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四章 抵进内部
“情况我们路上都看到了,能让队伍顺利推进到这里,斥候们和您都居功至伟。现下可暂做休息,等主攻开始,恐怕还需要你们再次出击。”剑七对斥候们微微躬身表示感谢。
在战场上,主帅对部下行礼是非常诡异的事情,如果是为了收买人心也就罢了,过于谦卑的姿态反而会在部队中造成负面效果。
但老实说,剑七虽然说着谦逊的话,做着谦逊的事,可没人认为他的骨头是软的,只要你看着他就知道,那种仪态和气势不是简单可以描述出来的。
“我见过一些值得被称为将军的家伙,七身上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觉得他不会去挖掘。”凯拉斯同样站在波菲丝的背上,对灰袍低声说道。
人的道路并不是笔直的,甚至不是唯一的,许多时候所谓在社会或团体中扮演一个角色,反过来说也可能是发掘出了自己未曾展露出的一个面向。
这种发掘很可能带来惊喜,世事无常,你也不知道过去的经历是否已经种下了种子,而那种子会在何时开出何种的花。这不是天赋,但这常常被归为天赋。
“同意,七的性格,不,他的一些想法让他可以扮演许多身份,我相信这是他漫长的独自旅行中无意识进行的。在奔流的遭遇让他将这些和已有的理论进行了结合,或许他才是在那座城市里受益最多的人也说不定。”起司点头表示赞同。
天赋,我们姑且称其为天赋,那种在经历和经验中产生的因素会成就一个人,有时却也是痛苦的根源。有天赋不代表想要去做,想要去做又不见得有天赋,世界就是如此,天不遂人愿,或者说人的期许有时超出了天的发展规律。
“几位,斥候们已经发现了疑似无言者聚集点的地方,就在前方三个洞穴交叉口之后。他们目前只遇到过狗头人,对那里的情况并没有把握。你们觉得,我们该如何发起进攻?”剑七和怀内特夫人一同走向起司他们这边,作为这支队伍里的顾问,他们的意见非常得到重视。
起司将目光投向怀内特女士,作为正统的万法之城法师,她同时也临时成为了斥候中处理魔法事务的中枢,“有察觉到什么吗?”
“没敢靠太近,我担心有超出知识体系的戒备魔法。那里已经算是内部区域了,他们的主要成员和物资应该都在。如果是我,怎么防备都不为过。”
有一件事怀内特很清楚,那就是不论黑暗时期还是现在的无言者,对禁忌的探索与大量学派合作,很容易产生出超过目前法师们认知的产物。
这些产物不见得多高明,多稳定,不见得是真的进步与发展,但它们胜在于奇特,因为奇特,所以不好被防备和察觉。在黑暗时期的清缴阶段,密仪学派因此折损了大量的人手。
“有道理。我和波菲丝会作为前锋突入那个部分,摧毁沿途的魔法陷阱。”魔法陷阱的威力是不好定论的,它不是先用几个人探路就能填满的。
如果处理不好,一个效果正确的魔法陷阱就足以夺取整支部队的战斗力,这就是攻方和守方之间在有魔法介入的情况下所产生的不对等关系。
同等魔法造诣下,进攻的一方由于没有办法迅速铺设施法环境和场地,总要吃一些亏。因而清除一个站稳脚跟的法师,将会带来许多王国都不愿意负担的代价。
这方面,拥有织法者能力的起司和本身就是扭曲法术产物的波菲丝,一个能更早的发现问题,一个很可能就不在防御魔法的范畴里。毕竟许多魔法的触发条件是当人或类人生物进入时将会遭遇什么状况,而不会变成当一条巨蛇进入时触发,更别提这条巨蛇自身又有着法师的施法能力和知识。
“如此一来,就由你二人做先锋,而后凯拉斯先生率前军跟随,在下亲领中军压阵,务必一击制敌,让他们无法阻止起有效的反抗。”剑七沉声说道。
他之前看到了那些狗头人巡逻队的下场,他能理解斥候们为了保证隐秘而不留活口的行为,但老实说,剑七不希望战斗演变成一方对另一方的斩尽杀绝。
那不是战争的目的,这场战争的目的,是阻止某个明确的计划,只要达成了目的,至少他们就没有了继续杀戮的理由。除此之外,冲突本身没有任何正当性和崇高性。
起司很清楚的理解了剑七的意思,一路走来,他知道寻剑者对一些事情的态度。如果让起司在见到过的诸多出自剑门的宝剑中为剑七选择一把作为佩剑,他会选择青符,那柄木剑很适合剑七。而且他本身也赞同同伴的想法,这场战斗不值得妖精和杀手们拼命,也不值得无言者的成员们拼命。
“我会尽我所能的。如果顺利的话,也许波菲丝的身形一亮相,他们就已经失去战意了。”灰袍轻轻拍了拍骇人者的蛇鳞,他还记得自己和波菲丝的第一次见面,虽然当时的场景本身就很压抑,但骇人者的称号绝非虚名。
任何魔法的施展都需要清晰的理智,恐惧强烈到一定程度,法师也和常人无异。
“既如此,传我命令,全军修整片刻。准备进攻。”剑七转过身,对这支在山体里行军的部队轻声说道。
另一方面,起司则跳下了波菲丝的身体,他指了指前方,示意自己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需要我跟你去吗?”怀内特女士知道灰袍这是准备先了解战场,而她已经靠近过一次了,故而想要提供些帮助。
“不必,我自己慢慢走过去就行。等下直接让波菲丝接上我冲进去就好。”起司说完,从灰袍里抽出一根短杖。
他将短杖随手一抖,原本只有小臂长短的手杖立刻成为了一根足够撑到地面的拐杖。这样的做法在外界堪称奢侈,可在魔力越发浓郁的此地,灰袍的法术用起来毫不费力。
“这里的魔力浓郁程度太高了,不论是您还是那两位,在施法前都要谨慎。”起司在经过怀内特身边时,低声嘱咐了一句。
这也让他想到,之后如果爆发战斗,最好不要把战场放到能量核心的周围,那会因为太多不必要的连锁反应,带来巨大的风险。
第九百三十五章 溫床魔法
刚刚对怀内特的提醒,同时也是起司在对自己做出警告。他不知道古老者们是以何种方式储存太阳能量的,但眼下山体中的魔力含量比本就浓郁的万法之城还要富集许多。
那些魔力在魔法视觉下几乎变成了阻碍视线的屏障,逼得起司不得不暂时放弃使用,换回肉眼来前进。如此看来,此刻这里最安全的人反而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类杀手,他们不懂得魔法,也不像妖精那样与神秘有所关联,在这里行走谈吐不会带来丝毫的副作用。
历来许多故事也是这么描述的,那些阴暗幽邃的地方,往往会将资历最老,本领最高的闯入者留下,而那些懵懵懂懂,原本对自己所处之地一无所知的菜鸟总是能逢凶化吉,逃出生天。
这不是什么幸运与不幸,或者谁是某个故事主角的问题,而是有些时候,你没有注意到危险,危险就不存在。
举例来说,许多地方的孩童喜欢沿着狭窄的砖缝或类似的标志物行走,想象两侧是危险的深渊,而他们经常可以完成游戏。可你若要把他们真的放在深渊上只给那么一条出路,那就无异于谋杀。为什么?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当你无力也未曾注意到危险时,危险就像住在隔壁的怪物一样不会和你纠缠。
可惜,起司他们这些法师在初入魔法之道时就已经等于是在墙壁上打开了一个孔洞,那隔壁的怪物和施法者们都能隔着那个孔洞相互窥视。而随着魔力之道的精进,墙壁上的开口也越来越大。
直到有一天,那怪物就会撞破已经失去意义的墙壁,冲进法师们所在的房间。当然,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认清了怪物的法师也不会毫无准备,他们会根据怪物的弱点武装自己,在两个房间内展开一场战斗,不过战斗的结果则因人而异。
以起司来说,他的怪物早就被释放了出来,但起司并没有消灭那头怪物,怪物也没有吃掉他,他们都清楚对方多么的危险,所以依然假装无事发生那样在各自的区域内生活。
甚至有的时候,他们还会进行有限度的合作,比如当时对付恶魔领主的时候,对付草原上的天灾的时候。而现在,浓郁的魔力使得怪物的实力得到了提升,起司必须小心,小心在这个怪物的主场被它突然袭击。他所能依仗的,就是多年以来与怪物建立起来的了解和威慑,换言之即是经验与感觉。
手中的拐杖每一次落到地面上都不会发出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在魔力光谱中涟漪般散开的波纹,那些波纹可以表露出魔力内存在物的形状,理论上来说,足可以洞察此地的陷阱与诅咒。
在魔力浓郁的地方,自然有另一种适合的施法方式,起司很小心的控制每次拐杖的落地力道,确保产生的涟漪不会太大。
就这样,灰袍持续切换着魔力视觉下的类声波探测和自然视觉下的肉眼观察,他没法把这两种视觉分别放在两个眼睛里同步进行,那会让他的大脑无法敏锐的思考。在这两种视觉的交替下,他很快发现了第一个陷阱,或者说,标记物。
在魔力视野看来,那就是一朵朵长在岩壁上的花朵,只是在肉眼下丝毫看不见它们的踪影。这些花朵是魔法的表象,是法术的外壳,它们的实质是一种接受特定魔力或元素的检测门,如果不配搭相应的物品或使用相应的动作,它就会预警。
此类预警魔法常见于各种法师建立的据点,一些巫师或德鲁尹也可以利用自然生物,比如真正的花朵来发挥同样的效果。
对起司来说,要套出它里面的通过信息并不困难,他的魔力视觉已经开始还原上一个通过这里的人在此处留下了何种魔力扰动,看到了那个人将右手中间的三根手指抵在下嘴唇上的样子,那就是通过这里而不触发警报的手势。
同时他也相信,狗头人们身上应该戴着其它可以起到相同作用的鉴别物品,毕竟你不能指望着它们完美的重复这个动作。
起司没有回头让大部队拾取那些令牌的打算。在数量上,两队被斥候轻易围剿的狗头人就算人手一个令牌,也不够所有人用的。
所以比起那样,灰袍选择直接解除这个法术,他四下张望了一番,走到墙壁的角落处用手指抠挖下一小块洞窟中的苔藓,然后放到手中揉搓将它们里面的水分挤干,弄成粉末。
随后,法师随手将这些粉末抛向前方,任由它们漂浮。而在魔法视界中,那些粉末已经化为一只又一只的蜜蜂,准确的,迅速的飞向警戒之花,将它们的花芯阻塞,再化为一团黏湖的面团彻底包裹住花朵,废除了它们原本的功能。
这样设下这些警戒的施法者也不会收到提醒,只会以为法术还在正常运作。
做完这一切的起司继续前进,走过失去作用的警戒区,他怀疑这层警戒只是用来防止那些误入此地之人的,它其实并不高明,除了警戒之外也没有相应的反击机制。
这不是真正的陷阱,自然也称不上凶险。想到这里,起司的嘴角带起了一丝笑意,他希望看到无言者们更有力的魔法。
这个愿望很快达成,前方洞窟上盘踞的魔法形体让灰袍禁不住快速停下脚步。那法术在魔力视野下化身为一圈多头蛇,没错,就是一圈。
那东西像是真菌和蛇类的混合物,它的大部分呈现出苔藓或青苔般的样态,攀附在岩壁和地面上,但在苔藓的边缘,大量细长,身上的带有危险的环状花纹的蛇身窥探而出,高昂着躯体似乎正在等待猎物的靠近。
这不禁让人联想起海中的章鱼,传说有一种巨型章鱼海怪,它的腕足就是一条条剧毒的海蛇。
“这才有点意思。”灰袍驻足凝望着那些危险的毒蛇,目光穿透了它们的魔法表象,直指内在的法术机制和原理。
织法者不仅能够随时随地创造魔法,也能逆向推演法术的构成方式,从而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将其化解。而起司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从每一条毒蛇的身上都看到不同的攻击性法术,它们共同依附于那苔藓似的底座,可生长出来的样子却截然不同。
按照那些蛇里的魔法,有的只是会让人瘙痒难耐,有的却会让人的胃袋张开,消化掉自己的其它内脏。
“温床,这倒是有趣,可以自己分化出攻击魔咒,只是效果不能统一。”起司的目光锁定在那看起来不重要的底座上,它是毒蛇们产生的基础,是孕育攻击性的温床。只要不铲除它,那些毒蛇就会一条条的再次生长出来。
