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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85. 恶果

    每月跟董锵锵经常保持电话联系的国内人的手机号董锵锵早已烂熟于心,见是个不认识的号,他担心在车里说话不方便,于是让众人先在车里稍事休息,自己下车走到路旁。

    “你好。”董锵锵客气道,“哪位?”

    “好久不见啊,小董同学。”听筒里传出一个沧桑的男中音,“最近过的如何?别来无恙呀?”

    骤然听到这人的声音让董锵锵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人声之一。生活似乎总跟他开这种玩笑,他越反感什么,什么就会来烦他。

    来电的正是几天前他在老张公司官网上看到的老陈。

    他没想到老陈竟然还会留着自己的手机号,心中一阵恶心,生硬地拒绝道:“我还有事。”

    见董锵锵冷冰冰地撂下一句就想挂电话,老陈似乎并不意外。他不以为意地笑道:“其实是白宙宇有事想请你帮忙,但你没空就算了,我问问杜蓝。”

    听到这句,董锵锵正要按下“结束通话”键的大拇指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迟疑了一秒,问道:“白宙宇有事找我为什么让你打电话?”

    “没什么,他就是想请你帮他回家取点儿东西给我。”老陈轻描淡写地说道。

    老陈的解释让董锵锵更加困惑,他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忍不住嘲讽道:“你喝酒了吧?”他的潜台词很明显,没喝醉的人怎么会说胡话呢?

    听到董锵锵的挖苦,老陈忽然笑了,笑得董锵锵心里直发毛。

    “神经病。”董锵锵嘀咕了一句,再次准备挂电话。

    “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老陈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他也该还我钱了。”

    “谁还你钱?”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三个月前,白宙宇从我这儿借走了5万马克现金和62万人民币,一共是80万人民币。我这里还有当时的转账记录。本来我是不着急让他还的,但现在经济不太景气,我的厂子需要补充流动资金,所以不得已,只能拉下脸麻烦他把钱还我,好让我有钱给工人们发工资。”老陈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你可别忘了,那天的事警局里都有记录。”董锵锵记得老陈的皮包好像还作为嫌疑人物品被存在了警局里,“而且那钱也是你白纸黑字给老白的。”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董锵锵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说话时底气严重不足。

    “小董啊,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老陈似乎根本无惧董锵锵的警告,“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真的确定德国人能定我的罪吗?”

    董锵锵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是什么吗?就是你这人有非常强烈的正义感。”老陈话锋一转,油嘴滑舌地恭维道,“虽然咱们现在远隔几千公里,但我依然能通过电话感受到你的正义感,所以我这事找你准没错。”

    董锵锵看到车里有人冲他指手表,示意他快点打电话,马上态度强硬地说道:“就这样吧,你好自为之。”

    就在董锵锵第三次准备挂电话时,手机里遽然传出老白微弱嘶哑的嗓音:“救……我……”

    董锵锵闻声陡然一惊,脱口而出:“老白?”

    “好话说完了。”老陈和善的语气陡然一变,仿佛瞬间换了个人,冷森森道,“你告诉他老婆,只要她愿意还钱,就还能再见到人,否则她就等着当寡妇吧。”

    董锵锵立时想起老白几天都没给自己回电话,心倏地往下一沉,难以置信地问道:“是你抓了他?”

    “别说那么难听,我只不过是请他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体验体验生活,磨炼磨炼意志而已。”老陈顿了顿,“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一周后我还没见到钱和东西,那我就不能再保证他的安全了。”

    “东西?什么东西?”董锵锵不明所以。

    “他当时让我签的委托书,还有我的照片,都在他书房桌子的右边第三个抽屉里,你要负责取出来交给我。”老陈命令道。

    “你现在到底在德国还是国内?”董锵锵关心道。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哦对了,回头我会给你一个银行账户,你尽快把钱汇到我的账户里。”老陈提醒道,“记着别耍滑头,否则对大家都没好处。”

    “不问清楚我怎么把东西给你?”董锵锵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在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另外钱的事好商量,你千万别乱来。但80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老白家人那边(筹钱)也需要时间,一周肯定不够。”

    “你是不是搞错了?”老陈冷笑一声,“谁说他要还80万了?”

    董锵锵一愣,心想:这不刚才你说的数儿吗?但老白还在对方手中,他不敢贸然顶撞对方,只能忍气吞声地改口道:“是5万马克加62万人民币。”

    “小董啊,我记得夏天的时候你脑子还挺好使的,怎么这才过了3个月就变得跟猪一样蠢呢?”老陈轻声纠正道,“三个月前是80万,现在应该是160万才对。”

    董锵锵就听见自己的脑袋里“咔”地响了声雷,失声道:“多少?”

    “你听见我的话了。”老陈的语调里不知不觉中多了份阴柔,“如果你还不明白,那我告诉你,他跟我借的是复利。要不然非亲非故的,我能借这么多钱给他吗?”

    就在董锵锵陷入震惊中时,旅游车里一个黑脸汉子见董锵锵电话打个没完,忍不住跳下车,用手指着董锵锵的脸不耐烦地骂道:“嘿,那大个儿!爷特么都快饿死了,你还有心情煲电话粥?我可告诉你,1分钟内如果你还不开车,就特么把老子的旅游费还有昨天的小费都给爷吐出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罢竟开始活动起手腕来,俨然一副要教育董锵锵的派头。

    董锵锵的修为还没练到唾面自干的境界,要放在平时早就炸了锅,但此时的他没心情搭理对方的挑衅。见对方来势汹汹,只能示弱地把脸转向另一侧,低声愤愤道:“你这是勒索!我可以报警抓你!”

    “你当然可以报警,但他可就不好说了。”老陈的威胁很直白。

    董锵锵顿时陷入了沉默。

    见董锵锵不吭声,老陈又道:“其实我就是个商人,也不喜欢打打杀杀这种事。大家都是文明人,你们还钱,我完璧归赵,双赢的事,你何乐而不为呢?”

    “还钱没问题!但160万绝不……”董锵锵话没说完就被老陈打断道:“小董,记住,你只有一周时间。如果报警,后果自负。”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完,听筒里传来了一阵“嘟嘟”的忙音。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喊“喂喂”,脸上已经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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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6. 情锁桥

    “我特么跟你说话呢!”黑脸汉子抽完董锵锵后又猛地推搡了他一把,“你聋啊?”

    董锵锵被扇后瞬间听到一阵耳鸣。耳鸣还没结束,他又被对方推到了人行道上,脚下被道旁的矮植绊了一下,手机差点儿脱手而飞。

    见对方突然发难,董锵锵心里腾地冒起一股邪火。他虽天性温和但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再加上老白的突然出事让他变得更加烦躁。

    黑脸汉子见董锵锵被自己推到一旁却不吭不哈地屁都不放一个,胆子更大了,一边又迈近几步,一边用手指着董锵锵的脸骂道:“赶紧滚回……”

    他话音未落,董锵锵已经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张开蒲扇似的手掌,一把握住他指着自己脸的食指,金刚怒目地拧眉瞪着对方,也不说话,手上直接上了力道,攥着对方的食指朝反向撅了下去。

    捏不死你算我输,董锵锵心说。

    董锵锵这么一发力,对方的嘴立刻就歪了:“哎呦,哎呦呦……”黑脸汉子见董锵锵根本没停手的意思,只能一边吭叽一边顺着董锵锵撅手指的方向走,尽量让自己的手指保持顺位,同时嘴里不依不饶道:“松开!赶紧给爷松开,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被迫围着董锵锵绕圈儿走了几秒,黑脸汉子突然飞起一脚,朝董锵锵的膝盖踹去。

    董锵锵根本就没躲的意思,把手腕猛地往下一沉。黑脸汉子就觉得指根一抽,半边手臂就没了知觉,紧接着膝盖一软,飞在半空的脚立刻耷拉了下去,同时人也单膝跪到了地上。

    车里剩下的游客此时全都惊恐地下了车,局促不安地站在车旁,大眼瞪小眼地望着董锵锵和黑脸汉子,却没一个敢上来劝架。

    “刚才为什么打我?”董锵锵质问道。

    “小子,你丫赶紧把手给我放开,否则……”黑脸汉子的脸胀得通红,但因为底色实在太黑所以红得并不通透。

    “呦,还是个北京的。”董锵锵冷冷道,“一言不合就打人,你爹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黑脸汉子的额头挂满了汗珠,看样子确实疼得厉害。

    “我……我要去旅行社投诉你……还要去……消费者协会告你们。我,我要让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黑脸汉子哆嗦着终于说完一个整句。

    董锵锵兜里的手机再次响起,他以为是老陈,哪知却是杜蓝。

    “说。”董锵锵心情不好。

    “你是不是跟顾客闹矛盾了?”杜蓝命令道,“赶紧停手。立刻!马上!”

    董锵锵沉着脸望了眼车的方向,果然看到有人正在打电话。

    他低头又看了眼黑脸汉子,对方已是一副几乎要晕过去的表情。他沉思片刻,把对方的手往远处一扔,黑脸汉子整个人立时“扑通”一下摔坐在一旁的绿化带里。

    “他们这团一人交你多少钱?”董锵锵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500还是600?”

    “800马克。”杜蓝不明所以,“你干嘛问这个?”

    “有一个黑脸的要退团,我已经把钱退他了,回头你不用再给他钱了。”董锵锵说完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从钱包里取出810马克扔到黑脸男子的面前:“钱还你,拿东西滚。”

    黑脸汉子一脸不忿儿地瞪着董锵锵,不甘都写在了他的脸上,但他知道自己和董锵锵不是一个档次的,再动手只能是自取其辱。

    他把地上的钱艰难地抓到手中,扶着旁边的小树慢慢站了起来,左手托着右手恶狠狠道:“成,你给我等着,咱俩这事儿没完!”

    董锵锵冷眼看着他的怂样,用手一指旅游车:“30秒内消失。”

    “你说消失就消失,你天王老子啊?”黑脸男子倒驴不倒架,“我就不走你能怎么着?哎,我就问你你能怎么着?”他故意提高音量,希望借此引起其他团员的注意。

    杜蓝的电话再次追了过来,但董锵锵没心情跟她解释,直接大踏步地走到车旁,翻出黑脸男子的随身背包扔到了车外,然后大手一挥:“大家上车,咱们马上出发。”

    车子一骑绝尘地开走了,一车人都听到了黑脸男子在车后的一阵哀嚎。

    其实下一个景点霍恩佐伦大桥离科隆大教堂非常近,所以没几分钟他们就到了。

    车刚停稳在大桥的一侧,就有团员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董锵锵:“杜小姐说有急事找你。”

    董锵锵接过手机的同时挂断了电话,一边指挥团员们下车观桥,一边解说道:“第一代霍恩佐伦桥始建于1907年,二战中毁于战火,战后经历多次重建。目前整座桥长约为400米,由三个拱形钢架首尾相连,钢架下跑火车,钢架外是人行横道。虽然它不如科隆大教堂有名,但也是科隆知名的地标建筑,而桥下奔涌的河流就是鼎鼎有名的西欧第一大河莱茵河。大家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人行道两侧护栏上挂满了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锁,而且经常是两把锁锁在了一起,这其实代表的是很多德国年轻人的爱情。每年情人节期间都会有全德各地的情侣到这里挂锁宣誓爱情,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的鹊桥。而霍恩佐伦桥也是世界知名度最高的同心锁桥,据说挂在这里的锁的总重量已经接近一吨。”

    等团员们三三两两地走上桥开始自由活动时,董锵锵才给杜蓝拨了回去。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杜蓝急赤白脸地嚷道:“董锵锵你是不是疯了?谁让你把团员赶下车的?”

    “是他自己说要退团的。”董锵锵也在气头上,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我问你,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退团?”杜蓝反问道,“是不是因为你一直打电话影响了发车时间?人家给你提意见然后你就恼羞成怒还打人?”

    董锵锵没料到对方会倒打一耙,忍不住被气笑了:“那孙子是这么跟你说的?”

    “董锵锵!你给我听好了,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开车回去找到他并跟他赔礼道歉!一分钟都不要耽误,马上回去!”

    “那种人晾他半天就知道好好说话了……”董锵锵故意笑道,“上赶着不是买卖!”

    “董锵锵!”杜蓝似乎真急了,“你别嬉皮笑脸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

    董锵锵被她问得一愣,以为她已经知道了老白的事儿,立刻收敛笑容,严肃地问道:“你也知道了?”

