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捕风捉影隐元会
一旁隐匿身形的聂小倩听得分明,气得浑身发抖。
这两个叫曹玉轩和君浩然的小人,竟然如此阴狠毒辣,一想就是一出灭门计。
若是自己没有因着一分小心在意,听到了他们的阴谋诡计,若是让他们成功了,王家岂不是要步上李家的后尘,满门被灭?
接下来聂小倩唯恐听漏了他们说的每一个字,直到两人议定毒计离开,她才匆匆往王家大宅院那边赶去。
她此时已经顾不得城里百户千家的门神大阵对自己的伤害了,只想将消息尽快告知王琼英。
“王家老八?”
当聂小倩急急赶往王家大宅院,刚离开望湖楼没多久,还没进入门神大阵的范围,就看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马上青布长衫男子,赫然就是王琼英的哥哥王麟。
眼看王麟快马加鞭即将到来,她连忙在一个拐弯处落下地面,现了身形。
却说王琼英在轿夫的看护下安全回到王家,惊怒交加的王麟在王琼英的祈求下二话不说,拿了武器骑马赶往望湖楼。王家有大批护院刀客、四大高手相护,即便有贼寇攻打,也能暂保无忧。
他快马加鞭,只希望能及时赶到望湖楼,将那个冰光雪艳一般的女子救下。
马蹄踏飞泥水,拐弯,一个白衣如雪冷丽端庄的女子迎入王麟眼瞳。
“是她!”
王麟手按马身,从马上飞掠而下,眨眼间到了聂小倩面前,急切间连礼仪也忘记了,抓住聂小倩的双臂就问:“你没事吧?”
聂小倩刚刚没注意让王麟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螓首微摇:“我没事。”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王麟的手上,意欲挣脱。
王麟的视线随着聂小倩的目光而动,方才醒悟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孟浪之举,触电般收回双手,脚下一点,后退到三尺开外,躬身作揖,歉意的说道:“王麟失礼,万望聂大家莫怪。不过聂大家,你双臂发寒,是不是中了什么阴寒的掌力?”
阴魂哪有不冷的,聂小倩说:“修炼的功法使然,王公子不必在意。只是,我此来有一要事告知你们王家。”
“我王家?”王麟心思细密,听出了聂小倩话中的细节,意识到聂小倩所说之事必定非同小可,暗吸一口气,整个人谨慎了起来。
当下,聂小倩就在这街头巷尾,荒无人迹之处,将自己在望湖楼所见所闻一一细说了一遍。
王麟听得怒火中烧,差点没咬碎钢牙,捏断拳骨。
俗话说,机密之事,需防六耳。
聂小倩与王麟说话所在的不远,一棵大树的树梢上,枝叶浓密处,不知何时藏了一个肩负着黑黝黝的木匣子的少年。
少年眼睛贼圆贼亮,他左手拿着一块绢布,右手拿了一支兔毫,在舌头上舔舔,然后借着明亮的月光在绢布上奋笔驰书。
“聂小倩,女,青华县人氏,众称聂大家,貌极美,富文才,工诗词,善小说,通武艺……”
本来他还想着发扬个人风格,在貌极美这一点上多加几个形容词的,例如,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一朵在静谧的雪夜中悄然绽放的寒梅,又像是看到了一株于风霜中遗世而独立的玉兰。
明明像寒冰碎玉般冷泉清泓,却又夺人心魄,似乎只是惊鸿一瞥,整个天地就都要成为陪衬。
可上线已然多次批评他上交的武林名人秘录和江湖要闻中囊括太多个人的主观臆测,薪金被扣事小,降级就未免难堪,因为再降就成了扫地的小厮了。而且此时此刻似乎也不允许他再写什么其美若菡萏垂露、烟润杏蕊,似飞燕舞风、贵妃带醉。
因为他好像被发现了!
“谁?”
一声厉喝响起,紧接着地面上飞来一掌,如蛟龙升天。
“等等,别打,最后两个字,我就写完了……哎呦……”
少年没想到王麟迅猛如火,说打就打,声音刚落,掌劲就已经迎面扑来,连收笔的时间都没有。
咔,掌力到处,树枝纷纷摧折,树叶有如飞针漫天洒刺,少年更是整个人被掌风吹飞,倒跌回去打着旋儿往地面直落。
“好雄浑霸道的掌力,不愧是大力金刚掌。少林禅武宗门下弟子,果然一个个武功都高得好没天理。看这王家老八,年纪不过与我相仿,一掌却差点把我给打得掉了裤子。”
少年临危不惧,嘴上调侃,在落地前把绢布和兔毫往腰间一揣,双臂张开,背后匣子突的弹出两翼。
“羽化乘风去,逍遥天地间。”
少年高呼唱吟,驾着匣子两翼,顺风滑翔开去。
“想跑?”
王麟见黑影渐升渐高,随时御风逃脱,他从马背上取下弓箭,搭箭张弓。
利箭如芒,弓张似月。
崩的一声响,飞箭长虹贯月一般,朝黑影投射而去。
“啊!”
少年听闻背后尖啸之声响彻耳边,回头看时,一道令人窒息的厉芒已经杀至,他下意识往肩上一按。
两翼急收,嗖的,厉芒划破头皮,带出几点血珠,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好险!”
少年摸着被犁出一道浅沟的脑袋,连道好运气,不过没等多久,就化为惊呼,因为背后两翼收回,没有了御风依凭,顿时手足无措的往地面直坠。
所幸他危急关头想起自己的匣子好像没被射破,再按肩上机括,终于在即将流星坠地般撞地的千钧一发之际把双翼撑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庆幸,王麟已经有如疾风骤雨般杀到,迎面就是一掌。
大力金刚掌掌力刚劲如山,虽只一掌,却掌势却笼罩四方,猛恶难当,令少年头皮发麻,面如苦瓜。他心念电闪时,背后双翼无风自动,带着他往后疾退,总算没有被打了个正中。
可到底被掌风掠过,喉头一甜,噗的,一口鲜血迎风喷吐,胸前衣衫碎红点点。
王麟见把少年打伤,双手背负,长身而立,冷冷的盯着,他只想知道少年的身份来历和目的。
少年见状苦笑道:“隐者,不,应该是善隐者,藏身于九天之上,遁迹于九地之下,没想到竟然被你识破了我的行踪。我心在江湖之外,无奈身在江湖之中,江湖规矩也是懂的,偷听挨上一掌无话可说。但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苦苦相逼。”
“你是什么人,暗中窥探有何目的?”