“新奇的思路,大多法师只追求精确,而温床的概念却给予了一定的范围。嗯,破解起来肯定有挑战性。这才对嘛,这才配得上无言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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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六章 接触
起司的表情十分愉悦,倒不是他热衷于破坏,只是解除他人魔法的过程对于这位灰袍来说已经默认为了一种娱乐。在那枯燥冰冷的灰塔里,年轻的灰袍们只能以此为乐,他们注定无法接触任何孩童应该有的玩乐时光,只能以较为具有趣味性的学习来取代放松和休息。
这就导致起司养成了现在的习惯,他享受解除魔法的过程,因为在他眼中,这确确实实是一项娱乐活动,而且还是他最为擅长的那种。而得益于此,温床魔法在他的眼中很快露出了更深层的东西。
这种魔法和起司之前接触过的很不一样,它更生动,更具有活动性,不仅让他想到了另外两位灰袍,草原上的酒神,和奔流的炼金师。
这两位同门一疯一死,但他们留下的研究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魔法的自适应,或者说非固化魔法的可能。只不过,其中酒神走错了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同化其他生命与非生命的怪物,而炼金师虽然将成果保存在那只神奇的骰子里,却也仅仅是理论和实验产物,并未将它发扬成一条新的魔法派系。
要比较的话,温床的原理更接近酒神的狂欢魔法,通过消融事物的边界,从而使得原本不具有活性的法术产生了部分生物的特征。
当然,同样的表现以炼金术的方式也可以完成,只要设置足够多种类的法术归入法术池,再让那些魔法苔藓随机从中生成对应的攻击法术,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只不过,前者更加随机,魔法如果完全自由生长,谁也不知道它会变异出什么形态。而后者自然就需要在施法时连带着编写大量攻击法术,必定会消耗相当多的魔力和精力。
很显然眼前的法术并非上述两种之一,和酒神与炼金师的创造相比,眼前的温床充满着一种原始感。
就像是没有精凋细琢的凋塑,没有仔细勾勒的素描,你能看到它的轮廓,看到它想要呈现出什么样子,但离真正实现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在魔法的领域中,这就意味着法术并不完整,意味着它充满了变数,不够稳定。
灰袍伸出手指,接近最靠近他的那只毒蛇,或者说,接近攻击魔法的效用边界。法术构成的毒蛇与手指双向靠拢,就在毒蛇即将咬到他的时候,起司的脚步开始移动,他的身体逐渐靠近温床,但那只没有拐杖的手却像指挥家一样在空中快速跳动。
他的手指似乎具有某种异样的吸引力,在吸引了第一条毒蛇后就连带着吸引到了几乎所有的毒蛇,它们伸直了身子,想要去撕咬那五根手指,却忽略了手指连接着的手臂和躯干,被起司在无形中调动了起来。
如果以非象征的视角来看,起司刚才做的就是利用手指上凝聚的魔力诱饵,吸引了攻击咒语的注意,同时通过对其有效范围的巧妙测算,诱导魔咒始终保持在即将生效而又无法真切生效的范围。
这是对施法者不好使用的技巧,因为人可以做出主观判断,他们会预判,会孤注一掷,哪怕知道无法击中目标依然会释放法术。而在那种状态下,起司是不敢如此随意的步入大量法术之间的,可惜预设好的魔法并不具有那般智能。
“所以只是增强了随机性和持续能力,其他方面依旧死板的可以。”灰袍边走边总结着与这些毒蛇周旋时得到的经验,用以分析法术特点。
说话之间,魔法视野下的毒蛇们已经相互打结,缠绕在一起,虽然它们拼命挣扎,却毫无效果。起司利用了这些法术之间的相对性,在不触发任何一个法术的前提下,将这里的所有攻击魔法都朝向了另外一个,从而形成了谁也无法触发的诡异局面。凶神恶煞的陷阱就这么被五根手指如儿戏般的化解。
“我曾想过许多破除这个法术的办法,但你所使用的方式比我想的所有方式都…直接。”突然出现的声音,来自起司的背后,也就是洞窟的更深处。
背对着对方在检查温床法术情况的灰袍慢悠悠的转过身子,他并不害怕对方偷袭,因为在这里说话的只是一只老鼠。准确的说,是绑在老鼠背上的人形木偶。
一种简易的传声魔偶,它所蕴含的魔力过于单一,无法成为发动法术的媒介,所以不必担心说话者透过魔偶来对自己进行攻击。
“如果把它设计的更直接些,可能会更不容易被破解。摆在桌面上的武器最无法被忽略,一味地追求隐秘反而可能丧失该有的优势。”起司毫不在意的回答道。
他已经猜出了人偶那边和他搭话之人的身份,一个无言者法师,多半还是温床法术的发明者。看来他们虽然叫无言者,却并不是真的不说话。
“有道理。可能是我下意识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见不得光吧,可笑的是,我们正是在偷窃光。”木偶里的声音毫不遮掩,将在这里做的事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这是个很糟糕的兆头,当一个人可以坦荡的说明他的意图时,要么是他所图谋的东西还很遥远,随意谈论也无妨。
要么,是他已经非常接近,甚至完成了自己的图谋,因此不再害怕任何突发事件带来变化。显然无言者的情况会更加倾向后者,不过起司更倾向于这是一种虚张声势。窃取如果完成,对方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在找一个失踪的朋友,她叫做薇亚,来自塑能学派,不知道你是否见过她。”起司将手杖略微前伸,摆出一副颇有压迫力的样子。
他希望借此让对方以为自己是孤身前来,寻找失踪朋友而误入此地的独行侠。因为眼前的无言者法师要是知道起司背后是一整支即将攻打他们的部队,绝不会继续跟他寒暄。
“薇亚,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我们请了一些研究领域比较独特的法师帮忙,等典礼结束后,他们就会被送回,你的朋友到时自然会没事。”
是啊,典礼的过程中如果你们偷走了核心能源,那整座城市多半会来一次空中坠落,到时这里的人恐怕没几个能存活下来,大家都死了,失踪当然就不重要了。
起司暗自非议着对方的回答,在他看来这名法师显然没有意识到古老者们的决心,他们很可能还天真的相信万法之城的高层会在能源失窃后延迟典礼或干脆将它取消。
原本这是有可能的,但灰袍通过回想和古老者的几次见面,隐隐能从他们的镇定中感受到一种偏执和疯狂,他们很可能不想继续等下去。
长寿带来的副作用远比想象中的多,这是起司从自己老师和安莉娜身上学到也观察到的结果。他相信那些古老者也不会免俗,在他们平静的外表下,很可能早已畸变成了某种活着的亡魂,一味的想要重现自己昨日的生活。只不过,这些亡魂很有能力,也相对很有耐心。
“是嘛?不知能否让我和她见一面,我想确认一下她的状况。”
“这个,我还需要…你不是一个人!”木偶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起司所在的通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灰袍叹了口气,对着木偶伸出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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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七章 当巨蛇来敲门
来找起司的是个杀手,或者应该叫前杀手,经历了这么一回事情之后,可以预见这些不怕死的暗杀者恐怕会考虑转行的可能。
毕竟,这座名为万法之城的城市,在不理解和不喜爱魔法的人看来,无异于恶魔的巢穴,若不是恶魔的巢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地洞?而地洞里又有会说话的木偶呢?
“大师!”起司抬起握着拐杖的手,示意对方不要说话,他朝着木偶张开的手掌,正在成为法术的媒介。
其实这种时候用拐杖会更合适,只是刚才一切发生的太快,起司下意识还是伸出了手,结果就是他暂时将木偶中的人困住了,让他无法单方面停止将意识投注在人偶里,灰袍自己也陷入了一定程度的僵直。
“去把怀内特夫人找来,用你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起司对这种附身法术并不熟悉,因为能达到同样效果的法术流派太多,原理大相径庭。
因而相比起自己,通灵学派的怀内特更适合处理眼下的情况。而且女法师必须来得快,因为对方随时可能会从人偶中脱身,这是起司没法强行阻拦的。
“是,是!”来人再愚钝,也明白自己多半是惹了祸,他本来只是奉命前来,告诉起司部队马上就有发动进攻,没曾想撞破了起司套取情报的计划。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木偶的嗓子里发出刺耳的声音,颇为失真,不像刚才那样有着明显的人类声线。这是对方想要抽身,却被强行拦下之后产生的异变。
不过好在,起司还能听得懂。只是他并没有回应的打算,在怀内特没有给出专业建议之前,他不会再透露任何事情。
如幽灵般的女法师以近乎贴地飞行的方式来到起司身边,老实说除了一阵阴风之外,灰袍的预感竟然对此全无察觉。通灵学派所研究的法术,不仅可以通自然之灵,同时也能通生物之灵,而像这具木偶一样可以隔空说话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在通灵范畴内的。
那具木偶,或者说木偶的主人也知道这件事,当他一看到怀内特时,木偶那僵硬的脸庞上立刻平添了几道裂纹。不论这几道裂痕的产生是由于无法做出的剧烈表情,还是试图破坏木偶的尝试,都很快没有了意义。
怀内特取出一只手持单片眼镜,它的造型类似放大镜,不过透镜更小一些,手柄也更长,一些喜好阅读和鉴赏的贵族们经常会随身携带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到了法师手中,这单片眼镜可就不再是放大工具了,从魔法视野看过去,镜面的对面,那具木偶身上的魔力流动分毫毕现,看的清清楚楚。
“弱连接,我没法把他长时间囚禁在木偶里,但是可以逆向将施法者弄晕。你觉得呢?”怀内特立刻做出了判断,在等待起司回答时已经着手开始施法。
“就这么办吧,不能让他把消息传回去。虽然意外昏迷也可能带来警戒,但总好过暴露。”反正进攻在即,只要争取这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怀内特点点头,将单片眼镜朝地上一摔,一点声音都没有。可随着镜片的碎裂,那具木偶也像断了线一样趴在老鼠背上一动不动了,那是因为连接它的魔法联系也随着镜片同时别破坏,木偶背后的那个法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也碎成了好几块,登时便昏倒过去。
这种附身魔法本身就容易被人顺藤摸瓜找到本体,更别说是遇到怀内特这位通灵法术的大师,如果不是现在没有时间,女法师完全可以通过这缕魔法联系,将木偶背后的活人变作她的木偶。
做完了这一切,怀内特唤来一阵风将镜片的碎屑扫到一旁,然后对收回手掌的起司说,“进攻要开始了。你和波菲丝女士打头阵。可以吗?”
