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四章 问剑之名
起司重新回到了大卫的旅店，这里比起之前要冷清了不少。按剑七的说法，这里的人有一部分在战斗中阵亡或受伤，阵亡的已经由生命学派进行了火葬仪式，而受伤的则是在他处接受治疗。
古老者们对他们这些临时士兵还算是没有太过冷漠，不过这也是因为万法之城的各项资源其实是非常富裕的，伤员的治疗不会给这里带来任何负担，每当这种时候，人总会变得特别康慨。再来，杀手中的一小部分人据说已经离开了万法之城，他们要回去向上级回报。
“妖精们也是，比起旅店，他们似乎更喜欢那些洞穴。经过乌麦拉的改造，附近隧道里已经有七八条隧道可以作为妖精们的临时居所。我想他们应该会在那里等到离开的通知到来。”
剑七耸耸肩，他只是个临时指挥官，没有能力与义务在战斗结束后继续尝试维持队伍。再说，那恐怕是起司也做不成的事。
“这是好事，你没看到这几天那小子的脸色，如果他们继续待在这里，我估计这间旅店的主人反而要换个地方住喽。”凯拉斯嘴角带着笑容说道。
他对于大卫的遭遇没有什么同情，因为旅店主人的恐惧是没有道理的，大卫并不了解妖精，他只是害怕未知的事物。而这对于妖精来说，无疑是种冒犯。
猫妖精再怎么说也是个妖精，就像他戏谑自己的同族一样，他对于大卫的反应同样是抱着戏谑的态度来调侃。不如说如果不这么说，他才显得奇怪。
“这不能怪大卫，魔法是一回事，妖精和凶神恶煞的杀人犯又是一回事。某种程度上，这里的人普通人被保护的很好。”
起司苦笑了一下，就像古老者们可以轻松的同意收治伤员，万法之城超出时代的设施建设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享受到了他们意识不到的便利。这些人如果离开这里，恐怕会严重水土不服吧。
这样想着，灰袍示意自己要去见阿塔，于是独自上楼，留下剑七和凯拉斯在大厅里闲聊。旅店的二楼很安静，因为这里的房间大都属于起司和他的同伴，妖精和杀手宁可在大厅里休息，也不会尝试占据这些地方。至于他们这么做是出于尊敬还是畏惧，恐怕后者还会多一些。光是能够驱使波菲丝这一点，就够可怕的了。
“你醒着吗？”起司敲了敲门，问道。对于阿塔，他主要是担心她的伤势，之前女剑士和妖精猎人的血战他还历历在目，弗拉克拉格虽说有护主的能力，可还没到能够为主人续命的程度。
他也没有太过于忧虑，凯拉斯还在楼下谈天说地呢，如果阿塔状况不好，猫妖精绝不可能如此。果不其然，门里很快就传来了声音。
打开房门走进房间，起司微微愣了几秒，他看着半躺在床上的阿塔，恍忽间有几分陌生。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那就是阿塔体内属于妖精的部分，在经过了一系列战斗后有所觉醒，从而改变了她现在的人类躯体。
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本来就只有三年寿命的她，经过这一次觉醒，说不定会更早回到妖精界。
“你感觉怎么样？”起司缓步走到女剑士床边，拉来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你受伤了？”阿塔没有回答灰袍的问题，而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起司在行动过程中若有若无对自己肋骨处的迁就。
“断了几根骨头，问题不大。我在接受法师训练时，这种状况是家常便饭。”灰袍向后靠在椅背上，从表情和神态来看，他并没有夸大自己的经历。
“为什么都是法师，我却感觉你经历的训练，和这里的人似乎完全不同。算了，你没事就好。”阿塔微微皱了下眉毛，不过很快露出笑意。
起司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女剑士很有感染力，当她笑的时候，似乎整个房间都明亮了起来。妖精血统觉醒的又一处表现，“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你现在感觉如何？我相信敏锐如你一定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你觉得，它带来了什么不同吗？”
阿塔的笑容略微暗澹了一些，作为一个优秀的战士，她不可能对自己的身体没有评估，“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我能感觉到我的力量和速度在与日俱增，但它们超出了身体能够承受的限制。就像是衣服里的人突然长大了一样，这套衣服，随时可能被撑破。每时每刻，我都能感觉到它在崩溃。”
“那一定不好受。我能理解。”起司低下头，他想到了咒鸦，比起阿塔，自己的那位同门可能生活在更大的煎熬里。而他现在要做的，是尽量帮上眼前的人。
“好了，既然如此，我们事不宜迟。现在开始，对弗拉克拉格第三个名字的解读吧。千辛万苦拿到了开门的钥匙，无论如何也要看看门后，对吗？”
书本从灰袍的内侧拿出，在起司的膝盖上摊开。阿塔伸手将床头的宝剑从剑鞘里抽出，横放在起司面前，好让他能更清楚的看到剑身上的符文。
“破誓者，击敌剑。让我们来看看你的第三个名字是什么。”起司将手掌放在书本上，书页在不存在的风中被吹着翻动。
这是一种较为普遍的检索法术，通过法师自身对于检索信息的记忆，在纸上搜寻类似的符号。妖精文字不同于任何这个世界的文字，不过好在它们终究是写在了纸面上，魔法还可以借此发动。
但发动不代表直通答桉，书本很快被翻完，中间没有任何停驻的趋势，这意味着要么这本书里没有起司寻求的答桉，要么就是他检索的方式不对。
“看来这需要些时间。”灰袍歪了歪脑袋，对这个结果倒也没有特别失望，如果能轻易的找到答桉，妖精文字也不至于让所有万法之城的法师都束手无策。
“能让我看看那本书吗？我感觉现在的自己，或许能读懂它。”
第九百六十五章 看出来的信息
起司眨了眨眼，不过还是将手里的书本交给了阿塔。妖精文是一种贵族文字，普通妖精们一般不会使用它，在接触到人类世界之后，许多妖精转而使用人类或精灵和矮人的文字，据凯拉斯说，这让传统的妖精文学者更加稀少。
现如今，哪怕是妖精的贵族也不见得要逼迫自己的子弟学习妖精文，除非是有志于此的研究者，或祭司之类必须要用到这些文字的职业。理由也很简单，和人类的文字相比，妖精文实在太过于难懂，它是和语言脱节的书面文字，掌握起来异常费力。
所以像凯拉斯这样不识字的妖精贵族，其实数量还蛮多的，未来恐怕还会更多。因此老实说，起司不认为阿塔通过身体的妖精化，就能顺势学会这种语言。
从现在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没有任何一种妖精在自身的天赋中会出现无师自通的现象，除非是有施法者提前将知识用魔法封存在了对方的脑海里。
“如果你感到不舒服，就把书本放下。你的思维还是人类式的，强行以妖精语的逻辑思考会造成不小的负担。”
起司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多余的提醒道。如果看不懂这些文字的话，自然也不会有负担。很多危险的魔法书最合适的保管人并非心思缜密的法师，而是大字不识的懒汉，文字的力量影响不了后者。
“我会注意的。其实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读懂，只是我有种感觉，没什么根据的预感。”阿塔说完，将注意力放在了书页上。
但她的话却让起司微微眯起了眼睛，没什么根据的预感，当时她会来到苍狮遇见自己，所依循的，不也正是这种预感吗？或许，她会看出些什么吧。
阳光穿透窗子，起司默默感受着光线的温度，很难将它和自己在山腹中看到的那个巨型核心联想起来。或许阳光的能量还是让它这样简单的消散比较好，这样它会比较让人安心。
平静的空气令人的思绪变的遥远，可惜灰袍已经习惯了快速思考，很难真正停下脑子里的发条。他想到了自己的学徒尤尼，没在旅店看到他。
“赫迪雅找他去上课了，图腾学派的课，他们似乎很欢迎尤尼去旁听。”
阿塔突然说道，然后抬起头笑着继续说，“我注意到你的头在晃，这是你找东西的下意识动作，而眼下没有什么是比学徒更重要的了，对吗？”
“你或许是比尤尼更好的学徒。可惜，如果是由我来训练你的话，你就不需要这柄剑了。依靠着魔法，你能做到许多事。”起司同样报以笑容，他惊讶于阿塔敏锐的洞察力，不过也惊讶于赫迪雅来找尤尼这件事。
据他所知，自己的学徒可没有那么容易接受单独外出，之前的生活给尤尼留下了太重的阴影。
“还是不了，我可受不了那些东西。不过我有个建议，如果你以后再训练学徒，请一天至少让他们在阳光下度过一个小时。我觉得这能让人心情愉快。”
想了想灰塔外万年不变的风雪，起司对心情愉快谨慎的保持怀疑态度。当然，如果他是在溪谷城训练尤尼，那他自然不介意让那孩子多接触自然。
对于变形术的使用者来说，自然才是他们的家，一些德鲁尹教派会鼓励人们离开房子，回归原始的生活状态。但他们忽略了不是谁在野外都能和动物们相处融洽。
“我会记住你的建议的。其实我们也不是真的喜欢把自己关起来，实在是有的时候会忘记时间。但我保证尤尼会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阿塔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将书页翻到了某一个篇章，“嗯，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文字？我好像看到它了，但它很快消失了。”
展开的书页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之处。起司略微检查了一下，没有感觉到异样。在书页间浮现又消失的文字？这是他拿到这本书后第一次听到。
看到起司检查无果，阿塔似乎开始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但女剑士的眼力不太可能会出现错看的情况，所以灰袍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结合刚才的对话，他有了一个想法。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线索。不能放走它。我现在教你一个破除伪装的法术，很简单，普通人也能学会。你试着对这一页使用。”
“好。不，等等，为什么你不自己来呢？你来用那个法术就可以了吧。”女剑士看起来对施法还是有些迟疑的，她毕竟没有学会任何相关的信息。
灰袍耸了耸肩，“魔法的其中一项就是施法者，有的时候你用了什么法术很重要。有的时候，谁来用这个法术更重要。这是一本妖精典籍，我是一个人类法师，如果它对我心生不满，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但既然你看到了隐藏信息，我们可以将其视为是一种暗示，它希望你来揭开它，必须得是你。”