    “我也知道?”杜蓝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我当然知道了,你如果不马上找到他,回头他消失了,我的旅行社就得被吊销执照,而且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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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7. 劝降

    一听这话,董锵锵立刻明白自己刚才想岔了,杜蓝跟自己说的明显不是一回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他消失会吊销你旅行社的执照?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再说他一个北京人在德国玩什么消失啊?”

    “夸张?如果他真跑了,吊销营业执照都是轻的,还有罚款。如果影响特别恶劣,甚至旅行社的法人还会被追究责任。”杜蓝的口气异常严肃,不由得董锵锵不信,他忍不住问道:“可这是为什么?”

    “你不知道?”杜蓝听起来很吃惊,“这是做导游的基本常识呀,我以为老白已经跟你交待过了。有些游客会趁着到国外旅游的时候偷偷溜走。”

    “溜走?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回国了?”董锵锵困惑道,“在这里黑下来?”

    “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家境好的,那些从偏僻困苦地方来的人有你不了解的过去和能吃苦的决心。”杜蓝冷笑道,“当然对他们来说,除了损失旅游费和押金外,还永远不能合法回国。赖在这里能找到份黑工的都是运气好的,如果被德国警方抓到,肯定还是会被引渡回国。”

    “押金?”董锵锵疑道。

    “旅行社为了防止游客突然失联,一般会每人收10万以内的押金,同时导游还会把游客的护照都收在手里。如果是我自己带队肯定也会这样做,但是你带队时我就只是复印了他们的护照首页。”

    “那你为什么没提醒我收上来他们的护照呢?”董锵锵不解。

    “我给你的团一般都是(游客的)背景还不错的,风险高的(游客)一般我就不接了。”

    “你碰到过(逃跑的)?”

    “你是怎么跟王晓刚打起来的?”杜蓝直接跳过了董锵锵的问题。

    董锵锵抬头望了望蓝天,吐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他刚才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刚才接到老陈的电话,时间有点儿长,他就跑过来扇我嘴巴。我一下没忍住,就揍了他。他就喊着要退团,我在气头上就把钱还他了。这事一车人都看见了,你可以随便找个人去证实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老陈给你打电话?”杜蓝又是一惊,“王晓刚扇你嘴巴?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

    “老白可能被老陈给抓了。”董锵锵低声道,“我刚想给你打电话说这事就被那个什么王晓刚给搅和了。”

    “你说……老白被老陈抓了?”董锵锵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杜蓝就觉得自己

    的脑容量明显不够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是因为8月那事么?”

    “应该是,但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董锵锵脑子也很乱,他不想着急忙慌地跟杜蓝讨论这件事,至少现在不想,“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马上就要上大课,下课得14点以后。一下课我马上联系你。你现在在哪儿?”

    “霍恩佐伦的桥上。一会儿他们逛完就去吃饭,14点差不多能吃完,到时我看情况咱俩再细说。”董锵锵说完又补了一句,“我这就去把(王晓刚)他找回来。”

    “先把人拉回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听完董锵锵的解释,杜蓝的态度明显变了很多。

    董锵锵一秒都没耽搁,立刻给王晓刚去电话,问他现在人在哪。见董锵锵主动来电,王晓刚猜测自己的投诉奏了效,态度立刻强硬起来,要求董锵锵不仅要给他赔礼道歉,还要负担他的所有医疗费和心灵创伤费。

    董锵锵懒得跟他扯皮,直接问道:“你到底在哪儿?”

    “麦当劳。”王晓刚没好气道,“但我可告诉你,如果我刚才提的条件没有得到满足,我是肯定不会跟你走的。”

    董锵锵跟其他还在桥上观赏风景的团员们打了声招呼,也没开车,直接跑了回去。

    跟当时在国内已经遍地开花的麦当劳和肯德基快餐店相比,德国的麦当劳和肯德基屈指可数。科隆大教堂的附近只有一处,所以董锵锵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对方。

    王晓刚大大咧咧地坐在麦当劳的座上翘着二郎腿,见董锵锵来了,眼皮一翻,眼睛望着斜45度上方阴阳怪气道:“你小子刚才走的时候不是很牛逼么?怎么现在又回来了?喔,我知道了,你被你的女老板呲儿了。”他得意地啜了口可乐,继续说道:“成吧,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绕圈子。你给钱,我跟你走。没钱,免谈。”

    对方一副无赖嘴脸,董锵锵想起杜蓝的话,只能假装没听见,道:“你要不跟我回去也可以,在这个声明上签字。”说完,他把一张提前写好的纸条放到对方面前。

    王晓刚睨视着董锵锵,伸手抓起了纸,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声明。本人王晓刚,护照号G027385**,自愿放弃本次跟团旅游,由此产生的所有后果由本人自行承担,与旅行社及所有工作人员无关……”王晓刚把纸往桌上一拍,“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跟你无关?”

    “出国是好事,开拓视野,增长见识,但每个人的权利和义务也都是对等的,如果你拒绝履行义务,那我只能公事公办,跟有关部门报备你有潜逃嫌疑。”

    “你说谁要潜逃?”一听董锵锵给自己扣了顶大帽子,王晓刚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瞪圆了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董锵锵。

    “让你跟团你不走,不是有潜逃嫌疑是什么?”董锵锵反将一军。

    “简直可笑,明明是我对你提供的服务不满意,怎么会是我要潜逃?”

    “我们旅行社就我一个,你不满意没问题,钱也退你了,你签了字我就走。”

    “不~签。”王晓刚拖着长声说道,“爷就是不签。”

    “不签字也不走,是吧?那你跟德国警察和中国大使馆的人说吧。”

    “你说什么德国人就信什么?警察局是你们家开的啊?”王晓刚嗤笑道,“你小子蒙谁呢?”

    董锵锵掏出手机,直接拨通端木的手机号,电话接通后,没等端木开口,他立刻高声用德语道:“端木,我现在带旅游团在科隆,我的团里有个叫王晓刚的人是个无赖,想讹我钱,我吓唬吓唬他,你配合说几句德语就好。多谢。”

    端木一听心领神会,立刻嗽了嗽嗓子,配合得用德语说道:“没问题,董锵锵同志。我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已经账面浮盈了一倍多了,12月份估计能请你吃顿法国大餐。”

    “恭喜你。那先这样,晚点儿我再联系你。”董锵锵装模作样地又说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望着一脸狐疑的王晓刚,董锵锵板着脸道:“刚才你先动手打人,团员们都看到了。我让你签字你不签,这里的摄像头也拍下来了。你不是想要有效沟通吗?那你跟德国警察沟通吧。”

    王晓刚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董锵锵,顺便再讹点儿零花钱,没想到董锵锵比他还混不吝,惊得他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如何挽回。“哎,你这人……”

    董锵锵说完便转身朝门口走去,刚走了两步又转过身,笑道:“作为本旅行社给你提供的最后一次服务,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被抓到,不管警方是否相信你,他们都会考虑旅行社方的证词。如果德国人最后也认为你有潜逃嫌疑,那你大概率会被遣返回国。至于回国后你会不会因为这事儿坐牢我就不知道了,但罚款肯定是跑不了的。另外由于你这次的不良出境记录,以后估计你再想来欧洲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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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8. 河流如酒

    莱茵河的河面很宽,水绿且浑,没有想象中的清澈,河道内的游船和货船都很多。

    一圈圈的涟漪随着游船的缓缓前进在水面上漾开成一个个的圆,等到游船开远,水面又再度恢复了平静。

    董锵锵靠在双层游船顶层的围栏上,单手托腮,望着船尾螺旋桨处大量出现又逐一破碎的串串水泡儿独自发呆。

    谁能想到波澜不惊的水面下会是怎样的暗流汹涌。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耳边不知不觉中响起郭兰英《一条大河》的旋律,脑子里竟然浮现出自己儿时的画面。

    那时的他经常在大院儿的小卖部买香槟酒喝,300毫升一瓶的要5毛钱。尤其是夏天疯玩了一天后,最爽的就是窝在沙发里美滋滋地来上一瓶冰镇香槟。那时它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今天的可乐,而北冰洋还没开始流行。但突然有一天香槟就消失了,不光是院儿里不卖了,诺大的北京城都遍寻不着,慢慢香槟就成了残念。后来他就开始学人喝啤酒,再后来连白酒也能喝了。

    “嘿,想什么呢?”有人在董锵锵身后轻声喊道,他一下被惊醒,转过头才发现是团里一个叫陈青的女生。陈青的皮肤白净,说话细声细气的,还爱笑,给他的感觉是个开朗阳光的女孩。

    “没想什么。”董锵锵直起腰杆,“你怎么不去听中文解说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听听呗。”

    “听一会儿烦了,过来跟你聊两句。”陈青说完直接坐到董锵锵旁边的椅子上,眼神儿飘向船头的其他团员,“你中午带我们去的馆子挺好的,点的菜也好,她们都夸你道行深。”

    此时已是11月下旬,游客们坐在游船顶部三三两两地晒着太阳喝着饮料,一面感受莱茵河凉意的微风,一面享受着莱茵河两岸的迷人风光。

    “为人民服务。”董锵锵的目光又望向了船外。

    “真没想到,科隆这么小的城市竟然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陈青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端详着董锵锵的侧脸,“哎,等会儿下了船,还有什么好地方推荐没?”

    董锵锵原本的安排是下午组织大家逛贝多芬故居,波恩大学,舒曼故居,波恩大教堂,明斯特大教堂,黑莱茵村双体教堂,联邦德国历史纪念馆,龙堡以及坐船游莱茵河。但因为惦记着给杜蓝打电话,所以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不被打扰。思来想去,他决定把本来安排在最后的坐游船赏莱茵河和夕阳的活动直接挪到下午活动的第一个。

    作为德国境内最长的河流,莱茵河流经德国几个重要的工业区,承担着德国境内大量的内河运输,同时还肩负着灌溉农田和植被等重任,被誉为德国的母亲河,也被称为“德国命运之河”,地位类似长江、黄河于中国。

    团员们都很年轻,又女生多,对故居、教堂、博物馆这种上了年头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况且看了知名度最高的科隆大教堂基本就等于看了所有,所以对泛舟河上都举双手赞成。

    自从在麦当劳里被董锵锵警告后,王晓刚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虽然看见董锵锵依旧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都不忿儿,但也就是纸老虎,狠话却是一句都不敢再说了。

    “咱们买的是通票,一张票一天内可以选择莱茵河沿途不同的码头随心所欲地上下船。”董锵锵边说边挥手指向两岸,“你们可以自主决定在岸边停留的时间,可以去看你们中意的不同时代的城堡,也可以享受不同品种的葡萄酒。我希望你们能拥有一次不一样的旅行,而不是赶场似的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回国以后却什么印象都没留下。”

    此时已是深秋,河两岸由于树种不同,树叶的颜色也大相径庭。同是河岸的阳面,有的树叶还是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青绿色,有的已经变成了一片醉人的金黄,还有的则暗红如血。

    在层层叠叠的树林旁,既有整齐划一的豆腐块梯田,还有大片大片像紫毯一样铺在河两岸山坡上的葡萄园,这颜色繁多的自然风景搭配在一副画面中,不由得让人感觉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而在更高处,不时能看到雄伟威严的德国古堡矗立在山头,好像猛兽一样屏气凝神地关注着河面上往来的船只。还有一些“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城堡,只能透过摇曳的树叶间隙,人们才能不时窥到它们的尖塔或哨楼。

    在树林戛然而止的地方是有着五颜六色屋顶的小房子,它们好像沙盘游戏中的房屋模型一样高低错落的立在岸边,每个小房子的阳台上都摆满了鲜花,风吹过时,花瓣轻摆,甚至在船上都能闻到阵阵的花香。

    从霍恩佐伦大桥方向驶来的火车满载着货物从小房子前匆匆而过,河岸两边的码头处人头攒动,甚至还有载着汽车的游船在河面上穿梭,一排繁荣景象,似乎都在彰显这条命运之河的强大生命力。

    陈青欣赏着美景,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望着船头情绪高昂、拍照嬉笑的女生们,董锵锵的心情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他跟杜蓝约定的通话时间是14点,但杜蓝并没有如约来电。

    董锵锵心想,自己也别傻等了,还是先给华菱去个电话问问那边的情况。

    “你先慢慢欣赏,我去联络下晚餐。”董锵锵晃了晃手机,礼貌地站起身走到另外一个角落。

    董锵锵知道华菱去慕尼黑名义上是帮老白分忧,但主要还是养胎。况且老张的公司刚成立,办公室还在简单装修中,业务压根儿就没展开。

    华菱的声音听起来还跟以前一样悦耳,董锵锵猜测她应该还不知道老白的遭遇。

    “你联系不上老白?”华菱快言快语道,“他带团去奥地利和瑞士了,可能现在正猫在哪个山沟里,手机就没信号了,你等晚点儿再打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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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9. 老白的救命钱

    “带团?他哪天走的?”

