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公事”
“我听林理事刚才的介绍,奉小姐是您在前公司时的助理?”
“对。今天虽然只是先碰个面,但毕竟之后HArt和Uni两家公司也会参与,所以既然凑巧,我今天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听了林深时的解释,座中的英利看向奉伽绮的目光这才减却了几分潜在的审视意味。
她的想法很简单,在她看来,像今天这样的场合,林深时只会携带极为信任的自己人,偏偏对方又是个外表看起来相当漂亮的年轻女性,出于维护自家偶像的心态,她当然要提起些许警惕。
边上的金主编倒像看出了林深时和奉伽绮之间的真实关系。
他用余光扫了扫还在伪装文静的英利,哂然一笑,也迅速带过了话题。
三个人很快正经地展开了讨论。
陪坐在旁的奉伽绮起初一头雾水,听着林深时他们的谈话声,也才逐渐弄懂了状况。
“本部长您和林小姐这就要结婚了吗?”她终于插了一句嘴问。
她和金尚植等人之前是听林深时介绍说过林允儿的“未婚妻”身份,但由于林深时后来也没有详细说明,大家就权当是情侣俩提前改口而已。
没想到还真的确有其事?
三人分别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由林深时亲自回答:“嗯。尽管不会太快,但也不会拖延太久。”
对面的英利把这话听在耳中,又在桌子底下暗自握了握拳头。那是表示振奋的小动作。
始终把部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金主编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在端起咖啡杯的同时,嘴角也流露柔和的笑意。
得到林深时肯定的答复之后,奉伽绮倒也没显得特别惊讶。
她马上就点了点头,思索着又问:“所以您现在是想和金记者他们提前通一下气,做做预防工作?”
“不只是预防。”金主编突然接上了话,他话语简短又精确地说,“我们其实是希望直接引导局面,不是光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坏事,而是想要把事情变成我们想看到的那种结果。”
“那要怎么做才行?”奉伽绮下意识就问。
“这就是今天我们和林理事约在这里见面的理由。”金主编淡笑着说,“讨论具体的应对方案是目的之一。还有一个基础想法就是希望促成三家的联合与协作。新闻、门户网站,还有广告公司,说到底大家都是媒体,三者拥有的渠道合在一起的话,我们就基本掌握了全国民日常接收信息的各种方式。到了那个时候,引导所谓的舆论也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金主编的这番发言显然超乎预想,连英利都不由侧目看来。
她和奉伽绮都是一脸惊讶;在场的两个男人倒是非常镇定。
正在喝咖啡的林深时这时候就笑了笑,颇为无奈地出声说:“金主编只是在说一些很久以后可能才会实现的事情。这和我们现在商议的重点无关。”
熟悉他思维方式的奉伽绮也立刻反应过来,说:“如果要达到那种程度的话,三家公司也必须在各自的领域拥有巨大的影响力才行。”
“所以尽管这次合作本来不太需要HArt的协助,林理事今天还是拉着奉小姐你一起过来了不是吗?”金主编继续说,“我们新闻社现在当然不敢夸口说是什么行业巨头,Uni也只是刚刚起步,距离击败NAVER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反而是HArt那边,其实体量早就成为了国内广告业的第一。有了你们的帮助,我们的前期工作也会方便许多。”
奉伽绮的眉头愈发收紧。
沉思了一会儿后,她转头对林深时担忧地说:“我不知道您今天要谈的事情这么重要,我是不是应该联系一下金组长他们那边?”她的言下之意是忧虑自身无法作为HArt广告一方的代表。
“你认为像这样的事只需要私下一次简单的碰面就能全部解决吗?”林深时笑着宽慰她,“今天本来就是先带你来旁听一下而已,就像以前你当我助理的时候一样。我现在和尚植前辈他们也不好频繁联系,所以就需要有个中间人帮忙,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奉伽绮又眨了眨眼,总算放下心来。
“我还以为您真打算把HArt那边的事情都交给我负责呢……”她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地小声说。
“谁会把小学生直接丢到大学里面锻炼?”
“哎,再怎么说,我也不至于还是初丁的程度吧?”
“如果按照正尧的标准,你说不定连初丁都不如。这事我就算是交给尚植前辈他们一起处理也未必放心。”
在座的几人就看着女孩一下子萎靡下去似的,低着头掰弄手指。
林深时见况失笑。
一直没插话的英利忍不住开口说:“林理事和奉小姐……好像不止是老板和助理的关系吧?两个人看起来很亲近的样子。”
她有些犯了职业病,询问的口吻隐约带着尖锐的攻击性。
刚刚还在因为林深时的话而低落的奉伽绮当即蹙起了眉,倏地抬头望向女记者。
英利好像也被她猛虎一般的骤然气势给微微吓到,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好在有道身影很快有意无意地伸手挡在了她面前,和缓场面地说:“我以前听林理事提起过奉小姐。两个人似乎是那种真正的师徒?感情当然要比普通同事好得多。”
奉伽绮盯着金主编平静而笑的面容,大概是感受到了对方释放的善意,不悦的眉眼慢慢放松,又恢复成了先前那副文静恬淡的模样。
回过神来的英利咬咬嘴唇,还想说话,手肘就感觉被人轻轻握住,有人在她耳边吐气低语:“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半边身子顿时僵了僵,英利嗔怨一样地瞅着金主编的侧脸,最终却仍是把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话说起来,您之前不是说今天要谈公事吗?”奉伽绮疑惑地偏头去看林深时。
她明白金主编方才预设的那番前景背后包含着多大的野心,对于三家公司来说,将来能够得到的好处自然很多,她不过是奇怪于林深时前面给她的说法。
无论金主编所说的设想具有怎样的吸引力,奉伽绮都不觉得那是林深时心里最想要的。
她看得出来,实际上反倒是金主编口中附带的那项好处,也就是未来林允儿宣布婚讯等消息以后,可以用最快速度平复大众的负面舆论,那才是林深时私下费心做这些事的根本目的。
虽说是身处互联网公司,但林深时本人其实并不需要关心现实和网上的那些言论。
也就是说,他这么做纯粹是由于林允儿。
他不需要顾虑他人的言论,可是从事艺人职业,向来就依赖着民众与人气的林允儿却需要顾忌所有人的情绪和眼光。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要做这一切。
“这不是公事,应该说是您的私心和私事才对吧?”奉伽绮说着,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此时的想法,明明是应该感到难过才对,心情却不是那么难受。
“是公事没错。”
仿佛也听出了自家小秘书话里的丁点揶揄和祝福,林深时淡然地说:“先不提三家公司的立场,你总不能否认这事和允儿的工作有很大关系。”
“所以呢?”
其余的三个人都在注视着他。
“既然和工作有关,那当然就算是公事。对于我妻子而言这是公事,那对于我来说,这些事当然也是公事。”林深时面不改色地往下讲。
在听完他的这句话后,卡座上的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安静。
坐在金主编身旁的英利低下脸去,努力抿了抿嘴,却始终控制不住唇角的上扬。
她在这一刻就像和刚才的奉伽绮有了互通的共感,本来在听闻林深时和林允儿即将结婚时产生的各种杂乱念头统统消失不见,脑中就只剩下一个单纯的感想,那就是为了自家偶像能找寻到人生的幸福而无比喜悦。
金主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他突然就对林深时说:“订婚仪式的请柬到时候能不能给我们留两张?英利她其实很想要,但自己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呀……”女记者傻眼又羞急地连忙扯动身边人的衣袖。
金主编却不理睬她,只是和林深时对视。
通过双方的视线接触,林深时也莫明一笑,难得调侃地问:“需要我把位子安排在一起吗?”
“当然。”金主编毫不犹豫地说。
“呀!”英利的耳根都开始涨红起来。
金主编侧头看她,摸摸英利的头发,温柔地笑着说:“放心吧。到时候我站在你旁边,肯定不会让你在你偶像面前丢脸。”
英利整个人像是呆了呆,凝视着那张如遇春风般冰雪消融的俊朗脸庞。
奉伽绮皱起眉头。她偷偷凑到旁边,心直口快地低声问林深时:“本部长,金记者和这位成记者,两个人是恋人吗?”
“暂时还不是吧。”
“暂时?”
“嗯。暂时。”
18、海里的银莲花(上)
“我感觉成记者你好像很关注我们本部长?”
走到柜台的时候,英利听见耳边传来的这句话,忍不住就怪异地看了奉伽绮一眼。
共处了小半天工夫,她也大概了解了对方的性格。
该怎么形容才好呢?说是心眼太直或者讲话不懂分寸似乎都不够准确,好在英利也摸清楚了一些奉伽绮的脾气。
只要事情不涉及到林深时就行。
牢记着这点的英利很快故作淡然地说:“确实有点在意。”
“为什么?”站在旁边的奉伽绮向她看来,果然选择了非常直白的问法。
“因为他和允儿是情侣啊。”英利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这可是带走了少女时代组合中心的男人,我身为娱乐记者,当然会忍不住关注。”
她这话倒是答得合情合理,奉伽绮听后也点点头。
只是没过两秒,女孩又冷不丁地问:“成记者你喜欢我们本部长吗?”
“噗!咳咳!”刚喝了一口饮料的英利差点当众失态。
她有些狼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奉伽绮说:“当然不喜欢!”
这句回答的语气比起刚才还要斩钉截铁得多,奉伽绮这才露出了一脸放心的表情,恍然自语:“也是。你应该是喜欢金记者才对。”
“我才、我也不喜欢我们主编!”英利的双眼一下子瞪得更大了。
奉伽绮看看她,皱眉说:“我怎么感觉成记者你的性格有点别扭?金记者也不在,为什么还要撒这么明显的谎?搞得我都不太确定你刚刚说不喜欢我们本部长的话是不是真话了。”
英利一时情不自禁地扬起了手,指着奉伽绮说不出话来。
她努力克制怒气,闭上眼问:“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林理事?我不都跟你说了吗?因为他是允儿的男朋友,所以我才关注他!”
“那为什么我前面从你身上感受到了敌意?”
“敌意?”
“嗯。我以前是体育选手来着,所以我很清楚那种看到敌人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成记者你刚刚看着我的目光就很类似。”
奉伽绮解释得一本正经,英利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了。
她总不能实话告诉奉伽绮,她不过是出于粉丝心理才对林深时身边出现的异性格外敏感吧?
这可是她最大的秘密来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家伙?
两人各自端着托盘回到座位坐下,林深时和金主编刚好也结束一段讨论,兴许是看出了气氛不太对劲儿,林深时笑着问了句:“你们俩刚刚说了什么吗?”
奉伽绮低着头在吃店内的甜品,很随意地答说:“没什么。我刚刚有点好奇成记者和金记者的关系,所以问了一下,结果成记者就说她对金记者并没有好感。”
坐在这处卡座的四个人突然又变得安静下来。
英利的第一反应不是难以置信地怒视奉伽绮,她反而倏地看向身边的金主编,整个人欲言又止,显得略微慌张和不知所措。
仿佛毫无所察的奉伽绮又接着往下说:“然后我就说我觉得成记者对待感情的态度有点别扭,不太坦诚,她好像就不高兴了。”
在座的英利再也按捺不住。
她猛然起身,刚想说话,手却被人拉住,只见金主编一双眼睛正平和地注视着她。
英利抿起下唇,她沉默了片刻,沉着声急促地说了句“你跟我出来”便头也不回地跑去咖啡店卫生间所在的方向。
“抱歉,失陪一下。”落在后面的金主编歉意地说了一声,站起来后居然还特意对着座中的奉伽绮点了点头。
直到俩人都转身离开之后,林深时的目光才盯住了满脸无辜的奉伽绮。
“你知道这样的做法弄不好会让你自己变得里外不是人吧?”他颇为无奈地说。
“我本来也没有那么好心帮别人促成姻缘。”女孩小声咕哝。
“所以你为什么要刻意捉弄成记者?”林深时也不解地问,“仅仅是因为她前面的那几句话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小心眼的孩子。”
听到林深时的话,奉伽绮先是微微地眯眼而笑,随即就老实吐露:“您和林小姐的恋情不是因为成记者才被外界知道吗?虽然这是她的工作,从结果来看,好像也没对你们两位造成太大的困扰,但我就是对她有点不满。当然,也就到刚刚为止了。如果成记者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那就让她生我的气好了。”
“你这样子是正尧那家伙教的?”林深时意外又好笑地问。
他转念想到了另一件事,眼神奇怪地看了看开始装作乖巧的奉伽绮,嘴里说:“原来不是吗?”
“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之前还以为你在感情方面并不怎么敏感,没想到今天对于别人的事情倒是看得很分明。”
老实说,林深时也很难确定奉伽绮突发奇想一样的做法是否能够带来好的结果,但从金主编的表现来看,他和英利或许真的很需要那个进一步戳破窗户纸的契机。
林深时犹豫着,还是没跟奉伽绮提及宋光日的事。
过去总以为奉伽绮是当局者迷抑或心思天然迟钝,现在看来,林深时也有点摸不准自家小秘书的想法了。
他想了想又摇摇头。
“总之,看来等正尧那家伙回来之后,我不能再让你跟着他了。”
“欧巴他真的没教过我什么奇怪的东西。而且不用您说,本来我也有类似的想法。欧巴他还是别来Uni这边比较好。”
“嗯?为什么?”
“我听说Uni社交网络部的那位女组长,好像叫斯嘉丽?她不是对欧巴有好感吗?然后另一位叫马修的人,他好像又喜欢那位斯嘉丽组长。欧巴要是去了Uni,估计三个人的气氛会变得很奇怪。”
林深时诧异无比地放下手里的咖啡,瞧着奉伽绮问:“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奉伽绮冲着他眨眼,说:“这些事情都是恩彩欧尼告诉我的。而且听说在Uni那边,这两件事好像也不是什么没人知道的秘密吧?”
林深时还要再问,怀里就响起铃声。
他对奉伽绮抬手示意,扫了一下来电显示,皱皱眉就起身走到一旁去接起了电话。
“嗯,”他的口吻稍带疑问,“有什么事吗?”
“欧巴……”
手机传出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低沉。
那头的曺诗京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继续说:“出事情了。我偶妈乘坐的车遇到了交通事故,就在刚才。”
……
后来等到林深时赶往深林俱乐部时,刚下出租车他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曺诗京。
她显然也是临时中断了工作,听闻消息后就急急忙忙地跑来。
“你怎么还带着助理?”