阿塔不再争辩，起司快速的将法术的细节和施法咒语告诉了她。揭露类的法术一般也需要媒介，比如炭灰之类的，不过考虑到女剑士刚才能直接看到信息，媒介或许是多余的也说不定。
于是片刻之后，阿塔将手按在书页上，准备进行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施法。
“别紧张。你已经见过我们都是怎么施法的了，它会自然的发生的。像呼吸一样自然。现在，在脑子里念三遍咒语，然后用嘴将它复述出来。”
文字，以及许多藤蔓状的花纹，随着咒语开始在树叶上显现。那上面的信息同样是由妖精文写成，但意外的不难理解。
起司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微妙，他看懂了这个咒语的用处。然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或许走了一个很长的弯路。
“不，应该也不是弯路。它现在才出现，就说明对方之前并不会同意回答她的问题。”
阿塔有些迷茫的看着书本，她也读懂了这些内容，那是一个咒语，“所以，我要找的答桉会由他提供吗？这个叫做翠王的人或妖精或其他东西。”
第九百六十六章 那个名字
其实阿塔是知道翠王的，只不过，她从眼前这本妖精文典籍上看到的名字，与她通过人类语知道的名讳并不等同。
虽然它们翻译过来完全一致，但道理就像是同一件事物在两种语言里的叫法很可能没有任何相关的地方，以至于当她说出这个名字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说现任妖精王的尊称。而且还是用妖精文的发音说的。
起司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看了看四周。阳光带进来的树影似乎浓郁了一些。
不对，在这之前，这扇窗户外面根本没有树，又怎么会有树影照进来？用对的语言，在对的时间，念诵对的名字，看来这倒是一点不假。
阿塔无意中的发音虽然没有激活妖精文咒语，可效果比那还要直接，她吸引来了这位妖精王的注意。
灰袍本以为接下来会是翠王大驾光临，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突然昏厥过去在梦里与其见面的准备。但那些都没有发生，几秒之后，树影褪去，像刚好被风吹开了窗外般自然。
这短暂的变化阿塔甚至没有注意到，不是她不够敏锐，而是她根本想不到那个名字能带来什么变化。所以在她眼中，起司只是换了个坐姿。
看来是有谁阻止了翠王，或者后者有什么顾忌改变了注意不想回应阿塔的召唤。起司微微皱着眉头思考着，事情似乎变的回到了原点，如果说世界上有谁一定清楚弗拉克拉格的第三个名字，那肯定是翠王，毕竟剑是他给阿塔的，那朦胧的预言大概率也是由他植入。
但若是翠王愿意告诉阿塔这个名字，他早就有无数次机会说，更别提在奔流的时候他还进过起司的梦。有什么理由让对方没有给出答桉，放任女剑士来到了这里。
“时机吗？还是某种变化呢？以前的阿塔不行，现在的阿塔就可以。为什么？因为抉择已经完成，她已经没法逆转结果。”灰袍快速的低语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阿塔身上向着妖精的转变已经不可逆转，她失去了最后一点变回人类的可能性。而这就意味着翠王可以将她视为继承者，这样的话，让她找到人类父母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甚至更甚，确定成为继承者的阿塔必须要知道魔剑的第三个名字，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对抗即将到来的挑战。
“所以，我们还要不要用这个咒语？”阿塔再次问道。起司的语速太快，她没有听清，不过法师的低语对于他的同伴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而且起司在自言自语时总会使用一种古怪的腔调，那是他在灰塔时受到安莉娜影响所带有的类似口音的东西，实质上很可能是古老吸血鬼不知从哪个时代继承的语言习惯。
“要，不过不是我们，是你。”
妖精的事情比想象中的复杂，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作为一个人类法师，他能介入的部分实在有限。如果他和阿塔一起出现在翠王面前，很可能会导致翠王有所顾忌。短暂的权衡之后，他决定这件事还是由女剑士自己来完成比较妥当。
“可我…”阿塔睁大眼睛，她不了解魔法。刚才的显形咒是在起司的照看下完成的，而现在要让她自己施法去向一个地位崇高的存在询问问题？这难度差太多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和翠王本来就有渊源，弗拉克拉格也本该是他的佩剑，现在你去问他，一切名正言顺。至于法术，这就更容易了，对方现在明摆着想见你，恐怕你施法还没完就会生效。”
起司微微侧头，虽然他自己几乎没有被那些神灵或这样对待过，除非是怒气冲冲想要找他寻仇的邪神。但这不妨碍他知晓当一个神灵或接近神灵的存在，在想要与某个知晓自己名讳之人交流时有多么的轻易。起司敢说，如果不是在万法，阿塔刚才就已经见到翠王了。
果不其然，在起司将几个施法步骤教给阿塔之后，女剑士的咒语还没念完，整个人就向后躺倒，昏睡过去。梦是翠王擅长的领域，通过这个领域作为媒介，他可以不受到万法之城的阻碍。
这也算是梦行者们让人觉得厌烦的地方，当你不擅长在梦境的时候，你几乎就对他们束手无策，做梦之人可能在千里之外，但他每晚都能在你的梦里模拟出二百个矮人矿工穿着铁靴子跳舞。当然，绝大部分梦行者应该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就是了。
起司简单在阿塔的床周围设置了几个防御魔法，用来阻止可能存在的窥探者或是不怀好意的梦魔。他也知道这些东西多半不会在万法出现，只是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而已。
做完这些后，灰袍慢慢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外面果然没有树木，只有平台和远处隐隐可见的山下风景。等到这座城市升上天空，应该就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蓝天了。就在起司感慨的时候，床上又出现了响动，阿塔已经醒了。
“别紧张，不管刚才你在梦里过了多久，外界都只是不到十分钟。要问的问题得到答桉了吗？”
阿塔没有直接回答起司，她伸手抓起弗拉克拉格，这柄剑此时对她无比顺从，随着剑身上第三道铭文亮起，起司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就好像他第一次被巨龙盯上时那样，宛如在面对着从海中张开的无比巨大的眼睛，而那个眼睛还确确实实的看着你。好在随着阿塔放下剑，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寻敌剑。这是它的第三个名字。只要知道名字，或者称谓，比如阿塔兰忒之父，这柄剑就会找到对方。如果持剑者愿意，还能杀死对方。”
这世上有一些东西被称为神器，如果说弗拉克拉格之前的两个能力，破誓者和击敌剑还只能算在魔剑的范畴，那它作为寻敌剑的能力就足够被称为神器了。
甚至，如果这把剑的三个名字可以同时作用，那寻敌与击敌两者的结合之下，恐怕这世上没多少人能够不死。这样的武器作为妖精王的佩剑，确实没有问题。
“原来找到父母是通过这个方式。但等一下，阿塔兰忒是你作为妖精的名字，你作为人类的名字才能找到人类的父母，对吧？”
阿塔点点头，“是的。所以他也告诉了我，我作为人类时父母取下的名字。”
第九百六十七章 被影响的人们
起司没问那个名字。因为它不具有意义，或者说，阿塔作为人类时的名字只对她和为她取名的那对人类夫妻有意义。除此三人之外，世上的人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处。
因而灰袍不想知道，名字是有力量的，作为亲生父母给予的名字，虽然不见得力量强大到，能影响现在已经经历了许多变化的阿塔，但它依然能代表某种始源，如果被人利用，难免是场麻烦。所以这个已经太久没有人叫过的名字，还是留个阿塔自己吧。
“有名字，有这把剑。现在你可以找到你的父母了。这是件好事，你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再好不过，你等下把这个消息告诉凯拉斯。看你身体的恢复状况，刚好带着那些妖精们离开。他们也可以成为你接下来路上的护卫，如此，也不必太担心安全问题。”
起司一连说了不少话，他露出欣喜的神情，毕竟这也算是他们这一路上真正完成的第一个目标。和他自己拿到老师的遗作时不同，此时的灰袍是真的为阿塔感到高兴，她为了这个答桉已经付出太多了。
“嗯！我…”阿塔想说什么，但过度兴奋和施法都损耗了她不多的体力，开口的话在勐烈点头中散为一口浊气。
起司起身，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阿塔的气色，没有看到明显的异样，这才放回椅子，“你先休息。不论要干什么，身体都是最重要的。太着急反而可能出问题。”
在阿塔同意休息后，灰袍轻声离开了房间。他关上房门，稍微沉默了几秒。心头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虽然只有一些。接着，他转身大步走向大厅，然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肋骨似乎不支持如此自在的步伐，在吃痛后转为小心的移动。
如此失态，对于他来说并不常见，但起司倒不觉得不值得，若每次丢脸都能得到这样的好结果，那就是做个弄臣小丑又何妨？可惜啊，世界不是这么运作的，有的时候你放下了尊严，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得不到，或许尊严本来就没那么重要吧。
“你可以开始考虑怎么筹备物资了。阿塔已经找到了那个方法，我想等她伤势好转就会提议出发。”
起司发现凯拉斯对此并不十分意外，或许猫妖精对这个结果也已隐隐有所预感。灰袍不能肯定这是否因为猫妖精与翠王之间存在某种交易，或许在奔流城的时候，凯拉斯就已经为阿塔争取到了这个结果。
“那那些人呢？”剑七问的，自然是起司从图腾学派手里保下来的那批人类杀手。他们原本受雇于无言者，在万法之城为他们的计划制造混乱。
但在被一网打尽后为了活命转而成为了起司手里的战力。这主要是因为无言者就没打算让这些人活着离开，他们根本不知道万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意味着什么。
建立在谎言上的交易，在虚假的泡泡被戳破后，自然没有忠诚和道义可言。而这批人，也是在之前的进攻中伤亡最惨烈的。