    “就这周一,好像还是那个老张给他介绍的团。说这次要去一个月,让老白带着人逛遍欧洲呢。”华菱的声音里带着惋惜和神往,“哎,要不是怀孕我就跟他一起去了,好多免税店我还没去过呢,可惜了……”

    看来老陈和老张早就计划好了,不带华菱并不是因为他们心慈手软,而是他们需要有人帮他们筹钱。想到这儿董锵锵忍不住在心底一声叹息,他万万没想到老张和老陈会是一伙的。

    “那他这几天没给你打过电话吗?”董锵锵又问道。

    “昨天刚打的。”声音里带着甜蜜。

    “昨天?”董锵锵惊道,“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一切都好,还说等我们装修好了房子就请你和乐乐圣诞过来玩。我们刚买了房,正在考虑怎么装修。你们如果圣诞过来还有地方住,等明年再来恐怕就没地方喽,客房就得改婴儿房了。”董锵锵透过电话都能感受到华菱满满的幸福感。

    “你们买房了?”董锵锵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噗通”一声掉入莱茵河中。

    “是啊,我也很意外,老白也没跟我说。10月初他就自作主张地买了,我也是来了后才知道的。这家伙蔫不出溜的整这么一出,背了一身债,真是吓死个人。”华菱虽然嘴里埋怨,但谁都能听出来她心底的高兴,毕竟谁不希望自己嫁的男人有本事呢,“现在想想,我跟老白刚认识时也就你和乐乐现在这个年纪,那时的事就好像昨天一样,一眨眼就过去了。哎,女人的青春实在是太短暂了……”

    华菱感慨旧日时光的话让董锵锵的心里五味杂陈,他含糊地敷衍了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就在董锵锵望着河水怔怔发呆时,杜蓝的电话不期而至。

    董锵锵简明扼要地叙述了老陈跟自己说的内容,又把自己从华菱那得到的讯息复述了一遍,说完以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望着波澜不惊的水面,董锵锵第一次感到无助,而之前不管是面对歹徒,还是凶猛的野猪,他都没真怕过,但此时的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冷,仿佛自己正浸泡在冰凉的河水中。

    最后还是杜蓝先开了口:“事到如今也没其他办法,咱们还是先报警吧。”

    “报警我没意见,但刚才我给华菱打电话时她明显还不知道这事。”董锵锵担心道,“她怀孕还不到3个月,我听说3个月内都是危险期,如果精神受到刺激,说不定会流产……”

    “所以你担心她会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流产?”杜蓝跟华菱互无好感,“因为这样你就不想报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报警肯定对,但问题是,报警是程序正确,但它的结果会正确吗?我落地德国的第一天就因为被袭击而报警,但直到今天也没任何说法。有人去我家闯空门我也报警了,依然无果。汉诺威的留学生蹊跷死亡,还是报警无果。就连老陈那晚的事咱们也报警了,你看德国人有反馈吗?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吗?就是咱们报警了但最后还得靠自己。”

    “靠自己?”杜蓝反驳道,“你疯了?怎么靠?他要160万,你都没还价。”

    “准确地说是没等我还价他就把电话挂了。”董锵锵解释道,“再说我根本不知道该还多少,还低了激恼了对方怎么办?还高了拿不出来又怎么办?”

    “不管你怎么还(价)都是个天文数字,就凭咱俩去哪儿找这么多钱?而且你想过没有,就算你凑齐了钱给他,你怎么能保证老白就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呢?”

    “我确实无法保证老白的安全,警察可能也不能,没人能。但我知道一点,咱们给了钱不一定能见到人,但如果咱们不给钱,肯定就更不能了,所以不管报警与否,咱们都必须先想办法凑钱。”

    “你说的倒轻松,160万啊!”杜蓝埋怨道,“反正我没有。”

    “谁也没让你一个人担着啊,这样,你先把老白之前给你的钱拿出来,再怎么说也有80……60万呢,至少咱们先把本金凑出来。这样万一老陈再来电话,我还价时心里也有底。”董锵锵想起杜蓝把5万马克给他俩当酬金的事,他知道老白用这钱开了旅行社,这钱十有八九还在公司账户里躺着呢。

    “我没60万。”杜蓝说得斩钉截铁。

    董锵锵大吃一惊:“老白不是之前把钱都给你了吗?”

    “30万我进货用了,还有30万借给老白买房了。”杜蓝没好气道,“你要不信我这里还有他给我打的欠条呢。”

    董锵锵本还以为能在60万的基础上开始凑钱,哪知空欢喜一场。杜蓝一句话直接把他打成失语。过了半晌他才喃喃问道:“你去进的什么货?”

    “德国水果味维生素ABCDEF泡腾片。我表妹打电话跟我说这东西在南方城市很受欢迎,让我多寄一些回国。我就备了30万的泡腾片,慕尼黑这边超市里的泡腾片基本都被我买空了。我分三次寄到国内,我表妹一批,我表妹介绍的两个客户各一批。结果现在就我表妹付了款,那两个客户一个收到货还没付账,一个跟我说货被扣在海关了让我先去补税。哪知我前脚才补完税,后脚那个狗屁公司就跟我说没钱付全款,只能付15%。我最近一直忙这事,刚找好律师准备起诉追偿。别提多倒霉了。”

    以董锵锵对杜蓝的了解,她并不是小气的人,应该不会故意编故事骗自己,于是试探着问道:“那你还有没有其他钱能先拿出来救个急?”

    “大钱肯定没有,其他的凑一凑能有15万吧。”杜蓝估算道,“不过这钱也不该就咱们出吧?老白华菱是不是也该出些?”

    “当然不是就咱们出,老白肯定要出血的。可当时毕竟是你拿了大头,你都吐出来于情于理也是应该的。”董锵锵直言道。

    “我是拿了不假,可我给了老白5万马克,又借给他30万,说起来他才是拿的最多的人呀。”杜蓝委屈道,“而且你想过没有,咱们这钱是不是应该算借给他们的?那这就有问题了,如果老白真那什么了,这钱谁来还?华菱吗?”杜蓝终究还是没把那个难听的字说出来。

    杜蓝提的问题董锵锵还真没仔细想过,他叹了口气:“华菱很多年没什么正经工作,两人结婚又花了不少钱,这又买了房,恐怕就是告诉她她也没钱。而且我估计老白开公司的钱恐怕咱们谁都取不出来,至于他俩买的房子能不能退款也是个未知数。但不管这钱到底是不是借给他们的,咱们都应该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那他们两边儿家里也拿不出来钱吗?”杜蓝难以置信道,“都这会儿了他们应该不会心疼钱吧?保人要紧啊。”

    “从参加婚礼的嘉宾看,我觉得两边估计都没什么钱。”董锵锵分析道,“我听老白很隐晦地提过一嘴,个别嘉宾连份子钱都没给。另外华菱家里很多人都得了病,看病也花了不少钱。”

    杜蓝听明白了董锵锵的意思,怅然道:“那我再问问我这边的朋友,也许还能再凑一些。”

    “这样最好,我一会儿也问问我这边儿的朋友。”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了新晋土豪端木星浩,瞬间觉得看到了希望。他知道慕尼黑再保险的股价一直在跌,端木的收益翻个两倍都是可能的。如果端木愿意帮忙,160万还真不见得完不成。

    “有一点我不明白,”杜蓝忽然问道,“老陈是怎么知道老白行踪并抓到他的?”

    “我怀疑他和老张里应外合。老白最近一直在帮老张弄公司的事,公司刚开起来老白就被抓了,肯定跟老张脱不了干系。”董锵锵心里止不住地内疚和懊悔,“这事都怪我,是我把老张介绍给老白的,等于就是我亲手把老白推入了火坑,所以我必须亲手弥补这个错误,否则……否则我永远都不能原谅我自己。”董锵锵说着说着,眼前竟浮现出陈雨的模样。

    “事已至此你也别自责了,还是先想想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吧。凑钱是肯定的,报警你跟华菱商量谁报更合适,另外老陈说怎么联系你了吗?”

    “他说会给我一个银行账号,”董锵锵沮丧道,“但到现在我都没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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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0. 从今往后咱们都是过命的朋友

    “他这种老流氓肯定会回来联系你,问你筹钱的进度。”杜蓝叮嘱道,“别慌,也别硬来,见机行事。有机会想办法听听老白的声音。”

    “我知道了。”杜蓝一语惊醒梦中人,董锵锵深吸一口气,“那我先跟华菱说一下。这事宜早不宜迟。”

    就在他放下电话的同时,游船猛地发出“咚”的一声,董锵锵就觉得船身一震,低头一看,才发觉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靠了岸。

    没等董锵锵招呼,团员们已经簇拥着下了船,把一片欢笑声留给了最后下船的董锵锵。

    河岸边是大片大片紫色或绿色的葡萄园,一个非常简陋的木制宣传栏孤独地立在路旁,宣传栏里图文并茂地介绍了葡萄园的情况。

    根据团员们的要求,董锵锵现场翻译了那些文字。

    根据1994年的《德国葡萄酒法》,德国优质葡萄酒的生产地被划分为13个特定产区,每个生产地又分为了几块区域。在这13个产区中,莱茵河谷占了一席之地。

    莱茵河沿岸地形复杂,很多葡萄园都是建在陡峭的梯田上,而这除了会让葡萄园的管理变得复杂,还会加剧管理成本的提高。但凡事有弊也会有利,独特的地形结构使得莱茵地区的气候条件变得得天独厚,而其中对酿酒最有利的就是这里的葡萄在夏秋两季都会被温暖又不炽烈的阳光宠爱,同时还能得到和风的保护。

    科隆属莱茵河谷的一部分,但位置靠西,本不是最好的地段,但架不住原材料好,所以河流两岸也有大小上百家葡萄酒庄,葡萄酒的平均质量虽不拔尖但也说得过去。

    董锵锵翻译完了,众人便继续前行。秋日下午两三点的阳光晒在身上不冷也不热,微风从林间徐徐吹过,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把光影斑驳地洒在泛着泥土香气的路面。

    女生们只对照相和闲逛有兴趣,并无逛葡萄园的想法。董锵锵走在队伍的最后,看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说说笑笑地一边拍照一边从一片葡萄园晃到另一片葡萄园,在这个深秋的下午,在这样一个山水如画的地方,这些花样年华让风景也变得更加生动起来。

    漫无目的地行走让董锵锵忽然想到,老陈刚拿到“优秀企业家”的奖励,如果他真把自己逼急了,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拼的鱼死网破?就不怕他把这事闹大?以老陈能忍三个月的情况来看,他绝不会没考虑到这点。如果是这样,那他的行为就该是要回自己本金后再看能捞多少回来才合理,还真不见得是要干掉老白而后快。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老白的性命短期不会有危险,心里顿时高兴起来。

    但一想到要给华菱打电话,董锵锵还是很心虚,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打一圈儿电话试试借钱。董锵锵来德国时间不短,虽然经历了一些事,但开口借钱还是头一遭,往常都是人家跟他借钱,现在就要看他刷脸的能力了。

    因为担心吃闭门羹,董锵锵决定第一个电话先打给佟乐乐。毕竟她和老白、华菱都有交情,想来不会袖手旁观,顺便还能问问她对这事的判断。

    接到董锵锵电话时,佟乐乐刚换上“大牛骨头”的服务生装。听完董锵锵的叙述,佟乐乐骇得半天没说话。

    董锵锵以为她不愿借,正准备再铺垫几句,就听佟乐乐一声长叹:“这是个天文数字啊。”

    “所以需要大家都搭把手,有多少借多少。当然你要不愿意我也理解。”董锵锵特意把那个“借”字咬得很重。

    “借没问题,只不过我手里暂时没那么多,只能先拿出来25000马克,其他的你还得再找人借。”

    董锵锵知道按最新的汇率算1马克能兑近4元人民币,25000马克就是小10万,虽然距离160万遥遥无期,但总算是个好的开始,当即感谢道:“那就麻烦你汇到我的账户吧,等我回汉诺威就给你打欠条。”

    “欠条的事先不急,问题是,你有把握对方拿到钱会放了老白吗?”佟乐乐担心道,“你小心人财两空。”

    董锵锵何尝不知道这点,但此时此刻谁又能打包票呢?

