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死不休。”他轻佻地缓缓吐出口,眼神却是如死神般冷酷逼人。
事情解决了,季常青便也不跟他在这浪费时间了,用袖子将匕首擦了擦,随即转身打开了大门,轻松离去,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轻笑道:“果然这种恶人做的事,只有我来做比较合适。”
转眼间,距离叶言初醒来已经过了二十多日了,自那日季常青离开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云舒心中有许多想亲口问他的事情,但是如今却是连人都找不到了。
叶言初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问道:“念儿有心事?”
云舒摇摇脑袋,没有说什么。
“在想你那个纨绔师叔?”叶言初勾了勾嘴角。
“……是。”云舒偏过头去,沉声道,“我,我就是很好奇那么多天他都去哪里鬼混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连封信都没有。”
师父向来信任季常青,就算她说出心中的猜疑,也无法让师父重视起来的。所以她决定等到有证据的时候再向师父坦白。
闻言,叶言初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念儿很是想念我那个师兄啊。”
“嗯……哦不是,不是想念。”云舒连忙改口。叶言初这个老男人是有多小心眼,云舒前世可是明白的很,她可不敢再惹他发神经了。
瞧着女孩那副紧张的小模样,叶言初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随即又正经起来:“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放心,他有自己的想法,就随他去吧。”
“是,师父。”云舒垂眸,心中百感交集。
季常青虽是魔尊,但却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至少她没见过,也没听闻。只是……前世江洲大战前,他突然被人封印在弦惊崖底,问他是谁干的,他也不说,每次都是用同一个借口搪塞过去。
在南山岭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踪影,师父被蛊毒所害受人摆布的时候,他也还是没出现。如今这二十多天里也是杳无音讯。季常青的行径真的无法让人不去怀疑。
但是云舒也不能否定的是,那日在无崖谷,真的多亏了他及时出现,自己才得以全身而退。
还有那天从无崖谷回来后做的噩梦,云舒打听到两年前东宫的确被烧了,萧乾……萧乾真的命丧黄泉了。
一次次的噩梦都相当的诡异,云舒真的不得不怀疑这种梦的真正含义了。
萧乾真的像梦中那样被火烧死了,这样会不会就说明……梦里梦的是真实的事情?但是关于季常青和师父的梦都没有真实发生过,那么……是不是以后会发生呢……
想到这里,云舒只觉全身一阵恶寒,让她不敢再往更深处去想
云舒抿了抿唇,暗自下定决心,不再去想这些事了。
想着他们二人已经在将军府待了许久了,云舒便向兄长提了回青峦的事。
“在府里还待不惯吗?”莞尔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说。
云舒笑吟吟道:“哪有。这儿也是我家啊,只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青峦山生活了。那里,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
夏云启干咳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淡淡地说道:“她想走,你就让她走嘛。反正云舒已经不小了,早晚也是留不住的。”
“哥……”云舒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中有些羞恼。
“那,云舒,你们打算何时出发?”莞尔问道。
“我想……今日就动身。”
闻言,夏云启和莞尔都有些意外,莞尔向她再次确认道:“为何那么突然,你们的行李都拾掇妥当了么?”
夏云启有些生气,这么着急离开自己家是怎么个意思,难道他打她骂她了不成?
“兄长,嫂嫂,我知道突然离开有些对不住你们,但是前几天宫中不是传话来说,无言阁主殿已经修缮好了么,我就很想早点回去瞧瞧。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们的住宿。”云舒解释道。
“哼。”夏云启斜睨了她一眼,沉声道,“我的傻妹妹啊,句句都不提那个男人,只说因为自己想回去才作此决定,可真是护短。”
“哥!”云舒不满地瞪他,又弱弱地收敛住,一副“我很生气但我就是干不了你”的委屈模样。
莞尔蹙眉瞧着两兄妹又开始斗嘴了,连忙从中缓和道:“对了云舒,怎么今日都没瞧见你师父啊?”
“我师父他在——”云舒正要回答,就突然被夏云启打断。
“要走赶紧走。”
听自家哥哥那么说,云舒又气又难过地红了眼眶:“好,云舒这就走。”
夏云启偏过头去不看她。就只有莞尔一人在那操心,这兄妹俩还真是谁都不让着谁。
云舒向兄嫂们行了礼,转身便离开了。她一走,夏云启便又后悔了。他抬头望向妹妹单薄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待云舒回到房间里时,叶言初已经收拾好一切了。
“怎么了?”叶言初上前拉住她的手走到桌边坐下。
“哥哥同意我们回青峦山了。”云舒平静地说道。
叶言初看向她眼底,淡淡道:“和你哥哥吵架了吧。”
云舒沉默着点了点脑袋。
“没什么的。你哥哥肯定舍不得你,因此他才不愿让你离开。”
“可哥哥说话也太伤人了。”
“但是念儿提出的离开对他来说,也是伤人的话。凡事都要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一想。”
云舒听话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在师父面前像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年少时总是惹祸,师父生气了就向他耍无赖求原谅,如今她又活一世,还是总得师父提点劝慰。
“师父,我们走吧。“云舒朝他宽慰一笑,神色有些倦怠。这段时间他们经历了太多事,她实在是有些疲于应对了,现在的她只想着早点回到无言阁。
那里是能让她安心的地方。
“师父,你为何……”云舒欲言又止。
叶言初看向她,静候下文。
“那日在南山岭,你为何要封剑?”云舒其实早就想请问了。
“南山……”叶言初回想着,淡淡道,“若是不封剑,一旦我真的走火入魔,那离我最近的你就会先受伤。”
闻言,云舒垂眸,她想到了那天做的噩梦,梦里的师父冷血无情,毅然决然地将绝情剑刺进了她的胸口,如果这种梦真的暗示着以后会发生的事……那么会是因为什么,师父才对她如此狠心呢?
她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叶言初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怎么了?”
云舒笑道:“没什么,我们快出发吧。兴许一会儿我那哥哥又反悔了呢,把我拘在府里可怎么办。”
“好。”
经过城中时,他们途经合欢楼,瞧着那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不免有些触景生情。
云舒第一次和师父下山时,便来过这里,那时好多朋友都还在,转眼间,却是物是人非了。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再相聚了,因为彼此已是阴阳两隔。
合欢楼是天御都城里数一数二的艺坊,主要是香色营生,也连带酒肆、戏楼,廊前站着好几个容貌不俗身姿出挑妙龄女子,纤纤玉手舞着香帕,娇笑着招揽路过的行人。
合欢楼主楼建有足足十层,抬头向上望去,大都是笙歌艳/舞,豪饮谈笑的声色场面。
叶言初见云舒目不转睛地向上看去,便问道:“念儿想进去瞧瞧?”
“不,不了。这种风月之地师父不是一向都不准我去么。”云舒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突然楼里的吵闹声大了起来,还有好些人一边慌乱地穿着衣服,一边仓皇出逃。
云舒顿住了,她驻足在原地,不知道这合欢楼里发生了什么,竟会引起骚动。
不多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扔了出来,云舒凑近瞧了瞧,意外道:“噫,竟是个男人。”
能把一个壮年男人扔出来,还飞那么远,想必这肇事之人也是个灵者。
只见那地上的男人面色赤红,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着,一边痛苦万分地左右打滚。
方才人们都避让纷纷,如今这人被打了出来,到不害怕得上前凑热闹,围成了一圈,对着地上的人指指点点。
“师父,我们要多管闲事么?”云舒小声问道。
叶言初挑了挑眉,淡淡道:“既知‘多管闲事’,那还不走。”
“哦。”云舒撇撇嘴,刚准备离开,又犹豫了,“可是……师父,这路,好像不太好走。”
“滚开!都给我滚开!”
一群人面露怒色,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赶来,毫不留情地将挡道的百姓们推开。
叶言初不动声色地将云舒拉到身后,天生矜冷的脸上毫无表情变化。
“你们几个,给我进去把这破楼砸了!剩下几个把少东家抬回去,赶快喊大夫来瞧瞧!”为首的一个男人愤怒地朝那一站,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云舒悄悄地从叶言初身后向外探出脑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出好戏。
云舒心里暗自发笑,那人也是一根筋,也不想想这合欢楼如何能够在这都城之中绵延数百年,这当营生何止是寻欢作乐那么简单。敢砸合欢楼,也真是鸡蛋撞石头。
几个壮实汉子冲进楼里,见到能砸的东西,都一并砸碎在地上,完全不心疼那是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如云舒所料,砸场子的人并没有威风多久,很快进去的人都被齐齐扔了出来。一个个的全都重重摔在地上,疼得直叫唤。
这一幕吓傻了为首的男人,他没想到这么多人都会齐齐败下阵来,这些人一顿饭都能吃二十个白面馒头,力气可大得很。
(或许……他们只是单纯的能吃……)
不等他反应,楼里便走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墨绿色的束袖行衣,身材挺拔精瘦,面容有些清冷俊秀,手执一把长剑,剑上并未带血。
云舒仔细瞧了瞧他的面容,却是十分陌生。叶言初眉头微皱,他也未曾见过此人。
“师父,你可认得他?”云舒悄声问道。
叶言初答道:“不认得。不过,幕后之人还尚未现身,他只是个杀手罢了。”
幕后之人……云舒想不出来会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在合欢楼处置人。
执剑者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向那名为首的人靠近,他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着,发出轻微的剑鸣。
“大大大大大侠,小人知错了,放过我吧!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大侠!”那人的嚣张气焰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围观的人都赶紧纷纷让开。
执剑者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男人,随即轻松又利落地挥剑斩向他,剑身离那人还有些距离,却是生生用剑气将男人击向半空后又重重摔落在地。。
公子吩咐过,今日是楼里一位姑娘的寿辰,不宜见血。他便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云舒安静地瞧着这一切,她更加好奇这幕后之人是何方神圣了。
解决完这些闹事的人之后,执剑者便迅速收了剑,转身回到楼里了。
云舒耐不住性子,向一旁看热闹的人打听道:“这位大哥,您可知晓这合欢楼里发生了什么事?”
