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北方的天空
吹响笛子，等待巨龙。如果是在童话故事里，这次等待的时间或许会漫长到横亘一个人的一生。童话情节并不全是无逻辑的，只是有些时候会故意夸张且诙谐，但在这种诙谐里难免带有意料之外的现实与残酷。
其中一个比较明显的点就和刚才说的一样，童话里的人物往往很单纯，他们的目的单纯，职能单纯，思想也单纯，一点小小的逻辑盲区就足够让机制的主角戏耍凶狠的海盗或可怕的怪物。
可现实中这样的情况往往相反，人活得越久，想的就越多，想的越多，也就离那些童话角色越远，直到下意识地将他们的行动逻辑也套用在自己身上，使纯粹的动机变得复杂。
起司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个童话中的人物，因为他遇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碰到了太多的巧合。但他也知道，没有一个童话的主角会是思虑复杂的巫师，像他这样的人在童话里如果不能变成引导主角的存在，恐怕就只有要被打败的坏人可以扮演。
相较而言，尤尼才更适合作为主角，他的年纪合适，还具有可以变化成动物这种说强不强，说弱不弱的能力。唯一的缺点是尤尼的过往，他不是什么富有同理心或冒险精神的孩子，能够性格渐渐正常，不至于走向阴暗或扭曲就已经是灰袍对自己学徒的最大期望了。魔法对心智的摧残在施法者身上尤其明显，他自己也不能说不受其影响。
抬起手，仿佛手中存在着什么事物。在魔力视野中，起司能看到如气旋般的魔力正从自己的掌心向外泄露。魔力空洞，由此带来的致命损伤每时每刻都在损耗着他体内的魔力，就算堵住掌心的缺口，身体其他部分也会立刻出现新的，问题不在这个层面，而是发生在更加根源的层级。
因此法师才断定，自己失去感应和调动法术是迟早的事情，他太不爱惜自己作为施法者的资本，那精明的收债人也没打算放过他。
事情到了这一步，灰袍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要说这空洞对他有什么影响，那就是它刺激着起司变得更加仔细认真的规划自己的计划。
如果时间有限，那就更要以最高的效率去利用它。比起陷入无意义的惶恐中，起司更不想自己在失去感知魔力的能力后后悔现在的自己为何不多尝试一些东西。
这种想法也是最近他更加频繁施法的原因，更多次施法就有更多尝试的机会，这和之前他对施法颇有节制的心态有略微的不同。放下手，将张开的书本再翻过一页，这本第一灰袍的遗作他已看过不知多少遍，不夸张的说早已将每一个字甚至它在书本上的位置都烙印进了脑子里。
但这还不够，这本书不是只阅读文字就可以的东西，它的字里行间还有其它的线索，起司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迟迟抓不住真正的解密方法。
这东西不是单靠逻辑就能解开的，现在的他欠缺的是某种阅读角度和思路，已有的习惯成为了限制，将他的思绪之流框在固定的河道里。脱离河道并不容易，单靠蛮力更是无从说起，就连鲁莽都已经成为了河底的一部分，这条河的本质是他自己。
“老师。”尤尼轻声喊了一声，将起司从思绪的河流想象中拉回了现实。合上书本，转身看向学徒，年轻的脸上既有紧张又有期待。
尤尼不是对魔法没有好奇心的人，应该说这世上的人多少都会好奇于魔法，不过好奇和好奇是不同的，有的好奇很危险，有的好奇很急切，有的却意外的容易满足。根据起司的判断，自己的学徒并不具备大胃口的好奇，作为施法者的尤尼野心十分有限。
“嗯，到时间了。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正因为尤尼的好奇心不算强烈，课程才格外重要，容易满足的人就容易浮于表面，不去深究已经实现事物的深层次来源。
起司的课程虽然讲的东西每天都不同，看似不成体系，实际上主旨只有一个，他要告诉尤尼，看似无关的世间万物之间都有远比蛛丝牢固的纽带。打开视野，这远比简单的教授知识重要得多。
时间很快过去，起司是那种一牵扯到专业就立刻会变得喋喋不休的人，毕竟没人的时候他都会自言自语，如今有了听众，那囊括了整个灰塔图书馆的大脑自然可以指挥舌头说出许许多多令人入迷的东西。
和万法之城的课程相比，灰袍的讲授更加随意，经常顺着一个话题带偏了整段内容，不过对现在的尤尼来说，老师说的所有东西都是新的，有用的，值得牢记和深思。
上午的课程在聘威制作的食物香气中结束，别的不说，这几天的伙食和之前的旅途相比可以算是天壤之别，真正懂得烹饪的人哪怕是在野外也可以做出让人愉悦的美食，而美食又大大缓解了等待所带来的焦急和迷茫。
吃着午饭的三人相当安静，尤尼在思考上午的课程内容，起司在构思下午要怎么继续展开，聘威则在思考着食材的消耗和处理改进的余地。这份沉默并不压抑，伴随着不远处小瀑布的声音，格外安逸。
灰袍手拿木碗，目光看向天空。有意或是无意，他吃饭时坐着的位置朝着北方，因此当他看向天空并见到那明显不是鸟雀的黑影时，某种冲动促使他突然站了起来，“终于来了吗？”
另外两人跟着将视线对准北方的天空，遥遥看到那一抹很容易被忽略的黑影。现在只能大概确定那东西在缩短和三人的距离，可它具体的目的地是否是这里尚且言之过早。
“需要我去打包东西吗？”聘威很自然的将起司的疑问句当成了肯定句，觉得那黑影就是来接应他们的巨龙。
但起司反而无法确认，他的视力没有那么好，所以微微摇了摇头，“先不用。等他再近一些。”
“老师，您召唤来的巨龙只有一条吗？”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可能是我看错了，但，好像天上还有其他东西。”
第一百一十章 迫近的问题
天上确实不止有一个黑影。那些黑影不是云彩在空中留下的缺口，它们都是货真价实的具有在高空飞行能力的物体。它们不可能是鸟，因为鸟不会爬升到那种高度，天上既没有食物也没有热量，盲目的向上爬升从来不是飞行动物追求的进化方向。
只有极少量或有意或无意的生物才具备真正穿入云层甚至抵达云朵之上高度的能力，它们不全是巨龙，可考虑到种群数量，说那高空是巨龙们专属的领域也没什么不对。
“糟了。我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起司很快反应过来天上的状况有可能来自于什么。他忽略了一件事，巨龙的领地意识。
这是个很微妙的概念，巨龙们其实并不在乎有同类从地面上进入自己的领地，甚至在其上猎食或暂留都不一定会引来他们的敌视。可偏偏从高空飞过是一种禁忌，对于傲慢的龙来说，他们的领地不是土地那么简单，土地对应的天空，同样由其所有。
高调从自己头上飞过的同类，往往不会受到欢迎，其程度和飞行的高度成正比，越是高飞，就越是表示出对此地拥有者的蔑视。这种古怪的领地观念直到现在都让起司搞不明白，他明白的是，自己的巨龙搭档对此向来不在意。
巨龙之间也是有不同想法的，有遵循古道的龙，就有激进轻率的龙，这和他们的年龄，出身以及是否受到成年龙悉心的教导有关。被扔到荒野中自生自灭的幼龙最终也会变得睿智，只是他要花费的时间会是其他同类的几倍，在生命的初期阶段，更可能过着如野兽一样的生活。
米戈当然不至于此，作为灰袍的搭档，这条青年红龙思维很是敏锐，只不过在敏锐的思绪中也不免带有对古老道路的质疑。
举例来说的话，米戈在巨龙中就像是青春期的人类，正在摸索着自己的那套世界观，因而莫名热衷于冲撞原本的规则。好在这种冲撞基本只表现在对同族时，坏在他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自由。
“那个蠢货。”想明白了天上的状况，灰袍不由得低声感叹了一句。
一条不遵守传统的龙来到空白世界会引发什么后果？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不用说，那些黑点除了米戈本身之外，其余的肯定都是对他感到不满的其他巨龙。
不要认为巨龙心胸开阔，那只是他们对人类这样的短寿生物不会特别认真，就像人不会对某只活不过一周的小虫怀恨在心。
面对同族，巨龙才会表现出人性化的那面，他们会关心，会提供帮助，也会嫉妒，发起袭击。巨龙生活在一个人类无法想象的社会关系里，他们有他们的法律和道德，那是法师也无从入手的东西。
“要准备一下吗？”
光是看起司的脸色就不难猜出天上的影子和他们有关。聘威虽说之前对付沾染了龙血的蠕虫时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可那是在水下，如果是在陆地上，区区一条大点的水蛭还是可以料理的。
况且，那可是巨龙啊，能有机会和龙正面对抗，甚至还是复数的巨龙，那是主动去找也找不到的机会。聘威不是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战斗本身也是他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不必着急。他们要到这里还有段时间，在那之前我们就是想做什么也影响不到高天之上。现在除了等待，没有其他办法。”
起司掏出随身携带的望远镜，试图看清天上的情况。然而效果并不理想，那些黑影实在离得太高太远，能被观测到就已经是极其偶然的事情。若不是今天的天气实在晴朗，阳光由不是很刺眼，加上灰袍一直留心着北方的天空，事情或许还不会那么早推到眼前。
等待带来新的等待。唤龙笛确实唤来了能带他们回到北方的龙，只不过当他降临的时候，还会带着好几条愤怒的同类。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巨龙之间的打闹有时就足以毁灭凡人的国家，何况高调的横穿别人的领地，所带来的回应可比打闹恐怖多了。
现在米戈还能靠反应时间拉开的距离不被追上，但他无法一直逃跑下去，不如说，要是就这么一头撞进空白世界，他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起司头疼的捂着脑袋，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旅行开始，灰袍的行事方式变得越来越谨慎，像之前那样不顾一切放手一搏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现在的他面对带着这一大堆麻烦而来的米戈，颇有种被没长大的损友牵连的感觉。