“哪里有新鲜事,哪里就有我大隐元会,哪里有纷争,哪里就有我大隐元会,哪里有新秀崛起,哪里就有我大隐元会。”
“原来是隐元会中人。”
“郑重敬告,我只不过是十二地支亥字部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小密探。密探,顾名思义,只是暗中秘密窥探,是不负责出卖消息的,你就算缠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少年见王麟不为所动,知道今日若是不吐露一点儿什么是难以脱身了,眼珠子急转,很快就想起了一个人。
“咳,你想知道什么,去玄武街,龟鹤桥附近找一个叫余半仙的,就是那个有事无事先胡言乱语把你吓一跳,身上带着一把破二胡,喜欢拉一些令人好端端就伤春悲秋起来的曲子的老瞎子。”
说完,他趁王麟微愣之间飞快按动右肩绑带上机括,背后又弹出两翼,一共四翼,带着他仿佛火箭升空,直冲九霄。
王麟看着少年影子越升越高,在清辉之下变成一个黑点,心下清楚一时之间是追不着这个自称隐元会密探的少年了。
“好险,幸亏隐元十二部风火山林,四大秘诀中的轻功疾如风,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得已经有了三分火候,不然岂不是要被抓住了。据闻这大户地主人家出来的纨绔子弟,与戏文里演的镇关西一般,冷酷无情,漠视生命,视劳苦大众于无物。”
少年驾驭四翼,踉跄落地,气吁吁,有如牛喘,双手乘着膝盖,嘴里喃喃有语,吐槽不绝。
“若是被抓住,很可能会先被打断了腿,再关进柴房里活活饿死,甚至死了都无法安息,最后被斩成肉酱喂狗,比窦娥还要冤。不过总算逃掉了,哼,想追我捕风大爷,可不是掌力够猛就行了的。”
少年捕风按动机括将背后四翼收回,把刚刚随手塞到腰带里的,写着聂小倩秘录字样的绢布拿出来,细细卷了塞进后腰一排竹筒中的一个小直筒里。
“大功告成,咦?我的腰牌在发热,有情况。”
捕风摸着突然发热滚烫起来的密探腰牌,一双大眼滴溜溜转着朝左右猛看,但四周静悄悄的,空空如也,没发现有任何能称之生机的迹象。他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想了想,从腰后九个竹筒中取出一个笛般大小的。
“出来当密探,往往要探古寻幽,很可能会遇上不干净的东西,对此我早有准备。”
他自言自语着,把竹筒的塞子拔掉,从竹筒里滴出来两滴蓝汪汪的粘稠液体,抹在眼皮子上。
“牛的眼泪,能助我看穿迷雾,识破鬼障,见到魑魅魍魉。好,就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暗中觊觎,九天老爷保佑,就算有鬼,也千万不要太多,太丑,太吓人。”
捕风双手合十,朝天拜了三拜,然后缩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
“没有,难道请崂山高人篆刻的法符腰牌失灵了?哇,好大的一只鬼头,我闪。”
却说捕风看了几眼没看到任何鬼影,心下一松,正要拍拍屁股走人时,回头,一个青面獠牙,其大如斗的鬼头充斥了双眼。
说时迟那时快,随时准备着离开的捕风,吓得心脏突的猛跳之际,总算理智不失,“地遁”二字出口,秘诀念动,地面起伏处,瞬间没了人影。
三里之外,捕风钻出地面,模样狼狈不堪,上气不接下气的猛喘着,待气息稍定,他想起刚刚遁地时好像听到了“扶桑忍术”四个字,不禁有些儿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听说最近从东瀛那边流传过来一个叫《火影忍者》的小人书,竟在几个月间就风靡大江南北,搞得那些无知小辈看了这本小人书之后,把我天朝上国的法术当作了忍术,崇瀛媚外,简直比错把李逵当李鬼还要严重,真是岂有此理。茅山弟子遍布江湖各个角落,一眉老道也不说让他们露两手,扼杀谣言于摇篮之中。”
第三十二章 月明星稀藏杀意
江湖传言,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从隐元会中获得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这个代价,可能是很大一笔钱,也有可能是一件宝物,一本秘籍,甚至是某个活人,一条生命。
隐元亥字部小密探遁走,王麟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连夜赶往玄武街,在龟鹤桥附近果真找到了一位案桌插着“余半仙”白幡,手拉二胡的老瞎子。
老瞎子行将就木老朽不堪,那颤颤巍巍,仿佛鸡爪一般的老手拉的一首曲子,一如其年岁,饱含着风烛残年的凄凉悲戚。
这首凄凉悲戚的曲子,听了让人心生岁月蹉跎的后悔莫及之感,很有几分古怪。
王麟武艺有成内力深厚,心神坚定如铁,倒是没有被影响到。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王麟看着手上的白纸黑字,那是一道余半仙免费赠送的谶语:鬼灯点亮幽光现,一线生机救末年。
一时之间疑惑不解的他心乱如麻,快马离去。
他此来只是想要证实一些事情,曹玉轩是谁,是不是有朝廷钦犯逃到了郭北县,此外还有聂大家的真实身份。
付出了一大笔钱作为代价,他确实知道了曹玉轩是谁,确实有朝廷钦犯逃到了郭北县。
只不过郭北县九镇,谁都不知道朝廷钦犯目前究竟藏身何处,有可能藏在九镇中的某一个镇,也有可能就在县城里面。
至于聂大家的身份,出乎他意料之外,似乎传说无所不知的隐元会,在这上面也所知有限。
因为隐元会交给他的,与他所知道的并没有多少出入,像什么貌极美,富文才,工诗词之类的,都是那些表面的东西。
当王麟回到王家大宅,立即将他所知道的全部告知了他的父亲,王家家主王百万。
王百万听到君浩然与曹玉轩商量的那条灭门毒计,猛然就是一惊,接着大怒,但见惯大风大浪的他很快就将惊怒强自压下,思虑起如何应对这个危局来。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王百万大半生在外闯荡,更清楚什么叫破家县令,灭门令尹。
