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见青峦
三人顺利抵达天御都城后,便将云舒从萧庭那儿顺走的两只镯子当了,换了鼓鼓一荷包的白银后,就去置办了几身得体衣裳,这才得空在天街上一处茶水棚里歇歇脚。
云舒挑了一件水红色的开襟水纹广袖裙,叶言初则照旧选了简练的墨色行衣,而季常青那个diao人,竟穿了件sao炸天的薄翼广袖纱袍,隐隐约约半露不露肉的那种,胸前还……差点露点……
尤其是再加上他搓澡搓掉半层皮之后,这肤质,这眉眼,倒也……真的算得上俊朗。就连个子也是,云舒尝尝怀疑天公偏袒季常青,不仅让他托成了一副好相貌,还赏给他挺拔修长的身形。季常青那个纨绔往那一处,烨然若神,真叫人自惭形秽。
三人于一处茶座坐下后,点了些吃食。这茶棚乃人群聚集之地,人多的地方,各路消息便也就齐全得很。
几个老百姓坐在一块,热衷于讨论这座城里达官贵人的辛闻秘事,一人说道:“我听说将军府里的那位,已有六甲在身啦。”
另一人应道:“这是好事儿啊,待贵子产下,届时城中定要热闹一番了。是……护国府?”
“正是。”
“是府里的哪位夫人?”其余人纷纷问道。
起话头的那人眉头一皱,嗔怪道:“还问哪位?护国大将军可是出了名的痴情,至今就只娶了一位夫人。”
“这我知道!是位美人不错,只是......之前是位楼里的姑娘。“
“那将军为何要娶她?这等女人”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正说着,一只茶壶就被重重地拍在了案桌上,小厮气得一下站起来就要跟人理论,等看清来人后,怔住了。来者竟然是个妹妹。
云舒冷傲地斜睨了他一眼,也不顾什么礼仪了,抬起右腿就跟个汉子似的踩在了长凳上,她一把揪住小厮的衣襟,冷冷出声:“把嘴巴放干净点。不然,舌头不想要了,就给我割掉。”
小厮看她的打扮,原以为这是个温婉女子,没想到,女人......竟是个如此骇人的魔鬼。
“你这女人,想要作甚!”小厮抓住云舒的手腕,想把她桎梏住自己衣襟的手掰开。
叶言初瞧着两人交叠的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小厮很意外自己一个大男人,力气竟然还敌不过一个弱女子。
(仁兄,宁确定这位姐是个弱女子?)
其余众人皆劝和。云舒继续冷言威胁道:“什么人不能说,什么事儿不该做,不用我教你罢。”
那人心中虽有些忌惮,但仍不甘心自己丢了面子:“我说得不对吗?那个叫什么莞尔的,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女人,本就是个下/贱的娼女!还”
“啪!”
云舒一个巴掌扇过去,硬是扇出了红红分明的五指印,将那人的脸。
其余众人也被这一巴掌挑起了怒气,都站了起来逼向云舒。
就在这时,季常青很快离席上前护在云舒身前,他冷冷地注视着前方众人,眉头微皱,略显怒气。
反观叶言初,倒是依旧不慌不忙地坐在那儿,没有起身。
就在两方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叶言初淡淡开口道:“不要命的话,都去将军府那闹去。”
那群人悻悻地低下脑袋去,都沉默着坐回了原位。
小厮别扭地求饶道:“这位姑娘,是我嘴/贱,给宁赔个不是。咱散了罢。”
云舒撇了撇嘴,没好气地松开了他的衣襟,翻眼瞪了他一眼,这才离去。
“走吧,喝茶都不得清净。”云舒将一小块细银重重搁在了桌子上,拿起包袱丢给了一旁的季常青,随即甩袖离开。
离开茶棚后,季常青小心地问云舒:“咱们现在去哪?”
“回青峦山。”云舒答道。
“奥。”季常青拿着包袱乖乖地跟在了她身后。
叶言初微微偏过头,看了茶棚里那个乱事的小厮一眼,回过头来抬腿跟了上去。
三年未见,青峦山上的林木花草仿佛比往日葱郁了些,生意盎然。可当三人来到深山处的无言阁时,却是被眼前之景怔住了。
原本飞檐石瓦,清雅栉比的宫殿竟成了断垣残壁,大门前也生了丛丛杂草,成了一片荒芜之景。
云舒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心里酸涩地紧,她连忙走进院子里,而院子也生满了杂草。
“师父,无言阁不是一直都设有结界么?为何会被毁?”云舒转身问师父。
“我也不知。”叶言初沉声道。
“究竟”
“几位施主,到此地是为何事?”突然一道稚嫩的少年声打断了二人的讲话。
云舒循声转过身去,只见来者是位身穿粗布僧袍的少年,看起来年纪很轻,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
“忆......忆怜?”
第十七章 物是人非
小和尚很是意外,他疑惑道:“这位施主认得小僧?”
云舒点点头,解释道:“有位姐姐托我给你捎句话,她和你许久未见,很是想念。”
小和尚更加疑惑了:“不知施主口中的姐姐是?”
“她是玄海里的鲛人,十多年未能出海,和你应是旧相识。”
忆怜微微笑道:“这就奇怪了,小僧今年才止十三岁,就算是旧相识,那也应是在幼时,小僧实在记不起来了。”
云舒这才惊觉其中蹊跷。
季常青问道:“你所说的那位鲛人,是阿姝吧?”
“阿姝?我不知道。那位姐姐没说。”云舒疑惑道。
“不过,解开师叔封印的是那位姐姐赠予我的通天锁。”云舒补充道。
“那就是了。就是那个阿姝,她可真记仇,通天锁一直就戴在她脖子上,她竟不来救我,我不就是将她的......呸,扯远了。”季常青转而对小和尚说道,“你**凡胎,又不修法术,是要一世世轮回的。现在的你当然没有前世的记忆了。不过那个鲛人姐姐不是坏人,她是一直挂念你的人。”
忆怜摇了摇脑袋:“小僧实在是想不起那位姐姐。或许是几位认错了呢。”
云舒走到小和尚身后,瞧了瞧他的后颈,确认道:“果真如姐姐所说,这儿还真有颗红痣。”
忆怜摸了摸脖子,很是疑惑:“那位姐姐是如何得知的呢?“
季常青解释道:“我方才都说了,你没有前世记忆了,但那位阿姝姑娘可是记了你三生三世,一直把你放在心上的。
云舒怪他:“你这人能不能别乱说,人家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呢。”
“我乱说什么了,这是事实。阿姝就是喜欢他!”季常青反驳道。
可这话落入忆怜的耳朵里后,将他白嫩的耳尖羞得通红。
小和尚神色有些慌乱无措,他紧张地连连摆手道:“才不是!施主慎言。”
“我肾好着呢。”季常青反驳道,却在下一瞬挨了云舒一通胖揍。
“你瞧瞧你,口无遮拦的什么话都讲,带坏了小孩子怎么办!”
小和尚连忙行礼:“出家人不能醉心于儿女私情,还望施主慎言。”
“哼,前世你可不是这般清心寡欲的。男人呐真不是个东西。”季常青不满地小声嘟哝道。
叶言初淡淡开口道:“你师父可是迦竺寺慧净住持?”
“正是。小僧受师父所命每日来此诵经祈福。”忆怜答道。
叶言初微微点了点头,向他拱手作揖行礼:“多谢忆怜兄常年为我们诵经。还请忆怜兄代我向住持答谢。他日叶某定会亲自登门拜访。”
小和尚大惊:“施主莫不是......”
“在下正是这荒殿之主,叶言初。”
云舒接着道:“我是夏云舒。”
“我是魔”
“闭嘴!又没问你。”云舒一把拦住正欲介绍自己的季常青。
“他也没问你呀!”季常青不满地回击道。
叶言初向忆怜抿唇一笑,解释道:“我家小孩不懂事,忆怜兄不要见外。”
“谁是小孩!”那二人不服气地一齐反驳道。
小和尚见状勉强笑道:“小僧年纪轻,前辈们不用如此称呼我,唤我忆怜就好。只是......小僧有一事不解。”
云舒问道:“何事?”
忆怜道:“三年前北乾攻打我国,江洲大战中叶阁主和夏姐姐都已......殒命,如今为何又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
“你不会以为我们是鬼吧?那你怎么都不害怕我们诶?”季常青道。
“出家人心中清净,故而不惧鬼神。”
叶言初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也没有头绪。”
接着,云舒向小和尚说道:“虽然你记不得阿姝姐姐了,但是她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忆怜弟弟若是得了空,能否随我去玄海见见那位念着你的姐姐?”
忆怜有些为难道:“待我回去问过师父再做定夺罢。”
“好。”
“几位前辈既已归来,那便是天大的喜事。忆怜这就下山告知师父,今日就此别过。”说着,忆怜俯身行礼,云舒等人点头后,便离开了。
忆怜离开后,云舒再一次陷入了无言阁被毁的怅惘中。她心酸地环顾着四周凋敝的景象,垂下头去:“这究竟是何人所为,为何在我们死后仍不放过这处宅地呢,这只是一处死物,根本威胁不了谁,为何连我们的家都不放过......。”
“房子没了,再建就是了,难过什么。”季常青无所谓地撇了撇嘴,随意地在砖墙碧瓦间逛了起来。
云舒气道:“你懂什么,这儿不是你家,你能有什么感情!我伤心我待了十几年的地方被毁了,还矫情了是吗?”
季常青没料到她会发火,很是懵:“怎么还生起气来了。我可是你师叔,没大没小的。”
“你!”云舒气得欲上前揍他。
叶言初伸手将云舒拦下,冷冷地瞪了季常青一眼,便不再看他,径直带着云舒走进正厅。
“害,这都是什么事儿,叶言初,怎么你也看不惯我?我看啊,都是拜你所赐,云舒那个乖巧的小丫头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母老.....呸,不是,哎吖,算了算了不理论了。”季常青不爽地踢了踢脚畔的小石子儿,自顾自地闲逛了起来。
云舒沉默着,由着叶言初握着自己的手腕拉着自己向前走着。她的鼻子酸的很,眼泪也逐渐蓄满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忍住不哭。
叶言初拉着她走上了通往高台的石梯。
“师父,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云舒揉了揉眼睛问道。
叶言初望着她宽慰地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以前在无言阁的时候,我很少准你来这儿,知道为什么吗?”
云舒摇了摇脑袋。
“因为站在这里,可以将山下之景一览无余,当然,离得太远,不可能看得很清。”叶言初将她往围栏处推了推,让她能看到山下之景。
从山脚下开始,便是零零散散的房屋,顺着清川的分流往南望去,房屋逐渐聚集,但也逐渐模糊,看不甚清。
“师父是担心念儿瞧了不同于青峦山的繁华人间后,会醉心于纷杂世间,为琐事所困。”
云舒站在高台上眺望着山下,沉声道:“以前念儿小的时候,就想着能下山玩,体会一番繁华人世。可是当念儿真真正正地在人间走过一遭后,才发现,原来人间并不美好。嫉妒,猜疑,谩骂,诽谤,背叛,就如洪水猛兽,裹挟着所有人。大多数人忙碌一生,净是为了些死也带不走的东西,为了拥有更多甚至不惜伤害最亲近的人。”
她垂下眼眸,神色落寞。
云舒继续说道:“今日我们总算是回到了无言阁,可是阔别三年,时过境迁,无言阁被毁,不复往昔。细细想想,人间事亦是如此。再回首时,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在她看着山下轻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叶言初一直侧过头来望着她,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瞧着她的神情。
叶言初沉声道:“念儿如今才算活了二十个春秋,往后余生,会有新的事,新的人。这世间的确多磨难,但也不缺幸事。有的时候,我们活在这世上,没必要偏执于留不下带不走的东西。无言阁毁了,但是回忆仍在。只要永远在心里为此留一处小天地就好。”
云舒转过头来看向他,两人对视着,云舒微微笑道:“我刚才突然悟到了怎样才能过好这一辈子。”
“如何?”