    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啊。

    “还有,你刚才说华菱还不知道这事,需要我帮你去说吗?”虽然董锵锵没开口,但佟乐乐心思细腻,早把董锵锵的尴尬看得一清二楚。

    “还是我来说吧,有些细节你说不清楚她可能会更慌。不过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等我打完电话,可能需要你去安抚她,毕竟她怀了孕,我担心她会崩溃,毕竟之前她的精神状态就不稳定。”

    “那我今晚就不打工了,回家等你电话。”佟乐乐善解人意道,“另外我再问问贺鸯锦她们,大家聚沙成塔。”

    有了佟乐乐的精神和资金支持,董锵锵心里多少有了点底。在他看来,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碰到这种事还愿意借钱的都可以算是过命的朋友了。

    让他欣慰的是,几乎所有被问到的人都没拒绝他,甚至就连董锵锵以为可能会叽叽歪歪不愿拿钱的雷兰亭,都一口气借给他2万马克。

    董锵锵知道雷兰亭的家底不厚:“你账上就2万(马克)了吧?要不要再留点?我给你写欠条没问题,但什么时候能还完可不一定,也许拖个三年五年都有可能。”

    “没事,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老白还不起,不还有你吗?”雷兰亭虽然心疼钱,但他清楚,董锵锵既然开口借钱,肯定不会不还。他之前在钱的事上在董锵锵的面前栽了面子,这次是他彻底扭转自己在董锵锵心目中地位的绝佳机会。更别提如果没有董锵锵和老白,他不仅挣不到10头猪的钱,说不定还会倒欠一屁股债。他已经知道董锵锵做导游也是因为得到老白的指点,他也打算做导游,所以无论如何跟董锵锵搞好关系总不会错,进能做导游,退能抓野猪,这2万马克的人情投资怎么算都是赚的。

    “成,那我就不客气了。”

    “要不是还章月琴钱和学车,我还能再多借你一些。”雷兰亭忍不住好奇道,“不过老董,你觉得老白这回……行吗?”

    虽然雷兰亭说得隐晦,董锵锵还是能听懂他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尽人事听天命吧。”董锵锵实话实说道。

    一路走走停停,董锵锵给冬一晴、王蜀楠和端木又分别去了电话,除了端木没接,其他两人都表示能支持一些。

    等团员们重新登上了另一艘游船,太阳已经西斜,水面上的风也变得凉意更重。

    董锵锵犹豫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告诉华菱老白的事。

    但还没等他拨电话,华菱反而先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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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1. 鸡同鸭讲

    “我正要给你打呢。”董锵锵只觉得自己的脑仁儿嗡嗡的。

    “昨天老白打电话时交待我件事让我跟你说,结果刚才一聊天我就给忘了。”杜蓝快言快语道,“你看我这破记性,要不老话说‘一孕傻三年’呢,果然不假。”

    “他让你跟我说什么?”董锵锵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他说书房里有个信封让我交给你,还说如果你不来慕尼黑取,就让我寄给你。你最近有空来慕尼黑吗?还是我给你寄到汉诺威去?”

    “信封?”董锵锵猛然想起老陈的话,“那里面是什么你看了吗?”

    “可能是地图或者导游手册什么的吧。需要我现在检查一下吗?”

    “你听我说,华菱,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董锵锵牙一咬,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华菱。不仅说了老陈的勒索和威胁,也把杜蓝遇袭那晚发生的所有事向她和盘托出。

    “你说……老白……被他们……绑架了?”华菱的声调里带着明显的颤音,“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为什么昨天他打电话时一点儿不告诉我呢?为什么你刚才不说呢?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具体什么时候发生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周,甚至可能就是昨天老白给你打完电话后。”董锵锵之前非常担心华菱在电话里会大喊大叫,准备了一堆安慰的词,现在虽然华菱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冷静的多,也没哭,但这让董锵锵反而变得更担心。

    “怎么会这样呢?他怎么会这样呢?”董锵锵听到华菱一边不住地自言自语,一边来回走动着,他能听到她开关门的声响,还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华菱你听我说,你先别乱,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怎么办你有什么想法?”

    “我?”华菱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尖声叫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该有什么办法?”

    “你应该先报警,然后尽快筹集资金准备交钱赎人。”董锵锵提醒道,“这样才有机会保全老白的性命。”

    “可我没钱啊……”华菱终于哭出声来,“我们哪还有钱?给家人治病,结婚,买房,装修,学车,买车,所有这些把钱都花完了,花完了……你让我现在到哪里去找那么多钱啊?”

    “我知道这是天文数字,所以我们大家尽可能先凑了一些……”董锵锵小声道。

    “可对方要160万……是160万啊!”华菱的泪水一开始还像涓涓细流,她越说越激动,等说到钱数时终于泣不成声,眼泪好像决堤的坝口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流。

    董锵锵知道,自己这时如果再多说一句恐怕华菱会比老白更早有危险,更何况她还有身孕,当下不再多言,静静地举着手机听华菱哭个痛快。

    华菱哭了足足五分钟才终于缓过来一些神儿来,她对着手机哀求道:“董锵锵,我求求你帮帮老白。我俩在这边除了你们也不认识什么其他人了。你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有多少钱我肯定给多少钱,可,可如果对方收了钱却不放老白,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没爸爸了啊……”华菱说完忍不住悲从中来,再次嚎啕大哭。

    “我知道这个数字很吓人,我们大家肯定都会帮你。”董锵锵刚从佟乐乐等人手中凑了5万马克,他估计自己的账上还能有5万多马克,这就是10万,按1比4的汇率算就是40万人民币,再加上杜蓝的20万人民币就是60万,虽然还不到老陈要求的一半,但这已经是他们这些人的极限了,“大家差不多能拿出60万,剩下的部分你看你这边还有没有……”

    “可我现在真的是一分钱都没了……”华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道。

    “那如果你把房子卖了呢?”董锵锵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样房费和装修费能省出来不少钱。另外学车和买车也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听到董锵锵建议把房子卖了,华菱那边立刻没了动静,就好像有人突然按下了消音键。

    “房子……房子……”华菱机械地重复了两遍,却再也没有往下说。

    董锵锵猜她此时已经心智大乱,自己一味跟她谈钱恐怕会适得其反,当然他更怕华菱会哭起来没完,连忙分散她的注意力,道:“那钱的事暂时先放一边,你先报警。这两件事你都得马上做。”

    “报警?”华菱止住哭声,吃惊地反问道,“可你刚才不是说,对方已经放话了,只要我敢报警他们就对老白下毒手吗?”

    董锵锵听到这句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可你就是不报警他们也有可能会这么做啊。报警才能保护老白的安全。”董锵锵虽然不愿意面对这个可能,但他也很清楚,这个可能就在那里,无视它也不能抹杀它的存在。

    “可就算抓到对方,如果那个老陈反咬一口,再把转账记录交给警方,警方再查出来是老白勒索对方在先怎么办?那老白肯定就得进去坐牢了啊……不不不,我不能报警,肯定不能报警……”华菱一连说了好几遍,不知是在跟董锵锵确认还是在跟自己确认,到最后再次小声啜泣起来。

    见她既不肯报警,又不愿筹钱,董锵锵只能再次提醒她:“报警的事宜早不宜迟,最好今天就说,早跟警方沟通对老白是最有利的,否则贻误了机会,你再后悔都没用了。钱的事我们一起再想办法。”

    但华菱只是自顾自地哭,似乎根本没听进去董锵锵在说什么。

    “如果你实在为难,我可以报警。”董锵锵说道,“但警方还是会给你打电话的。”

    依然只有哭声。

    见沟通变成了自说自话,董锵锵心知这事今天也就这样了,他叹了口气:“那你先好好休息,如果事情有什么进展我再联系你。”

    深秋的太阳通常落得早,虽然还不到五点,日头却已降下大半,仿佛随时都会跌出人间。

    一抹晚霞缠绕在夕阳的腰线上,被夕阳发出的明亮温暖的光勾勒出一道靓丽的金边,而它四周的天空竟是一片惨淡的血红,看起来像极了科幻电影中的末世画面。

    “快看!天鹅!”船头有人嚷道。

    他把目光投向从远处游来的一群白天鹅,它们圣洁的外表和端庄的仪态顿时引起女生们的一片尖叫。

    就在董锵锵全神贯注凝视白天鹅时,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扇着翅膀落到他身旁的围栏上。

    面对董锵锵,乌鸦全无惧色,甚至还示威般的嘶哑地叫了两声。它难听的声线,黢黑的外表,跟水面上的天鹅相比,似乎很容易就能得到人类的憎恶。但落日的余晖此时正均匀地洒在天鹅和乌鸦的羽毛上,金红的霞光与黑白羽毛对映鲜明而瑰丽,而它们看上去竟是同样的美丽。

    残阳西下,晚霞如血,乌鸦啼鸣,再加上从陡峭山坡上吹来的冷飕飕的林风,董锵锵的心底隐隐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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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2. 不经打击老天真

    直到第二天傍晚董锵锵把众人送上飞机,老陈都没联系他,似乎是在考验他的耐心。

    而端木不知为何竟也没联系他。

    董锵锵不敢耽搁,还车后立刻赶回汉诺威。

    佟乐乐等人的效率都很高,前后脚地把钱转到董锵锵的账上。甚至连雷兰亭都没掉链子,分毫不差地把钱借给了董锵锵。

    董锵锵把众人的借据统一交给了佟乐乐,又托付了几句,便拿上换洗衣物坐火车直奔慕尼黑。

    离家前他专门查了下自己的公司账户,账上竟然有差不多近5万马克。他有心把这笔钱一次都取出来,哪知却突然收到汉诺威税务局的电话,提醒第一年开公司的他在12月底就要开始准备本年度的财务审计工作。鉴于他曾出现过漏报税的行为,所以要特别避免二犯,否则他的营业执照有可能会被工商局回收。看来想要挪用这笔钱还得编个好理由,董锵锵一边思考一边给杜蓝去了电话。

    杜蓝这两天一直在催董锵锵尽快报警,董锵锵又给华菱去了两次电话,但华菱死活不愿意。为免夜长梦多,董锵锵通过电话在慕尼黑警察局报了警。

    警方要求报案者本人去警局录口供,但董锵锵报案时人还在火车上,只能委托杜蓝先去警察局,他随后就到。

    等他和杜蓝录完口供从慕尼黑警察局里走出来时已是夜里九点多了,报警的结果一如董锵锵之前的预计,警方并没跟他俩说什么能让他们宽心的话,只是表示会在立案的同时开始着手收集有关证据和排查嫌疑人,同时查证工作可能会持续很久。离开前警方特别叮嘱董锵锵,一旦老陈再联系他,请他务必第一时间告知警方他和对方的谈话内容。

    街面上的人已经比傍晚少了很多,很多商店虽然早已打烊,但橱窗里却灯火通明,看起来琳琅满目、灯红酒绿,煞是好看。

    两人漫无边际的在街面上溜溜达达地走着,虽然报了警但心情却变得比报警前更沉重。董锵锵望着橱窗里的灯没话找话道:“这商店都关门了还开那么多灯,又费电又不环保,德国人不是崇尚环保吗?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

    “商店关门后还开灯照明主要是为了防盗,这样巡警从店外经过时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店内的情形。小偷忌惮这点就会放弃偷盗行为了。”杜蓝解释完忽然指着街角的冰淇淋店撒娇道,“请我吃个冰淇淋吧。”

    “哦,好好。”董锵锵忙不迭地跑过去买了两个香草冰淇淋,“今天辛苦你了。”

    “你还记得刚才警察怎么说的吧?”杜蓝小心翼翼地咬了口冰淇淋,冰淇淋顺着食管直接进了肚,只觉得肚里一片冰凉,“他让咱们尽量先准备一些钱。”

    “嗯,记得。咱们手里现在差不多有65万。”

    “华菱那边呢?”杜蓝又咬了一口冰淇淋,“她打算出多少?”

    这个问题是让董锵锵感到最费解和棘手的,隔了半晌,他才低声道:“她说……她没钱。”

    杜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是说老白刚给她买了房吗?”