“你觉得这种时候,我一个人跑来俱乐部这边会不会显得更惹眼?”
曺诗京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林深时看了她一眼,好像看穿了她眉眼间隐藏和压抑着的那份烦躁与担忧。
他先是转身对不明就里跟着他前来的奉伽绮低声嘱咐了两句,接着又快步走回到曺诗京的身旁,问:“副会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曺诗京摇头说:“我也只是接到了金室长的电话通知而已。除了金室长和医生以外,现在估计没有别人知道我偶妈的具体情况。”
“我们李代表呢?”
“阿爸他今早就坐飞机去国外出差了。”
林深时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见曺诗京明显心情不佳,也没再多言。
随后连同奉伽绮在内,三个人很快被引领着去见了曺静淑的秘书金东美。
“奉助理就在外面麻烦等候一下。”
见到林深时和曺诗京的时候,金东美面上完全看不到任何异色。
这名中年女秘书保持着她一如既往的干练姿态,安排好了依然满头雾水的奉伽绮后就接替前面的引路人员,带着林深时两人往俱乐部安保级别更高的VIP区域走去。
只是没过多久,林深时也发现曺诗京和他并不顺路。
“只让我一个人上去是什么意思?”
“抱歉,这是夫人的指示。”
“欧巴你先去吧……”曺诗京脸上勉强扯出了笑容,“偶妈她本来就想先见到你,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留在这里等吧。”
林深时看了看这间说是小型宴会厅都不为过的奢华客厅,又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金东美,终究是沉默地点了下头。
他和金东美在曺诗京意味复杂的注目之下,沿着楼梯继续往上走。
“请进,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走廊最深处的房间门前不再有旁人守着,经由金东美亲手推开那两扇门扉后,林深时并没有怎么迟疑就走了进去。
然而他一看清房间内的情形,便微愣地皱了皱眉。
“你的反应好像并不希望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随意丢下手里的小木勺,穿着那身黑色连衣裙的曺静淑往前放下那杯吃完的冰淇淋,整个人转过身来,好整以暇似的看着他。
19、海里的银莲花(中)
看到曺静淑本人完好无损露面的那一刻,林深时脑中原有的许多念头都贯通了。
他抬起手揉揉眉心,好笑又放下心来似的问:“这是您的计划?”
“不是,事故确实发生了。”曺静淑并没有卖关子,“而且发生得很突然,我事前也没有得到消息。”
“但您现在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惊讶?”林深时的目光扫过了客厅桌上那杯被吃完的冰淇淋。
坐在沙发的曺静淑不置可否地说:“我的车还在维修当中,需要我派个人领你去看看吗?”
林深时便无奈地轻笑起来。
“我没事,你好像也挺高兴?”
“哪怕在外面的人看来,我现在和您也算是同一边的人,您没事,我当然没有不高兴的理由。您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
“在外面的人看来我们是一边的人,那你自己呢?”曺静淑突发奇想般地问,“在你眼里,又是怎么看待我,还有我和你父亲之间?”
这是一个乍听挺突然的问题,但细细琢磨也颇有深意,林深时却只是笑了笑,没去作答。
曺静淑倒也没揪住他不放,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坐吧。我知道你应该有不少话想问。”
林深时也不扭捏,走到曺静淑对面坐下后就开门见山地问:“事情的经过到底是什么样?”
“我今天有个行程,结果乘车到中途的时候,安保组的人觉得有点异常,所以暂时把车停下,检查过后就发现我坐的那辆车里面被人装了东西。然后在原先规划好的路线上,我的人也沿途发现了好几组可疑人员,看来对方做了不止一手准备。”曺静淑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冷静而快速地讲述了一遍来龙去脉。
林深时见她情绪镇定,又思索着问:“您的这项行程,知道的人多吗?”
曺静淑看看他,回答说:“我原本是要去参加一场水门仪式,所以光是媒体那边的知情人都数不清了。”
林深时皱眉,“那看来内部和外部的人都有可能了。”
曺静淑却接上他的话说:“虽然有可能的人很多,但要从中挑出一两个怀疑的对象也不算难。”
林深时沉默下来。
曺静淑既然这么讲,那就证明她对于今天这件事的看法与他多少有些不谋而合。
“你觉得,你父亲有可能参与这事吗?”曺静淑忽然发问。
偌大的房间里面,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过了不知多久,林深时才有了反应。
他认真地摇头说:“我觉得不太可能。”
他没有去问曺静淑为何有此猜测,也没去质疑曺静淑身为李溪午的妻子,眼下所做的行为。
他先是选择回应了曺静淑的这番询问。
“为什么?”曺静淑的眼睛直视着林深时,不算凌厉,但也有种压人的气场散发。
“如果事情和我爸有关,那么现在您至少不会如此安然地坐在这里和我说话。”林深时给出的依据非常直白,“除非,他本身的目的并不是要伤害您。那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我们也必须换个角度来看待了。”
曺静淑听完后想了想,居然也认同这一说法:“你说得对。是他的话,情况反而更麻烦。”
林深时脸色稍微郑重地说:“既然讲到这里,我也想问一问,您怀疑我爸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其实他此前也猜到过李溪午的头上,期间甚至想过试探一下曺诗京的口风,后来还是放弃了。
现在看来,曺静淑的发问大概也为此提供了部分佐证?
“要说特别的理由是没有。”曺静淑的态度很淡然,仿佛刚才语出惊人的人并不是她一样,“但你不觉得今天这件事,对方如果真的想要对我做点什么,行事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吧?”
林深时这才会意:“所以您一开始就不怀疑第一种可能?”也就是说,曺静淑也不认为李溪午会想要伤害她的安全。
“不是不怀疑,而是那种可能性太小了。”曺静淑强调着说,“相对而言,我更倾向于你口中所说的对方是另有目的的猜想。”
“但这样也让您更加怀疑是我爸出的手?”林深时进一步问。
曺静淑起身去倒了两杯水,递给林深时一杯后才重新入座说:“我和他现在毕竟是你们眼里的竞争对手。我想你也意识到了,眼下的时期很关键,如果那个人真的什么都不做反而显得奇怪。”
林深时接过水道了声谢,接着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次的事确实疑点不少,但若是幕后的人是李溪午,包括他这个亲生儿子在内,反倒都不感觉奇怪了。
这并不是在说李溪午行事莽撞或是出手阴险,而是对他的某种认可。
哪怕是亲父子,林深时也无法保证每次都能看透李溪午的行事布局。
连他都尚且如此,曺静淑这位看样子貌合神离的枕边人自然也强不到哪里去。
他们都拿不定李溪午如今的真实想法。
“您的人在现场发现的那些人员,之后情况又怎么样了?”林深时又想起了一件事。
曺静淑拿着水杯,垂着眼说:“那些人被发现之后就想开车逃跑,当然最后逮是逮到了几个,现在金室长正在带着人查问。”
林深时也没不识趣地提及报警之类的话题,他往后问:“您没事的消息有可能被外泄吗?”
曺静淑说:“暂时还不清楚,但在我的人出动之前,为了避免痕迹太明显,我这边似乎没有受到监视,所以那些在之后路段埋伏的车辆和人手也不一定知道我的具体情况。”
“不一定吗?”林深时显然不太满意这答复。
曺静淑看了他一眼,嘴里忽然问:“你就不问一问,我既然没事,结果还是着急把你叫来的理由吗?”
“不必了,理由您之前已经告诉我了。”林深时摇头说。
他看得很明白。
曺静淑之所以把他叫来,原因和他携带奉伽绮一起过来深林俱乐部相仿。
像这种时候,曺静淑这边不会无人监视,深林俱乐部说是HanShin自家的地盘也并非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更别说策划整件事的人没准就是曺氏内部的自己人。
所以曺静淑才会在事后第一时间就让金东美出面把林深时和曺诗京都给叫来。
倘若背后的设计者还不知晓曺静淑安然无恙的消息,这样的举动总能带给对方些许迷惑性;即便是已经知道了,曺静淑把两人找来的做法也绝对称得上是有备无患。
“您是不是担心我和诗京那边也会出事,所以才把我们俩叫来?”
低头盯着杯子的曺静淑没应林深时这话。
林深时注视着眼前这道娴静而端庄的身影,表情疑惑地继续问:“我一直不太明白您对待诗京的态度。就像现在,您对我所说的这些话其实并不需要避讳诗京,但您的安排就好像在刻意躲着她一样。”
“谁跟你说,我要跟你说的话不需要避讳别人?”曺静淑打断了他,“你还记得我之前就想找你私下聊一聊吧?可惜前面错过了机会。”
林深时的话音顿住。
他和曺静淑之间的确也早就欠着一场见面,本来在慈善宴会的那天晚上就该兑现,谁知道临时发生了太多事情,便拖拖拉拉地推延到了今日。
“您之前找我,是想要谈谈曺会长对我的看法?”林深时试着猜测地问。
这是唯一他能想到的在这时候曺静淑还要专门找他面谈的理由。
曺静淑却不答反问:“我听说你之前和海淑也见了一面?”
你们都是从哪里“听说”的?
林深时心里苦笑,也老实承认:“对,我和海淑姨母在她手底下的一间婚纱店偶然碰过面。”他把“偶然”两个字刻意咬得有点重。
曺静淑就像没听出林深时话里隐藏的讽刺意味,口中又问:“那你应该听她提起过了吧?关于我们兄妹四人已经去世的母亲的事情?”
林深时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下,方才回答:“说倒是说了一些。”
曺静淑淡淡地“嗯”了一声,“她都跟你提到了哪些?”
“只是些闲聊而已。海淑姨母跟我谈到了曺会长和老夫人之间的感情。”林深时看上去回忆着说,“听说申老夫人和曺会长年轻的时候就相遇相识?老夫人去世以后,曺会长就没有再娶,每年忌日的那一天也是他唯一不会关心任何集团事务的时候。因为老夫人的缘故,曺会长这些年来对待申旻他们家都格外宽厚。”
“然后呢?”曺静淑默然片刻,抬头看向他,“那丫头就没跟你说……也是因为我们母亲的缘故,我大哥才能拥有现在这份待遇?因为偶妈去世之前,最疼爱的孩子就是大哥。”
“而阿爸他本身又很爱护海淑这个幺女。”
“所以,在这个家里,最不受待见的人就是我和佑元欧巴。”
“我们这对老三和老二的组合,本来是最不可能继承集团的人。”
20、海里的银莲花(下)
“你知道这间房间,名字叫什么吗?”曺静淑突然又问了个问题。
还在思考她前面那番话的林深时抬头看去,“我听说好像是叫‘Anemone’……‘银莲花’的意思?”
曺静淑兄妹四人在深林俱乐部各自的套房都是拥有特别的专名的。关于这点,林深时还是此前偶然听到申旻提及才知晓。
“你应该不是从海淑他们那里听说的这件事吧?”曺静淑又问。
林深时诧异,很有洞察力地说:“难道不是‘Anemone’?”
“‘Anemone’没错,但在这里,它应该叫作‘海里的银莲花’才对。”曺静淑轻声地讲,“如果你是从海淑他们那里听说的这个名字,他们肯定也会告诉你这一点。”
林深时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曺静淑话中所说的“在这里”,自然不单是指深林俱乐部这个地方,还该是指在她这位主人的心目当中,这间房间的名字就该那么叫。
问题是,理由呢?
“在深林里,有名字的地方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只是绝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我父亲起名,只有少部分……比如我们兄妹几个人专属的房间,这几处地方是我母亲生前起的名字。”
曺静淑似乎是起了叙述旧事的兴致,只当林深时这名听客并不在场,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直到偶妈去世之前的几年,我曾经也和你们一样,以为偶妈取的这个名字应该翻译成‘银莲花’。”
“虽然寓意好像不太好,但因为是偶妈取的,所以,我也一直那么珍视着,喜爱着。”
“后来我偶然才知道,‘Anemone’这个词语,在德语里面也有‘海葵’的意思。”
仪态端庄的中年妇人抬起眼眸,平静地投来了视线。
“你知道吗?海葵这种生物虽然像花,它仿佛是开在海里的花朵,但其实海葵是捕食者,漂亮的外表之下藏着最厉害的毒素。”
“所以这才是我偶妈的意思。”
“她希望我能像海葵,尽管是女孩,貌似不能像大哥一样继承家里的事业,但至少,身为曺氏的孩子,我要有自己的手腕,要懂得狠毒一点。”
“收起触须以后,海葵的形状就像是一滴无害的海水,但张开了触须,它也是捕食者。”
曺静淑往前拿起了桌上的那杯水。
她盯着那微微晃荡的水面,大约过去几秒,又仿佛过了好几分钟,口中才蓦地抛出了一句话:
“但是,我不打算乖乖听从我偶妈的话。”
妇人没再喝杯中的水,缓缓向林深时看来,她的眼神依然平淡,又好像有了种明锐逼人的感觉。
犹如笔直的锋刃,直勾勾地迫近到了面前。
整个人情不自禁地换了换坐姿,林深时看上去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试着回应曺静淑的话:“所以,‘Anemone’还是‘Anemone’,但您自己重新下了定义?”
曺静淑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林深时的心情有点难以言述。
所谓“海里的银莲花”,既不能成为捕食者生存,也无法像活在陆地上一般自在和开得绚烂。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比单纯的银莲花或海葵还要悲伤。”他斟酌着词句,作出了这样的评价。
坐在对面的曺静淑却欣然扬起嘴角,很随性地低下头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喜欢。”
为什么悲伤还要喜欢?
这句话林深时并没有问出口。
他选择另起了一个话题:“只是这么说来,您和自己的母亲,关系似乎并不算好?”