好在他的感叹并没有持续多久，雪下到了门前，如果不想被堵死在屋里，要么就钻窗户，要么就找办法。对于现在的起司来说，抛弃相应呼唤而来的米戈既不符合他的道德观，也不符合效率，没有什么比一头龙能更快带他回家了。就因为这两个理由，灰袍便不能对此袖手旁观。
“想想能做些什么吧。现在的关键是不清楚他们的情况，如果只是发火生气，我却弄出了过火的东西，事态就会升级。可等他们再近一些，准备的时间又会不够，到那时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如果对象不是巨龙，这算不了什么，偏偏这些家伙皮糙肉厚，临时准备的法术，恐怕不会有丁点效果。”
这就是起司面临的窘境，龙对法术的抵抗能力太强了，哪怕是灰袍，也无法在没有了解的情况下布置好刚刚可以限制他们的法术。
要么，法术威力不够毫无收获。要么，法术威力太大，重伤巨龙。不是做不到，而是怎么做。突破上限的问题其实更好解决，因为只要去提高上限就好了，难的问题，从来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以内，如何把问题处理的更好，得到的结果更理想。
“这可不是编织几个法术就能搞定的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流金追火
巨龙们的身影在一天半之后变得清晰，这意味着他们离真正抵达这里已经不远了。到了现在，起司已经可以通过工具和魔法确认天上巨龙的数量与种类，这让他松了口气之余又感到几分棘手。
可以观测到的巨龙总共有三条，其中之一确实是他最熟悉的龙，能带自己回家的米戈。至于另外两条就完全陌生了，从体型上来看，他们一只比米戈大些，一只稍逊于米戈，体型不代表巨龙的全部，但也是初步衡量其力量的重要指标。
体型不大的龙不见得弱小，可体型骇人的巨龙绝对强大，这是这种生物自身的特点所决定的。所以这么看来，米戈的麻烦还不算太大。
毕竟只是空白世界的边缘，再能惹祸的人也没法招惹到根本不生活在这里的老龙。庆幸之余，灰袍也开始注意到除了体型之外，三条龙的第二个特征，体表鳞片的颜色。
龙和人一样，体表的颜色并不唯一，它可以表示这条龙的血统。比如米戈就是纯粹的红龙，他身上的红色是如鲜血般刺目的红，没有金属的光泽也没有夕阳时的优美，传说故事中最危险的恶龙，往往都是如此。
又比如当时在灰塔将米戈和起司击落的罪魁祸首，就是一条白银龙，其身上鳞片的颜色和被他龙息喷吐后身体裹上的金属颜色完全一致。不过银色的巨龙给人的感觉总是比鲜红巨龙要温和的。
那么现在追逐着米戈的两条龙，是什么颜色的呢？他们有着相同的颜色，既不是红也不是银，而是另一种刺目的色彩，明亮的黄或者说，金色。
追逐着米戈而来的两条龙，应该被称为金龙或黄金龙。起司在看清他们的颜色后下意识的收起了望远镜，露出无奈的表情。他会无奈，是因为并非对金龙一无所知，可那有限的认识对于眼前的局势能起到帮助吗？很难说啊。
“金龙，我记得是不惧水火，可以穿行雷电的种类。元素伤害基本无效，难怪米戈只能逃。”和红龙相反，人类故事中的金龙往往是善良的化身，他们不怕火烧水淹，会从最恶劣的天气里救人出来。
这些故事是否是真的暂且不提，可以肯定的是，金龙确实不怕火烧，至少不怕红龙的吐息。在巨龙的争斗中，吐息有着重要的地位，作为天生的攻击手段，只要自己的吐息能对对手造成伤害，对方多半就会有所克制或知难而退，因为这意味着争斗的结果绝不会是无伤。
当然即便吐息无效，巨龙还可以进入肉搏阶段，只是那样的代价过于沉重，不是和对方有深仇大恨，他们是不会主动拼命的。
从这个角度看，身为喷吐烈焰的红龙，米戈在惹到金龙后确实没什么好的处理办法，所幸他的身体素质看起来要好于追赶者，能够比较平稳的保持距离，不至于被身后袭来的金龙龙息打到。别忘了，此时的米戈可是一路从溪谷城飞来的，在穿行了半个大陆的情况下，他依然能有这样的速度和体力，足可见其本身可怕的身体素质。
爱惹祸的孩子身体往往都不错，活力充沛的孩子总是在惹祸，这两者究竟谁是因谁是果确实不好说。但站在起司的角度上来看，这无疑是米戈过于草率行事惹出的问题，但凡他稍稍遵守巨龙间的礼仪，也不至于被人一路追到这里。
“东西已经是收拾好了。”聘威从后方走来，虽然没有望远镜，半恶魔还是能隐隐看到巨龙的颜色，他想说什么，可终归没在起司面前闲谈。现在不是这样的氛围。
“让尤尼带着行李朝预定方向移动，直到我发信号告诉他可以折返之前，不要回头。”起司说这话转头看向学徒，尤尼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天空，而是锁定在自己的老师身上。
天上的巨龙不可怕，因为那个灰袍身影正站在那里，他说了指令，自己照做便是。这毫无疑问是盲从，一种孩子对自己家长的盲从。不过起司本不是尤尼的家长，他们之间的信赖关系不是先天而来，是尤尼在后天的每个日夜中观察自己的老师最后得到的结果。
这次也一样，尤尼向老师表示明白后，就化身为雄鹿，挑起收拾好的行李，朝着某个方向跑了出去。在得到信号前，雄鹿不会回头。
“那我接下来该干什么呢？”目送着尤尼离开后，聘威活动了一下手脚做出跃跃欲试的样子，他知道自己或许没法在起司的计划里占有太重要的位置，但光是能近距离接触巨龙就足够刺激了。
“经历了几天前的事情，你现在不会对水有什么好感对吧？”起司听起来在说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情。不过聘威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他现在确实对水体有些发憷。
“那也没办法。他们落地的时候肯定会有一场混战，想要隔绝龙火，水是最好的办法。而且龙的视力没有好到可以穿透水面的反光，你从现在躲到水下，才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落地就意味着停止前进，追赶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米戈也没有脾气好到不会还击。三头龙至少会有三口龙息降临在这里，那是重甲骑士被卷入其中也会落得悲惨下场的可怖场面，既然能预见到，就没必要冒险。
“如果这是您的意愿的话，我会遵从。可您自己呢？”聘威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河，和之前的深潭比起来，那里并没有多让人不安。
“我得留在这里，米戈看到我才会放心。而且，总得试试和平的让那两条生气的龙停下来不是吗？我无意在这里和他们开战啊。”灰袍法师苦笑着说，他的法术已经准备好了，要辅助的符文也已经安排妥当。
这并不能是说发动它们是唯一的手段，金龙除了身体强壮之外，智慧也不低，或许他们会愿意听自己说上几句。前提是，米戈不要再刺激他们。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诱导
巨龙的身影越来越大，不必借助机械和魔法也能看清他们的身体，待到起司能够用肉眼看清龙鳞的纹路时，这片河边的空地也开始刮起了大风。
巨龙飞行不完全依靠翅膀，和鸟类与蝙蝠相比，龙臃肿的身躯本来就让他们的翅膀不堪重负，因而巨龙是需要学习飞翔的，就像人要学习游泳。
只要经过学习，他们就能自然的利用周遭的环境为自己提供升力，一些钻研飞行技巧的巨龙甚至可以做到悬停等高难度飞行动作。
据说在巨龙中，飞行的姿势与技巧是考量一条龙是否值得尊重的重要部分，飞行水平不精的巨龙是会被同族取笑的，哪怕他的飞行速度依然可以轻松超过绝大多数鸟类。
以这个标准来说，米戈的飞行水平算是青年龙中的佼佼者，倒不是他需要这份荣誉，实在是作为灰袍的巨龙伙伴，哪怕起司每隔两三年才召唤他一次，那频率也比寻常巨龙频繁上太多。
按米戈的说法，他自从和法师达成契约之后，就没放心睡过一觉，唤龙笛的声音就像闹钟，时时将他从困意中唤醒。不过红龙这么抱怨了许多年，却没见他的身体因此变得虚弱，相反还成长的更为迅速，足可见巨龙并不天生是迟缓于时间之外的生物，他们也可以像人类那样生活，他们的身体完全能适应那样的生活。
前提是足够的动力和理由，给巨龙一个他们真的想要完成的目标，那比什么提神的方法都有用。
起司就是米戈现在的目标，跟着这个人类伙伴参与他的冒险，是青年红龙乐此不疲的事情，如果没有他，哪怕米戈对人类世界再有兴趣，龙终归是无法真正涉入其中的。
因而当他在高天之上看到那个熟悉的灰色身影时，悠长的龙吟不自觉地从口中爆发，其中的喜悦之情不需要谁来破译都能真切的感受到。
“这个白痴。”起司对许久不见的同伴恶语相向自然不是没有原因，他听得出米戈吼声中的愉悦，因为他自己也对这次再见感到欣喜。
可他同时意识到，那吼声对身后追逐着米戈的金龙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要么会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要么会将其视为是红龙进一步的挑衅。
不论哪个都不是好消息，要是米戈能保持冷静的降落，事情会少许多变数。
果不其然，受到挑衅的金龙立刻做出反馈，那只较小的金龙发出一声龙吼，张开嘴瞄准了红龙的身体，金色的火焰片刻之后如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一瞬间的爆发竟让其亮度盖过了太阳。
好在米戈早就习惯了追赶者的攻击方式，若是他这么简单会被龙息打中，根本就无法逃到这里。不需要回头，仅仅靠着感觉收拢双翼，米戈的身体骤然加速，朝着下方如入水的大鱼般下坠，轻松闪开瞄准他身体的吐息，几秒之后才不紧不慢的重新张开翅膀，在不降低速度的情况下滑翔着保持方向。看起来他没有爬升的打算，因为目的地已经近在迟尺，再保持高度并无意义。
话虽如此，在空战中位于后位与高位的人才是攻击的发起者，眼看米戈自己将自己置于劣势，两头金龙不打算放弃攻击，他们轮流交替着吐出龙息，向斜前方的红龙发起轰炸！