“唉,别提了,我正在席上喝得正欢呢,谁知道就有那么一个官家子弟,前段时间刚任职,这尾巴就翘上天了,看上了一位弹琴的姑娘,可那姑娘不是妓生,他想霸王硬上弓,惹恼了楼里的‘公子’,便被赶了出来。方才是他家里人来闹事。”
“公子”?云舒皱了皱眉,以前可不曾听说这合欢楼里还有这么一尊大佛。
“师父。”云舒扯了扯叶言初的袖子。
“进去瞧瞧?”叶言初道。
“嗯!多管闲事一下下。”
云舒和叶言初跟在一些人后面走了进去。
相比较外面高屋建瓴,气势磅礴,合欢楼里面倒是更加富丽堂皇,一楼中央搭有戏台,那戏台铺着红毡毯子,高度足足有两层楼,从一楼直到六楼的中央区域皆打通了,层层都设有木栏,红漆栏杆上系着条条颜色鲜亮的绸丝带,虽是在白天,这楼里面也点着难记其数的红烛。
烛光酒影间,许多红颜女子扭着纤细的腰身,舞着长袖,笑起来如花似水,眉眼含情,叫人瞧了心神荡漾。
云舒本来是想打听打听那位深藏不露的“公子”的,但是进来后,瞧了漂亮姐姐们,倒也和那些男人们一样,被勾了魂似的,站在原地痴笑。
一位接待的妈妈上前来请:“这位公子,您几位啊?”
还未等叶言初答话,便有几个衣衫半褪的小娘子迎了上来,调笑道:“公子可是来喝酒的?”
另一个小娘子道:“公子可真是来得巧啊,今日我们合欢楼特供的秋梨醉出第一茬,您有口福咯!”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叶言初没有看她们,只是伸手将身后正犯着花痴的女孩拉到身侧,他低下脑袋凑近她耳畔轻声道:“有危险。”
闻言,云舒一激灵,回过神来,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朝叶言初那靠了靠,小声道:“在哪。”
“前面。”
云舒循声望去,看着眼前热情似火的几个女人皱了皱眉,她嘟哝道:“你确定她们……能威胁到我们?”
“她们要吃了我。”叶言初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小声说道。
“……”云舒顿时拉下了脸,她无奈地撇了撇嘴,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师父也真是,突然这样说,就好像被人轻薄了的良家小媳妇似的。
一把年纪的老男人了,有时候也真是不害臊。
“呵呵呵呵……您,两位?”妈妈左右瞧了瞧眼前的一对璧人,心中有些讶异,这好歹也是处风月场所,小两口再怎么如胶似漆也不能来这里寻欢作乐呀。
“嗯,两位。”云舒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再叫一位姿色绝佳的小娘子来助助兴,钱不是问题。”
妈妈扬起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哇哦,刺激。三人行啊这是。
“行!包您二位满意!阿岩,你来带二位去三楼,选个观景不错儿的席位,好生伺候着。”吩咐完后,妈妈又转过头来冲叶言初他们赔笑道,“您二位先上去喝壶酒歇歇乏,奴家这就去给您寻小娘子去!”
叶言初没作声,云舒向她点了点头,丢给了她一块薄金片,随即他们就跟着小厮上了楼。
“就喜欢您这种豪气大方的主儿!”妈妈欢喜地笑着,扭着腰肢又去招呼后面的客人了。
上了三楼,他们跟着小厮来到了靠近舞台的一侧连廊处,坐下后,云舒便好奇地四处张望。反观叶言初,倒是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独自调着案几上的香茗。
“师父,”云舒突然凑近他,轻声问道,“你说,这个‘公子’……会不会是——”
云舒正说着,这时一道女声打断了她。
“二位主儿,轻韵来了。”妈妈送上来了一位姑娘,往他们那里推了推。
轻韵是一位典型的小家碧玉,清纯美人,她小步上前,接过小厮手中的玉壶,给他们两人都斟了酒,柔声道:“请用。”
云舒很喜欢她的模样,热情地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至自己身边坐下,朝妈妈和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叶言初默默地将云舒身前的那盏酒盅拿走,给她换上了方才调的清茶。
云舒看着轻韵笑吟吟道:“这位妹妹,你瞧瞧,他——”说着,云舒指向了一旁独自饮酒的叶言初。
轻韵方才上楼时就注意到了那位白衣公子,公子生得一副好样貌,鼻梁高挺,朱唇微薄,眉眼间有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虽然来的是风月之地,但行为举止和旁的客人大不相同。
不仅坐姿端正,他的目光也不曾瞧过别的女子。自轻韵落座以来,他更是连脑袋都不曾偏向她。
轻韵多瞧了他几眼,脸不禁有些泛红。
云舒道:“他怎样?”
轻韵答道:“自然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闻言,云舒接着道:“那比起你家‘公子’,谁,更胜一筹?”
云舒神色如常,像是再说着什么家长里短似的,很是随意。
可轻韵倒没有那么云淡风轻了。
听眼前的女子那么大大方方直截了当地提到‘公子’,轻韵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她收起花痴,尽量隐住惊愕,平静地对云舒微笑道:“姑娘说的是那位公子?这合欢楼里的公子可多了去了。”
云舒也对她微笑着,问道:“妹妹觉得我指的是那位公子?”
轻韵没想到她会回问回来,将这个局抛给她,“奴家觉得……”
不等她回答,云舒就应道:“没错,就是那位公子。”
轻韵愣住了,她呆呆的看着云舒,云舒则对她甜甜地笑着,人畜无害的模样。
“姑娘……”
这时候,云舒突然捂住了独自,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呦,妹妹,我,我饿了,你……”
正在思考的轻韵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赔不是:“对不住二位,那小厮竟糊涂到忘了给您拿下酒菜,客官莫生气,轻韵这就去拿。”
“去吧去吧。我等你哦。”云舒冲她挥了挥手。
轻韵行了礼后,便匆忙离开了。
这时候,云舒站了起来,她扯了扯叶言初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快跟上。小丫头定是急着去给那位‘公子’通风报信了。”
叶言初道:“你就对那个人那么感兴趣。”
云舒轻声道:“我觉得,他应该是——”
“楚清河。”
果真如云舒所料,那个叫轻韵的小丫头还真的有点脑子不太灵光,刚穿过了连廊就急匆匆地上了楼,也不提防着有心之人的跟踪。
云舒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小声对叶言初说道:“如果真的是楚师叔,那么新月姐姐也必定在此,当年新月姐姐那一曲<合欢>,可真是把我迷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念儿还想着呢。”
叶言初道:“如若不是他呢。”
云舒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轻松地说道:“那就不是呗。反正这个楚师叔和季师叔一个样,总是来去无踪,风流得很的。”
闻言,叶言初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近来念儿总是提我那个师兄。”
云舒摸了摸鼻子,嘟哝道:“随口一提,师父也太小心眼了。”
前世老是吃醋的人明明是她,怎么这一世倒成了他委屈了。
(季某:为什么我总是可怜地夹在你俩中间。。。)
他们二人跟着轻韵来到了五楼,一路上随着楼层的变高,连廊下的客人逐渐减少,到了五楼,一直通往上方的楼梯便断了,轻韵兜兜转转进了一间屋子,进去后,便没再出来。
云舒没有立即进去,因为房间里的情形如何,他们都不清楚,贸然进去恐怕会有不测。
叶言初好整以暇地落座,沉声道:“再等片刻。”
云舒便走到他跟前坐下,问道:“师父其实早猜到那人是楚师叔了,对吗?”
“嗯。”“怪不得还让我进来多管闲事呢。”云舒撇撇嘴,“我还以为我能猜到是他,是有多聪明呢。原来师父也猜到了。在这种风月场所称大王,真是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待会见了他,我可得好好敲他一笔。”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来了。”叶言初不动声色地望着人声鼎沸的楼下,沉声道。
闻言,云舒连忙转过头去。
不多时,轻韵方才进去的那扇门便打开了。
轻韵快步走了出来,身后却没有人。
云舒有些失望:“没有啊。”
“二哥。”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传来。
来者不急不慢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那是位年轻男子,身着金绸华袍,头戴玉冠,身材挺拔,眉眼有些阴柔的魅惑美,肤质如烤瓷一般白皙,比男子多了三分俊美,比女子七分英气。
他,便是楚清河。
云舒虽早已料到是他,但此刻见了真人,也不免有些激动:“师叔,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楚清河眯起那双都人心魄的丹凤眼,抿唇微微笑道:“云舒还记得我这个师叔?”
“那是自然!”
“二哥怎么这时候才来看我,我听说早在一月以前,你和云舒就重回于世了。”楚清河走到叶言初身旁,对他笑吟吟道。
“以前你老爱往这跑,我们只当你是玩性大,几年不见,你倒是索性在这合欢楼住下了。还成了人人忌惮的‘公子’。”叶言初挑了挑眉,淡淡说道。
楚清河甩了甩袖子,将手背在身后,说道:“自古男儿为红颜,我宁愿做一个牡丹花下的亡魂,也不甘心像你一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清水过余生。”说着他还故意朝着云舒笑。
云舒红了红耳尖,没有作声。
接着楚清河道:“你们不是还去了弦惊崖将大师兄救出来了么,怎么今日不见他,他人呢?”
“走了。”叶言初应道。
“那你们这是要回青峦?打算长住了?”