    “是,但她说她去房地产中介问了,人家说房本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现在就她一个人签字是不能卖房的。”

    “那你看过她的房本吗?”杜蓝的火气很旺,凉飕飕的冰淇淋眨眼间就剩下一个蛋筒了。

    “房子是老白婚后买的,那时我在汉诺威,怎么看?”董锵锵疑道,“你这么问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

    “走,咱们现在去找华菱!”杜蓝猛地转身朝车站走去,走了两步没听到董锵锵的脚步声,扭头一看,董锵锵还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你干嘛呢?”

    “这么晚了咱们去她家不合适,”董锵锵看杜蓝的做派像是吵架去的,担心她一言不合会跟华菱吵起来,“你就是有话也还是明天白天再说吧,今晚就算了吧。”

    “你是不是不想见华菱?”杜蓝一针见血地问道,“你是怕她哭还是怕她哭穷?”

    “都怕。”董锵锵很坦诚,“杜蓝,太晚了,咱们先回去吧。”

    杜蓝冷笑一声,也不说话,扭头便走。

    “杜蓝!”董锵锵刚要追,突然意识到不对,在她背后喊道,“你车呢?”

    没等杜蓝说话,董锵锵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董锵锵颇为狼狈地掏出手机,才发现是一直没联系上的端木。

    他只能快步跟在杜蓝的身后上了城轨。

    董锵锵本以为自己跟端木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端木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慷慨解囊,哪知对方却沉默了下来。

    杜蓝坐在董锵锵的对面,眼睛专注地望着街面上的浮光溢彩,似乎根本不关心他的话。

    误以为自己没说清的董锵锵正要再次强调这钱不是端木送给老白而是借给自己时,端木突然开口道:“老董,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但如果让我说,虽然你女朋友也跟这事有关,但你不该掺和,这不关你的事。”

    “该不该掺和我都已经进来了。”董锵锵苦笑道,“我知道我努力了可能也没用,但这事事关人命,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5000马克,我最多能借给你5000。”端木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不是看在你之前经常帮我的份儿上,我一分钱都不会出。”

    “可5000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人民币,杯水车……”董锵锵的嗓音有些嘶哑。

    “我直说了吧,如果是你董锵锵碰到坎儿了,我肯定会帮,甭说五千马克,就是五万马克甚至更多我都没问题。但如果是其他人,对不起,不熟,帮不了。”

    端木本来是董锵锵期望最高的人,哪知现在对方却明确告诉他没钱,而他却无话可说。

    端木和华菱的态度都让董锵锵感到无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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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3. 白面书生

    迈步下了城轨,董锵锵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深夜的慕尼黑此时已经有了初冬的味道,街上空无一人,四周悄无声息,夜风吹过时,枝残叶飘零。

    他忍不住抬头仰望夜空,大片大片又厚又灰的云层堆积在头顶,偶尔还会有不知名的黑鸟从头顶掠过,让人莫名产生一种压抑沉闷的感觉。

    老旧的红绿灯孤零零地矗立在路旁,黄灯似乎已经坏了,信号从猩红色直接跳到了惨绿色,但一眨眼的功夫惨绿色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若一根失去了魔法的魔法棒。

    董锵锵不知杜蓝是怎么知道老白新家的,只能老实地跟着她的步伐,沿着甬路七拐八绕地走进一个小区。

    小区里分散种着七八米高的树,金色的落叶散落在房顶、草地和甬路上,时不时地随风而起又随风而落。小区里异常静谧,亮着灯的房间却不多。

    “你知道这小区多少钱一平吗?”杜蓝停住脚步,像在分辨华菱家的方位,又像是在看头顶的云层。

    “唔,这里看着挺高档的。”董锵锵从没关心过房价,“应该不便宜吧?”

    “这里一套房子差不多要80-120万马克。”杜蓝扭头瞥了眼董锵锵,继续朝前走去。

    “你一会儿见了华菱一定别吵。”董锵锵叮嘱道,“有话好好说,有理不在声高。”

    “你放心,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喜欢钱还是喜欢老白。”说话间杜蓝已经走到小区角落的一栋灰瓦黄墙的双层小楼前。

    小楼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枫树,另一棵也是枫树。

    杜蓝走上台阶到了门前,有温暖的橘光从门上的彩色毛玻璃后透了出来,衬得门上的倒“福”字光彩照人。

    她站在门前并没着急按铃,而是先侧耳听了几分钟,然后直接动手敲门,敲完再把耳朵贴到门上。

    董锵锵见她一副凶巴巴的表情,站在她身后一劲儿地提醒:“千万别吵哈。”

    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走到门前时停住,在门内用德语问道:“谁呀?”

    正是华菱的声音。

    杜蓝瞥了眼董锵锵,董锵锵会意道:“华菱,我是董锵锵。”

    “哦,是小董啊,你到慕尼黑了?”华菱语气很和善,却没开门,“这么晚有事吗?”

    董锵锵刚要答话,杜蓝冲他比划了“V”字手势,又冲屋里指了指,示意董锵锵屋里还有其他人。

    “是这样,我刚才已经去慕尼黑警察局报警了,想跟你沟通一下报警的情况,顺便拿下东西。请开门。”

    门“吱拗”开了道缝,然后停住,台阶上的董锵锵借着门前灯只能看到华菱的半张脸。

    “小董啊,我现在不太方便,有事明天说吧。”华菱竟然拒绝了董锵锵的请求。

    没等董锵锵再说话,杜蓝已经伸手一推,门“咣”地被推开。

    由于华菱只开了很小的门缝,所以她只能看见董锵锵,并没看到站在门侧方的杜蓝。这一下出其不意,她的脸顿时被门框结实地砸中,脸一疼,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杜蓝抓住机会,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哎,你……”看到杜蓝闯进门,华菱心里一惊,捂着脸委屈地嚷道,“谁让你进来的?”

    杜蓝没搭理她的问题,径直走到走廊的尽头,环视一圈后,用手指着客厅方向问道:“他是谁?”

    董锵锵人还站在门外,见杜蓝没头苍蝇似的直不楞登就往里闯,正要去拉,突然听到杜蓝这么问,不禁一愣,赶忙迈步也进了屋。

    见董锵锵也进了屋,华菱脸上一阵变颜变色,她声色俱厉地质问董锵锵:“董锵锵!你这个女朋友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教养?我让她进来了吗?”

    杜蓝一阵冷笑,对董锵锵一努下巴,董锵锵走到她身边,只见客厅里一个穿着白衬衣,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学生模样的男子正端坐在沙发上朝他们张望。

    看到董锵锵和杜蓝,男子愣了几秒,下意识地站起身,语气柔和地说道:“华菱你有客人啊?那我先走了,咱们改天再聊。”

    在董锵锵和杜蓝审敌人似的目光逼迫下,眼镜男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门。

    “他谁啊?”杜蓝第二次问道,“给我们说说呗。”

    “出去。”华菱拧眉立目,一脸冰霜,“我的家不欢迎你。”

    “你的家?”杜蓝边笑边走进客厅,用手指着茶几上一个男士公文包问道,“这难道已经不是老白的家了吗?”

    她话音未落,就听有人敲门,紧接着门一响,刚才匆匆离去的白衣男子又走了回来。

    他极为不好意思朝众人点了点头,快步走到茶几前,一把抄起自己的包,臊眉耷眼地再次走出房间。

    “这里当然是老白的家,但我也有权力让你现在出去。”华菱音量的分贝陡然高了几级。

    哪知杜蓝根本不吃华菱这套,径直坐到了沙发上,笑吟吟地看着华菱,那意思好像在说‘我今天就不走了你能怎么着吧?’

    华菱见状,扭头质问董锵锵:“她这样你到底管不管?你要不管我可报警了。”

    “呦,”杜蓝故意拖着长音挖苦道,“我怎么看糊涂了?老白失踪了都不见你着急报警,跑个小白脸儿瞅给你急的。难不成刚才走的那个也叫白宙宇吗?”

    “你胡说八道!”华菱一时口误被杜蓝抓住把柄,心中叫苦不迭,嘴上含糊道,“老白的事我是委托董锵锵报的警,谁说我不急了?啊,我问你谁说我不急了?”

    “既然你也着急,那正好,趁大家都在,你说说你准备了多少钱?”杜蓝故作认真地问道。

    “我……”华菱眉头紧蹙,似有难言之隐,“准备了……”她的声音和气势好像泄了气的气球,顿时弱了下来。

    “准备了多少?”杜蓝猛地站起身,提高音量大声问道,“如果对方今晚就打电话要钱,你打算怎么说?”

    面对杜蓝咄咄逼人的态度,华菱忽然怯懦起来。她一声不吭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沉默地坐了下来。

    她的表情变得极为痛苦,整张脸都有些变形,不到十秒的功夫,豆大的泪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地板,她终于嘤嘤地哭出声来。

    就在她哭的同时,屋外的风骤然狂啸起来。不知是在嘲笑他们,还是在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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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4. 同林鸟

    “哭是救不回来人的。”见华菱就是哭不说话,杜蓝率先按捺不住,“咱有事说事行吗?”

    董锵锵觉得杜蓝自警局出来后说话的火药味就非常浓,一开口就奔着吵架去,赶忙对她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同时从桌上的纸抽盒里抽了张纸巾递给华菱。

    杜蓝看出董锵锵对自己的不满,耸了耸肩,闭上嘴翘着腿盯着华菱。

    趁华菱擦拭眼泪的功夫,董锵锵说道:“这样,你先把东西给我。”他这么说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暂时分开华菱和杜蓝,同时也让对方能用离开的片刻平复下情绪。

    华菱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客厅。

    见华菱离开,董锵锵埋怨道:“她毕竟是老白的老婆,就算你看她不顺眼,也可以客气一些。再说如果她真不打算掏钱,你骂她就能有用吗?”

    “我就见不得这种人,老白还生死未卜呢,她这都已经开始忙着找下家了。”杜蓝忍不住骂道,“什么丢人玩意儿。”

    “你这话也太难听了,也许她是跟对方借钱呢。”董锵锵皱了皱眉,他不愿把华菱往坏处想,“这时还是不要以……你的想法去揣测别人。”他话到嘴边猛地发觉不妥,于是硬生生地改了口。

    “你是想说我‘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杜蓝讥笑道,“她刚才如果真的是找那个男的借钱,怎么不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或者直接拿出借据反驳我?以她的性格能被我这么数落?而且为什么一开始她还不让咱俩进屋?她就是心虚。我是女人,比你了解华菱这时的想法。你如果不信可以让她拿出证据。董锵锵,这事儿不能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如果真想让她掏钱,就得对她放狠话。你可别忘了,她是老白的妻子,于情于理她都该第一个掏这钱。”

    “你的车呢?”董锵锵不想跟杜蓝在别人家里吵架,岔开话题问道,“怎么今晚你没开车?”

    屋外的狂风好像比刚才弱了些,两人都听到了零星的狗吠声。

    过了大约五分钟,华菱取来信封,董锵锵接过后打开查了查里面的东西。果然有老陈签过字的委托书,以及一摞老陈的不雅照。他看完便把东西又丢回了信封。

    华菱哭完后眼神有些空洞,似乎思绪还在魂游天际。

    董锵锵让她坐在茶几旁,自己坐到她旁边的位置:“刚才我跟杜蓝已经去警局报过警了,警方已经表示会开始收集证据和安排警力排查,但多久能有结果还不好说,所以警方提醒我们要小心对方会突然再来电话,应尽量避免激怒对方,从而保证人质也就是老白的安全。你能听见我的话吗?”

    华菱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们都知道对方要的是天文数字,也知道肯定凑不齐对方要的数,但老白的安全可能就在我们的一念之间,所以我们必须集合所有人的力量。”他看了眼沙发上的杜蓝,“你这套房子的市价大概在80-120万马克,我也知道它对你和孩子非常非常重要,可如果你不把这套房子换成钱,那老白可能就回不来了。如果真变成那样,这套房子对你们还有意义吗?”

    华菱沉默地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董锵锵的话,安静而木讷,没有一点反应,好像一尊雕像。

    见对方没有反驳自己,董锵锵继续说道:“你说这套房子买的时候是两个人签字的,可能会不好卖出去。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我陪你多跑几家房屋租售中介问问,也许会有不同的答复。即使不能按你们的买价百分百地抵押或卖掉,至少我们能多凑一些。哪怕最后凑不到160,我们最起码可以说尽力了。”

    华菱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终于缓缓抬起头,望着董锵锵坚毅的面庞嗫嚅道:“那……那如果最后房子没了,钱也给了,老白他……他最后还是没回来,那我们孤儿寡母……以后怎么办?难道你想让我们在德国租房子吗?”