“那就是和旧人,一起做新事。”
叶言初佯装生气道:“师父何时成了旧人了?念儿是还想着新人么。”
云舒故意逗他:“是吖。不过师父也真是不害臊,竟自觉自己就是那个旧人了。”
“我不是?那谁是?”叶言初皱着眉头逼近她,吓得云舒连忙向后撤。
“我是!”那个作天作地的季常青又来了。
话音刚落,季常青便收到了师徒二人齐齐投过来的冷眼。
“别这么看我,我可是给你们打来了两只野鸡哦。”季常青举起两手,手里都分别攥着一只鸡的脖子。
“你竟然残害自己的同类。”叶言初淡淡开口道。
季常青吐血. jpg
三人就地取材,在院子里堆起了火,用灵力将野鸡直接褪了毛,串在了细树枝上,在火上烤了起来。
(为什么感觉两位鸡兄有点儿惨......)
三人正专心致志地烤着野鸡,就在这时,一道颤抖的声音突然响起。
“云......舒......”
云舒寻声望去,待看清来人后,却是惊愕得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她连忙站起来,全身颤抖着,脸色苍白,眼圈红红的。几乎是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叶言初和季常青也站起来看向来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来人是个身穿深色广袖锦袍的男人,头戴金冠,腰配玉环,眉眼英气,轮廓深刻,身形挺拔。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着,眼泪划过他坚毅的脸庞。
“哥哥......”云舒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男子,声音沙哑道。
叶言初拱手作揖道:“见过护国大将军。”
【看遍世间纷扰事,再回首时,始惊觉,往事如烟,人非,而物仍是】
第十八章 寂静之时
来人正是天御国护国大将军夏云启。
夏云启连忙走向云舒,而云舒直到被他一把抱住的时候都在愣神中。她被兄长紧紧抱着,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
“云舒,你真的没死......我找了你三年了......别人都说你死了,就连莞尔都劝我不要再抱有什么希望了......可是我还是不想承认,我一直找,一直找......哪怕一直都找不到我也不敢放弃......云舒,你这三年都去哪了......”夏云启一个几经沙场的汉子竟止不住地痛哭了起来。
云舒轻轻用手安抚着他的后背,哭着说道:“哥......谢谢你......”
谢谢你,在全天下的人都放弃我的时候,仍义无反顾地记着我,走向我,寻找我。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趁乱害了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如果当初我没有像个懦夫一样卧病在床,那么你就不会替我上阵杀敌,也就不会身临险境了......都怪我,都怪我!”
云舒拍拍他的背,否定他:“哥哥无需自责。家国有难,不论男女,都有责任发挥所长保卫疆土。战场上刀光剑影,‘古来征战几人回’,流血伤亡是常事。我既然决定出战,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夏云启止住了眼泪,松开了她,两手抓着她的肩膀,急切地问道:“还有,这三年来你到底去哪了?为何都不回来一次?就连寻灵兽都不曾感应到你的灵识。直至近期,才有所获。今日也是在寻灵兽的指引下我才赶来此地。”
云舒答道:“此事说来也甚是蹊跷,江洲之战中我确实是受了那一箭,可没想到三年后却重生在了北乾羽陵郡。当时害我之人,和使我复活的人是谁,目前尚且不得而知。”
叶言初道:“叶某也是重生在了北乾羽陵郡,细细想来,复活我和云舒的,应是同一伙人。”
“几位不要再站着了,有什么话咱们坐下好好絮叨絮叨。”季常青在一旁适时的出声道。
大家都围着火堆坐下后,却是相顾无言,各人都有各人的心事。
云舒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勉强笑着说道:“我今日在街上听人说,小嫂子有孕了,可是真事儿?”
夏云启想起家中爱妻不禁失笑:“已经六月有余了。”
“真的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云舒很是激动。
叶言初和季常青双双抱拳恭贺。
“还有一事,无言阁为谁所毁,哥哥可知晓?”云舒问道。
夏云启应道:“战争结束后不久,无言阁就被烧了。为保留原貌,我们并没有动土修葺。至于那作恶之人,国主下令彻查,欲找出凶手,然至今未果。”
闻言,云舒更加怅惘地低下了头去。叶言初将手绕到她身后,偷偷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夏云启接着说道:“三年前到现在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细细想来,颇有端倪,日后哥哥定会继续追查下去,揪出幕后真凶。至于眼前之事.....云舒,先随我回家吧。”
云舒本来很是激动,但又想到了什么,就将喜悦之情收敛了下来,她垂眸道:“哥哥不用担心,这儿虽然破败了,但还是有几间可以挡风遮雨的,我没那么娇贵。我待在这儿挺好的。”
叶言初很快明白了云舒在顾忌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云舒,你为何不和我回家?叶兄和季兄也可一并在我那儿住下,我那儿虽比不上皇宫,但好歹也是将军府,还能亏待你们不成。”
“不是”云舒很是纠结要怎么解释。
这时季常青替她圆场道:“云舒毕竟自幼在无言阁长大,对这儿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都有了感情。再说了,闲暇时大可回娘家去看看,这儿离都城又不甚远。还请将军放心,有我和我师弟在这儿,不会让云舒有危险的。”
云舒很是意外,一向撒泼打滚耍无赖爱欺负她的季师叔竟然正经了起来,而且还是帮她说话。
“......那行。既然季兄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强求。但是云舒,明天你好歹要随我回去见见家人的,莞尔很挂念你,还有爹娘,如今你回来了,他们二老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云舒抿了抿唇,内心虽然挣扎,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夜已深,然而,注定无眠,他们还需要时间尽诉衷肠。
此时城里的家家户户都已熄了火烛,奔波了一天的人们都渐渐沉睡,四通八达弯弯绕绕的街道小巷都罕有行人。
在这深夜里,只有朦胧微亮的月光照拂着的街道显得更加静谧。
“嗒、嗒、嗒.....”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传来。
一个少女在这清冷的巷子里拼命奔跑着,她现在越来越恐惧了那群人来了。
她听见那群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的手心已出了许多冷汗,她很累连喘息都有些吃力。
她想停下来,她实在跑不动了。
可那股恐惧像是梗在了喉咙处,逼迫着她竭尽全力地往前跑,她不想死!她想活着。
女孩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想要呼吸空气那般,拼命、再拼命地向前跑着,一刻都不敢停。
她又听见了梆子声,一下一下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有节奏地回响着。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跑到了一处亮着灯火的宅院前,她不敢发出声响暴露自己的确切位置,于是就没有喊人来开门。她赶紧去推门,幸好门没锁。
女孩躲了进去,轻轻地将门关上。她插上插销,背紧紧抵着门,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很快那群人便追来了,透过光影,女孩可以知道他们站在了门外。
此刻她整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不知怎么了,影子走开了,那群人离开了。
女孩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瞬
一个黑影遮蔽住了她的身体,女孩颤抖着缓缓抬起头,看见来者后,那双澄澈的眼睛一瞬间充满了泪水,倒映着身穿黑色长袍的修士。
女孩绝望的哭了。
很快,夜,再次恢复了宁静。
***
云舒独自一人来到了高台,她在回想着当初发生的一些往事。
就在她轻叹的时候,夏云启也找来了这里。
两人并肩而立,都眺望着远处,云舒犹豫了一下,沉声道:“云阙......他.......他还好吗?”
夏云启道:“你不肯跟我回家,就是因为他吧。”
“......是。”云舒垂眸。
“这你大可放心,云阙早就搬离了老宅,去了花荫。钟忆不就葬在那儿嘛,他想一直守着她。”说着,夏云启顿了一下,抿了抿薄唇,轻声问道,“时至今日,你还相信叶言初是清白的么?”
“我信。”想都没想,云舒直接答道。
夏云启微微皱了皱眉,接着问道:“为什么?他就这么值得你的真心?”
“因为我们相爱得很。”云舒微微笑道。
哥哥黑脸。
”可是,你是知道的,当时关于杀害钟忆的凶手的种种线索都指向叶言初。是同胞兄弟重要,还是......儿女私情重要......“
“但是这件事,我还是无条件相信他。”云舒看着兄长,坚定地说道,”过去相信,死了一回后也还是相信,包括将来。”
夏云启有些愤慨:“可是云阙呢?心爱的女人被杀了,他该怎么办!他能不去在意吗!云舒,你是他亲姐姐,却一直维护一个外人,而且还拿不出任何一个可以证明叶言初清白的证据。”
“其实当年不光云阙怨你,我看着他这么痛苦、纠结,我也怨你。可是你和云阙都是我的至亲之人,手心手背都是肉,谁都割舍不掉啊。”夏云启深深叹了口气。
“云舒.....”夏云启开口,“回来吧......那儿是你的家......云阙不会回来的,你放心吧......”
云舒吸了吸鼻子,应道:“好。”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
夏云启接着说道:“云舒,不管真相如何,我都永远是你哥哥。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云舒轻轻点了点头,没有作声,安静地下了楼。
第十九章 同命殊途
不平凡的一夜过去,一大早,云舒一行人便随夏云启回到了位于都城的将军府。
气势恢宏的宅邸外已早早地指派了人来迎接,在大家的簇拥下,云舒等人迈过了门槛。
“夫人!夫人您慢点儿!”丫鬟们紧张地呼喊着,而“将军夫人”则不顾劝阻满心欢喜地向云舒小跑而来。
“云舒!”莞尔开心地笑着,两颊微微有一抹绯红。
云舒抬眼望去,也是既难受又欢喜,她忙向前迎去,小心地扶住莞尔嗔怪道:“小嫂子,你瞧瞧你,如今是还能跑的身子么?”
夏云启轻轻搂住莞尔的腰,冷脸道:“以后要再没轻没重的,看我怎么罚你。”
云舒抿唇笑道:“哥哥对嫂嫂还是那么专/制,管得那么紧。每回都那么凶,可也没见你舍得罚过一回。”
“你那个仪表堂堂的师父,对你不也处处管制么。”夏云启压低了声音故意气她。
“你......哼。”云舒扭过头去不看他,只一个劲的对莞尔问前问后嘘寒问暖的。
夏云启撇撇嘴,去招呼叶言初他们进正厅坐下了。
云舒凑近莞尔悄声问道:“嫂嫂你们是何时成亲的吖?我那个笨蛋哥哥做丈夫做得称不称职?”
莞尔微微有些害羞,答道:“今年年后,正月十八......”
“正月?”云舒惊讶得连忙捂住了嘴,她看看四周,无人在侧,这才小声揶揄道:“算算日子,你们是成亲不到一月就......就有了吖......你们,也太厉害了。”
云舒止不住地偷笑,莞尔羞得连忙伸手去拦她的嘴巴。
莞尔急急道:“云舒......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我说的是实话,我原以为......生孩子什么的,得靠日积月累的努力才行。怎么着,也得来个一年半载的吧。”说着,云舒自己的耳朵倒是忍不住红了红,她别扭地说道,“没想到,嫂嫂你们,噗......看来你们是将那一年半载的日月精华都提前准备好了,早早地就将其一并灌注进去了是么......”
(???这不是通往幼儿园的车!!!)
莞尔急得直跺脚:“云舒!”