他这话也是若有所指。
曺静淑却更加直接地回答:“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很讨厌偶妈。”她的话音不明显地出现停顿,继续补充,“我不仅讨厌她,我曾经还很讨厌她和阿爸的那份感情。”
“至于理由,”没等林深时主动发问,她自己也马上给出了说明,“因为我曾经认为,正是由于他们两个人之间所谓的感情,我和二哥在家里才会遭到无视。”
林深时对曺静淑露出了不解的神态。
“世上当然很少有父母不关爱子女,但爱与爱之间其实也有大小、也有高低。我父母对于我们兄妹几个、对于他们彼此就是这样。”
“我父亲是韩信的创始人,几十年间建立起了这么庞大的企业,这很了不起,但就算是这样,曺氏在整个首都圈也仍然属于新晋财阀的行列。”
“相对于那些家族历史似乎更久的财阀家庭,早十几年、二十年,我们家在外面也被人叫成是地方来的暴发户来着。”
“所以,因为有了耀眼的第一代,第二代身上的担子和受到的关注就更重和更多了。”
“我偶妈她非常爱我阿爸,小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甚至都认为,如果是在阿爸和我们之间做个选择,偶妈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们这些亲生子女也要和阿爸他在一起。”
“这种种的因素汇聚到了一起,这才形成了我们兄妹几人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
“我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经营方面的才能,一直被阿爸他带在身边培养的大哥和二哥反而被衬托得有些平庸了。”
“而那个时候,韩国的财阀圈子很难接受女人当家的这件事;别说是女儿继承了,颠覆长幼秩序在他们眼里也很难以理解。”
“三星势大,李健熙会长继承那个位子这么多年,背后不还是有一些议论的声音?只因为他三子的身份。”
曺静淑把话说到这里,语气难免多出了些不屑与冰冷的意味。
“我阿爸是个既遵循传统又不那么传统的人,无论外界的人怎么想,反正当时在集团的许多人看来,他似乎还真有让我接任继承人的意思。但是,我偶妈对此极力反对。”
林深时这时候下意识就问了句:“为什么?”
曺静淑淡淡地说:“因为,她认为如果我接任韩信会长的话,这会让集团、让我阿爸他在整个财阀圈子里面丢尽脸面……”
林深时的表情既愣神又愕然。
通过曺静淑的这句解答,他貌似一下子就想通了对方花费口舌对他说出这么多话的原因。
“因为偶妈她太过爱阿爸,所以渐渐地,她好像就讨厌起了我这个亲生女儿,因为她认为我会让她爱的人陷入被很多人指指点点、背负着争议和压力的处境……所以我刚刚说我年轻的时候讨厌她,也讨厌她和阿爸之间的爱情。”
从曺静淑的脸上,林深时始终看不到半点情绪的波动,她就像在讲着旁人的故事,冷静又漠然地复述着这一切的起因和来源。
“这也是我对你说我和二哥在家里并不受待见的根本理由。”
“二哥他那时候的处境和我相似,甚至他还要更尴尬。因为他尽管和大哥一样,两个人都没能做出多么亮眼的成绩,但大家对于大哥似乎总是很宽容,再加上偶妈的态度……”
“其实我说偶妈她最喜欢大哥,这话也不对,是因为阿爸他,偶妈她才故意表现出了对于大哥的偏爱。”
“也是因此,她生前一边维护着她的长子,一边又要对我和二哥保持着关爱和距离。我有时候会觉得她很厌恶我,有时候又感觉偶妈她只是出于无奈而已。”
“最终,我们兄妹四人就这么长大成人了。”
“我和二哥怀着对于偶妈的敬爱和讨厌,爱着又恨着,之后就奇怪地达成了共识,合作拿到韩信航空。”
“你知道在整件事里,最可笑的地方是什么吗?”
“那就是海淑她之所以受到宠爱其实是因为她天生就被认为不具备和大哥竞争的资格,而这也恰好是我和二哥被自己亲生母亲忌惮的理由。”
曺静淑终于摇头而笑,模样既不像苦笑也不是讽刺的冷笑,而是单纯地想做些反应。
她如同早就对此心无波澜了。
“有的时候,父母对子女的爱或许并不虚假,只是爱有大小,也有高低之分。偶妈她对阿爸的爱压过了对我们的爱,所以变成了那样的母亲。”
林深时的神情一时变得很复杂。他不由得问:“那您自己呢?诗京她,还有我爸,您和他们之间,也是有着某种爱正在作祟吗?”
曺静淑与他沉默地对视,正要开口之际,一记提示铃声就不合时宜地响起。
妇人拿出手机看了看,面色倏地变化。
“怎么了吗?”林深时皱眉问。
“金室长他们那边的审问出结果了……”
“嗯?”
“那些人也不清楚自己的雇主是谁,只知道这次行动的目标。”
“目标?”
曺静淑看向林深时,从先前开始就很是镇定的面容忽然间就像是多出了几分失去血色的苍白,“那些人说,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是K2……”
K2?
林深时脑中的疑问刚刚浮现,脸色也随之一变。
因为K2这一代号在HanShin集团的安保组里,可不仅仅是代表着曺静淑一个人……
◆
(第二季第9集完)-=待续=-
第9集片尾
花絮一:
“秘密森林”咖啡店通往卫生间的那条过道里面,两个人正在沉默对视。
英利注视着眼前的金主编,脑中忽然想起了一桩旧事——严格来说也不算旧事,毕竟尽管短暂地有过遗忘,前不久因为金主编的缘故,她也从记忆的角落将其重新拾起了。
大约是几年前,英利那会儿刚刚入社,恰巧金主编就空降到了他们编辑组,成为大家的顶头上司。
当时这件事惹来不少风言风语,所有人都认为金主编是走了后门的空降伞,作为新人,英利身处其间也难免随众。再加上对方又和自己年龄相仿,她的心里也确实产生了一些酸溜溜的感觉。
双方便少了许多职场以内和职场以外的接触。
直到后来有一次,英利被前辈们推出去,不得不陪着金主编去到首都圈外的地方取材之后,俩人的关系才有了微妙的改变。
那时候,英利和金主编听闻有位老人为了替亡妻守墓,独自生活在荒山上面,常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觉得很有采访价值,便费力地扛着各种器械上了山。
谁知道两人经历探访过后才发现了真相……
“我们当初,为什么不能继续调查下去?”英利突然问,“即便那位老人真是因为对于妻子的痴情才迟迟没有把人下葬,但具体的情况不也没查清楚吗?”
金主编看了她一眼,轻声地开口说:“我当时好像已经给过你答案了吧?”
英利点点头。在下山后,她曾经提出至少把素材整理一下,发篇报道出去,金主编却阻止了她,理由是不愿滥用媒体的影响力。
“您会不会过虑了?如您所说,我们的报道可能的确会给那位老人家造成一定困扰,但同样也有好处不是吗?说成是伤害就太过了。”
“我们并非当事人,如果那真是一种伤害呢?”
“如果真是,也是暂时的、很微小的伤害才对。”
“那么,难道因为造成的伤害不大就可以去做吗?”
于是,那场短暂的争论便落下帷幕,以金主编的一句反问划上了结束的句号。
“我当时虽然没说太多,但我心里是认可您说的话的,所以事后就什么都没再提。”
“我知道,所以前面因为林小姐的事情,你还把我说过的话拿出来作为反击我的武器不是吗?”
金主编笑了笑,又疑惑似的问:“既然你记得,你也明白,现在为什么又重提旧事?”
“我就是突然想到,就算不发报道,我们也可以私下继续调查嘛。”英利眨着眼说。
金主编重新审视地看着女记者。
他没去问这么做似乎不太符合记者工作范畴之类的废话,仅仅是确认地问:“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但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那我肯定希望探究到底!”英利毫不犹豫地说。
“那要和我一起吗?”
英利一怔。
有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愿意吗?和我一起。”
花絮二:
“你听我说,我升职以后就开始负责对接uni那边的业务了,过两天我就能见到本部长了!”
晚上,坐在奉伽绮对面正在埋头吃东西的宋光日嘴里很含糊地应着。
女孩好像也迟钝地没发现好友的异常,依然自顾自在那里说这些职场和个人的事情,直到从奉伽绮口中不知道第几次听到“我们本部长”这个称呼以后,宋光日终于忍不住丢下手里的木签,开口说:“奉啊,你……还喜欢林本部长吗?”
奉伽绮和他对视,然后就重重一点头:“嗯!喜欢!”
宋光日整个人被噎住了一样,憋了好几秒才说:“可是林本部长已经有女朋友了!”
奉伽绮却奇怪地看着他,“我又不是希望和本部长发展别的关系,即便我的喜欢是那种对异性的好感,我又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难道这样也不行吗?人又要怎么控制自己的心意?”
宋光日一张微胖的脸皮似乎憋胀得更红了。
他欲言又止,最后忽然拿起旁边的一杯酒,仰头饮尽就借着几分喉间辛辣的酒气,吐出了心里隐藏已久的那句话:“你,觉得我怎么样?”
奉伽绮眨眨眼,仍然很是不解地瞧着他:“什么怎么样?”
“就是、就是作为男人,作为异性,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啊,怎么突然说到你自己身上了?”
女孩露出好笑的表情,宋光日刚要着急追问,便听见她低着头轻声说:“嗯……如果从朋友的角度来看,还不错。”
“不错?具体到什么程度?”
“程度?”
“就是你心里面的排名。”
“这个嘛,如果是我的排名,那除了马上就要结婚的正尧欧巴,你和我关系不是最好吗?当然,这也是从朋友的角度来说。”
宋光日纠结地皱起眉毛:“从朋友的角度?那如果从陌生人的角度呢?”
“呀,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要让我怎么从陌生人的角度客观地评价你?”奉伽绮喝着酒,丢了记白眼给他。
宋光日一想,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也攥起握拳:“也对……反正我也只需要你的评价就行了!”
“哦,对了,忘记再加一句前提了,还要排除本部长才行。”女孩抬起头说。
宋光日刚刚鼓起一点勇气的表情立刻垮了下去。
他张开嘴,脑子突然抽风地说:“以后,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不会比林本部长差!”
这话一说出口,宋光日马上就反悔了。
倒不是担心说这样的大话被人笑话,而是害怕向来崇敬林深时的奉伽绮会因此生气。
结果女孩的反应相当出人意料。
听到好友突然之间的发言后,她仅仅是放下手中的木签,向他眨眼看去,然后嘴里就问:“为什么?”
还在紧张的宋光日愣神地看向她。
“为什么要提到本部长?要证明自己的优秀的话,为什么还要跟另一个人比较?”
宋光日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说——”
上一秒还像在好奇询问的女孩话锋一转,眯起眼瞅着宋光日,说出了一句令他心脏紧缩的话来:
“是因为你喜欢的人对本部长有好感,所以你生气了?”
花絮三:
1、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上)
“我认为我们暂时还不用太紧张。”
林深很快就奇怪地镇定下来。
“总之您先联络一下外边吧。”他对面前的曺静淑说。
经过这么一提醒,曺静淑也当即点头,拿起了手机。
片刻后,她就蹙着眉放下手说:“我联系了金室长,你爸现在应该和别人正在飞机上面,消息未必能够第一时间传达。而且天上的空间相对封闭,即便发生了什么,我们这边也采取不了什么应对的措施。”
“这样也能保障一定的安全不是吗?”林深时宽慰着说,“我爸搭乘的航班可不只有他一个人。”
曺静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能抿嘴颔首,勉强压下内心的忧虑。
飞机上面毕竟还有很多普通乘客在场,人多眼杂,只要幕后的人没有患上失心疯的话,反而不敢对同样有着不少安保人员护卫的李溪午贸然下手。
稍稍定神以后,曺静淑的注意力也有所回转。她马上察觉到了林深时的反应不太正常,口中就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发现谈不上,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哪里奇怪?”
“通常来讲,我们一旦知道了‘目标是K2’这个信息,很自然就会想到行动的目标或许不止是您。可是,假如幕后指使这件事的人是真想对您和我爸做点什么,对方有必要下达这么含糊的指示吗?”
林深时提出的问题让曺静淑微微陷入了思考。
她也逐渐从先前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脱离出来,理智与往日的精明正在回归大脑。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条消息有可能是故意让我们知道?”
“我认为这种情况单纯用对方担心走漏风声之类的理由来解释说不过去,本身‘K2’这个称呼的指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曺静淑的眉毛忽然蹙得更紧。她沉默了一会儿就问:“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
“您不是已经猜到我想说的话了吗?”林深时轻声说,“而且,您自己之前也提过类似的观点。”
他的话并未全部说完就被曺静淑不耐烦似的打断:“理由!依据!我希望知道你怀疑你父亲的原因是什么……明明刚才你还告诉我不可能来着。”
林深时瞧着眼前好像骤然之间就变得不太一样的中年妇人,话音顿了顿就继续往下说:“依照我们之前的假设,今天的这件事如果不是一次袭击,而是想要制造袭击的假象,那就正好能够解释现在的情况。之所以用上‘K2’这样的代号,既可以让我爸摆脱嫌疑人的范畴,也可以真正做到混淆视听。事前没人能具体猜到目标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想怎么解释都行,谁又能想到幕后真正的指使者是受害者之一?并且,基于以上这些猜测,您前面的遭遇也可以被理解了。”
“前面的遭遇?”曺静淑面无表情地启唇问了一句。
“您车上被安装的那个东西,您不觉得发现的时机太凑巧了吗?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爸的安排……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想要您的人发现,毕竟整件事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您。”林深时看起来依然在毫无保留地予以解答,但语气也隐约在替李溪午做着某种辩解。
但他也只好说到这个份上,有的事过犹不及,曺静淑自有自己的判断。
双手交叠覆在腿上,安静端坐的中年妇人像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直到几分钟后,林深时才冷不丁地听见她开口问:“你说的这些话是基于儿子对于父亲的判断?”
“当然不是。”林深时立刻否定,“我说的这些话只是单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讲。”
低着头的曺静淑抬眸盯住了他,数秒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可是,站在旁观者角度的说法,似乎比站在儿子的立场来推测父亲的行为更有说服力。”她的话语很平静。
“您有没有别的想法要说?”林深时忍不住说。
曺静淑却不答他这话,安静地再次起身倒水,似乎是想就此等待金东美那边传来答复再说。
林深时无奈,想了想又神色微动地试探性问:“刚刚,您的样子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您在真正担心我爸的安全吗?”
他这一问显然过于直白,甚至是基于长辈和晚辈的身份而言,已经算是非常失礼了。
然而曺静淑果然也没怪罪他,仅仅是轻描淡写地看来了一眼。
“我想你大概从海淑那里已经听说了一些我和你爸的事情。”
“嗯,是的。”
“她对你说的那些事,基本属实。”
“您知道海淑姨母都对我说了什么?”