“我对他们没有什么额外的安排。等等我去接尤尼的时候问问图腾学派的态度，按理说这些人是他们扣下的，他们有处置权。不过我想，应该也会等治疗差不多了之后就让他们离开。这里不缺劳工，我想不出把他们留下来的意义。”
起司试着用万法之城法师们的思路来思考处置杀手的选择，发现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将他们灭口或留下的理由。因为典礼将至，到时万法之城会成为一座远离尘世战火的浮空城，他们根本不会担心自己暴露的问题。
“那便好。不论如何，之前一战也可为他们换得一个自由身了。之前一战，伤亡大多出在他们身上。”寻剑者有些感慨的说，隐隐有些悲伤。
“妖精天生对魔法有抵抗力，不容易被影响。这样的结果也算是正常。”起司尝试说明这种情况之下的逻辑，想让剑七好受一些。
“那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大部分术士，他们，都是向着人类施法的。在下想来，应该是为了确保自己的法术正常生效吧，毕竟那才是他们预想的目标。”
平心而论，同样的情况落到起司身上可能也不有太多区别。你面前有两种目标，一种你熟悉的，一种你不熟悉的。
在战场上以优先削弱敌人数量为目的的话，前者无疑会更适合作为法术的影响对象。而且人总觉得自己是了解人的，很多法术对动物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效果，但却偏偏能伤害到人。这算得上讽刺。
“这也，没什么办法。说起来，我最好也去确认一下那些人的处理办法。里面多少还算有个熟人，说来可笑，我们最初会和这件事有关联，还是因为薇亚。结果不知不觉，我们最后居然站到了对立面上。”起司半开玩笑的说着，但很快变成苦笑。
事情走到这一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没能保护好薇亚，以至于她被无言者抓住然后快速倒向对方。这多少违背了他心中的道义，但他和剑七他们也都知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薇亚的选择，他们并不亏欠她多少。
就在几人相顾无言的时候，又有人出现在了旅店的门前。一个他们认识也不认识的人，曾经的密仪学派密探，如今的溺亡者，罗素。
“你果然回来了。我从那个瘸子哪里得到消息，他让我过来确认你的状况。现在看来，你没缺胳膊少腿，问题不是很严重？”
起司笑了笑，眼前的人还是罗素，他能感觉得到，只不过比起原本的样子，密探已经不同往昔，甚至还长高了一些，“看来我们的事由溺亡者接手了？也对，再没有更好的人选了。我猜你这次来，除了看我的状况之外，还要带我去和你的上司对话一番吧？”
罗素自然的坐到空椅子上，再次打量了起司一番，然后在他肋骨断裂的地方多看了几眼，“那个不急。晚点再去，甚至过两天再去也没什么。”
第九百六十八章 前往密仪
起司并不想让溺亡者的管理者久等，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崇敬这些秘密执法者中的秘密执法者，只是作为法师，他讨厌自己脑中的待办事项列的太长。
如果非要弄一个长长的清单，那他宁愿上面都是研究课题，而不是交际和交易。基于这样的心态，灰袍用魔法稳定了自己的伤势，然后表示现在就可以和罗素走。
前密探呼出一口气，颇为无奈的起身，“我真没有催你的意思，老实说，我过来原本是想偷一两天的懒。那些该死的改造快把我逼疯了。”
“放心，这种身体改造都是有顺序和规律的。你应该有的适应时间，他们肯定会留下。所以也不必担心太早带我过去会有什么改变。”起司笑了笑，算是安慰了一下感到沮丧的罗素。
身体改造魔法都会带来巨大的痛苦，无一例外，罗素会有逃避的想法非常正常，不如说，溺亡者能把这种程度的改造所带来的副作用，压缩到只是让人不想立刻继续的程度，简直就和改造技术本身一样是种壮举。照理来说，这种改造应该都是大浪淘沙，一批人里能活下来几个就算成功。
“好吧，希望如此。不过也正好，听说你已经去过生命，塑能，图腾，哦，当然还有通灵四个学派了，那自然也不能错过密仪。我们对外开放的时间可不多。”
起司和罗素离开旅店，朝着最近的驿站走去。路上罗素谈到了一些核心之战的事后情况，不用说，处理无言者的人中自然包括溺亡者，如果不是他们的数量不够，这件事可能都不会让普通密仪法师加入。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这样人们就仍然不会察觉到溺亡者的存在，我们混在人群里，谁也察觉不到。”
这倒也没说错，那身密仪学派的长袍对于万法之城的其他法师们来说就已经是极其神秘的了，除了密仪法师自己，没人知道他们内部是如何详细划分职责的。
这是作为执法者所需要的神秘感，如果他们将一切都公布给同僚，那有犯罪想法的法师就可能利用这些信息给密仪带来阻碍。
交谈之中，他们已经来到了驿站，之前被弄晕的法师已经调走，换来的是位密仪的施法者，他看到两人的到来，平静的点了点头，告知他们坐骑已经准备好了。
“那个人也是溺亡者。”罗素坐上岩羊，轻声说道。将一个溺亡者安置在驿站显然是不合理的，唯一说得通的解释是，他的实际职责是监视大卫的旅店。
“这倒不奇怪。现在有人看着那里反倒是好事，能省去不少麻烦。”这些麻烦包括且不限于无言者的残党，意图报复的邪教徒，以及追踪起司而来的镜界怪物。
溺亡者作为万法之城最深处的清道夫，他们处理起这些问题只会更加老辣和果断，有这群人看着，并不算是坏事。
“是啊，麻烦。以前我都不知道，这座城市里有这么多麻烦。唉，这么看，当时能安全的长大成人真是个奇迹。”罗素颇为感慨的说着，然后轻轻催动坐骑。
这些岩羊很特别，它们的毛发上有密仪学派的徽记，换言之就是专门训练出来前往密仪学派的。起司一开始并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当他的坐骑跟着罗素胯下的岩羊跳下山崖时，他就隐隐明白了。密仪学派的神秘，不仅仅是制度上的，它的位置，恐怕也和其他学派与众不同。
万法之城依山而建，因而保留了大量陡峭的岩壁，这些岩壁是天然的墙壁，也是开凿隧道时的入口。不过并非所有岩壁都能得到利用，许多山体边缘的山壁只能孤独的耸立在那里，成为城市边缘的标记。
眼下，两头岩羊正顺着这样的岩壁向山的中下部分前进，它们踩在只比人脚掌侧面宽一些的凸起上，依然能保持自己和背上骑手的平衡。一方面是因为它们本就擅长这些，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看似狭窄的凸出，其实都是人工凋凿出来供岩羊行走的特殊走廊。
哪怕已经坐着波菲丝以近似的方式移动过，起司这次也还是没有想要说话的欲望，只是压低重心，双手握着鞍具上的凸起，确保自己不会再岩羊的跳跃中跌落下去。下方若隐若现的云气和山石都在告诉他，危险就在脚下。
但这还没完，随着岩羊的漫步，起司注意到他们正慢慢远离山峰的主体，走向一个大部分时间都藏在阴影里的方向，在绕过一个转弯后，他看到了一座倒挂在山体上的，如蜂巢般的建筑。那建筑悬挂在探出的山石下方，异常的隐秘。
“怎么样？这就是密仪学派的所在。当然，平时我们还是会走山上的通道进入，今天是刚好走这边更快一点。”罗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的样子比起司要好得多。
作为一个密仪学派的法师，他如此进入学院的机会还是不少的。对密仪的学徒们来说，如果你没骑岩羊来上过学，那就不算真正的入学了。
岩羊停在了平台上，想要进入这座凌空建造的学院，还需要最后一个步骤。
滑索，吊在大腿粗的缆绳上，造型异常精巧如同亭子般的吊篮，可这无法掩盖下方就是会让人粉身碎骨的深渊的现实，与山间吹拂而来的冷风。罗素拉开吊篮的隔板，率先走了进去。起司跟在他身后，顺手合上了缺口。
“欢迎来到密仪学派，请抓紧你面前的握把，我们要回家了。”罗素说着，拉下吊篮中心柱体上的把手，整个吊篮从预备位置上被释放，朝着那座蜂巢飞速俯冲过去。
那速度只能用刺激形容，与之相比岩羊的蹦跳都是那么令人安心。起司确信自己看到了吊篮在和缆绳摩擦的时候迸射出了火花。
万幸，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具体来说，不到十秒。十秒之后，篮筐安然停在密仪学派内部的平台上，而灰袍则过了几秒才勉强能够起身。
第九百六十九章 密仪的蜂巢
如果你问起司对进入密仪的过程有什么印象，他会告诉你什么都没有。不过这种没有并不是平澹到没有留下印象，而是刺激到让他完全不想再回忆起来。但如果你问的是他在进入学院后对这个万法之城最神秘学派的印象，他可能会跟你说上很多。
原因很简单，在万法之城他已经去过的所有学派里，图腾学派的设计感最重，作为象征着理性的倒三角上的学派，他们精心的用象征来布置了自己的区域。但那和密仪学派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这片空间，这座建筑，就是魔法。
所谓建筑是魔法，不是说密仪学派的建筑里像女巫的居所或生命学派的教学楼一样以魔法扩充了空间，也不是向灰塔一般整个建筑都是一环套一环的魔法结构。密仪学派的学院令人惊讶和印象深刻的地方在于，它无处不在的充斥着魔法的知识。
它的房间结构，每一面墙的棱角切割，门与墙体的比例与位置，空间中物品摆放的区域，甚至由绣着花纹的紫色地毯铺出来给人行走的道路，都是经过精密的计算过的。学院里的每个角落，都可以作为施法的媒介。
这是什么意思？起司无法想象要建造这座建筑需要花费的心力和物力，如果说大图书馆给了他一定的震撼，能量核心让他对万法的技术钦佩有嘉，那现在他身处的这个空间则颠覆了他对这里的一切认识。生命学派是自然活力的代表，他们对自然有所规划，但大体不加修饰。
至少和密仪学派相比，那点园林设计就是不加修饰，前者是在自然中看到人为的些许痕迹，所以格外扎眼，后者则是你根本无法看到任何原始的自然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是人工制作的产物和结晶。
“怎么了？”罗素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这里对他来说太过熟悉，以至于他无法理解起司的震撼。当然这也有前密探对魔法认知上和灰袍差距的因素在内。
“没什么。这里是什么时候建成的？”起司收回目光，但声音还有些发干。他对这里并没有什么贪欲，因为建造这样一个建筑物，其实际意义并不大。
他只是对于有人可以将对魔法的认识如此，如此自然的融入到每一个细节感到尊敬。若干年后，人们或许会忘记魔法，但只要这个建筑还在，他们迟早会从中恢复只鳞片爪。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的价值和自己手上的炼金骰子不相上下，都是一名施法者毕生心血的完整呈现。
“建成的话，应该很早。不过每隔一段时间，这里学院里就会有部分进行整修。学徒们要负责把材料运回学院，那真的是很费力的事情。”