“咳咳,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云舒自觉失了分寸,连忙轻拍莞尔的后背,给她顺了顺气,“嫂嫂莫急。我的小外甥重要。”
“嫂嫂身子重,不宜久站。我们还是快点进屋吧。”说着,云舒扶着她,与她一并走进了正厅。
和大家一番叙旧之后,云舒独自来到后花园散心,终于是得了片刻的宁静。
看着周遭零零落落还在开的几簇花儿们,她更是怀念起了以前春天,青峦山遍地开着的一树一树的烂漫桃花。
想到这里,云舒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莞尔那张粉嫩的小脸,于是就忆及起八年前,才只十四岁的她。
那时候莞尔还是个青/楼里的姑娘,瘦瘦小小的,看见生人就紧张得瑟缩着小脑袋,不敢乱动。云舒初见她时,是她第二次接客。初/夜被拍卖给一个出高价的花甲老头后,那一晚莞尔因为太过害怕而奋力反抗,惹恼了那位贵人,闹得不欢而散。楼里姐姐们好心给她凑够了赔礼的银子,莞尔这才躲过一劫。
当时云舒看她可怜,便求同行的季常青等人将她赎出来,然鹅季常青是个直肠子直脑子,说什么“这样身世的女子多了去了,还能见一个救一个么,到时候即便是金山也得被挖空喽!”。
云舒便去求哥哥,哥哥二话不说就掏了银子,不仅将莞尔赎了出来,还给她安排了一户无子无女的人家住着。
想到这里,云舒不禁失笑,看看,这就是为什么季常青三十好几的老男人了,到如今都没个温软如玉的小媳妇。
云舒很喜欢她这个娇嫩的小嫂子,粉粉的像桃花儿一样,赏心悦目,又天生惹人怜。
但接着,她又想起了......另一个还没来得及结为姻亲的姑娘钟忆。
和哥哥嫂嫂他们那一对不同,钟忆比云阙还要大上三岁。
细细想想,如今云阙的一个心愿应该可以实现了。那就是,他不再比钟忆小了,他可以像个男人一样被钟忆看待,而不是一个稚嫩的弟弟了。
因为三年前,云阙十六岁,钟忆十九岁。
如今三年过去了,云阙十九岁,钟忆,十九岁。
那个女孩,永远停在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
第二十章 喧闹之下
云舒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闲逛着,一直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里,以致于当丫鬟来请她去吃早茶的时候,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回过神来。
“小姐?”
“啊......奥,何事?”
丫鬟恭敬地俯身请道:“我们夫人请您去吃早茶。”
云舒木讷地点了点头,便跟着丫鬟的指引,去了宴厅。到达宴厅时,夏云启等人都已落座了。
云舒本来正欲去叶言初左手边的空席上坐下的,可谁知屁股还没挨着板凳呢,她就被那个好哥哥叫走了。
夏云启一副目中微微含泪、满面感慨的样子亲切地唤她道:“云舒,许久都没和哥哥在一起吃饭了吧,快坐这来,跟你嫂子坐一块,好好亲近亲近。”
云舒在心里向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明昨天晚上才和她一起啃过烤野鸡,这个老男人,不就是怀疑叶言初么,还故意把她调开。
莞尔欣喜地向她挥挥手,还把旁边的圆凳给她拉远了些,好方便她入座。
云舒也对莞尔甜甜一笑,忙坐了过去。
很快饭食都上齐了,夏云启对叶言初和季常青开口道:“动筷子吧,也不知道您二位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就只好吩咐人多做了些。”
季常青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哎吖夏兄客气了,能成为将军府的座上宾,是季某的荣幸。”
云舒无语地撇了撇嘴:“行了行了,师叔你少说点话。”唉,丢人。
说着,云舒还夹了块鸡腿到季常青碗里:“师叔多吃点,瞧你瘦的,吃个鸡腿补补。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上午要吃得那么丰盛。”总之,您就拿吃的堵住自己的嘴就好了。
季常青:(ˉˉ;)...
一旁的叶言初淡淡地扫了他俩一眼,不动声色地微微翻了翻白眼,没有说什么。
云舒连忙讪笑着又给叶言初这个老男人夹了块鱼肉,小声道:“嘿嘿,师父也多补补,多补补。”
季常青瞧着叶言初那不显山露水的傲娇得意的小表情,嫌弃地撇了撇嘴,哀怨地啃起了大鸡腿。
夏云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干咳了一声,问云舒:“云舒,吃过早茶后,你想不想去街上逛一逛玩一玩啊?”
“夏兄,您妹妹都二十有三了,都是老姑娘了,不必再向对小女孩似的对她了。”
果然,季常青这个家伙,吃/屎都堵不住他的嘴。
云舒气得拍案而起:“季常青!你一个三十有三的老男人怎么都没有自知之明啊?姑娘家的年纪能是你乱提的嘛?还有,本姑娘才正经活了二十岁!”
莞尔忙站起来哄她:“好了好了,季大哥又没有敌意。云舒快别气了。”
夏云启虽然对季常青的言辞也颇有不满,但还是劝着云舒不要冲动。
“我说的是”季常青正欲回嘴,却被叶言初打断了话。
叶言初抬眸望向他,淡淡开口道:“季常青。”
季常青对上叶言初那冷得冻死人的眼神,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歉:“我的错。云舒你是仙女,师叔我是糟老头子。”
云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早茶闹剧过去后,云舒还是整理出了好心情,和叶言初他们上街游玩,而莞尔毕竟有孕在身,不方便抛头露脸,只好乖乖待在家里。
天御的都城自然是要比北乾羽陵郡要繁华得多的。云舒一路上走走停停,见了好吃的好看的就走不动了,心性还像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一般。几个大男人都耐心地迁就着她,任她买这买那的。
云舒正等着烤鸭出炉呢,突然街上好多人都纷纷向一个方向跑去,云舒好奇地朝那望了望,瞧到了一处装饰着五彩飘带的戏台子,好像很热闹的样子。没有多想,她就抛弃了烤鸭也跟了过去。
“诶!你的鸭!”季常青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云舒高声应道:“不吃了!”说着,便一刻不停地朝戏台跑去,去晚了位置可就不好了。
“不吃我吃。”季常青坚持不懈地站在摊子前等着烤鸭。
叶言初瞧着他这贪吃的模样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便迈腿和夏云启一起去追云舒了。
来到戏台前,云舒费力地从层层人群里挤到台前。这一趟真没白来,戏台建得很大,同时有好几个戏班子进行着表演。
耍猴的,喷火的,胸口碎大石的,舞狮的,比武的,斗鸡的,应接不暇。
过了一会儿,季常青也赶来了,倒是他先一步挤到了云舒身边。
“呐,你的鸭。”季常青从怀里拿出一只纸袋子递给了她。
云舒狐疑地看着他,接了过去:“怎么,良心发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季常青敷衍道:“是,师叔大错特错。好了~小仙女快别气了,快看戏吧。”
云舒一边嚼着外酥里嫩的香辣烤鸭,一边指着台上耍猴的淡淡说道:“看,耍猴好不好玩啊?”
“嗯嗯,好玩。”季常青答道。
“那......”云舒笑着看向他,温柔道,“我耍耍你怎么样?”
季常青看着她别有深意的笑,小心地向后退了退。
云舒眯着眼睛渐渐凑近他,还没得逞呢,就被人从后面揪住了领子。
“别闹。”叶言初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云舒一哆嗦。
“站好。”叶言初将她拉着站好,自己则站在了她背后,替她挡着周围人们的挤撞。
云舒乖乖地站在那,不敢乱折腾了。
然而表演还没看多久,云舒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她四周张望,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她不禁笑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惊一乍,疑神疑鬼的。
但接着,没一会,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产生了,而且更加强烈,她扫眼望去,却还是没发现异样。当她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她突然和对面人群中的一个人对视了。
那是个年轻男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云舒的第一反应是,那人认得自己。
可是,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她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了。但是看他的眉眼,确实有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就当她在心里纠结的时候,那个人忽然悄悄从人群中隐去了。云舒很是不解,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追上去。
云舒想告诉叶言初,她抬头看向他,没想到他也在看那人离去的方向。
云舒忍住了没有说什么,等这场表演结束后,她才悄声问道:“师父,你可认得那个人?”
叶言初抿唇,没有说话。后他又沉声道:“可能,是认出我们身份的人吧。”
既然师父这么说,云舒也就不去想这件事了,于是她就继续开心地在街上乱逛。
突然街角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啊救命!”
听到声音后,街上的行人们纷纷向那凑过去,云舒等人也赶紧朝那跑过去,到地方后,却只见一名老妪瘫坐在地上崩溃地大哭着。
“我女儿......她被人掳走了!”
“这位婶婶,先别急,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云舒上前扶着泣不成声的老妇人。
“今日...我女儿出嫁后...回来探亲,我们娘俩和一块...上街买菜。不料一名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将我女儿一把掳走了......”
夏云启上前问道:“您可否看见他们朝哪跑了?”
老妪抬眼瞧了瞧他,突然激动了起来,她连忙跪在地上对他磕头:“大将军!大将军救救我女儿吧!求求您了!”
季常青帮着夏云启将老妇人掺扶了起来,夏云启皱着眉头:“老夫人不必跪我,那歹人究竟朝哪个方向跑了?”
“他带着我女儿,飞跃屋顶朝南边跑了.....”
旁边的目击者应和道:“好像是去了南山!那条路只能通往南山。”
光天化日之下竟发生这种事,夏云启身为护国大将军,虽然主要职责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但是,他毕竟在场,加之有些旁观的民众,以及那名老妪认出了他,拜托他帮忙救人,他便承担起了这项寻人的任务。
他又问了旁人一些事情后,便命几个年轻小伙子将老妪送回家,而后又赶紧回到了将军府,调了几个人随自己前去。
云舒要跟去,夏云启不放心,执意让她留在府内,让她照顾好莞尔。
叶言初和季常青也都请求跟去追凶,夏云启想了想答应了。很快几人便御剑赶往了南边。
云舒撇撇嘴,她不情愿地待在院子里,生着闷气。
后来送饭的丫鬟们经过了这里,云舒闻着饭香,很是馋嘴,便殷勤地和她们一同前去莞尔所居院内。
刚踏进后院的门,她本来满心欢喜地喊着“嫂”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女子颤巍巍的喊叫声:“别过来!”
接着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云舒僵住了,内心的紧张和恐惧一瞬间传遍全身,她慌忙奔向内室。丫鬟们也都顾不得手里的碗碟,齐齐呼喊着跟过去。
云舒刚迈过内室门槛,便看见了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那一刻,她悬着的心咯噔一下,仿佛哽在了喉咙似的。
“嫂......莞尔!”
第二十一章 悔恨自责
云舒踏进内室张顾四周,只见莞尔瘫倒在了床榻上,床边与地上都有些血迹。当下,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孩子
“嫂嫂,嫂嫂!”云舒连忙冲过去微微扶起她的身子,焦急道:“你怎么样了?哪里受伤了?”
随即她又转向堂下站着的丫鬟们,小女孩们都被吓哭了。
“你快去打些热水,你们俩快去请大夫来,还有你们,快去找几个武吏叫他们快快去南山寻将军来。快!”
“是!”丫鬟们领了命都赶快离开了。
云舒扭过头来一脸心疼地查看着莞尔的伤势,她的目光逐渐移至莞尔的下身,那里......有一处醒目的血迹.....
云舒的手颤抖着,缓缓伸向莞尔的衣裙,将要触及那抹血迹时,她无力地收回了手,她,实在是不敢面对如此恐怖的事实。
“莞尔.....莞尔,你醒醒......”云舒惊慌失措地轻轻抚着她的脸唤道。
可是怀中的人始终没有回应。
云舒看向她被鲜血浸透了的衣袖,心疼又自责地咬着唇。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她内心痛苦万分,她恨自己刚才没有在莞尔身边,她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她明明答应了哥哥要照顾好嫂子的,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发生了这等祸事,莞尔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不仅哥哥不会原谅她,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即便是用自己的命谢罪。
“莞尔......莞尔.....你看看我,我是云舒啊.....莞尔......”难道钟忆走了,你也要离开我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总是要缠着我......”云舒有些崩溃了,她自言自语道,眼神空洞着,毫无生气。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闻声,云舒回过神来,连忙将莞尔轻轻放倒在床上,起身前来相迎。
丫鬟家仆们拥着两名大夫急急进门,云舒道:“大夫,您快来看看!我嫂子她受伤了,她还怀有身孕,您快给瞧瞧吧!”
