是一对儿晶莹闪亮的眸子。头盔下是一套连身的红色摩托车服。

    董锵锵以为对方也是来跟助教谈免课的,赶忙用德语解释道:“您好,我还没办完。请您在外面等我办完再进来。谢谢。”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人瞥了眼董锵锵,也不说话,径直走到桌旁,用脚踢了下椅子,同时抬手把自己的头盔摘了下来。

    一头乌黑的秀发宛如瀑布倾泻而下。

    没等董锵锵再说话,来人把头盔往桌上重重一摔,质问道:“王云!谁让你坐这儿和乱翻东西的?”

    对方的普通话不仅标准,还格外的铿锵有力,董锵锵甚至还听到了熟悉的儿化音,但他脑中却冒出了几个问号:椅子上坐着的人不是系主任的助教郑春华?来的这个女生才是?

    这都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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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7. 人和人的差距

    王云对女生的质问无动于衷,脸上见不到一丝慌张的神色,只是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好似没事儿人一样从桌子的另一头踱了出去。

    在跟女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他用一种戏谑的口气嬉皮笑脸地回道:“不是你让我帮你盯着的么?”

    听到对方如此诡辩,董锵锵鼻子都被气歪了。王云的普通话虽然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方言味儿,但很明显他的母语是中文。更让董锵锵气愤和不解的是:既然你不是助教,那你刚才跟我装什么孙子啊?还说我不能约教授时间?不能免课?这我要是听了你的话不约了或这个女生现在没来,我还不被你的胡说八道给耽误了?

    他和王云素不相识,他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坑他。

    王云损人不利己,整件事莫名其妙!

    女生不耐烦地把手一挥,示意王云离开。王云瞟了眼董锵锵,见董锵锵没有走的意思,便吸溜几下鼻子,站到了他的侧后方,似乎很不放心董锵锵一样。

    董锵锵不动声色地盯着王云的脸,心里是说不出的厌恶。

    “出去!”女生的命令式口吻里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霸气。

    见讨了个没趣,王云不再多言,双手插兜、吹着口哨儿晃出了办公室,一副街头小痞子的做派,看的董锵锵直反胃。

    有些同胞真的是一种奇葩的生物。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想起了靳远和阿泰,还有不知为什么去世的余江海。

    “真讨厌。”女生一边低头在抽屉里东翻西翻,一边小声骂道。

    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普通话,让董锵锵忍不住又鄙夷了一遍王云。

    女生猛然想起董锵锵还在,赶忙抬头带着歉意解释:“我不是说你。”

    董锵锵回了个理解的微笑,这才看清她的样子。

    她的脸型隐隐有些国字脸的影子,圆中带方,显得正气十足。人明显是化过妆的,但只眼影有些过火,其他地方都很克制。再配上火红、修身、干练的摩托车服,给人一种英姿飒爽感。

    唯一让董锵锵意外的是她脸颊上的一片鲜红,像是新伤。顺着鲜红,他又注意到对方手臂和裤子上的严重擦痕。

    董锵锵没吭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示意对方脸上有伤应该处理。

    女生打开桌上电脑的同时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带着可爱小熊图案的创可贴,对着电脑显示器里的自己大概比了比,几秒后创可贴就粘在了伤口上。

    “So.”女生贴完创可贴又整理好几根调皮的头发,换上比之前更和气的笑容望向董锵锵,“新来的?”

    “对。”董锵锵点头承认。

    “想免课?”女生似乎听到了他之前和王云的对话。

    “是,想约教授时间。”

    “(你读的是)企业管理学还是国民经济学?是从第一学期开始么?”女生拿起鼠标在显示器上一顿狂点,“德国硕士还是其他硕士?国内已经毕业了还是读了一半?”

    “国民经济学。第一学期。德国硕士。”经过王云这么一闹,董锵锵有些拿不准了,“我国内是金融专科毕业,德国是汉诺威大学预科经济专业毕业,成绩优。这种(背景)能免课吗?”