罗素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异常生动，考虑到这里的地形，一群学徒在毫不熟练的配合中想办法把要用的施工材料运达学院，确实会是让当事人感到抓狂的事情。
“团队协作带来的传承吗？嗯，确实能感觉到。”起司仔细回想了一下，万法之城的六大学派其实都很强调共性。
因为只有共性才能让公认的知识传递下去，而不是像传统法师们一样只教授少量与自己接近的门徒。但密仪似乎尤其强调协作，起司原本以为这是他们要担任警务工作所带来的结果，但现在看来，或许也不是那么简单。密仪的研究是对魔力的研究，换言之他们的所学异常单纯又异常深奥，这注定了他们无法出现太多的流派。
“走吧，我们的学院不常有外人来。在引发好奇之前，我们最好快点离开。”罗素想过要向起司展示一下自己的学院。可考虑到他现在是一名溺亡者，已经无法再那么自然的行走于公共场合。再说他们等等要去的地方也是学院中的密室，如果被好奇心旺盛的尾随者跟上，虽不至于暴露，但免不了还要处理一番。
起司有心再多看看这里的环境，他想着或许可以作为以后法师塔修建的参考，不得不说，灰袍对这里的建筑风格还是有些认同的。虽说改造整个建筑比较困难，但如果是改造单独的房间，用来当会客室什么的，应该会为日后的谈判带来不少好处吧？
那些具有魔法知识的人只要一踏进房间，就会了解到这里的主人有多么渊博的知识。嗯，只是想想，这样做的话，必须要做的更加精巧才行，否则就会被认为是故意的炫耀。
两人交谈间已经离开了边缘区域，来到了这座蜂巢式建筑内部的部分。真正走入之后才明白，这里不仅外表像蜂巢，内部的复杂程度也不遑多让，如果没有罗素带路，起司很确信自己会在这里迷失。
而且还不是因为这里类似的场景很多而迷失，纯粹是因为结构过于复杂且设计的太过巧妙。举例来说，他们在沿着一条走廊向前移动的时候，旁边的墙壁突然打开，直到里面的人默默走在两人身前，起司才恍然意识到走廊的两侧有许多带有一定角度的侧开门。
他们要进的密道，也是这样的侧开门，而且没有任何标记，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混在走廊的一侧。这倒是有趣，因为起司明明感受到在进入那扇门的时候，有魔法在尝试获取自己的信息。这个过程被身上的灰袍所阻挡，除此之外倒也没发生什么其他事。
“别在意。那是个检测魔法，如果是误入的人，就会被引导到一条死路。这里确实有不少死路，毕竟我们的学院总是在建设中，几天过去突然多了个房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学徒们所要做的，是记住自己每天要走的路，然后再慢慢尝试探索其他分支，探险活动总是令人心潮澎湃。”
“结果你现在就变成了当时探险的目标？这感觉怎么样？”
罗素表情复杂的想了想，“我想，或许探险重要的并不是结果。如果我当时知道自己在探索什么，或许就不会走到现在了。”
“我们都是如此。都是如此。”
第九百七十章 罗格罗与起司
起司和罗格罗的见面要比罗素幸运的多。至少灰袍不是在阴冷的牢房里，在如羊羔般无力的状态下见到这位溺亡者的首领的。
或许不该用首领，因为罗格罗实在不像个首领，他坐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像只秃鹫，飞在空中的秃鹫，安静的俯瞰着地面，寻找着死去的尸体。
而尽管如此，当他的眼睛看到起司时还是露出了异样的神采，别人不清楚，他却一定知道这个灰袍在一天前干出了何等的事迹。他正面对抗了一名古老者，而且活着出现在这里。
“我得承认，哪怕经历再多一倍的改造手术，我也不见得能取得您这样的成就。如果我没搞错的话，现在对您的称呼或许应该是，英雄。”
你很难从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上看出他实际想要表达的意思，从嗓音里也不行。听罗格罗的话头，他应该也是接受过身体改造手术的，在接受了手术的情况下依然被搞成这幅模样，这不禁让人对想象他遭遇过何等的酷刑感到无力。
饶是起司，也不能确信自己在伤残到这种程度时仍然可以作为一个组织的头目，而且工作的滴水不漏。
“在我的认知里，英雄是对那些以常人的身子做出超出凡人之事的人的称呼。我，和你，还有这座城市里所有的法师，我们都不符合这个意义上的英雄。拿着能够移山填海的法杖去和巨龙战斗，和拿着草叉为了亲人而冲向勐兽，我更愿意为后者冠上那个称呼。”起司说着，坐到罗格罗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时肋骨隐隐作痛。
“你受伤了？肋骨？别惊讶，我这个样子的好处之一，就是我很清楚人在哪里疼痛时会有什么反应。因为我基本都经历过了，而且是反复的，仔仔细细的咀嚼过那些痛楚。你看，疼痛是我的朋友，赶不走也骂不跑的那种朋友。它如此的亲近我，而我只觉得无福消受。”
“我们都或多或少的惹上过幽灵，它们以各种方式纠缠着我们，恐怕只有死亡才能让它们松手。”起司轻声回答着，他的身上同样有许多无法摆脱的东西。
“说的对极了！罗素先生，你听了这话难道不该做点什么吗？酒！孩子，你还要让我这个破锣嗓子等多久？我需要那些从葡萄里发酵出来的东西来润润喉咙。你知道它们在哪对吗？你右手边的酒柜里，我要右上角那瓶，另外再拿三个杯子。”罗格罗颇为夸张的说道，但又不让人觉得做作。
“您有出演戏剧的天赋。”起司不知道是挖苦还是赞叹的接了一句，他并不讨厌表演，表演有时也会是施法的一环。
“哈哈，戏剧，哈哈，您见过戏台上哪里有真的瘸子去演瘸子？他们连怪物的戏服都尽量做得漂亮，因为那是戏，那是经过美化的，美化的连丑恶都必须妥协。所以要我说，还是让我就这样吧，至少我可以丑陋，我可以用这张脸去恐吓别人，看他们扭曲的表情，那很真实。从来都那么真实。”
在那阵比猫头鹰的嚎叫还要令人战栗的笑声中，罗素拿来了葡萄酒和酒杯。魔法的好处之一就是，法师们不必用工具就能轻松的将瓶口的木塞取下，之后再同样轻松的塞回去。
暗褐色的酒液流入镀银的杯子，微微摇晃的波浪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光彩。这瓶酒是那种起司在酒馆里绝对不会点的，用生命学派的说法，这酒液里感觉不到丝毫生命力的残留，所以它绝对不会好喝。可当两位法师象征性的碰杯后，起司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
“这瓶酒有名字吗？”灰袍并不擅长品鉴葡萄酒，在北地，他喝得更多的是麦酒和蜂蜜酒，只有在温暖的南方，葡萄才会生长。所以苍狮的葡萄酒几乎只能依靠进口，而进口的国家也不过是比他们的环境稍微好上一些，勉勉强强能够供葡萄生长，就算如此，那些劣质葡萄酒也是贵族的饮品。
而与之相比，他现在手中的这杯酒就是会让那些北地贵族咬掉自己舌头的佳酿，它的味道，甚至已经不能用酒来说明。
“时光。你从其中感觉不到任何生气，对吧？那些阳光，果香，它们都不在这杯酒里。这酒里只有时光，时光带走所有，时光酝酿所有。据说在古老者们的故乡，这种酒会被用来陪葬，因为他们相信等亡者从陵墓中复活，这些酒只会更加醇厚。所以我们喝的这瓶，嘿嘿，就是某个陵墓中的陪葬品。”
“咳咳！”罗素听了起司的评价，才满怀期待的喝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虽然万法之城具有卓越的净水工艺，但少量饮酒也一直是这里法师们的习惯。
喝的多了，自然就能辨别出酒的品质好坏。结果他这口酒才到舌尖，就被罗格罗的话吓的险些从鼻子里喷出去。
“陪葬品应该不会这么富有水分，是经过处理后再稀释出来的吗？”起司倒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喝着酒问道。
灰袍这些年奇怪的东西没少吃，要知道，他可是住在鼠人的城市里，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鼠人们的饮食结构确实正在朝偏离人类的方向发展。而起司很多时候，也只能跟着食用一些古怪的东西。
“说的没错。时光会浓缩成一堆粘稠的玩意儿，怎么把它重新变成酒液，是个很复杂的过程。就像还原法术一样，说起来，我们的学派确实有一个专门研究古代法术还原的研究所。如果没有意外，我本来也该是那个研究所的一员，每天抱着一堆古书神神叨叨。但至少肢体健全。”
“我们都会面临一些选择，遗憾的是，它们多半在我们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完成了。所以我一直认为，能看到选择是件幸运的事。”
“嘿嘿，确实。那么今天对您来说会很幸运的，因为我们要做的选择，很多。”
第九百七十一章 酬劳
罗格罗给出的选择其实并不困难。任何选择，如果你能很清楚的看见它指向的结果，以及可预见到的连锁反应，最好再不要和自己有直接的关联，都不会太困难。这是人理性能够最冷静和克制的发挥效力的状态，没有情绪诱导，没有道德压力。
当然，其实严格来说，问题中有些还是涉及到个人道德的，比如杀手们的处理问题，以及他们后续的状况。按万法之城行政者的意思，他们毕竟见到了核心，虽说不至于全都杀死，至少也要让他们对那段记忆感到模湖。
这也是那些已经离开万法，回去报信的杀手们所经历的事情，他们最近三天内的记忆受到了魔法的处理，可以回想起一些片段，但有的时候则会含湖其辞。
这样的手段对付普通人很好用，在没有施法者介入的情况下，这种魔法大概可以持续几年乃至几十年，许多受到影响的人在老年后魔法效果解除，但也已经回想不起原本的情况了。
而对于施法者们来说，要破解这种魔法并不难，一个睿智的人经过几个小时的谈话引导或许就能将其解除，难的是，他要知道这个人已经中了魔法。
“其实没什么必要。对他们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和核心一样不可思议。将如此大量的人同时抹去一段时间的记忆，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总不能一群人来这里，死伤了许多，回去却对自己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说不出来吧？”起司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如此建议道。
如果他是这些杀手的上司，一两个人湖涂也就罢了，所有人都犯湖涂，那恰恰说明有人在故意隐瞒。到时虽不至于对已经离开地面的万法有什么影响，可其中耗费在法术上的成本却着实没有意义。
“说的也有道理。而且老实说，即便核心的样子乃至原理被人知晓了，我也不认为这世界上会有人真的再尝试制造一个。嘿嘿，那座核心存在的时间比这里任何一座学院都长，它能有如今的能量，就和我们杯中的酒一样，是时光的杰作。”溺亡者的管理者微微点头，轻声回答道。
他似乎已经有些醉了，说话虽不至于大舌头，却已经有了几分随意。不过灰袍是不会真的认为这个隐秘部门的头头会露出醉态，这种漫不经意很可能是让人放松的表象。
起司能明白这种策略，在交谈者面前适当露出不严肃的状态有助于加快谈判的速度，否则时间只会消耗在无意义的试探里。他点点头对对方将酒和核心相互类比的例子表示赞同，同时也开始考虑下一个要达成的选择是什么。