金色的龙炎让人睁不开眼，虽然不清楚被击中的后果是什么，龙炎过后空气因高温而扭曲的样子已经给出了危险的警告。那不是可以正面抗衡的东西，温度就是力量的象征，在魔法中操纵篝火要比控制炉火要简单得多。
起司推倒了身边的木板，这些如积木般被排列起来的木板依次倒塌，迅速在空地上呈现出一个图桉。图桉的内容是分成三段的圆形，乍看起来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而因为它并非封闭图形，在魔法中的利用价值也十分有限。
这就对了，精心设置的积木本身就不是用来施法，而是传递给米戈如何降落的信号。这个断裂的圆形图桉是灰袍和红龙之间的密语，其含义很简单，盘旋。
以现在的状况，米戈直接落在这里势必要遭受至少两轮龙息，别以为巨龙在天上命中率低就真的打不中目标，只要他们有速度优势，精准喷吐龙息就和瞄准静止的靶子一样轻易。到时就算米戈没什么大碍，起司和他准备的符文法阵却断然承受不住。
所以红龙要继续呆在天上，这才能够给起司足够近的距离来施法，又有足够远的距离来保证安全。何况圆形的盘旋轨迹也有利于推断巨龙的位置，只要他们跟着米戈飞，起司就更有把握可以让魔法命中目标。
龙在视线中极速扩大，漆黑的影子已经让树林的上方印上了轮廓的痕迹。米戈略微合拢左侧的翅膀，同时更夸张的张开右侧翅膀，他的身体顺着风势倾斜，从平面飞行转为与水平线呈一定角度的飞行方式。
姿势改变带来的影响十分明显，米戈的飞行轨迹迅速从直线切换为弧线，他较低那侧的翅尖几乎要碰到树顶。而最棒的是，米戈的转向和身后龙息的袭击同时发生，这样看起来就如同是为了躲避背后的攻击一样，将飞行中的诱导性意图隐藏了起来。
“吼！”较大的那头金龙停止吐息，发出吼叫，另一头金龙愤愤的将嘴里的火焰甩到一边，任金色的焰浪从嘴角扩散。
金龙的天性让他们不想对森林造成大规模破坏，之前在天上时龙息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现在却没有那么好出手了。
当然，金龙也没有那么死板，如果觉得龙息可以命中，他们还是会果断开火的，要不然米戈也不至于现在还没法脱身。
红色的身影从起司的右侧掠过，带出一个半径巨大的圆弧。两头金龙自然的跟随着他，加入无形的圆形赛道，在他们看来，如果不这么做，米戈就有可能利用盘旋绕到自己身后，那会让攻守的形式发生转变。
“果然，速度太快，法术锁定不上。不过没关系，三圈，等他们绕上三圈，轨道相对固定的时候，就可以预判着出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金龙坠落
米戈在有意压低速度。这可以被当成是一种默契，在起司提出盘旋的暗号后，红龙就意识到法师想要做什么了。他当然知道想用魔法截击两头高速飞行的金龙有多么困难，同为巨龙，凡人法术在自己身上的效力如何根本不必谁来说明。
然而米戈并不觉得起司的打算有任何幼稚的地方，在他和法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从未想过那个寿命还没有自己睡一觉时间长的人类能完成试炼，签订与巨龙的契约，起司完成了。
自那之后，每每米戈觉得灰袍十死无生，或有勇无谋的时候，最后事情的结果都会出人意料。这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法师朋友，而是短命生物的进步速度，在龙的眼中快的不可思议。
巨龙是很安稳的生物，他们强大，坚定，时间和风雨都无法穿过龙鳞给予他们触动。而龙眼中的凡人不同，脆弱的皮肤，冷热都会致命的躯体，情感的激烈转换，所有的所有使得他们短命的因素都是真切的刺激，无时无刻不朝着人心涌入。
人没法不去回应世界，没法不随着外物喜怒哀乐，因为那颗心和那个脑，本就是物质结合而成的产物，它们永远停不下共振。
那真切的刺激损伤着人，却也成就着人，人会在某一刻突然有所改变，也会在外部环境的影响下持续发生变化，进步离不开变化，堕落也离不开变化。所以相比起人类，巨龙最重要的性格特征其实是顽固。
米戈也顽固，他顽固的相信着起司，相信法师会再次在变化中超出自己的预料，从而达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有的时候红龙很羡慕人类，和人类相比，他的生命虽然漫长且稳定，却总觉得和世界隔着一层薄膜，好像在以看客的角度体验着一切。
其实巨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在那被起司称为神话时代的岁月里，魔法的充盈让巨龙们也能鲜活的体验生活，他们在那时的生命感悟与如今的人类不会有什么区别。
可适应了那个时代的巨龙来不及转化，世界已经不同，对于从未体验过那个时代的米戈来说，龙的生活好像从来就是这样，也难怪会对人类生出澹澹的羡慕。
“吼！”身后愤怒的吼声唤回了米戈的思绪，红龙微微低头，通过树木上的阴影确认自己与追赶者的距离。他的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如果不是之前飞了太久，这两头金龙根本不能迫近到这种程度。
也罢，如果可以，自己也不想和金龙结仇，希望起司等等的法术能够起到化解问题的效果。想到这里，米戈再次调整方向，贴着树冠来了个急转弯。
飞行水平上的差距一目了然，那头较为年轻的金龙只想着跟上米戈，结果差点失去平衡从空中摔下去。较年长的那头金龙及时发现，用翅膀掀起一团气流，扶起了自己的同伴。
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们好不容易缩短的距离又被拉开了一些，心头的怒火也更旺盛了一些。米戈低空飞行的行为颇有几分要挟的意思，他就是在利用金龙的克制，看准了他们不会随意破坏森林。
一圈。因为米戈的急转弯，第一圈的轨迹其实并不够稳定，起司不禁对红龙的自我表现行为感到了几分不满，事情本来就够难的了，他却还在增加难度。
所幸金龙们似乎因为被戏耍了的关系更加专注于追赶米戈，这让起司不禁开始怀疑，如果红龙一路上没有时不时的刺激追赶者，他们或许早就放过了这个无礼之徒。当然这也是米戈那固执天性中的一部分，指望他通情达理本身就是奢望。
两圈。金龙缩短了距离，保持同一轨道盘旋，这也是难免的，后方的飞行者可以通过内侧来缩短飞行距离，从而弥补速度上的劣势。照这个趋势，如果米戈不爬升或做出改变，那第四圈的时候他就会被对方追到正后方，也就是难以彻底躲开龙息的位置。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小一些的金龙发出的吼声中隐隐有几分嘲弄的意味，仿佛在对红龙的自寻死路发出奚落。
然而更让起司在意的是，那条大一些的金龙好像若有若无的看了自己一眼，是察觉到了这里有一个人类吗？金龙应该能感觉到起司身上的魔力，不过他们多半不会在乎凡人中的施法者。
三圈。在乎到了也无所谓了，经过三圈的调整，三条龙的飞行轨迹已经有了规律，这就足够了。
蓝色的水滴从起司的眼角落下，那不是泪水，是魔力高度凝结所短暂形成的露珠，露珠一流出眼眶就迅速挥发，化为萦绕在双眼周围的蓝色光雾。
灰色的长袍，猎猎作响，本无花纹的表面浮现出许多玄奥的几何图形，它们相互嵌套着，组成更加难以理解的复杂图桉。
起司张开双臂，两手呈爪状，手背青筋暴起，他对着两边的空气用力一抓！接着一手向上，一手向下，在他向上那只手一侧的河面骤然翻滚起浪花，在他向下那只手一侧的泥地轰然向下凹陷。
金龙们立刻意识到了着澎湃的魔力，可为时已晚，灰袍的法术早已准备妥当，这动作便是他最后触发的扳机。如今扳机已然扣下，法术如飞箭，离弦而出，势不可挡！
“呼！”两条金龙只觉得耳边风声大作，恍忽之间，天地的界限颠倒了过来，上似乎成了下，森林才本该在头顶。
这个法术当然不仅仅是制造错觉那么简单，如果是寻常的生物，早就在错位感中被魔法撕裂，可对于强大的巨龙来说，灰袍的魔法能造成瞬间的恍忽已经是不错的发挥，也达到了起司想要的效果。
“呜！”
较小的金龙悲鸣一声，本能的想要调转身体，结果自然是失去飞行的升力，从空中一头栽落。较大的那头虽然迅速找回了感知，可看到同伴坠落，也只能无奈的跟着飞向地面，看样子是要试图减轻损伤。
与此同时，米戈正调转身形，看样子是准备对这两个追击者发起反击，龙息的火焰已经透过他的喉咙发出隐隐亮光。
“米戈，停下！”
灰袍法师爆喝一声，带着魔力的吼声如炸雷般响起，实质性的声波震荡水面，在树枝中引发连锁震动。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金龙姐妹
红色巨龙不情不愿的吞下了那口龙息，对于他来说，自己产生的火焰并不能伤害到自身。米戈挥动着翅膀，没有去看金龙们坠落的地方，而是先行飞到了起司身边。
出于接下来仍有可能发生的战斗考量，他并未降落，在巨龙的斗殴中，飞行与人类的站立是一个意思，一个倒在地上的人，旁人可以无数次的趁他起身时再将其推倒，龙也能无数次阻止同类重新升空。
“你看起来过的不错。”米戈首先开口，用人类的语言发出带有几分欣喜的问候。米戈会的魔法不多，更改语言是起司亲自交给他，用来交流的重要法术。
“彼此彼此。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但首先我们得处理眼前的问题。”
米戈是从北方来的，虽然这不能肯定他之前一直待在溪谷城，可他终归会比起司更了解在法师出发后发生了什么。这是起司急于知道的，也是必须要再忍耐一段时间的。如果不想返航的途中一直有两头愤怒的金龙尾随，他们就必须在这里解决好这个麻烦。
“简单，打服了就不敢追了。”
米戈被追了一路心里要是没有火是不可能的，红龙算是巨龙中脾气较为暴躁的族类，而愤怒这东西一旦兴起，就和谁对谁错没关系了。
它会让人抛弃是非观，将一些负面的情绪都归于愤怒指向的对象。否则米戈就不会立刻想要补上一口龙息来教训那两头金龙，他思考没有考虑过这之后事情会怎么收场。
“你知道那不是最优解。到底是怎么回事？”起司歪了歪头，如果对方是不讲理的生物，灰袍确实会同意米戈的做法，拳头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但有的问题只要暂时搁置就会自然消失。