两名大夫也不敢耽误,忙上前查看莞尔的伤势。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大夫给莞尔把完脉后,又小心掀起她的袖子查看她的右臂。
被鲜血浸透了的绸缎紧紧贴着模糊的血肉,被剥离的时候还微微向下滴着血水。云舒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这一切,心疼地都难以呼吸。
“大夫.....“云舒抿了抿唇,轻声问道,“我嫂子她.....”
大夫回答道:“小姐莫急,夫人是受到惊吓这才昏了过去。老夫查看过了,主要伤在了右手臂上,但是...”
“但是什么?“云舒焦急地追问道。
“虽然目前胎儿保住了,但是很可能元神受损.....会有滑胎或者......早夭的风险.....”大夫斟酌着言辞,小心地说道。
云舒往后一顿,愣住了。她木讷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大夫命一旁的年轻郎中给莞尔擦去血污包扎伤口,自己则起身收拾药箱,他说道:“老夫这就给夫人开个补血益气的方子,再佐以安神养胎的参汤,不过......念及夫人有孕,不宜多用药,所以夫人手上的伤,只能熏以药草,慢慢养着了。”
云舒抿唇,严肃地点了点头,转而唤婢女道:“快给大夫准备纸笔!”
大夫写完后,便把方子交给了年轻郎中,云舒指了名丫鬟跟着郎中回医馆抓药。
“夫人的伤需要勤换纱布,并且日日熏药,如此坚持一月半,方可痊愈,届时若是伤口恶化,还请小姐速来医馆寻老夫。老夫定竭尽所能。”
云舒抱拳道:“多谢大夫。”
丫鬟将药材抓回来后,云舒在大夫的指引下将补汤熬好,小心地给莞尔喂下去后,便将大夫送走了。大夫前脚刚走,夏云启后脚就回来了。
已经成形的孩子还未出生就遭遇这等祸事,云舒心里内疚得紧,她瞧见兄长后,便“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她垂着脑袋请罪道:“哥哥,这件事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看好嫂子。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了眼泪。
夏云启明白罪魁祸首是害人的凶手,但当他面对云舒时,实在是不得不气,临走前是她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了下来,保证照顾好莞尔。
他想训她一通,但又舍不得这样对自己的妹妹。他无奈地偏过头去不看她,冷声道:“你给我起来,我不需要你跪我。”说罢,他便挥袖转身前去照看莞尔。
“哥哥!”云舒冲着夏云启的背影焦急地呼喊道,但他没有回头。
云舒仍保持着跪立的姿势,挪着膝盖想跟过去,却在下一瞬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架住了胳膊。
一下子,她就被人从地上架了起来。
“师父......”云舒呆呆地看着冷着脸的叶言初,喃喃道,“师父,你也回来了......”
叶言初闷哼了一声,以示回应,他沉着脸看着她,眉头微皱。
“师父......”云舒低下头去委屈地唤他,像个犯错的孩子。
云舒乖乖站好后,叶言初沉声道:“既知有错,那就好好弥补,跪什么。即便是犯了天大的错我都不准你向别人下跪,以后但凡我还有一天活着,出了事都有我担着。你要是再这么作贱自己,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跪一辈子,跪个够。“
“可是......师父,这回真的很严重......莞尔的孩子很可能就没了你知道么......”云舒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低着脑袋小声抽泣着,刚才发生这么多事,她都没哭,一直忍着。可现在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见了叶言初就没来由的委屈难受。
她死死地咬着唇,努力地忍着声音,不敢惊扰到内室的哥哥嫂嫂。
叶言初有些生气地瞧着她这副样子,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带了出去。
来到无人的廊下后,叶言初便松开了她,随即又恨铁不成钢地凶她道:“想哭就哭,忍着不难受吗?你个笨蛋,季常青说得没错,都二十三的人了,不小了。怎么就不知道对自己好点呢?”
云舒心里更加酸涩了,她抿了抿唇,终于是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她揪着叶言初的衣袖,一边泣不成声,一边断断续续地自责道:“可是师父,我真的……犯了大错了……我赶到的时候,地上都是血……莞尔的手臂……伤得很重。”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修习法术……这种伤对她一个孕妇来说……真的很严重……大夫说……孩子会有滑胎和早夭的风险……”
“师父……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我真的……钟忆的死…已经毁了云阙了。我真的好害怕……我的同胞兄弟们都被我害了……”
叶言初将她轻轻搂进了怀里,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
云舒将脸埋进了他温暖结实的胸膛,伤心地抽泣着。
叶言初将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夏云舒。你真的很好。要相信自己。”
第二十二章 扑朔迷离
哭了一会儿,云舒突然停了下来,她后知后觉道:“不行,凶手还没抓到,我在这哭个什么劲啊。我真没用。”
说着,云舒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带着很浓重的鼻音说道:“师父,我们必须把凶手碎尸万段!”
叶言初轻轻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沉声道:“你可曾看见了害莞尔的凶手?”
云舒无奈地摇了摇脑袋:“我刚踏进后院就听到了莞尔的喊声,来到内室后,凶手早就没影了。”
叶言初略略想了想,说道:“会是你哥哥的仇家么?”
“不可能吧......哥哥向来不招惹是非的......师父,会不会是调虎离山!”
叶言初道:“我也想到了,但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尚不敢轻易下定论。”
“那师父你们可有什么发现?找到那位姑娘了么?”
“说来也奇怪,我们在南山使用了寻灵兽,但是除了一些灵宠灵草之外就再无灵识了。”
“难不成那个歹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么那些人费尽心思调虎离山是为了什么呢?莞尔一个与世无争的弱女子,怎么会被盯上呢......”云舒沉思。
“或许......是和我们有关。”
这时夏云启从房里出来了,他走向两人,阴沉着脸正欲开口说话,突然有小厮前来禀报:“将军,右丞来了。”
夏云启皱了皱眉头,他与右丞并无什么交情,政/治立场更是大相径庭,好端端的,右丞为何会突然造访......
“哥哥,你快去前庭迎接贵人吧,这儿......有我师父呢,他定会护好嫂子的。”云舒小心翼翼道。
虽然现在夏云启对云舒的能力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叶言初的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他略微思索后微微点了点头,向叶言初抱拳道:“拜托叶兄了。”
叶言初回礼道:“夏兄放心。”
夏云启点了点头忙迈腿赶往前庭。
云舒望着兄长的背影,目光沉重。叶言初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我们快去守着夫人吧。”
“我毕竟是个男人,等下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守在内室,我守着前厅,有什么情况立刻叫我。”叶言初道。
“好。念儿一定恪尽职责。”
夏云启快步赶到前庭后,右丞大人已经候在客席了。
“大人别来无恙。”夏云启拱手作揖道。
右丞大人已经是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了,他瞧见夏云启后竟不顾什么礼教径直上前拉住他的两臂,老人颤巍巍地哀求道:“将军,大将军你可要帮帮老夫啊......”
夏云启心中生疑,他将右丞扶到椅子上坐好,开口道:“大人请讲。”
右丞还没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您是知道的,老身膝下多子,年近半百时才得了个女儿,一直宝贝得紧。前不久她订了亲后,却突然失踪。至今都毫无音讯啊。”
“有多久了?”夏云启问道。
“近半月了。”右丞抬起袖子擦着眼泪。
“这么久,为何在下从未听说?”
右丞叹了口气,很是自责道:“都怪我,我怀疑小冉是有了......情郎,私奔去了......担心事情传出去后会有损家族声誉,会污了小冉的闺名,所以不敢声张,只是在暗中查探。可一直都毫无头绪。”
顿了顿,右丞又补充道:“老身后来又担心她是被坏人掳了去。我听说将军在查今日街中民女被抢一事。思前想后,单凭老身一己之力恐难以尽快找到小冉,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才冒昧登门,查案的事还得拜托将军了。”
夏云启虽然打心里不想和右丞这派人物扯上瓜葛,但毕竟救人更要紧,于是他便应了下来:“大人放心,保护国民本就是在下的职责所在,在下定会竭尽所能找回令爱。”
“不知令爱可否留有什么绝笔信?抑或是失踪前几日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夏云启问道。
右丞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已查验多次,并无信件,小冉失踪前几日言行举止也和往日无异。”
“大人可知确切的失踪地点和时间?”
“我们反复确认后,确定了小女是夜晚三更,在自己院子里失踪的。”
夏云启在心中思索道:那位回门的女子是白天在街上被掳走,而右丞府千金则是在夜晚,这两起案子会是同一伙人做的么......还有莞尔......
然而不等他多想,又有小厮前来通报:“将军,掌教司大人前来拜访。”
夏云启皱紧了眉头,挥手道:“快速速请进门。”
“是。”
不一会儿掌教司大人急冲冲地来到前庭正厅,他见了夏云启后也和右丞一样,涕泗横流地哀求道:“大将军!大将军救救小女吧!”
夏云启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程兄家中出什么事了,慢慢讲与我听听。”
程南急急道:“昨晚我家茗香失踪了!”
“茗香?在哪失踪的?”
“昨晚她和我们说完话就回房休息了,可谁知今早婢子前去敲门的时候无人应门,推门进去一瞧,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人倒是没了踪影。”
说罢,程南这才注意到一旁坐着的右丞,他连忙行礼道:“卑职方才太过心急,没有瞧见大人,失礼了。”
右丞罕见的没有发脾气,他一脸愁容地对程南说道:“本官今日来也是为了小女的事。”
“令爱她......也失踪了?”程南有些震惊。
“是啊......”右丞叹了口气,转而向夏云启问道,“大将军,为何我们的女儿都出了事?还有今日街中被掳走的也是个女子,这到底......”
夏云启安抚道:“还请两位稍安勿躁,事态紧急,但是二位干着急也没有用。我觉得,这样的案子在这城中应还有不少。待我将真相查明后,定会尽力将令爱们带回来。”
“多谢大将军。”“多谢夏兄。”
夏云启抱拳道:“那夏某就不多留二位了,查案要紧。二位请回吧。来人哪,将大人们安全送回。”
两位大人还没有踏出正厅,就又有一个小厮前来通报:“将军!城西张员外求见!”
夏云启揉了揉眉间,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他进来。”
张员外进来后也是满脸愁容地哀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儿。
夏云启抿了抿唇,问道:“你女儿也失踪了?”
“将军神算啊!我女儿她已经失踪五日了......”
一旁的程南很是吃惊,他问道:“都五日了,怎么才说?你怎么当爹的!”
闻言,右丞大人缩了缩脑袋,没有吱声。
张员外愤恨地直咬牙:“我女儿去她娘亲老家探亲,本来五天前就出发回来了,没想到半路被人劫走了,她舅舅家怕担责,硬是瞒了我们直到今天啊!”
第二十三章 黑夜追凶
夏云启道:“看来这些疑案应出自同一伙人的手笔。几位的情况夏某都已了解。还请大家回去静候消息罢。夏某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几位老父亲道过谢后便陆续离开了。夏云启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前的情况真是棘手,那么多人失踪,伤害莞尔的凶手也还没找到,究竟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他也不敢耽搁,客人走后,他就赶紧去了后院。来到后院时,叶言初正端坐在前厅,两人相视一眼,都抱拳行了礼。
“多谢叶兄。”夏云启道。
叶言初道:“云舒一直守在里面。”
夏云启听出来了他这是在为云舒说话。夏云启点了点头,进内室看了莞尔一眼后,他就赶忙退了出来。
他来到前厅找叶言初商议目前的形势以及对策,虽然因为钟忆的死,他心里一直对他存有隔阂,但是有了叶言初相助,胜算就会大许多。
“将军。”叶言初行礼。
夏云启沉声道:“方才来了几位客人,他们的女儿都离奇失踪了,前来拜托我查案。”
接着他将得到的消息都一并告诉了叶言初。
叶言初垂眸,沉声道:“叶某愚见,这些事应是同一伙人所为。他们人不多,专挑女子下手,有可能是人贩子或者采花贼,但......也极有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云启皱了皱眉头,问道:“叶兄是从何得知?”