灰袍抬了下眉毛,知道这是对方的关心,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拐杖,眼底散发出清澈的魔力,“没问题,刚好也做了热身运动。”
他话刚说完,从身后疾驰而来的黑影便一下子将整个人掀飞到了天上,接着轻巧的接住。波菲丝让起司坐在她的头顶,这样更方便保护。
“抓紧了,掉下去可不管。”骇人的巨大黑蛇从口腔里发出女性的声音,接着不等起司回应,那庞大的身躯就直冲向前。
沿路虽然还有些魔法陷阱,但都在波菲丝的身形和浸染了许多年黑暗时期文献气息的鳞片下失去作用。偶尔有几个即将生效的,也统统被起司及时转移或制止。就像他刚才说的,现在热身已经结束了。
那漫长深邃的通道,在骇人之蛇的面前顷刻来到尽头,木质的大门包裹着黄铜的边缘,秉持了万法之城一贯的工业水平,足可以作为许多小城的城门。但这在黑蛇面前没什么意义,波菲丝的口中吐出一个单词,她的身体骤然一暗,那些分别的鳞片好像融为了一体,整条巨蛇化为了一块完整的黑玉。
紧接着,巨蛇仰起头,将灰袍送下头部,让他滑落到身体中段,而后就是剧烈的碰撞。那碰撞在洞窟中格外震撼人心,而这声音的后韵,则是木头碎裂和金属扭曲的声音。
“你们以为一扇门就能关住骇人者?你们想的太简单了!”
某种意义上,这确实是波菲丝正式回到这个世界,她迫不急大的高声呼喊着,在大门的碎屑溅起的烟雾中咆孝,巨大的黑色蛇身如河流般横卧在地,那足够半人高的蛇牙吐露在外,随着嘶吼轻微抖动。这样的景象,别说里面的无言者法师,就是起司估计也受不了。
灰袍艰难的在蛇背上起身,向空中大量抛洒某种粉尘,这些粉尘被巨蛇自然的吸入口中,接着化为一道暗色的吐息席卷了整个空间。而到现在为止,起司甚至都没看一样门后的情况是什么样,反正不管是什么样,要做的都不会变。
这些经由巨蛇这一媒介发酵成为魔法媒介的粉尘带有较强的毒性,能够麻痹人的四肢而不至于影响他们的维生器官。其实起司是考虑过要不要问问里面的人是否愿意投降的,但事已至此,他不能浪费整支部队的隐秘行动。
“敌袭!敌袭!”那些离大门较远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在他们的呼喊之中,这场发生在山体内部的战斗,正式打响。
第九百三十八章 厌战的法师
或许应该花篇幅来描述战场的情况,描述这个塞满了家具,书本,仪器和各种材料的空间如何在一头黑蛇的闯入下化为战场。那头黑蛇是如此骇人,更别说她还在喷吐带有使人四肢麻痹能力的毒粉,蛇不该会喷吐毒粉,它们最多只应该能喷吐毒液。
据说在沙漠地带,那些头上长着角,鳞片粗大色彩明亮的蝰蛇具有这样的能力,它们能把毒液像水枪一样喷出来,喷到皮肤上,皮肤就溃烂,喷到眼睛里,眼睛就失明,若你不幸喝下一滴,那冥界的大门便已敞开。
但很快,无言者所属的法师们意识到毒并不来自于那条骇人之物,那些带有魔力灵性的粉末之所以可以产生如此有效的伤害,其直接来源实际上是黑蛇身上那个若隐若现的灰色身影。
可还不等他们组织起像样的反击,由妖精和人类混编成的先锋军,剑七称他们为前军,就已经从被撕裂的缺口中冲了进来。
再之后的事情,发展的很快也很慢。起司见识过战争,他在苍狮的动荡岁月中目睹过也亲历过战争,人类与鼠人的,人类与人类的,甚至鼠人与鼠人的。他犹记得浊流镇的骑士是如何对抗那些被疫病强化了的原生鼠人,犹记得王都的城外死尸累累。
在这个除非是大贵族,否则在战场上很容易阵亡的时代,他的经验已经算是丰富,他对这种场面已经算是清楚。可越是清楚,起司就越明白,他厌恶这种冲突。因为陷入其中的人,很容易失去理性。
这当然不怪士兵,冷兵器的战场,血气争先。哪怕是剑七故乡的侠客,也只是在单挑或少数人的对决中可以保持冷静,真到了百人乃至千人层次的冲突,除了统帅之外,身在前线的人都会被那股狂躁的战意之风席卷。
战争的上层是冰冷的数学和博弈,下层是混乱的厮杀与征伐,它虽然常常被视为同一事物,可却有着割裂的两种样貌。起司厌恶这种割裂,不论上还是下他都不喜欢,冰冷的理性与疯狂的感性都不值得完全依附,所以他在这里找不到荣耀和正义。
在灰袍眼中,战斗的爆发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某种问题已经激烈到无法用此外的任何办法来解决,只能付诸于大规模的暴力。因而置身于这样的风暴中,祈求和平是不会有实际意义的,除非所有被卷入风暴的人都开始感到疲惫,发自内心的对所做之事感到厌恶,那才会减缓风暴的速度。
灰袍等不到那个时候,他看着法师和妖精战至一处,狗头人奴仆和魔像魔偶和人类杀手们短兵相接。他们的战斗结果可以影响最终的局势,不过他不想等到天平以血加码出现倾斜的时候。
“你在这里继续帮他们,如果没有目标,去问凯拉斯和七。”灰袍反手从蛇身上跳下,用拐杖从背后打晕了一名无从防备的法师。
“那你呢?”巨蛇转过头部,一些法术依稀打在她的身上,可那些塑能法术在还未碰触到蛇鳞之前就被挡开了。
“我去打开通往更深处的门。那里你应该撞不进去。”灰袍没完全说出自己的意图,他不禁是要开门,他还要深入这些附着在规划内地下设施的无言者网道中,找出他们的高层或关键设施。
不过他想,波菲丝应该明白他的意思,她绝对不愚钝,结合了蛇与人的智慧,波菲丝本身的思维能力没有半点劣化。
这可能得益于她怪诞的融合方式,也可能是那个融合魔法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成功了。因而起司才能放心大胆的离开,不担心没有自己,骇人者会变的不分敌我。
“知道了。但你最好快一点,如果我们打完了,你还买找到重点,那就太可笑了。”
黑蛇低垂着脑袋,这个角度在起司看来像是在嘲笑他的渺小。不过灰袍并不在意,他抬手朝对方晃了晃,后者会意的从嘴里吐出一个东西,那是波菲丝的子嗣之一,或者说是她的小型分身之一。
“有事直接告诉我,我这边有需要也会叫你。”起司手里握着那条有些滑腻的小蛇,任凭它缠到了自己的胳膊上。
他知道由于本体这边处于战场,波菲丝不可能实时跟进自己的进度,讨要这个分身也只是确保在危机时刻,不论是双方哪一边,都能有机会将信息传递给对方。
灰袍背后,骇人者再次冲入战场,凭着能够部分抵抗魔力的蛇鳞和庞大的体型在这里横冲直撞。相信此后,一定会有许多关于这头巨蛇的传说开始流传。
不管来历如何,现在的黑蛇从外观上与那些神话中的生物并无差别,就是来一头米戈那样的巨龙,一般人也说不好他们到底孰强孰弱。不过这跟现在的起司没关系,此时的他行走在战场的边缘,偶尔敲翻几个胆怯的无言者,更多的精力则放在寻找前往更深处的门。
那其实不需要怎么费力,他就能看到自己的目标,可能是因为战斗发生的太突然,无言者们来不及隐藏通道,这给灰袍省去了许多麻烦。
他轻巧的靠近那扇大门,准确的说,是大门上可以供一人通过的小门,然后用拐杖敲了敲门板,发出几声在战场上完全不明显的声音。
“嗯,从内部打开的传统锁。是因为通行者不全是法师吗?”通过敲击确认了门板有着何种阻力后,灰袍轻声低语着。
这种门一般都有内部人员负责打开,也就是说,门上采取的机械锁位于大门的对面,起司无法直接利用魔法或物理手段进行开锁。而门后如果有值守者,也断然不会开门。
“直接破坏门轴呢?完全看不见,看来是没这么简单。”灰袍扫了一眼,这扇小门除了一个轮廓之外,与大门的整体完美组成一体,看不到任何破绽。
本着尝试的想法,起司站在门前,轻声释放了一个用来开门的魔法。这种魔法通常可以外法师打开那些物理上锁的大门,其原理各有不同,现在灰袍所使用的,是从象征意义上将门的状态投射到自己的双手上,他右手放平,左手竖起放在右手上,以这种方式简单模彷着闭合的大门。
“开。”随着咒语的最后一个字,起司尝试着将左手朝着他身体的外侧,也就是门板的打开方向转动。不出所料,受到了相当大的阻力。
第九百三十九章 模仿施法
起司维持着开门的手势,但左手象征的门扉却迟迟未能打开。灰袍隐隐有种感觉,如果他全力施为,是可以以这个法术来开门的。但代价则可能是他的左手发生大面积的严重骨折。
那会让他丧失许多施法能力与灵活性,显然不是现在的他愿意付出的。因此,起司只好放弃用这种方式来达到目的。
“其它方法,我可以在上方的岩壁里制造着力点,用绳索制作一台摆钟,从高处释放。这样只需要两三次冲击就能破开这道门。唯一的问题是…”
起司低声自语着,然后向前走了两步,转身伸出拐杖,用把手那一半较宽的部分抵住朝他跌落过来的人的后背。
他特意调整了角度,尽可能不让对方受伤,因为这是一个人类杀手,是他这边的一员。后者借助拐杖停住身形,转头看到起司后沉重的点了下头。
“感谢您,先生。”说完,杀手再次抄起武器,朝着将他打飞出去的敌人扑了过去。这样的场景在战场上随处可见,同时意味着起司所处的区域开始被席卷。
紧迫感让灰袍放弃了之前的胡思乱想,现在可没时间在岩壁上制作着力点和攻城器械,若想破开这道大门,他必须尽快。这样想着,起司又掏出一个罐子,罐子里是用饱含油脂的松果捣成的火脂,将它涂抹在物品上就能让火焰灼烧相应的部分。
如果是寻常的木门,利用这些油脂就能制造出缝隙,再加上魔法的引导便足够破坏其内部结构,从而达到目的。但眼前的大门不行,它太厚了,让人难以想象制作它的原料是何种模样。
“其它的办法,通过楔子打进门缝,然后再将它撬开?或许可行,但没有那么坚固的楔子。”
起司的脑子里闪过大量的念头,又有大量的念头被否决,他在自己的知识之中搜寻着可以开门的方法和手段。最终,他有了一个解答,这个解答无疑是可行的,但它的手段自身却令灰袍无比厌恶。
“木头是一种生命材料,不论它如何加工,都会腐败。只要将其中所具有的剩余生命抽走,就能让它失去一切特性。”而分离出木门内生命力,使得其快速腐烂变质的方法,虽然灰袍知道不少,可能在眼下的场景中立刻发挥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薇亚所使用过的,基于塑能学派的理念,将生命本身视为一种能量,从而进行操作与转移的那种法术。老实说,起司不知道它的名字,如果按照万法之城的命名传统,或许该交它薇亚的生命操纵术。
这种直接对生命本质进行影响的法术在灰袍眼中是极度危险且不负责任的,它会造成施法者无法想象更加无法承担的连带性后果,比如某种无法被医治的瘟疫,或是直接创造出一组具有诅咒版效果的遗传物质。
这样的情况在黑魔法的研究中比比皆是,而哪怕能变异成狼人和吸血鬼那种程度的异变,都算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更多时候,这种鲁莽的魔法会早就可观的魔法灾难,成区域乃至成民族的杀死人以及所有与之相关的物种。
另外,灰袍也认为此类法术是在取巧,非常危险的取巧。他们跳过了对生命和其所代表的内涵的探讨,直接尝试以手段对其进行影响,这玷污了魔法之道,将其带回什么都混沌不明的巫术里,甚至就连使用着巫术的萨满们,都会对此摇头,将其划归为不详的法术。
何况,起司亲眼见过薇亚那个法术的效果,将将死之人的生命注入他人体内,以剥夺生命为代价让另一个人得以苟活。这可能比吸血鬼通过吸食血液来维持存在还要令人不可接受。
问题是,现在的他没有其它办法,那些能够加速木材腐烂或直接对其加以腐蚀的法术不是缺乏需要的媒介,就是对周围的环境有所要求,而洞穴中长期恒定的温度和湿度过于稳定,阻隔了太多的可能。
背后的喊杀声愈发激烈,继续等下去,起司想要提前结束战斗的想法就将化为泡影。他终于还是决定采取那个法术,将自己自的左手贴到了木门上,同时右手紧紧的握着拐杖的顶部,这将会是他导引生命力的目标。