可金龙不适用于这种做法，他知道，米戈也知道，所谓打服金龙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红龙有杀死对方的觉悟，否则同类之间的争斗断然难以出现真正的屈服。何况，对手还是两条龙。
“谁知道。我只是正常飞过，那两个就跟疯了一样冲上来穷追勐打。可能是得了什么病吧。”米戈的回答完美的错开了所有的有用信息，但这可能就是在他视角看来的事实。
无缘无故的敌意并不存在，只可能是被仇视的人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如何让对方感到不适或受到损失。只不过，这种仇视有时也是单方面的，是完全从一个角度出发，不可能被他人理解的。
“不管怎么说，先试着道歉吧。我尽量问出问题，你在这之前不要插嘴。”苍天之下敢用这种口吻合一头龙说话的人不会太多，这样说完之后没有被巨龙一巴掌拍成肉泥的就更少。
起司不仅敢说，米戈还会不那么情愿的遵从他的吩咐。这是一人一龙间早就培养出的默契，当灰袍在场的时候，思考可以交给他来做，不是因为人类的一方更聪明，而是因为他更务实。
他们说话之间，前方的森林轰然倒塌，两道金色的身影一前一后来到空地。小小的坠落对于包裹在龙鳞里的生物来说连擦伤都不会留下，只有落地时的狼狈模样会深深刺痛金龙高傲的内心。
这也是为何起司选择和米戈在原地聊天而非前去假意关心对方的原因，不去看那模样，在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尊重。否则不管是怜悯还是奚落，都只会进一步刺激金龙恼羞成怒。
“请先不要继续争斗，我是这条红龙的朋友。”起司再次用魔力喊出这句话，威力比之前喝止米戈时小些，却足够洪亮，不会让巨龙忽视他这个灰色的身影。
“你不用每句话都说的那么大声，我们可以听到。”较大的金龙缓缓开口，用人类的语言回应着。他，不，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无奈，似乎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会好解决的多。”起司听到对方可以交流，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他这才注意到，这两条金龙应该都是雌性，从体型上来判断，她们很可能是姐妹。
或许也只有这种亲缘关系，才能让领地意识较强的巨龙和谐共存吧。年轻的龙常常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共享领地，这有助于他们熬过独立前较为危险的岁月。
“不，并不会容易解决。那头冒失的红龙冒犯了我们，甚至现在还摆出一副要作战的架势。难道在你们人类的文化中，这不值一晒吗？”
金龙中的姐姐声音虽然平静，语气却相当不善，她略微向前伸长的脖子带来的压迫感加剧了这种感觉。起司很努力的让自己不后退，站在原地直视对方。
“问题带来的影响就像线球，越是滚动就越大。我无意加剧它的存在，所以希望能够以道歉作为解决问题的第一步。不管米戈做了什么，请接受我和他的歉意。”
起司微微欠身，然后伸出手对着红龙向下一压，轻微的法术自然无法将米戈逼落，却足以告诉他现在应该怎么做。年轻的红龙不情不愿的落到地上，冷冷的盯着两条金龙。
“他那个样子是道歉吗？”较为年轻的金龙尖叫起来，那声音无比生动，让起司不由得浮现出跳脚的人类化想象。
“怎么？你觉得不够？”米戈毫不客气的反问一句。让起司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米戈，米戈米戈米戈！”连续喊出名字不是因为结巴，那其实指代其他话语，不方便在旁人面前说的，带有指责意味的话语。
红龙冷哼一声，把头别了过去。另一边，年轻金龙的下一句话也被她的姐姐制止，看来对方姑且是有意愿不以暴力解决分歧的。
“看来你可以代表他和我们交流？”金龙第一次将视线完全落在起司身上，那对金色的童孔给人的感觉美丽而恐怖。
“我想可以。总要有人尝试着对话不是吗？作为一个凡人，我无意目睹巨龙之间的战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奥莉加和嘉娜
交流的第一步，首先是互换姓名。起司已经将米戈的名字告知了对方，连带着将自己的名字一并奉上。金龙姐妹对一个叫起司的凡人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在她们看来，人类就和蚂蚱一样，不管叫什么名字，待到秋冬时节也会尽数死去，所以倒并未在意。
相对来说，两条金龙的名字更为重要，因为知晓巨龙名讳是可以切实提升起司施法时的选择的，有一个确实的对象总比模湖的金龙更有力。
金龙姐妹中，姐姐的名字是奥莉加，妹妹的名字叫嘉娜。据米戈说，她们的名字在龙语中都有宁静美丽的意思，而鉴于他在介绍时那讽刺的语气，脾气较为冲动的嘉娜险些一口龙息湖到他脸上。
起司不由得感叹这群岁数数十倍于自己的巨兽为什么行为举止上会如此随意，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或许正面被喷上几口龙息对巨龙来说也就是被人吐了口水那样伤害远小于侮辱性的行为也说不定。
说到底，两者所站的视角相差太多，人类眼中毁天灭地的灾祸，在制造灾祸的生灵看来或许只是不小心打翻了一壶热水。这不是谁强谁弱的问题，只是所处位置不同的相对差异。
不过蚂蚁有蚂蚁的生存需求，即便知晓自己的渺小，它也会尽力阻止巨大的灾祸，比如巨龙之间的口水战，“奥莉加小姐，嘉娜小姐，我对巨龙的社会并不十分了解，可在我有限的知识中，没法理解你们为何如此愤怒。米戈做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这没错。但据他所说，你们已经追逐他经过了五个日出，我想这里也已经不是你们的领地了对吗？”
“这个嘛…最开始确实没想追那么远，但是太久都没碰上能飞的这么快的对手了，再加上他一直在向我们挑衅，结果就越飞越远。”
奥莉加的声音越来越小，看来姐姐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幼稚的事情。
一般来说，她应该是阻止较为冲动的妹妹嘉娜的那个，结果却加重了这次追逐，甚至对整个过程颇为享受。如果说嘉娜是因为气愤的话，奥莉加就真的只是找了个机会寻开心。
起司算是料到了这种回答，毕竟金龙姐妹如果真动了肝火是不会落地后就不再发作的，虽然态度不同，但她们气愤的多半只是没能在飞行技巧上胜过米戈。
红龙一般不会特意去钻研这些，米戈的飞行本领完全是跟着灰袍到处乱跑练出来的，可这些奥莉加她们可不知道。从被轻视的愤怒转为对胜负的执着，这种情况不论在哪个种族中都很常见。再加上米戈自恃更胜一筹之后肯定没少挑衅，让人打一顿也不冤枉。
“既然如此，不知能否由我替他做出赔偿来平息此事。毕竟他是响应我的召唤而来，路上穿过了你们的领地造成冒犯，其中理应有我一份责任。”
某种角度来说，巨龙其实很好打发，只要给他们财宝，大多数巨龙就会变得很宽容。不过要特别记住，一定不能表现出自己除此之外还有更多黄白之物的架势，否则对贵金属和名贵物品有异常占有欲的龙很容易就会暴起。
现在的起司说巨富是不够的，可一路走来，他解决问题，结交朋友，得到的馈赠却不少。如果对方接受，那只需要将学徒唤回，从行李里拿出几件即可。无意义的争斗不会让财宝增多一丝一毫，金龙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赔偿？那简单，把你身上这件衣服给我们吧。”嘉娜的语气一听就还在气头上，龙是可以花好几十年生闷气的物种，如果是那种不喜欢自我反省的个体，那就更加牢骚满腹。
“抱歉，这件衣服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恐怕我没法将它作为赔偿。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够用贵金属来做赔偿金。”
起司对对方的狮子大开口倒是无所谓，反正现在这个阶段，除非把他杀死，他都是不会脱掉这身灰袍的。如果有哪一天他可以轻易的脱掉这件长袍，那恐怕就是，这件衣服对他没有意义了吧。会是什么时候呢？魔力消失的那天吗？不，即便没有魔力他应该也不会放手。
“那也简单，你让这个无礼之徒把他的獠牙给我，这件事也可以过去。”
巨龙是不存在阶级的，或者说他们的阶级就是年龄带来的实力差距，除此之外，并无贵族平民一说。因此嘉娜的言行并非娇惯出来的结果，纯粹是她实在看不过米戈的样子，打心眼里想要让这头红龙付出代价。
野兽的獠牙关系到生存，牙齿损毁的肉食动物会因为无法撕咬猎物而活活饿死。巨龙倒也没那么依赖自己的牙齿，可略微突出上颚的獠牙也十分关系到形象，如果去掉一颗的话至少也得好几十年才能恢复。换算到人类，大概就是要米戈在脸上划一道几年才能愈合的伤口吧。
“一个连我尾巴都摸不到的家伙，在这里大言不惭真的好吗？还是说，你觉得拿着我的牙，自己就能飞的更快？人类是怎么说这种东西来着？护身符？”
米戈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之前尽力按起司的要求保持了沉默，但嘉娜一再讥讽，这让红龙如何忍得了？何况如此赔偿哪怕在巨龙看来也确实过分了，这头母龙不仅对自己是这个态度，对起司也十分不友好。
起司叹了口气，嘉娜和米戈的性格某种程度上说很像，都是颇为情绪化的类型。要不让他们找个地方打一架得了。灰袍法师不由得生出如此不负责任的想法。
但那是不行的，如果米戈在战斗中负伤，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返回北地。问题是他一个人类法师，该如何才能强迫两头青年龙冷静下来呢？
“你召唤米戈，是有事需要他帮忙吧？”奥莉加歪头看着苦恼的起司，颇为好奇的问道。她本就没什么火气，现在见到妹妹如此更是没了继续找麻烦的打算。