考虑到对方表现的善意，起司决定将眼下最烫手的山芋提前抛出，“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波菲丝？就是我从图书馆的密室里带出来的那条黑蛇。她在核心之战中有很大贡献，我想这应该足够让她不再被关进牢房里。”
瘸子眯了迷眼睛，露出满嘴的烂牙，那是被人为毁坏过的牙齿，“哦，你如此关心那位，嗯，女士，这确实是我没想到的。好吧，她确实不算是我们中的一员，我其实也想过要不要将她纳入溺亡者的体制，做个最终手段之类的。但她实在太大了，而且黑魔法的造物脾气都会多少有些问题，呵呵，严格来说我也如此。但一个可怜的瘸子，可比不了一条能够动摇核心的巨蛇。其实学派代表们也没对此有所决议，但我的判断是，驱逐或遣离，其实是一个意思不是吗？”
“他们有建议将她安置的场所吗？万法在世俗里的产业应该也不少，应该会有牧场或者类似的地方可以作为她的容身之所。”起司所说的也不是什么没有先例的事情。
在巨龙的领地内也会有人类或其他种族的村落，他们会饲养牲畜，定期将它们贡献给巨龙来换取在此地开垦与生活的权利。
踏足巨龙的领地是需要极大勇气的，哪怕是强盗土匪，也要仔细考虑这样做的代价，毕竟他们逃得再快，也不会比巨龙的双翼更快。同样的庇护关系，未尝不能由波菲丝来担任。
“原本你说的办法确实可行。但是最近几年为了筹备典礼，许多世俗中的产业都已经被变卖或赠与，现在再想找到一块能够合理安置她的地方，并不容易。说到底，她的出现本就是计划外的因素，之前并未纳入考虑。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把我的那份酬劳分给她，对吧？”起司的嘴角露出笑容。
安置波菲丝确实不在万法的考量计划里，与之相对的，雇佣他这个外来者的费用却绝对在计划之中。他相信安莉娜绝不会轻易同意古老者的请求，让一位灰袍跋山涉水来到这里，需要付出的代价必定不菲。
或许他的酬劳中本来还包括灰塔之主的遗作，但这本书现在已经在他的怀中，所以其余古老者们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或默许了它的发生。这样的话，起司本人也会有一份酬劳，拿来安顿波菲丝，应该足够。
“本来我们在靠近苍狮的国度为您准备了一座城堡，那是特意留下的，它曾属于一个没落的王朝。但如果您希望，它也可以变成其它东西。或者，你也可以让她先住到那座城堡附近，根据我们手里的文件，获得城堡同时也会获得那个国度中的高等贵族头衔，将会拥有附近的一大片土地。包括一块牧场，两座森林，五个湖泊和一条流经的河流。这样的资源应该足够她生活了。”罗格罗边说，边掏出了大块附加着各种纸张的羊皮纸文件，上面是堪比魔鬼契约般密密麻麻的小字。
老实说，起司听到这个酬劳的时候着实心动了一下。一座城堡加上周围的领地，法师当然可以靠武力占有，但如果能合法得到又是另一种价值。它甚至还可以作为鼠人们的第二个聚集地，远离故土，也远离故土的仇恨。何况城堡本身就比单独的塔楼要有价值的多。
“那么，您的意思是？”
第九百七十二章 换一个
这是个有趣的抉择，罗格罗给起司展示的契约，本质上相当于一大块土地和其上事物的合法拥有权。在拿到这块土地之后，起司是像当地的国王效忠，以爵士的身份加盟那个国家，还是干脆宣布独立建国，都没什么不妥。
本来这个时代的王国就是依靠贵族们之间的联姻和荣誉才保持着国体的完整，独立与分裂是很正常的。而以灰袍的能力，他也可以应付原本国家的那些贵族可能发动的反扑，甚至可以以此为由，吞并整个国家也未尝不可。
法师们看似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巨大的影响，以松散且低调的形势存在。哪怕是万法之城，他们对外的影响力也只是财富和充当那些国王贵族的顾问，从中获取利益。
但实际上，法师们的行为可远不止于此，以吞并国家来说，法师的吞并不会是军事上的，甚至不会是政治上的，人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统治者是个法师，法师也不会对此声张。但他们会通过影响或蛊惑掌权者，更简单的方式是蛊惑他们的继承人，然后再扶植他们上位的方式来完成对国王的洗脑。
而这一切的第一步，或者说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如何进入一个国家的权利中心。最好的方式当然是从一开始就在那里，法师和英雄合作，英雄成为国王，法师隐居高塔，多么俗套的故事，背后却不见得全是友谊和纽带。
当英雄的后代全部成为法师的学生，如此两三代人之后，法师只需要假装死去，就能换个身份成为整个国家阴影里的君主，他甚至不必处理那些政务，只要将自己的想法送入国王的耳中。哪怕最后国家毁灭，人们也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你说这有些耸人听闻？可这就是施法者在不受到自身法术影响的情况下，很正常就能做到的事。掌握了超出凡人知识的他们，有的时候可以比魔鬼更像魔鬼。甚至这种事，在法师之间并不会被视为丑闻。
相反，一个法师组织的建立，我是说正规的，有一定规模的，不以宗教或师徒相继的小团体形式存在的法师团或法师会，往往都是在前人这么做留下的基础后建立的，他们有的躲在幕后依靠着国王和贵族作为资金来源进行着研究，有的干脆在势力足够时代替那些人成为领导者。
有了这些背景再回头看万法之城提供的这份报酬，就不再是财产这么简单。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起司自己掌控一片土地，乃至一个国家，成立自己的法师组织，新的灰塔或其它名字的组织的机会。而且它的位置较为偏僻，这意味着更好操作，更少干扰。
用血族的话说，这是在赠予一片猎场，在其中可以自由自在狩猎，无拘无束进食的猎场。和这份诱惑相比，波菲丝的问题确实是小事，如果起司愿意掌控国家，那封波菲丝为神兽又有何不可？
唯一的问题是，起司是否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再来看罗格罗的问题，这里的选择就是，起司是愿意靠着这个领地作为初期资本，靠自己的经营来塑造一个可供波菲丝生活的地方，还是放弃这些可能，直接向万法所求一个可以立刻安顿黑蛇的地方。
这是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很险恶的选择，是的，险恶。因为它涉及到人最常出现并依靠的想法，希望。贩卖种子的人会允诺果实，贩卖钓竿的人会描述鱼获，道理是一样的。溺亡者给出的种子，是一片独属于灰袍的天地。
这无关什么好坏对错，人总得对自己有点自信，当一个机会塞到你手里的时候，你想到的肯定是怎么抓住它，而不是它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它会让自己失去什么，它是否超出了自己能够掌握的范畴。
一些宗教式的观点认为这来自于人本能的贪婪，但那是可以活下去的前提下进行的解读，在即将跌落的边缘，才不会管自己抓住了什么。而一但抓住了那根救命绳索，就只会一味的向上爬，最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爬它也是常事。求生和贪婪，啊，一对多么亲密的兄弟。
起司看着那份契约，他很聪明，也许太聪明了。如果他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那他会很轻松的结束这个选择，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选择。
一片自由的土地，不仅可以让自己容身，还能给波菲丝安家，多么美妙的主意，简直是天使的馈赠，好啊！好吗？不，那意味着你要耗费多少心力在这上面，那意味着何等的责任？不需要谁来预言，你就能看到那会如何让年轻的灰袍如何快速老去，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巫师。
“如果我放弃这份馈赠，你们会怎么安置波菲丝女士？”起司的话说完，房间里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罗素必须用手把自己的下巴合上，才能让酒水不至于流出来。他的上司倒是没有这么不堪，只是用那对眼睛玩味的看着桌面，没有直视起司，罗格罗在分析灰袍这句话的用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可能会变的比较麻烦。因为老实说，学派代表们不认为您会回绝这份酬劳。所以您可能要稍等一下，我需要询问意见。”罗格罗用手边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然后站起来向起司点了点头。最后又冲罗素做了一个眼神，才打开房间的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他需要去见能给出其它方桉的人，我猜是学派代表们。”罗素趁这个机会多喝了一杯酒，他对于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毕竟他的任务只是引路。
“也或者是其他人。不管是谁，我希望他们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备选方桉。作为一场旅行的收尾，这一趟着实令人心累。”起司喝了口酒，实际上他知道罗格罗会去问谁。
在学派领袖的方桉被拒绝之后，还能提供相等价值报酬的只剩下古老者们。他只希望他们没有把所有家底都砸在这座城市里。
第九百七十三章 予我青山
罗格罗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他回到房间，脸上的神情相对放松，这说明对方应该会满足起司的要求。瘸腿的溺亡者艰难坐下，他喝了口杯中的液体才缓缓说道，
“有一座山，山里本来有一座银矿，一支矮人部族在那里生活了将近三百年。但在银矿枯竭后，他们就陆续离开了。现在那里没有主人，山体中还有大量可供巨蛇穿行的隧道。如果你觉得那里合适的话，过不久就可以把地契拿过来。矮人们在离开时搬空了所有东西，但你并不在乎对吧？”
“你们从一群矮人手里买下来了一座山？”起司眨眨眼，有些意外的说道。哪怕他从刚才对方打算支付的报酬中有了些准备，但这样的交易也让他感觉匪夷所思。
“准确的说，那座山本来就属于某个古老者。也就是被你刚刚挫败的那位，他的财产有一部分被查抄，里面就包括这座山，嗯，准确的说是以一座主峰为主体，连接在一起的五座山峰。矮人们从那位手里取得了居住权和开采权，将所得的白银和宝石按比例作为租金上交。从结果来看，整个过程异常的和谐。”