他们王家的确有家财百万贯,在郭北县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整体根深蒂固,看上去稳如泰山,但这些其实只是对于普通人一般的势力而言。
然而这一次想要他们王家灭门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曹玉轩,东厂厂公曹宇轩之子。
据说曹玉轩的名字还是曹宇轩所起,父子二人,名字只一字之差,曹宇轩对这亲生非血脉之子的疼爱可见一斑。
一想到要是反抗,将不可避免于与曹玉轩走上对立面,引来权势滔天的东厂厂公的碾压,王百万就是一阵心悸。
王家虽然在朝廷上也有助力,但相比起权倾朝野的东厂厂公,不过是随手就能捻死,蚂蚁一般的存在。
至于郭北县本地的那些关系户,但真到了大难临头之际,不落井下石背后捅上一刀卖了求荣,只是各自逃,就已经要烧香拜佛。
“父亲,阉贼之子,竟敢打九妹的主意,还杀我王家下人,更意图灭我王家满门,死不足惜,就让我去把那曹玉轩杀了,为民除害,也好消弭祸端。”王麟忿恨难当的请求道。
“竖阉弄权祸国,死不足惜。只是如果能杀,我手底下没人,需要你八少爷亲自出手?”王百万瞪了自家老八一眼,答道。
“我有把握能一击即杀,那曹玉轩即便是死了,也没有人知道是我干的。只要暗中行事,就可以来个死无对证。”王麟说。
快刀斩乱麻,这是他想到最干脆利落的解决办法。而且他通过隐元会获取了关于曹玉轩的资料,自然知道了曹玉轩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完全有把握在一招之内除掉曹玉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曹玉轩若是死了,曹宇轩盛怒之下,纸包不住火,那时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那您老说要怎么办,难道将九妹送上去?”
“混账,你说的这什么话?”
王家一家商议一夜的结果,当务之急是将王琼英送走,远远的离开郭北县这个是非之地。然后是约束门下子弟,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一律禁足家中,不得外出招惹是非。
再是暗中监视曹玉轩以及他的底下喽啰,打探最近入城的陌生人,一旦有风吹草动,就随机应变……
这都是最保守的安排,王家家大业大,不到逼不得已,都不愿意铤而走险。要是能破财消灾,自然最好,可要是都不行,也只好孤注一掷了。
“我走了,你们呢,还有小倩姐姐怎么办?”
王琼英对自己要离开家乡并不意外,只是她很担心家里人和小倩姐姐。
“我们自有安排,至于你聂姐姐,放心吧,她不是普通人,能很好的保护自己。你又不是没见过,她能在东瀛剑客哪里救下你和老陈,武艺高强,很有可能不下于你八哥。”
“真的吗,我看小倩姐姐温柔得很的?”
“就连你八哥我也看不透你的聂姐姐,自然是真的。”
“我要有小倩姐姐一半的本领,也不至于要远走他乡。”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各人有各人的好处,又怎能一概而论。”
“小倩姐姐孑然一身,无所依倚,若是有人与她为难,怕是双拳难敌四手,要不我和小倩姐姐一起走?”
“你的聂姐姐的留信你不是读过了吗,她有要事在身,暂时不便离开。”
“可是……”
“八哥发誓,只要八哥在,绝不让你的聂姐姐受到伤害,可以了吗?”
对于王家让王琼英离开,聂小倩认为是很好的安排,虽然有点儿遗憾朋友的离开,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王琼英是真正弱女子,毫无自保之力,不像她,鬼一只,想要不为人所知,只要不显形,再往深山老林里一躲,就没人能找得着。
事实上她有想过去杀死那个祸端曹玉轩,王家人不敢动手,她没有这个顾虑。遗憾的是,曹玉轩身上携带有驱邪避凶的事物,她近身不得。而且曹玉轩身边潜藏有不少高手,一旦惊动,就是一场灾祸。
王琼英的离开,是在月明星稀的晚上。
王家的计划是,不惊动任何人,悄悄的走。
因为门神大阵,聂小倩无法就近相送,已经提前送了一封离别信。
不过她还是到了王家大宅院附近,想要亲眼看着王琼英安全离开。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暗中飘来,发现在王家大宅前后门不远,居然潜伏了好些气血旺盛的黑衣人,而且看着装,很像是扶桑忍者。
聂小倩心念急转时,想到这很可能是曹玉轩暗中监控部下的盯梢。
“如果在这个时候王琼英乘坐马车出来,必定会被发现,我去引开他们。”聂小倩如此想着,不假思索就显了形。
没一会,潜伏在那里的扶桑忍者看见聂小倩提着一盏灯笼,从一条巷子中走出,款步走来,他们惊异时不由得擦了擦眼睛。
“看,那边走过来的那个不是曹公子要我们寻找的那位美貌女子吗?”
“画像拿出来。”
“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鹿野,上国官话你说得越来越好了,我们是不是马上动手?”
“慢着,曹公子交待下来,这位女子功夫高深莫测,我们几个一起上,很可能都不是对手。要是让她跑了,曹公子归罪下来,不是我们能担当得起的。”
“不如先去请教一下鬼影大人?”
“鬼影大人也来了?”
“就在左近。”
“速去速回。”
黑影有如狸猫,悄无声息的迅速翻过一面墙,到了隔壁一间房前。
“鬼影大人,曹公子要我们寻找的那位女子已经出现。”
屋内正在写字的人闻言停住了笔,暗想,柳一刀常伴曹公子左右,却连几句大明官话都说不清,丢尽了菊刀柳门的脸,真是废物一个。眼下正是我建功立业的时候,不能错过。只要将那女子擒下献给曹公子,将是大功一件,甚至可能帮助我顺利打入大明官场内部。
想到这里,他应道:“知道了,你们注意牢牢看住,我马上就来。”
说完,他几笔写罢最后几个字,将小册子收起来藏进怀里,然后提起床头上一长一短两刀,插在腰间,踩着木屐推开了门。
皎然的月色,悦耳的虫鸣,站在屋顶上的鬼影小次郎看着目标翩跹走来,那杳渺清逸的身影,一张橘皮老脸顿时浮现贪婪的淫邪之色:“立如芍药,行犹百合,可惜是曹公子指定要的人,不然劫了来,私底下岂不是受用不尽?”