    “你这人真可以……”杜蓝刚起了话头,董锵锵立刻瞪了她一眼,杜蓝看出他眼中的不快,识趣地闭上嘴,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双臂交叉抱着,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是的,你说的事确实有可能会发生。”董锵锵毫不避讳,“但老白回来还是不回来其实都是50%的概率。咱们不能因为一个50%而放弃另外的50%啊。”

    华菱用手捂着脸,一边使劲摇头一边痛苦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痛快点!”杜蓝越听越不耐烦,“一句话,你就说你这房子到底卖不卖吧?”

    华菱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杜蓝冷笑着问董锵锵:“我说什么来着?”

    董锵锵难以置信地望着华菱:“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华菱依旧保持双手捂脸的动作,却没再做任何解释。

    “董锵锵,如果她一分钱不掏,那我的钱也不能借你了。”杜蓝突然发难道,“这钱我就算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借给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的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杜蓝!”董锵锵红着脸怒吼道,“你别添乱成吗?”

    “我添乱?我连车都卖了。可她呢?”杜蓝一脸鄙夷,“为了房子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要了。”

    这话像记耳光扇在华菱的脸上,她放下手,森然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杜蓝扭头瞥了眼董锵锵:“走吧,人家都拒绝你了。你还等着她下逐客令吗?”说完不等董锵锵答复,转身走出大门。

    董锵锵有心再说,但转念一想,华菱既然不愿出钱,估计其他钱也是不会出了,自己再费口舌十有八九也是枉然。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长叹一声,沮丧地拿起信封朝屋外走去。走到大门口时,他倏地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你对不起老白。”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华菱表情呆滞地望着地面:“你们说便宜话当然容易,但你们都不是我,又怎么会理解我的难处?”

    董锵锵黑着脸甩着大步朝车站走去,他的冲锋衣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端木作为外人不愿借钱他能理解,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新婚的华菱能做的这么绝情。

    车站四周一片空旷,四下的野风吹的很凶,董锵锵的头发被吹得上下乱飞,他的脸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为什么会这样?”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杜蓝。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杜蓝轻轻挽起董锵锵的手,慢慢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华菱这么做一点儿都不奇怪,因为她根本不在乎老白。”

    董锵锵只觉得杜蓝的手冰凉似无骨,他忍不住把她的手牢牢攥紧在自己的手中。

    感受到董锵锵手心温暖的杜蓝幽幽道:“如果有一天我也碰到类似的事,就是砸锅卖铁,我也会把你救回来的。”

    耳旁的风越刮越烈,董锵锵根本没听见杜蓝的誓言。他心里想的全都是,如果老陈真的再联系他,他该怎么说才能不激怒对方。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杜蓝的心里,却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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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 第一个冬天

    接到董锵锵的报案后,德国警方立刻开始着手调查相关涉案人员的情况。但蹊跷的是,通过杜蓝向警方提供的老陈和老张的护照号,警方只查到了老张在德国的活动轨迹,却没发现老陈的最新入境记录。警方通过调查没有找到老张的任何疑点,只能又放了人,改为暗中跟踪。

    警方一无所获,董锵锵等人在惴惴不安中等了一周。不知是不是因为警方对老张的盘问打了草惊了蛇,老陈好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主动联系董锵锵,而老白也音讯全无。

    天气越来越冷,董锵锵等人的心也越来越寒。这么冷的天气这么久没有下文,他们都清楚,老白怕是凶多吉少了。

    德国警方通知了老白的父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调查结果和盘托出。老白的父母听完以后如坠梦中,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月前才结婚的老白怎么会突然失踪。

    华菱最终还是没卖房,却不知从哪儿东拼西凑筹了5000马克给了董锵锵。按杜蓝的意思这钱已经可以不用要了,但董锵锵思来想去还是收了下来。

    老白的事成了悬案,汉诺威预科的课却是明案。算起来董锵锵因为带旅游团和报警已经近两周没上课了,虽然他通过电话跟曲珊了解到老师这两周并无点名和查考勤的行为,但班里统共就那么几个人,谁来谁没来一目了然,如果再旷,恐怕他董锵锵就要准备卷铺盖滚蛋了。就算不开除,12月初也会有11月份学习内容的月考,他没听课就必须抓紧时间学曲珊的笔记临阵磨枪应付考试。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一眨眼的功夫,已是12月的第二周了。

    在中国节气“大雪”那天,汉诺威十分应景地下了混着冻雨的初雪,街面上一时冰雕玉琢,银装素裹,气温也骤然低了七八度。

    董锵锵按汉诺威交管局的要求在入冬时全面检查了一遍自己汽车的刹车、轮胎等配件,给皮卡换上了崭新的冬季轮胎。他在国内时从未听说过轮胎还会分冬季和夏季,但在德国,冬季换冬季轮胎属于强制要求,在路况和天气状况更糟时甚至会要求强制换雪地轮胎,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增加汽车在特殊地形的安全系数,等到夏天再换回夏季轮胎。

    随着时间一起入冬的除了德国天气外,还有苦不堪言的德国慕尼黑再保险公司以及美国的安然公司。

    慕尼黑再保险公司因为911空难和在倒塌的双子大厦中遇难及受伤的人们进行了巨额赔付,天价支出直接导致第三季度的业绩下滑。虽然第四季度股价有所回升,但公司的全年收入和利润肯定会一落千丈。最糟糕的是,这还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因为每年公司仍要为那些健在的911患者提供持续的医疗保险支持。公司由此被全球投资机构短期看空,股价也因此走上震荡之路。

    在发达的资本市场里,有人在一个证券产品上赔钱通常意味着一定会有人在同一个产品上赚钱。

    端木在911发生后立即购买的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是3个月的欧式期权,所谓欧式期权说明它只能在期权产品规定的行权到期日当天进行交割,早一天都不行。

    慕尼黑再保险的股价从9月初的600马克/股悬崖暴跌,在10月初一度跌到了450马克/股,但后面却时跌时涨,端木的心脏每天都如坐过山车一般激荡。

    如果说慕尼黑再保险的业绩下滑完全是因为点儿背碰上了天灾,只能让人感慨命运无常时运不济,那安然股票的暴跌就是妥妥的**了。

    自从安然在11月份承认做了假账,股价便三天一小跌,五天一大跌,两周一暴跌。等到12月初,安然的股价已经跌破1美元/股,而它的市值也从高光时刻的810多亿美元跌到不足2亿美元。

    一家在11月宣布要收购安然的公司一看它账上300多亿的债务缺口立时改了口,直接放弃正在对安然进行的财务和法律调查,坚决表示不再收购安然。

    安然在申请破产的同时也在积极寻找买家,但众多投资机构一听到“安然”的名字纷纷闪躲,视如敝屣。曾经的财富500强公司,仿若遇到陨石袭击的恐龙帝国一样轰然倒塌,眨眼间便樯橹灰飞烟灭。

    虽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老白恐怕是回不来了,但董锵锵并没把钱还给众人,他依旧相信,老白一定还在某个角落顽强地活着,而他必须要在老陈给他打电话时尽可能地多凑钱。

    但是相对夏季,冬季是绝对的旅游淡季,虽然偶尔杜蓝也会把国内的滑雪团给他,但考虑到繁重的课业,董锵锵还是放弃了。

    俗话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或者说东边不亮西边亮,旅游做不成,捕猎的业务却重新忙碌起来。

    冬天不比夏天的食物丰盛,尤其是冬天的雪后,万物凋零,流水冰冻,林间的食物极其匮乏,野猪们不得不为了果腹而出动,而且一出动就成群结队,浩浩荡荡,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到了最后,不仅是弗莱舍尔和卢克给两人打电话求援,就连弗莱舍尔远在不莱梅和汉堡的同行也都开始给两人打电话。

    但受过大伤的两人这次竟然意见出奇的一致: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雷兰亭,他的第一次路考刚刚失败了,正在全力以赴地准备第二次路考,他不想因小失大,所以坚决要求每次跟董锵锵同时行动。

    董锵锵再次迭代了捕猎策略,在母猪+诱饵+大网的组合下,两人小心谨慎地操作了两周,收获颇丰,逮住了10头野猪(含野生猪)不说,还都神奇的没受伤。

    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脚踏实地,喜气洋洋。眼瞅着年关将近,天上掉下了大把的钞票,雷兰亭乐得眉开眼笑,更加坚定了绑着董锵锵做事的决心。

    手里多了几头猪就等于又多了1万多马克,虽然距离老陈的要求仍十分遥远,但董锵锵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暗自祈祷,希望自己这钱还能发挥用处。

    周六临近中午,董锵锵刚从女子监狱里探视完出来就接到了端木的电话。“董锵锵,你在哪儿呢?”

    自从上次借钱被拒,董锵锵就没再给端木打过一个电话。他今天原计划是回家复习功课再睡个午觉,下午再跟雷兰亭去树林里抓猪。但现在的他不想跟端木说太多,于是客气道:“准备去打工。”

    端木听到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立刻就明白了:“还生我气呢?”

    “没生气。”董锵锵认真地敷衍道,“我开车不能老打电话,被警察看到会罚钱。”

    这几乎就是在说“咱俩没得聊”。

    “我有重要的事找你。”端木神秘兮兮道,“见面说吧。12点一刻,火车站外的土耳其烤肉馆,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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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6. 实地调研

    董锵锵独坐在餐馆靠窗的餐桌旁,心神不宁地翻着曲珊的政治笔记,脑子里却思绪万千。读了半天一段文字都读不进去,干脆合上笔记,托着腮帮望着街面上的行人和车辆,任由自己发呆。

    老白的事好像横在他心口的一块顽石,让他对其他事都变得心不在焉,平时除了上课就是捕猎,人也沉默了很多。

    从生物学的角度看,人类的痛苦多与成长有关,而成长又会贯穿人类生命的始终,这就意味着痛苦也会伴随人的一生。来德半年,那些因成长而带起的痛经常悄无声息地袭来又不声不响地褪去,让他时而惶恐,时而彷徨。

    就在他陷入沉思时,阴霾的空中再次飘起了雪花。可能是因为室外气温并不低的缘故,雪花刚落到地面马上就融化了,不多时路面就变得泥泞起来。

    火车站楼顶规律的钟声将董锵锵从思绪中惊醒,他望了眼大钟的方向,正好12点整。

    董锵锵收起那些纷乱繁杂的念头,强迫自己重新投入到复习中去。两个星期没上课,政治笔记里已经多了不少他看不懂的地方。学习果然还是需要每天温故知新,否则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20分钟,董锵锵渐渐能读进去了一些。

    一辆大红色的奔驰跑车“嘎”的一声急停在烤肉馆门外董锵锵的皮卡后。

    急刹车声引起董锵锵的注意,他抬头循声朝窗外望去,只见跑车的两个前车灯倏地熄灭,流线型的车门缓缓开启,一个卷发、墨镜、红围巾、棕皮夹克的年轻人身姿矫健地从车里跳了出来,疾步走进了烤肉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掸落肩头雪的端木,董锵锵愣是没认出来。

    “你怎么现在还这车呢?”端木晃着手中的亮银车钥匙指着董锵锵的皮卡道,“大众股票跌跌涨涨,你到底是赔了还是赚了?”

    董锵锵上半年买了大众股票后股价就直线下跌,911时跌到了谷底,在底部趴了一周的时间后,又从10月份开始慢慢往回缓,等到12月初时竟然又爬回到董锵锵的买入价附近,算起来没涨没跌。而他为了对冲股票下跌风险买的大众看跌期权因为股价高于了期权票面规定的行权股价而导致期权无效,无法行权,等于他在股票上没赔没赚,却白白损失了一笔期权费。但这个结果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也算交了学费听了个响儿,慢慢进了股票和期权的山门。

    董锵锵不喜欢在公共场合高谈阔论自己的财富,淡淡道:“什么事儿还必须见面说?”

    “卞总公司已经在法兰克福交易所上市了,股票代码我前几天发你邮箱了。”

    “哦,我最近没怎么查邮箱。”董锵锵解释道,“那公司表现如何?”