魔力在空气中欢笑,似乎是在为即将施展的法术叫好,它们不在乎什么底线,只在乎法师能否将自身引动。起司已经听惯了那笑声,他听过魔力的轰鸣,哭泣,哀嚎,轻歌,这些不同的表现分别对应了当前环境中的魔力与法术之间的相应程度,当然,在魔力如此浓郁的地方,你很难听到笑声之外的其它反应。
手掌,贴着木板。起司闭上眼睛,开始想象自己的手指皮肤中生长出小刺,能够进入木板,连通其中的脉络,像蛀虫一样吮**华。他见过薇亚施法,也跟她聊过一些法术中的原理,对于织法者来说,有此二者就足以尝试对魔法的复原,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很快,起司就感受到了来自木头内部的回应,那种回应自身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沉闷,呆板,像是过期食物进入口腔里的味道。
手掌上自然是没有味觉系统的,这是起司的身体在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向意识描述正在渗入体内的东西,那股不该被称为生命能量的能量,正从手指缓缓向上蔓延。灰袍的嘴角不时抽搐一下,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像是被一层油漆涂抹了一般难受,被密封,被加工,而且是从内部的血管向外上漆的。
这异样的体验让起司几乎想要中断施法,可他还是强忍着不安与恶心,将这股生命力引导向自己的左手,引导向那根拐杖。过程中当那股能量穿过他的躯干时,灰袍额头上开始流出泛黄的油汗,甚至隐隐透着一点红色。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灰袍却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他的行为,抗拒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能量流入体内。这当然是由于起司选择的对象实在太过糟糕,如果他不是试图抽取一扇木门里的生命,他不至于有这么痛苦的体验。
痛苦会有回报,木门的颜色在悄然改变。哪怕隔着漆面,起司也能感觉到。
第九百四十章 孤身直入
在起司几乎认为自己的两条手臂都变成了木棍的时候,木门的表面伴随着一阵夜晚家具会发出的扭曲响动,产生了一道裂痕。那裂痕看起来并不深,但它也不是漆面上的问题,它来自于构成木门的木料发生的转变,来自于不合时宜的腐朽所带来的过早的衰败。
那是来自内里的沉沦,明明外在结构还足以抵抗时间的冲刷,事物却已从内部开始外界,支撑着木材的某些东西被偷走了,窃走了,既无耻又可悲,让使用这个法术的灰袍感到由衷的痛苦。
那种被玷污的感觉实在令人难忘,在这短短几秒间发生的事情,起司确定它会是自己一生的梦魔。因为现在他知道薇亚所创造出的这个魔法的本质了,它确实没有对生命力进行操作,而是将生命力从一个不可捉摸的概念,转化为一种类似生物质熔浆的能量流,就像用勺子将碗里的米饭挖走,贴着碗体,一粒不留。
这种感觉就像是因为拥有不了一件完整的艺术品,而将它无情的破坏分割,最后一块一块的在名为博物馆实为战利品墙中重组成再也比不过之前的样子。
薇亚的法术在起司看来是极其浪费的,它虽然走出了第一步,也可能是更大错误的开始。或许生命本身就不是一种能量,现在的他无从分辨,也不想分辨。
起司将手掌收回,用全部的力气驱散自己体内不属于自身的东西,他能感觉到那些如油漆般的力量试图留存在自己体内,和自己的肉体结合。
所幸他身体中残留的微弱的气在此时起到了意料外的效果,气带着那些能量在体内循环,一点点的将它们送出体外,像个好言相劝的牧师。
灰袍晃了晃脑袋,抬起手中的拐杖想要用它砸开大门,却发现拐杖已经比之前重了不少,如果说之前的拐杖是单手就可以随意挥舞的重量,那现在则需要双手才能舞动。
灰袍有些费力的一手握着底部,一手从中间部分抄起拐杖,它的外形也多少有些变化,变的更粗,表面的纹理更繁密,有些原本被修整平滑的部分隐隐又有了凸起,就像是想要再长出枝丫一般。诡异,起司决定不再带着这只拐杖继续前进,他只要用它砸开小门后就会把它放在这里。
谁知道接受了不属于自己的生命力会对这些早已没有生命的事物造成什么影响,也许它们会变成半植物半动物的怪物也说不定。当然,那肯定不是现在,现在拐杖里的能量还没有完全融入。
“冬!”
沉重的拐杖砸在已经不再那么沉重的木门上,溅起大量木屑。那数量远超起司的想象,就好像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经过精细加工和取材的木门,而是一块由小麦粉烤成的做成了门形状的饼干,还是脆饼。
那伪装成木门的脆饼在敲击下每一次都会向内大块的凹陷,木渣大片大片的落下,让起司不得不拉开些距离避免它们落入眼睛或鼻子里。在第七下或第九下撞击的时候,那扇可怜的门被彻底洞穿,露出背后隐隐带有火光的空间。
起司没有忘记自己正身处战场,于是将早就准备好的,用油脂包裹的一个球状物顺着孔洞扔了进去。一些惊呼,一些脚步声,人体碰撞的声音,砸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一些其它的,说不上来的声音。
被油脂包裹的东西叫做不可视之暗,它是一种来自世界最幽暗角落的活体黑暗,如果你凝视它,你就将被它伤害。知道这种东西的人不少,可能够驯服它们并加以应用的施法者却几乎不存在,这些活体黑暗太过于危险,根本无从下手。
可这对灰袍来说不是问题,他能坦然的凝视那团黑暗,因为他见过比那更加不堪的东西。起司踢开小门,随手将拐杖丢到一旁,然后双目看向前方。几秒之后,空气中的部分黑暗凝结成形化为一枚小球,钻到起司手中一颗没有内容物的油脂球里。
驯服不可视之暗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你能盯着它看,而它对你没有办法,那黑暗就会屈服。可这也很荒谬,就像你告诉别人,不怕火的方法是走近火里而不被烫伤,沉入水中而不会溺亡一样,非常荒谬。
老实说,起司并不希望使用这东西,就像他不愿意使用生命操纵术一样。可战争,那会让人无法自持的想要用尽办法快点解决它,为了解决它,任何手段都会被放到台面上,任何罪行都会被自己原谅。所以你看,起司一点也不喜欢它,那让他不像自己,他害怕这种转变会是永久性的。
收回活体黑暗,起司看到大门后的空间果然比之前经过的所有隧道都要气派,他们甚至装饰了墙壁,还在上面挂了一些画作。起司没有去管倒在地上的法师,他们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暂时都会被困在恶梦里。
没什么好同情的,他敢保证在自己砸门的时候,对方也在准备着会让他好受的魔法。不过在浏览的过程中,灰袍确实发现了一个令他感兴趣的东西,那是一块布告栏,上面层层叠叠贴着很多纸条。他粗略的看了过去,从值班表到今天的晚饭菜色等等信息罗列其上。
“可惜,如果在进入这里之前得到这东西,我们就能研究出许多。至于现在,它没什么意义。”起司低声说着,手指翻过那些纸片,希望证明自己的观点有问题。
结果有些令人失望,那些消息确实有用,比如轮班信息之类的,甚至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灰袍可以从他们的食谱上推断进货的地点从而展开追踪。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已经在这里了。在他的前方,是向下的升降梯,用两侧的配重块来视线升降,配重块的部分又用齿轮做了固定器,以确保升降梯停下的位置。
眼下,那升降梯并不再此,只有一个黑洞洞的井口,看不到下方有多深。起司猜测它应该会直接通向整个山体的中心,垂直高度可能会接近百米。
灰袍看了看四周,没有见到其他人,于是果断的脱下长袍,整个身体开始抽搐。几分钟后,一头巨蜥从起司的衣服中破茧而出,和外界隧道中用来做坐骑的那种没什么差别。
这头巨蜥活动了一下四肢,初次变形成这个物种让他对此颇为陌生。不过靠着丰富的变形经验,改变了外貌的法师还是很快完成了适应,咬住自己的长袍,顺着井壁,朝黑暗中爬行而去。
第九百四十一章 被阻断的路线
蜥蜴是怎么爬行的?又是如何实现贴在墙壁上而不至于掉下来?这其中有什么技巧吗?这些对于变形者来说都是不能去思考的问题,就像人一旦开始顾虑自己的呼吸,就会变的需要主动去调整一样,生物自有其本能可以在意识之外运作。
但变形者不同,变形者并非是熊,更不是鸟或蜥蜴,他们是人,因此当本能被思维打破,问题就会接踵而来。因此在变形者的守则上,其中一条就是探究变形对象的习性要在非变形时进行,只要变形完成,就什么都不要想。
不过如果真的什么都不想,那变形者同样会落入完全的动物本能,以至于失去变回原本姿态的能力。而如何分辨想与不想之间的区别,就是成熟掌握变形术的标志。
起司是个成熟的变形者,尤其是在和咒鸦熟识之后,后者经常会化身为乌鸦,变形术可以说是他仅次于诅咒的手段。
故而起司知道,变形的要诀就在于设立目标,哪怕是一个模湖的目标,当那个目标达成时,自身作为人的意识就会被唤醒,而目标的偏离也会使人警觉。总之,要有目标。
起司在变形前给自己的目标是抵达底部。底部这个概念很模湖,如果遇到升降梯的平台,也会触动目标。这也算是起司有意为之,他只是利用巨蜥能够攀爬墙壁的特点代替升降梯,只要遇到可供站立的平台,就没有继续保持这个形态的意义。
不过这样的目标也有风险,如果他在底部遇到了敌人,变形的逻辑就会发生混乱,到时他就不得不用意识接管巨蜥的身体,很可能会让逃跑变的异常狼狈。那总好过被困在升降梯的顶部,任凭敌人在下面自由行动。
巨蜥的脚掌贴合着墙壁,由于体重问题,他没法以垂直的方式前进,重力会让他直接摔下去。本能让起司贴着墙壁以三十度左右的斜角螺旋下降,这样他的脚掌就能提供足够的吸力将他留在石壁上。同时那紧贴岩壁的吸盘还为起司提供了大量无法以人类感官获得情报,有东西在下方活动着。
某种巨大的,如心跳般沉重而有规律的声音在地下沉闷的跳动,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是无数细碎的声音。不需要怎么猜想,大的应当是能量存储器,而小的恐怕就是无言者们。
很好,乱就说明对方没有准备。起司不相信上层在被扫荡的情况下,升降梯下面的无言者们会得不到半点音讯,否则他们也不会提前将升降机拉下,让闯入者无法依靠这个工具抵达下层。
起司在垂直高度将近三十米的地方找到了升降机的平台,它对应的出口格外的小,和上层的入口完全无法比拟。因此灰袍猜测这只是一处功能性的夹层,比如储备食物或其他物资的地方,并非核心功能区。但这也已经足够了,巨蜥停在不起眼的黑暗处,缓缓恢复人形。
“呼…”
变形的奇妙感觉令人沉醉,但每次形态转换之间粉身碎骨的剧痛都令它的使用者不得不谨慎施为。恐怕只有德鲁尹中那些受到自然卷顾者,才能无痛的从一种动物变成另一种动物。
不过疼痛也有优点,它让人清醒,愉快的情感总会让人迷醉,可苦痛却会清空那些幻觉,重新披上灰袍,起司的双眼异常清明。
“首先,简单调查这层的用途。然后,找个办法把升降机升上去,在确保它安全的情况下。”后者很重要,起司不希望大军登上升降梯后对方悍然切断配重索,导致平台上的所有人来一个百米为单位的自由落体。
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毁掉升降梯也就意味着,无言者会将自己困死在山体的深处。当然,他们可能不止一个这样的转移手段,但看看这里的规模,一个秘密组织又能有多少精力和财力来修建这些移动途径呢?