“或许。”
沉默地立在一旁的云舒暗自想到,她和师父重生一事,并没有对外声张,就连宫里头也就只有国主知晓而已,修葺无言阁的事情也只是对外宣称要为他们建祠堂,楚师叔消息倒是灵通的很,什么都知道了。
“楚师叔不问问我们为何会重生吗?”云舒问道。
楚清河轻笑道:“你们又没头绪,问也是白问。”
云舒干笑道:“师叔说的倒也真是大实话。”
顿了顿,云舒又满怀期待地问楚清河:“对了,新月姐姐呢?方才一路上都没见着她,她在哪呢?”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新月”二字,他身形一顿,僵在了原地,手中的茶盏一时没拿稳,落到了地板上,幸好上面铺着名贵的貂毛毯子,茶盏才不至于摔碎。
楚清河的眼神冷了冷,他淡淡道:“死了。”
“什么?!”云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师叔,您,您是在骗我吧?新月姐姐,她,她……”
“三年前就死了,她这个女人那么傻,注定活不长。”楚清河轻声道,神色平静如常。
“楚师叔,你!”云舒气急,她迈步就要上前,却被叶言初拦了下来。
叶言初看向楚清河,阴着脸沉声道:“她怎么死的。”
楚清河咬了咬下唇,冷哼了一声,无声地笑道:“你管她怎么死的,本来就是一条贱命,能有多大的福气活得长久。”
云舒却是止不住地掉眼泪:“师叔不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吧!当初师叔还说要娶她,那时候我们只当你在说玩笑话,如今看来,确实如此。新月姐姐对你的喜欢可是喜欢到骨子里了,我真替她伤心。”
“先动心的不死心,这句话你不明白么。”楚清河笑吟吟道,“她对我动心,与我何干,全天下痴心于我的姑娘可多了去了,我总不能一一负责吧。她不愿意死心,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
叶言初拦下云舒,向楚清河冷声道:“到此为止。”
楚清河冲云舒勾了勾手,笑吟吟道:“云舒莫气,随我去三楼看戏。待会今天的开场戏就要演了。”
云舒只是难过地抽泣着,没有搭理他。
叶言初道:“我们就不去了,趁着天色尚早,我们还要赶回无言阁。”
“那行,我派辆马车送你们去。”
云舒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由着师父扯着自己的手腕下了楼。
临行前,一直沉默着的云舒向楚清河开口问道:“师叔,你想她吗?”
“有什么值得我想的。”
“可我还没说她是谁。”
楚清河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道:“哈,还能有谁,用头发想一想也能知道你说的是谁啊。”
云舒抿了抿唇,轻声道:“保重。”
“嗯,一路顺风。”
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里,云舒沉思着,她现在很累,不明白三年前的那些事,不明白死的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幕后之人为何要重生他们。好多烦心事一股脑地挤向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桩桩一件件,前尘往事,今世遭遇,扑朔迷离。
就连曾经一直在身边的人,也都好像戴着面具,伪装着自己。
当一切都倒回到最初的时光,往事风月,再次鲜活了起来。
到底……
“云舒啊,我们要出发了!”
此时才七岁的云舒正开心地骑在木马驹上,圆圆的脑袋上扎着两只小团团。
“我不去!我要骑马。”小丫头耍起了小性子,小脑袋一扭,“娘亲要去,那你们去便是了,为何非要带我去。”
常氏耐心的上前哄她,温柔地劝道:“那里很好玩的,有小兔子,小松鼠,还有一个大哥哥,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就去那里玩几天,怎么样?”
云舒哼哼:“那若是我去了,写不完先生让我抄的大字了怎么办?先生要是怪罪下来,被罚的可是我。”
常氏笑道:“不抄了,不抄了。去了那里,云舒便不用再写字了。”
闻言,云舒顿时眼前一亮,小脸蛋上染着一抹绯红,她欣喜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等候在不远处的夏云启肯定地说道,“我听父亲说,无言阁的那位哥哥还是一个善良热情的大好人,去了那里他定会照顾好你的。”
云舒呆呆地瞧着这个大她三岁的哥哥,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她疑惑道:“我们不是一起去么,为何哥哥这番话说的,就好像我,我要离开家了一样。”
夏云启此时也才十岁,十岁的孩童如何能面不改色的圆谎呢,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嘟哝道:“没有的事,我们都陪着你。”
“怎么样?想不想去吖?”常氏趁机怂恿她。
“去,去就去呗。”顿了顿,云舒皱紧了小眉头,问道,“父亲呢?还有云阙呢?他们去哪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常氏楞了楞,随即对她宽慰一笑:“他们去你二叔家了。这次只有我们三个一起去。”
小丫头有些失落,垂下了小脑袋,委屈道:“行吧。”
就这样,当年的云舒被亲娘亲哥哄骗着,上了青峦山。
一路上的青郁花草、清泉瀑布着实吸引住了小丫头,自出生起,她便被家人养在深闺,很少有机会出门见见山水。
“对了,娘亲,那个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吖?”云舒歪着小脑袋问道。
常氏笑道:“他叫,叶言初。”顿了顿,她又语重心长地同她说道:“他可是你这辈子的贵人,要好好待他,记住了吗?”
小丫头有些不解,她皱了皱小眉毛,嘟哝道:“贵人?他是很贵的人么,要多少钱啊……”
一行人到了青峦山的结界处,便遇到了早已候在那儿的一位妇人。
“几位便是夏家来的客人吧?”妇人走上前来和善地询问。
常氏点点头,也报之一笑:“正是。”
“奴家名唤玉汐,负责洒扫庭院和照料我家主子饮食起居,今日便是奉了我家主子的话在此恭迎。几位请随我来。”
常氏将身后的云舒拉到身前来,柔声教她道:“快谢谢玉汐姑姑。”
小丫头微微皱着眉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玉汐,奶里奶气地乖乖行礼:“多谢玉汐姑姑。”
玉汐也在山下给大户人家带过孩子,一向与孩子亲近,此刻瞧了眼前这个粉嘟嘟圆滚滚的小女孩,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你就是云舒吧?哎呦小嘴真甜,夫人可真是有福气,得了个这么水灵儿的小姑娘!”
“再有福气往后也得拜托姐姐的照顾了。”说着,常氏将手腕子上的一对雕花白玉镯子去了下来,塞进了玉汐手里,“真是麻烦姐姐了。”
玉汐愣了愣,看了看手里的上等玉镯,抿了抿双唇,没有推辞,将镯子收了下来。她轻轻拍了拍常氏的手,宽慰道:“夫人和奴家同是当了娘亲的人,夫人的顾虑,奴家怎会不知?您吖,就放宽心,云舒在这里定不会受了委屈。”
“嗯,多谢姐姐。”说着,常氏忍不住红了眼眶,云舒是她唯一的女儿,还那么小,才七岁,就要离开家,离开父母,她身为娘亲,怎会不难过呢。
“娘亲,姑姑,你们在说什么?”云舒费力地扬起脑袋看看常氏,又看看玉汐,她们口中说的话,有些能听懂,有些又听不懂,她很是疑惑。
“没什么。云舒,跟姑姑来。姑姑带你去我家玩,好不好?”玉汐笑着拉起了云舒的小手,带着他们穿过了结界,去往山上的无言阁。
“玉汐姑姑。”云舒叫她。
“怎么了?累了吗?”玉汐弯下腰来问她。
云舒摇了摇脑袋,说道:“玉汐姑姑是要带我去见那位大哥哥吗?娘亲告诉我了,大哥哥叫叶……叶,叶什么来着……”
云舒皱起了小眉毛,像个小大人一样沉思着。
身后的夏云启道:“叶言初。”
“啊,对!叶言初!”云舒抬起小脑袋看向玉汐。
玉汐抿唇一笑,她慈爱地摸了摸云舒的小脑袋:“是。他在家里等你呢。”
“等我?其实云舒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去找大哥哥。玉汐姑姑能告诉云舒吗?”
常氏冷了脸,故作生气地训斥她:“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以后这种问题都不准再问。”
云舒害怕这样凶的母亲,吓得连忙往玉汐身后躲。
“夫人莫生气,云舒还小,一时半会明白不了也能理解。这其中的事情等到她长大以后,奴家会告诉她的。”玉汐向常氏行礼道。
“有劳姐姐多费心了。”常氏无奈地看了看吓得只敢露出一双眼睛的小丫头。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无言阁大门前。
玉汐上前点亮了朱门两旁的迎神灯,又向后退了半步,未几,厚重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了。
云舒一脸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呆在了原地。
夏云启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了进去:“走了,我的傻妹妹。”
待他们都进去后,身后的大门便再次关上。
“哥,我害怕。”云舒抓住夏云启的手臂,不敢再往前走了。
玉汐走到主殿陛前,没有登上台阶,而是停在那里垂首行礼:“主子,人带到了。”
云舒很是纳闷,明明玉汐姑姑面前什么人也没有啊,她对着空地行礼做什么。
夏云启也好奇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了负手立在高台上的人。他扯了扯妹妹,向上指了指。
云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入眼之人是位白衣少年,瞧着身形应该有十四五岁,反正个子要比自家哥哥高得多。但是距离太远,她瞧不清他的样貌。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向上望去,不经意间竟和少年对视了。
他在看她。
云舒连忙低下了脑袋,那人的目光很是冰冷,和她过往所见都不相同,她有些惧怕他的目光。
白衣少年转身离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玉汐回过身来,对常氏欠了欠身道:“那位便是我家主子了。他素来不喜见生人,所以接下来,您和小公子就只能委屈一下,留步于此了。”
常氏攥紧了手中的锦帕,她知道今日必有一别,但她,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
“云舒。”常氏蹲了下来,拉住女儿的双手,嘱咐道,“等一下你就跟着玉汐姑姑进去,见了那个大哥哥,一定要恭恭敬敬的。”
“娘亲,你不和云舒一起么?”