    “德国投资机构一般对新上市的公司都比较谨慎,更别说还是个外国公司,所以它家目前没什么交易量,也没有任何金融衍生品。”

    服务员把端木点的咖啡和牛排放到桌上。

    望着董锵锵略显蜡黄的脸色,端木关心道:“俩月没见,哥们儿你这气色有些憔悴啊。”

    董锵锵之前买车时也研究过车,知道端木这款车的价格在3-4万马克之间,立刻转移话题夸道:“你车很漂亮。”

    “谢谢。”端木扭头望了望窗外的跑车,脸上挂满了丰收的喜悦,“这是我预先送给自己的圣诞礼物,虽然圣诞还没到吧。”

    董锵锵知道赚钱的人很多都有炫耀的诉求,于是善解人意地问道:“看跌期权赚钱了吧?”

    “嘿嘿,(赚了)不到10万马克,不值一提。”虽然嘴里说着不值一提,但端木却笑靥如花。

    董锵锵不知道的是,端木24万马克的投入最终拿回了近36万马克。换言之,他的毛利近12万马克,刨去25%的资本利得税后还剩下9万马克的净利,可以说大获全胜。

    寒暄结束,端木直入正题:“其实今天找你主要还是让你帮忙注册投资基金公司。”

    董锵锵早就猜到这点,点头道:“没问题,你先准备材料吧。”

    “材料我已经都准备好了。”端木从包里掏出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摞摞的文件平摊到董锵锵的面前,又递给董锵锵一支签字笔,“律师已经看过了,这些都是投资公司的标准协议,你只要在所有协议的尾页签名就可以了,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这么多(文件)?”董锵锵大概扫了几眼内容,“我需要拿回去全看完才能签。”

    “现在不能签吗?”端木把笔又推了推。

    “这么大的事你得容我看明白了,对吗?”董锵锵不疾不徐道。

    “合理要求。”端木虽感到意外,但还是微笑着同意了,“我不想催你,但我下周就要离开德国了,所以这事你得快一些。”

    “回国过年?”还有不到三周的时间就要2002年,董锵锵知道有人已经开始订回国的机票了。

    “不回国,”端木老道地用刀叉分着烤的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牛排,“去美国。”

    “美国?你不上班了?”

    “就是因为上班才去的美国。”端木啜了口咖啡,“给安然做财务审计的公司你还记得吗?”

    “你说安达信?”这个名字早已刻在董锵锵的脑子里,“它又咋了?”

    “安然出事后,我们公司除了研究安然外,还把近两年所有雇安达信做审计的上市公司都拉了份清单,结果真应了那句老话,拔出萝卜带起泥。我们刚过了一遍清单,美国那边又一家上市公司就被它牵扯进来。根据公开信息显示,美国环球电讯公司去年向安达信支付了总计230万美元的财务审计费用,这个数字本来没什么,但让我们觉得有意思的是,它付给安达信的咨询费却是审计费的近6倍,而同样的事也曾经出现在安然的财务报表里。”端木边说边吃,一大块牛排眨眼间就剩下了几块骨头。

    “你的意思是这个美国环球电讯也有财务欺诈?”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揶揄道,“美国资本市场不是很完善很规矩吗?怎么那么多骗子公司?还都正好被你们给发现了?”

    “是不是骗子公司只靠坐在屋里分析各种报告可判断不了,得去那边亲眼看看才行,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我们需要去美国做实地调研。”

    “你们去美国做实地调研?”董锵锵大概知道这个词代表的含义,“那你之前买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时怎么没去它们公司查查呢?”

    “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时还是野路子,现在这不是在学正规流程吗?”端木收起笑容,“再说慕尼黑再保险也不是财务欺诈,是收入下降,跟狡猾的山姆大叔性质不同。我们公司买了环球电讯的股票,可以作为小股东去它们公司调研,了解它具体的生产和销售情况。当然,我们还会通过其他渠道收集我们想要了解的信息。”

    “所以你着急尽快把投资公司立起来,就是想一旦条件成熟就立刻做空这个什么环球电讯吧?”跟端木接触久了,董锵锵很明白对方的想法。

    端木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芒,他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文件夹推到董锵锵的面前,用食指敲打着文件夹说道:“如果这个(投资公司)能在12月底之前注册成功,同时环球电讯真像我研究的那么烂,甚至比我想的更烂,那咱俩都有可能挣到各自的第一桶金。”

    “你不是已经挣到了吗?”董锵锵疑道,“你的看跌期权。”

    “第一桶金可不止那点儿小钱,”端木兴奋地憧憬着未来,“它指的是你人生的第一个100万,到那时比我这辆车好十倍的车咱们都买得起。”

    董锵锵忽然心念一动,一个念头影影绰绰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你去美国会去纽约吗?”

    “嗯,肯定会去,毕竟纽交所和纳斯达克都在纽约嘛。你有事?”端木问道。

    “唔,等你到了那边再说吧。”董锵锵若有所思地答道。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端木便匆匆离开了。

    董锵锵把目光投向窗外,在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红色跑车消失在了街角,而刚才飘着的小雪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鹅毛大雪,卷在呼啸的北风中,吹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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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7. 侠义出风尘

    老白下落不明,老陈没有入境记录,老张又找不到疑点,德国警方的搜救工作陷入了僵局。

    端木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去了美国,跟董锵锵时不时地跨海沟通,督促他尽快提交注册投资公司所需的文件给代办机构。他言之凿凿地告诉董锵锵,环球电讯确实有猫腻,而猫腻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机会。安然公司的惨淡离场已经给他们打了个样,而竟然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得到了一次实战练手的机会,简直是天赐良机。

    董锵锵慢慢琢磨过味儿来,端木虽然没直接借钱给他,却分享了一个潜在的投机机会,虽然这个机会本身的风险极高,但富贵险中求,就好像董锵锵捕野猪一样,想挣钱就必须承担高风险,安稳地做保洁会安全很多,但收益太低。如果端木所言非虚,那挣的钱未见得会少。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他不敢耽搁,利索地签好了所有文件。

    通过四个月的预科学习,董锵锵已经习惯了老师们的授课方式及所有课程的难度,渐渐总结出适合自己的学习规律和方法。根据课程安排,经济系预科上学期的课程会在2002年1月中旬正式结束,而预科开学至今,除了11月的德国政治课月考没拿满分外,其他几门课他都拿了1.0的满分,这让他对期末考试也越来越有信心。

    天寒地冻之际,汉诺威户外觅食的野猪数量骤减,董锵锵猜测野猪们可能都去南方过冬了。就在他和雷兰亭以为可以好好休整一段时间时,弗莱舍尔却告诉他,汉堡那边同行的农场里突然冒出很多破坏庄稼的野猪,急需他们伸出援手。董锵锵自然不会拒绝挣钱,跟雷兰亭浩浩荡荡杀到汉堡,没费太大力气便把捣乱的野猪抓的抓,赶的赶,剩余的野猪们受到了惊吓,一哄而散。不过抓到野猪后的董锵锵并没着急把所有猪一股脑地卖给汉堡的农场主,而是先给万福餐馆的老板去了电话。

    他从网上了解到,不管中餐还是西餐都有野猪菜,但野猪的卫生检疫手续极其繁琐且周期长。而相对野猪,德国人对野生猪更宽容,只要野生猪完成相应的动物检验检疫,确定没有猪瘟禽流感之类的传染疾病后再观察较短时间就可以被食用。如果万福的老板也采购野生猪,他既能赚钱又能送人情还能多条销售渠道,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事实也如他所料,美中不足的是万福老板的价格给的比德国人要低,不过为了笼络感情拉近关系,董锵锵也乐得吃亏。他把自己的想法跟雷兰亭一沟通,雷兰亭当即应允。

    万福老板指挥员工把猪赶到了后面的牲口棚,然后给董锵锵和雷兰亭两人专门摆了一桌庆功宴。董锵锵本以为餐馆的生意还是不好,哪知从后厨走进大厅后才发现,餐馆的上座率竟然有七成,这让他颇感意外。

    由于开车,所以两人以茶代酒。菜过五味后,万福老板先是感慨一番,说自从9月被德国警察摆了一道后,生意就一落千丈,直到最后,德国人也没找到他们口中所说的“违法事件”,这事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滑过去了,却不明不白的连个说法都没有。

    感慨完德国人的不靠谱后,老板话锋一转,不住地称赞董锵锵,夸他路子广,脑筋活。说自从他给董锵锵打过电话后,就经常有陌生的外国女子定时来餐馆捧场。

    董锵锵除了女房东外几乎不认识什么外国姑娘,被他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思来想去,万福老板给自己打过电话后他只带团来过一次,难道是杜蓝或老白,再不然是端木介绍人过来吃的饭?

    “外国姑娘?多大年龄的?”雷兰亭笑眯眯地接话道,“好看吗?”

    “看面相似乎多是东欧或南欧的,长得都挺好看的。”万福老板夸完又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就是一个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除了穿的有些那啥,风尘气有些重外,别的倒没什么。”

    “风尘气?”雷兰亭似乎明白了老板的潜台词,转头上下打量起董锵锵,“她们干嘛的?”

    “当然我这么说并没歧视她们的意思哈,”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万福老板急忙摆手道,“这些外国女子人都很亲切,为首的一个叫什么安妮塔。有次她结账时问我这里有没有一个个子很高叫董的人,我一想,跟这个发音接近的只有你。我果然没看错人,年轻人就是不一样。”

    雷兰亭听得云里雾里,董锵锵已经明白了,上次他在安妮塔的房间里等客人时曾没话找话地跟对方聊过中餐,没想到她竟然真过来吃不说,还带了其他人来捧场,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哦,她们都是……国际友人,”董锵锵当着雷兰亭的面儿不好意思直接说破对方的身份,赶忙岔开话题,“那你给她们打折了吗?”

    “当然打了,我说过,提你的名字一律打8折,不限身份。”万福老板眉开眼笑道,“不过说起来确实挺让人意外的,她们除了自己来,偶尔还会带不少朋友一起来。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我的伙计们都有些不太乐意,但客人多毕竟是好事,再加上他们点菜和给小费都很爽快,也不闹事,慢慢地大家也就接受了。喏,那边靠窗那几桌都是她们之前带来过的人。说起来餐馆现在慢慢又有了人气还真多亏了她们,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现在她们来的倒比之前少了,哎,她们都是好人啊。”

    董锵锵莫名又想起自己那晚仓皇进入安妮塔房间的窘迫,想起她脸颊上的淤青,以及她的热心肠。他忍不住感叹,她们十有**是怕客人多了以后她们的存在会影响餐馆的声誉才隐退的,这些女子虽然从事的是不符合传统价值观的行业,但颇有侠义之风,有情有义的做派甚至有几分红拂、小凤仙和杜十娘的影子。万福能从倒闭边缘起死回生靠的不仅是过硬的厨艺和先进的服务理念,还有这些底层人民的互相帮衬。

    “不是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啊?”见董锵锵抿着嘴沉思不说话,雷兰亭忍不住抱怨道,“董锵锵你不是有女朋友吗?怎么还跟洋妞不清不白的?不行这事儿我必须得告诉乐乐和杜蓝,让她们都看清你的丑恶嘴脸。”

    董锵锵拿起一个灌汤包直接塞进他的嘴里:“送你一个新鲜的城隍庙小笼包,凉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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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8. 血色圣诞(1)(卷1终章)

    年末的到来意味着整个西方世界最重要的节日圣诞节已经越来越近了。

    政治老师为了让班里的非欧美学生能多了解一些欧洲和德国这方面的文化,特别花了一节课的时间专门介绍圣诞节的历史,其中特别分享了汉诺威圣诞市场的背景。

    据史料考证,汉诺威圣诞市场最早可追溯到1813年。最初的圣诞市场仅在汉诺威市中心的教堂附近举办,占地面积有限,活动内容从今天的角度看很简朴甚至简陋,而举办时间就是平安夜和圣诞节两天。但圣诞节于西方人毕竟是类似春节这样的重要节日,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圣诞节市场的内容也变得花样百出(因为平时的生活太过无聊?),占地面积也越来越大,举办时长也从最早的两天逐渐扩展到从12月中(有些城市甚至是11月底)就开始庆祝,可以称为德国地摊经济的1.0版。

    等到千禧年后,圣诞市场的形式上了一个新台阶,发展为一个主市场加若干个分市场的模式。主市场通常位于一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即市中心,而分市场则呈卫星状分布在主市场的四周,与主市场遥相呼应。

    与此同时,与圣诞市场有关的品牌宣传也都会如火如荼地展开,整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会有跟圣诞市场有关的大幅面海报,再加上几代人的口口相传,再小的孩子也会慢慢习得一个概念:一年中最重要的圣诞季马上就来了!