“魔力更浓了,已经没法靠魔力视界来代替视觉了。需要照明。”
起司身上只穿着一件灰袍,不过这件袍子本身就具有延展性,除了光脚走在岩石上令人不舒服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羞耻的地方。
他看向黑暗的出口,从长袍的内部取出黎明之息,这盏提灯之前被挂在了袍子里的环扣上,奇妙的在未被取出前以一种没有重量的方式存在着。事到如今,起司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这件法袍到底是怎么制作出来的,又到底有多少种功能,它本身和灰塔一样不可捉摸。
“老师从来没教过我们灰袍的制作方法,只给了几个微妙的修补方式。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学吧。”
起司苦笑一声,调亮提灯,来自某一个晨曦的光芒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这一块区域。第一灰袍的想法是他没法猜透的,因为二者之间有着太多的信息差,即便他给出某个方面的解读,也无法完全说服自己。
想着与眼前完全不相干事情的起司顺着光亮,看到大量悬挂在黑暗中的影子,并不是巨大蝙蝠或者尸体之类的东西,而是储藏起来的食物。但这又让灰袍感到不解,这些无言者在这里储藏食物是打算做什么呢?他们难道还真的打算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建立一处要塞,不,城中之城?
波菲丝的分身没有传来消息,说明上面的战局还在持续。起司手持提灯继续深入,很快就看到了这里的尽头。他巡视了一圈,重新返回入口,在侧面找到了操纵升降梯的机械结构,以及这里曾经的操作者。
一具由各种杂物组成的魔偶,它咧开的大嘴像是在嘲笑着发现者,而它的手臂则已经陷入那些升降结构中,破坏了在这里操纵升降机的可能。起司想了想,将手深入魔偶体内,从魔力的状况判断它最后执行命令是在什么时候。
时间大概是在波菲丝撞门时,立刻就判断无法撤离上层人员并阻断了通路吗?灰袍走回平台,它完美的阻塞了整个井口,像瓶塞一样让人哪怕想要纵身一跃也没有空隙。
上层没有操纵设施,这里的又被破坏。部队虽然成功突进,却像是陷入了城堡外层故意设置的瓮城一样,并未真正触及到对方的核心。
“感觉就像以前玩过的攻防推演游戏一样,对方设置好了阵地,而我方则要找办法突破。现在这样,算是暂时陷入僵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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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二章 继续下降
破局的办法无外乎两个,一个是解决这台卡住的升降机,一个是换另一条途径深入。起司环视了一圈,看到四根如柱子般粗细的缆绳垂直向上,拖拽着整个平台。
又是一个超出外界工艺水平的例子,能制造出这样规模且同时兼具韧性和承重能力的缆绳,万法之城的工艺水平与世俗王国的可能存在十年乃至百年级的差距。
不过这也正常,生产能力的距离会随着生产工具的革命而天翻地覆,而这座城市里具有革命性的生产工具太多了,多到起司已经没在一个个学习和统计。
灰袍走到东北角的缆绳旁边,伸手按在其上,尝试分析它的构成。最粗暴的办法,其实就是部分破坏这个平台,砍断四条缆绳中的一根或相邻的两根,从而导致平台发生倾斜,露出向下的缝隙。
但按照起司的推算,平台下面至少还有一倍乃至两倍于头顶距离的高度,在没有落脚点的前提下,人类和大部分妖精都无法继续向下。
也许可以在墙壁上快速制造便于攀爬的落脚点,但高度太高,很容易出现意外,并且更容易让部队成为下方敌人的靶子。
况且,他也很怀疑自己能否快速将这种粗细的缆绳弄断,它都快和起司人一样粗了。这样想着,灰袍将注意力又放到脚下,这道竖井的边缘不算细致,但也没有特别明显的缝隙,这意味着在平台下降时会大量挤压下方的空气,当它落到最低点时很可能会因此而对自身产生破坏。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平台上钻孔,让被压缩的空气有办法流动。当然更具工程学美感的方式则可以通过压力推动气阀来完成。
以起司对万法之城的了解,法师中不乏真正的工程师和设计者,这些人和他一样,都可以通过图纸的计算来制造一些超越常人想象的东西。而这种人才,绝对是建造这样巨大的立体结构所必备的。起司来到平台的正中央,在这里能看到一圈一圈明显的环状花纹,汇聚在中心,形成了一个直径大概两米的圆形。
“果然有。”伸手摸了一下圆形图桉的边缘,这种程度的机械装置想要做到严丝合缝让人看不见端倪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起司腰上的提灯提供了足够的光源。
手指间微妙的参差感说明他脚下的这个圆形多半就是会在气压中抬起成为泄气装置的部分,也就是说,他可以通过破坏这部分来打通平台。
“先凿穿看看,万一下面没我想的那么深呢。”
上方的战斗随时可能结束,为接下来的战斗开路并扫清障碍是起司现在的目标。
这可没办法依靠寻常的斥候和工兵来完成,就算找来地穴领主,要他将如此巨大的竖井转变为自己的魔法通道也需要大量的时间。眼下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只有起司自己。
“首先制造支点,然后往里面倒入松脂,最后将其引爆。狭小空间内的爆炸应该足够达到我想要的效果。”隔壁空间中的物资给了起司充足的施法材料,他就像是在逛商店一样挑选着自己需要的物品,将它们堆到平台上。
几根苹果上的梗,被打成草结,像是孩童的作品。草结被放到活塞的边缘,总共有三个,构成了等边三角形。接着起司又将一些动物血淋在周围,让空气里弥漫出特有的腥味。起司站在两根绳结的中间,轻声念诵起咒文。
那些苹果梗像是活了一样,在吸收血气后将自己的一头塞进缝隙里,接着慢慢的,慢慢的将其抬高。整个过程完全超出常理,因为活塞的重量再轻,也不该是它们可以负载的,唯有魔法才能解释这一切的发生。
起司看准时机,将随身携带的松脂倒进那一点点的缝隙里,然后点燃干枯的草叶,送进其中,同时解除魔法。
“砰!”
合乎想象的爆炸将半米高的活塞从平台上顶出,起司看准时机,用全身的重量,一脚踹在其侧面。这一下虽不至于将活塞踹离轨道,也足以让它发生些许错位导致无法顺利落回原本的位置。
这就足够了,只要露出一部分结构,灰袍自有办法顺着结构将整个活塞拆卸下来。
更多的施法和拆卸后,那枚活塞,或者说一整套机械结构都已经躺在了平台上。起司拆除它的速度很快,甚至没有怎么破坏其中的固定部件。
其原因也主要是由于活塞本就是依靠自身重量来固定在平台上的,此外并未多少额外的措施。而在活塞之下,一股股冷风从黑漆漆的空洞中吹出,让起司的兜帽随之晃动。
“嗯,从风力判断,至少有五十米。风力如此巨大的话,说明下方存在可以对流的空间,希望它能够持久。”起司一边喃喃着,一边又埋头到那对材料中开始用魔法和技术展开制作。
孔洞中的风太大,他无法变成鸟类直接飞下去,而巨蜥是通不过这个狭小的缺口的。所以想要穿行,他需要再找别的法子。
“空舟的浮力结构大概是这样,嗯,再加上点附魔应该就足够了。”既然破坏了活塞,起司也不打算再去找其它通路,他现在想要自己继续深入,到下层去找到还可以使用的操纵机组,让平台上升。
这些无言者应该不会将一路上所有机组都毁了才对,否则他们也无需将平台抬高到这里作为阻塞。至于如何抵达下层,起司的方法是,制作一个单人空中缓降装置,简言之,他打算做个降落伞。想完全靠机械结构完成物品制作显然是行不通的,这个降落伞还是需要魔法的帮助。
“用羽毛和蜡来组成的翅膀就能让人飞翔,我这个东西只是缓降,应该没问题。”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造物,灰袍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得意。
他歪了歪脑袋,向前迈出一步,整个人顺着那个缺口,跌入下方的黑暗之后。狂乱的风似乎有一刻停止吹上平台,那是因为起司在下方张开了伞状的缓冲结构,暂时阻断了空气的流动。
下一秒,狂风依旧,从孔洞中看去,黎明之息发出的光亮越来越小。
第九百四十三章 底层
下降,下降,风划过身体,吹起长袍。一般来说,不论是滑翔还是缓降都需要一定的高度作为缓冲,要让下方升起的空气与重力达到一定程度的平衡才能实现其目的。
但魔法的存在让这些理所当然变的不再那么合理,通过在伞体上附加吸纳和制造涡流的法术,起司得以在下降最初的五米就达到了平衡态。那两个法术原本是用在水体上的,是诸多操控水流魔法的基础,而空气本身也是一种流体,因此起司才有机会将作用于水的法术作用于风。
不过他也没有在下降过程中放空脑袋,相反,灰袍必须借着提灯的光亮快速搜索四周的山壁,寻找底层出口。因为这种竖井一般会挖的比实际需要的要深,用来作为缓冲和积水的预备。
以五十米左右的体量来计算,下方的多余深度有个五六米并不奇怪,起司可不想自己落到底层后被困在其中。
魔力视野在这里已经彻底失去作用,唯有肉眼才能分辨周围景物的变化。在那一片或深或浅的影子中,他搜寻着,搜寻着可能存在的平台,并在心中计算着高度。
不能太早,不能太晚,必须一次成功,直接到达那个位置。
找到了,就在那里!