“据将军所举案例来看,最早的一起发生在半月前,而我和云舒重生的时候也在半月前。半月以来,行凶地点逐渐由深宅转至大街,由无人处转至人多处,最近的一次便是离我们比较近的集市。不,应该是将军夫人所居内室。”叶言初道。
夏云启有些紧张:“你是怀疑,伤害莞尔的和掳走少女的人,是同一伙?”
“正是。”
闻言,夏云启若有所思地紧抿着双唇,他抬头问道:“他们的目标是你们?”
“很可能。”
夏云启摇了摇脑袋,说道:“怎么会呢?他们要是想害你们,为何要如此弯弯绕绕大费周章?”
叶言初看向远处,轻声道:“恐怕不是要加害我们,而是......”
“而是什么?”
叶言初垂眸,顿了顿,说道:“罢了,这只是叶某的预感,尚且没有可靠的证据,待追查过后再作定论罢。”接着他继续问道:“接下来将军打算怎么做?”
夏云启道:“目前季兄还在南山追查凶手,我们应该尽快前去与他会合。”
“不妥。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就算加派层层护卫守着,这府里单留下夫人和云舒也不甚安全。不如叶某和云舒一同前去南山,将军就留在府里照看夫人罢。待夫人醒来后,将军可以好好问问凶手的体貌特征或者旁的什么线索。再说云舒已经长大了,她很棒的,有她的帮助我们会更顺利一些。将军要相信她。”
夏云启权衡了一下,点了点头,向叶言初行礼道:“那就麻烦叶兄和季兄多费心了,还有......若是遇到凶险,还请叶兄......对我家云舒多担待些。”
叶言初面色缓和了些,他回礼道:“那是自然。”
夏云启回到内室将这一切安排都告知云舒后,云舒接下了这项任务,她很乐意为救人出一份力。当她正要赶往前厅和师父会合的时候,突然被兄长叫住。
“那个.......”夏云启抿了抿唇,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不要强出头。没本事就不要硬逞能。还有”
“知道了!我......我走了!”虽然云舒心里有愧疚,但是听到这些话,她还是有些难受。
夏云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道:“......还有......注意安全......一切小心。”
云舒来到前厅后,便瞧见了立在廊下早已等在那里的叶言初。她快步上前对他微微笑道:“师父,这主意是你出的吧。方才我哥哥还在屋里训我呢。他生我气,不相信我,不可能会愿意指派我和你们一起查案的。”
叶言初抿唇,不动声色地微微扬起嘴角,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抬腿向前。云舒忙跟了上去。
“念儿在生哥哥的气。”叶言初道。
云舒垂下脑袋,撇了撇嘴,否认道:“才没有。本就是我的错,他生气是应该的。只是......”
“只是对你太凶了,你委屈,是吗?”叶言初接过话茬。
“是......”
叶言初瞧着她这副小表情,真是和她小时候一样,想到这里,他不禁失笑。
他轻轻握住女孩的手,捏了捏细白的小拇指,轻声道:“你哥哥很疼你。他本是担心你,才不愿意让你去。答应了我的提议后,还特意叮嘱我保护好你。”
第二十四章 黑夜追凶
“......真的?”云舒别扭地拧着自己的衣袖,嘟哝道,“哥哥真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很快,云舒和叶言初以及一些武吏一起赶到了南山后,便前去和季常青会合。他们放出寻灵兽寻觅季常青的灵识后,跟着寻灵兽的指引去往了南山岭深处。
夜幕降临,他们身后是越来越小的万家灯火,前方则是黑漆漆一片的岩石树丛,耳边只有凉风拂过叶子的沙沙声。几人都沉默着跟随着寻灵兽,没有作声。
犹豫了一会,云舒沉声问道:“师父觉得这样找就能找到凶手了么?”
叶言初道:“念儿怎么说?”
“目击者只说,他瞧见歹徒往南山跑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凶手一定会藏匿在此。“
叶言初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但随即又道:”但是目前我们只能循着这条线索一直找下去。“
云舒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念儿觉得......会不会是别国......的什么阴谋?”
“嘶”莞尔疼得吸了口气,她紧皱着眉头挣扎着醒来,“好疼......”
此时的夏云启仍守在床前,见莞尔醒来后,心疼地问道:“身体怎么样了?除了外伤之外,心肺腑脏什么的难不难受?”
莞尔轻轻摇了摇脑袋,让他放心,而后又紧张了起来,小手紧紧抓住了夏云启的手,问道:“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夏云启朝她宽慰一笑,说道:“放心。孩子好好的。”
虽然有滑胎和早夭的风险.....但他现在还不能告诉她这些。.
听他这么说,莞尔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夏云启问她,“可看见了那凶手的模样?”
莞尔想了想,声音喑哑地答道:“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看不得全貌。不过......”
“不过什么?”夏云启紧皱着眉头,追问道。
“不过那人......身穿着黑色长袍,头戴篷帽,胸口处...还绣着一弯月牙。应是象征着什么身份的衣服。”
夏云启垂眸,陷入了沉思。
云舒正和叶言初说着话,一个野人突然从树丛里窜了出来。
“嗷呼”那人鬼/叫着,把云舒吓得连忙躲在了叶言初身后。
叶言初抬起左手臂挡在云舒面前,清冷地开口道:“季常青,找死。”
“嘿嘿嘿......”季常青冲他挤了挤媚眼,不紧不慢地将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他对云舒挥了挥手,”云舒,是我吖~“
云舒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但随即叶言初又突然挡在了她身前,遮蔽住了她的视线。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叶言初冷冷地看向季常青:“你这副衣不蔽体的样子怎么好意思出来见人。”
“咦?什么样子啊?”云舒将脑袋偏了偏,从叶言初身后探出了小脑袋。
叶言初伸手将她的脑袋拨了回去,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一把扔给了季常青,而后就拉着云舒捂着她的眼睛越过了他。
“啧啧,我的衣服本来就比较薄~好不。一心为着搜查凶手在灌木岩石间穿梭,哪能顾得了那么多!衣服可不就被刮着了嘛!”季常青不爽地穿上叶言初的衣服,啧啧道,“结果还要因为春光泄露被骂,嘁,不就是担心你那个小丫头迷恋上我这神仙般的美好肉/体了咩,唉,我为你们付出了太多。长得好看也成了错。”
武吏们都抽了抽嘴角,像看傻子一般看他,而后越过了他去跟随叶言初他们了。
人都走了后,季常青这才卸去了玩世不恭的样子,耳边回响着方才云舒说的话。
“......会不会是别国......的什么阴谋啊?”
像是想起了什么,季常青垂眸,眼神骤冷。
“季师叔!快点跟上了!”远处云舒向他挥了挥手。
“哼!还知道叫你师叔啊。你个小白眼狼!”季常青冲她撇撇嘴,虽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但还是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追上后,他还没抱怨什么呢,叶言初就先开口训了他:“喊得那么大声,巴不得凶手听不到是不是。”
“喂!云舒方才也喊了,你怎么不训她啊。”季常青很是不满。
“她喊得又不大声。”叶言初脸不红心不跳地抬腿继续向前走。
(老男人太双标了。)
“哼。”季常青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地轻声道,“你怎么就知道凶手是修法术,有灵阶的?寻灵兽搜了这么久都觅不到人的灵识。我看啊,那就是一吃了熊心豹子胆还瘌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采花贼。”
云舒不以为然地轻声道:“寻灵兽搜不到灵识的话,有三种可能。可能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可能他已经死了,也可能......”
她用阴冷的声音说道:“可能他是个能隐去自己灵识的灵者。”
“能隐去灵识.......玄阶灵者!”季常青很是意外。
玄阶是紧邻于高阶的更强层次,但是两层灵阶之间的灵力差距大到断层。
季常青摸了摸左手大拇指,看向了别处,轻松地说道:“都玄阶了,再怎么空虚寂寞也不至于抢女人吧。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的,还能缺女人啊。”
一旁的叶言初淡淡开口道:“那你不还是没有。”
季常青吃瘪,他摸了摸后脑勺,反驳道:“那是因为我洁身自好,那些胭脂俗粉小爷我怎么能看的上。”
云舒小声说道:“师叔你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小爷呢。我看啊,应该是大爷了。”
身后的武吏纷纷憋笑,季常青没了面子,嘟哝道:“明明才三十三,还是个风流美男子呢。”
“现在不是打趣的时候。”叶言初道,“如果是玄阶,那么他的目的就不会是抢女人那么简单。”
“可是眼下最要紧的是救人,分析行凶动机能分析个名堂出来么,还不都是猜测。”季常青抬腿向前走去。
云舒道:“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害人,那么那些女孩应该没有危险。”
“嗯,去更深处找找吧。”叶言初示意几名武吏分散开来前去搜查,“去可能藏人的地方好好找找。”
“是。”
“师叔,你听到了嘛?”云舒冲着黑暗的前方喊道。
可是没有人回应。
云舒皱了皱眉头,又喊了一次:“季师叔?”
她往季常青走的方向前进了几步,前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抬了抬脚,突然脚下的草丛动了动。
一阵的声音传来,云舒迅速反应,正欲使出灵力攻击,却不料草丛里蹦出的是只灵兔。
云舒无奈地撤了撤脚,她不爽地喊道:“季师叔,你吭一声好不。”
回答她的依旧是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
叶言初唤她:“不用管他,他自有分寸。”
“好吧。”云舒转过身来和叶言初一道去往了山岭更深处。
第二十五章 补更
叶言初观察了一会,发现这里的一切景物都是高度相对称的,以湖泊为中心,左右前方都是如出一辙的丘陵,后方则是他们二人来此的路,就连那块高约数丈的参天巨石都是以其中线为界,左右形状完全一致的。
这样的话......能打破常规的就只有最突兀的的地方了。
叶言初细细想过后,便出声唤云舒:“念儿,你回来。”
闻言,云舒连忙来到他身旁,疑惑地问他:“师父,何事?”
叶言初并未回答她,而是紧紧握住了她细白的手腕,开口道:“从这儿走。”说着,他便拉着云舒从右边走向前方的丘陵。
云舒乖乖地跟上,心中甚是不解,她小声问道:“师父是发现了什么异样么?”
“看脚下。”
云舒低下头去,借着皎洁月光细细瞧了瞧,这才恍然大悟道:“这片土地是湿润的。”
方才她在另一边寻找了一番,虽然并没有发现什么适合藏身的地方,但是对那片地的环境还是有了些了解的。那片土地在靠近岸边的地方确实有些潮湿,但是往丘陵方向走几步后,就是十分干燥的岩土了。即使近期下过雨,也不可能在同一块大地上有如此明显的差异,且顺着脚下的路一直向前全都是潮湿的。
这说明,有人来过,且可能长住于此,才需要运水,不过也可能是兽群。但是只要有发现凶手窝点的可能,那就值得一试。
然而“线索”一直到丘陵脚下就断了。
云舒皱了皱眉道:“师父,这下线索没了。怎么办啊?”
叶言初倒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轻声道:“念儿,你躲我身后。”
“好。”云舒乖乖照做了。
叶言初微微抿着双唇,开始运转体内的气丹,一边默念着咒词,一边汇集灵力,随即又迅速抽出了绝情剑。冷冽逼人的剑锋被倾注了符咒后霎时间激发出了银灰色的剑气,拂起了两人的衣袖。
很快叶言初将手中的绝情剑一把刺进了土地里面,一瞬间激起层层沙砾。
看着眼前的景象,云舒有些发怔,她喃喃道:“这是......开山咒。”
开山咒是魔道的基础法术,师父他......他怎么会......云舒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发出了一声巨响。
隐形的结界在一瞬间被破了。一切都恢复了原貌。原来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湖泊,也没有什么丘陵,身后那块堵住来路的巨石也不见了。
这里,根本就是一处被废弃的乱葬岗!