(今天停电到晚上八点,只有一更,明天尽量多写一点。)
第三十三章 请君入瓮兰若寺
聂小倩发现在一众扶桑忍者中冒出来一个气血更盛于望湖楼那个东瀛剑客的家伙,便知道他们的头子出现,自己已经成功将所有埋伏的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她的目的是将东瀛人引开,也就没有隐去鬼身,手中提着的灯笼无风自灭,整个人清幽飘渺起来,转身就走。
“被发现了?”
“果然是武林高手,追!”
鬼影小次郎手一挥,潜伏在树上,草丛中,暗渠里,水沟处等等地方的忍者,立即好像一头头伺机待噬的饿狼一般纷纷跃出,朝聂小倩冲向。
这许多精锐忍者,都是曹玉轩亲自重金招揽而来,精通刺客之道,一个个穿深蓝色劲装戴头巾裹面罩,背负锁镰,腿脚伶俐有如草上飞,起落时悄无声息,暗算刺杀无往不利。
然而聂小倩是阴魂之体,无质无量,即便是显了形,也是速度极快来去自如,不会轻功却比能施展草上飞的忍者还要快。只是她要诱敌,而不是逃跑,所以故意将速度放慢,诈作突遭围困以至心慌意乱,急不择途而走。
甚至看上去有几次差点被追上,不得已回头挥使素练阻敌。
如此且打且走且逃且追,没多久就出了县城,不断往东,黑风林近在咫尺。
众忍之首,鬼影小次郎辍在后面,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就像是在贪看十步之遥外,聂小倩在清辉之下体迅飞凫,几乎脚不沾地,飘飘然有步步生莲之姿的倩影。
实际上他暗自惊异,这个娇滴滴的女子,竟然有如此悠长的体力,逃了将近一个时辰,速度丝毫不见缓慢下来。
只不过他认为聂小倩走错方向了,在他看来,要是在城里,或许还有可能叫得帮助,毕竟他们忍者见不得光,若是有官府出面,他们将不得不辟易。但是到了荒郊野外,一个女子,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嘿嘿冷笑时,鬼影小次郎带领一众忍者毫不犹豫跟着聂小倩冲进了黑风林。
深山老林,处处是藏身之所,无疑更有利于忍者的神出鬼没。区区荒郊野林,也就是雾气多一点,不但无法让他们知难而退,反而激起了他们心中的猫戏老鼠一般的邪念。
呼!
只不过他们才刚刚冲进林子,突然一阵阴风扑面,除了鬼影小次郎功力深厚不受影响,其他所有忍者无不齐齐打了个寒颤。
举目四望,只见长林古木枯树老藤纠缠,暗影幢幢,遮星蔽月,偶有参差月光刺穿林梢,也只衬得林间寒雾氤氲缭绕,让人更觉其中阴晦之感。
林深雾迷,风止豸歇,万籁俱寂。
一个打头的忍者回头禀报:“鬼影大人,不见了那女子的身影。”
鬼影小次郎点点头,叫声“肃静”,沉气侧耳凝听,似乎想要在这幽寂之地将聂小倩逃跑的脚步声找出来。
但除了自己人的呼吸心跳的细微之声,就是死寂一片。
就在鬼影小次郎听不到踪迹,考虑接下来何去何从之际,突然两条素练轻扬,从鬼影小次郎身后一棵大树后面袭来。
这一下袭击来得无声无息,更是毫无征兆,很突兀就出现了,仿佛连半点风声都没有带起,而且迅疾非常,教人难以反应过来,更遑论抵挡。
待附近的忍者发现惊呼时,素练已然袭至鬼影小次郎背部不到一尺。
可突见黑暗中一道寒光一闪而逝,随即那两条素练片片纷飞,攻势瞬间被化解于无形。
而鬼影小次郎仿佛被吓呆了一般,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聂小倩却是看得分明,鬼影小次郎在那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拔剑,眨眼间就斩出了一刀,尽管只是一刀,但这一刀刀势如雨如织,凌厉翻飞,一下子将素练斩成了零落的碎片。
因为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看起来他的好像动了一下,又好像没动。
甚至刀罡如火,越过一丈之远,对她产生了压迫性的影响,让她很不舒服。
这是一个极厉害的剑道高手!
聂小倩认为如果自己直面这个高手,很可能会重蹈望湖楼那一次,被一刀分身,虽然凡铁无法对自己造成实际伤害。
惊叹时她白影一晃,又消失在了林雾黑影中。
“那边,追!”
聂小倩故意现身,让鬼影小次郎他们继续穷追不舍。
一时之间,穿林打叶之声不绝于耳。
嗷!