常氏看着自己女儿那双懵懂的眼睛,心中更加酸涩了,她暗自咬牙,沉声道:“云舒乖,娘亲,娘亲要和哥哥一起回家了。”
“为什么?云舒也要回家,娘亲不要云舒了吗?”小丫头开始慌了,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会呢,我们,我们只是要先回家,云阙还太小,他离开我这么久,肯定要哭闹的。”常氏哄她道。
云舒皱紧了眉头,豆大的泪珠不停地往下掉,她委屈道:“可是云舒也不想离开母亲啊……”
“云舒,你是姐姐。”常氏擦着云舒脸蛋上的眼泪,轻声道。
“可是,可是你也是云舒的娘亲啊……”
不好再耽误时间了,常氏狠了狠心,一把松开了她,站了起来:“云舒,你自小就没少让我们操心,整日里吵吵闹闹东奔西跑没有女孩子样,我们早就受够了。屡次教训你,也没见你改过一回,从今往后,你就在这里好好修习,好好改正你那些坏毛病。”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云舒傻掉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突然要这般大发雷霆,她跌坐在地,傻傻地看着母亲,竟然连哭都忘记了。
“母亲……”夏云启皱着眉头扯了扯常氏的衣裙,母亲大可好好说话,先将妹妹哄住就好了呀,反正她留在这里就再也难下山了,母亲何必要把话说得那么伤人呢。
“云启,我们走。”说着,常氏一把拉住夏云启的手,转身就离开了,走得很决绝。
“母亲!母亲!”云舒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嚎啕大哭,步履蹒跚地追上去,却被玉汐一把抱住了。
“你放开我!我要回家!母亲!母亲你别走!”云舒拼命地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哥哥离开。
“母亲——你不要丢下云舒……你不要我了吗……”
可是任凭她怎么在身后哭喊,常氏一次都没有回头。
直到母亲和哥哥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这时候七岁的云舒才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绝望。
“娘亲……”云舒悲怮地抽泣着,玉汐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嗷,以后你娘会来看你的。”
可是这时候的云舒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觉得她们这些大人都在欺骗她,她不会再轻易相信她们的话了。
玉汐抱着云舒走进了正殿主厅,将她轻轻放在了木地板上。
云舒瘫软在地上,轻轻抽泣着,眼泪仍旧止不住地往下掉。
玉汐看了看她,叹了口气,便进了内室去寻主子了。
“娘亲……娘亲……”
过了一会儿,内室里便出来了一个人,是那个白衣少年。
云舒无心看他,只一个劲地小声抽泣,念叨着娘亲。
少年远远地望了她一眼,眼神很是疏离,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了迈步上前。
他走到离女孩还有三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小丫头。
“别哭。”少年矜冷地沉声开口道。
闻声,云舒缓缓抬起了小脑袋,看到他这副冷气逼人表情,一下子被震慑住了,顿了顿,她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少年微微蹙眉,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小丫头哭得更凶了,他又没打她骂她。
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蹲了下来,有些嫌弃地用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揪住女孩的衣袖,给她擦了擦眼泪,耐着性子哄她道:“别哭了。”
这次他多说了一个字呢,总不会再吓住她了吧。
云舒眨了眨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呆呆地看向眼前的少年。
少年皮肤白皙,唇红齿白,明眸灿若繁星,双眉英若俊峰,手指细白,腰身秀雅,只是气质很不同常人,十分清俊冷冽,不易近人。
四目对视,云舒觉得他的眼睛就像漩涡,将她吸了进去。
她第一次瞧见这样一个绝世之人,心觉惊艳之余,竟停止了哭泣。
“哥哥……”云舒呆呆地唤他道,“你好漂亮啊……”
少年皱了皱眉,一把将她的袖子放开,连忙站了起来。
他有些不自在地冷声道:“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师父。”
“什么?”云舒惊愕,“师父!我为何要——”
这时候,玉汐从内室快步走了出来,她连忙解释道:“云舒,这是你父母的意思,快跪下,给你师父磕个头,行个礼,就算是礼成了。”
闻言,云舒坚决不肯:“凭什么?他们都没问过我,竟然就这样替我做决定。”
“云舒,快啊。”玉汐赶紧上前将她按跪在地上。
“我不要!”云舒今日被母亲抛下,本就委屈极了,此刻又被逼着磕头拜师,她从小养成的小性子便爆发出来了。
“云舒乖,等下惹恼了你师父,你可就要挨罚了。”玉汐小声说道。
“我就不!你们这些坏人!我要回家!漂亮哥哥你也坏透了!”
少年冷冷地瞥了女孩一眼,沉声道:“不准回家。也不要跪我。”
顿了顿,他又说道:“以后不准向任何人下跪。”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
玉汐这才敢将云舒抱在怀里,她温柔地安慰她:“云舒乖,咱不闹了。”
云舒轻声抽泣着,眼睛都哭肿了。
当她被玉汐姑姑带到偏殿里的寝殿时,她坐在铺好软褥子的床榻上,两眼呆滞地看着前方,此刻她才意识到她回不了家了。
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吵吵闹闹的。
云舒初来乍到就落了单,这偌大的宫殿就只剩下她和……那个“小师父”了。
她心中有气,气母亲将她抛弃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气哥哥哄骗她,气自己那么蠢笨,轻易地就被哄上了山。
思来想去,就只有自己在这里生闷气,其他人指不定过得多快活呢,这样一想,她更郁闷了。
“唉。”云舒抱着膝盖出神地望着远处,委屈道,“娘亲为何要将我丢在这里啊……”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膳时一到,叶言初便准时来到大殿偏室,那里的案几上已经摆好了膳食。
像往常一样,他脱去外衣,只穿着一身白底绣有墨色水纹的里衣。
他径直坐下,刚准备动筷,看着这空荡荡的席位突然想到,今日应该还有一人。
那个十分爱哭闹的小丫头。
微微皱眉想了想,他冷着脸,放下了筷子,起身去了殿外。
他去小丫头所居偏殿寻人,却没看到人影,当下便有些紧张了起来,但仍旧面不改色。
不料刚走到后苑,他就瞧见了正坐在石阶上的女孩。云舒正皱着小脸,满面愁容地鼓着胖乎乎的腮帮子,还时不时地像个大人一般叹着气。
寻到了人,少年松了一口气,他没有走过去,只站在廊下冷声唤她:“过来。”
本来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一道清冷的少年音横了进来,着实有些吓着云舒了,她一个激灵,险些从台阶上跌下去。
“过来。”少年沉声道。
闻言,云舒连忙站了起来,她紧张地交握着小手,抿着双唇,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像极了犯了错被教训的小孩子。
少年见她仍旧不动于衷,心中有些烦闷,不禁加重了语气:“过来。”
云舒害怕得缩着小脑袋,慢吞吞地迈着步子,犹豫不决地朝他走去。
少年沉下了脸,不情愿地快步走上前伸出两根修长细白的手指,一把揪住了小丫头的后领,几乎是提着她,硬是将她提留到了主殿偏室内。
到了饭桌前,他利落地松了手,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坐在了桌前。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云舒垂眸,双手不禁握紧了,她咬了咬唇,沉声道:“他天天游手好闲的,人救出来了,他得了空,就疯玩去了。”
夏云启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些女子都被各自的家人接走了。这次……多亏你们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每一个正道之人的责任,根本不足挂齿。”顿了顿,她又问道,“嫂子醒来后,可有想起什么凶手的特征或者旁的什么线索?”
“她说,那个人蒙着面,她只看见了一双清冷的眼睛,不过那人穿的衣服有些值得深究的地方。”
闻言,云舒心里有了些肯定。
“莞尔说,那人穿着黑袍,戴着篷帽,胸前还绣有一弯月牙。你可曾见过?”
云舒点了点头,沉声道:“见过。就在我们要带人离开的时候。”
“这么说,害莞尔的和掳走少女的是同一伙人。”夏云启攥紧了手。
“但我总觉得那些人另有来头,他们可以操控着蛊虫,无需舞刀弄枪,就可以致人于死地。”
“他们人呢?”夏云启追问道。
云舒垂眸,无奈道:“走了。”
接着她继续说道:“不过,那些人不仅没有害女孩们,反而还没有亏待她们。就只是将她们关在了结界里,她们吃得好,睡得也不错。由此可见,他们果真如我师父所料,{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云启道:“他们的目标,是你们?”
“如今看来,的确是这样。但是在我师父临近走火入魔的时候,他们还是停住了。并没有真的致我们于死地。这应该只是一个警告。”
“虽然他们的衣服很特殊,但我们都从来不曾听说过,也不曾见过。”夏云启道。
云舒点头称是,接着她沉声道:“他们不让我们去复仇,也不让我们找出前世真凶,很可能是为了隐瞒什么真相,还有复活我和我师父的人……也很可能和他们有关。”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夏云启问道。
“大人。”这时候,大夫从屋里探出身子向夏云启行了礼,示意他进屋,云舒也赶紧跟了过去。
走进床榻时,只见叶言初面色发黑,嘴唇也毫无血色,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昏迷着。云舒忙问道:“大夫可是发现了什么?”
老先生叹了口气,他无奈地沉声说道:“这位贵人身中蛊毒,且蛊毒已经蔓延至心腑了,老朽无能,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至少缓解痛楚的药方能开出来吧?大夫,多珍贵的药材都行。”云舒拉着大夫的袖子请求道。
老先生想了想,正欲开口,却又沉默地摇了摇头,行礼道:“老夫这就去给夫人把常脉,告辞了。”说罢,得了夏云启的首肯后,大夫收拾了药箱就离开了。
可是看如今这情形,师父的身体恐怕经不起耽搁了。云舒思量了一下,决定像那日在弦惊崖季常青做的那样,给叶言初倾注灵力,维系他的灵识。
夏云启见状二话不说就上前拦住了她,他将她推开,沉声道:“我来。”
可奇怪的是,他无法给叶言初传输灵力,他们都是修习剑道的人,按理说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云舒突然想起叶言初在南山使出的开山咒,那……是魔道法术……
云舒的脸色变了变,她赶忙上前拉起夏云启。
“哥哥,我师父他,中的是蛊毒,估计是我等修为无法缓解的吧。哥哥不必再费心了,我这就派寻灵兽去找季师叔,他……他或许有法子。”
能不能找到季常青,云舒心里也没有底,之前在南山岭放出的寻灵兽也没有找到他的消息。但是师父可能与魔道有瓜葛的事,一定不能被兄长知道。季常青是魔尊,和哥哥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叶言初不行。
“你就好好照看他吧,季常青那边,我派人去找就行了。”
云舒点了点脑袋,没有作声。
但愿能找到他吧。
夏云启离开后,云舒便悄悄跟了上去,见兄长进了莞尔房里后,她便等在了外面,方才在屋里,大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必还是知道些解蛊毒的法子的,只是大概有什么隐情,才使得他那么犹豫。
一会大夫给莞尔把完脉出来后,她定要上去问问。
没过多久,大夫便出来了。云舒见他走到连廊处时,连忙跟了过去,“大夫。”
老先生瞧见她,似乎有些意外,他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见过小姐。小姐找老夫是为何事?”