“猜也猜得到。无非就是告诉你,当初我和你爸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才结婚之类的往事。她因为和你继父一家交情不浅的缘故,所以对于你爸,心里面其实没有什么好感。”
曺静淑的口气还是很冷淡,但林深时也从这简短的两三句话里捕捉到了一定的信息。
他好奇地追问:“既然海淑姨母不太喜欢我爸,您又怎么确定她对我说的内容一定属实?”
“我比你了解她的性格。”曺静淑说,“只是属实归属实,那丫头肯定还把另一部分的事情藏起来,故意没跟你说。”
“另一部分的事情?”
“我和你爸的婚事确实是由我父亲牵头不假,但在这件事里面,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
“您是说,您和我爸,还有曺会长,当时都有必须促成这桩婚姻的理由?”
对于林深时较为小心的询问,曺静淑不置可否。
“我那时候丧夫,走到哪里,身后都好像有数千数万道目光在戳着我,指着我骂我。我父亲本来不像我去世的母亲一样,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但为了韩信考虑,可能也有一定程度是为了我这个亲生女儿考虑,他觉得给我安排一桩新的婚事或许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结果,当时能力出众又因为身份而不好安排位置的一个集团职员就进入了我父亲的视线,我和他也因此相遇。”
曺静淑把话说到这里有了短暂的停顿,她看向对面的林深时。
“我和你爸的结合最初的确与爱情无关。我并不甘心那些贴在我身上的标签,我想做一些事情给去世的母亲看看,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够帮我的人,而你爸当时也需要一个可以帮他继续往上爬的梯子,所以我当他的梯子,他来当那个能够站在我身边的人。很神奇的一点是,我和你爸在婚前并没有过多的见面和交流,但我们彼此在第一次相见之后仍然可以迅速互通心意,然后达成了精神上的共识。所以说,我和他,我们俩起初并不是爱人。我们俩也不是敌人或者对手。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交心的朋友。”
林深时惊讶地看着曺静淑。他很清楚这位最开始应该没打算对他说这些,更没想要通过如此直接的方式来把话说出口。
可是曺静淑仍然是说了,在这间眼下只有两个人存在的房间里面,她对林深时吐露出了一些也许从未有人听过的话。
“那您觉得,您现在和我爸又是什么样的关系?”林深时注视着中年妇人。
曺静淑大概也早猜到了他的“大胆”,面色淡然地讲:“我只知道自己不想和他成为敌人。”
“您这么说的意思是指无法确认我爸那边的想法?”
“随你怎么想。”
林深时莫名地笑了笑,嘴里又突然问:“如果今天的事和我爸无关,他也知道了您这边可能遭遇危险,您觉得我爸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曺静淑蹙了下眉,这句提问就有些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了。
中年妇人斟酌着淡声说:“他的反应可能和你一样吧。他面对任何事情向来也是十分冷静。”
“我怎么感觉您这话并不像在夸我?”林深时好笑地说。他又稍作思索:“所以,您认为我爸并不会太着急?”
这样的回答和他的猜想就有所出入了。
曺静淑并不犹豫地点点头。她脑中也一瞬间回忆起了有关那个人许多的过往,更加确定自身的推断。
林深时还想再说,他和曺静淑就听到电话铃声作响。
“什么?你说下面发生了什么?”
静静等着通话结束的期间,林深时忽地就见曺静淑脸上露出异色。
那是种很少见的愕然模样。
接着,中年妇人就情不自禁地向他看来。
……
“喝哈!”
几分钟后,急匆匆从楼上赶下来的林深时和曺静淑看到了相当惊人的一幕。
只见几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保镖和一位丢下外套、脱掉高跟鞋的年轻女性站在场中隐隐对峙。
正是奉伽绮。
然后,还没等林深时开口呼唤,并未发觉两人到来的奉伽绮口中就发出低喝,猛地旋身摆腿,瞬间击中身前那人的头部,格外凌厉的旋风踢直接把这名保镖踹得晃倒到了一旁去……
2、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中)
“阿爸!”
暂且不提奉伽绮惊人眼球的表现,与此同时,场内的另一方向传来了林深时和曺静淑熟悉的声音。
除了女孩和那群黑衣保镖以外,客厅里面还有两拨人隐隐形成对立的局面。
其中一方是眼下应该正在搭乘飞机前往国外的李溪午,他的身边站着金成夏和神色焦急的曺诗京、金东美;另一边则更叫人惊讶,竟然是林深时等人之前屡次在对话里提及的曺佑元。
只见这位曺氏的次子刚刚被人搀扶着从地上爬起,已然失去了平常的从容,额前的头发略微散乱不说,一只手还捂住了面颊,脸上似乎挂着尚未反应过来的怔色。
林深时和曺静淑再一看伸手拉着李溪午的曺诗京两人,马上也就猜到了什么。
尽管还弄不清楚整体的状况,但在自己下楼之后看到这样一副混乱的场面,曺静淑依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够了!全给我停下!”
霎时间,所有的人安静了下来。
李溪午转头看去,见到楼梯边上和林深时并肩而立的妻子,眼里深处原先压抑的那份冰冷就迅速退去。他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弓弦猛然放松了一样,就连不知不觉攥起的拳头都随之放下。
曺静淑大概也留意到了丈夫眼神的些微变化,重新环顾四周,眉头莫名蹙起。
“你没带你的人过来?”她无视了在场的亲哥哥和女儿,目光再度看向李溪午。
“我担心动静太大。”李溪午有些僵硬地扯动了下嘴角,他想对她露出笑脸,胸腔内跌宕的心情却还一时难以平复,“过来之前我就在想会不会打扰你刻意封锁消息的动作。”
曺静淑一愣,旋即话语带上怒意说:“你就因为这个没把人带在身边?”比起方才,现在的她才算是真的动气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带这么少的人过来,说不定你也会遭遇危险?”她径直走到丈夫面前,仰起头瞪着他。
“我当然知道,但是这么做的理由,我不也跟你说了吗?”李溪午尝试温声安抚妻子。
“那点理由有什么重要!”曺静淑声调愈高地打断,“你还是小孩子吗?!只知道随着心意做事?”
李溪午颇为无奈:“我过来的时候也有注意隐蔽行踪,等到了这里,安保组的人不也在吗?”
曺静淑没好气地剜了丈夫一眼,稍微撇过脸去嘀咕:“他们是保护我的人!”
“不对,他们是保护我和你的人。”李溪午下意识把手放在妻子肩上,见曺静淑看来后就停住动作。他温和地笑着说:“我和你,我们两个人合起来才是‘K2’不是吗?”
曺静淑脸色复杂地注视着眼前的丈夫,片刻后就做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举动。
她伸出手,没有过多的接触,只是往前把额角轻轻靠在李溪午的胸口,环抱着他,嘴里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谢谢你……过来找我。”
被抱住的李溪午沉默了几秒,止于曺静淑肩头停下的双手也继续做完了先前想要做的那件事。
他将身前的妻子缓缓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地说:“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
后来经过了解,林深时才彻底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是待在外围的奉伽绮和秘密带着金成夏来到俱乐部的李溪午偶然撞见,由于双方互识身份,兴许是考虑到了林深时的那层缘故,李溪午当时便叫上了女孩同行。谁知道之后几人刚到了地方,还没等震惊的曺诗京和李溪午说上几句,曺佑元带着一大群人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气氛于是变得混乱和诡异起来。
再往后,没等曺佑元道明来意,处事向来稳重和冷静的李溪午就超乎众人想象地突然上前挥出一拳。
这才有了林深时和曺静淑从楼上下来以后看到的那幕画面。
“但就算是这样,局势不利也好,你一个人也敢大胆地同时对阵那么多保镖?”
听着林深时的教训,事后老实站在他面前的奉伽绮小声嘟囔:“我知道您在担心我,但我以前也是选手出身来着,没关系的。”
“我还记得你现在已经退役了,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林深时没好气地说。
女孩不由看了他一眼,语气委屈:“您这话就有点伤人了。”
“我是要你记住!就算你现在还是跆拳道选手又怎么样?你们比赛的时候会安排这种对决吗?更别说人家真要用上配备的装备,你可能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但我也没办法啊……那位不是您的亲生父亲吗?”
林深时当即皱了皱眉,像是被掐中了七寸似的。他看了看眼前乖乖站好的年轻女孩,忽地伸出手指在她低着的脑袋上面用力一推。
“啊,本部长!”
“这是给你的‘惩罚’,希望你以后能长点记性!”
“那,您现在算是不生气了?”
“你都把我爸搬出来了,我还能说你什么?”
两手摸着脑门,奉伽绮有点沮丧地看着男人。她的目光越过林深时,忽然轻轻“啊”了一声,赶忙鞠躬问候:“您好!”
林深时回头看去,见到李溪午从屋内独自走了出来。
在李溪午也露出微笑地打过招呼后,奉伽绮就很识趣地转身走开,给父子俩留出足够的相处空间。
“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我刚刚也说了,飞机起飞之前刚好发现了情况,只是中间询问那些人和赶回来的路上多花了些时间而已。”
“我是说您的手。在我印象中,您可从来没和别人动过手。”
李溪午愣了愣,低头看看确实还在发红的手背骨节,“别说你了,我自己也不记得上一次做这种事是什么时候了。”他笑着抬头看向林深时。
林深时注视着父亲,口中突如其来地问:“您怀疑今天的事和曺社长有关?”
“嗯。”李溪午毫无避讳地承认,“但只是之前。”
“现在不怀疑了是因为曺社长刚刚给出的说法?”林深时问他,“您真的相信对方只是因为听到了风声,担心曺副会长这边出事,所以才带着人赶过来?”
“尽管人人都说不要用固有印象去判断一个人,但我仔细想想,我之前的怀疑也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固有印象。而且,我认识他比你认识得久。刚才他在客厅里的反应,还有之后面对我想要发火又忍住的表现,我觉得不像伪装。”李溪午轻声地说。
“所以您才故意打了人家一拳?你是见到曺社长出现,想试探一下才这么做?”林深时扬起眉毛,“我还以为您是因为担心曺副会长,所以才压不住脾气呢。”
“之后你和诗京都记得,不许对外乱传这件事。”李溪午没去正面回应儿子的话,“还有,你和静淑关系不是挺不错吗?别总是叫得那么正式,太生分了。”
林深时面色古怪地说:“副会长好像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结果李溪午瞧了瞧他,又安静地没接话茬。
“那你的想法呢?你觉得曺佑元怎么样?他有嫌疑吗?”李溪午换了个话题问儿子。
林深时皱起眉头,思考着回答:“如果是之前,除了您以外,我和您一样,觉得嫌疑最大的人应该就是曺社长了。”
“你这臭小子倒是敢说。”李溪午笑骂了一句,继续问:“你和曺佑元接触不多,怀疑他是因为诗京和海淑她们跟你说了什么?”
林深时点了点头,“诗京以前向我打了个奇妙的比喻,她说如果曺胜元专务是熊的话,那么曺社长就是蛇。”
李溪午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蛇也要分毒与不毒,如果只是单纯爱躲在暗处的话,那也不必太顾虑。”他话锋一转,“所以你之前怀疑,现在为什么又不怀疑了?”
“我没说不怀疑了,只是顺序要往后排一排而已。”林深时摇头说,“我前面恰好听副会长……听静淑阿姨讲了一些她和曺社长的事情。我忽然感觉曺社长和静淑阿姨的合作关系或许出乎外人想象的紧密。何况,即便今天除掉了您和静淑阿姨,他的头上可还有一个比他更有资格继承集团的兄长。我不认为他敢同时对付你们三个人,也不认为在今天这事过后,他还敢对曺胜元专务动手。”
李溪午颔首听着,然后对儿子说:“你想听一听我之前怀疑他的理由吗?”
林深时没说话,但眼神明显透露出了感兴趣的意思。
“我怀疑他是因为今天这件事说不定真有机会一次性把我和静淑排除在继承人的范围之外。”
李溪午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林深时感到了惊讶。
“整件事的关键其实从来不在于我和静淑会遇到什么,而是在于我和她都以为对方遭遇了危险,因此表现出来的反应……那些人想证明一点,那就是我和她从始至终都无法摒弃对于彼此的感情。”
3、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下)
李溪午这话说得突兀,即便是林深时都暂时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怎么了,不明白吗?”李溪午看着儿子,“那我再给你一个提示。你觉得如果我和静淑关系和谐的话,由我或者她上位,对于整个集团而言会有什么样的弊端?”
林深时思考过后就皱眉自语:“那么这场比试就毫无意义了……”
经过自家老爹的提醒,林深时也忽然发现了今天这件事背后隐藏的关键之处。倘若曺静淑和李溪午和睦,那么无论他们两者之中的哪个人将来接手HanShin,最终恐怕都会导致“夫妻共治”的局面出现,并且这种情况也很难阻止。
李溪午虽然是外婿,但多年经营累积的资历、声望与方方面面的能力都让人无话可说,曺静淑今后若是坐上会长的位置,又想提拔自己的丈夫充当左右手,哪怕是HanShin理事会那边也找不到理由否决。反过来讲,接任会长的人是李溪午的话,那结果就更不必提了。
然而这其中也带出了很多问题。有的人或许并不乐意见到这样的结局发生,而且如此一来,李溪午从始至终都立于不败之地,这就使得他和曺静淑之间的竞争变得有些离奇。
“其实,爸您从一开始就毫无胜算对吧?”林深时突然发言。
他抬头迎上父亲的视线,口中继续说:“难道不是吗?‘因为能力而在女儿和女婿之间难以抉择’,以前我还相信这样的话。但是随着我对那位老人家的认识加深,我的心里就忍不住越来越产生怀疑。”
李溪午轻轻“哦?”了一声,问:“你怀疑的根据是什么?”
林深时说:“在我观察看来,曺会长他是那种不管做什么事,在他把话说出口之前,他的内心就应该已经有所决定的人。当他说自己要退下去的时候,如果这话是真情实意,那就证明他其实已经有了继承的人选。”
李溪午稍稍眯起了眼,“而你觉得那个人选并不是我?”