伸手直接抓住装置的边缘,这种临时赶工出来的东西可不会有转向操纵的部分,而直接影响下如果用力过勐,起司也可能会失去栖身的气流,直接栽进黑暗里。
尺度必须拿捏的刚好,要切实的改变方向,又不会导致翻倒,没有经验可以参考,哪怕这东西是他自己做出来的,物品的使用者和制造者也不见得可以共通。
好在,他可以利用魔法,利用这里浓郁的魔力来实现对物质世界的影响,那种被魔力完全包裹的感觉令他非常安心。
灰雾,先一步在平台上扩散,在本就灰暗的空间里又上了一层模湖的油彩。那股烟雾本身并不引人注目,但在烟雾之中落下的光斑却格外醒目。没有呼喊,没有警告,没有询问,在黎明之息的光亮出现在平台上时,法术就已经开始在酝酿之中。
三个,不,四个。起司第一时间就确定了锁定自己的四名法师,并从他们的施法方式判断出了各自的出身,两个塑能,一个通灵,一个图腾。手法都很熟练,法术威力也刚好合适,全是老手。
很好,那就没有留手的必要了。起司原本还担心如果自己遇到的是学徒或年轻法师该怎么办,他们很可能对自己正在从事的事情并没有明确的认识,不过既然对方如此熟练,那他也就可以以同等手段予以回击。
六年前,在刚到苍狮境内的铁堡时,起司遇到过一名邪教祭司,他在对方的咒语念完之前先一步完成了对方本来打算完成的施法,将祭司反过来献祭给了他的邪神。这种手法对起司而言是施法者对决中最好的解决手段。
一个,两个,三个。魔法的灵光在三名法师的眼中爆炸,象征着他们正在准备的法术在成型阶段就已经失控,或是过早的成型以至于没有设定目标,直接爆发在自己手中。
听起来有些蛮不讲理,但对于灰袍这样的施法者来说,他完全可以做到这种事,因为在底层的施法理念上,起司是要高于万法之城的法师们的,而他们此时拿来应敌的法术在他眼中又太过普通,就像是听了一半就可以哼出来的旋律,充满了惯性,影响起来自然毫无难度。
至于第四个法师,起司没有来得及进行干涉,于是一团澹绿色的粘稠液体就从雾气中打在了人影的上半部分。那液体应该是某种强酸,一接触到人影便发出激烈腐蚀时才会有的嘶嘶声。
正常人如果被这样的酸液命中,而且还是上半身,那即使不立刻死亡也会丧失战斗能力。可被击中的人影不仅没有发出痛呼,他连动都没动一下。还不等这四名法师再做什么,灰雾中的反击就已经降临,他们口鼻处的雾气变的异常粘稠,直接开始阻碍呼吸,而那照亮人影的灯光,也随之熄灭。
起司丢掉手里的滑翔装置,那东西已经被腐蚀的差不多了。刚刚他自己弯着腰,举着滑翔器,用光影和迷雾将其伪造成了目标,这才躲过了没来及反制的第四道法术。
而现在,他已经拿回了战场的主动权,灰袍分散出的雾气中混有他之前搜刮来的香料,那些香料如果使用得当,会让人在食物中得到刺激性的享受。可当它们被用于魔法,直接刺激人的呼吸粘膜,带来的就是连嚎叫都无法发出的窒息性痉挛。
好在,他并没有真的要他们死,那些痉挛并不真的致命。只是不致命而已,老实说如此深入的吸入会不会带来什么后遗症,起司并不清楚。
他重新将灰袍凝聚为衣物状态,然后审视了一下这四名法师,从一个体型和自己相近的法师脚上拔下了他的靴子。光脚踩在岩石上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如果接下来需要奔跑,他就需要穿鞋。其实他也有考虑过要不要连衣服一起,但那会浪费很多时间,权衡之下,还是先处理升降机的问题优先。
于是他继续深入,在火把的光亮中寻找着类似操纵装置的东西。那并不难找,可是在较为明亮的操纵杆旁边,又有几个法师看起来在休息。灰袍转回阴暗处思考了一下,想了个办法。他没法再故技重施,等灰雾飘散过去,谁都会觉得不对劲。
而对于法师来说,让他们周围的火光或影子发生变异,显然也不足以产生恐吓的效果,想要到达操纵杆,他只能将这些人击倒。一次袭击同时击倒多名熟练的施法者,这是个考验,也许让剑七他们来会更合适,只要能解决距离问题,剑客和武者肯定能更快的解决敌人。
不过,起司也有自己的办法,法师的办法,既然对方是施法者,那他们就会对魔力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利用这一点,未尝不能成功。
第九百四十四章 魔力陷阱
法师是不同于常人的生物,这种观念有对的地方,也有错的地方。以理性来说,施法者只是掌握了常人所不具有的施法技巧,并通过锻炼来将其化为实用,其中道理有些类似马戏表演中可以在钢丝上走直线乃至做出动作的杂技演员,都是通过练习和知识积累能人所不能为。
但如果非要说法师渐渐不同于常人,那也不算荒谬,毕竟人的定义与人的感官有关,感官来自于自然条件,因此才能作为生物学上的划分依据。若是有人具有了常人没有的感官,那他还算是人吗?
施法者,尤其是万法之城派系的施法者,他们尤为值得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些人的施法能力来自于对魔力的感知和使用,他们本身又长期生活在魔力几倍浓郁于外界的封闭环境中,久而久之,这里的法师对魔力的感知几乎是被动反馈到脑中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使得万法之城的法师们成为了一定程度上的魔力生物,他们对魔法的感应力与传说中那些可以自动搜寻魔力,甚至以魔力为食的生物非常接近。知晓这一点之后,他们能否称为人就有待商榷了。
当然,如果这座城市真的飞到空中与外界产生较大的隔离,再加上其独特的环境,假以时日很可能会让这里的法师及其后代产生生物意义上的变异。他们可能会长出用来感应魔力的新器官,从而具备某种常人无有的异能,而那不来自于技术和知识。
到了那个时候,这里的人就真的不属于通常意义上的人类了,他们会变为一支从人类分支出去的物种,在生物分类上会比鼠人更接近常人。在那天真正到来之后,可能整个世界都会为之发生改变吧。
起司所设计的陷阱,就是要从这里着手,利用法师们对魔力的敏锐感知来诱导他们走向陷阱。这是只有在这里才能使用的,只对这些无言者才适用的计策。而这个计策第一步,就是搅动空气中弥漫着的魔力。
这是起司少数直接对魔力本身进行操作,因为他所居住的地方,哪怕是灰塔内部,魔力的浓郁程度都没到万法之城的程度,法师们与魔力的联系是微妙且脆弱的,也就根本无从谈论直接碰触魔力。这也是为何在其它地方,不会有密仪学派类型施法者的存在。
哪怕你的观测技术在高明,也无法观测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密仪学派的法术基础来自于他们对魔力的认识,来自于对施法这一行为的根本性掌握,而这必须要在魔力浓郁的区域内才能完成。
所以要说的话,密仪学派才是万法之城的独有学派,他们不同于其他五大学派,在万法之外找不到任何与之相近的法师。即便是灰袍们,他们对魔法的掌握也来自于对老师传授的知识的吸收,而非直接观察。但有了足够的理论基础,在加上环境允许,要操作魔力难不倒他。
虽然在视觉上,魔力的操作似乎是用手指来完成的,但在魔力视觉中,这种操作方法其实是由人体内的魔力以探出的方式来影响周围的魔力。
魔力遍在于世界,生物体内自然也会存在少量魔力,不如说如果一个人身体里一丁点魔力也没有,那诅咒之类的法术反倒不会对他生效,因为他就成为了法术世界中的绝缘体。
起司的魔力从指间伸出,样态类似软体动物的触须,柔软而带有一定的弧度。这也是他首次看到自己魔力的样态,一般来说,魔法都是借由内外魔力的共振和沟通来完成的,如此简单粗暴的以魔力直接影响魔力,是施法技艺中会让人感到无法理解的行为。
无法理解可能只是源于所处位置不同,草原上的人无法理解鱼为什么会在码头上发烂,渔民们也不会懂得青草的海洋有何种法则。现在,正是起司将他走入这里的所得反馈出来的时候。
魔力触须在空中挥舞着,像海里随波浪摇曳的海葵,只是它并非在滤食海流中的细小颗粒,而是在吸附魔力。那些被吸附的魔力停留在触须的表面,它们不能被直接吸收,盲目的吞噬外界魔力是会让法师自身作为个体的界线被打破的,最后很可能导致魔力流失形成空洞。
这就好比空瓶子可以在水面漂浮,可一旦你将其打开,被水灌入后就再也浮不起来。至于那些妄图通过个人意志宰制周围魔力的尝试,多数都会以类似的形势收场。
触须上的魔力越来越多,它的影响也就变得剧烈。魔法从来都是以少量成本换来大量结果的技艺,尽管施法者们都认为魔法的施展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可古往今来络绎不绝的追求者也就说明了,那代价和结果相比其实算不得昂贵。
而起司现在做的,就是用变的更具影响力的触须,在空中制造一个旋涡,魔力的旋涡。这个旋涡哪怕脱离了他的搅拌也要继续存在,为此他必须在旋涡的中央制作出一个空白点,一个没有魔力的空白点却是整个魔力旋涡的存在的支撑。
空白点的创造来自于一次抓取,一次在旋涡中央的突然抽离,如果一切顺利,旋涡依然会围绕着这个点存在,它们会不停的想要去填补它,却被周围同样流动的魔力所排挤,无法真正进入,只能继续旋转下去。
这种旋转不会无止境的持续,而起司也不是真的要在这里制造一场魔力乱流,他只是要用这个异状作为诱饵。没有法师会对魔力的异常视而不见,尤其是这里的,他们太习惯和魔力共生,不得不处理任何与魔力有关的事务。
“你感觉到了吗?”一个法师说。他的声音有些不安,因为上层的战斗早已是公开的消息,哪怕有万全准备,也没谁能保证这里不会成为战场。
“应该是外面那几个人在做什么。难道竖井里有什么东西?”另一个法师很快接着说。所谓外面,自然指的是起司下来的那个平台。
“去看一下,都小心点。”
第九百四十五章 弥漫于空气
制造魔力漩涡,是饵。起司自己,是钓客。两者之间还需要一个媒介,那媒介不需要是完整的钓竿,只需要一根合用的鱼钩,确保上钩的鱼儿再也不能逃脱。
换言之,他需要一次足够威力的攻击,让前来查看的法师们丧失扰乱后续行动的能力。这是个可大可小的困难,达成的方法很多,毕竟在已经占得了先手的前提下,对方势必没有足够的戒备,一举拿下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何拿下那些法师,以及之后会带来什么。
粗鲁的施法会带来一连串的后续反应,这里是魔力富集之地,攻击性法术会格外引人注目。起司不想冒多余的风险,他躲在黑暗的角落中,听着那一个个接近的脚步,默默盘算着这些人的数量,位置和阵列关系。
很好,所有人都过来了,那么接下来只要保证行动的够快,够准确就足够。从刚才的观察来看,这些法师身上都没有穿着什么作战用的铠甲,这符合他们的习惯。而大部分施法者附加在衣物上的防御法术,都是针对法术的,在万法之城尤其如此。
“好像是个魔力气旋,问题是,它是怎么出现的。”
“哇哦,这东西的结构真精巧,我想把它固化到水晶球里收藏起来!”