    “那就是托马斯教授了,我看看他的时间。”女生眯起眼睛,咬着嘴唇,飞快地敲打着键盘。

    “如果可以,我想约托马斯教授9月最后一周的时间,我想准备的充分一些再谈。”

    女生没吭声,似乎在思考什么,隔了半晌才说:“最后一周的周一到周四教授都有时间,但我建议你第一次跟教授谈免课最好不要选在周四。”

    “第一次?抱歉我没听懂。”

    “因为托马斯教授跟很多中国学生谈免课都是谈两次。”女生解释道,“比如你想免掉国民经济学初级课程的10门课,并能出具你国内大学的GPA成绩。但跟托马斯教授进行专业内容的沟通后,他只同意给你免掉其中8门,因为他认为你无法证明自己在剩余的两门课程里学到了足够知识,但你还是坚持想把那2门课也免掉,这时他会给你第二次机会证明你自己确实学过并掌握了必须掌握的知识。如果你能回答出来他所有的问题,那他会同意给你免掉。同时,为了防止自己在免课时出现误判,教授也会要求大学考试委员会的人介入第二次的免课谈话。换句话说,第二次免课面谈的审核官会有3人,而不是第一次只有教授1人。”

    “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门道。”董锵锵恍然大悟,“我第一次听说,之前不太了解。那你有什么建议?”

    “教授周一一般都要处理各种事务,所以面谈的效果并不是最好。我建议你约24号周二上午和他谈,如果免课的结果没有达到你的预期,你再约26号周四跟所有人谈第二次。但最重要的其实还是第一次。”

    女生的解释很打动人,董锵锵答应的也很痛快,“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谢谢你的建议。就按你说的办。”他感激地给她鞠了一躬,“你帮了我大忙。真的谢谢你。”

    见董锵锵突行大礼,女生脸上的鲜红仿佛更红了,她赶忙摆手:“你不用这么客气!出来了大家就该互帮互助。我前面的人当初也是这么帮我的。所以你真的不用这样。对了,你的名字是?”

    董锵锵报了名字,礼貌地反问道:“你呢?”

    “郑春花。”

    “很高兴认识你,等我安顿好了,请你吃饭。”董锵锵发自肺腑的邀请道,“希望到时你务必赏光。”

    “真的要请饭么?”郑春花笑盈盈地问道。

    “对,时间和地点你来定。”董锵锵大气地回道。

    “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女生似乎被董锵锵说动了心。

    “今天?”董锵锵一愣。

    “你不方便就算了。”女生对董锵锵的反应好像早就料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董锵锵脸一红,他本来准备下午就赶回汉诺威,但既然自己主动提的人家又答应了,断没有再把话收回去的道理,“今天……没问题。”

    见董锵锵一脸窘像,郑春花笑道:“放心,不是让你请饭。是傍晚有个讲座很适合你,我希望你来参加,对你接下来在特里尔的学习和生活都会很有帮助。”

    “什么讲座?”董锵锵被勾起了好奇心。

    “学生会组织的新生入学导引,非常适合你这种初来乍到的同学。正好你还能认识一些这里的前辈,跟他们多取取经,你会少走很多弯路的。”

    董锵锵听的眼前一亮:“那我求之不得啊,这个讲座几点开始?在哪儿开?”

    “你留个电话,我提前一小时通知你。”

    交换完电话号,董锵锵忍不住喟然长叹:都是国内出来的,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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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8. 邀请

    离18点还差几分,董锵锵拎着一兜子水果站在教学楼大厅宽大的落地窗前,脑海中闪过刚刚结束的迎新会的画面。

    讲台上摆着三张桌拼成的一条长桌,可上下活动的大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既不是宋体也不是楷体的“欢迎新同学”五个大字,连条简单的条幅没有,相比汉诺威的迎新会,这排场委实简陋。

    “大家好!我是今天迎新会的主持人,特里尔大学学生会的主席郑春花,今天代表学生会热烈欢迎新来的同学。”

    台下的掌声稀稀拉拉,独董锵锵鼓得热烈,但刚鼓了几下就听身后不远处有人小声嘀咕:“马屁精。”

    他闻声回头,正撞见王云挑衅地瞪着自己,目光中满满的不忿儿和敌意,在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后,他改朝台上的郑春花热情地挥手。

    董锵锵懒得搭理他,把目光重新投向讲台。

    “今天讲座一共3个主题,总时长不会超过半小时。所有主题结束后会有自由交流时间。每个人都有机会提问,所以大家中途如果没记下来或没听懂也不用着急。”她顿了顿,“鉴于大家都要在这儿度过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一段时光。作为一个在这儿学习和生活了几年的‘老学生’,我们想跟大家分享一些经验,希望这些经验能帮在座的各位解决实际困难,或者让大家尽可能的少走弯路。当然我们每个人的能力都有限,所以我们也由衷的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学都能加入学生会,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分享成功经验给其他人,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