林深时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说:“您的身上的确有着让人顾虑的理由不是吗?您有足够的野心和能力,再加上又有我和饮溪这样已经成年的外姓子女。作为继承者来说,很难‘合格’。”
“所以我之前不是让你和诗京多接触接触吗?”李溪午故意用上玩笑的口吻说。
林深时的模样却依然严肃:“问题是我现在认为曺会长或者从来没想过要接受这种联姻的方法。”
他伸出双手,握成拳,代表着两边。
“您看,很简单的逻辑。如果真是二选一的话,曺会长既然把你也列为人选之一,那他肯定就要考虑你之后获胜的可能性。可是在您最初撮合我和诗京失败以后,他直到现在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味执行着自己定好的集团计划。这种情况您不觉得奇怪吗?”
林深时又放下了手,看向面前的李溪午。
“所以我越是深入地了解就越是怀疑。刚才您的话让我真正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曺会长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您继承集团,之所以还要大张旗鼓地弄出这么一场比试,或许是有其他的内在原因。总之,因为他不希望您触及集团真正的权利,所以一旦证明您和静淑阿姨的感情无法分割,为了韩信未来依然是曺氏的韩信考虑,说不定曺会长就会连同女儿一起放弃。您前面的那句话,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李溪午和儿子对视了一眼,莫名笑了笑,终于表示认同地点点头。
林深时马上就紧皱眉头说:“我能注意到的这些迹象,我相信您和静淑阿姨不会注意不到。你们,早就明白局势对吧?”
“嗯,我们心里确实都很清楚你刚刚讲的事情。”李溪午再次坦然地点头。
“那您,不对,是你和静淑阿姨,”林深时用十分疑惑又费解的语气说,“你们之前和现在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溪午的答复却相当气人。
他对儿子老神在在地说:“估计很快你也会知道了。这件事不该由我或者她来向你说明。”
林深时顿时面露无奈,“您什么时候还学会卖关子了?”
李溪午佯装不闻地带过话题,转而提起另一件事:“等这阵子的事情过了,大概明年二月份的时候,你把Uni的事务处理清楚,然后就来韩信物流吧。尽管互联网是集团新的发展方向,但至少未来几年核心还是航运业,你总得了解了解。”
林深时倒是没对李溪午的这一想法感到惊讶,他提醒自家老爹:“我进入Uni是曺会长的意思。”
“没关系。”李溪午却摇摇头,“等到那时候,老人家已经不会管这些事了。”
这句话似乎有不少深意在内,没等林深时仔细琢磨,他又不假思索地说:“二月份我恐怕还不行。”
“怎么,有事?”
“嗯,有事。”
“什么事?”
“我和允儿要筹备订婚仪式的事情。”
李溪午愣了愣,旋即上下审视地瞧起了儿子。
“怎么了?”
“过段时间,你和我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我在首尔常去的一家西装店,手艺还不错。”
李溪午把手按在儿子的肩上,目光打量着,然后触碰到了林深时的眼神,脸上便笑起来说:“我前几个月在那家店里给你预定了几套衣服,本来是想着等你真正入职以后当礼物,现在既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当然要提前拿出来。”
他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嘴里又感慨似的说:“回头你得跟我去重新测一测身量了。几年没怎么接触,我感觉你的肩膀好像又宽了?”
没想到李溪午听说订婚的消息之后会是这副表现的林深时一下子反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他默然地感受着这份难得的父子温情。
李溪午见他的样子,大概也明白什么,没再多说下去。
“行了,今天的事我基本有数了,不用你再操心了。静淑和诗京有我陪着呢,你就先回去吧。”
林深时在后面目送着李溪午的背影走向屋内。
“还愣着干嘛?”
中年男人回头看来。
“总要跟我进去道个别吧?我要是就这么放你走了,你的这个静淑阿姨后面肯定要给我脸色看。”
林深时安静地驻足原地片刻,最后终究是动身跟了上去。
……
“本部长!”
“你还没回去吗?”
“我在想着等您一起嘛。我发现这里的位置可不好打车。”
奉伽绮反手看了看表,对林深时非常积极地说:“差不多是午休时间了,您中午应该是在公司用餐吧?刚好我也一起回去,尝一尝Uni的食堂味道怎么样。”
低头脱下西装外套的林深时却回答她:“不,我今天回家吃饭。你最好也不要在外面随便乱逛。打电话给光日,让他来接你吧。”
奉伽绮刚想问为什么,她就被男人前倾的动作弄得稍微愣住。
细心把衣服围在女孩的腰间,林深时手里打了个牢固的结,也没刻意去看奉伽绮工作裙侧边撕裂开来的叉口,嘴里只是没好气地叮嘱:“别应嘴,说不定等会儿路上冲出一辆车,把你带去哪里审问一下俱乐部里的情况呢。让人来接你。今天先在家里好好休息吧,HArt那边我会帮你请假的。”
面上少见地有了几分羞赧,不甘心重新共事第一天就和林深时这样草草分别的奉伽绮低下头去还在嘟囔:“那也不用叫光日来啊……您应该让我叫我弟弟来才对。”
站在她身前把这些嘀咕全部听在耳中的林深时面色哑然。他扬起手来,吃过教训的女孩连忙就捂住额头,往后退去。
“快点回去!”林深时假装生气地瞪眼,“回到家之后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知道了……我总感觉您把我当成了小孩子。您是我偶妈吗?”
“呀!”
见那道一边走还一边挥手的身影马上欢快地跑远,林深时脸上哭笑不得。
出租车穿梭在首尔午间下班高峰的车流中间,不紧不慢地驶向了三成洞的方向。
从巴黎回来后,林深时就正式搬回了原先位于三成洞的那栋住宅。以前由于曺海淑的缘故,他还多有顾虑,到了现在,倒也彻底放开了。
“嘀哩哩!”
刚进门,林深时就看到了玄关的地上摆放着一双眼熟的平底鞋。
他的嘴边自然而然地流露笑意,穿上拖鞋之后就走了进去。
经过客厅,径直走到副厅,往里间的厨房一瞧,林深时果然见到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眼下正穿着围裙,两只手戴好了薄薄的料理手套,站在厨房新装好的流理台前面蹙着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严肃的大事。
“林太太,你在做什么呢?”
“嘘!”
在唇前立刻竖起一根手指,林允儿头也不回地冲着门口的未婚夫摆手说:“别打扰我,我正在想今天该给你做什么吃的呢。”
4、因为是你才没有理由
“我这边忙着呢,没空搭理你。那个,莱奥啊,你过来陪阿爸玩一下!”
客厅角落专门开辟出来的狗窝区里,乖乖趴着的比熊犬昂起脑袋,听见呼唤就欢快地跑了过来。
林深时被这幕景象逗笑,蹲下身来抱起小狗,口中也故意反问:“我是需要人陪的小孩子吗?”
“你刚才跟我说话的语气,难道不是希望我陪陪你吗?”林允儿毫不留情地戳穿着,同时还坏心眼地撺掇趴在林深时怀里的宠物犬,“莱奥啊,阿爸工作一上午回来很辛苦,你要好好陪他,知道了吗?”
兴许真是领会了意思,小家伙居然很配合地吠了一声。
林深时更加失笑。他双手掂量了几下,忍不住就说:“允儿,你是不是把莱奥喂得太胖了?”
“怎么会?”开始拿过砧板备菜的林允儿立刻反驳,“我可是完全按照正常的标准喂养。莱奥现在的体重在同龄犬里面也顶多算是比较丰满的程度。”
“你说的这个标准不会是依照你自己吧?”林深时忽然问。
林允儿眯起眼睛:“你现在是嫌弃我了吗?”
被她盯住的林深时笑而不答。
鼻子里发出轻哼,林允儿也注意到了什么,奇怪地问:“我记得昨天给你准备的衣服还有一件外套吧?忘在公司了吗?”
林深时很坦率地回答她:“我暂时把衣服借给伽绮了。”
“伽绮?奉秘书?”林允儿手里的菜刀下意识举起。
“因为特别的原因才借的。”林深时好笑地继续轻声解释,“我今天和她一起去深林俱乐部办了点事情。”
林允儿审视地看了看他,重新低下头去,过了片刻,又抬起脸问:“没出什么大事吧?”
“没事,你不用担心。倒不如说也算是某种角度的好事。”林深时微笑着说。
林允儿这才点点头,没再多问下去。
随后几道品相不错的菜肴被陆续摆上了桌,林深时以为就到此为止,谁知道林允儿又戴上宽大的烘焙手套,摆弄起了家里新买的烤盘和烤箱。
“看来你以前加入烘焙社团还真是出于兴趣?”
“呀,你要是再敢取笑我,这个饭后甜点就没你的份!”
林深时无奈而笑,望着厨房里面那道还在忙碌的身影说:“允儿,咱们家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这只是一顿普通的午饭而已。”
“你放心好了,这个很简单,只是需要提前准备。我先放进烤箱里,等我们吃完饭就可以拿出来了。”林允儿背对着蹲下说,“我这可是从‘秘密森林’店里向那里的老师刚学的做法。”
林深时从她的话里能听出些跃跃欲试的期待,只好换了个重点问:“可是你现在能随便吃东西吗?”
“身材管理当然还要继续。所以我只给你做了一份,顺便再给莱奥弄点小零食吃。”林允儿拍拍手起身。
林深时略微意外地问:“那你现在的表情还那么开心?”
“我虽然没有吃,但我看着你吃不也一样吗?”林允儿也回过头来看他。
“林太太,看着别人吃东西,自己的食欲并不会得到真正的满足,那只是一种心理代偿。”林深时说。
“林先生,谁又告诉你,我看着你吃东西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嘴馋?”林允儿单手叉腰地倚在流理台边上。
她此时完全是居家状态,简洁的穿着与打扮,绑成短马尾的头发露出一张素面朝天的脸蛋。
白白净净,又体现出了一点莫名的干练和气势。
林深时加重疑惑地问她:“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就是心里高兴,不行吗?”
林允儿走过去,伸手胡乱揉了揉窝在男人臂弯的幼犬。
“我以前学习厨艺很多时候都是享受烹饪成功的成就感,偶尔也有感受过分享的快乐。看着别人吃完自己做的东西给出好的评价,心里当然也会觉得高兴。但是现在我只在意你一个人了……单是看着你吃我也很开心,以后这个世上我只要你一个食客给我充分的好评就够了。”
她像在漫不经心地同林深时说着体己话,突然眨了眨眼,又挺兴奋地说:“你留点胡茬怎么样?下次有时间,我帮你刮胡子吧!我一直都很尝试看看这个!”
坐在椅上的林深时定定地看着她,然后笑起来问:“你这是什么起承转合?”
“我也不知道。”林允儿理直气壮地说,“但是现在的话,我和你之间的任何事情还用讲什么理由和道理吗?”
……
后来吃饭的时候,林深时收到了一条别人发来的消息,他拿起手机,过了好一阵儿才放下。
“工作?”林允儿开口问了句。林深时平时并不是那种在饭桌上会分神做其他事的性格。
“嗯,算是。”林深时给她夹去一筷子菜,“最近刚认识了一位律师。”
“律师?”林允儿也用油汪汪的手指捏着一只刚剥好的虾递了过去。
“嗯,我之前请她帮忙查了一点东西。”林深时低头吃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是位感觉挺有能力的女律师,但我和她没怎么见过面。”
林允儿显出点忍笑的模样,“我又没多问,你紧张什么?”她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倒是想起另一桩事,“噢,我差点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林深时好奇地抬眼看她。
“你先等等,我上楼去一趟!”林允儿二话不说就推开椅子站起。
留在座位的林深时目送着她飞快走上楼去,笑容之中充满宠溺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有的人说两个人长期生活在一起就难以避免改变和接纳的过程,林深时和林允儿尽管天生有许多契合之处,但相处久了,彼此间好像也的确有受到对方影响的地方。
比方说林允儿由于艺人职业性质的缘故,身边成天跟着众多工作人员,进餐也得挑着行程空隙,经常坐在化妆台前边上妆边吃着盒饭,便养成了吃东西时爱和别人聊天的习惯,林深时以前是做事很文静的类型,如今也快被她给“带坏”了。
“你看!”
没过多久,林允儿就下楼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凑到林深时面前,口气不满地说:“你这道题的回答算是怎么回事?”
林深时定睛一看,不解地问:“这上面问将来希望组成多大的家庭,关于这点我们俩之前也没有具体商量,所以我就略过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人家这是在问你以后想生几个孩子好不好?”林允儿的手戳着小册子上的文字强调。
“所以呢?”
“所以什么所以,你又不是看不出来这道题的真正意思,我都跟你说了必须全部认真回答了,你还故意空着没写!”
林深时先是扬起眉毛,接着就思索着说:“那就填普通的三口之家或者看你自己的意愿好了。”
林允儿开始沉默下来地瞅着他看,直到林深时整个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之际,他才听见身前传来声音问:“你是不想和我生孩子吗?”
“咳!”碰巧拿起水杯的林深时用手轻捶胸口。
他缓过劲儿来就愈发诧异地问林允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通常不就是这样吗?因为相爱所以结婚,也因为相爱,所以想要拥有两个人共同的孩子。”
“你也会说那是通常的情况。结婚生子是爱情的一种结果,但不是必然。最重要的是,我们家不是有特别的原因吗?”
“我也明白你是因为要迁就我……但就算这不是必然的结果和必须做的事情,你好歹也该有点遗憾的样子吧?你想想自己前面的反应,好像完全无所谓一样!”
林深时哭笑不得,干脆莞尔地说:“那么,我现在就问问你的想法好了。”
“我希望你是根据自己的想法来回答,别再顾虑我这边的因素了!”
“我要怎么不顾虑你那边的因素?毕竟怀胎十个月,之后又要上手术台的人可不是我。这种大事,我总得问问当事人自己的意见吧?”
林允儿反而被说得愣了愣。
她突然眨眨眼,有些忸怩地转开视线嘟囔:“我的话,那当然……哎,反正这种事,到时候我们之间总会商量,我只是希望你能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
“所以你真的没意见?”林深时惊讶地问。其实按照他原先的考虑,已经做好他和林允儿婚后不生育或者往后拖延上十几年的准备了。
林允儿嘴里支支吾吾,很快就微红着脸,瞪视男人说:“其实这事等到后面我们两家人碰面,就算我俩不说,两边的父母也肯定会说到吧?”她的言下之意就是侧面表达了“愿意”的意愿。
林深时听后也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说:“那看来从现在开始就得提前计划一下了。”
“呀……”
没等林允儿咬唇握起拳头,她又听林深时不经意似的问:“对了允儿,说到伯父那边,咱们家和新国家党有关系吗?”