云舒小声道:“有什么偏方可以缓解一点蛊毒吗?”
老先生皱紧了眉头说道:“除了制蛊的人有解药外……”
“还有什么?”云舒很是着急。
“……大概,就只有无崖谷里的大泽中长的绛灵草才可以稍稍缓解蛊虫噬咬之痛了。”大夫有些为难地答道,“绛灵草通体为翠绿色,唯有根部和芽尖为紫色,周身多围着萤虫。”
云舒谢过大夫后,便塞给了他一些银两,嘱咐他不要跟别人提起她问他的这些事。大夫犹豫地收下了钱财,行过礼就要离开,又突然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她,提醒道:“姑娘可要小心。”
“嗯。”
无崖谷,云舒是知道的,那里在岐无山深处。岐无山是叶言初长大的地方。
以前小的时候,她就跟着叶言初去过几次,前去拜望隐居在那儿的师尊,后来师尊去世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去过了。不过,无崖谷她还真没进去过。
虽然这时候师父很虚弱,需要人照料,但是她不愿再麻烦兄长,为她和师父的事情费心了,兄长向来不喜叶言初,而且如今嫂子身边也不能没有人,权衡之下,云舒只好唤来几个上心的丫鬟和婆子前来照料叶言初。
“叶公子是我的师父,你们必须要好生照顾,我要去城中寻一位故人,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切莫怠慢了公子。”云舒严肃地向众人吩咐道。
“是。”
云舒不想耽误时间,便匆匆离开了。
来到岐无山脚下,她循着小时候的记忆,模仿着叶言初当年的样子,轻念了口诀,用上了他们岐无山一派的内传心法,很快便将结界破开了。
上了山,她一路摸索到无崖谷,站在悬崖上向下望,只见半空中烟雾缭绕,水汽弥漫,幽谷只间汩汩而流的,便是大泽了。
她纵身一跃,用灵力在身下设了结界,在落及地面的时候好支撑着她。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云舒在那里遇到了大雾一般烟朦朦的瘴气,她很意外,岐无山是绝佳的修炼之处,因为这里是上古时代留下来的世外桃源,汇集了天地灵气,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瘴气这等邪秽之物的。
既然有异样,她便提高了警惕。
随着逐渐深入无崖谷,云舒果真在大泽中找到了大夫所说的绛灵草,顺利拿到灵草后,她也不久留,立即返身回去。
然而就在她刚回到岸上的时候,一支利箭突然出现,倏地向她飞速射来。
云舒很快闪开,躲了过去,这时候瘴气萦绕的树林里突然出现了许多黑衣人,那些蒙面者冲了上来,追杀她。
此刻云舒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些杀手的来历,她的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
眼下她势单力薄,云舒只好先躲避攻击,得出一丝空当后,她使出灵力引出了大泽里的水,瞬间将其化作数千冰刃飞速反击回去。
云舒不愿久战,短暂地击退了黑衣人后,她便立刻逃离,不料在她即将逃出无崖谷的时候,忽然间隐天蔽日,周遭都暗了下去。
她皱着眉头仰头望去,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吞天兽?!”
她怎么也想不到,吞天兽这种品级的灵兽会突然出现。
吞天兽浑身长满利甲,背上有着一对大得遮天盖地的黑翼,它黑金色的双目微凸,布满利齿的嘴边伸着半丈长的獠牙。
它一边发出狂暴的怒吼,一边从悬崖边向她俯冲而来!
吞天兽是上古凶兽,绝对不是她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击退的。云舒只好向后撤,但与此同时,万箭向她逼来。
云舒死死地咬住下唇,她尽力设下高护结界,使出了忘魂诀。但因为没有【绝色】加持,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将要承受的结局。
但她已经拼尽全力了。她甚至有些无奈地想到,这样拼下去,大不了就被废掉半生修为,至少她可以全身而退,还可以回去将绛灵草带回去给师父解蛊毒。
(绝色是一把琵琶,是云舒前世的灵器)
她的身体急速下坠,这离地面数十丈的下落过程,仿佛就像无尽的地狱一般,显得那么漫长、煎熬。
就在数以万计的利箭和吞天兽组成的前后夹击就要与她冲撞上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
那一瞬间,云舒的心仿佛梗在了肺腑间似的,她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她怔住了。
她被一个人紧紧搂在怀里,那人的胸膛结实温暖,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那人的温热鼻息喷洒在她耳尖,他有些沙哑地沉声开口道:“你这女人,怎么那么傻。”
闻声,云舒一下子睁大了双眼,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僵住了身体。
“……季,季常青?”
她轻声道,声音微微颤抖着。
他催发灵力,向上方咆哮而来的吞天兽使出了魔道高阶咒术——封天咒,与此同时又设下了结界阻挡下方直逼而来的万发金钩羽箭。
那个男人紧紧抱着她,坚毅无畏地向下急速坠落,将自己的身体当作后盾,像是顶天立地的夸父那般,为她,撑起了天。
云舒的心仍在颤动着,她突然觉得,他们俩就像拼命挣脱地狱的亡命鬼徒,费尽了气力偏离既定的命理,在这窥不得天日的昏暗里无尽下坠,任洪水猛兽、黑夜荆棘吞噬。
但这些都为难不了她了。
因为此刻,身后的这个男人,赋予了她勇气。
伴随着咒术激发出的滚滚天雷,封天咒与那只凶兽猛地相击,几乎是在一瞬间迸发出了一股刺眼的银光,激发出的威压迅速向四周逼来,震碎了崖壁的岩石。与此同时,空气骤然升温,无色的火焰冲向地面,霎时间硬生生地融化了直逼上来的万发金钩羽箭。
为了避免眼睛被银光刺伤,季常青一手搂住云舒的腰,一手捂住了她的双眼,他掌控着自己设下的高护结界,带着云舒加速落至地面。
季常青眉头微皱,吞天兽具有不死之躯,纵然这天下修士、灵者、尊者集结起来拼死相抵,也多半是重伤它。杀死它,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
被炽焰灼烧的吞天兽愤怒地吼叫着,它扇动着翅膀,痛苦地在高空中翻滚着。
很快,季常青做出了决定,先带云舒回府,至于那些被威压暂时击退的杀手,他就先放过他们,现在不是问罪的时候。
“云舒…….”季常青正要唤她,不料怀里的人儿,竟昏了过去。
看来更得赶紧回府了。
季常青抱着她,纵身一跃,飞离了幽谷。
不知过了多久,云舒终于是醒来了。
她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竟发现自己躺在了床榻上,“我这是……回府了?”她喃喃道。
“姑娘,姑娘!”一名丫鬟模样的小女孩从门外跑了进来。
云舒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她不认识这个小丫头。
小丫头笑吟吟地招呼道:“姑娘,你看看谁来了?”
闻言,云舒偏过头去,看向了门外。
不一会,一个红衣少年迈着故作稳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云舒皱了皱眉,她一脸戒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陌生的小丫头,陌生的少年,她瞧了瞧所处的房间,滚着金边的纱帐,镀着金箔的琉璃灯盏,双眼所及,莫不是金饰。
再瞧瞧床榻前立着的红衣少年郎,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肤若凝脂,青丝半束,戴以赤金镶玉簪,红衣束腰,锦袍滚着金丝边,腰佩白玉,气度凌人。
这儿不是将军府!
但云舒的确有股熟悉的感觉,她垂眸细细想了想。
“姑娘?见了殿下,怎得一句话也不说?”小丫头柔声提醒道。
云舒想起来了。这是北乾的皇宫!
她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年,她的瞳仁微缩,嘴唇颤动着。
“太子……”她轻声道。
萧乾,萧乾他不是死了么!那日在萧庭宫里,春花亲口说的,她不可能骗她啊……
云舒脑海里又想起了那日春花的话:
【“两年前,太子……太子遇刺,东宫被烧,尸首都化成飞烟了。”】
“云舒姐姐,”萧乾不爽地开口埋怨道,“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了。”
云舒愣了愣,回过神来,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很忙的好吧。”
“忙什么能忙三年?本太子已经十六了,不要再哄小孩了好么。”萧乾撇了撇嘴,甩了甩袖子,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床边。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他那副傲娇的模样,倒也还是和当初一个样,三年过去了一点都没变。
云舒微微缓了缓脸色,正要开口像以前那样逗他,却忽然顿住了。
三年前,萧庭十五岁,三年过去了,萧乾怎么还会是十六岁!
云舒犹豫地出声道:“殿下……您或许记错了年纪吧,三年过去了,您该是十八了。”
萧乾突然变得乖巧了起来,他冲她微笑道:“姐姐,乾儿没记错。乾儿十六岁。”
云舒只当他是在胡闹,她认真地看着萧乾说道:“姐姐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到了北乾,但姐姐急着回去救人,今天就不陪你玩了啊。”
闻言,萧乾很是失落,他垂下了脑袋,很不开心。
云舒轻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太子殿下若是有空了,可以去青峦山找我玩啊。”
萧乾突然抬起头来,神色落寞地看向她眼底。
他微微笑着,轻声说道:“姐姐,乾儿出不去啦。”
云舒皱眉,难不成萧乾是被软禁了,然后对外说,太子驾崩了?