    “下面由我为大家分享第一个主题:安全。”在众人略感意外的眼神中,郑春花不疾不徐地展开话题,“大家不远万里到德国求学,毋庸置疑,每个人都想早点儿毕业,但(上学)这个过程少则两年,多则五六年甚至更久。在这个不短的时间里,大家会面对学习以外各种各样的问题。虽然拿到毕业证对每个人都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其实并不是你们在学业上的成绩,而是你们最后是否能安全毕业。”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听得都很专注。

    “有的同学是大学读了一半出来的,还有的可能是大学毕业以后出来的,会觉得‘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我知道如何趋利避害’。有的甚至是国内高中没读完就出来了,一直是在学校和家长的呵护下学习和生活,但国外不同国内,这里环境复杂。当你在这里呆的足够久,就会知道德国也不是百分百安全。这里会出现各种你想不到的意外。有人在毕业前夕不幸溺水,有的开车出过可怕的事故,有的误入歧途、染上毒瘾,有的因为贪婪被骗财骗物骗人。如果这些还是个例,那另外一个隐形群体就有些庞大了,也就是那些因为屡考不过而陷入自我怀疑和背负巨大压力的同学,他们中的很多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症。同学们,抑郁是病,虽然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却是很多留德学子都会碰到的拦路虎。我们真诚盼望每个同学都能远离各种疾病的困扰,由衷希望同学们能一直安全,这其中既有人身安全,也包括心理安全,同时做到自珍自爱自律,远离一切违法乱纪行为。当你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他人威胁有生命危险时,请第一时间报警。报警电话跟国内一样是110,急救和火警是112。如果碰到无须警方处理但你个人又无法独立解决的问题,可以第一时间跟学生会联系,我们的电话和邮箱现在可以告诉大家。”

    她站起来,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台上坐着的另外两人也如法炮制。台下传出一阵细密的窃窃私语。

    ……

    董锵锵还在回想刚才的情景,就听身后有人招呼他的名字。

    本来听完讲座他就打算告辞,但郑春花让他等等自己。董锵锵猜测对方十有八九有事想说,以为跟免课有关,就留了下来。

    他闻声转头,只见郑春花朝他挥了下手里的头盔,迈着轻盈的步伐朝他快步走来。她脸颊上的创可贴已经去了,脸颊处依旧是一片惨淡的鲜红。讲座上她穿的那套淡绿色的阿迪达斯运动服又变回了上午的红摩托车服,头发也从刚才的马尾辫恢复成瀑布散。

    走近后的郑春花还未开口,董锵锵已经把手里的水果递了上去:“秋天应该多吃水果,(伤)好的快。”

    他没问对方有什么事想说,他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谢了。”郑春花笑着接过水果,用手指了指门外,示意董锵锵往外走,“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想到你是学生会主席。”董锵锵实话实说。

    “你在这边没认识的人吧?”郑春花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有些惊讶,自己并没跟对方说过几句话。

    “如果你有朋友在这边,他们就会让你去办公室之前先来找我了。”郑春花笑道,“这样你也就不会跟王云闹误会了。”

    董锵锵不想再谈论这个人,哪怕只言片语。他选择了沉默。

    “今天他的行为确实欠妥,但他不是坏人。”郑春花替王云解释道,“以后你们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董锵锵感到奇怪:她为什么要替他开解呢?她让他留下就是要说这事?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楼门口,董锵锵抢先一步,绅士地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带着植物清新气味的秋风扑面而来。门外是一道石阶,两人拾级而下,顺着甬路朝停车场的方向缓步而行。

    与BJ几乎没有秋天不同,德国的秋天惬意绵长。虽然已近九月中,但傍晚的凉意并没很夸张,体感的舒适度并未随着季节的更替而骤降。

    此刻的天空里布满了大片粉紫色的晚霞,夕阳把最后的余晖投向人间,白天都没什么人气的校区此时显得更加空旷和落寞。

    “今天来的人好像不多,加我才15个。”董锵锵找了个话题。

    “(国内)来德读书的总体还是工科和理科多,文科少。特里尔大学是文科大学,所以每年来特里尔读大学的人并不多。”郑春花望着远处淡紫和金黄混为一色的地平线悠悠问道,“我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跟你在汉诺威听到的比,你听完会重视么?”