5、狗粮
林深时忽然提及的话题让林允儿有些惊讶,但她自己想了想,也大概明白林深时会有此一问的理由。
稍稍斟酌过后,她便回答说:“算是有一点关系吧。”
这话只能算是含糊的程度,林深时刚要好笑地再问,又听林允儿很随意地说:“其实很快也没关系了。我阿爸之前说过等明年我和你结婚以后,他就安心退休了。”
“是吗?”听到林允儿这么讲,林深时才颔首说,“我记得伯父他本来也是时候开始享受生活了。这是好事。”
“但是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有什么事吗?”林允儿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林深时摇头回答:“没什么。”他的话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我爸那边让我顺便问一问。”
“李代表吗?”重新提到李溪午,林允儿的心情已经远不像曾经那么不满和带有意见了。
尽管心底仍然有所芥蒂,但她现在更加在意李溪午作为林深时亲生父亲的那一层身份,而不是留在她印象里那位讨厌的长辈和强权的财阀高层。
“嗯。”林深时和她对视一眼,嘴角便带起笑意,“你也不用多想。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我爸那边和伯父自然会有交流。”
林允儿忍不住又问:“除了这个,李代表没有告诉你更多事情吗?”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我应该知道吗?”林深时微笑着说。
林允儿眯起眼睛,总觉得自家男人眼下的这副表情不怀好意,她故意哼了一声,然后就微抬下巴重新坐回了座位。
“我就是以为李代表会不会听说了什么事情。”她埋怨地低声说,“平时我都没怎么和别人聊到过家里的事,现在听你这么一提,我还突然有点紧张了。”
“我倒是很惊讶,你以前不是说伯父只是普通的公务人员吗?”林深时问她。
林允儿看上去挺烦恼地摸了摸马尾辫,说:“真要说的话,的确就是普通的公务人员而已。只是有些事情一时半刻也讲不完,等以后有工夫我再跟你说吧。”她说完又警告似的瞥了瞥男人,“这话题就到此为此,你以后别提了。”
“为什么?”林深时这下子倒是收敛了笑容,关心地问,“以前有过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麻烦而已。”林允儿嘟囔,“明明没什么影响和关系,大家总是会有联想。比如说我捐助的事情。我从二十代开始就通过节目之类的渠道做一些慈善活动了,但有些人知道我家庭情况的话就会在背后说些是不是特意作秀之类的话。”
“原本艺人的职业就会伴有很多的争议,我不希望把我自己的事牵扯到我珍视的人身上。所以就想让事情变得简单一点,大家都不知道,也就没有那些议论的声音了。”她口中着重地说,之后就抿着嘴唇默默伸出了手,牵住林深时的手掌,像在寻求某种安慰。
“我知道了。”林深时略微思索就回过神来,果然轻轻地同她握着手说,“以后没事的话我不会再问你这些事了。”
为了转换林允儿的心情,林深时马上又说起了一件让她感兴趣的事:“过两天你能抽出几小时吗?”
“嗯?有什么事吗?”林允儿疑惑地看来。
“我有个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知道吧?”
“你是说李正尧组长?”
“对。他和他妻子想请我和你去婚礼上当伴郎和伴娘。”
林深时先开门见山地抛出了重点,见林允儿面露惊讶之后,又继续说明:“他们俩的情况你也了解一点,结婚结得急,婚礼也很赶,大概就放到两三个月后,现在恨不得再向公司请几个月的假——总之,他们觉得当伴郎和伴娘这种事光是在电话里说好像显得不太郑重,他们想当面询问一下你的意思,担心你有顾虑,又因为我的原因勉强答应。再加上首尔这边有不少人也会受邀参加婚礼。他们干脆就决定过两天把一群熟人召集起来,既是要商量婚礼的事情,也算是正式向我们宣布婚讯。”
林允儿听后就不由意动,她知道这是进一步融入林深时交际圈的好机会,却又忧心地问:“我去的话,合适吗?”
林深时听得出来她是在头疼到时候该怎么和一群圈外人相处,另外应该也在担心自己的出现会造成现场气氛的变化。
“没事的。你的顾虑老李他们也知道,所以到时候会来的人你应该都认识。”林深时安慰着她说。
“我都认识?”林允儿先是诧异,接着就明白了什么。
她独自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就鬼鬼祟祟地往前凑去,很小声地问:“李组长会请Uni的人吗?”
林深时看了看她,会意地一笑,同样压低声音说:“会。我听他说好像会请斯嘉丽和马修他们过去。”
“马修也去?!”林允儿下意识看向四周,想起这是自家的房子,又放下掩住小嘴的手,冲着男友睁大眼睛问,“他和曺组长,曺组长和李组长,还有李组长的妻子,他们几个人不是……”
林深时从她的眼神中分明能看出一种震惊和兴奋混杂的隐藏情绪,看样子就算是国民女idol也很难摆脱正常人都有的八卦心理。
他点着头说:“听说是他妻子的主意。”
“你是说那位梁小姐?”林允儿很是好奇地追问。
“嗯。只是情况应该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如果你和梁秘书接触够多的话,你就会知道她是一个很自信的人,既对自己自信,也会对自己选择的人自信。请斯嘉丽他们过去,只是因为他们也是受邀的宾客。”林深时轻声说着。
“我其实倒也不是很担心曺组长和李组长他们。”林允儿咂了咂嘴,“我主要是怕马修的心里会不太好受。”
林深时挺纳闷地问:“说起来为什么你们都知道他们三个人的事情?只有我被孤立了吗?”
“谁让你在公司的时候每天只关心工作?看看周围!看看自己的女朋友!”林允儿数落了林深时两句,又神秘兮兮地说,“你还记得我上班第一天在食堂和马修遇见的事情吗?”
“还记得,怎么了?”
“我后来进了游戏事业部才知道。因为每个职员的手机都装了《独角兽王国游记》,为了地图引导又必须开着定位,所以游戏部的人完全能查得到大家在公司的实时具体位置。”
林深时终于隐约听出了一点苗头,他看着林允儿,问:“你是说马修那天是专门在等你们?”
“没错!”林允儿立即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结果没想到我先去了。当然后来我也听他自己说,见我也是目的之一。他还真是我们组合的粉丝来着。”
林深时没料到事实居然会是这样,“斯嘉丽本人知道这事吗?”
“马修哪里敢说啊?”林允儿不顾女神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我和韩部长私下不知道劝了他几次,要么表白,要么就至少主动一些,结果他胆子太小了。”
“那你还怕他到时候会和老李起冲突?”林深时好笑地问。
林允儿嗫嚅着说:“我也不是怕他会和李组长发生冲突,我就是……怕他自己心里会去比较。老实说,虽然工作成就差不多,但李组长的性格的确更受女孩子喜欢不是吗?”
坐在对面的林深时却说:“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话应该是想着让自己变得更好,而不是让别人变得更差。如果马修他真的想追求胜男的话,那么让他和老李见见面也是好事。如你所说,他的性格并不是受欢迎的类型。如果他自己不做出改变的话,又凭什么要让胜男去适应和接纳现在的他?”
林允儿闻言愣了愣,随后也情不自禁地点头,不得不承认自家男友说得有道理。
紧跟着她就若有所思地问:“那我们呢?”
“嗯?”
“你和我在一起,你觉得我有变得更好吗?还是说……现在是你在适应和接纳着我?”
林深时静静看了林允儿几秒,脸上忽然笑了。
“呀,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是因为我们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们没有什么变得很好或更差,也没有什么适合和接纳。”
林深时微笑着放下了筷子。
“这个世上除了你以外,我还会喜欢上其他人吗?至少从之前到现在为止,我的答案会是没有,没有别人了。所以,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们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们其实是这样的关系。”
林允儿盯着他看了半天,总算低下头去准备把午饭吃完。
没过片刻,她突然就蹙眉一喝:“林莱奥,快点从你阿爸腿上下来!那是只属于我的位置,知道了吗?”
林深时和小比熊犬好像都随之愣住。
他和怀里模样无辜的小家伙相视了一眼,顿时哑然失笑。
6、爱情这回事
因为林允儿也会到场的缘故,李正尧那边考虑过后,最终把聚会场所定在了一个事先谁都料想不到的地方。
“你宣布婚讯为什么要借用我家的房子?”
“别那么小气嘛。大不了以后等你和允儿结婚,我的房子也借给你用。”
“你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还有我现在是说这个吗?你好歹打个电话问问我吧。”
“我这边问了啊。大姐亲自联系的。”
“你们和谁联系的?”
“允儿啊。我听大姐说允儿很爽快就答应了。”
林深时突然无言以对。
他回头望向另一边草地上正和梁恩彩几人聊得很开怀的那道身影。
阳光底下,她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在闪闪发亮,偶然觉察他的注视,便悄悄转过头来冲他眨眼,像在无声地传达着疑问。
见到这样的一幕,林深时心底仅有的那丝无奈情绪也被抹去。
但他仍然瞪了一下面前笑得非常讨打的李正尧,同时示意两人边上,递出了个暗藏威胁意味的眼神。
手里拿着杯水的李正尧表情却夷然不惧。
林深时在三成洞的这处住所是带有一片小庭院的。虽然无法安排所有人,但敞开客厅的地推门后,连通内外,场地也就不再受到限制。
眼下在庭院里的人也不多,有那么两个人却始终站在林深时和李正尧的附近,还在严肃地讨论工作方面的话题。
“韩正午部长。”大概也是由于交情不错,林深时用玩笑的口吻说,“我知道你自己很有事业心,但社交网络部平时的工作就很忙,今天好歹让人家休息一下吧?”
正在讲话的两位女士立刻停下话音,一起向他看来。
面对这种场面,连旁边的李正尧都颇有心理压力,林深时却是面不改色。
很快,曺胜男就主动笑着开口:“是我拉住韩部长,一下子讲得太入神了。现在想想确实不太合适。今天这样的场合不该谈工作。”
“那欧巴、韩部长,我就先进去找其他人聊天了。”她很得体地露出微笑,又向着李正尧低了低头聊表问候便转身回了屋内。
目送曺胜男走开的李正尧看上去沉思了一会儿,也对着韩正午颔首,没作声地走向梁恩彩等人那边。
二人离开的方向正好相反,留在中间位置的林深时和韩正午不由得面面相觑。
“看来你和李组长的关系真的很要好。”
“什么意思?”
“你还给我装傻?”
韩正午鄙夷地瞧了瞧林深时。
“如果不是怕你自己的朋友尴尬,你刚才还会多这句嘴吗?怎么,我和斯嘉丽在边上聊工作,刺激到你们两个闲着没事的家伙了?”
“你说话就不能口下留情一点吗?”林深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行!”韩正午很干脆地说,“我就是看不惯可怜的人受欺负。”
林深时反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胜男可怜?她之前或许的确对老李有过好感,现在没能成为情侣,要说遗憾可能也有一点,但这样就变得可怜了吗?”
韩正午开始蹙眉。
“还有,我刚刚的行为是不好,但你故意把她拉来这边,你就觉得自己很正义吗?”
听完林深时的话后,韩正午也装起了傻,一脸困惑地问:“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林深时也懒得多说她,只是低声地继续讲:“别总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进行判断,说不定真正让他们之间变得奇怪的人就是我们。”
韩正午忍不住睨着他,“你是想说自己刚才的做法说不定是同时解救了他们两个人?”
“至少比你傻乎乎地拉着人过来,又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好。”林深时终于也不客气地教训了她一句。
韩正午想了想,居然认同地点点头:“这次你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回头我会向斯嘉丽私下道个歉。”
尽管很多人对于韩正午的感观相当复杂,包括林允儿和林深时在内也是一样,但有件事他们都不能否认,那就是韩正午身上天生具备的率真个性确实很有吸引人的魅力。
“对了。有一点我其实一直很不满来着。”
“什么?”
“‘韩部长’‘韩正午部长’,还有‘韩本部长’。”韩正午屈指数着,很不理解地看着林深时,“你那么客气干嘛?要么叫‘正午’,要么就叫‘艾琳’。搞得我们很没有同事爱一样。”
“你忘了吗?允儿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
“允儿?”
韩正午先是疑惑了一阵,而后恍然记起。说实话,这段时间她都快忘记这个名字和林深时俩人相关的事情了。
“你家的诺娃也太小心眼了吧?”她直言不讳地讲。
“那倒也不是。”林深时的回答同样耿直,“如果是别人还好,偏偏又是你,所以她不喜欢。”
他这话听着莫名其妙,韩正午竟然也迅速就理解了。
她摇摇头,看向屋子里面呢喃:“反正我是觉得你们这群谈恋爱的家伙想法太奇怪了。”
她的视线在沙发上的曺胜男与奉伽绮,还有讷讷地躲在一旁的表俊秀和宋光日之间来回观察,继而又轻轻啧了声。
“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大概就明白了。”
“喜欢的人?”
韩正午的声音有了点不太明显的嗤笑感。
她无聊地四处扫视,目光忽然有所停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用肩膀碰碰林深时问:“那是谁?”
“你说什么?”
“那个。刚才那个和你家小秘书说话、高高壮壮的。”
林深时顺着她指示看去,才说:“哦,那是尚秀。”
“尚秀?”
“嗯,奉尚秀。伽绮的亲弟弟。今年刚从东国大毕业。”
林深时想了下,忽地又补充说:“听说本来读的是警察行政学,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转去新闻传媒了。”
韩正午转头看了他一眼,“是吗?”
她又回过头去,望着客厅之中那名俯身侧耳认真在听奉伽绮讲话的年轻男孩,口中自语:“这样啊……”
……
说是宣布婚讯,实际上也没那么正式。大致定好婚礼的流程之后,关于其他细节的布置就被梁恩彩直接揽了过去。
包括林允儿和奉伽绮在内的女士们会在楼上的房间参与讨论;余下的一干男士则待在客厅,其中却也有个例外是曺胜男。
在梁恩彩询问她时,她苦恼地推辞说自身实在提不出好的想法,然后就下了楼和众人闲聊起来。
“说起来曺社长那边,我还得替我父亲向你们家道声歉。”林深时想起了几天前在深林俱乐部发生的事。
曺胜男毫不介意地回答:“让我阿爸吃吃苦头也好,以往可没几个人能让他吃这样的亏。”
“你和允儿现在好了。”申旻在旁边喝着酒说,“看样子你父亲那边也不会再阻碍你们,结婚的事情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仔细去听却也不难听出些许隐藏的艳羡。
李正尧喝着水问他:“你那边……还没进展?”