“别放松,这不正常。”
“这没什么不正常的,在魔力充足的地方,总会产生出一些微妙的异常现象。那只是说明,我们对它了解的还不够多。”
第四个法师的话让其他人认同的点了点头,可他们很快意识到,那个说话的人,好像不是他们认识的任何一个法师。而那声音的由来,也不是从人群里传来的。
然后,就是钝器击打的声音。起司的脚步很轻,手上的动作却异常凶狠,他深知如果一击没能达到让对方丧失战斗力的效果,后面就会引发巨大的麻烦。
而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能力确保这些法师的存活。虽然不像,但这里的的确确是一场战斗的中心,在战场上连自己人都保护不了的人没有资格对敌人仁慈。起司必须将升降平台掌握在手中,为此哪怕将这些法师全数杀死,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冲突,如此荒谬,如此无法理喻。
温热的血,从被砸破的皮肤里飞溅出来,夹杂着小块的碎肉,落到起司的脸上。他可以对此视而不见,将这些被他打倒的人当成是某种试验品或测试用具,以冷酷的理性来贯彻刚才的路线,一口气将他们全部击倒。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灰袍自己明白,他的心中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他能感觉到,在对自己的厌恶之外,还有某些其它的东西在随着血腥气味随之产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理智之间好像存在了一层薄薄的膜,让身体的反应快过了思考。
亢奋。起司知道这种感觉,他在草原上与众灵和祂们的侍者接触时时常会有这种感觉。那是生物之为生物的冲动,来自于愉悦,悲伤,痛苦等等激烈的刺激,其中当然也包括施暴。
不如说,许多施暴者只有在这种亢奋的影响下才觉得自己活着,如纯粹的动物般活着。起司不知道自己此时为何会有这种冲动,他自认并不觉得用黎明之息去砸一些法师的脑袋有什么值得愉快的,他的内心里不断的在对这种暴力进行着批判,可他的身体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它很亢奋。
起司将最后一个法师放倒,吐出一口浊气,他身体里的冲动并未消失,野兽嚎叫着,哭嚎着,让他将这些法师的性命结果了,让更多的血流出来。这样的噬血欲望让灰袍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个存在,血肉高塔。无言者中包含这名邪神的信徒,这是他之前就调查到的情况。
那名喜好以生物血肉来制作各种骇人听闻物件的邪神同时也与类似的冲动有关,血肉高塔的祭司经常会主导某些让信徒自相残杀以取悦邪神的异教仪式。起司怀疑自己是无意中受到了祂的影响。
这影响应该是他进入底层才有的,而且并不直接,以灰袍对邪教徒的敏感度,如果这里有一个藏在暗处对他施法的邪神祭司,那他必然不会错过。唯一的解释,就是整个底层都已经在邪神力量的影响下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变异,就像是飘在空气中无法察觉的毒药。
而起司的举动,算是激发了毒药的潜藏,从而让他有了这种莫名的亢奋。触发这亢奋的前提应该与直接的暴力有关,他之前袭击那几名法师时都没有这种反应,可他刚一用暴力手段,那亢奋便一下子找了上来。
“应该是在有限的空间内聚集了大量的邪神信徒,他们之间的力量产生了共鸣。”起司确认了一下倒下的法师们都没有爬起来的可能,边低声自语着边努力压制那股冲动。
他走向升降机的控制器,却开始犹豫是否要将它放上去。如果刚才动手的是妖精或杀手,他们是否还能抵抗得住那亢奋的诱惑?如果他们抵抗不了,那自己是否还应该将他们带来这里?
血肉高塔的力量不是魔法,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将其屏蔽,一旦在这里展开交战,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这不是要不要做的问题,眼下的情况是,以起司一人的力量,绝没有办法瓦解无言者的势力。他需要那支部队,他们本就是这次行动真正的主力。
沉重的木质横杆被抬起,起司能听到旁边的配重井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想必升降平台已经朝上方去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死守在这里,在部队抵达前不让听到声音赶来的无言者做出干扰或破坏。
灰袍反身坐下,将提灯放在脚边,手里握着炼金骰子,心中默默计数,盘算着部队登上平台所需要的时间。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看向更深处,等待着随时可能跳出来的法师或邪教徒,魔力在他的眼中流动,如具有生命的动物般脉搏似的震动。
“平台可以拉下来了。”波菲丝的分身轻声说道。起司伸手拉下操纵杆,想象中前来阻击的敌人还没有出场。为什么?因为他们正在处理更棘手的问题分不出人?还是他们认为在这里能够更好的作战?
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第九百四十六章 扼杀
安静,明明身后的坑道里升降机下落的声响那么剧烈,可起司靠在墙壁上,后背传来的震动却让他感觉遥远。他只觉得自己的内脏,皮肤,骨骼和肌肉似乎都有了一些隔阂,没有无缝的融合在一起。
这是一种预感,作为施法者,法师们会对一些经常接触类型的法术有所察觉,就像老练的盗贼对同行总是很敏锐。而起司,他所熟悉的并不是六大学派的法术,他所熟悉的甚至不是法术,当他出现预感时只说明一件事,有邪神的信徒正在尝试引动这个世界之外的力量。
“封闭的升降机,刚刚战斗过身上满是血气的士兵,本就隔阂满溢的两部分人。呵,我要是祂的祭司,也不会放过这献上祭品的最佳时机。”起司苦笑着起身,拾起提灯。
他必须有所作为,否则当升降平台落下,迎接他的很可能就只有一地的尸体。如果刚才的偷袭都能让灰袍血气翻涌,那有意的影响当然可以让升降井变成毫无规则的死亡角斗场,不必有什么理由,人们就会大打出手,为邪神带来欢愉,甚至带来更多的同类力量。
不过被这份诱惑所吸引的邪神祭司应该不会知晓,现在来打头阵的人刚好就是狩猎他们的老手。说来讽刺,在伤害万法的法师和其他人时,起司会有一定程度上的矛盾心态,他内心的理智总能站出来为这些人的行为开脱,告诉他,他们没有必须要被严惩的理由。
问题反映在个体上就已经是细枝末节,修建树木不能从树叶着手。但邪神的问题是个反例,祂们是这个世界的癌症,每个信徒都是有扩散潜力的癌细胞,将他们在分裂转移之前扑杀,多多益善,不需要犹豫。
起司有时也会对自己的这种心态感到担心,他担心狩猎邪神以及祂们的信徒是否已经让自己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变态杀手,对特定的群体频频出手,而且毫无心理负担,这让他每每想起都深感不安。
尤其是现在,在对阵掌握着残暴血腥之力的邪神祭司时,如果他放任自己那股渴望将整个世界都二元化,以暴力来完成对立冲突的做法来处理眼前的局面,到时真正成为主持祭祀的祭司很可能就会变成他起司自己。对抗邪神的腐化是个伪命题,因为真正被腐化之人是无法意识到的。
灰袍的脚步很快,得益于刚才从某个倒霉蛋脚上扒来的靴子,这些法师们的服饰普遍考究,和北地的艰苦环境完全不能同日而语。轻快的脚步没有被刻意放缓,他就是要告诉对方自己的到来,告诉那名祭司这场祭祀不会开始。
起司很清楚,类似的邪教仪式周围不会有多少普通人,法师也不例外,他们受不了那些亵渎之物的影响,反而会对施法者造成阻碍。因此他的目标最多带有几个助祭,数量也不会太多,那会分掉他在血肉高塔那里得到的功劳。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艘向着灯塔前进的船,邪神的法术就是鲜红刺目的灯光,可以隔着阴暗与石壁照亮对方的位置。
这不禁让起司怀疑自己为什么具有这种能力,如果只是对此有所研究,他应该像对其他法术痕迹的追踪一样顺着某种线索前进,而不是如此直接的看到对方的位置和方向,甚至还能隐隐瞧见那灯塔,也就是施法者的身影。
这绝不是久浸此道可以解释的,它超出了技艺的范畴,过于直观的展示了某些信息。有趣的是,之前他并没有对此进行过反思。
也许在回程的路上,当只有他和尤尼的时候,自己可以仔细思考一下这些问题。他身边总是太热闹,他当然喜欢这种热闹,他总感觉如果没有这些人在他身边,他就会别某种东西吞没,那是比邪神更可怕的东西。
现在想想,爱尔莎当时如此决绝的命令他出门进行这次旅行,恐怕也是害怕受到打击的起司将自己封闭在那座高塔上,沉默的法师是最吓人的,当他们夜以继日的在昏暗的高塔中做着别人听不懂的事情,他们就的的确确会变的危险。
“所以说,能让我把这里的事情早点轻松解决吗?”
穿过一面并不存在的墙壁,起司来到了一间原本应该是哨所的隐藏房间,房间里的几个祭司明显不理解他那句所以说是什么意思,毕竟他们看不到灰袍的内心独白。而起司也没想要解释,他对这些人不需要解释,黎明之息,最大功率。
来自往昔的晨曦之光,在灰袍魔力的加持下,只一瞬,就刺破了房间黑影中的猩红色彩。有那么一个恍惚的瞬间,起司好像看到整个房间都变成了血肉的造物,不论是脚下还是墙壁,都变成了某种生物的内部一般,充斥着令人不安和作呕的影响。
可那些终究是阴影,它们在光亮面前熔化消解,化为影子彻底不见,只留下那四个赤裸的祭司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他们原本应该是穿衣服的,只不过他们的衣服也是邪神的造物,所以一同被驱除了。
起司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对方,然后嘴里说出了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体表无明显异状,未观察到纹身或类似标记,也没有统一性的自残痕迹,体型胖瘦皆有,并不呈现一致。无从以外貌来将他们区隔出来吗?嗯,也是,血肉高塔的信徒可比蛙之母要多多了,依靠那些变异神使是走不了这么远的。”
他在打量这些邪教徒,像看解剖台上的尸体般收集着他们的身体信息,为猎杀更多的同类存在做着准备。
至于这几位可怜的尸体,我是说,血肉高塔的祭司,他们沉溺于刚才那道晨光的刺激,以及身上消失的法袍和被切断的与邪神的感召,一时被种种早已忘却的情绪所支配,感到了由衷的迷茫和恐惧。
“波菲丝应该会很乐意吃下你们,嗯,我毫不怀疑她会吃人,毕竟她已经是条蛇了。而且,吃掉面对自己感觉到恐惧的人,这个设定也很符合骇人者的称号。呵呵,这是个不错的建议,我之后会尝试着告诉她。但她姑且算是我的盟友,我不能让她吃有安全隐患的食物,对吗?你们,就是安全隐患。”
“隐患,最好在没人知晓的时候消失。”
第九百四十七章 焦躁的间奏
升降机在沉闷的声响中落下,平台上的是鲜活的战士,虽然他们身上沾染着不知是谁的鲜血,眼中涌动着仍然骇人的狂热,身上或多或少的挂着各种伤痕。
但他们是活生生的,没有受到侵蚀的,可以交流的士兵。起司安静的站在通道里,默默注视着他们,在看到剑七第一个走出来时稍微皱了皱眉头。
“我以为你不会第一批下来,对于主帅来说这个举动有些冒险。”灰袍说着抬起手,接住寻剑者扔来的衣服,那是他留在上层竖井旁边的。
当时他变身成了巨蜥爬下竖井,随身的衣物自然只能留在原地。不过对于起司来说,他并不是很在乎光着身子行动,别说身上还有一件长袍了,就算没有,古代故事里赤裸着身体作战的英雄也不是少数。在战争的状况下,衣衫不整是常态,能仪容完美的踏入战场,多数时间是种奢望。
“总得有人把你的衣服先送下来。我认为这个任务交给女士并不合适。”剑七微微一笑,走到起司身边,接着朝身后的士兵们做了个手势。
那意思就是,这个法师除了只穿了件外袍之外,没有任何问题。有了这层保证,平台上的妖精和人类才缓缓走出,而他们的状态肉眼可见的谨慎了许多倍。
“看来是场苦战,他们应该明白了和成建制的法师交战有多么,危险。”起司考虑了一下措辞,最终还是决定用危险来概括那场可以想见的战斗。
“伤亡还没有轻点,妖精们的比较少,人类更容易受到术法影响。里面还有两个家伙在已经失去抵抗能力的情况下像气球一样炸开,白瞎了好几个人。”
剑七虽然语气十分平静,可背向士兵们的表情和神色都说明了他的愤怒与不理解。他不知道那些法师发的什么疯,在已经表示接受俘虏之后突然来了个鱼死网破,为什么?