    “一般欢迎新人都是欢乐的基调,毕竟大家都是带着美好憧憬过来的。”董锵锵不是和他人初次见面就喜欢高谈阔论自己真实想法的人,但郑春花的待人接物让他不自觉地愿意表达,“很少有(你们这种)第一次见面就语重心长讲安全的。用的例子还都是特震撼的那种,还有你自己的例子。我个人觉得,今天的讲座严肃有余,活泼不足。”他字斟句酌道。

    “你是不是想说我老气横秋的?”郑春花笑着反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董锵锵慌忙分辩,“我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哈。”

    郑春花姣好的面容在夕阳的高光下渐渐凝重:“去年我们的迎新会也是那种传统的张灯结彩、歌舞升平、讲座后聚餐,餐后甚至还有卡拉OK,但那种欢迎很肤浅,除了浪费同学们捐给学生会的活动经费没任何意义。而这两年出事的中国学生又多,所以我们今年才会把安全作为第一主题,也是希望引起所有人的重视,特别是对你们这些刚从国内出来没多久的(人)。毕竟对留学生来说,学历不是最重要的,平安才是。”

    “你刚才在讲座里谈到的那些出事的……同学都是在特里尔上学的么?我是说……”

    “那倒不全是。”郑春花摇摇头,“也有旁边大学的。”

    “确实太可惜了。”董锵锵不知怎么想起了余江海。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那么讨厌余江海。

    “谁说不是呢?”郑春花叹了口气,口气不胜唏嘘,“尤其是当你看到这些学生白发苍苍的父母在德国时的样子。”

    她的眼里泛起一阵迷雾。

    董锵锵想起自己落地(德国)后的种种遭遇,忍不住百感交集,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给父母打电话的冲动。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前后走着,沉闷控制着气氛。

    夕阳不知何时没了踪影,粉紫色的天空被看不见的手换了桌布。

    秋日的夜空波光粼粼,清澈而寂静。侧耳倾听,依稀能听到远处零星的人声和车声。

    停车场很快就走到了,两人在一辆火红的摩托车前站定。

    郑春花边戴头盔边问:“其他(主题)记住了么?”

    “第二个(主题)是考试,第三个(主题)是生活,我都记下来了。”董锵锵拍了拍车座,“不过你们讲的信息量太大,我得好好消化消化,如果有不明白的我再请教你。”

    董锵锵话音未落,有喇叭声在远处响起,郑春花朝声音处望了望,发动了摩托。

    他下意识地望了眼声音来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让他很诧异,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对方要留下自己谈话。

    “你先准备和教授的免课谈话,其他事以后再说。”她不放心地叮嘱道。

    “好。今天非常感谢。下次我请你吃饭。”董锵锵转过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对了,学生会宣传部长的职位空了很久,老人们都很忙,你刚来,可以试试,正好可以认识认识这边的同学,对你以后的学习和生活说不定也有帮助。当然我也不强迫你,你先想想,下次见面我们再细谈。”

    说罢,没等董锵锵婉拒,郑春花已经放下头盔的面罩,钢铁怪兽发出一阵嘶鸣,把董锵锵留在一阵青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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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9. 胜券在握

    等董锵锵马不停蹄地赶回汉诺威已是周末,这一顿舟车劳顿虽然辛苦却是千金难换的值得。不管怎么说最终他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自律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虽然这个结果对很多国内211、985的学生来说稀疏平常,但却给他带来极大的触动。他人生第一次切实的体会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他有能力为自己未来的人生去主动选择、去全力以赴的争取、去全心全意的奋斗。而在家时,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当然这并不能归咎于父母对他的呵护和良苦用心,只是在父母丰满羽翼的庇护下,他很难有机会尝试更多滋味。

    在离开家一年多的时间里,在朋友们的陪伴下,他主动和被动地经历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觉得自己跟刚来时已不一样。回想起来,那时的他出国更像是跟前女友赌气、完成一个别人硬塞给他的任务。而现在的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想要努力的方向(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特里尔大学就像一片未知大陆,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本想借着难得的周末跟老白等一众老友见个面吃顿散伙饭,然后就着手处理换城市。

    但一圈儿电话打过去,一个都没打通,董锵锵正纳闷儿,老白的回信到了,内容铿锵有力:老董,恭喜你被录取!记着,摆在面前的,永远是机会和挑战。祝你早日学成!加油!