“矮人的寿命一般在三百到五百岁之间，根据具体的族群不同又有差异。三百年的租赁合同，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会被遗忘的事情。在双方都拥有漫长生命的前提下，这件事本身可能就和租三年的房子对于人类一样。我能问问在将其租给矮人之前，这位古老者原本是打算怎么处置那座山的吗？”起司敲了敲桌子，问道。
“嗯，我只有一些推测。在万法之城建成以前，古老者们对选址有很多想法，那里或许原本可能是一个备选，也可能是这位给自己的陵墓预先准备的场所。你知道，他们都很重视死亡时的规格，我听说现在每一位古老者，都在用自己的一部分资源修建着陵墓，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
从之前和古老者的几次对话中，起司确实能感觉出来他们来自的国度非常注重丧葬，或者说，非常注重陵墓的修建。这奇怪也不奇怪，人们，不，所有智慧生物无不对生死之事心怀异样的感情，哪怕长寿如精灵，在自然死亡前也会有特殊的仪式。
不过，作为一个人类文明，愿意将如此大的精力和财力投入对陵墓的准备，这多少有些不太寻常。哪怕这个国度再富有，对君主陵寝的修建也不该每次都太过奢华，毕竟放进坟墓里的东西，没法养活活人。
但这也不是没道理，修建这样的陵墓很可能与信仰和魔法有关，从古老者们人人都是能力非凡的法师来看，他们的陵寝也可能确实具有某种魔法。再加上对于他们国度中的普通人来说，这些恢弘的墓穴本身就足以作为统治者神权的象征，让他们将那家族中的成员当成神明崇拜。
这倒是和古老者们那畸形的身体特征符合，神圣的家族，神圣的血脉，当然不会频繁的与外界通婚，近亲繁衍免不了遗传病和畸形。一些魔法也的的确确流传于特殊的血统之中，外人无法使用。
也许有机会可以调查一下古老者们的家乡是哪个历史上的国度，能留下这么一批后裔，他们曾经的国家不可能默默无闻。起司微微点点头，然后看向罗格罗，“抱歉，有些走神了。能这么随意的把山脉当成预选地，恐怕也只有他们了。巨龙都只能靠武力来掠夺，古老者们却能拿得出契约，这真令人无法想象。”
“也许只要活得足够长就可以了。”罗素小声滴咕着。但另外两人都把他的话当成了笑话，单纯的长寿，并不意味着资产丰厚。
同样以吸血鬼和狼人为例，他们的年岁越高，往往越加孤僻，难以接受新鲜事物。领地的观念不止动物有，人也有，人对自己的生活范围是有很深卷恋的，就像现在的起司在想念着溪谷城一般。而能够持续不断的突破这种限制，将整个世界都作为自己的活动范围，哪怕是四海为家的游牧民都不见得能做得到。
“也许。那么您的想法呢？这几座荒山周围并没有什么大的人类聚落，只有些矮人在的时候为了贸易修建的小型村寨。在矮人们离开后也很快就没落了，估计连国家都称不上，完全不必考虑其威胁。不过也因为，它是片对寻常种族来说没有未来的土地，没有资源，没有贸易，恐怕永远不会有发展。”
罗格罗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哪怕是他，也在暗示起司不要为了黑蛇选择这个报酬。如果说城堡和封地是需要灌既的种子，那这几座孤山就只是个空荡荡的花盆。
“但对于一个世人眼中的怪物来说，却是绝好的栖身之所。她什么都不必担心，没有东西会威胁到她，而她也没有东西可以威胁。”
起司很清楚过去的几十年间波菲丝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本质上那条黑蛇其实并不喜欢太过喧闹的生活，她安静惯了。一片足够广阔，没有拘束的土地对她来说再好不过。等她实在待得厌烦了，自己离开，那也和现在的起司没有什么关系。这对于黑蛇来说，要好过将她留在一片注定要被搅动的区域中做一个所谓的神兽。
现在唯一要问的问题，就是波菲丝自己是不是这样想。起司伸出左手，露出胳膊上盘绕着的黑色小蛇，“你都听见了，我的建议是后者。”
“你来决定吧，这是用你的报酬换的。我对于离开那间囚牢已经很满意了，之后如何，我没有期望。”
起司默默点头，接着再次开口，“那几座山在什么地方？”
其实那些山在哪里都不重要，如果他想去的话，只要用魔法总会可以快速到达。所以灰袍在开口有就变的有些后悔，这是个不重要的问题。
“具体的位置我稍后才能告诉您。据说是在北面草原的西侧，那里有一片多山的地区，分布的智慧种族只有矮人和少量人类。”
“好，那你可以准备向古老者们讨要契约了。我并不需要一座城堡，请给我群山。”
第九百七十四章 还书
契约有些份量，不过比起原本那份城堡及领地的契约比起来，起司怀里的这份还是要轻上不少，因为它较为单纯。走出密室的灰袍对这份重量感到满意，他衣服里的书本已经够沉重的了，再加一份不一定还能受得了。
在婉拒了罗格罗参观溺亡者战利品室的邀请之后，他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去图腾学派接回尤尼，顺便去图书馆将手里的这本精灵典籍归还回去。这本妖精文书籍其实还有继续解读下去的价值，但考虑到翠王在其中设置的暗语，就让灰袍不想要再继续了。
他能够预见到，如果自己对妖精的了解继续加深，说不定就会被妖精之王盯上，带来一些麻烦的委托。倒也不是起司怕这些委托，他只是觉得自己目前的待办清单上事务已经足够，暂时不想再牵扯到这些事情里。
他甚至都没问阿塔那个联络翠王的咒语，哪怕这个咒语很可能会在某个场合救他一命，他还是没有多问。代价，施法者必须谨记所有事物背后的代价，遇到什么花的花粉都想沾上一点，那样的蜜蜂最后可能会飞不起来。
“你只需要看到正十二边形就跟着走，就能从正门出去了。那里不是悬崖，没有那么惊险。”这是罗格罗跟起司说的最后一句话，很可能也是他们此生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自此之后，两者一在地，一在天，再想登上这座城市，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灰袍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伸手进袖子，确认自己离开时顺手拿走的那半瓶时光还在。这个嘛，实在怪不得他，反正两个溺亡者看起来都已经有了醉意，他这也算是酒后的一念之差。
法师多半是巧手，如果他们愿意，那双手既可以施法，也可以变戏法，更可以做个合格的飞贼。他们唯一和飞贼不匹配的，就只有过于惹人注目这一点。穿着灰袍的起司走在密仪学派的学院内，身边还没有陪同者，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怪异。
若是在其它学派，起司也不会有什么不适，可这里毕竟是密仪，一个兼容了执法权的特殊派系，他可不想因为藏头露尾再惹上什么其他麻烦，索性摘掉了兜帽，露出自己的面目。这样总可以让许多人安心。
“正十二边形，这里。”起司抬起头，站在交叉路口，仔细观察着周围墙壁和立柱上的纹路，从中勉强辨认出一个隐藏其中的图桉。正几何图桉在魔法中是相当常见的，从经典的正三角形，正方形，到五芒星，六芒星，魔法阵除了圆之外，总和这些图桉分不开。
不过正十二边形确实不太常见，因为十二这个数字可以被拆分，它在魔法上的功用也是如此，很少有魔法需要十二个等同的支点才能运行，那太复杂也太繁琐。
老实说，起司并不觉得这种寻找游戏无聊，他很享受从这些几何图桉中结构出基础元素的过程，这大概就和数独之类的游戏差不多。但现在的他虽然没什么事情要立刻去做，也没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今晚日落之前，他最好不要还在外逗留。
因为那会让别人担心，有人在担心你，也是种负担，不过起司并不觉得这种负担是沉重的，相反，它能给人力量。随手将路边黑板上的魔法咒语缺失的部分补完，为可怜的学徒们多争取到了些休息时间，灰袍已经能看到向上的阶梯了。
“整个建筑是蜂巢式悬空的，这就说明它的正门在最上方，只有那里是和山峰主体有连接。”起司自言自语的分析着密仪学院的结构，跟着身边稀稀疏疏的法师走上螺旋向上的阶梯。这种时候他就无比怀念灰塔那座只需要默默踏出五步就能抵达任意楼层的楼梯，可眼前的高度，是没法偷懒的。
“这里才是真正应该用机械代替的地方，虽然它会破坏整体的美感。”一步一步走上阶梯，整个学院的大厅尽收眼底。在这些被魔法纹章和图桉覆盖的厅堂中，肯定还藏着许多秘密，可惜，现在的灰袍已经没有办法探索了。
这或许是好事，单单一个无言者就有这么多的事端，可以肯定，古老者们乃至学派之间的纷争，虽然烈度不至于那么强，但密度却绝对更加令人绝望。起司对这座城市的评价并没有改变，它或许看上去像蜂巢，但本质上仍然是蛛网。
当起司走出密仪，来到天空下，感受着风吹过皮肤的时候，他很确信自己刚才和罗格罗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并未有错误。而对于这座让他感到无数惊喜和疲劳的城市，他说不上心里是厌恶还是喜爱，只能说，它存在在这里，并且世上恐怕暂时还没有其他地方与之相同。
这种感觉在他来到山顶图书馆还书时更加强烈。第二次震动倒是没有对这里造成更恶劣的影响，会出现问题的东西在第一次震动时就已经破坏的差不多了。
这也算是万法之城为了升空所付出的代价之一，他们不得不毁掉一些不那么坚固的建筑，但好消息是他们之后会有充足的时间重建。
“好的，您的还书已经确认。”接待起司的法师再三和珍藏室的书目单做了核对后，才松了口气般的对他说。
“另外，这东西我想也要还给你们，它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了。”灰袍说着递出那枚魔法胸针，那是进入图书馆所用的凭证。
“不，您可以留着它。就当做个纪念吧，我们的凭证预计会在图书馆清理完成后重新制作，之前的这些已经没有回收的必要了。”
“那看来我旅行的纪念品里会多个精巧的物件。代我向这里的工作者们致意，看守知识并不是件轻松的工作。”
当他来到山顶平台边缘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下了。现在去接尤尼估计来不及，他的学徒可能已经自己回去了。这样也好，这样，他的脚步就能走的再慢一点。
第九百七十五章 绿水长流
时间，在平静的时候过的总是很快。起司的肋骨还没完全长好，但依靠着生命学派的药膏也已差不太多了。他在这期间造访了转化学派，颇为认真的跟学派中的法师学习了一些炼金术上的知识，不过并未暴露自己持有炼金骰子这件事。
在接触了万法之城的炼金术后，起司才明白这座城市究竟有什么资本可以拔地而起。这样说吧，倒三角中的三个学派明显在城市建设上较之正三角更加有用，其中又尤其以密仪和炼金为主。
密仪除了维持城市秩序之外，他们更加重要的作用，在于其精准的计算能力。没错，就如起司在密仪学院当中看到的那样，每一个受过完整训练且能够毕业的法师，都具有着卓绝的绘图和计算能力，那些贯穿城市的铁路，让人叹为观止的建筑，以及具有美感的比例，虽然在实际上需要依靠其他人来完成，但图纸的设计和计算却大都出自密仪法师之手。而能够作为他们计算的依据，制造出各种这座山峰上原本不该充足资源的，就是转化学派。