“人群里总有几个疯子,这在法师中尤为常见。他们,不,我们的思考逻辑有时会非常微妙,自己的生命可能会变的毫无价值。”
起司没有说实话,如果是其他自杀方法的话,他的解释很可能是对的。但身体膨胀成气球然后爆炸?血肉化为的炸弹,怎么想都是那位邪神的信徒才会干出来的事情。
这令灰袍一面自责于自己在上层时过于着急的去寻找通向这里的通道,没有仔细排查其中是否有邪教徒的存在。另一面也必须将这件事暂时瞒下来,否则一旦传开,难免引发变故。
这就是部队组织过于扁平化的问题,上下层之间很难有所保留,现在他和剑七说的话,将很快成为寻剑者安抚士兵们的说法。但如果不是如此直接的交流方式,他们也没法以这种程度的部队这么快进攻到这里,大兵团层层叠叠的传讯系统会让整体像头大象,很强大,但总有些迟缓。
再说,只要他提前解决了那些邪教徒,这就不算是太严重的谎言。这件事他刚刚已经做过了,无言者中的邪神祭司肯定不会太多,法师们不会允许他们成为主流,再疯狂的法师也不会,这是不能以利益作为交换筹码的事情。
想到这里,起司微微歪头示意了一下,快步走入之前那间哨所换上衣服,在黑暗之中,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眼神变的有些骇人。这只是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那些法师真的情愿与邪神同流合污,他该怎么做?
甚至有一个更加令他不安的猜想,如果血肉高塔的祭司并不是为了夺取能量,而是为了污染能量,那后果会如何?古老者们精心筹备的飞升典礼,是否会成为邪神降临世间的祭典?
这座城市中的所有血肉之躯是否都会成为邪神降临的祭祀?如果是那样,他该怎么做?不,如果是那样,他能做什么,这才是问题。
“直接引爆,哪怕将这里夷为平地,也好过让那东西降临在这个世界。”
穿衣服的手在低语后停住了,似乎起司自己都被这句话吓到了,他在说什么?他要做什么?不能再想下去了,这不会发生的,绝对不会发生。那些古老者不会放任他们的心血被玷污,盗取应当要惩戒,而想要鸠占鹊巢就必须被铲除。
很快,穿戴整齐的灰袍走出隐蔽哨所,剑七已经指挥士兵把守住了从登陆平台到这里的通道,等待更多的部队乘坐升降梯下到这层。到了此时,寻剑者的神情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他身上的紧张感在安静的隧道里慢慢溶解于黑暗,身上的戾气如被雨水冲刷的灰尘般随之脱去。
“怀内特女士会最后一批下来,她要处理俘虏,保证他们不会轻易苏醒,这样我们就能节省人手。波菲丝会巡视竖井和上层,她的体型进不来这里,但能确保我们的撤退路线。乌麦拉会在确保通道完成后率领敲击者们过来汇合,他觉得留在后面实在过于丢脸。”
还不等起司开口,剑七就主动讲出了其他人的动向。
灰袍张张嘴,发现这些安排都很合理,包括乌麦拉的。魔法通道不会那么容易失效,否则生命学派也不会浪费那么多精力去一个一个排除,而地穴领主本人和敲击者们又都是货真价实的妖精,这足以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成为一股有生力量。在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拿下上层之后,每一股力量都要精细的去使用。
“做的不错,我委托了一个正确的人。”起司最后如此说道。
他看着身边经过的妖精和人类,和之前相比他们现在的关系融洽多了。共同的敌人消解了二者之间的隔阂,尤其是在伤亡出现之后。或许这确实是消弭仇恨最快的方法,但它的出现就意味着新的仇恨的产生,那同样是永不停息的车轮的一部分。
“或许,在尘埃落定之前,吾等都不该过早的下结论。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代名将也可能随时失手坠马。”剑七想要露出笑容,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
起司完全能理解他的意思,就算前方不再有秘密,不再有埋伏,光是继续这么正面作战都是极大的考验。升降机拖延了战斗的进度,让突袭变成了攻坚。
“我继续去前面开路,类似的机关和陷阱,我一个人反倒好处理。”起司活动了一下身体,却意外看到了一个身影靠近自己。
“让琼跟你去,没有了波菲丝的通讯,你需要一个传令官。”
第九百四十八章 光明的阴影
“你好像和剑七有些熟悉了。”当起司和琼离开人群,穿过外围哨卡,朝着无言者巢穴的更深处前进时,他突然问道。
确实,剑七之前提到快可灵的时候没有用种族来指代,哪怕琼是这里唯一的快可灵,而快可灵也比她的个人名字要好记的多。但剑七依旧用了琼来称呼她,这是与之前不同的。
“是他在努力和我们每个人熟悉。妖精,人类,那个人都在尝试记住我们。明明这只是一支相互利用临时走到一起的队伍,他却想要像个真正的指挥官那样。”
快可灵的嘴里意外的没有流露出任何贬低或轻视剑七的意思,她说的如此诚恳以至于引来了灰袍的侧目。以伶牙俐齿著名的妖精,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对一个人类的看法吗?
当然,这不是说琼有多尊敬或爱戴剑七,她只是没有贬低他,而这已经是乌麦拉级别的待遇了。可别忘了,剑七不是妖精,更加不是妖精贵族。
“如果做得不像个指挥官,想的不像个指挥官,那叫什么指挥官呢?即便是临时组建的队伍,想要掌控它也是如此。这是最笨的方法,也是最扎实的办法,是他会选择的办法。”
起司了解剑七,至少作为同伴有所了解。他知道这位寻剑者虽然看似随性如风,但实际上更接近沉重的山峦。他不是不懂得取巧的办法,也会适当的取巧,然而更多时候,剑七会选择最稳重的方式来走向目标,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内在的逻辑,直就是巧,而且是大巧。
起司对这种做事方式并不反感。对于法师来说,这或许不够理性,有些过于僵硬了,但不可否认,理性的计算需要庞大的前提来作为支撑,否则是无法得出正确的结论的。
而偏偏这个世界充满着合理的不合理,一支箭离弦之后就该飞向目标,但有的时候它就是会被飞过的鸟雀阻挡,被风吹偏,被沙子里的石子砸到,被种种你无法预料的事情破坏。那些无法预料的事情,并不是真的无法预料,只是射箭人没法做到全能,他无法化可能为必然。
因此如果前路充满了不确定,那么盲目的依托逻辑和理性反而是不合理的。在那样的处境下,稳步沿着已有的经验前进或许无法得到与前人一样好的结果,但终归是有据可依。
保守,但保守的有价值,其内核是对自己所担负的责任有所了解。这样的剑七在此时是可靠的后盾。
“也许我们就不该来这里打仗。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类在为什么而战,但这里给我的感觉非常糟。”琼皱起眉头,在灰袍肩膀上一边飞行一边说道。
和所有小体型动物一样,敏锐的感觉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不二法门,这点从昆虫的反应速度上就可以看到,而对于快可灵们来说,它只会更加细腻。
“放心。你的感觉没错,如果这里不糟糕,他们又怎么会让我们来处理呢?渴望自由的囚徒,好奇心旺盛的外来者,以及其中种种错综复杂的纽带。啊,这些都是真正能勒死人的绞索不是吗?”
灰袍低声笑着,说着一点也不好笑的话。他对周围环境里那宛如实质般的不安自然有所察觉,甚至比琼更深邃。
快可灵不再说话,她很机灵,在表达了自己的不安后就不再继续,以防止对起司的情绪造成激化。很多快可灵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因为一时口快最后葬送了性命,和这些大型生物比起来,快可灵们太过于脆弱,他们可以躲避一千次袭击,但只要真正被命中一次,死亡就会顷刻而来。
琼从前对此并不害怕,反正在这里死去也不会真正死亡,妖精界会再度孵化她的身体,而且快可灵们总是复活的很快。可这里太诡异了,那种不安感令她不敢确定任何事。
“别动,你被影子盯上了。”起司一脸平静的突然说道。他的目光看向前方火把照亮的区域内,那里明明没有影子,没有任何影子,就连火把自己的也没有。
“不动?可不动我就掉下去了!”琼不怀疑灰袍,所以她立刻变得害怕起来,没想到两个如此悬殊的目标并肩而行,居然是自己先被盯上。
“没关系,我会接住你。你慢慢停止闪动翅膀,要慢,过渡一定要平稳些。”起司用同样迟缓却没有停顿的慢动作将手放到琼身体的正下方。目光却从未从那只火把周围移开。
为什么火把会没有影子?很简单,因为那片区域里有一个更大的影子,它覆盖掉了其它的影子,还伪装成自己不存在的样子。那片光芒是虚假的,是影子的伪装,伪装成光明的黑暗,一旦踏入,它就会露出真实的面貌,对不知情的猎物发动致命一击。
而就算猎物不走进来,过快的动作还是会吸引那东西的注意,就像它吞噬了跳动的火焰周围所有的区域一样,这是一种天性,越是灵活,就越招来关注。它是一种影子魔怪,常见于地下的墓地或迷宫之中,以虚假的避难所带来真实的灾难。
人们不知道怎么称呼它们,因为很少有人既知情又幸存,法师们会称呼其为必须小心的光亮,因为他们也不确定这到底是种现象还是种怪物。就像人们在古老的岁月里不理解树木也是动物的一种,将它们视为土地的一部分。
起司却对这种存在的秉性有一些了解,原因很简单,他对付过这种东西,在某一次灰塔的测试里。他当时发现了缺失的阴影,但没有意识到那阴影是被东西遮蔽,虽然有所戒备还是受了不轻的伤。那道伤痕早已消失在起司的身体上,但疼痛的记忆却留了下来,让他记住了这个教训。
已经落到灰袍手中的琼也注意到了火把不对劲的地方,但她还是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惧与未知令人感到崩溃,只有脚下手掌的坚定让她略感安慰。
“我让你飞你就飞,用最快的速度往我的身后飞,明白吗?”起司轻声说着,右手已经藏进了袖口,他暗暗扣住了一柄工具作用大于武器作用的小匕首。
“明白。”
“很好,那么,飞!”
霎时间,阴影,刀光,熄灭的火焰与生起的光亮,一切都在短短的一瞬之间发生,以至于让人脑无法处理。所幸起司闭上了眼睛,他的右手向前伸出,手里握着的匕首尖端,正扎着一枚晶莹的水滴。那水滴向上扩散,包裹住匕首的刀刃,于是刀刃不见了,包裹住刀背,于是刀背也不见了。
很快,那支小匕首就只剩下刀柄,起司握着的刀柄。灰袍这时才睁开眼睛,手腕一抖,将匕首扔出,正正好插进火把的火焰中。那火焰瞬间染上黑色,但又快速恢复原状。
“好了,解决了。小心点,这东西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