    他忍不住又给老白去了电话,这才知道,老白、佟乐乐和雷兰亭全都不在德国。911虽已过去一年,赴美旅游的大门关的愈发紧了。与此同时,伴随着国内跨境旅游商业模式的日渐成熟、赴欧旅游签证的快速便捷以及日益高涨的旅游需求,越来越多先富起来的国人就像老白之前预测的一样,迫切地想要走出国门、睁眼看世界。国人又向来不是死脑筋,既然美国不欢迎,那咱们就去欧洲转转。在这种形势下,又加上国内徐铜鹰和她背后平台的支持,老白和他的“乐白”莫名就忙起来了。佟乐乐、雷兰亭都被他派了团发了出去,丁海峰人在东德,据说驾校中文培训的招生也很顺利,老白已经找了工商代办去注册培训公司了,打算尽快把培训业务也支起来。他现在急缺人手,已经开始招兵买马了。

    董锵锵忍不住提醒他不要太冒进,老白咧着嘴笑答:“现在是生意等我,有导游公司就立刻有进账。放心吧,我有分寸。哎,真希望你已经毕业了……”

    “上次那个调查后来什么结果?”董锵锵还挂念着老白等人碰到的偷渡客。

    “因为(想偷渡的)人没跑掉,所以不算(我们的)过失。前两天把押金退给我了,也没罚钱,做这行免不了碰到这种事,算是虚惊一场吧。”

    “陆杉那边最近怎样了?周末一大早就不在家,我本来还想找他聊聊。”董锵锵猜测他可能又去找陆苇了。

    “应该是又去教堂找他姐了,他们姐弟感情真的很好。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学东西确实快。我已经给他(在驾校)报名了,按驾校的教学进度他应该很快就能通过(交规)考试。等我忙过这阵,就让乐乐或老雷带他摸摸真车,路考应该问题也不大。如果一切顺利,年底他就能帮上我忙了,我这钱也不算白花。”最后一句还没说完,老白已经笑出了声,那是一种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笑。

    董锵锵也被对方的情绪感染,笑着揶揄道:“白总可别忘了大家都是苦出身,可不要做剥削自己同胞的事啊。”

    “拉倒吧,我离能剥削你们还十万八千里呢。而且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也得卯足全力使劲剥削你们,我还没尝过当万恶的资本家是什么滋味呢。”老白叹了口气,“我就担心一件事,就是他预科毕业了也跟你一样远走高飞了。除非陆苇还在汉诺威,否则真不好说。”

    一听老白这么说,董锵锵赶忙说道:“这件事我正想请你帮忙,就是不知怎么开口。”

    “说吧,”老白霸气道,“(需要)多少钱?”

    “你现在怎么一副商人嘴脸?”董锵锵无奈道,“我前阵子不在状态,很多事都浑浑噩噩的记不住。这次回来路上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探监时陆苇说过,汉诺威大学允许她出来后旁听大学的课,所以我想也许你可以从这块入手试试。上次我在邮局意外邂逅她,我认为她应该还在汉诺威,就是不愿见我们。另外你也可以跟冬一晴问问,陆苇进去前她俩走的比较近。”

    “这没问题。如果真能找到,那对我也有益。我帮陆杉找姐,还让他当导游挣钱,他怎么也不能当白眼狼吧?另外陆苇如果愿意,我也可以培养她当导游,我现在缺人,只要她本分、不怕吃苦,我可以接受她。”

    “如果你真能找到她,别太着急说这事。她在里面待过,精神状态跟咱们不一样。”

    “知道。这事儿不急,而且要说也是乐乐去,我不出面,她们女孩子交流毕竟容易些。”老白保证道。

    董锵锵只觉得一件心事总算可以放下了,不觉长吁一口气。老白又叮嘱了几句换城市的注意事项,这才挂了电话。

    整个周末陆杉都不在家,也不知去哪儿了。不仅汉诺威的人忙的不知所踪,就连端木他也联系不上。

    新的一周很快就来了,21号星期六是中秋,董锵锵之前和杜蓝约好去慕尼黑和她一起过。他把要做的所有事列了清单,然后逐一清项。

    白天他忙着处理各种事:在德国如果从一个城市换到另一个城市展开新的学习和生活,首先需要去新城市的移民局更换签证页。如果是从预科学生升级为正式大学生,又涉及到公立保险公司保险费的调整。