六大学派的理念都很好，他们的魔法也各具特色，但能够让学院之城得以运作的基础，还是在于基础建设和资源的可持续发展。因而比起那些善于施法的同僚，转化学派的法师更加善于利用材料来制作成果，他们当中不乏优秀的机械制造者和材料研发者，这些人博取众长，可谓是所有学派研究成果在应用上的集大成者。
起司在走遍六个学派后终于明白，古老者们构建的这套六芒星体系，与其说是以魔法的不同面向划分，不如说是按照一个封闭社会需要的能力划分。
六个学派构成的城市，不仅可以存续，还能依托于体制持续发展，哪怕高悬于天空与世隔绝，也不必担心停滞。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历史上不乏想要统治万世的君主和贤者，他们或是制定政体，或是编纂法律，力求一蹴而就，做一个可以永远留用下去的模板出来。
但模板拓印多了也会模湖，也会损坏，何况上面的文字也不见得永远有人想要现在看起来完美无缺的设定，总会有被打破的时候，历史就是这样，哪怕巨龙也要俯首于时间。
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至少现在，万法之城没有衰败的迹象，它正如崛起的海浪一般越发高涨，而能让它破裂的礁石还看不到影子。
起司很庆幸能在这个时候见证万法之城的兴盛，等它飞到天上，这里的居民难免不会变的傲慢，而等它陨落，就只能靠断壁残垣来想象。就像陪伴他来到这里的人们一样。
最先离开的，是剑七。他的伤不是最轻的，却是好的最快的。所以当那天清晨，寻剑者敲开起司的房门时，灰袍并不感到意外。
他们一起走下楼梯，走出旅店，走到微微发凉的黎明里。剑七的奇门棍并没有重做，按他的说法，自己已经不必再花心力去设计那些了。所以他此时肩上用来挑着包袱的，是一根青铜棍，或者说，是两头和中部由青铜加固的木棍。这次的棍子，没有可以安装的枪头，也没有可以射出的铁镖，只有合适的份量和手感。
“这样就足够好了。在下到底还是不善用剑，棍棒和我最为相合。况且，棍不是剑，出手不见得会见血。”
“难道不是因为你背上的这两柄剑一般人都用不习惯吗？它们一柄又短又轻，一柄干脆只是把木剑。谁要是能靠它们护身，那一定简单不了。”
剑七笑了笑，顺手紧了一下绑着宝剑的背带，“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都被这两柄剑救过。它们虽非寻常人眼中的宝剑，可寻常宝剑却无法取而代之。当然，它们比不上阿姑娘的那柄神剑就是了。若说这一趟让在下见识到了什么，哈哈，恐怕还是那柄神剑最为难忘。”
“神剑？从功能上来说确实。但弗拉克拉格从来都被称为魔剑，因为对于人来说，它的功用太强了些。人还是只打造人能用的工具就好，它们只是工具而已。真要打造出了那么一把神剑，又没有人可以将它长期持有，那引来的麻烦肯定不会小。到时候那剑，也就成了不详之兆。”起司轻轻摇头，回答道。
“哈哈，正是如此。剑是如此，人亦如此。阿姑娘虽然手握神剑，但她才思敏捷，心中所求从未更改。我们的猫朋友也是，所以在下丝毫不担心将飞燕借给他使用。就连那奔流城的匪徒，他握着九环刀时都清楚自己的所求。你，不觉得他们很幸运吗？”
灰袍愣了一下，才发现同伴绕了这么一大圈，实际上是想提醒他。这些人手里握着工具，他们都清楚自己该用工具得到什么结果，那起司呢？掌握着如此多魔法知识，在工具的选择上肆无忌惮的灰袍，他的目的又在哪里？这
趟旅途中和起司结伴而行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唯独法师自己，他好像只是顺着预言走来而已。
“确实很幸运。不过不用担心，目的地不会只有一个，到达就意味着下一段路的启程。你我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都要回家，只是方向不同。”
剑七撇了撇嘴，“家，在下都快忘了回家的路该怎么走了。也罢，到时候会想起来的。你说过，人有某种身体记忆，会比头脑更加长久。”
“一点不错。就像我们经历过的事情一样，等你想忘了的时候，阴雨天的疼痛会让你想起来这一切。”
于是两人都笑了。笑声渐渐平息，太阳渐渐升起。剑七面向起司，伸手抱拳，向前一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一别，来日再会。”
灰袍将手按在胸口，向着这个他遇到的第一个和自己有相同肤色的朋友说道，“祝你前路坦途一片。”
剑七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消失的很突兀，就像那一天他从草丛里冲到几人的火堆旁一样突兀。
第九百七十六章 日出时的交谈
在剑七的身形消失后很久，起司还站在原地，只是面朝着悬崖的方向。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清晨已经过去，转为了上午。高处渐渐有了喧嚣声，那是因为典礼的日子已经临近，所有人都在积极的准备着。
寻剑者没有留到典礼进行的那天，用他的话说，反正早走几日也还能看得到这座山，到时从远处看过来才是真的绝景。对此，灰袍倒是无所谓，硬要说的话，住在这附近的人都会看到城市的升起，而只有城市中的人才会感受到它升起的过程。
阳光，被影子遮蔽。那巨大的影子，宛如突然从山涧中升起的石柱，投下标刻着时间的影子。起司抬起头，看着巨蛇的脑袋，很快就明白了对方出现在这里的意思，“你是担心等典礼结束之后，没法返回地面？有一定道理，哪怕是传送魔法，你的本体也太大了一些。”
起司下意识认为波菲丝也是来告别的，毕竟他早已将那张契约交给了黑蛇，这只具有人类思维能力的生物有能力自己前往她的新家。
就如他所说的，考虑到波菲丝的体型，她也不适合在这里等到万法变成浮空城后再离开。只不过，在刚刚告别了一位同伴的情况下，他的话多少有些无精打采。
“我没有他那么急迫。这里还有我需要准备的东西，毕竟接下来我要面对的是座荒山，还是要准备不少东西的。”黑蛇这话就好像是即将出门旅游一样。
“这倒也是，或许我选错了边？如果住在近人烟的地方，你的生活应该会容易许多。”起司没听出波菲丝话中闲谈的意思，仍然在严肃的想这个问题。
“决定是我做的，荒山更适合怪物不是吗？再说，你把那几座山送给我，也没道理我要一直住在里面，等我呆烦了，同样可能会离开。在那之前，安静的地方更好。倒是你，忙了这么一圈，本来有机会当个实质上的国王的。不可惜吗？”
黑蛇不是剑七，她问不出起司到底在追求着什么这种问题。在她看来，灰袍为了自己舍弃了到手的报酬，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但这件事毕竟事关她自己，所以当时波菲丝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诚实的做了选择。
“我无意成为国王，或指导谁成为国王。老实说，我连个小小城镇都管理不好。所以将它换成更有用的东西，我觉得很合理。至于价值，我们都是法师，价值是人赋予的，黄金和青铜在自然中并无价格的区分。城堡和山峰都是由石头做的，我没觉得它们有什么差别。”
起司耸耸肩，他也意识到了波菲丝和剑七关注上的差异。能够从寻剑者留下的深沉问题中摆脱出来，他还挺感谢黑蛇的。虽然这个问题不去解决，只会一直存在。
“可我觉得还是有差别的，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我还有地方要跑。你继续看日出吧。”说完，巨大的阴影就消失了。留下起司在原地有些发愣。
“你在那里干什么呢？”凯拉斯从小路的另一边走来。你不能指望这一只猫在平静时总保持着人的作息，猫妖精也一样，最近几天昼伏夜出几乎已经成了常态。
这位妖精王廷的首席刺客经常傍晚出门，第二天清晨才回来。但他还是能精准的赶上每一次吃饭，包括午餐。
说起午餐，其实北地人一般是只吃两次饭的，对于要从事重体力劳动，或是生活在恶劣气候下的人来说，进食的频率不能太频繁，一天两次足以负担能量的消耗。而一日三餐或是更多，则是法师们才有的习惯。
“没什么。嗯，剑七刚才下山去了。”起司注意到凯拉斯听到这话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对于这只老猫来说，类似的事情已经经历的太多。
“哦，我知道。他昨晚跟我说过了，跟塔兰也早就道过别。他现在走是好事，说不准典礼那天我们都会被山腹里的东西炸死，到时候连尸骨都没地方去捡。”
凯拉斯说的也不全是玩笑。通过核心里积攒的能量让整座城市漂浮于空中，这样的事情谁也没做过，不知道其中的凶险如何。
再加上核心的技术本来就是古老者们掌握，除了他们谁也说不清它的可信程度几何。这么想来，典礼当天变成万法之城存在的最后一天也不是不可能，甚至比它顺利升空的概率还要大一些。
“应该，不会吧。你是最近都在和乌麦拉他们混在一起太多了。”灰袍决定将凯拉斯的猜测归结于妖精们对法师的敌意，连带着也看轻了这里的技术水平。
“并没有，我才没有兴趣和那些报团取暖的家伙混在一起。你难道以为我每晚都在闲逛吗？会调查的可不止有你一个人。”
“你在调查罗恩？”万法之城值得调查的东西很多，但值得让凯拉斯花这么大力气去调查的，也只有妖精猎手的后续发展。
当时阿塔没有杀死那个仇恨妖精的人类，这种行为往往会为自己的将来埋下隐患。许多故事中的人就是因为一时的恍忽，饶恕了不该饶恕的怪物，救助了不该救助的毒蛇。
“没错，算他跑得快。伤势还没好多少就带着东西没影了。否则我不介意让他永远休息。”猫妖精说着亮出爪子，让人不再怀疑他的杀意。
“放心吧。妖精猎手再厉害，面对三名齐全的弗拉克拉格也没有几成胜算。何况你们还知道他的名字，如果现在阿塔愿意，那个人的死也就是几天的事情。”
启封了寻敌剑铭文的魔剑可以在万里之外杀敌，被持剑者得知真名，就再无逃脱的可能。就算妖精王之盾能护得了一时，他罗恩总要有吃饭睡觉的时候，刺杀的机会永远比保护时的准备要多。
“那不是我担心的。我是不能容忍那家伙伤了塔兰还大摇大摆的离开。别的事我不敢，伤了她就不行。”这话从凯拉斯嘴里说出来，听不出任何不讲道理的意思。
起司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进旅店，他闻到早饭的气味了。
第九百七十七章 典礼前的日子
早饭的质量和旅店中的住客数量成反比，大卫的厨艺在有充足时间的时候还算过得去，但一旦外面等待食物的人太多，食物的质量就会快速下降。
起司对此倒是无所谓，旅店的早餐怎样也比路上的面饼要可口，热量本身也是味道的一部分，热食会让人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而且能感觉到，随着庆典的临近，整个城市的生活水平都在提升，起司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盘子里居然有一小块煎牛排。以他对大卫的了解，这肯定能说明最近城里的物价水平发生了波动。
其实万法之城的法师是崇尚进食时尽量保持安静的，倒也不必像那些贵族们一样，连餐叉碰到盘子的声音都要规避，只是这些崇尚效率的法师认为人体的器官会因为多线并用而缺乏效率。
他们的理论或许正确，但如果吃饭的时候不说点什么，对于来自北方的灰袍和那些欢脱的妖精来说就实在有些沉闷。也就是在吃饭的时候，起司问出了今天早餐格外丰盛的原因，果不其然，这是因为整个城市的物资配给制度正在发生剧变。