这令金龙开始对脚下的法师感到好奇，一个能召唤巨龙的人类，而且看样子他和那头红龙还相当熟悉，这对于没怎么接触过人类的青年龙来说是十分有吸引力的有趣情况。
“确实如此。我需要他带我回家，就像你们对自己领地的重视一样，我已经离开家乡太远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龙与人
家的概念在不同文化之中或许有着不同的意义，房产，故乡，出生地，祖籍，亲人，族群乃至其他各种要素都可能成为家的注脚。但它们最后都会引申出类似的意思，让人感到牵挂的地方。
哪怕是纯粹物质性的房产所构成的家，它也会作为重要资产而让人牵肠挂肚，更加感性定义里的家则会无时无刻不作为人心灵与记忆中的信标。
那些迷失故事中指引主人公寻回方向的，往往只有两种东西，重要之人和家。而以有人才有家的角度来看，这两者又可以等同。家，人的家，大可以为国，小可以为棚，它的重要性无可比拟，无人会去质疑。
那么世界上有生物不需要家吗？恐怕是有的，随洋流漂浮的水母就不需要家，它太过不由自主，没有决定落脚点的权利。
与之相对，巨龙其实也不怎么在乎家，原因和水母正好相反，他们太强大，愿意驻足的话，哪里都可以成为休息的场所。
诚然，巨龙有领地的概念，不过领地更多是提供能让巨龙安逸生活资源的场所，它有些类似人类社会中的货币，只不过占有方式更加直接。
因此当起司感慨颇深的说出对北地的怀念时，金龙姐妹丝毫没有触动，她们关注的方向在其他地方，“你让他做你的交通工具？有趣。这家伙看起来并不乐于助人，难道你手里有他的把柄？”
嘉娜对米戈的敌意毫无遮掩，除去性格上的偏差，这可能也和交流对象的缺失有关。从简单的对话中起司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两只金龙中姐姐还好，妹妹却异常缺乏交际经验。
这倒是很有趣，她们都可以熟练的使用人类语言，说明是接受过相当程度教育的。但除此之外，她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和态度都十分稚嫩，给人一种涉世未深的感觉，哪怕是奥莉加也只是一副照顾妹妹的姐姐样子。
至少和起司在一起长大的米戈已经不会如此行事，他的脾气虽然暴躁，却已经在和人类的交流中明白了如何以解决问题为目的来思考，这就与单纯的情绪输出截然不同。
“把柄谈不上，我和他在我生命周期的早期阶段就已经有所联系，算是签订了契约的关系。非要说的话，我姑且也算是龙骑士。”
起司说的并非谎话，在较为广义的概念里，和巨龙有伙伴关系的人都可以被称为龙骑士，如此来说，能够肆意召唤米戈获得他帮助的灰袍法师当然也是个龙骑士。就比如当年在溪谷城和苍狮王国的贵族联军作战时，起司就是以骑着巨龙的形象进入战场的。
“那个契约已经无效了。怕你忘了，我必须提醒你一下。现在我会在这里，纯粹是出于个人意愿。”米戈说的也没错，起司和他之间的契约，在之前那只唤龙笛碎裂时就算是彻底结束了。如今红龙响应召唤而来，纯粹是出于两人从前经历中积淀下的情谊。
有趣的是，他们谁都没怀疑过这点。起司从未考虑过他吹响笛子而米戈不愿意前来的可能，米戈也半点没有懈怠，径直从修养之地抵达法师的面前。
这种关系放在从前，起司可能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旅途过后，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才是他拥有的第一份同伴之情，远早于任何人，只是从未被重视。
“当然，我的朋友。对于你的到来，我，非常感激。这也是我现在还耐着性子为你向这两位小姐解释的原因。”起司耸耸肩，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感谢，并不忘损上红龙一嘴。
让金龙姐妹没有办法的米戈听到后半句，视线不由得飘向别处，他自己知道要安抚两头生气的龙有多难，因为他自己就是头龙。如果按米戈的想法，解决这件事的办法有且只有一个，就是用各种方式和奥莉加与嘉娜对抗，直到她们放弃。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什么能让她们停手的法子，就像他想象不出生气的自己能用什么暴力之外的方式被阻止一样。
“龙骑士？呵，和人类打交道的龙，真是丢脸。”对于多数巨龙来说，和人类合作就如同像蚂蚁求助一样，是非常离谱的选择。
这种观念普遍存在于青年龙到壮年龙的群体中，因为他们并没有怎么接触过短命生物里的某些异类，那些施法者，异形者，所以才会这般认为。有些阅历的巨龙都会认识到，人类并非真的那样无力，当他们真的以巨龙为对手全力以赴时，哪怕没有那种惊天动地的战士，也是可以给龙带来麻烦的。
那些老龙身上的伤口，有些便出自于凡人的机械和智慧，它不断提醒着他们，世界不再属于他们是有理由的。
以起司来说，他的魔法并非凭空而来，若没有老师的传授，这个年纪的灰袍纵然再天赋异禀也无法走到这一步。
而第一灰袍既然不是魔法的发现者，那他必然也有所传承，传承接续传承，哪怕是个体最为凸出的法师，他背后所站立着的仍然是整个施法者群体及他们所生活的社会所孕育出的知识与智慧。知晓这一点的龙绝不会认为和人类交流是可耻的，至少米戈不会。
“确实如此。我就是龙族中的败类，所以可以请你原谅我这个败类的无礼作为，接受赔偿然后离开吗？”
当狂暴的红龙开始用平静甚至文雅的口吻说话，身体不再摇摆晃动时，这恰恰才是真正的愤怒。嘉娜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可她的姐姐意识到了，所以她立刻制止了自己的妹妹，发出低声的吼叫表达歉意。
“其实我们并不是真的想要黄金，啊，我不是说我们不喜欢金子。只是现在还没有真正筑巢的打算，宝藏的囤积不需要那么着急。”可能是为了缓和局势，奥莉加主动岔开了话题。
“那么请问你们想要什么补偿呢？”
“这个，可能还要让我们讨论一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金龙的价码
“我觉得你正在犯错，你不应该给她们讨论的时间。金龙都是一群脑子和嘴动的比翅膀频繁的家伙。你就应该直接用金币塞进她们的嘴里，然后立刻划清界限。”
米戈人立而其，双手抱胸，完全以一副人类才会有的姿势做着评论。模彷人类的言行在巨龙中非常少见，能模彷的如此惟妙惟肖的就更加稀有。
据说有些好奇心极度旺盛的巨龙会通过变形术转化自己的形态到凡人之间游历，或许在一段时间之后米戈也会这么做。
起司无意阻止这位红色朋友的计划，但还是默默准备在那之前整理出一部分变形为人类需要小心的事项给他以备不时。
“我觉得你少说两句问题会简单很多。相信我，平和的解决问题往往是付出代价最少的方法。”灰袍用同样的姿势回答红龙，他不知道奥莉加姐妹要说多久，只希望她们能在天黑之前有个结果。
“要我说代价最少的方法肯定是把她们暴打一顿。你先用魔法控制住那个姐姐，我来对付妹妹。”米戈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听起来对嘉娜的意见非常大。
至于挑战雌性是否会有欺负人的嫌疑？自然界中存在雄性占体能优势的物种，存在雌性占体能优势的物种，很不巧，巨龙是某种意义上的平衡生物，他们雌雄性别间的个体差异非常微弱，几乎不存在较为强势的一方。
“之前法术能奏效只是因为她们来不及反应，我可没有把握再重现一次那种效果。在这种距离下和金龙正面对决？你是嫌我活的时间不够短啊。”起司苦笑着说。
不过米戈似乎并不认为灰袍说了实话，作为最了解起司的巨龙，红龙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之前他施法时给人的感觉，那种感觉和之前截然不同。要说的话，就是米戈不认为灰袍会搞不定一只金龙，但他也没戳破这层托词。
“好了，我们讨论完了。”就在两人刚开始要进入闲谈状态的时候，金龙们异常迅速的完成了讨论。说真的，她们得到结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这样的高效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愿闻其详。”老实说起司现在一心只想返回北地，只要对方开出的条件不是太离谱，他都能接受。而且他手里还有一个绝对可以让她们满意的赔偿，那枚来自迷失精灵所赠送的红宝石。
尽管那是远远要超出应付金额的补偿条件，但它确确实实可以彻底解决争端。没有巨龙能拒绝那枚宝石，老实说也没有其他生物可以，就连起司自己都在这个念头闪过后惊讶于自己的康慨和疯狂。
“你在人类之中属于什么地位？国王？贵族？还是平民？”能笼统的将人类王国常见的阶层划分说出来，意味着她们对人类并非一无所知，这更加加重了起司的不安感。
“姑且算是一个偏僻地区的管理者。它位于世界最北端的国度的北端。不过那里的人已经不怎么需要我了。”
起司尽量在不撒谎的情况下将溪谷城的位置说的不值一提。不撒谎，是因为有些巨龙具有识破幻觉和谎言的能力。而将溪谷城说的偏僻，则是为了防止她们产生兴趣。
灰袍不知道对方的问题会引出什么样的下文，最大的可能是通过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来衡量他的财产价值。
世人普遍认为巨龙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那就错了，一群以财宝为生命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对经济和数字不敏感呢？如果龙愿意离开巢穴，那他们多数哪怕不依靠武力也能成为非常成功的商人。
“一个失势的领主，从你的能力和帮手的水平来看，应该不是被武力推翻的。嗯，寒冷会降低粮食的产量，但相对应可以出产不错的毛皮和木材，这些在人类中还是非常有价值的。”
当一头金龙在你面前对你的资产进行清点和估值的时候，描述心情就变成了一个复杂的问题。至少起司听着奥莉加的滴咕以及嘉娜不时的补充时没法想象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米戈有些坐不住了，这件事因谁而起他还是有数的，如果因为自己让起司遭受了过大的损失，红龙的自尊和内心都不会允许。