    皮卡一直很结实,除了保养外,一次小修都没出现过,董锵锵打算把车开到特里尔去,他已经问好了,除了把汉诺威的车牌换成特里尔的,再变更一下车险合同里的个人联系地址就可以了。

    而像网络服务供应商、驾校课程、射击俱乐部等都可以由其合同公司负责特里尔地区的服务商接手,手续反而比前面的几项更便捷。唯一让董锵锵头疼的就是他交易野猪时用的公司,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还是注销。如果以后真需要,大不了在特里尔注册一个新公司。

    汉诺威要退房,特里尔就要租房。董锵锵虽然申请了学生宿舍,但听郑春花的意思学生宿舍僧多粥少,等2-3个学期再正常不过,他也就不抱念想,拜托郑春花帮自己留意合适的房源,价格不是问题。郑春花直接告诉他,她手里短租和长租的房源都有,但需要董锵锵自己决定。免课后她就可以带他去看房。董锵锵感激涕零、满口称谢。

    收拾房间时,除了必要的衣物和文件,董锵锵决定把其他物品都留给了陆杉和老白等人。但让他感到诡异的是,抽屉里的APS证书莫名其妙少了一张。董锵锵盘算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还有张APS去了哪儿,只能当咄咄怪事说给杜蓝听。

    晚上的重点毫无疑问是准备免课谈话的内容。如果让董锵锵一年前准备这件事,董锵锵肯定会手忙脚乱,胡子眉毛一把抓,但一年的预科学习已经让他熟稔该如何准备和老师的沟通。更省力的是,部分经济专业的内容,比如高数,经济学等在预科里刚温故知新重新巩固了一把。而对有些偏门课程,他实在想不起来当初都学过什么,便让家里给他拍了数码照片发过来,他按图索骥在网上找课程的要点,再翻译成德语。在这个过程中他又和郑春花、杜蓝等人咨询了多次,最后终于做到把大学的每门课程流利不打磕巴地说20分钟,重要的原理和公式也都烂熟于心,这才觉得不慌不忙、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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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除夕说

    随着年华老去,贪念就像后院无人打扫的野草,充满生机的肆意生长着。每每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心底总会生出不切实际的期许,盼望能写出所爱美剧那样的长寿剧(更大概率是裹脚布),希望打造的是一副人生的清明上河图。细腻的画卷里有无数角色的人生,伴随着每个角色的欢乐、痛苦、高潮、低谷、愤怒、喜悦、忧伤和彷徨,作家也得到属于自己的圆满。

    从2018年12月动笔到现在,断断续续写了3年多,刨去不时的偷懒外,可能也就2年多。今年断更达到了史无前例的4个多月,具体多少天没数过。读者应该流失了不少,也没算过。

    有时会觉得作品就像列车,途中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我买了起程的票,至于会不会中途下车,连自己都不确定。

    好在同行的乘客够多,窗外的风景也够美,纵然车厢里偶尔有些小小的不快和烦扰,也会随着不停的出发而让人对下一站再次充满期待。

    车票还攥在手里,终点依旧在某个地方等我。

    断更的日子里一边忙工作一边读书:温故知新的读了《雪崩》、《与罗摩相会》、《沙丘》、《呼兰河传》、《令人战栗的格林童话》、《乌合之众》、《绿山墙的安妮》、《勇敢新世界》和《我们》,后两本书据说与乔治·奥维尔的《1984》并称为乌托邦三部曲,2021年读这样的书,其实对身心是一种煎熬。囫囵吞枣地读了屠格列夫的《猎人笔记》,算是一种怀旧吧。畅销书读了奥八马的《应许之地》。为了圆科幻梦搜集各种能找到的火星资料,还读了罗宾逊的火星三部曲。提纲删删改改,就差动笔,人却有些恍惚。其他看的少儿类图书不计,主要是凡尔纳的所有。

    2021年给自己的阅读打80分吧,希望来年继续加油。

    挂在豆瓣上的小说距离版权到期还有一年多时间,等到期了就把所有短篇都收回来,统一放到起点上供大家阅读。

    未来任重道远,希望自己能更努力。

    最后祝每位读者都能在2022年读到喜欢的文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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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215/ 第一时间欣赏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作者:Heiko所写的《董锵锵留德记》为转载作品,董锵锵留德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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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介绍:
董锵锵:来德国第一个月,我简直太难了……董锵锵留德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董锵锵留德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