突然一声凄厉狼嚎响起。
黑雾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无数绿油油的幽光,仿佛鬼火摇曳起伏。
众多扶桑忍者不由得脚下一顿,迟疑了起来。
“不要停。”
鬼影小次郎不明白为什么饿狼不去追那女子,但他厉喝一句,二话不说立即拔出长刃,疾步前冲。
幽光随之而动,饿了大半个冬天的饿狼潮水般前仆后继。
鬼影小次郎却恍若未见,只是持刀疾行,然而刀锋所向,血雾喷射狼尸横飞,朝他扑过来的饿狼无不被好像破竹一般从中破开。
有鬼影小次郎剑气纵横一马当先,很快就把饿狼杀得四散而逃,顺利走出黑风林。
可转林忽而看见前面亭台楼阁金碧辉煌,华灯绰绰,人影往来不绝,似乎是大户人家在进行宴饮,歌舞之声悠悠荡荡,恍惚间,似乎有酒香飘弥于鼻间。
一众忍者追聂小倩追了大半宿,早已饥饿难耐,眼见如此,不由得面面相觑。
没一会就有一个忍者忍不住说道:“想不到在这荒野之地,居然隐藏有这般逍遥之所,大明国果真是卧虎藏龙。”
一言既出,群情顿时汹涌,仿佛沸腾了起来似的。
又有一个忍者说:“鬼影大人,那个女子想必是躲到了那里面,我们是不是追进去,也许还能与这里的主人家讨一杯水酒喝喝,欣赏一番明国的歌舞艺伎。”
说罢,他嘻嘻笑了起来。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他言下之意是既然追到了这里,这里又是极乐之地,何不索性放肆行乐一回。四下没有太多人家,完事后只要杀人灭口,以这一方的僻静,就是有人想要追究,也无从查起。
他们完全能顺利脱身,逍遥法外。
鬼影小次郎闻言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说:“只要把那女子捉住,其它的,便宜行事。”
鬼影小次郎到大明已有半年之久,但这是天朝上国,高人无数,他就是有剑术大豪也不得不卷夹起尾巴来做人,哪里能像在日本的时候那样肆无忌惮。
堪称色中饿鬼的他可谓是禁欲多时,刚刚被那美貌女子挑起的欲火,到了这荒郊野外,四下少人之地,闻得歌舞之声,已是如狂涛怒潮压都压不住。
第三十四章 酒池肉林把命丧
得了鬼影小次郎的允许,一众忍者再也按捺不住肆虐之心,纷纷化身猿猴,灵活攀爬上围墙,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大院里。
他们发现大院里面连条看家护院的狗都没有,省却了许多探路的功夫。
正犹豫着到哪里抓拿那女子时,几声幽幽迷迷,仿佛能荡出魂儿来的轻笑从煌煌灯火里面传出,一下子撩入心底,把他们的脚步定在了那里。
只愣了那么几息,几人急急冲到窗前,唾指戳穿窓纸,往里窥探。
这一看不要紧,脑袋轰的,垂涎三尺,眼睛一下就直了,呼吸一下就粗了。
原来的那一丝警惕,立即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咔嚓!
几声碎响,却是那些忍者抵挡不住诱惑,直接撞破门窗冲了进去。
鬼影小次郎自恃身份,虽然早早闻到了扑鼻的异香,听到了勾人荡魄的娇喘**,似乎里面无穷无尽旖旎的风光,但他不愿意表现得太过色急,失了威望。只是悠悠一跃而过围墙,木屐一点,跳了上去。
然而当他走到倒塌的门窗前,看到屋里光毫大放,一个透出浓烈酒香的巨大池子,池子里,酒液半淹若隐若现,乳波臀浪,粉脔雪股,而池子外,无数燕肥环瘦在与手下忍者追欢逐乐,他浑身不禁都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史记·殷本纪》称:“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
这里有轻歌曼舞,有靡靡之音,分明就是最奢华浪荡的酒池肉林,最摄人心叵的温柔之乡。
那些饱含了对欢乐的渴望,似乎还夹杂了抑制不住的些许痛楚,时高时低的(呻)吟入耳即化为无边欲火,鬼影小次郎的胸膛急剧起伏,心猿起意马出,哪里还能镇定得住。
他正要有所动作,突然身上一凉,却是酒池里一个半遮半露的女子在吃吃娇笑着朝他泼酒,他足下一松蹬飞木屐剑鱼一般扎进了池子里,抱起那春光乍泄,倚在身上柔若无骨,偏偏欲拒还迎的女子,猴急的就想要行那妖精打架之事。
这群色迷心窍,沉醉于酒色之中难以自拔的忍者,没有注意到一条条婴儿手臂般粗的舌头也已垂涎欲滴,从门窗外有如游蛇蜿蜒而入,探入酒池中,滑过酒液,扑向了他们。
一个被迷得七荤八素闭着眼睛享受**蚀骨的忍者只觉脸上一滑,猝不及防之下,一根粗大的舌头已经钻进了嘴里。
忍者猛地一惊,想要挣扎,但喉头暴凸,舌头瞬间骨碌骨碌到了肚子里。
仅仅呼吸之间,浑身血肉就肉眼可见的干瘪了下去。
他无力拍打了两下水面,缓缓沉入池底。
啊!
一声仿佛恶人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而发出的绝望叫声响起。
却是一个忍者偶然睁开眼睛,看到大舌头扑向自己,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正寻欢的鬼影小次郎听到惨叫声徒地一惊,毛发寒耸,随即腰间一紧,怀里的女子面貌突然现出青面獠牙,抱住自己,同时一条仿佛猛恶毒蛇一般的舌头从女子脑后激射而来。
鬼影小次郎功力深厚,内力潜运气血激涌,神志立即清醒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脑袋微侧,避过舌头的第一次袭击,然后双臂内劲一吐,发力震飞女子,双手得了自由,左手一探,抓住了那根第一次扑空再度扑来的舌头。
只觉滑腻难当,在舌头即将脱手而出时,他脚下一点,右手抓住一件衣物卷了边上一把的长刀,整个人旋身往空中急窜。
铮!
长刀出鞘,空中寒光一闪,那根如影随形朝他扑去的舌头断为两截。
还没等舌头掉落,鬼影小次郎已然撞破了屋顶,冲出了屋外,扑倒在一片草丛里。
衣物扎在腰间,他惊喘未定,眼前光线突变,一回头,酒池肉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作了鬼域。
在阴风惨雾铺天盖地地漫卷处,暗影幢幢中,千魂夜恸,百鬼凄嚎,有看不见说不清楚的凶险诡谲。
鬼影小次郎此时已然明白过来,自己想要害人,又因为**熏心,竟然不知不觉闯入了一处凶猛邪异的鬼域之地。刚刚冲出来的刹那间,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见所有忍者都已惨遭那数不清巨舌的毒手,全军覆没,只剩下自己人。
穹苍阴霾,乌云蔽月,到处都是一团幽黑,暗中似乎有鬼雾飘游迷离。
他身心寒彻,拔腿就想跑,但听得脚下一声脆响,功聚双目低头看去,竟是一块风化得蚀蚀洞洞的惨白人骨,吓得他脚步趔趄,倒跌着退了好几步。
这一退背后撞着了什么冰冷的硬物,下意识回去看去,竟然是一块淹没在异藤杂草中的斑驳老旧的墓碑。
心下大惊,游目四看,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块坟包之上,寒风吹拂,经受日晒雨淋的白幡灵布,随风哗哗直响,仿佛鬼魅的窃笑。
鬼影小次郎一咬舌头,勉强收束心神。
忽觉有异影晃映,连忙抬头,蓦见杂枝乱蔓森密环围的坟冢之间,簌簌之声乱响,黑暗之中似乎有无数可怖之物正疾速游走掩近。
阴风森寒刺骨,压迫感滚滚而来,他毛骨悚然之际,眼看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一闪鬼斩!”