“我们想要一份工作，或者说，合作关系。”奥莉加用微笑的表情说出这句话，老实说这比直接报出一个天文数字更让人毛骨悚然。
“没错，既然你可以和这个红色的家伙达成契约，那我们也可以。长期雇佣两条强大的巨龙，怎么想都很划算对吧？”嘉娜的语气理所当然，只是让人搞不明白划算的点在哪里。
强制雇佣？这四个字突兀的出现在起司的脑海里。类似的情况倒是经常发生在强盗和商人的身上，前者以不容置疑的方式逼迫后者雇佣自己，再单方面决定自己的报酬数额和雇佣周期。
这和一般的掠夺区别在于，强盗更加着重于剥夺被抢劫者的剩余资产，将关系，产业等等没法一下子变现的东西慢慢的转化为自己想要的金币，再通过这种看起来合理的方式加以掠夺。
起司是真没想到类似的情况能发生到自己身上。要知道，他可是和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交易者魔鬼都做过交易的人，哪怕是魔鬼，都没有这样对他。
“你们的意思是，要和我回到北方？”
两头金龙点了点头，“我们愿意让你以酬金的形式分期支付这次的赔偿。”
面对赤裸裸的敲诈，起司本能的想要回绝，但他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即将投身灰塔的争端，那么光靠米戈是无法保全溪谷城和冰霜守卫的人的。
两头金龙的加入，至少能让之前重创他们的白银龙不再能随意施为。这是一支要价不菲的强大生力军，并非没有雇佣的价值。
当然，起司不会因为这样就将雇佣金龙的价码压在鼠人们的肩上，他准备好好的和这对姐妹磋商一二。
第一百一十八章 龙之契约
号角的声音回荡在日落前的大地上。这次的响动不再只有米戈能够听到，在不加入龙血的情况下，唤龙笛成为了起司手中又一件用起来相当便利的魔法物品。
或许现在不该叫它唤龙笛了，因为它的功效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呼唤巨龙那么单一，但起司也不着急为它命名，仓皇赶工出来的魔法物品还有很多可以调整和改良的地方，他打算等这些完工之后再做出决定。
悠扬的音调持续了大概十秒，放下号角的起司面不改色，因为吹响号角所需要的不是空气，是魔力。那释放出去的音调，是召回尤尼的讯号，当学徒听到老师的呼唤，立刻便会折返回来。而这也意味着，起司和金龙们的交易，已经谈妥了。
金龙确实是谈判桌上强大的对手，她们的思维敏捷，很难找到逻辑漏洞，甚至还能迅速吸收消化起司的战术予以回击。
在红龙问题上耐心不足的金龙在谈判时却出奇的冷静，如果不是起司有意推动进展，这场谈判兴许会拖到很多天以后。有些事情只有尽快解决和尾大不掉两种情况，后者显然对巨龙更加有利。
不会灰袍法师也不是完全没有筹码，作为名义上的雇主，他具有的主动权在于对情况的了解。哪怕离开北地再久，他也比金龙更加熟悉溪谷城，更加清楚整个苍狮王国的地理情况。
甚至如果仔细回忆的话，他也依稀可以利用记忆角落中，有关溪谷城经济形势的信息加上自己的计算和推倒，来罗列城市现在的产出能力与承受能力。
相对来说，奥莉加姐妹对即将前往的职场只能通过法师的讲述来想象。
这本该是压倒性的优势，在谈判时知情的状况会让场面变成一方单方面的碾压，因为不知道就意味着任人摆布，任人愚弄，甚至对对方看似让步的得寸进尺毫无察觉。
可巨龙有着最大的依仗，她们本身。要比喻的话，她们就像是那种技巧独一无二的工匠，作战能力无可比拟的战士，在相对应领域中的作用无可替代也无从替代，如果肆意愚弄她们，那对方只需要毁约就可以了。
没错，毁约。和当初与米戈达成的那种相互帮助的契约不同，奥莉加聪明的否定了起司想要以魔法建立共识的提议，只允许二者的合约以文字的形式作记录。虽然契约类的魔法作用在巨龙身上本来就效力微弱，可她们还是选择一点风险都不冒。
这种近乎于无保证的强硬姿态在谈判最开始的时候给了起司很大的麻烦，当你没什么办法控制两头年轻冲动的龙时，带她们回到故土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令人意外的是，当起司表现出想要中止进一步谈判的样子后，嘉娜的失望相当明显。这让灰袍意识到自己正在提供的东西对于金龙来说还有另一层价值，让她们走向远方的价值。
听起来有些怪异不是吗？巨龙有无以伦比的双翼，飞行速度超过这世上绝大部分交通工具，他们完全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没什么能阻拦他们，没什么能威胁他们。
可那样的景色，有什么不同吗？当你从高天之上向下俯瞰，大山大海也不过是颜色不同的色块，人类精灵只是不同形状会活动叫喊的斑点，他们是无意义的，无接触的，自然不会带来触动。
巨龙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上，这不仅仅是比喻，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是如此，远离其他生物，不介入任何俗世的纠纷。
世界和他们无关，人们恐惧龙，崇拜龙，但龙无法理解这些，他们是篱笆外的行人，看着篱笆里的人们生活却不得门而入。
那不算真正了解了领地之外的世界，尤其是对于还没什么耐心观察的青年龙来说，不同的风景没有意义，需要有人带他们进门。
就像奇幻故事里引导主人公的那个角色，现在的起司就是金龙姐妹的引路人，他是沟通龙与人之间的枢纽，能像他这样平静的站在巨龙面前侃侃而谈的人，并不多。
成群的人类往往会被巨龙杀戮，落单的人类则会让他们感到好奇，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龙希望走进那扇对他们来说过于窄小的门，看看渺小的蚂蚁们如何度过短暂的生命，这能给他们漫长的生命一段不错的消遣。
“老师。”尤尼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巨龙，这孩子在变回人形后吓坏了。起司安抚了一下学徒，顺便让一直于河中待命的聘威接触隐蔽，交易敲定到这一步，金龙应该不会突然暴起了。
“没事，先去休息，我们很快就要再次上路了。”灰袍拍了拍学徒的肩膀让他放心，然后开始从行李中寻找能够作为给巨龙定金的物品。
“先说好，我们不会允许任何人爬到背上。”嘉娜的目光锁定在尤尼和聘威身上，眼睛里有几分的意外，不过思绪还是立刻转动到了其他问题上。被人类骑乘，在大部分龙眼中仍然是一种耻辱。
“别担心，我会制作出合用的吊篮的，这样对没有在龙背上长途旅行的人也比较友好。”
骑龙可不像骑马，那种紧张感是不会随着时间和习惯消退的，当需要进行长途旅行时，不仅尤尼和聘威需要吊篮，就连起司自己也得在那里面休息。
而有了万法之城空舟的建造经验，他也可以对从前简单的桶状结构进行改良，让里面的乘客和抓着吊篮的巨龙都能更舒适一些。
“随便你，我们也要先回领地去处理一些事情。两天后，在这里集合，然后出发。记住，你们是不可能偷熘的。”
按下契约的奥莉加用温和的语气提醒道，金龙的眼镜可以监视很广大的天空，米戈确实无法在她们已经有所警戒的时候不被察觉的起飞。
“请放心，我断无那个打算。”虽然价码高昂，但两头金龙还是可以改变许多事情的力量，既然遇到了，起司就没打算轻易放手。
第一百一十九章 龙的信息
有的时候，我们会希望一个事情永远不要完成。比如某一班车永远不要到站，希望钟表上的指针停止，希望停留在这个时刻，哪怕它只是凝固而不能改变，因为那会到来的东西，是不想承受的。
就比如说，当你直到吊篮修好的时候，可怕的巨龙便会回来，你就不再那么富有动力去根据老师的指示学习简单的机械结构于制作方式。这便是眼下尤尼的心态，他实在是不喜欢巨龙。
“为什么？在万法之城的时候，你应该也接触过和巨龙有关的材料，那时你对他们应该是很有兴趣的。现在怎么如此的，畏手畏脚？”
起司注意到了学徒的瑟缩，尤尼似乎格外害怕米戈，哪怕在面对千足龙时都没有这样的反应，那可是同样具有部分巨龙气质又明确对他们表现出敌意的生物。要害怕的话，怎么想也是有威胁的东西更容易令人恐惧，红龙对他们并无威胁不是吗？
“我，我说不上来。他让我，不，请相信我，我知道我不该怕，可我就是，停不下来。”停不下来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微微发抖的双手。
起司看了看尤尼，又转头看了看米戈，后者正用一种颇为无辜的眼神看着这边。没错，学徒的恐惧并不是米戈的错，米戈没有恐吓他或有什么其他举动，在溪谷城和鼠人的相处让他知道了龙的恶作剧对人来说并不有趣。
灰袍思考了一下，然后伸手握住了尤尼的胳膊，这次他没有用魔力去探查尤尼，相反，他在敞开自身允许学徒的魔力和他共振。
这种行为如果没有血缘关系是绝对无法做到的，可尤尼身上恰好就流着起司的血，为了救治学徒的兽化病，灰袍曾大剂量输血给尤尼，结果就是后者成了起司某种意义上的血亲。
用恶魔的说法，这种行为就可以被看作繁衍子嗣，如果起司需要，尤尼就可以作为他施法过程中子嗣的等价物被使用。当然，灰袍对那些恶魔邪法毫无兴趣，他尊重客观现实，却不认为尤尼因此背负上了作为学生之外的对自己的亏欠。
微弱的魔力流动被渐渐感知，在起司庞大的魔力量面前，尤尼身体里的魔力即谈不上精纯，更谈不上庞大，就像是一颗随时可以被掐灭的烛火，微弱且脆弱。
这不奇怪，他才踏足魔法之道不足一年，能够点燃这烛火已经是巨大的成功，未来是属于他的，他的火种将在名为岁月的燃料中发展成起司无法预想的样子。这多么令人宽慰啊，明明它完全不可控。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魔力共振轻快的解除，起司露出带着几分苦笑的表情。尤尼的问题，说简单就很简单，说复杂也几乎无解。
他对巨龙的无法接纳来自于其体内的那些类动物器官，那些由于兽化病变异而来的器官不仅带有不同于人类器官的功能，也有不同的性格。而在作为生物的顶点巨龙面前，这些性格出奇的做出了同一种表现，战栗。
起初灰袍还以为那是生活在如今时代的生物对神话时代生物的无法接受，但现实并不复杂，尤尼就是怕了，不是他的脑子怕，是他的身体，他的器官在害怕。