在场的人多少知道一些他和郑秘书的事,只见申旻沉默片刻就摇头说:“有时候我还挺希望家里的那群老人跟我那位表姑父一样闹一闹。他们闹呢,你还有机会沟通,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他喝着杯中的酒又对林深时倏然正色:“你现在是顺利了,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等你爸或者我表姑上去,反正一个是你亲爹,一个把你当亲儿子看,你到时候记得要帮帮我。”
林深时略微苦笑地点着头,他原想告诉申旻,也许到头来继承集团的人既不会是李溪午也不会是曺静淑,整件事仅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但他想了想,终究没在这时候向申旻提及所谓的理性。
“嗯,我不会忘的。”他轻声地说。
明显有了几分醉意的申旻听到他的话后这才勉强扯扯嘴角,露出疲惫的笑容。
他又仰头喝酒,乜了李正尧一眼,纳闷地问:“你好歹要结婚了,没敬酒也就算了,怎么不是喝果汁就是喝水?”
这么一说,林深时几人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被大家注目着,李正尧很无辜地说:“我等下还要讲话呢,今天可不能喝醉。”
“这说法我听着挺耳熟。我结婚的时候好像也用过。”金尚植插话说,“不会是梁秘书私下嘱咐你不要喝酒吧?”
“怎么会!”李正尧想都不想就予以否认。
客厅里顿时激起了一片笑声。
被夹在中间的表俊秀情不自禁地看向随众说笑的曺胜男,瞧着她文静的笑脸,止不住抿嘴。
与此同时,在座的宋光日也悄然起身,刚想转头,猛不防就撞见了一张眉眼和奉伽绮较为神似却棱角分明的面孔。
他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说:“尚秀!你这家伙想吓死我啊?”
“光日哥,”奉尚秀看了看热闹的气氛,貌似寻常地问宋光日,“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你这是想去哪儿?”
7、
“啊,我那个……想去一下洗手间来着。”宋光日挠了挠后脑勺,讪笑着讲。
身材显得人高马大的奉尚秀静静看着他,那双眼睛似乎和亲姐姐一样,有种寻常体会不到的压迫力。
宋光日脸上的笑容不觉就僵了几分。
事实证明,姐弟之间也很容易出现相像之处。没等宋光日再解释两句,他就听见奉尚秀问:“光日哥,你是想偷偷上楼去找我努娜吗?”
宋光日的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滞在了那里。
他也算是今天到场的人之中最为了解这对姐弟的人,又挠了下头后,索性豁出去回答:“对……”他小心看了一眼林深时等人所在的方向,拉着奉尚秀走到角落继续说明,“我就是有点担心她,想上去看看情况。你说她什么时候和这么多不熟悉的人待在同一个屋子里面?”
“所以你是怕我努娜尴尬?”奉尚秀问。
“没错!”宋光日差点想振臂握拳,忍住那份莫名松了口气的感觉后,他又谨慎着言辞说,“你也知道,她其实是很怕生的性格。”
奉尚秀想了想,嘴里却问:“可是哥你为什么要担心我努娜?”
宋光日下意识说:“我都跟你说了啊,因为我怕她——”
“说到底以我努娜和李组长他们的交情,我不认为努娜现在需要谁去解救她。”奉尚秀轻声打断,然后像是向他投去了淡淡的疑惑眼神,“而且即便真要有人上去看看情况,那也该是我不是吗?”
他神色冷静地审视着宋光日,又问了句:“光日哥你是打算以什么样的身份上去找我努娜,要好的社区亲故吗?”
被迫止步于他面前的宋光日再度张了张嘴,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答复这问题才好。
“看来要光日哥你回答这个问题有点困难。”奉尚秀沉着的声音仍然在响起,“那我们还是回到前面那个问题好了。光日哥你,为什么要担心我努娜?”
宋光日深吸气地抬头,欲言又止。
“还是因为你们两个人是朋友吗?”奉尚秀仿佛听见了他没能说出口的那些话语,“但要在我看来的话,像光日哥你这种程度的担心,基于朋友的关系已经算是越界了。”
“另外,我感觉现在好像不是我努娜需要你,而是光日哥你需要我努娜。”
奉尚秀歪头,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沉默的宋光日身上。
“看样子你已经习惯了?”他轻轻地问,“视野里总能看到我努娜的那种感觉?那会让你觉得安心对吗?”
“呀,尚秀……”宋光日隐隐咬住牙关,盯着眼前面容依然还算青涩和年轻的大男孩低声说,“你这小子差不多就够了。”
奉尚秀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旋即往后退去说:“抱歉。如果我刚刚说的话让哥你感到不便,我向你道歉。”
宋光日的脸色方才有所松缓似的。
“光日哥你要真想上去的话,请便。”他让开道路,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随意地挥挥手,之后便要转身走开。
只是没走几步,奉尚秀又奇怪地停下脚步。
他好像考虑了一下,终究是回过头来对宋光日说:“但是,我希望你记住,你还没通过我这关。”
刚刚抬起的脚顿住,宋光日转头向他看去。
“假如说是其他事情,要我对哥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直接提供帮助完全没问题,但是,关于我努娜的事,不行。”他非常认真地说,“哥你要站到我努娜面前之前,必须先过我这一关。我再直白一点讲,你要是连我这边都通过不了,更不可能得到我努娜的认同。”
他皱了皱眉,直言不讳地说:“说实话,哥你刚才的表现让我感到很失望。”
宋光日在他身后注视着他转过去露出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突然出声说:“那……林本部长呢?”
奉尚秀又一次驻足,回头向他看来。
“林本部长他,在你那边是过关了吗?”宋光日的胸膛稍微加大了起伏的幅度。
“这个嘛,”奉尚秀思考了片刻,“因为我和林本部长他还不熟悉,所以还下不了判断。”
宋光日握起的双手刚要有所放松,又听到一句话传入耳中。
“不过,我想那位既然是我努娜心里那么崇敬的人,那么他至少不会像哥你一样,问出这样的问题。”
宋光日整个人猛地楞住。
他见到奉尚秀看了看自己,语气平淡地说:“如果光日哥你认为只要比过谁就能让我努娜喜欢上你,那我建议你还是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告白说出口比较好。那样的话,我努娜会难过的。”
年轻的男孩话说到末尾,表情总算变得无比郑重,凝视而来的眼神又让宋光日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仔细想了一下才记起,曾经的奉伽绮每次在赛场上注视对手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这代表着她必胜的决心。
现在也是一样……宋光日重新意识到,奉尚秀眼下对自己所说的这些话是真心的。
真心实意的认真。
……
因为大伙都进了屋内,前不久还有些热闹的庭院又变得冷清和安静下来。
悄悄地拉开推门走出去后,深吸了一口屋外新鲜的空气,奉尚秀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刚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手上的动作就跟着停住。
他探头探脑地回望了一下身后的方向,犹豫了一阵还是咂咂嘴,准备把烟收起来。
“麻烦借个火。”
旁边突然传来声音。
他吓了一跳,侧身看去,惊讶之余又赶紧鞠躬问候:“您好。”
不知何时也从屋内走出来的韩正午嘴里叼了根女士香烟,什么也没说向他伸出了手。
奉尚秀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只白净又漂亮的手,仅仅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手指也没有老烟枪常见的那种泛黄痕迹,青葱般细长又引人注目。
“那个?”
他看见面前的那只手向自己又晃了晃。
尽管从未遇过这种情况,奉尚秀还是很快以手扶腕地礼貌递出了手里的打火机。
8、
奉尚秀义正言辞的回答使得韩正午重新转过头来看他。
“您觉得我这话太假或者太幼稚了吗?”他毫不惊讶地问。
韩正午盯着他看了几秒,摇头说:“只是觉得意外。”
“意外什么?”奉尚秀又问。
“我和里昂本来还觉得你和你努娜很相像,我以为你在这方面的态度也会像她一样……务实。”韩正午斟酌了下用词,最后对她印象当中的那位据说与林深时关系深厚的奉组长作出了这样的评价。
奉尚秀笑了起来,“不得不说,虽然您和我努娜还不熟悉,但下的判断很正确。”
他肯定了韩正午的说法,点头说:“我努娜她确实是个很务实的人,但她不是退役之后才变成这样,而是一直都是如此。她从小时候开始就很清楚自己在跆拳道方面的天赋,所以坚定地踏上了选拔国家选手的道路。后来的负伤完全是计划之外的事。努娜她失落过一段时间,但我也很快看着她重新振作起来。”
站在他身边的韩正午和他对视了一眼,从他的眼神中看不见一丝一毫对于姐姐遭遇的遗憾或回避,唯有坦然。
“虽然我从小到大尊敬的人很多,但努娜她是我心里第一个也是最为崇敬的人。”奉尚秀走到草地那边仍然摆放的塑料桌椅边上,还很绅士地帮韩正午也拉开了一张椅子。
韩正午也不忸怩,走过来径直坐下,顺便把手上那支点燃不久的女士香烟摁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熄灭——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准备仔细听别人讲话时的习惯。
奉尚秀大概也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就继续讲述:“努娜她总是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像是她当初通过特殊名额进入自己完全不熟悉的综贸公司一样。不知道的人可能会说她很厚脸皮,即便能理解她苦衷的人也有很多觉得她应该先去学习,先努力补回以前为了运动而‘浪费’的时间才对。但努娜她很明白,像进入韩信集团这样的机会,她暂时放弃以后未必会再有。对努娜来说,学习是为了更好的机会。她很明确自己的目标。所以当学习和机会放在一起让她选择,她很果断就选择了后者。而且在努娜她看来,以前为了运动而花费的那些时间也远远谈不上‘浪费’。那同样是她坚持自己人生所付出的努力。她不会随便去否定。”
韩正午听过他的话后想了想,结果说出口的第一句就是:“可是这和我所说的‘务实’也并不冲突。”
奉尚秀再度笑了起来,古铜色的脸庞映衬着洁白的牙齿。他好像终于感受到了韩正午性格当中的不服输。
“没错。”他笑着颔首,“这确实和您说的‘务实’不冲突,但有一点你也没说对。”
韩正午挑眉,用一种让人颇有压力的眼神看着奉尚秀。
“我和努娜其实很像。我也是……很务实的人。”奉尚秀说着说着又笑了,“我从小的志愿就是进入警察厅。而且以我的条件,这个愿望也不是很遥不可及的梦想。”
韩正午打量了一番他的确比常人壮硕不少的体型,再想想他那位看似娇弱、实则听说武道实力也不一般的亲姐姐,也是认同地点了下头。
然而这也更加深了疑惑。
“所以你的身体不差,也考上了国内专业最好的东国大,甚至从小到大的志向就是这个,为什么转投到了别的专业?还是不相干的新闻业?”韩正午似乎被激起了身为前任记者的好奇心。
“理由我刚刚不是回答了吗?”奉尚秀眨眨眼,反问她。
“所以说,因为想要奉行正义?”韩正午缓缓咬着字眼。
“正义?”奉尚秀却像是被她的话逗笑,很快又在那道投来的目光之中收敛笑容说,“我不会说那是正义。我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所以,你想做的事就是帮助别人?”韩正午也终于用上了他原先的那句话。
“嗯!”奉尚秀很肯定也很认真地承认下来,丝毫没有感觉羞耻或是难为情的样子。
“那继续当警察不就好了?”韩正午奇怪地瞧着他,“难道当警察不能帮助别人吗?”
“可是那样进度太慢了。”奉尚秀坦然自若地说,“而且,当警察最初涉及的范围很小,进入传媒业却没这方面的限制。即便你只是个刚刚就业的新人,也有可能因为一则新闻、一篇报道而广受关注。现在这个世界,舆论的力量比起个人要强大太多了。”
韩正午下意识换了条腿坐着。
她眼神略微怪异地注视着这名年轻男孩,心情莫名,有点像大人听见小孩天真发言时的荒唐与好笑,时而又如同被触动到了内心深处的某块地方,细细一琢磨,又无法全盘否决对方的想法。
“还真是……挺理想化的发言。”最后,她还是做了个大人式的回应。
奉尚秀面不改色地说:“狂妄、自信过头,我知道没有达成的想法就永远只是想法。只是您也不能说我绝对没有可能做到。”
这么说也没错。坐在他旁边的韩正午同样不置可否。
她推开椅子站起,说:“我知道了。作为行业的前辈,我也没什么忠告或者经验可以告诉你。”她突然扭头对着奉尚秀握了握拳,“fighting!我只能说这一句话了。”
见那张先前还挺散漫随性的秀美脸蛋故意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明知韩正午话里有些调侃自己的意思,待在椅上的奉尚秀仰头看着她,嘴角却也忍不住微微地动了动。
貌似有一丝由衷的笑意想要生出,又怕再次引起她的小心眼,惹得她不快。
等到奉尚秀暂且压住了那心底泛起的涟漪,他就见刚才明明是自己主动来找他的短发女人转过身去,潇洒地摆摆手说:“今天好像碰到了个了不起的后辈。以后要是你真的做到你所说的这些,说不定作为前辈,我该好好请你吃顿饭了。”
结果这时,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现在不行吗?”
她回头看去,眨着眼。
只见奉尚秀从座位站了起来,面上稍作思索之余又很直截了当地问她:“今天您有空吗?我们约个时间吃饭吧。”
韩正午彻底回过身来,眨了眨眼又问:“理由呢?”
奉尚秀骤然之间仿佛体会到了此前宋光日被他堵得回复不了的心情。他迟疑地拿起手上的打火机说:“算是谢礼?”
“谢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奉尚秀感觉对方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像是失笑,又像是大人见到小孩子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饶有兴致。
进入二十代以来几乎就没再出现过的那种赧然又笨拙的情绪重新从他内心油然涌出,他直到这一刻才忽然明白了什么。
“对!谢礼!”他举着那只打火机说,“我把东西借给您一次,人情总要还吧?”