鬼影小次郎仿佛要给自己壮胆一般,大喝一声,手中寒刃猛地朝暗影婆娑阴森诡秘处斩去。
一声闷响,随着迅猛刀劲倾泻,大片泥土飞起,犹如风卷飞沙一般,炽侵而去,紧接着一阵好像老鼠被扔进滚烫油锅里,发出的惨叫声滋滋响起,条条黑影扭曲着急退。
“这是哪里来的妖藤,五行金克木,我有宝刀在手,必能助我杀出这片妖冥之地。”
鬼影小次郎发现那些舌头一般的妖藤虽然恐怖,但自己手中的宝刀的锋芒所向无匹,能斩开一切妖氛,终于是镇定了下来。
然而他的心才从嗓子眼落下来,足下坟包突的一松,却是无数怪藤抽颤着破土冒出,由地下攻了过来。
脚下已无立足之地,鬼影小次郎不得不旋身跳起,不料半空中突有数簇妖异虬枝弹射包抄。
“一闪雨织!”
鬼影小次郎再吼一声,身形急旋,手中长刀光寒如银虹洗月,化为漫天瓢泼的大雨,锐利刀光侵侵凌凌,炫若玉碎珠洒。
剑气犹萦催逼,攢动张舞的诡恶虬枝登时四分五裂。
“想不到这个好色如命的东瀛剑客身法剑法尽皆如此高超,不但从小青她们的酒池肉林中安然脱身,连老妖婆新近培植的七煞天萝一时半会都困不住他。”
不远处,聂小倩站在自己的墓碑前,看着鬼影小次郎挥刀搏杀七煞天萝,暂保不失。
只不过鬼影小次郎进了妖窟鬼穴,就相当于进了鬼门关,再无生机可言。他跃在半空,使一招“一闪雨织”,挥洒漫天剑雨,斩虬裂枝,固然淋漓尽致,但无法脚踏实地,距离死亡不过几步之遥。
只转眼间,他脚下就铺满了七煞天萝,妖藤满地扑簌簌游走穿窜,一层卷一层朝他围涌而上,声势骇人之极。
生死关头鬼影小次郎拼命施展“一闪雨织”,可妖藤重重叠叠有如惊涛怒涌,斩断了一层还有一层,已非江湖武学高手所能突破,鬼影小次郎亦是无力回天。
不过是数息时间,妖藤里的鬼影小次郎就没有了动静。
老妖婆饱食隐匿,妖藤潮水般退去,在原地留下一具干尸和一把宝刀。
聂小倩走过去,捡起宝刀。
说是刀,其形更接近于单刃剑,长约三尺三寸,刀脊微弯,刀形优美,可劈可砍可刺。
此时云破月出,风清月白,刀身寒光奕奕,仿佛有锋芒随月华流动,看上一眼似乎都要被刀锋割伤,锋利得令人胆寒。
刀身有四字,“八岐天纵”。
至于剑法,聂小倩取出在酒池肉林边上捡到的那本小册子——《一闪天诛剑道》。
鬼影小次郎就是仗着这把堪称神兵利器的八岐天纵,以及《一闪天诛剑道》,对抗了老妖婆的七煞天萝大概有半炷香的功夫。
可惜武功再高,若是没有降妖伏魔的手段,遇着了老妖婆也只是徒然。
第三十五章 八岐天纵一刀闪
聂小倩前世喜欢读武侠小说,每每为小说里主角天空加身气运无穷,掉崖得宝,练就绝世武功,纵横江湖逍遥天地之间而神往不已。闲暇下来了,有时候也会幻想把自己要是穿越到武侠世界中,会怎样怎样。
如今,她倒的确是穿越到了一个有绝世高手,有妖魔鬼怪的世界。
遗憾的是,她这个有朝一日出了偏差,捡到了武功秘籍,却是只有阴魂之体。
因为武功似乎是人才会去练,就像这《一闪天诛剑道》,虽然是剑道秘诀,但想要发挥出来威力,需要内力作为根基。
掉落秘籍的东瀛剑客鬼影小次郎,气血旺盛体能悠长,内力雄浑,一剑就是一片剑雨,剑气纵横,连泥土都能斩得翻腾好像飞沙走石一般。
而她,鬼一只,连人身都没有,炼精化气无从谈起,没有内力,即便是有武功秘籍在手,招式练得再好,也都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难道就这样放弃了我的武林高手梦?”