她正欲问萧乾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突然小丫头不见了,只剩下萧乾一人站在不远处,眼前的宫室里忽然冒出一团熊熊大火,很快火势蔓延了起来,一直烧到了房梁。
云舒急了,她跳下床,冲着萧乾大喊道:“萧乾!你快过来啊!你快跑啊!别傻站在那里了!”
可是萧乾就那么立在火光里,一动不动,他看向云舒,笑吟吟地轻声道:“姐姐,乾儿出不去了。”
“萧乾!萧乾!”云舒红了眼眶,冲向了火海。
她伸手去拉他,男孩却一下子变成了泡影。
“不要啊——”云舒焦急地哭喊着。
“云舒?云舒?”
床上躺着的人儿终于是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莞尔松了口气。
莞尔拿着手帕轻轻拭去云舒脸上沁出的汗珠和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她温柔地说道:“这两天真是累坏你了,一回来就做了噩梦。又是哭又是笑的。”
噩梦……云舒皱紧了眉头,沉思道:怎么又做了噩梦,这次又是这样,昏睡过去,然后做噩梦,这,到底是为什么……
云舒眨了眨沉重酸涩的双眼,沉默地喘着气,久久不能平复。
“云舒醒了没有?”前室里,夏云启冲屋里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姐醒了!”丫鬟回复道。
“我……我师父呢?”云舒挣扎着坐了起来。
见状,莞尔连忙叫丫鬟拿来床被褥给云舒靠着。
“不必担心,季大哥一回来就去看你师父了。他一直在屋里头忙着给你师父疗伤呢。”
闻言,云舒垂眸,季常青……
云舒现在心里很矛盾,她这段时间在怀疑他。
在南山的时候,季常青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莫名没了踪影,派出去的寻灵兽也没消息。而如今,他却又突然出现。
“大人,叶公子醒了。”一名家丁进来向夏云启禀报。
“醒了,师父醒了。”云舒一听消息,便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掀起被子下床,莞尔也很高兴,她接过丫鬟手中的衣服给云舒穿上。
“慢点,不急。”
云舒匆匆穿好衣服,蹬上鞋子就往外走。
夏云启瞧见了她这副冒冒失失的样子,张了张嘴正要训斥她,不料云舒根本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夏云启尴尬地抿了抿唇,摸了摸后脑勺。
云舒提起裙子快步赶到了叶言初那,一进门,她就冲向了床榻:“师父!”
叶言初脸色有些苍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他看向云舒,那双天生清冷的眸子此刻也染上了几分柔情。
“我没事了。”叶言初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又问道,“方才你去哪里了,怎么一回来就昏睡了过去。”
云舒神色微微暗了暗。
坐在桌子前饮着茶的季常青轻浮地开口道:“怎么,你的小丫头去街上找我,你吃醋了?”
叶言初淡淡地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云舒点了点脑袋,小声道:“师父莫生气,念儿也是没办法,只有季师叔可以救你,念儿才去找他的。”
她为了不让他担心,就没说无崖谷的事。好在季常青及时出口替她圆了这个谎。
“嘁。”季常青撇撇嘴。
“哎吖,某人真是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救了他,他不仅不谢谢我,还这么不待见我。真是待不下去了,我这就走人咯~去合欢楼里寻我那’娘子’去!”说着,季常青站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云舒很是心虚,季师叔这话说的,真的是一语双关,把她和她师父都骂了一通。
这时候丫鬟进来了,通报道:“小姐,大夫来了。”
云舒便起身,站在一边。
然而他们等了好一会,大夫还没到。丫鬟小心翼翼地说道:“二位贵人莫急,奴/婢这就去瞧瞧。”
谁知丫鬟还没走几步,大夫就匆匆赶来了。
是一直跟在老大夫身边的那名年轻郎中。
云舒有些奇怪,她问道:“你师父呢?”
年轻郎中性子有些腼腆,他行礼道:“师父在来的途中偶遇一位故人,他有急事要拜托他,师父便只让我一人来了。实在抱歉。”
“急事?”云舒皱了皱眉头,无奈道,“好吧,或许真是天大的急事等着人帮忙呢。”
“小姐放心,在下定会尽心为公子诊断的。”年轻郎中作揖道。
故人?是要好好算帐的债主吧。
魔鬼虽然爱笑,整日做尽疯癫事,时不时地拔刀相助,英雄救美。
可他的本质,始终是个魔鬼啊。
其实那名年轻郎中也并没有说谎,他和老大夫一起来将军府的途中,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个男人冲着他师父笑吟吟道:“老先生,可还认得我呀?”
年轻郎中有些疑惑,他想不起来面前的这位公子是谁了,他瞧瞧他师父的神情,也和自己一样甚是困惑。但是瞧着眼前的公子穿着体面,容貌俊美,看着不像是会打家劫舍拦路行凶的歹人。
接着那人又道:“无崖谷,您可记得?”
老先生有些惊愕,他连忙向年轻郎中说道:“你先去将军府,我,我遇到了一位故人,有急事要商量。”
年轻郎中虽然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师父既然发话了,他听命就是了。
待年轻郎中走后,那个男人沉声道:“看来老先生记性不差啊,还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啊。”
老大夫抿了抿唇,两眼左右飘忽,他镇定地开口道:“老夫已经提醒过小姐了,那里危险,请她小心。她执意要去,这又与我何干。”
第二百九十章
“哦?与你何干?”他挑了挑眉,轻浮地说道,“今日我师侄儿可是差点就命丧黄泉了,你说——”
那个男人说话一字一字地,然而手上的动作却很快,他迅速抽出来一把匕首,猛地架在老大夫的脸上,锋利的刀刃重重地抵在他的脸颊上。
“和你有没有关系啊?”那个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阴狠起来。
“大侠你冤枉我这把老骨头了,我真的没有——”老大夫颤抖着向他辩解。
“你还知道你是把老骨头啊,以前你那个白眼狼儿子害得人还不够多么,怎么,都快躺地里的年纪了,倒也和你那儿子学做坏事了是么。”
闻言,老大夫大惊,他双眼充满了惊恐,有些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你是……季常青……”
那个男人笑吟吟道:“正是本尊。”
老大夫震惊地张着口,他支持不住身体,忽然向后跌坐在了地上。
“走吧,这儿是在外面,让小孩子见到血肉,吓到他们怎么办。”话音刚落,季常青就一把将他拉起来,重重地踹了他一脚,冷声道,“前面带路,给我快点。本尊可没耐心。”
那个鬓角发白的老人被踹倒在地,很快他又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他很清楚他今天是跑也跑不掉的了,身后这个男人是不会放过他的。
走回医馆的这一路上,老人就好像走在了滚烫灼热的刀刃上,步步诛心。
到了医馆,受季常青的威逼,他故作如常地将馆里的小厮、病者都打发走了,众人不解,问起他,他只敢摆摆手,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季常青可没有那个耐心陪他在这一直耗下去,众人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将老大夫一下踢了进去。还未等老先生从地上直起身体,大门就被季常青重重关上了。
“手,还是腿?”季常青环着手臂,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冰冷地像是在看死人。
老大夫浑身一哆嗦,他吓得瘫软在地,无力站起来了。他颤巍巍地向前匍匐在地,给面前这个骇人的魔鬼磕头哀求道:“大人!大人放过我吧……”
“放过你?”季常青冷哼了一声,沉声道,“那你放过她了吗?”
“大人,大人!老身冤枉啊……真正害她的人不是我……要去找绛灵草的人是她啊…...”
“她为何会去无崖谷,为何会正中圈套,不就是因为你们拿准了她决心要救她叶言初么,呵,这时候倒把自己置身事外了。”季常青百无聊赖地端详着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缓缓启唇道。
“可我根本没有参与谋杀啊……杀她的是那些暗卫……大人不去追杀他们,反倒和我这个垂暮老人过不去……老身真的冤枉啊……大人功法盖世,竟连老身一个,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都不放过……大人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哈哈哈……”季常青闻言,突然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一般。
他缓缓蹲了下来,阴骛地盯着他的双眼轻笑道:“本尊可是魔尊啊,魔鬼再怎么做好事,在你们这些自诩清高的世人眼里,不还是一颗黑暗的灵魂么?不论本尊怎么做,都堵不住你们的嘴,也改变不了世人的心。”
“你说,本尊为何还要在意旁人的看法。”说着,他站了起来,缓缓在房内踱步,随即又轻声道,“世人大多爱评头论足,妄加议论,能将活的说成死的,黑的说成白的。是非黑白,孰对孰错,往往不在天理,而在人心。可这人心,才是这世上最没眼看的东西。”
“众人说你怎样,你就是怎样,他们才不管你开心还是难过,死去还是苟活。”
顿了顿,男人又弯下腰来,问他:“想好没,手还是腿。”
“大人……大人求你……“
男人挑了挑眉,淡淡开口道:“选不好啊,那本尊替你选。”
话音刚落,季常青迅速抄起匕首,将他的左手拉了过来,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快到老人还没感觉到痛,就血肉分离了。
老大夫痴傻地看着自己断掉的左手,手腕处鲜血还在汩汩而流,一股咸腥的气味传来,他痛苦地哀嚎:“啊——!!!我的手——”
“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坏透了,当年伤了你疼爱的养子,如今又废了你一只手,啧啧,真的该遭天雷。”季常青一副惋惜的模样看着地上的人。
“但是我身边的人不是。”他的语气骤然变冷。
“本尊问你,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怎么就碍了你那儿子的眼!前世陷害谋杀成功了,今世还要赶尽杀绝么!”季常青高声怒吼道。
“对!你的确不是直接杀害云舒的凶手,但是你才是促成这一切的真正的侩子手。表面一副与世无争救死扶伤的好心人样子,可其实这心里装满了坏心思,靠别人的信任害人,你这种人,才最令人憎恶!你是为了帮你儿子,但是你帮的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末了,他又轻笑道:“本尊还给你留只右手,可不是因为有颗悲天悯人的慈悲心。”
“左手没了,你的右手还可以给人把脉,从现在开始,你就日日义诊,不仅不收一分钱,还要尽心尽力地给人看病。直到——你病死,或者老死。”他轻佻地端详着手中匕首染上的鲜血。
“不死不休。”他轻佻地缓缓吐出口,眼神却是如死神般冷酷逼人。
事情解决了,季常青便也不跟他在这浪费时间了,用袖子将匕首擦了擦,随即转身打开了大门,轻松离去,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轻笑道:“果然这种恶人做的事,只有我来做比较合适。”
转眼间,距离叶言初醒来已经过了二十多日了,自那日季常青离开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云舒心中有许多想亲口问他的事情,但是如今却是连人都找不到了。
叶言初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问道:“念儿有心事?”