云舒心里有些隐隐发怵,她动了动身体,想离叶言初近一点,却不想踩到了一块石头,把她吓了一跳。
她低下头去想将石头踢开,这才惊觉脚下的硬东西哪里是什么石块,那分明就是一枚头/盖骨!
“啊!”云舒不小心叫了出来,她慌忙捂住了嘴。
云舒小心翼翼地朝叶言初那凑近了些,她微微颤抖着手去扯他的衣服,她弱弱开口叫他:“师父……师父,这,这有一枚婴儿的完整头骨……他在对我笑……”
那枚小小的头骨上,原本应该是深深凹陷的眼窝的地方,此刻正瞪着一双黑漆漆没有瞳仁的眼睛。他的嘴角裂开了,一直延伸至耳垂处,他没有发出声音,可云舒却分明听到了他的笑。
叶言初没有应她,云舒更慌张了,她无措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师父?”
男人仍然沉默着,一动不动。
“师父……”云舒害怕得快要哭出来了,可叶言初仍旧对她不理不睬的,云舒急急道,“叶言初!”
不知怎么的,叶言初一直都不曾回应她。
云舒心下有些担心,快步走到他面前:“师父?”
此时的叶言初和平时很不一样,面色冷峻,眼神冰冷,阴沉着脸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她,一言不发。
云舒心里有些酸涩,记忆中的师父是几乎不会以这副冷得骇人的表情对着她的,她尽量挤出一丝丝笑容,伸手去拉他衣袖,可谁知还未及触碰到半分,她就被叶言初硬生生地推倒在地。
叶言初冷漠地看着她,居高临下的姿态。
云舒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方才被那颗婴儿头骨吓成那样,她都能忍住不哭,可现在就被叶言初推了一下,她都委屈得紧,难受得忍不住啜泣。
天下之大,谁都可以负她,唯独叶言初不可以。
云舒很快抹了抹眼泪,又重新站了起来,她小心问道:“师父,你,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试着走近他,可还未走两步,她就被绝情剑锋利的剑锋直指心口。
眼前的这个男人,养了她这么多年的男人,宠她护她的男人,正手握着绝情剑直直逼向她的心口。
“师父,你怎么了?我是念儿啊......”云舒双眼充满希冀地看向他眼底,却什么也看不透。
云舒又向前走了一步,她在赌,她赌叶言初会收剑。
可是他没有。
圣阶品级的灵器,绝情剑,她从小就常常把玩的剑,就这样不偏不倚的刺进了她的胸膛。
一瞬间皮开肉绽的噬骨之痛传遍全身。可笑的是,这时候的云舒,还在自我欺骗。
若是,若是你将剑偏倚个半寸,我都会原谅你。
可是你没有。
云舒无力地笑了笑,沉默着流着眼泪,用灵力强撑着自己的身体,艰难地向前走。
绝情剑刺得更深了。
她才走了半步,就再也坚持不住了,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对他道:“叶言初......”
“你负我......”她死死地看向他冰冷的双眼,拼尽了所有的气力将这三个字缓缓吐出口。
话音刚落,她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念儿?念儿?”叶言初一直紧张地唤着怀里的女孩。
云舒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有些意外,自己竟还活着。
“姑娘!姑娘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谁......谁的声音?
云舒废力地眨了眨眼睛,待视野变得清亮后,她艰难地看了看眼前的景象,这才明白自己是在一处山洞里,只是这山洞并不像地狱那般恐怖,虽是山洞,但也十分干净,只是有些潮湿。
另外......这洞里除了她,还有几名年轻女子。
“姑娘,姑娘可吓坏我们了,醒来了就好。”其中一个女子开心地笑道。
“我......”云舒沙哑地开口道,“我没死?”
“姑娘莫要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方才二位恩人寻到我们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姑娘就突然昏睡了过去。”
“我......我刚才一直在睡觉?”云舒很是疑惑。
叶言初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宽慰道:“念儿是做了噩梦么?”
云舒一听见他的声音,浑身就止不住地颤抖,她连忙从他怀里起身,坐远了些。
叶言初瞧着她这副受惊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道:“念儿果真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么?”
云舒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小肥肉,还真的疼,她喃喃道:“我真的没死......”
“念儿不用多想,有我在这呢。”叶言初轻声安慰她道。
云舒木讷地点了点头,一直没有看他。
她暂时还没有缓过来,有点害怕看到叶言初,因为一旦看到他的脸,她就会想起刚才的梦......
云舒无法想象,若是真的有一天,面前这个给了她整个世界的男人,将手中的利剑指向她的时候,她会怎么做。
她该怎么做。她会有多痛苦。
第二十六章 梆子声起
云舒看着四周的情景,心里细细琢磨了一番,这山洞十分干净,虽然有些潮湿,但温暖宜人,被关在这的女孩们也都没有受什么皮肉伤,可以说是毫发无损,只是憔悴了些,却也并不见瘦削。可见凶手并不是要害她们。
如今看来,怕是真的映证了师父说的那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们必须赶快离开了。”云舒对众人说道。
然而众人刚出了山洞,还未来得及走几步时,梆子声就想起来了。
“是梆子声!”女孩们纷纷害怕地尖叫着抱在一起,云舒皱着眉头,环顾四周,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师父,我们快快离开吧!”
奇怪的是,叶言初站在前方,一动不动,云舒当下心里发怵,不会梦里的情景又要上演一番吧!
云舒快步上前,只见叶言初紧抿着双唇,一双眼眸变得猩红,浑身有些隐隐颤抖。
“念儿,你带着她们先走。”叶言初咬牙隐忍地轻声道。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云舒很是担心。
“念儿,你听着,她们的命很重要,牵扯着你兄长的声誉。听声音凶手已经来了,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所以我们只能兵分两路,你带她们走,我掩护,争取时间。”
云舒有些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哥哥的声誉,但她也明白师父是对钟忆的死怀有歉疚,他不愿再对不起他们。
虽然她不愿丢下他一人,但她没办法,“师父你保重!”说罢,她就带着女孩们快速离开了。
云舒走后,叶言初终于是忍不住吐出了胸腔中积压的鲜血。
叶言初心里明白自己这个样子是因为这梆子声引起了蛊毒的发作,但他不能和她们一起走,一旦他走火入魔,那他在云舒身边无疑比那些凶手还要危险,之前季常青也叮嘱过他,不能在蛊毒发作的时候强行催发灵力。
他现在就如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另一边,云舒先将女孩们带到了一处隐秘的地带,给她们设下结界隐藏行踪,虽然对于凶手这等玄阶灵者来说,想要攻破这种基础结界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很显然他们并不想伤害这些无辜的女孩,所以云舒有把握敢让女孩们独自跟着寻灵兽去寻夏云启。
其实她一开始想到的人是季常青......但如今她也不太敢相信那个捉摸不定的男人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就赶快回去找叶言初,等她赶到时,却见叶言初浑身颤抖着,缕缕黑色的灵力波萦绕着他的身体。
她见叶言初一直死死咬着唇,拼命忍耐的样子,心里很是心疼。
云舒迅速施法破界,却一下子被一股强大的灵力阻挡开。
这时丘陵上方显现出了两名身穿黑色长袍的修士,却都戴着面具,其中一人一下一下地敲着梆子,另一人轻佻地开口道:“蛊毒发作的滋味如何。”
“你们是谁!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到底是何方何派!”云舒气急,一边喊着一边就要反击二人。
接着那人淡淡开口道:“圣女若是伤了我们,打乱了梆子的节奏,那么你的师父可就有可能暴毙身亡咯。”
“你!”云舒急红了眼睛,她想救师父想击退凶徒,却都无能为力。
“叶言初啊叶言初,堂堂青峦山冼星尊,当年可是威风凛凛,风流倜傥啊。”那人不屑地缓缓启唇道。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阴骛可怖。小小蛊虫就能将冼星尊折磨成这样,叶言初,你还能斗什么?”
那人轻笑:“你的命,就如万人可踏的草芥,可真是轻得紧呢。”
“重活一世,就好好和你那小徒弟过你的日子去,别妄想着逆天改命,你没那个本事。”死神一般的语气,一字一句地敲打在云舒和叶言初的耳膜上。
随即,梆子声敲得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响,直逼得叶言初口吐鲜血,支撑不住身体半跪在地。接着他吃力地将绝情剑封在了剑鞘里。
云舒急急喊道:“你们快停下!我求你们,快停下!”
叶言初的双眼充满血丝,双唇也被咬出了血,面色如铁青,脖颈上青筋暴起,发丝在风中纷乱地飞舞着。
他就要到达极限了。
就在这时,梆子声突然停了。
两人看了他们一眼,就挥袖离开了。
随即叶言初无力地倒下,云舒忙接住了他,云舒急急道:“师父!师父!师父你醒醒......”
可是怀里这个她魂牵梦绕的男人一直沉默着,没有醒来。她赶快放出了一只寻灵兽,嘱咐它去请夏云启来。
“季常青!季常青你在哪儿啊!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出现啊......师父......你醒醒......”云舒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轻声啜泣着,此时的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大战中,她抱着叶言初,看着他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地死去,直到他肉身消散的时候。
云舒失神喃喃道:“师父......在念儿心中,你永远是那个风光恣意的叶言初,万人敬仰的叶言初,让我......欢喜的叶言初......”
“即使师父风光不再,金甲无光,念儿也喜欢......就算世人诋毁你,念儿也会永远与你比肩,绝不后退。”
北乾羽陵郡。
清冷幽暗的地下宫殿里点着烛火,殿内的主椅上洋洋洒洒地坐着一个人。那人和静立在两边的随侍们一样,身着黑色长袍,胸前还绣有一弯月牙。
他神色淡漠,专心地慢慢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他在等待,等一个人。
未几,一名修士沉着地走了进来,他挥挥手,示意随侍们都退下。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来者向主椅上的人行了礼,沉声开口道:“殿主大人,弦惊崖那位已经出来了。”
闻言,“殿主”皱紧了眉头,一下坐直了身体,他死死地盯着来者,阴沉出声:“他在哪。”
“天御都城外的南山岭。”
“殿主”冷哼了声,将匕首架在一旁的烛火上,燎着刀身,他冷冷问道:“大人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卑职确认过了,大人的信息无误。那两人的确还在世上。”
“殿主”似乎对此不太关心,他神色毫无变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而堂下立着的那位好像还另有隐情,他有些踌躇地思量着。
“殿主,有一事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快放。”“殿主”有些不耐烦。
“......卑职一路跟踪到南山岭,途中突然误入了玄机阵,迷了方向,待卑职破界后,便,便跟丢了。”
“殿主”轻笑道:“跟丢了?然后呢,你就屁颠屁颠地回来啦?”
堂下之人连忙半跪在地,俯身行礼道:“属下失职。”
“殿主“挥了挥手淡淡开口道:“去刑堂,领三十戒鞭。”
“是。”
主椅上端坐着的男人拿起了一壶酒,缓缓淋在了烧热的匕首上,深凹进去的苍鹰似的一双眼睛深邃地端详着手中的匕首,他无声地笑了,搁下酒壶后,又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他轻轻地描摹着脸上那道从眼旁一直延伸到嘴边的长疤,温柔地像是抚摸着自己的心爱之人。
“季常青,别来无恙。”
死神一般冰冷人的声音在宽阔无人的殿堂之上回响着。
第二十七章 雪上加霜
虽然云舒凭自己的力气是难以架住叶言初的,但是目前兄长一时半会也赶不到这里,她只好尽力扶住叶言初的身体,拖着他艰难地离开。
幸好走到半路的时候,夏云启驾着马车匆匆赶来了。
待几人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经大亮了。
大夫在屋里为叶言初诊治的时候,云舒没有守在旁边,她立在廊下,神色落寞。
夏云启也从屋里出来了,他走向云舒,站在了她身边,两人沉默了一会后,云舒轻声开口道:“嫂子她,可还好?”