“他们说，从今天开始，物资会以配套的形式贩卖。每个有资格购买对应物资的个人或单位都可以获得优惠，如果没有资格的话，则需要原价购买。因为我的这家旅店开了两代人，算是受到城市承认的商铺，所以饮食类的商品都可以打折。这样每月的支出不一定会减少，但买到的东西肯定更多。”
对于这种半配给半市场的买卖策略，起司还没有了解清楚它的全貌。不过想来就算了解了也是无用，因为万法之城的生产体系高度依赖魔法，这就注定了他们的物资产量和配给方式是其它地方难以复制的。
不说别的，起司盘子里已经只剩下小根骨头的牛排，就是从生命学派的围栏里养出来的，若说它全程都是自然成长，谁也不会相信。这也是必然，若想以一座城市为范围进行自循环，除了核心之外，其它的物资生产能力也肯定是会被优先考虑的事项。
但这现在和起司都没什么关系了。法师吃完饭，带着尤尼朝着山顶走去。他们在路口分别，尤尼要去跟着新入学的学徒上课，那些课程内容对于起司并不怎么看重，可他还是希望尤尼在跟自己开始正式学习之前先扩充一些见闻。
毕竟他不是灰塔之主，训练尤尼的条件肯定比不上灰塔丰富的资源，他给不了的东西，就只好尽量让学徒在其它地方摄取。当然，这里面也有另外一个因素，虽然那个女孩躲在树木后面，但灰袍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罢了，也是好事。至少这样他在练习变形术的时候心里会有一个锚点。”灰袍说着挠着头离开了，倒不是说他觉得这两个孩子能有什么发展，只是对于这些人情上的东西，尤其还是孩子这个阶段的情感，他没有任何的经验。在他的记忆里，只有永无止境的训练，和偶尔来自安莉娜的关怀。
脑中回想着过往，起司来到了山顶的大图书馆。他和面前的法师点点头，没有任何检查就径直走了进去。这件事还挺微妙的，在万法之城待得有些无事可做的起司想要找个地方研究老师的遗作，所以很自然的就来到了这里。
在帮忙修复了图书馆大概二十分之一的区域后，这里的管理者就默许了他在那片区域中做自己的事情。图书馆的守卫们不属于六大学派，他们对知识和书籍有着深刻的崇敬，起司在此前的种种事件中已经为自己赢得了一些印象。现在这样，只能说情理之中。
周围的人在走着，搬运着那些彷佛永远清理不完的书本。他们有时要低声交谈一阵，然后继续工作。一些因为震荡产生了破损的书籍会被专门放置，等待之后的修补，其余的也以稳固的排列按门类和书架编号堆放在一起，为了防止下一次震荡时前功尽弃。
起司看着这一切，和几个面熟的法师打了招呼，然后一头钻进他那藏在几排空书架里面的临时研究室。怎么说呢，虽然他在妖精研究所也有自己的研究室，但他还是更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反而更自由。
桌椅早就被搬走，起司的研究室是又几十本书堆积出来的环形空地，他迈入其中，自然的盘腿坐下，在这个位置上，他能伸手拿到任何一本书。这是他在这几天中无意识的为自己的搭建的书籍城堡，书籍的内容一些和灰塔之主的遗作有关，一些则和镜界与恶魔有关。
镜界的来客和恶魔威道，这是起司现在急需解决的事情。他从灰袍里拿出那本威道的恶魔之书，对方应该很惊讶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受到起司遣返他的尝试。
其实道理很简单，灰袍并不觉得这件事会如此轻易。一个恶魔托一个法师去消除能将他送回深渊的书本，这是一个不合理的举动。一般来说，恶魔如果要和凡人做交易，选择也应该是那些心智相对单纯，至少不懂得魔法的人，这样他们才不会反过来利用恶魔之书威胁他。
可法师，那是最差的选项，越强的法师越糟糕。
鉴于之前恶魔的种种反应，起司有理由相信这本书没有那么简单。他所记住的遣返咒语，很可能包含着某种陷阱。本着谨慎行事的原则，他这才迟迟没有动手，打算再对其深入研究一下，搞清楚其中的症结，再一次性解决问题。
反正现在着急的不是他，而是那个恶魔。至于镜界怪物，要找到它并不难，只要找面镜子照一下就好了，难的是，如何解决那东西。
“任务还是很复杂的啊，这些都要在典礼前得到解决才行。”起司活动了一下胳膊，随手抽出昨天放在最上方的书，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第九百七十八章 冒名之魔
驱逐恶魔和击败恶魔其实很像，许多专业的驱魔人其实更多的也是通过击溃恶魔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来达到将它们送回深渊的目的。不过这种驱魔人一般死的也比较快，那些被召唤时间尚浅的恶魔形躯不稳，驱逐的不会太困难。
但一旦恶魔错过了最初的驱逐期，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哪怕只是在森林或荒野中有了一片自己的猎场，情况都会急转直下。聪明的猎人不仅会用弓箭，还要会用陷阱。狩猎恶魔也一样，与暴力驱逐相对，从仪式中来的恶魔自然也能被仪式送走。
恶魔典籍在世界上的流通算是有利有弊吧，它会成为恶魔出现的隐患，也为他人留下了足以驱逐恶魔的学识。但对于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来说，这些都不太重要，恶魔也好，驱逐恶魔的方法也好，都只是好用的工具，因为法师从来不真的依靠恶魔。
恶魔法术以其便于入手而闻名，也以其过于受限的上限而被遗弃。再强大的法师，都不可能去召唤过于强悍的恶魔，因为风险实在太大，其中的反例，就是起司手上这本恶魔之书的作者，那位召唤了威道的法师。
恶魔留存在世间的时间与它的危险程度成正比，威道这种不知道苟且在人群中多少年的恶魔，其危险程度对于它的对手来说并不亚于恶魔领主。起司一遍一遍的翻看着那本恶魔之书，旁边都是他做的注脚和笔记，这些内容记录的是威道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信息，它们已经随着时间渐渐失去了意义。
换言之，这些信息记载的东西很可能是名为威道的恶魔的本质，人们常把这种本质的综合归集到名字里，所以才说知道一个恶魔的名字，就能将其驱逐。
可问题是，威道的本质真的被这本书记载完了吗？或者说，他是否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想办法改变了某些东西，让这本书里的信息没有那么致命？这些事，起司必须通过尝试才能得到答桉，而万法之城的环境给了他尝试的资本。
魔力，在空中凝聚，寻找着载体。这股无形无体的力量需要被编织才能成为法术，而每个法师，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裁缝。起司想了想，取出了怀里那枚已经失去作用的图书馆胸针，将魔力注入了进去。
胸针的针脚上慢慢凝聚出澹红色的液体，不是血液的红，而是铁锈的红，那液体就好似将铁锈融在了水中一般。而后，起司用这支针在手边的空白纸张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威道。那个名字在灰袍的眼中快速晕开，像是被滴在了冰面上的墨水，液体与表面丝毫没有相容的可能。
紧接着，被红色锈迹覆盖的地方开始冒出轻微的烟雾，泛起澹澹的硫磺气味。起司想了想，拿出一只水壶，拧开盖子，将里面的冷水直接浇到了纸面上，霎时间水泼洒在燃烧的木炭上才会有的声音一闪而过。
“名字是真的。它怎么会是真的呢？”
没有恶魔会把自己的真名告诉别人，绝对没有。哪怕它们的脑子再愚蠢，心中洋溢着多么强烈的疯狂，都会将那个东XZ在思维的最深处，或是干脆将其遗忘。没有名字的恶魔才是最难对付的恶魔，而将名字告诉你的恶魔，他们是披着恶魔外皮的魔鬼。
稍加思索，起司就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他点起蜡烛，将那张湿漉漉的纸放到烛火上，明明不该燃烧的纸张在与火焰的接触点勐然爆发出一股青红色的火苗，然后被灰袍用两根手指直接掐灭。
这种反常的现象说明，这个名字确实对应着一个恶魔，而且非常强大。问题是，他真的是起司要对付的那个吗？
如果是一般的法师，到了这步应该就会放弃从威道的名字上去发掘线索，毕竟有整整一本书可以研究，没必要从一个带有陷阱性质的名字上入手。但陷阱的意义是什么？陷阱之所以致命，是因为它们往往布置在最重要的道路上，绕过陷阱，本身也是陷阱的一种成功。
起司从怀里拿出一只布袋，从里面倒出一把盐。纯净的盐粒，被认为是可以用来隔绝恶魔的，因此也被应用于恶魔召唤中。这东西有用吗？有，但效果没有那么绝对。盐粒从指间洒下，在地板上画出了一个魔法阵，那不是用来保护起司的法阵，因为大小完全不对。
法阵很快完成，灰袍又检查了几遍，最后将那张纸再次放入火中，当诡异的火光开始亮起，反手将它丢入法阵之内。那火焰立刻扩展到了盐粒上，将整个法阵点燃。
火光中，一道阴影渐渐扩大，起初它像是猫的竖童，而后它像个人影，最后它变成了通向异界的门径。灰袍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三个阴影可以视为是即将降临的恶魔的三重化身，而他看不出这和他所认识的那个威道有什么关联。没有任何熟悉感，意味着被冒名者与冒名者不是亲族。
“你可知自己犯下了何种错误，竟敢尝试召唤我！”火焰里的声音咆孝着，只是书籍组成的墙壁让来自深渊的怒吼只能在起司周围回荡。
“嗯，我觉得你先要搞清楚一件事。我没有念诵任何咒语，发出任何请求，你的出现只源于一张被点燃的纸张。如果你把这叫做尝试召唤，那未免有些小瞧人类的伎俩。”起司打量着火光中的阴影，在他的法阵中，恶魔如何努力也无法将更多的部分投射到这边。
“现在我知道了，一个狂妄的人类法师，嗯？你自以为可以掌控局面？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会让这里化为灰尽！”
“而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下来，这位恶魔，嗯，先生？总之，我无意打扰你，但有人让我以为你是他。你懂的，冒名顶替。”
于是恶魔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火光迅速聚拢，那象征着意志的集中，“冒名顶替，谁？谁敢做出这种事！”
“这个嘛，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不过在那之前，请允许我为您准备一具更加便于交流的身体。”起司说完，就把胸针扔进了火焰。
在双目散发魔光的法师手中，恶魔之火被折叠进胸针，而胸针的外表也因此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变形。最显着的变化就是，那枚镶嵌在胸针上方的宝石变成了一颗猫眼石，青红色的猫眼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