云舒摇摇脑袋,没有说什么。
“在想你那个纨绔师叔?”叶言初勾了勾嘴角。
“……是。”云舒偏过头去,沉声道,“我,我就是很好奇那么多天他都去哪里鬼混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连封信都没有。”
第二百九十一章
师父向来信任季常青,就算她说出心中的猜疑,也无法让师父重视起来的。所以她决定等到有证据的时候再向师父坦白。
闻言,叶言初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念儿很是想念我那个师兄啊。”
“嗯……哦不是,不是想念。”云舒连忙改口。叶言初这个老男人是有多小心眼,云舒前世可是明白的很,她可不敢再惹他发神经了。
瞧着女孩那副紧张的小模样,叶言初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随即又正经起来:“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放心,他有自己的想法,就随他去吧。”
“是,师父。”云舒垂眸,心中百感交集。
季常青虽是魔尊,但却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至少她没见过,也没听闻。只是……前世江洲大战前,他突然被人封印在弦惊崖底,问他是谁干的,他也不说,每次都是用同一个借口搪塞过去。
在南山岭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踪影,师父被蛊毒所害受人摆布的时候,他也还是没出现。如今这二十多天里也是杳无音讯。季常青的行径真的无法让人不去怀疑。
但是云舒也不能否定的是,那日在无崖谷,真的多亏了他及时出现,自己才得以全身而退。
还有那天从无崖谷回来后做的噩梦,云舒打听到两年前东宫的确被烧了,萧乾……萧乾真的命丧黄泉了。
一次次的噩梦都相当的诡异,云舒真的不得不怀疑这种梦的真正含义了。
萧乾真的像梦中那样被火烧死了,这样会不会就说明……梦里梦的是真实的事情?但是关于季常青和师父的梦都没有真实发生过,那么……是不是以后会发生呢……
想到这里,云舒只觉全身一阵恶寒,让她不敢再往更深处去想
云舒抿了抿唇,暗自下定决心,不再去想这些事了。
想着他们二人已经在将军府待了许久了,云舒便向兄长提了回青峦的事。
“在府里还待不惯吗?”莞尔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说。
云舒笑吟吟道:“哪有。这儿也是我家啊,只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青峦山生活了。那里,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
夏云启干咳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淡淡地说道:“她想走,你就让她走嘛。反正云舒已经不小了,早晚也是留不住的。”
“哥……”云舒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中有些羞恼。
“那,云舒,你们打算何时出发?”莞尔问道。
“我想……今日就动身。”
闻言,夏云启和莞尔都有些意外,莞尔向她再次确认道:“为何那么突然,你们的行李都拾掇妥当了么?”
夏云启有些生气,这么着急离开自己家是怎么个意思,难道他打她骂她了不成?
“兄长,嫂嫂,我知道突然离开有些对不住你们,但是前几天宫中不是传话来说,无言阁主殿已经修缮好了么,我就很想早点回去瞧瞧。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们的住宿。”云舒解释道。
“哼。”夏云启斜睨了她一眼,沉声道,“我的傻妹妹啊,句句都不提那个男人,只说因为自己想回去才作此决定,可真是护短。”
“哥!”云舒不满地瞪他,又弱弱地收敛住,一副“我很生气但我就是干不了你”的委屈模样。
莞尔蹙眉瞧着两兄妹又开始斗嘴了,连忙从中缓和道:“对了云舒,怎么今日都没瞧见你师父啊?”
“我师父他在——”云舒正要回答,就突然被夏云启打断。
“要走赶紧走。”
听自家哥哥那么说,云舒又气又难过地红了眼眶:“好,云舒这就走。”
夏云启偏过头去不看她。就只有莞尔一人在那操心,这兄妹俩还真是谁都不让着谁。
云舒向兄嫂们行了礼,转身便离开了。她一走,夏云启便又后悔了。他抬头望向妹妹单薄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待云舒回到房间里时,叶言初已经收拾好一切了。
“怎么了?”叶言初上前拉住她的手走到桌边坐下。
“哥哥同意我们回青峦山了。”云舒平静地说道。
叶言初看向她眼底,淡淡道:“和你哥哥吵架了吧。”
云舒沉默着点了点脑袋。
“没什么的。你哥哥肯定舍不得你,因此他才不愿让你离开。”
“可哥哥说话也太伤人了。”
“但是念儿提出的离开对他来说,也是伤人的话。凡事都要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一想。”
云舒听话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在师父面前像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年少时总是惹祸,师父生气了就向他耍无赖求原谅,如今她又活一世,还是总得师父提点劝慰。
“师父,我们走吧。“云舒朝他宽慰一笑,神色有些倦怠。这段时间他们经历了太多事,她实在是有些疲于应对了,现在的她只想着早点回到无言阁。
那里是能让她安心的地方。
“师父,你为何……”云舒欲言又止。
叶言初看向她,静候下文。
“那日在南山岭,你为何要封剑?”云舒其实早就想请问了。
“南山……”叶言初回想着,淡淡道,“若是不封剑,一旦我真的走火入魔,那离我最近的你就会先受伤。”
闻言,云舒垂眸,她想到了那天做的噩梦,梦里的师父冷血无情,毅然决然地将绝情剑刺进了她的胸口,如果这种梦真的暗示着以后会发生的事……那么会是因为什么,师父才对她如此狠心呢?
她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
叶言初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怎么了?”
云舒笑道:“没什么,我们快出发吧。兴许一会儿我那哥哥又反悔了呢,把我拘在府里可怎么办。”
“好。”
经过城中时,他们途经合欢楼,瞧着那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不免有些触景生情。
云舒第一次和师父下山时,便来过这里,那时好多朋友都还在,转眼间,却是物是人非了。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再相聚了,因为彼此已是阴阳两隔。
合欢楼是天御都城里数一数二的艺坊,主要是香色营生,也连带酒肆、戏楼,廊前站着好几个容貌不俗身姿出挑妙龄女子,纤纤玉手舞着香帕,娇笑着招揽路过的行人。
合欢楼主楼建有足足十层,抬头向上望去,大都是笙歌艳/舞,豪饮谈笑的声色场面。
叶言初见云舒目不转睛地向上看去,便问道:“念儿想进去瞧瞧?”
“不,不了。这种风月之地师父不是一向都不准我去么。”云舒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第二百九十二章
突然楼里的吵闹声大了起来,还有好些人一边慌乱地穿着衣服,一边仓皇出逃。
云舒顿住了,她驻足在原地,不知道这合欢楼里发生了什么,竟会引起骚动。
不多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扔了出来,云舒凑近瞧了瞧,意外道:“噫,竟是个男人。”
能把一个壮年男人扔出来,还飞那么远,想必这肇事之人也是个灵者。
只见那地上的男人面色赤红,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着,一边痛苦万分地左右打滚。
方才人们都避让纷纷,如今这人被打了出来,到不害怕得上前凑热闹,围成了一圈,对着地上的人指指点点。
“师父,我们要多管闲事么?”云舒小声问道。
叶言初挑了挑眉,淡淡道:“既知‘多管闲事’,那还不走。”
“哦。”云舒撇撇嘴,刚准备离开,又犹豫了,“可是……师父,这路,好像不太好走。”
“滚开!都给我滚开!”
一群人面露怒色,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赶来,毫不留情地将挡道的百姓们推开。
叶言初不动声色地将云舒拉到身后,天生矜冷的脸上毫无表情变化。
“你们几个,给我进去把这破楼砸了!剩下几个把少东家抬回去,赶快喊大夫来瞧瞧!”为首的一个男人愤怒地朝那一站,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云舒悄悄地从叶言初身后向外探出脑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出好戏。
云舒心里暗自发笑,那人也是一根筋,也不想想这合欢楼如何能够在这都城之中绵延数百年,这当营生何止是寻欢作乐那么简单。敢砸合欢楼,也真是鸡蛋撞石头。
几个壮实汉子冲进楼里,见到能砸的东西,都一并砸碎在地上,完全不心疼那是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如云舒所料,砸场子的人并没有威风多久,很快进去的人都被齐齐扔了出来。一个个的全都重重摔在地上,疼得直叫唤。
这一幕吓傻了为首的男人,他没想到这么多人都会齐齐败下阵来,这些人一顿饭都能吃二十个白面馒头,力气可大得很。
(或许……他们只是单纯的能吃……)
不等他反应,楼里便走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墨绿色的束袖行衣,身材挺拔精瘦,面容有些清冷俊秀,手执一把长剑,剑上并未带血。
云舒仔细瞧了瞧他的面容,却是十分陌生。叶言初眉头微皱,他也未曾见过此人。
“师父,你可认得他?”云舒悄声问道。
叶言初答道:“不认得。不过,幕后之人还尚未现身,他只是个杀手罢了。”
幕后之人……云舒想不出来会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在合欢楼处置人。
执剑者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向那名为首的人靠近,他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着,发出轻微的剑鸣。
“大大大大大侠,小人知错了,放过我吧!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大侠!”那人的嚣张气焰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围观的人都赶紧纷纷让开。
执剑者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男人,随即轻松又利落地挥剑斩向他,剑身离那人还有些距离,却是生生用剑气将男人击向半空后又重重摔落在地。。
公子吩咐过,今日是楼里一位姑娘的寿辰,不宜见血。他便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云舒安静地瞧着这一切,她更加好奇这幕后之人是何方神圣了。
解决完这些闹事的人之后,执剑者便迅速收了剑,转身回到楼里了。
云舒耐不住性子,向一旁看热闹的人打听道:“这位大哥,您可知晓这合欢楼里发生了什么事?”