前世的“他”一生谨小慎微,与人为善,没有养就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这种遮天蔽日一般的豪情霸气。但眼下秘籍在手,却因为没有内力的缘故,好像练了也只是花把势,还是让聂小倩有点不甘心。
“算了,先学了再说,有没有用,能不能用,以后就知道了。”聂小倩心想着,翻开了《一闪天诛剑道》这本小册子。
“请上国曹玉轩公子敬鉴,日本鬼影剑藏之鬼影小次郎奉上。”翻开小册子的第一页,她看到了这么两行字。
原来鬼影小次郎已经将《一闪天诛剑道》翻译成了明文,准备献给曹玉轩博取名利,只是还没来得及贡献出去就死去,还把剑诀给掉落了。
“看来我的运气好像还不错,连翻译都省了。”聂小倩心想,翻开第二页。
“拔刀术乃《一闪天诛剑道》之根基,练此剑诀者,务必先淬养精气神,练就极速拔刀式。”
《一闪天诛剑道》开篇讲解拔刀术,把拔刀术作为这一套剑诀的基础。
“难怪以我的眼力都差点看不清这鬼影小次郎的剑招,原来他已经练成了极速拔刀式,能在一瞬间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刀,然后一击必杀。”聂小倩恍然大悟。
拔刀术篇并不繁复,就是养精气神,淬练剑意,不断修习拔刀要诀。
当拔刀术篇小成之后,就可以登堂入室修炼真正的一闪天诛剑诀了。
聂小倩翻了翻,剑诀一共有九式:一闪鬼斩,一闪雨织,一闪风切,一闪虹穿,一闪霞映,一闪月镰,一闪雷击,一闪天罚,一闪天诛。
不知道鬼影小次郎是不是没有学全,还是学全了,无法发挥出来后面几式剑诀的威力,在与七煞天萝进行生死搏斗时没有使用出来,只用过“一闪鬼斩”和“一闪雨织”。
老妖婆用兰若寺这极阴之地,以无穷煞气培植出来的七煞天萝,柔韧非常,刀枪不入水火难侵,但鬼影小次郎只用这么两式剑诀,凭着八岐天纵就斩断了不少,威力大得惊人。
这东瀛剑诀道法自然,但每一式剑诀,却都想像着将自身置于绝地当中,以无上勇气、无上剑道绝地反击,勇猛粹厉绝杀,一往无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近乎孤道。
“我要是将九式剑诀招式练得纯熟,以八岐天纵的锋利无比,用来对付武林好手,应该有用。”
之前在望湖楼上遇到的那个不知名的东瀛剑客,冷酷无情,气血旺盛,阴魂难侵,她与之对敌,所能用的手段只有毫无杀伤力的素练,东瀛剑客一刀就斩了个七零八落,根本毫无胜算。
现在她要是将《一闪天诛剑道》学到手,即使没有内力,但她是鬼身,只要不显形,没有修炼道法的肉眼凡胎根本不知道她藏身何处。
以几近刺杀之道的《一闪天诛剑道》,挥舞八岐天纵,出其不意之下突然杀出,就是高手或许都要着道,退避三舍。
虽然普遍来说,鬼要谋害人,除非是极猛恶的厉鬼,不然一般都只能像小青她们那样,靠迷惑伎俩。把人迷惑得神魂颠倒,便趁虚而入。
但她用不来小青她们那等鬼迷心窍的手段,遇上敌人,就只好别开蹊径了。
黑暗当中,隐了鬼身,操持八岐天纵与人放对,只凭空一把寒刃纵横来去,剑气横空,把敌人杀得触手不及手忙脚乱,在普通人看来,岂不是和御剑术一般?
聂小倩想着,心思活泛起来,决定在修炼《太阴炼形法》之余,好好练习这《一闪天诛剑道》。
阴魂之体,有形无质,穿墙过壁腾空飘飞无所不能,速度更是极快,所以她只简单看了拔刀术篇,将怎样快速拔刀记在心里,就将注意力放到了九式剑诀中的第一式“一闪鬼斩”中来。
只是聂小倩想要安静的练剑,却树欲静而风不止,小青气呼呼杀到。
小青每次到这水中居来,都是一脸的怨气杀气,聂小倩已经习以为常,捧着小册子安坐如山。
在这以前,小青见姥姥放纵聂小倩,让聂小倩整夜悠游,四处快活,她羡慕妒忌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用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来安慰自己。可谁知这死丫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居然不声不响的就立下了大功。
她心中嫉恨难当,瞧见聂小倩手里的《一闪天诛剑道》册子,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不由嘲讽道:“哼,越发有出息了,竟然学起那些粗鄙武夫的庄稼把式来。”
聂小倩闻言不紧不慢将小册子合上收起来,螓首微抬,风轻云淡答道:“我这是准备考武状元,怎么了?”
考武状元?
小青立即想起以前自己讽刺这死丫头夜夜不辍攻读四书五经,说她想要当鬼状元的事来。
此时被用武状元来反讽,她瞬间气得脸色铁青,连阴魂之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双手十指指甲见风就长,一根根仿佛利剑,森寒四溢,似乎有削金切铁之能。
愤怒得面目狰狞的小青化出幽冥鬼爪,像是随时要扑出去把聂小倩四分五裂了一般。
然而聂小倩眸子里的秋水涟漪不惊,并没有将小青放在眼里,她身旁的矮几上横着的是真正的利剑“八岐天纵”,而她刚刚细细推敲琢磨过《一闪天诛剑道》中的一式剑诀“一闪鬼斩”。
尽管因为时间太短,她还没有真正领略“一闪鬼斩”的剑意,可终究是见识过鬼影小次郎使用,加上剑招已然入心,依葫芦画瓢,若是小青真的被妒忌怒火烧坏了脑袋忍不住按爪,那她正好一试“一闪鬼斩”之威。
虽然“八岐天纵”依旧还是凡铁,斩不得真鬼,但少不得让小青领略一下阴魂被分割的滋味。
小青其实哪里敢动聂小倩分毫,不过是张牙舞爪虚弄声势,想要吓一吓聂小倩而已,没想到聂小倩连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气浮如流水不安,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小青终于是压住了波澜起伏的阴魂,想起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恼怒道:“哼,聂小倩,你不会总是这样好运气,姥姥传唤你过去。”
第三十六章 为民除害老妖婆
水中居到招魂岗有一段距离,不过聂小倩和小青都是鬼身,飘飞起来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招魂岗白天是千坟百冢,白骨露於野的乱葬岗,一到了晚上就会自动浮现高门大宅,灯火辉煌,歌舞嬉弄之声不绝的深深庭院。
聂小倩到了门前,紧闭的朱漆大门无人自开,她螓首微垂而入,很快就到了中堂。
红烛高高焰火通明,照得大厅里纤毫毕现。
聂小倩看到老妖婆坐在那里,满面红光,露出瘾君子饱餐毒品后,那种我欲乘风归去,飘飘欲仙的满足神色。
原来满脸都是荷叶折,如今却好像打了除皱针,注射了肉毒杆菌毒素一般,有两分面如满月的神采,比之前年轻了至少五岁。
而且老妖婆如今慈眉善目,看到聂小倩,更是露出了爱护的神色。就像《西游记》里面白骨精变化的老婆婆,如果没有火眼金睛,或者不知底细,一眼看上去,与自家的老奶奶差不多。
任谁都不会认为,这是一头妖法高深,以人为食的千年老妖。
“姥姥。”聂小倩神色平静的行了一个礼。
“小倩来了啊。”老妖婆慈爱的笑道,“小青,还不快给小倩搬张凳子过来!”