意识和身体并未统一的问题在此时暴露无遗，和常人一体化的身心不同，经过兽化病的洗礼，被疾病变异的人多少都会有这样的问题。只是尤尼身上的问题太多，太零散，所以平时反而无法和作为主体的意识抗衡，只有到这种统一反应时才凸显出来。
“你暂时不要制作吊篮了，没关系，我和聘威足够完成它。现在你的任务，是待在那条红龙身边，然后冥想。”恐惧无法克服，但可以习惯或无视，无视恐惧往往需要更大的责任和信念，现在的尤尼不具备这个条件，所以他只能习惯。
当一个恐怖的事物连续重复一万遍，那再敏感的人也会麻木，不是不怕，而是察觉不到自身恐惧的反馈了。话虽如此，直接直面恐惧的源头很可能会让人在适应之前就肝胆俱裂，吓死可不是玩笑，极度的恐惧带来的紧张是真的足以导致窒息的。
不过起司并不认为尤尼会被吓死，因为学徒的主体意识是稳定的。
既然心神稳固，那红龙刚好可以成为锻炉，用名为恐惧的火焰来精炼尤尼的身体，使他体内的动物器官更加听话。再说起米戈这个可控的恐惧源头，目前暂时除了浪费粮食之外也没有其他作用。
“是，老师。”尤尼是很听话的，有时有些太听话了。他控制着自己发软的脚步，一点点靠近红龙，在巨龙侧面找了个地方坐下，努力尝试心无杂念的进入冥想。
“你居然会像模像样的训练学徒，难以想象。看来你又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进入了生命的一个新阶段。”红龙饶有兴趣的盯着起司的眼镜，欣赏着他从中表露出的对尤尼的关心。
“新的阶段吗？也许吧。不过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讲讲溪谷现在的状况如何？你应该之前都呆在那里修养吧？没吃吐蘑孤吗？”
听到蘑孤，米戈下意识的吐出舌头做出厌恶的表情，“别说了，那些老鼠除了蘑孤和苔藓就没什么吃的，我后来直接告诉他们巨龙可以好几年不吃东西才让他们停止喂我真菌。不过你可以放心，那些小家伙甚至有余力那粮食来给我，他们的生活在逐渐变好，那个格洛瑞亚很擅长这些。”
格洛瑞亚，曾经的人类领主之女，现今鼠人们实质上的领袖，听到溪谷鼠人在她的领导下欣欣向荣，起司心里如释重负。
“当然，这期间有人类想找过麻烦，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你离开的消息。不过我只是稍微飞了一圈，那些胆小鬼就丢盔卸甲的跑回去了。亏他们还自称为骑士。”
红龙不屑的口吻让人完全能想象到兵强马壮的部队在头顶落下的阴影中仓皇逃窜的样子，骑士确实是勇敢的，可巨龙不是仅仅勇敢就能面对的对手。
“所以总的来说，风平浪静？”
“也许。我和他们并不亲近，你懂的。只有那个红头发的丫头会主动靠近我，她倒是问了我不少你过去的事情。”巨龙的童孔中带上了几分笑意。
“咳咳，希望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第一百二十章 返航
当奥莉加和嘉娜重新回到空地时，原本的小屋已经拆除，除了曾经用作唤龙笛炼制炉的遗迹之外，这里的人造物只剩下两个。
那是一大一小的吊篮，哪怕是小的，其体积也可以比拟寻常马车的车厢，大的那个更是与小型船舶的船仓有相近的体量。
两天时间内制造出牢固可靠的吊篮，显然是在物理上不可能的，因而这两个物体中都掺入了大量魔法元素，比如衔接处的魔力符文和代替金属加固木制框架的法阵。
诚然这些加固手段依然无法阻止它们脱离龙爪后在地面上摔个粉碎，可至少能保证两个吊篮不至于在飞行的强风中解体，或因为穿过云层而受潮变重或遭遇雷击。
运用在吊篮上的工艺和技术目的，找熟练的工匠，给予合适的图纸，也可以完整重现。
魔法，或者说起司这样老辣的施法者所起到的作用，就是省略掉训练这些专业人员所需要的时间和成本，并且将原本耗时数月的工程缩短在两天内完成。
这当然也有代价，比如两个吊篮失去魔力供给后就会迅速崩坏，种种神奇的效果都将消失，哪怕是在有魔力涌入的其间，也需要作为施法者的灰袍时时注意等等。
限制如此之多，使用期限如此有限，可依然不能抵消这份便利性和它表面上展示出的样子给人的冲击力，在不懂得背后魔法原理的人看来，这两个造物就是凭空而来的。
奈何金龙的眼睛可以看穿表象，她们对吊篮的结构没有惊讶，好像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一样。甚至嘉娜还因为起司，让尤尼和聘威乘坐的大吊篮由她们负责搬运而颇为光火。
“我听说金龙的身体天生比红龙强健，加上两位表现出的气势远胜米戈，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安排。现在看来是我搞错了，我会将吊篮的负责人做出调换，非常抱歉。”
挑衅一条龙和怂恿一条龙都不是件困难的事，前提是你有不被这条龙随手拍扁的力量和能够与他平等对话的地位。
当起司以金龙和红龙的种族差异来作为矛盾点讥讽嘉娜后，后者爽快的表示不需要姐姐，自己也能拿着大吊篮完成飞行。
对此米戈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他迫不及待的看这条傲慢的金龙体力不支时的样子，不过灰袍还是无法放任这件事的发生，
“您的力量母庸置疑，但我的吊篮设计的仍有瑕疵，体积越大，风阻就越大，这会不成比例的消耗您的体力。所以我由衷的希望还是由您和奥莉加小姐轮流搬运它，毕竟这事关两条人命，还请理解我这凡人的担忧。”
“你以前没有这么虚伪。”米戈在起司准备进入吊篮时低声对他说道，刚刚灰袍向金龙乞求时的样子对于红龙来说简直是一种震撼，他可没想到起司为了这种小事能这么低声下气。
“我只是放弃了一些没有必要的坚持。如果你见过千条河流是如何在土地上留下痕迹，你也会变得柔软。”
灰袍耸了耸肩，似是而非的回答了一句，“走吧，我离开风雪太久，已经开始想念寒夜了。”
“那你绝对不会失望，你的北方，比之前冷了不少。”红龙喃喃的说着，嘴里喷出点点星火，那是他升空时本能的反应。
单爪抓着吊篮的顶部，米戈朝着天空张开双翼，他不能完全依靠另一只脚蹬地时的力量起飞，那会导致他的体重有一瞬间完全压在吊篮上。
所幸除了双腿之外，巨龙还有尾巴，粗壮的尾巴提供了起飞所需的最后一点升力，让红龙弹射到空中，获取脱离地面的速度。
透过吊篮的缺口，起司看到金龙姐妹跟随着米戈翅膀制造的旋风离开地面，那是三条巨龙商量好的升空方法，相比于他的单人吊篮，双人吊篮的持有者将更加难以升空。
其实起司也想过制造三个单人吊篮，可结果还是碍于时间有限只能选择一大一小的方案。顺便也否定了尤尼想要变成鸟类伴飞的想法，且不说鸟类的飞行速度无法与巨龙相比，单说体力消耗也不是现在的他们承受的起的。
离开万法之城时，起司和尤尼都变成了飞鸟，可那是借助了从高处到低处的落差优势，加上飞天马车的精妙设计，这才最大程度节省了二人的体力。
再说尤尼并未真正克服对巨龙恐惧，在这种不安定的状态盲目使用变身术绝对是不明智的。施法者有施法的意识，有决定何时最适合施法的意识，也必须具备何时不该施法的认识。
坐在简陋的吊篮中，起司终于松了口气，他将头靠在吊篮的墙壁上，目光似乎已经穿过云层看到了遥远的北方，“米戈，你飞过来的时候用了多久？”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恢复之前消耗的体力？”红龙没好气的回答道，起司的声音带着魔法，可以轻松传入前者耳中，“大概要一个星期，考虑到你们的生理需求，这个时间应该要加倍。”
“半个月，已经足够快了。你来的路上有遇到什么异常吗？”深知自己这趟旅程走了多远的灰袍并未对米戈给出的时间有所不满，相反，这比他预想的快得多。
“异常？如果你指的是战争之类的话，那很多啊，你们的世界总是在纷争之中。”
在空中盘旋了一阵确定好方向的米戈再次挥舞双翼，开始爬升高度。高空之中的景物几乎没什么辨识度，要确定方向最好还是在高度较低的时候。
“你有时也能说出些令人深思的话啊。”起司笑了，凡人的战争在巨龙看来或许确实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吧，人会在意两窝蚂蚁的对决吗？
可对于蚂蚁来说，那就是世界的全部。这也是万法之城的古老者们着力推动浮空城的原因，他们渴望脱离蚂蚁的世界，远离那些纷扰。但纷扰并不来自于土地，它是从人群中爆发的。
“我说的名言可多着呢，比如…等等，那边的天上好像有个黑点，看起来很古怪啊。”
起司看不见巨龙眼中的黑点，不如说如果连米戈都只能看到黑点的话，那那东西的实体就离这里非常遥远。可是灰袍还是很快推断出了那是什么，“那是座人类的城市。”
“你是不是湖涂了？城市？在天上？”
“呵，这个嘛，世界总是在变化的不是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归乡途中的轶闻
半个月的时间不可能眨眼过去，巨龙虽在云层之上的高天飞翔，终究还是需要落地进食饮水。
尤其是金龙姐妹，她们似乎是第一次进行如此远距离的飞行，所以在如何调节体力平衡速度和时间上还有许多要掌握和磨合的地方。
而在最开始做出了些许报复性的误导后，米戈也开始以领航者的姿态作为三条巨龙中的先锋，承担了雁群里箭头的位置，负责导航和控制速度。
此时三龙三人已经离开空白世界边缘有将近五天的路程了，当巨龙降落时，周围的景物令人恍如隔世，无法将其与之前的环境认为是同一个世界。
就好像他们这次休整时周遭的状况一样，这里的植物和动物都不免令人觉得陌生。话虽如此，也还没到完全迥异的程度就是了。
泛北大陆尚不足以支持多种截然不同的生态系统，不如说只要大陆基本相连，生物都会随着各种情况而发生迁移，完成对整个大陆的覆盖。
“这种草之前在万法之城也有分布，但此地的叶片背面颜色和主干形态与之略有不同。同类的植物几乎分布了整个大陆，如果实在无法确定自己所处位置的话，可以通过观察当地生长的植物样态来对做初步推导。比如我们眼前的这株就说明此地正位于中部大三角洲的范围里，只有在这片区域，它的叶脉颜色才会呈现出这种紫红色。”
起司趁着落地的休息时间向学徒讲述着通过同一种植物在不同地区的外形差异来分辨位置的方法，这方法除了会使用超自然力量进行长途移动的人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常人都有更加可靠和稳定的判断依据。