停在不远处的韩正午首次对他露出了笑脸。尽管只是唇角浅浅地扬起,带着点莞尔,依然看得奉尚秀心头猛地一跳。
“呀,我看你干脆去从商好了。”女人没好气地抱起了手,笑着说,“借个火就要我换一顿饭给你?这买卖你也太占便宜了吧?”
奉尚秀马上不假思索地说:“那么,我请您吃饭怎么样?”
他放下手,那双眼睛始终笔直地凝视着韩正午的身影,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今晚请您吃饭怎么样?就我和你,两个人。”
……
9、
“工作……所以说决定暂时把重心放到工作上吗?”表俊秀问。
“对,我现在感觉爱情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曺胜男微笑说着,“所以就打算等到自己以后真正做好准备的时候再说。”
她的表情浑然不像在谈论什么个人**,只是同事之间日常闲聊一般,对着此时站在她面前的表俊秀吐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双手握起又松开,表俊秀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就低下头去无奈地笑了笑。
“我明白了。”他说。
曺胜男看了看他,也终于放松似的说:“你能明白就好了。回头要是公司那边还有什么议论的声音,你可得站出来帮我解释一下啊。”
表俊秀却没先一口答应下来,反而继续确认地问她:“只是暂时对吧?暂时,只谈工作不谈感情?”
曺胜男的声音立即产生了不明显的停顿。很快她又重重点头,注视眼前的人说:“嗯!暂时!”
“我知道了。”表俊秀戴着眼镜的寻常脸庞露出了忽然显得有些帅气的灿烂笑容,“我会好好地等。”
“嗯?等什么?”
“没什么。对了,我记得社交网络部之前想和我们部门合作弄一个引导ai对吧?这事我可以和开发组再商量看看。回头我们在公司碰面开个会吧。”
见表俊秀突然间将话题引到别处,曺胜男眨眨眼后又笑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回她脸上的笑比起刚才要自然和舒缓许多。
两人还要再讲几句,听见了一阵动静传来。
他们回头看去,见到由梁恩彩带领的女士们已经从楼上下来,彼此就相视一笑。
“走吧。”
曺胜男走过表俊秀的身边,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结尾要开始了。”
……
临时借用的高脚杯被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客厅里面坐着的一群人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把视线聚集到了坐在中间那条沙发的李正尧身上。
放下从厨房里随手拿的那只汤匙,假模假式的李正尧在征得同意之后,总算倒了一杯酒,站起身来面向众人满脸笑意地说:“咳!首先呢,很感谢诸位今天的莅临。”
“这是我家。”陪着林允儿就在边上的林深时很不给面子地插话说。
忍俊不禁的笑声响起,原先还严肃了几分的气氛马上又变得愉快和放松。
李正尧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好友一眼,清了清嗓子就重新开口:“总之,多余的话我就不再说了,大家心里也明白。等到婚礼举办的那一天,我再正式向各位好好表达谢意。接下来,我要说的内容是今天这场聚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的话音顿了顿,忽然轻缓了些许:“我知道我和大姐之间的事,就算对于我们俩周边的亲友来说、对于你们来说,其实也是一个值得惊讶的消息。它发生得很突然,以至于一些朋友都忍不住在心里猜测。”
听到李正尧居然在此刻提起这个话题,在座的申旻等人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摆出一副感兴趣的倾听姿态。
即便是方才一直在努力给大家留下好印象的林允儿也不由得眨眼,靠在林深时的身旁悄悄露出了好奇之色。
手里拿着酒杯的李正尧环视四周,嘴边又添上了意味不明的笑意:“看来确实是这样。大家都很奇怪我和大姐为什么会仓促之间就决定结婚对吧?”
“行了,你就直接说答案吧!”申旻高声起哄。
没想到就连平时和李正尧关系很好的奉伽绮也催促他说:“对啊欧巴,你快点说吧。”
被这样一催,李正尧面上又没好气地笑了笑。
他原想再卖卖关子,气一气这群家伙也好,结果转头和旁边的梁恩彩对上目光,见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她微微点头示意,笑了笑,他的眼神仿佛也柔软下来。
“我和大姐之所以会那么快就决定结婚,原因,其实是因为伽绮和老徐。”
他说出了一个让在场不少人面露讶然的答案。
林允儿因为还不太确定李正尧话中提及的“老徐”是谁,趴在自家未婚夫肩头小声发问:“李组长他说的是……那位徐白东科长吗?”
林深时转头和她对视一眼,表示肯定地笑笑。
“我有点混乱了。”林允儿回想着以前林深时对她说过的有关李正尧与徐白东之间的那些恩怨,相当困惑地问,“他们两位,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个嘛,”林深时回过头去看着李正尧,嘴角翘起说,“大概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清楚了。”
与此同时,一下子感觉自身成为关注焦点的奉伽绮也很是茫然地发问:“欧巴,我和徐科长,我们俩怎么会是……”
李正尧问她:“你还记得上一次你和那家伙见面的时候吧?”
在大伙的注目之中,奉伽绮难得害羞地点了下头。
李正尧却不以为意,继续向其他人解释说:“我那天和伽绮外出,碰巧在街上遇到那家伙——总之,因为公事也处理完了,再加上又到了饭点,干脆我们三个人就在路边找了家店,一起吃了顿饭。”
奉伽绮这时候恍然大悟地说:“啊,难道欧巴你是因为那时候的那个问题才会……”她话说到半截就没声了。
申旻左看看她,右看看李正尧,拍着大腿讲:“呀!你们是不是故意的?到底是什么,说啊!”
同样被勾起好奇心的旁人也跟着附和。
李正尧只得直入主题,挑拣着重点说:“我们当时吃饭的时候,刚好伽绮提了一句我和大姐的事情,然后在酒桌上,我们三个人就聊了起来。”
座中的奉伽绮脸色蓦地古怪起来。她欲言又止,看了看李正尧的侧脸,终究是咽下了嘴里的话。
她没说出口的事实是,实际上当时的真实情况是李正尧先自不量力地挑衅徐白东,说到了人家和女朋友一人在首尔一人留在国内的跨国异地恋的事,徐白东这才转头拿出李正尧和梁恩彩的事情,两个年纪都将近而立的大老爷们就这么在酒桌上幼稚地互戳起了痛处。
这本来也没我的事啊。奉伽绮在心里不无委屈地想。
10、永恒之爱
林允儿和奉伽绮还在窃窃私语的时候,客厅里的其他人也在继续听李正尧的话。
前面还表现得挺急躁的申旻这会儿倒是安静下来。
他只是板着张脸,皱眉盯着李正尧看。当然在场的人都明白,他这样并非是有意见,不过是心里惆怅与艳羡而已。
“结婚。以前对我来说也是很遥远的事。”受到大家注目的李正尧莫名笑了笑,“我曾经还想过自己这辈子也许不会和别人过日子了。”
他说着话就回头望向了身后的梁恩彩,只差一场婚礼便算圆满的夫妻二人很有默契地对上视线。
李正尧的眼神非常柔和,梁恩彩稍微矜持,唇边露着浅笑,娴静的气质又与以往大显差异。
也是到了此时,看着这俩口子对视的画面,今天到场的诸人心中才真正有了两个人结成夫妇的那种实感。
“好啦。你们俩再这样,连我这个早就结婚的‘老前辈’都要看不下去了。”金尚植笑着开口,“所以你们那天究竟说了什么?连你这个原先的不婚主义者都改变了主意。”
“说是不婚主义者就太过了。”李正尧摇头。
他没等旁人再问,终于主动往下说:“当时我和老徐聊的内容,你们应该多少也能猜到部分。我先是被他数落了一通,然后,他就问了一个以前好像也从来没人问过我的问题。他问我说,在我和大姐之间,究竟还有什么因素在阻碍着我们。”
这个问题一说出口,不少人的脸上也泛起若有所思的神色。
“关于他这话,我起初也没在意。直到我们又喝了几杯后,他又提起,我才知道,原来他问这句话是真心的,他是真的在奇怪我和大姐为什么还没结婚。至少我们俩还没想过结婚的事,他很疑惑这一点。”
“婚姻关系原本不是必需品,但结婚需要理由,不结婚也需要。像我和大姐,我们就找不到那个理由。我们俩年纪也到了,也不是不想结,两家人更是相交已久,我和她也没有必要再花费时间去试探双方是否真的合适的这个问题。”
李正尧抿了口酒,面上思索着说:“然后我也忍不住开始想,为什么,我和大姐还没结婚呢?”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众人。
“首先,我是觉得时机不对。我和她的工作都还处在很忙碌的阶段。这种时期,好像根本没法分神去筹办结婚这样的大事。”
“但是这个理由被老徐否定了。”
“他很讨厌也很诚实地指出,我的话并不像是理由,更像是一个努力说服自己的借口。”
“我自己仔细一想,发觉他也没说错。”
“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是做好一切准备才结婚的?忙碌,在退休以前都是忙碌的;所谓的经济负担,早几年我或许还能拿这个当理由,现在,我要是在老林他们面前哭穷,说自己没钱结婚,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合起伙来揍一顿。”
沙发上面坐着的几个人发出轻轻的笑声,李正尧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更何况,我和大姐从来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性格。所以我给出的第一个理由很难成立。”
“于是我又想了想,说是我俩可能还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结果老徐他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我,那什么时候才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是等时间让我和大姐,还有我们周围的人都慢慢适应了我们俩将来总会结婚的这个事实之后?还是说,等到我们俩消除了对于未来所有的顾虑再说?”
李正尧说到这里咂了咂嘴。
“这些话实际上也算是给我提供了回答的思路,但我当时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顾虑是消除不完的,而我和大姐,我们俩在婚前需要顾虑的事情至少比平常人要少得多。”
“那么真要等时间慢慢让所有的事变得顺理成章吗?”
“说到底,所谓的婚前心理准备究竟是什么?是真的存在什么问题,还是说单纯源于我们心底的焦虑和不安?”
他再度环顾四周,手里拿着那杯酒。
“之后老徐就问了我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他问我,如果我自己内心确定将来会和大姐成为夫妻,我们俩会相爱地过一辈子,那为什么还不趁早结婚?这才是基于理性和感性的最佳选择。”
“我的大脑里面,那时候真的像是有一道闪电劈了过去。”
“我突然感到我和大姐大概还停留在很久之前。”
拿着酒杯暂且坐下,李正尧微微苦笑地迎上金尚植等人投来的目光。
“我和大姐认识了很多年,可是在感情方面,我和她依然像小孩子一样幼稚。”
“我们默契地回避着对于彼此的感情,回避了这么多年以后,好不容易甩开别扭,走到了一起,又开始逃避下一步的进展了。”
“回避和拖延,这就是我和她之间这段关系这么多年以来的一个主题,可能也是唯一的主题。”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答案。我和大姐之所以没有作出放在当下最为合适的选择,不是因为现在我和她之间有什么问题,而是长久以来,我和她共同形成的一个‘习惯’。”
“反正前面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以情侣的身份继续这么下去,貌似也不是不行,这样还能省却很多的烦恼。”
“可是,真的可以拖延吗?”
“老徐给我算了笔很简单的帐。以我和大姐现在的工作强度,咱们现实一点讲,我和她能活到八十岁都算是赚了。”
“八十岁,扣除掉我们前面推推拉拉、磨磨蹭蹭丢掉的三十年,我们要再拖下去,四十年就没了,然后我和她最多最多就只剩下一半的人生可以相守。”
“我听完之后……整个人有些懵了。真的有些懵了。一下子就坐不住。站起来的时候,不仅老徐和伽绮他们在看我,店里的其他客人也在看着我……”
李正尧垂下头盯着杯子,然后他做了个深吸气,抬起脸来,望着所有人,平日里没什么正形的模样居然前所未有的动情与认真。林深时甚至能看到他的眼角略微湿润,但此刻坐在这间客厅的人,没谁会去笑话他。
大伙都在静静听着他讲话。
“朋友们,不要总觉得人生有多长。有没有下辈子谁都不知道,如果是和真正爱的人在一起,八十年你觉得短,一百年你也觉得短。但能久一点是一点,不是吗?”
戴着金框眼镜的男人扶着膝盖重新站起。他整个人向来显得瘦瘦高高的,然而今天穿在他身上的这套西装却出奇的熨帖与板正。
他转身伸出了手,牵起眼眶同样泛红却眸光潋滟地注视着他的梁恩彩,随后两人携手并肩地面向众人。
“我和大姐的例子其实很特殊,不能放到别人身上;两个人要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也不是非要结婚不可。但在我和大姐之间,我认为我应该立刻、绝对不能再拖延下去的一件事就是,我该为她戴上那枚婚戒。”
眼里含泪的梁恩彩立刻破涕为笑,忍俊不禁地任由丈夫举起了那只相握的手,十分骄傲地展示着双方无名指上那点微弱闪烁又似乎无比夺目的光芒。
李正尧微红着眼,满脸笑容地扫视着那一张张微笑又充满祝福的脸庞。
“另外,我认为无论是像我和大姐这样,或者是其他的情况,如果两个人真的相爱的话,应该都会迫不及待地想和对方分享往后的人生。”
“这就是我和大姐为什么会突然决定结婚的理由。”
“此生,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费我和她能够相处的时间了。”
这话音落下,手中便高高举起酒杯,李正尧郑重其事且大声地灿笑说:“各位,我宣布,我和梁恩彩女士要结婚了!”
这一刻,在座的人包括林深时在内,大家的脸上都流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曺胜男和身旁的表俊秀相视一笑,各自举杯;
站在边上的韩正午和奉尚秀一齐扬手示意;
奉伽绮走到李正尧和梁恩彩面前,很诚挚地道以祝贺,后面的宋光日期期艾艾,看得金尚植暗自摇头;
申旻往口中恶狠狠地灌着酒,忽然间怀里的手机作响,掏出一看消息,眼光也柔化了下去……
……
“我们,也快点办订婚仪式怎么样?”
耳边传来淡淡的热气,林深时扭头和林允儿对上视线,笑起来问:“羡慕了吗?”
林允儿点头,看着不远处正和别人交谈的李正尧和梁恩彩,又抿抿唇说:“但这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呢?”
“我也想快点开始有你一起的余生。”
见男人有点愣住,林允儿回过头来,对他俏皮地眨着眼说:“我现在渐渐产生了一种感觉……我的生命要有你才完整。我爱你,林先生。在我们俩这辈子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里,我对你最想说的话永远都会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