“唉,别提了,我正在席上喝得正欢呢,谁知道就有那么一个官家子弟,前段时间刚任职,这尾巴就翘上天了,看上了一位弹琴的姑娘,可那姑娘不是妓生,他想霸王硬上弓,惹恼了楼里的‘公子’,便被赶了出来。方才是他家里人来闹事。”
“公子”?云舒皱了皱眉,以前可不曾听说这合欢楼里还有这么一尊大佛。
“师父。”云舒扯了扯叶言初的袖子。
“进去瞧瞧?”叶言初道。
“嗯!多管闲事一下下。”
云舒和叶言初跟在一些人后面走了进去。
相比较外面高屋建瓴,气势磅礴,合欢楼里面倒是更加富丽堂皇,一楼中央搭有戏台,那戏台铺着红毡毯子,高度足足有两层楼,从一楼直到六楼的中央区域皆打通了,层层都设有木栏,红漆栏杆上系着条条颜色鲜亮的绸丝带,虽是在白天,这楼里面也点着难记其数的红烛。
烛光酒影间,许多红颜女子扭着纤细的腰身,舞着长袖,笑起来如花似水,眉眼含情,叫人瞧了心神荡漾。
云舒本来是想打听打听那位深藏不露的“公子”的,但是进来后,瞧了漂亮姐姐们,倒也和那些男人们一样,被勾了魂似的,站在原地痴笑。
一位接待的妈妈上前来请:“这位公子,您几位啊?”
还未等叶言初答话,便有几个衣衫半褪的小娘子迎了上来,调笑道:“公子可是来喝酒的?”
另一个小娘子道:“公子可真是来得巧啊,今日我们合欢楼特供的秋梨醉出第一茬,您有口福咯!”
叶言初没有看她们,只是伸手将身后正犯着花痴的女孩拉到身侧,他低下脑袋凑近她耳畔轻声道:“有危险。”
闻言,云舒一激灵,回过神来,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朝叶言初那靠了靠,小声道:“在哪。”
“前面。”
云舒循声望去,看着眼前热情似火的几个女人皱了皱眉,她嘟哝道:“你确定她们……能威胁到我们?”
“她们要吃了我。”叶言初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小声说道。
“……”云舒顿时拉下了脸,她无奈地撇了撇嘴,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师父也真是,突然这样说,就好像被人轻薄了的良家小媳妇似的。
一把年纪的老男人了,有时候也真是不害臊。
“呵呵呵呵……您,两位?”妈妈左右瞧了瞧眼前的一对璧人,心中有些讶异,这好歹也是处风月场所,小两口再怎么如胶似漆也不能来这里寻欢作乐呀。
“嗯,两位。”云舒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再叫一位姿色绝佳的小娘子来助助兴,钱不是问题。”
第二百九十三章
妈妈扬起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哇哦,刺激。三人行啊这是。
“行!包您二位满意!阿岩,你来带二位去三楼,选个观景不错儿的席位,好生伺候着。”吩咐完后,妈妈又转过头来冲叶言初他们赔笑道,“您二位先上去喝壶酒歇歇乏,奴家这就去给您寻小娘子去!”
叶言初没作声,云舒向她点了点头,丢给了她一块薄金片,随即他们就跟着小厮上了楼。
“就喜欢您这种豪气大方的主儿!”妈妈欢喜地笑着,扭着腰肢又去招呼后面的客人了。
上了三楼,他们跟着小厮来到了靠近舞台的一侧连廊处,坐下后,云舒便好奇地四处张望。反观叶言初,倒是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独自调着案几上的香茗。
“师父,”云舒突然凑近他,轻声问道,“你说,这个‘公子’……会不会是——”
云舒正说着,这时一道女声打断了她。
“二位主儿,轻韵来了。”妈妈送上来了一位姑娘,往他们那里推了推。
轻韵是一位典型的小家碧玉,清纯美人,她小步上前,接过小厮手中的玉壶,给他们两人都斟了酒,柔声道:“请用。”
云舒很喜欢她的模样,热情地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至自己身边坐下,朝妈妈和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叶言初默默地将云舒身前的那盏酒盅拿走,给她换上了方才调的清茶。
云舒看着轻韵笑吟吟道:“这位妹妹,你瞧瞧,他——”说着,云舒指向了一旁独自饮酒的叶言初。
轻韵方才上楼时就注意到了那位白衣公子,公子生得一副好样貌,鼻梁高挺,朱唇微薄,眉眼间有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虽然来的是风月之地,但行为举止和旁的客人大不相同。
不仅坐姿端正,他的目光也不曾瞧过别的女子。自轻韵落座以来,他更是连脑袋都不曾偏向她。
轻韵多瞧了他几眼,脸不禁有些泛红。
云舒道:“他怎样?”
轻韵答道:“自然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闻言,云舒接着道:“那比起你家‘公子’,谁,更胜一筹?”
云舒神色如常,像是再说着什么家长里短似的,很是随意。
可轻韵倒没有那么云淡风轻了。
听眼前的女子那么大大方方直截了当地提到‘公子’,轻韵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她收起花痴,尽量隐住惊愕,平静地对云舒微笑道:“姑娘说的是那位公子?这合欢楼里的公子可多了去了。”
云舒也对她微笑着,问道:“妹妹觉得我指的是那位公子?”
轻韵没想到她会回问回来,将这个局抛给她,“奴家觉得……”
不等她回答,云舒就应道:“没错,就是那位公子。”
轻韵愣住了,她呆呆的看着云舒,云舒则对她甜甜地笑着,人畜无害的模样。
“姑娘……”
这时候,云舒突然捂住了独自,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呦,妹妹,我,我饿了,你……”
正在思考的轻韵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赔不是:“对不住二位,那小厮竟糊涂到忘了给您拿下酒菜,客官莫生气,轻韵这就去拿。”
“去吧去吧。我等你哦。”云舒冲她挥了挥手。
轻韵行了礼后,便匆忙离开了。
这时候,云舒站了起来,她扯了扯叶言初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快跟上。小丫头定是急着去给那位‘公子’通风报信了。”
叶言初道:“你就对那个人那么感兴趣。”
云舒轻声道:“我觉得,他应该是——”
“楚清河。”
果真如云舒所料,那个叫轻韵的小丫头还真的有点脑子不太灵光,刚穿过了连廊就急匆匆地上了楼,也不提防着有心之人的跟踪。
云舒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小声对叶言初说道:“如果真的是楚师叔,那么新月姐姐也必定在此,当年新月姐姐那一曲<合欢>,可真是把我迷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念儿还想着呢。”
叶言初道:“如若不是他呢。”
云舒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轻松地说道:“那就不是呗。反正这个楚师叔和季师叔一个样,总是来去无踪,风流得很的。”
闻言,叶言初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近来念儿总是提我那个师兄。”
云舒摸了摸鼻子,嘟哝道:“随口一提,师父也太小心眼了。”
前世老是吃醋的人明明是她,怎么这一世倒成了他委屈了。
(季某:为什么我总是可怜地夹在你俩中间。。。)
他们二人跟着轻韵来到了五楼,一路上随着楼层的变高,连廊下的客人逐渐减少,到了五楼,一直通往上方的楼梯便断了,轻韵兜兜转转进了一间屋子,进去后,便没再出来。
云舒没有立即进去,因为房间里的情形如何,他们都不清楚,贸然进去恐怕会有不测。
叶言初好整以暇地落座,沉声道:“再等片刻。”
云舒便走到他跟前坐下,问道:“师父其实早猜到那人是楚师叔了,对吗?”
“嗯。”
“怪不得还让我进来多管闲事呢。”云舒撇撇嘴,“我还以为我能猜到是他,是有多聪明呢。原来师父也猜到了。在这种风月场所称大王,真是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待会见了他,我可得好好敲他一笔。”
“来了。”叶言初不动声色地望着人声鼎沸的楼下,沉声道。
闻言,云舒连忙转过头去。
不多时,轻韵方才进去的那扇门便打开了。
轻韵快步走了出来,身后却没有人。
云舒有些失望:“没有啊。”
“二哥。”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传来。
来者不急不慢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那是位年轻男子,身着金绸华袍,头戴玉冠,身材挺拔,眉眼有些阴柔的魅惑美,肤质如烤瓷一般白皙,比男子多了三分俊美,比女子七分英气。
他,便是楚清河。
云舒虽早已料到是他,但此刻见了真人,也不免有些激动:“师叔,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楚清河眯起那双都人心魄的丹凤眼,抿唇微微笑道:“云舒还记得我这个师叔?”
“那是自然!”
“二哥怎么这时候才来看我,我听说早在一月以前,你和云舒就重回于世了。”楚清河走到叶言初身旁,对他笑吟吟道。
“以前你老爱往这跑,我们只当你是玩性大,几年不见,你倒是索性在这合欢楼住下了。还成了人人忌惮的‘公子’。”叶言初挑了挑眉,淡淡说道。
楚清河甩了甩袖子,将手背在身后,说道:“自古男儿为红颜,我宁愿做一个牡丹花下的亡魂,也不甘心像你一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清水过余生。”说着他还故意朝着云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