    圣诞市场里除了吃喝这种传统项目外,还会有诗朗诵,音乐剧,唱诗班,杂技,魔术甚至马戏团等活动,感觉离最开始的肃穆越来越远,更像是个大型的游艺嘉年华,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对德国人来说,这个月属于一年中最独特难忘的消遣时刻。

    对董锵锵来说,这是他来德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尽管老白的事让这个年关变得异常沉重,但董锵锵自认已经做了最大努力,虽然结局让人扼腕,但世间的很多事都是如此,他只有无可奈何地接受,然后交给时间抚平一切遗憾和感伤。

    预科早早公布了放假时间,从12月24号一直放到元月2号。董锵锵本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去慕尼黑找杜蓝,碰巧杜蓝刚结束一个目的地是巴黎的旅游团,又加上她已经在慕尼黑过了很多次圣诞节,所以这次想换换口味,体验一下北德汉诺威的圣诞市场。

    时间很快到了12月24日的下午,董锵锵在汉诺威机场顺利接到了大包小裹从时尚之都巴黎凯(血)旋(拼)而归的杜蓝,开车回家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两人就直奔市中心。

    因为异地恋的原因,两人确立恋爱关系后就没有过什么长期接触,平时主要靠打电话保持联系(当时的摄像头像素很低),因此两人都打算趁着难得的假期增进了解,再逛逛圣诞市场,顺便看看商场里有没有打折狠的商品。这两天汉诺威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场雪,很多免费景点的雪景都不错,董锵锵想趁着景致好的时候多给杜蓝和景点拍些照片,然后把景点照放在自己的旅游网站上,一方面增加网站内容做点儿宣传,另一方面也加深自己对景点的了解,为以后做业务积累经验。

    这的确是一个温馨又美好的计划。

    一般德国城市的市中心距离本地的火车总站都比较近,汉诺威火车总站的正前方就是市中心。考虑到逛市场时可能会喝酒精类饮料,所以董锵锵也没开车。两人在火车站下了公汽,手牵手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朝市中心的圣诞市场走去。

    哪知还没走出10米,一阵悠扬的圣诞歌合唱就在两人身后响起,两人同时听出对方唱的既不是德语也不是英语,转过头才发现,历史悠久的火车站附近竟然藏着一个圣诞分市场。

    芬兰圣诞村凭着独特的北欧圣诞风情首次被纳入到汉诺威圣诞集市的范畴,并被置于市中心主市场的外沿,试图将那些在汉诺威火车站换乘的游客们一网打尽。圣诞村里既有真人cosplay的长发公主拉彭策尔,也有芬兰特色圣诞食品及大量的圣诞手工艺品。人们可以通过那些精美的玻璃器皿,陶瓷,蜡烛还有饰品,重温中世纪的北欧圣诞生活。

    不过两人很快就被市中心超过300个独特美丽且装饰精美的圣诞节摊位吸引走了,毕竟主市场比其他任何分市场都更加令人兴奋。

    市中心的每条街道都被不同的彩饰照明特别装点,人们的头顶上,圣诞树的树梢上,临街的窗沿下,到处都有闪闪发光的彩灯。

    来自欧洲各地的游客徜徉在圣诞的海洋里,人们既可以选择在老城区城堡的庭院里聆听祥和的圣诞节音乐会,也可以在不同的摊位上近距离观看各类工匠制作篮子、绳索、蜡烛、毡制品和雕刻品。而青年情侣们尤其喜欢在冷杉围成的许愿森林中的喷泉池中投币,许下新年愿望。

    汉诺威当地最古老的邮局会将圣诞节问候信随机派发给有缘人,而信封上盖着的不起眼的邮戳已承载了几百年的历史。

    古老的丝绸裁缝,铁匠和制笔匠正等待将其艺术带到游客身边,魔术师和穿着闪闪发光带金色翅膀的神秘长袍人则用叹为观止的近景戏法吸引着人们口袋里的金币。

    木偶表演,画家和盛装的说书人用熟练的技法惊艳着孩子们的眼睛和耳朵,把艺术幻化为美的享受。孩子们则在圣诞节面包店里变身小面包师,在烘烤,绘画和做手工艺品时变成了小达人。

    天空时断时续地飘着雪花,空气中弥漫着圣诞节大饼、烤杏仁、鲜奶油蛋糕、火焰鲑鱼、烤肉及带有各种香气的酒的混合味道。在这个难得的好日子里,德国人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圣诞的荣耀洒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董锵锵甚至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看到一棵挂满粉灯的圣诞树,树下的人都成双成对却没有一对儿是异性,他正待瞧个仔细就被杜蓝一把拽走。

    人群中不时闪过一张张他熟悉的面孔,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微笑。王蜀楠看起来瘦了很多,跟董锵锵打招呼时他甚至都没认出她。而除了这些熟人外,董锵锵也在人群中看到之前在弗莱舍尔放养林里偷猎的那对儿兄弟。

    逛着逛着,杜蓝被路旁百货商场摆出的“打折70%”的广告牌勾进了店。

    商场里的暖气给的太足,董锵锵宁愿站在商场外等。他捧着热咖啡正盘算31号晚上大家怎么好好搓(吃)一顿热闹热闹,就见身旁路过的游客善意地提醒他他的手机在响。

    他以为是杜蓝催自己进去或者端木问他注册结果的电话,哪知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长串没有任何规律的数字。

    董锵锵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一下,他知道只有用网络电话打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喂?你找谁?”董锵锵用中文问道。

    雪无声无息地从他的头顶飘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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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9. 血色圣诞(2)(卷1终章)

    “好久不见啊董锵锵。别来无恙?”

    当老陈略带邪性的声音在董锵锵耳边响起时,他只觉得四周的空气瞬间就变得好像浓稠的浆糊一样闷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条件反射地问道:“你在哪儿?老白呢?”

    “托你的福,他还活着。”老陈的笑透着阴阳怪气,“钱和东西准备好了么?”

    远处再次响起几十人的大合唱,董锵锵既担心自己听不清老陈的话,也害怕老陈听不到自己的话,转身把手里的咖啡杯直接丢进了垃圾桶,一推门进了商场,边在商场里寻找杜蓝的身影边小心翼翼地回道:“钱我准备好了,但我必须知道老白是否还活着。”

    商场里的暖风供的很足,董锵锵穿着厚羽绒服感觉像夏天,不到一分钟额头就见了汗。他不知道老陈会不会拒绝自己,紧张又纠结地等着对方的回应。

    老陈似乎对董锵锵的要求早有预料,嘿嘿一笑,过了十几秒,听筒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是我。”

    虽然老白的声音透着虚弱和精疲力尽,但时隔一个月再次听到老白的声音让默认老白已去世的董锵锵忍不住惊喜交加。

    “老白真是你吗?你还活着?”董锵锵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你在哪儿?我们都很担心你。”

    “还有口气儿……”老白话音未落,手机里立刻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就听老陈说道:“该听的你也听了,下面按我说的做。你报警了么?”

    听到老白还能回答自己的问题,董锵锵不禁微微松了口气。虽然两人的通话时间极短,但他马上意识到两点:老陈放的不是录音,老白的意识是清醒的。

    “我没报警。”董锵锵撒谎道,“我怎么把钱给你?”

    “不要耍花样。等我消息。”老陈说完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本想拖住老陈让杜蓝抓紧时间报警,哪知对方非常狡猾,说了还不到三分钟就再次消失。而且商场里满坑满谷都是疯狂购物的女性,他根本找不到杜蓝的踪影。

    直到五分钟后董锵锵才在付款台前的长龙队伍中看到杜蓝,他高喊一声,又招了招手,杜蓝立刻朝他走来。

    “我看这件风衣是你的尺码就想给你买了。”杜蓝边说边把手里的衣服举到董锵锵的肩旁左右比了比,满意道,“你这个子太好买衣服了。”

    “老白还活着。”董锵锵的心情逐渐平复,他望着杜蓝的脸镇定地说道,“老陈刚给我打了电话,我跟老白也通话了。”

    杜蓝脸上的笑容好像退潮的海浪急速褪去,她把风衣胡乱地挂在旁边的衣架上,拉着董锵锵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他都说了什么?”杜蓝看起来比董锵锵还紧张。

    “没说什么,就问我东西和钱准备好了没有。我怕说钱不够对老白不利,就说准备好了。他让我听了老白的声音后就匆匆挂了,既没跟我提账号的事,也没告诉我在哪里交钱领人,所以我觉得他应该很快就会再给我打电话。”

    “你听的不会是老白的录音吧?”杜蓝担心道,“我听说有的日本录音机能录的特别……”

    “我问了老白一个问题,老白也回答了,应该不是假的。”董锵锵说完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经过,笃定道,“录音不可能提前想到我的问题。”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杜蓝问道,“如果他给你账号你打算直接汇款吗?”

    “肯定不能汇款,必须当面交易。他的目标是钱,拿到钱老白就安全了。”董锵锵既像是分析给杜蓝听,又像是自我暗示,但他对自己的话并没太大把握,老陈就是一只丧心病狂的疯狗,董锵锵根本无法预测他接下来的举动,更何况他手里的钱根本不够。

    “如果当面交易他对你不利怎么办?”杜蓝一脸忧色,“这种没有底线的人什么都能做出来,要不咱们现在就报警吧?警方不是可以对手机定位吗?这样就能知道他是从哪里打电话的吧?”

    “他刚才是用网络电话打的,时间非常短,如果下一通电话还是这样,我不确定警方能不能定位到他的位置。你现在就用你的手机报警,让警方监测我的手机,如果他再给我打,警方就能立刻开始找人了。”

    德国警方收到杜蓝的求援电话后立刻锁定董锵锵的手机,又安排警员去查老张的动向,同时叮嘱董锵锵一定要尽可能地拖延跟对方说话的时间,以利警方的电话追踪。

    担心老陈随时会再来电话,董锵锵和杜蓝逛街的兴致全无,两人都有些沮丧,尤其是董锵锵,既害怕接到老陈的电话又盼望能快点再接到电话,心情十分矛盾。

    三十分钟过去了,老陈依旧没有下文,董锵锵和杜蓝轮番去卫生间洗了脸,又对了下董锵锵要说的台词,这才踏实一些。

    又过了一小时,商场已经接近打烊时间,但老陈却并没再来电话,董锵锵虽不甘心,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开商场。

    见董锵锵有些魂不守舍,杜蓝提议索性回家继续等,反正第二天圣诞市场还会再开,逛街也不急在一时。

    悻悻地回了家,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继续干等,从八点等到九点,又从九点熬到十点,直等到平安夜都过了,老陈的电话都没出现。

    期间反倒是警方先来了电话,说老张的住所没有人,似乎人并不在德国。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耍我?”董锵锵关心则乱,“难道他根本不想要钱?”

    “这么多钱不是小数目,我觉得他一定会再联系你的。”虽然自己也困得不行,但女性特有的耐心告诉杜蓝这时发火也于事无补,只能好言劝董锵锵:“要不咱们先休息?说不定明天他会再打。”

    董锵锵心知杜蓝的建议是对的,只能狠狠地骂了几句老陈,垂头丧气地抱着睡袋去了厨房。

    钻进睡袋的董锵锵依旧辗转反侧,数羊数到两点才昏昏然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时,董锵锵被渴醒了,只觉得嘴里好像着了火一样火烧火燎。他忍着低温跳出睡袋(厨房里没有暖气片),抱着水龙头连灌了几大口,才觉得把口中的那团火焰扑灭。

    喝了水的董锵锵一下清醒了很多(被水撑的),这下更睡不着了。他索性把睡袋裹在身上,又搬了把凳子坐在窗前。

    厨房窗户的隔音效果很好,屋里屋外一点儿声都没有,让这个密闭空间显得更加幽静。

    因为连日降雪,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冰,本来透明的玻璃变得好像毛玻璃一样,看什么都有些扭曲。透过没有薄冰的地方,董锵锵依稀看到屋外房檐下挂着的冰锥,以及在路灯昏黄光线中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呆呆地想了会儿来德后的经历,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不多时眼皮又开始打架,浓浓的困意再次吞噬了他。

    他正准备重新卧倒,餐桌上的手机屏倏地一亮,幽闭的绿色背光在黑暗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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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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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介绍:
董锵锵:来德国第一个月,我简直太难了……董锵锵留德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董锵锵留德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