“这你不用操心。”顿了顿,他抿了抿唇,缓了缓语气,问道,“季常青呢?”
云舒垂眸,双手不禁握紧了,她咬了咬唇,沉声道:“他天天游手好闲的,人救出来了,他得了空,就疯玩去了。”
夏云启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些女子都被各自的家人接走了。这次……多亏你们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每一个正道之人的责任,根本不足挂齿。”顿了顿,她又问道,“嫂子醒来后,可有想起什么凶手的特征或者旁的什么线索?”
“她说,那个人蒙着面,她只看见了一双清冷的眼睛,不过那人穿的衣服有些值得深究的地方。”
闻言,云舒心里有了些肯定。
“莞尔说,那人穿着黑袍,戴着篷帽,胸前还绣有一弯月牙。你可曾见过?”
云舒点了点头,沉声道:“见过。就在我们要带人离开的时候。”
“这么说,害莞尔的和掳走少女的是同一伙人。”夏云启攥紧了手。
“但我总觉得那些人另有来头,他们可以操控着蛊虫,无需舞刀弄枪,就可以致人于死地。”
“他们人呢?”夏云启追问道。
云舒垂眸,无奈道:“走了。”
接着她继续说道:“不过,那些人不仅没有害女孩们,反而还没有亏待她们。就只是将她们关在了结界里,她们吃得好,睡得也不错。由此可见,他们果真如我师父所料,{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云启道:“他们的目标,是你们?”
“如今看来,的确是这样。但是在我师父临近走火入魔的时候,他们还是停住了。并没有真的致我们于死地。这应该只是一个警告。”
“虽然他们的衣服很特殊,但我们都从来不曾听说过,也不曾见过。”夏云启道。
云舒点头称是,接着她沉声道:“他们不让我们去复仇,也不让我们找出前世真凶,很可能是为了隐瞒什么真相,还有复活我和我师父的人……也很可能和他们有关。”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夏云启问道。
“大人。”这时候,大夫从屋里探出身子向夏云启行了礼,示意他进屋,云舒也赶紧跟了过去。
走进床榻时,只见叶言初面色发黑,嘴唇也毫无血色,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昏迷着。云舒忙问道:“大夫可是发现了什么?”
老先生叹了口气,他无奈地沉声说道:“这位贵人身中蛊毒,且蛊毒已经蔓延至心腑了,老朽无能,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至少缓解痛楚的药方能开出来吧?大夫,多珍贵的药材都行。”云舒拉着大夫的袖子请求道。
老先生想了想,正欲开口,却又沉默地摇了摇头,行礼道:“老夫这就去给夫人把常脉,告辞了。”说罢,得了夏云启的首肯后,大夫收拾了药箱就离开了。
可是看如今这情形,师父的身体恐怕经不起耽搁了。云舒思量了一下,决定像那日在弦惊崖季常青做的那样,给叶言初倾注灵力,维系他的灵识。
夏云启见状二话不说就上前拦住了她,他将她推开,沉声道:“我来。”
可奇怪的是,他无法给叶言初传输灵力,他们都是修习剑道的人,按理说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云舒突然想起叶言初在南山使出的开山咒,那……是魔道法术……
云舒的脸色变了变,她赶忙上前拉起夏云启。
“哥哥,我师父他,中的是蛊毒,估计是我等修为无法缓解的吧。哥哥不必再费心了,我这就派寻灵兽去找季师叔,他……他或许有法子。”
能不能找到季常青,云舒心里也没有底,之前在南山岭放出的寻灵兽也没有找到他的消息。但是师父可能与魔道有瓜葛的事,一定不能被兄长知道。季常青是魔尊,和哥哥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叶言初不行。
“你就好好照看他吧,季常青那边,我派人去找就行了。”
云舒点了点脑袋,没有作声。
但愿能找到他吧。
夏云启离开后,云舒便悄悄跟了上去,见兄长进了莞尔房里后,她便等在了外面,方才在屋里,大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必还是知道些解蛊毒的法子的,只是大概有什么隐情,才使得他那么犹豫。
一会大夫给莞尔把完脉出来后,她定要上去问问。
没过多久,大夫便出来了。云舒见他走到连廊处时,连忙跟了过去,“大夫。”
老先生瞧见她,似乎有些意外,他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见过小姐。小姐找老夫是为何事?”
云舒小声道:“有什么偏方可以缓解一点蛊毒吗?”
老先生皱紧了眉头说道:“除了制蛊的人有解药外……”
“还有什么?”云舒很是着急。
“……大概,就只有无崖谷里的大泽中长的绛灵草才可以稍稍缓解蛊虫噬咬之痛了。”大夫有些为难地答道,“绛灵草通体为翠绿色,唯有根部和芽尖为紫色,周身多围着萤虫。”
云舒谢过大夫后,便塞给了他一些银两,嘱咐他不要跟别人提起她问他的这些事。大夫犹豫地收下了钱财,行过礼就要离开,又突然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她,提醒道:“姑娘可要小心。”
“嗯。”
无崖谷,云舒是知道的,那里在岐无山深处。岐无山是叶言初长大的地方。
以前小的时候,她就跟着叶言初去过几次,前去拜望隐居在那儿的师尊,后来师尊去世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去过了。不过,无崖谷她还真没进去过。
虽然这时候师父很虚弱,需要人照料,但是她不愿再麻烦兄长,为她和师父的事情费心了,兄长向来不喜叶言初,而且如今嫂子身边也不能没有人,权衡之下,云舒只好唤来几个上心的丫鬟和婆子前来照料叶言初。
第二十八章
“叶公子是我的师父,你们必须要好生照顾,我要去城中寻一位故人,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切莫怠慢了公子。”云舒严肃地向众人吩咐道。
“是。”
云舒不想耽误时间,便匆匆离开了。
来到岐无山脚下,她循着小时候的记忆,模仿着叶言初当年的样子,轻念了口诀,用上了他们岐无山一派的内传心法,很快便将结界破开了。
上了山,她一路摸索到无崖谷,站在悬崖上向下望,只见半空中烟雾缭绕,水汽弥漫,幽谷只间汩汩而流的,便是大泽了。
她纵身一跃,用灵力在身下设了结界,在落及地面的时候好支撑着她。
云舒在那里遇到了大雾一般烟朦朦的瘴气,她很意外,岐无山是绝佳的修炼之处,因为这里是上古时代留下来的世外桃源,汇集了天地灵气,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瘴气这等邪秽之物的。
既然有异样,她便提高了警惕。
随着逐渐深入无崖谷,云舒果真在大泽中找到了大夫所说的绛灵草,顺利拿到灵草后,她也不久留,立即返身回去。
然而就在她刚回到岸上的时候,一支利箭突然出现,倏地向她飞速射来。
云舒很快闪开,躲了过去,这时候瘴气萦绕的树林里突然出现了许多黑衣人,那些蒙面者冲了上来,追杀她。
此刻云舒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些杀手的来历,她的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
眼下她势单力薄,云舒只好先躲避攻击,得出一丝空当后,她使出灵力引出了大泽里的水,瞬间将其化作数千冰刃飞速反击回去。
云舒不愿久战,短暂地击退了黑衣人后,她便立刻逃离,不料在她即将逃出无崖谷的时候,忽然间隐天蔽日,周遭都暗了下去。
她皱着眉头仰头望去,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吞天兽?!”
她怎么也想不到,吞天兽这种品级的灵兽会突然出现。
吞天兽浑身长满利甲,背上有着一对大得遮天盖地的黑翼,它黑金色的双目微凸,布满利齿的嘴边伸着半丈长的獠牙。
它一边发出狂暴的怒吼,一边从悬崖边向她俯冲而来!
吞天兽是上古凶兽,绝对不是她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击退的。云舒只好向后撤,但与此同时,万箭向她逼来。
云舒死死地咬住下唇,她尽力设下高护结界,使出了忘魂诀。但因为没有【绝色】加持,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将要承受的结局。
但她已经拼尽全力了。她甚至有些无奈地想到,这样拼下去,大不了就被废掉半生修为,至少她可以全身而退,还可以回去将绛灵草带回去给师父解蛊毒。
(绝色是一把琵琶,是云舒前世的灵器)
她的身体急速下坠,这离地面数十丈的下落过程,仿佛就像无尽的地狱一般,显得那么漫长、煎熬。
就在数以万计的利箭和吞天兽组成的前后夹击就要与她冲撞上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
那一瞬间,云舒的心仿佛梗在了肺腑间似的,她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她怔住了。
她被一个人紧紧搂在怀里,那人的胸膛结实温暖,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那人的温热鼻息喷洒在她耳尖,他有些沙哑地沉声开口道:“你这女人,怎么那么傻。”
闻声,云舒一下子睁大了双眼,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僵住了身体。
“……季,季常青?”
她轻声道,声音微微颤抖着。
他催发灵力,向上方咆哮而来的吞天兽使出了魔道高阶咒术封天咒,与此同时又设下了结界阻挡下方直逼而来的万发金钩羽箭。
那个男人紧紧抱着她,坚毅无畏地向下急速坠落,将自己的身体当作后盾,像是顶天立地的夸父那般,为她,撑起了天。
云舒的心仍在颤动着,她突然觉得,他们俩就像拼命挣脱地狱的亡命鬼徒,费尽了气力偏离既定的命理,在这窥不得天日的昏暗里无尽下坠,任洪水猛兽、黑夜荆棘吞噬。
但这些都为难不了她了。
因为此刻,身后的这个男人,赋予了她勇气。
第二十九章 他的离开
伴随着咒术激发出的滚滚天雷,封天咒与那只凶兽猛地相击,几乎是在一瞬间迸发出了一股刺眼的银光,激发出的威压迅速向四周逼来,震碎了崖壁的岩石。与此同时,空气骤然升温,无色的火焰冲向地面,霎时间硬生生地融化了直逼上来的万发金钩羽箭。
为了避免眼睛被银光刺伤,季常青一手搂住云舒的腰,一手捂住了她的双眼,他掌控着自己设下的高护结界,带着云舒加速落至地面。
季常青眉头微皱,吞天兽具有不死之躯,纵然这天下修士、灵者、尊者集结起来拼死相抵,也多半是重伤它。杀死它,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
被炽焰灼烧的吞天兽愤怒地吼叫着,它扇动着翅膀,痛苦地在高空中翻滚着。
很快,季常青做出了决定,先带云舒回府,至于那些被威压暂时击退的杀手,他就先放过他们,现在不是问罪的时候。
“云舒…….”季常青正要唤她,不料怀里的人儿,竟昏了过去。
看来更得赶紧回府了。
季常青抱着她,纵身一跃,飞离了幽谷。
不知过了多久,云舒终于是醒来了。
她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竟发现自己躺在了床榻上,“我这是……回府了?”她喃喃道。
“姑娘,姑娘!”一名丫鬟模样的小女孩从门外跑了进来。
云舒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她不认识这个小丫头。
小丫头笑吟吟地招呼道:“姑娘,你看看谁来了?”
闻言,云舒偏过头去,看向了门外。
不一会,一个红衣少年迈着故作稳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云舒皱了皱眉,她一脸戒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陌生的小丫头,陌生的少年,她瞧了瞧所处的房间,滚着金边的纱帐,镀着金箔的琉璃灯盏,双眼所及,莫不是金饰。
再瞧瞧床榻前立着的红衣少年郎,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肤若凝脂,青丝半束,戴以赤金镶玉簪,红衣束腰,锦袍滚着金丝边,腰佩白玉,气度凌人。
这儿不是将军府!
但云舒的确有股熟悉的感觉,她垂眸细细想了想。
“姑娘?见了殿下,怎得一句话也不说?”小丫头柔声提醒道。
云舒想起来了。这是北乾的皇宫!