可是尤尼对这种微妙的知识依旧听的很是入迷，只要一关系到动植物，学徒似乎都会很有兴趣。这倒不是说学习其它的知识让尤尼厌恶，只是在这个领域里他的学习状态格外的好，甚至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也依然保有着高昂的学习欲望。
说到身体不适，尤尼的脸色确实不好看。长时间的靠近巨龙，再加上被并不舒适的吊篮抓着飞行，这种体验足够然身体素质平平的人大病一场。
“而且这种植物除了分布广泛之外，还有一个特质，它的叶子里会分泌一种汁液。对正常的人和想要以其为食的昆虫动物来说，它的味道非常糟糕。可是对头晕反胃的人来说，却是不错的中和剂。”
灰袍摘了十几片叶子，用炼金骰子在上面轻轻一压，藏在叶肉中的汁液就全部跑了出来，落入起手中的小碗里。尤尼接过去就想喝，但起司制止了他，向聘威讨要来了一小块糖，把它碾碎放进药里。
“老师…”糖在这个时代是昂贵的货物，任何人都知道它的价值。哪怕是半恶魔，也只有在很少量的场合才会运用甜味来烹饪食物，倒不是他吝啬，糖在野外实在是难以补充。
“糖本身可以提供能量，对于许多身体上的异常，只要重要器官没有受损，足够的能量供给就能将其解决。何况，甜味会让人感到愉快，放松的心态也有助于身体恢复。”
起司面色如常的将小碗送到学徒手里，让他喝下里面绿色的液体。只有在尤尼的眼睛被碗遮住的时候，灰袍才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他说的都是实话，可也没否认想要给一直坚强跟随的学徒一点奖励的意思。
“等我们回到北方，你能尝到整个泛北大陆最好的蜂蜜，它的味道不比糖差。而且更便宜，也更容易获取。”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尤尼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况且苦寒之地的北地生产的蜂蜜到底是不是整个大陆最好的还值得商榷。
更多的是起司对目的地的一种较为积极的描述，让人觉得自己正在前往一个好地方，那路途上的折磨就会更容易忍受。
“你最好过来看看。”在起司等人休整的时候，三条巨龙也各自在排解长期飞行带来的疲乏感。金龙姐妹选择去就近的水流冲洗鳞片，道理和吃糖一样，金龙只要看着自己的鳞片金光闪闪，心里就会觉得愉悦。
相比来说，红龙就更加务实一些，米戈之前说打算去周围转转，找点吃的。现在看他的样子，吃的可能没找到，但找到的东西一定不平常。
起司点点头，起身看向尤尼，“和聘威先生待在这里，如果那两条龙问起，就告诉我们很快回来。”
说完，法师熟练的跳上米戈的前爪，被后者托着前往他发现的地方。并不是所有时候巨龙都会在移动时拔山倒树，需要的时候，他们也能在不对环境造成显着破坏时穿行而过。
米戈现在就是如此，甚至他行动的方式在起司看来有些过于小心了，让人想到踮着脚走路的人。红龙带着法师，迅速离开他们的降落点，来带了一片战场上，准确的说，是曾经的战场。
那些食腐的鸟类没有成群出现，应该是碍于巨龙的威严，三头巨龙降临在此，没有任何生灵不胆战心惊。除此之外，这里就是一片新鲜的战场，尸体，武器，尚未干涸的血液普遍了曾经的草地，令人本能的感觉到不适。
发生在这里的战斗应该结束了些时间，否则起司他们会在降落前就察觉到喧闹。灰袍落回地面，用眼神确认这就是米戈想让他看的东西。
“嗯，确实有些古怪。”
战场，起司见过不少，他自己参与的也有几场。百战老兵灰袍当然不是，可若说他没有经历过绞肉机的洗礼也是不对的。因此当起司走入这满溢出死亡的领域时，他能很快的发现问题。
首先就是，尸体的数量。战争会死人，会死很多人。可战争也追求胜利，获胜一方享有一切，连同死者一起。一般来说，战争的胜利者会带走自己战死的士兵，有些还会回收对手的装备，而眼前显然不是，这是一片被抛弃的战场。
原因很快显现，已经断裂露出骨头的手，突然朝着灰袍的手腕伸了过去。
灰袍轻巧的抬起脚躲开来自尸体的袭击，目光未有一刻动摇。是的，这片战场中有很多还能活动的尸体，可他没有找到死灵法术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不是人为制造的。
“魔力潮汐。在这个时候。”
第一百二十二章 魔力与面粉
“那个魔力潮汐，是个什么东西？”米戈已经不止一次听起司念叨过这个概念了，灰袍自言自语的毛病使得他周围的人总是能够对一些他正在思考的东西有些许了解。
灰袍没有再步入战场，他低头拾起一枚折断的箭头，它本该射中的对象死于背后长矛的穿刺，厚重的铠甲能够保护很多部位，却总有无法保护的地方。
金属制品可以反应许多信息，如果上面有装饰甚至能直接确定它所属的文化圈。可惜起司手里的这一枚箭头并无如此精致，它像是赶工出来的，这说明战争中至少有一方对战事的准备不足，或已经到了无力再战的末期。
值得一提的是，当起司拾起箭头时，他身侧那具被刺穿的尸体也开始吱呀晃动，那样子就像是迫切的要把灰袍抱进怀里，若不是被长矛限制，它恐怕已经得手。
“所谓魔力潮汐，嗯，就是这个世界魔力总量的变化规律。其变化的状态就像地貌一样缓慢，而且更加难以察觉。当潮汐高涨时，自然中就会发生许多非自然的事情，比如生长异常的勐兽，数量激增的怪物，以及死者复苏。”
起司走向红龙，在他的身侧和背后，仿佛是为了回应一般，大批的尸体开始蠕动。它们身上都感觉不到魔力和法术的痕迹，好像尸体会动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反之，如果潮汐低落，世界也会变得安静而合理。”灰袍抬起双手，眼底散发出轻微的魔力光芒，他不是要施法，只是利用自己对魔力的感应抽取附近的魔力。
这对于一般施法者来说是足以作为舍命一搏时底牌的能力，可在如今的灰袍用来，全然没有半点费力的感觉。要说的话，就像是用一点馅料去沾面团，馅料是起司的魔力，面团则是自然中的魔力。
随着不可见的涡流汇聚在法师的双手之上，那些蹒跚的尸体颓然到底，不再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沾染了亡者气息的魔力本质上是一种不稳定的毒药，久而久之就会酝酿出人们口中的瘴气，从而引发各种自然现象。
起司让米戈挥动翅膀，与此同时抛出魔力球，任狂风吹散两团毒气，用正常的空气最大程度的稀释它们，使之无害。时间会化解魔力中与死亡有关的部分，就像尸体最终会变成泥土。
“这是坏事吗？我觉得这附近虽然味道刺鼻了些，可待着还挺舒服的。”米戈歪了歪头，用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说法问道。
一些人片面的从鳞片颜色觉得红龙嗜血，性格暴躁的红龙也确实总与大规模杀戮有关，因此米戈不敢确定自己身体在战场上感到的舒适感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也是他将起司带来的原因，不论是人还是龙，当事情关乎自己的时候就总是格外上心。
起司知道红龙的顾虑，他和这位同伴相处的时间足够久，能够察觉到在米戈各种行为背后所小心处理的东西，他的天性，红龙害怕那东西。
米戈最大的自我矛盾在于他过早的接触到了人类，当红龙部分接受了短寿生物的思想，他便开始担忧自己的内在是否存在着什么不可违背的东西，换言之，他担忧自身的力量。
这是种稀有的状况，大部分龙都自负，很少有龙会质疑自己是否太过强大。
“从我掌握的知识来看，巨龙鼎盛的时代，世界正处于魔力潮汐的大潮顶峰，从那之后潮汐日渐低落。你会感到舒适，恐怕是因为对魔力浓度较高的环境有本能的适应，不用担心。”
起司说的是实情，巨龙带来魔力，魔力呼唤巨龙，二者不可拆分。米戈的担忧在法师看来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在这片战场上会发生局部的魔力潮汐，它是如此合理的存在，要不是红龙指出，起司恐怕都不会发现。
这是一个个例吗？还是整个世界正在发生着某些变化呢？要知道在自己接受的训练中，第一灰袍的理论是认为潮汐不可能再次高涨，整个世界的魔力只会越来越稀薄才对。
这种理论源于灰袍学派对魔力的认识，根据第一灰袍的研究，魔力很可能是整个世界诞生过程中尚未完成的能量。
更形象地说，世界的产生就像将一块石头扔向铺满面粉的薄膜，石头落入，世界就开始形成，而从薄膜上纷飞而其的面粉，即组成世界的种种基础物质和元素，它们尘埃落定的过程，就是山河大地塑造的过程。
可是面粉的飘落有慢有快，哪怕在已经有了相当岁月的如今，世界仍然在形成的过程中，魔力就可以被理解为尚在落下的面粉颗粒。这也可以解释为何魔力能在施法者手中沟通万物，因为其本身就是万物构成的起源，稍加引导便可以转换。
而随着世界的完成，魔力会转为物质。待到最后一颗面粉落地，这世界也就不再会有魔力，也代表着它真正的完成。至于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也无从知晓。
对于这个理论，起司从来深信不疑，因为他所运用的施法逻辑就是建立在其上的，既然所有灰袍都可以畅通无阻的施法，那么实践已经验证了理论的真实性。
然而今天，他似乎看到了反例。如果魔力潮汐在此升起，整个世界都会发生变化。神话时代不会重来，可现有的世界也将完全变样。这不合理，一点也不合理。除非…
“你们去哪里了？”嘉娜和奥莉加已经返回，金龙中的妹妹似乎对法师和红龙的去向颇为好奇。
起司简单解释了几句，一行人就再度启程，离开了这里。在吊篮中，灰袍又一次掏出那本书，魔法的基本原理，里面应该有一个章节是专门讲述魔力的。
“魔力在我们这个世界中的含量只会越来越少，直到沙漏里的沙子流尽，整个世界或许将再度迎来再造…可如果中途有什么东西再次刺激了薄膜，让本已落下的面粉重新飞了起来呢？”
不知怎得，起司眼前闪过了那个巨大的神明的尸体，织网之神的死亡。二者之间，有关联吗？
请假两天
周末有些事，下周一回复更新，非常抱歉。同时第三卷正式进入后半段，故事将重新回到北地，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