她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年,她的瞳仁微缩,嘴唇颤动着。
“太子……”她轻声道。
萧乾,萧乾他不是死了么!那日在萧庭宫里,春花亲口说的,她不可能骗她啊……
云舒脑海里又想起了那日春花的话:
【“两年前,太子……太子遇刺,东宫被烧,尸首都化成飞烟了。”】
“云舒姐姐,”萧乾不爽地开口埋怨道,“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了。”
云舒愣了愣,回过神来,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很忙的好吧。”
“忙什么能忙三年?本太子已经十六了,不要再哄小孩了好么。”萧乾撇了撇嘴,甩了甩袖子,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床边。
他那副傲娇的模样,倒也还是和当初一个样,三年过去了一点都没变。
云舒微微缓了缓脸色,正要开口像以前那样逗他,却忽然顿住了。
三年前,萧庭十五岁,三年过去了,萧乾怎么还会是十六岁!
云舒犹豫地出声道:“殿下……您或许记错了年纪吧,三年过去了,您该是十八了。”
萧乾突然变得乖巧了起来,他冲她微笑道:“姐姐,乾儿没记错。乾儿十六岁。”
云舒只当他是在胡闹,她认真地看着萧乾说道:“姐姐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到了北乾,但姐姐急着回去救人,今天就不陪你玩了啊。”
闻言,萧乾很是失落,他垂下了脑袋,很不开心。
云舒轻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太子殿下若是有空了,可以去青峦山找我玩啊。”
萧乾突然抬起头来,神色落寞地看向她眼底。
他微微笑着,轻声说道:“姐姐,乾儿出不去啦。”
云舒皱眉,难不成萧乾是被软禁了,然后对外说,太子驾崩了?
她正欲问萧乾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突然小丫头不见了,只剩下萧乾一人站在不远处,眼前的宫室里忽然冒出一团熊熊大火,很快火势蔓延了起来,一直烧到了房梁。
云舒急了,她跳下床,冲着萧乾大喊道:“萧乾!你快过来啊!你快跑啊!别傻站在那里了!”
可是萧乾就那么立在火光里,一动不动,他看向云舒,笑吟吟地轻声道:“姐姐,乾儿出不去了。”
“萧乾!萧乾!”云舒红了眼眶,冲向了火海。
她伸手去拉他,男孩却一下子变成了泡影。
“不要啊”云舒焦急地哭喊着。
“云舒?云舒?”
床上躺着的人儿终于是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莞尔松了口气。
莞尔拿着手帕轻轻拭去云舒脸上沁出的汗珠和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她温柔地说道:“这两天真是累坏你了,一回来就做了噩梦。又是哭又是笑的。”
噩梦……云舒皱紧了眉头,沉思道:怎么又做了噩梦,这次又是这样,昏睡过去,然后做噩梦,这,到底是为什么……
云舒眨了眨沉重酸涩的双眼,沉默地喘着气,久久不能平复。
“云舒醒了没有?”前室里,夏云启冲屋里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姐醒了!”丫鬟回复道。
“我……我师父呢?”云舒挣扎着坐了起来。
见状,莞尔连忙叫丫鬟拿来床被褥给云舒靠着。
“不必担心,季大哥一回来就去看你师父了。他一直在屋里头忙着给你师父疗伤呢。”
闻言,云舒垂眸,季常青……
云舒现在心里很矛盾,她这段时间在怀疑他。
在南山的时候,季常青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莫名没了踪影,派出去的寻灵兽也没消息。而如今,他却又突然出现。
“大人,叶公子醒了。”一名家丁进来向夏云启禀报。
“醒了,师父醒了。”云舒一听消息,便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掀起被子下床,莞尔也很高兴,她接过丫鬟手中的衣服给云舒穿上。
“慢点,不急。”
云舒匆匆穿好衣服,蹬上鞋子就往外走。
夏云启瞧见了她这副冒冒失失的样子,张了张嘴正要训斥她,不料云舒根本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夏云启尴尬地抿了抿唇,摸了摸后脑勺。
云舒提起裙子快步赶到了叶言初那,一进门,她就冲向了床榻:“师父!”
叶言初脸色有些苍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他看向云舒,那双天生清冷的眸子此刻也染上了几分柔情。
“我没事了。”叶言初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又问道,“方才你去哪里了,怎么一回来就昏睡了过去。”
云舒神色微微暗了暗。
坐在桌子前饮着茶的季常青轻浮地开口道:“怎么,你的小丫头去街上找我,你吃醋了?”
叶言初淡淡地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云舒点了点脑袋,小声道:“师父莫生气,念儿也是没办法,只有季师叔可以救你,念儿才去找他的。”
她为了不让他担心,就没说无崖谷的事。好在季常青及时出口替她圆了这个谎。
“嘁。”季常青撇撇嘴。
“哎吖,某人真是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救了他,他不仅不谢谢我,还这么不待见我。真是待不下去了,我这就走人咯~去合欢楼里寻我那’娘子’去!”说着,季常青站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云舒很是心虚,季师叔这话说的,真的是一语双关,把她和她师父都骂了一通。
这时候丫鬟进来了,通报道:“小姐,大夫来了。”
云舒便起身,站在一边。
然而他们等了好一会,大夫还没到。丫鬟小心翼翼地说道:“二位贵人莫急,奴/婢这就去瞧瞧。”
谁知丫鬟还没走几步,大夫就匆匆赶来了。
是一直跟在老大夫身边的那名年轻郎中。
云舒有些奇怪,她问道:“你师父呢?”
年轻郎中性子有些腼腆,他行礼道:“师父在来的途中偶遇一位故人,他有急事要拜托他,师父便只让我一人来了。实在抱歉。”
“急事?”云舒皱了皱眉头,无奈道,“好吧,或许真是天大的急事等着人帮忙呢。”
“小姐放心,在下定会尽心为公子诊断的。”年轻郎中作揖道。
故人?是要好好算帐的债主吧。
魔鬼虽然爱笑,整日做尽疯癫事,时不时地拔刀相助,英雄救美。
可他的本质,始终是个魔鬼啊。
第三十章 这个魔鬼
其实那名年轻郎中也并没有说谎,他和老大夫一起来将军府的途中,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个男人冲着他师父笑吟吟道:“老先生,可还认得我呀?”
年轻郎中有些疑惑,他想不起来面前的这位公子是谁了,他瞧瞧他师父的神情,也和自己一样甚是困惑。但是瞧着眼前的公子穿着体面,容貌俊美,看着不像是会打家劫舍拦路行凶的歹人。
接着那人又道:“无崖谷,您可记得?”
老先生有些惊愕,他连忙向年轻郎中说道:“你先去将军府,我,我遇到了一位故人,有急事要商量。”
年轻郎中虽然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师父既然发话了,他听命就是了。
待年轻郎中走后,那个男人沉声道:“看来老先生记性不差啊,还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啊。”
老大夫抿了抿唇,两眼左右飘忽,他镇定地开口道:“老夫已经提醒过小姐了,那里危险,请她小心。她执意要去,这又与我何干。”
“哦?与你何干?”他挑了挑眉,轻浮地说道,“今日我师侄儿可是差点就命丧黄泉了,你说”
那个男人说话一字一字地,然而手上的动作却很快,他迅速抽出来一把匕首,猛地架在老大夫的脸上,锋利的刀刃重重地抵在他的脸颊上。
“和你有没有关系啊?”那个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阴狠起来。
“大侠你冤枉我这把老骨头了,我真的没有”老大夫颤抖着向他辩解。
“你还知道你是把老骨头啊,以前你那个白眼狼儿子害得人还不够多么,怎么,都快躺地里的年纪了,倒也和你那儿子学做坏事了是么。”
闻言,老大夫大惊,他双眼充满了惊恐,有些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你是……季常青……”
那个男人笑吟吟道:“正是本尊。”
老大夫震惊地张着口,他支持不住身体,忽然向后跌坐在了地上。
“走吧,这儿是在外面,让小孩子见到血肉,吓到他们怎么办。”话音刚落,季常青就一把将他拉起来,重重地踹了他一脚,冷声道,“前面带路,给我快点。本尊可没耐心。”
那个鬓角发白的老人被踹倒在地,很快他又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他很清楚他今天是跑也跑不掉的了,身后这个男人是不会放过他的。
走回医馆的这一路上,老人就好像走在了滚烫灼热的刀刃上,步步诛心。
到了医馆,受季常青的威逼,他故作如常地将馆里的小厮、病者都打发走了,众人不解,问起他,他只敢摆摆手,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季常青可没有那个耐心陪他在这一直耗下去,众人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将老大夫一下踢了进去。还未等老先生从地上直起身体,大门就被季常青重重关上了。
“手,还是腿?”季常青环着手臂,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冰冷地像是在看死人。
老大夫浑身一哆嗦,他吓得瘫软在地,无力站起来了。他颤巍巍地向前匍匐在地,给面前这个骇人的魔鬼磕头哀求道:“大人!大人放过我吧……”
“放过你?”季常青冷哼了一声,沉声道,“那你放过她了吗?”
“大人,大人!老身冤枉啊……真正害她的人不是我……要去找绛灵草的人是她啊…...”
“她为何会去无崖谷,为何会正中圈套,不就是因为你们拿准了她决心要救她叶言初么,呵,这时候倒把自己置身事外了。”季常青百无聊赖地端详着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缓缓启唇道。
“可我根本没有参与谋杀啊……杀她的是那些暗卫……大人不去追杀他们,反倒和我这个垂暮老人过不去……老身真的冤枉啊……大人功法盖世,竟连老身一个,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都不放过……大人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哈哈哈……”季常青闻言,突然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一般。
他缓缓蹲了下来,阴骛地盯着他的双眼轻笑道:“本尊可是魔尊啊,魔鬼再怎么做好事,在你们这些自诩清高的世人眼里,不还是一颗黑暗的灵魂么?不论本尊怎么做,都堵不住你们的嘴,也改变不了世人的心。”
“你说,本尊为何还要在意旁人的看法。”说着,他站了起来,缓缓在房内踱步,随即又轻声道,“世人大多爱评头论足,妄加议论,能将活的说成死的,黑的说成白的。是非黑白,孰对孰错,往往不在天理,而在人心。可这人心,才是这世上最没眼看的东西。”
“众人说你怎样,你就是怎样,他们才不管你开心还是难过,死去还是苟活。”
顿了顿,男人又弯下腰来,问他:“想好没,手还是腿。”
“大人……大人求你……“
男人挑了挑眉,淡淡开口道:“选不好啊,那本尊替你选。”
话音刚落,季常青迅速抄起匕首,将他的左手拉了过来,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快到老人还没感觉到痛,就血肉分离了。
老大夫痴傻地看着自己断掉的左手,手腕处鲜血还在汩汩而流,一股咸腥的气味传来,他痛苦地哀嚎:“啊!!!我的手”
“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坏透了,当年伤了你疼爱的养子,如今又废了你一只手,啧啧,真的该遭天雷。”季常青一副惋惜的模样看着地上的人。
“但是我身边的人不是。”他的语气骤然变冷。
“本尊问你,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怎么就碍了你那儿子的眼!前世陷害谋杀成功了,今世还要赶尽杀绝么!”季常青高声怒吼道。
“对!你的确不是直接杀害云舒的凶手,但是你才是促成这一切的真正的侩子手。表面一副与世无争救死扶伤的好心人样子,可其实这心里装满了坏心思,靠别人的信任害人,你这种人,才最令人憎恶!你是为了帮你儿子,但是你帮的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末了,他又轻笑道:“本尊还给你留只右手,可不是因为有颗悲天悯人的慈悲心。”
“左手没了,你的右手还可以给人把脉,从现在开始,你就日日义诊,不仅不收一分钱,还要尽心尽力地给人看病。直到你病死,或者老死。”他轻佻地端详着手中匕首染上的鲜血。
“不死不休。”他轻佻地缓缓吐出口,眼神却是如死神般冷酷逼人。
事情解决了,季常青便也不跟他在这浪费时间了,用袖子将匕首擦了擦,随即转身打开了大门,轻松离去,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轻笑道:“果然这种恶人做的事,只有我来做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