小青把聂小倩带到,正要回到老妖婆背后,她身为众女牌头的行列,不曾想脚步刚动就接到了老妖婆的命令,竟是给聂小倩搬座位,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妖婆见小青木在那里,脸色一阵阴一阵阳的不断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顿时就有点不高兴的加重语气喝道:“小青,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麻利点?”
小青身子猛地一颤,眼看姥姥要不高兴,连忙快手快脚般了一张丝绣鼓凳过去给聂小倩。
聂小倩微福谢过,平静的坐在丝绣鼓凳上,既没有因为得到老妖婆的宠爱而高兴,也没有因为老妖婆的威严而畏惧。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妖婆看了也不以为忤,反而认为聂小倩没有不居功自傲之心,更毫无恃宠生娇,傲视同侪爱炫耀之意。反观小青的性子就不够端庄大气了,得宠时,恃宠而骄,却不想恃宠而骄,盛极而衰。
“小倩,看来姥姥放你自由是做对了,你昨晚做得很好,姥姥很满意。”老妖婆很祥和的说道。
那些扶桑忍者,气血旺盛,一个顶普通人五个。那个东瀛剑豪就更生猛了,一个顶十个,与十全大补丸一般。
老妖婆熬了一个冬天,又炼制法宝消耗了大量的精元,熬得几乎面有菜色,昨晚盛宴大开,吃得差点没打饱嗝,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都是小青她们的功劳,小倩不过是适逢其会。”聂小倩螓首微摇,答道。
老妖婆见状脸色微微一缓,盯着聂小倩看了那么一会,说:“立下大功,不高兴?”
聂小倩神色一如小镜湖的湖水,波澜不惊,答道:“没有。”
那些扶桑忍者和东瀛剑豪想要抓住她,拿去献给曹玉轩邀功。要是落到曹玉轩那等见了美色就千方百计都要弄到手,道德败坏好色如命的人手里,惨遭凌辱,恐怕比死还要不如。
聂小倩不是君子,但做鬼以来,夜读《论语》不辍,知道君子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道理。
别人想要谋害于自己,她有能力反抗,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此番借妖杀人,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不过这终究是死了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被老妖婆吸取阳气血肉,连干尸也会被这极阴之地的各种阴煞之气慢慢转变成僵尸,可以说是死得凄惨无比。所以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也不会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老妖婆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倩,姥姥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心害人性命。但那些追赶你的人,又有几个是善良之辈?姥姥看得出来,他们每一个都是充满了淫邪之气,手头上不知道有过多少人命的大恶人。难道你还想不明白,这些十恶不赦之人,就是祸乱罪恶的之源?你把他们引到兰若寺来,岂不是为民除害?”
聂小倩答道:“小倩知道。”
“嗯,小青你明白就好。有道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你们还年轻,不晓得,姥姥一把年纪,早已知道这天地,天机被蒙蔽,帝星飘摇,天理无法昭彰,公道已然不在人心。”
老妖婆见聂小倩似乎颇为意动,引经据典长篇大论了起来。
“善恶不分之际,自然恶人当道,乱世即起。你若是能用心,下大力气把那些恶人引到兰若寺来,姥姥惩恶,你扬善,是有大功德的事。何况鬼无害人心,人有鬼伤意。小倩你是鬼,天生就与人对立。你不忍心害人,但若是被人知道了你是鬼,必定会打着斩妖除魔的大旗来伤你。”
“那种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姥姥是见过许多的。你在外行走,要坚守自己的立场,不要让人的伪善蒙蔽了你的眼睛。”
聂小倩倒是没想到老妖婆居然为了说服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就差喊口号说,人有大恶,天不罚,我罚。
但不得不承认,这许多话听上去还真有些歪理。
就比如望湖楼的那个东瀛剑客,杀了好几个书生,但事后就遁走,被曹玉轩藏了起来。
郭北县的知县是出了名的大贪官,有不知名的读书人作了打油诗贴在衙门的大门上讽刺他:“黑漆皮灯笼,半天萤火虫。粉墙画白虎,黄纸写乌龙。茄子敲泥磬,冬瓜撞木钟。唯知钱与酒,不管正和公。”
指望这样的官服能惩恶扬善?衙门的捕快别说能查出东瀛剑客是谁,即便是查出了,知道他藏在哪里,也会是囿于曹玉轩背后的权势,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甚至有可能抓一个替死鬼,讹了钱,胡乱结案了事。
要是能把这个东瀛剑客引到兰若寺了,让老妖婆吃了他,的确说得上是为民除害。
然而要是老妖婆害的全是坏人,倒也罢。可老妖婆害的人当中,不见得就没有好人。
她那晚眼前见到的那个被吸食成了干尸的书生,只不过是达不到坐怀不乱的程度而已,忍不住诱惑为色所引,虽然有错,但罪不及死吧?
所以无论老妖婆如何巧舌如簧,她都只是表面上很恭敬的敷衍,不会真与老妖婆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而且就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也绝对不能答应。
毕竟像昨晚那种事,很可能是可一不可再。
因为谁也不知道十几个扶桑忍者和一个剑术高超的剑豪,突然消失在黑风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曹玉轩一下子失去了这许多手下,肯定是愤怒非常的。他初来乍到,不知道黑风林兰若寺的凶险之处,但不可能永远不知道。
要是陆陆续续有手下不断消失,他必定会彻查,兰若寺是鬼寺这样的事瞒不过他,很难说他不会怀疑他的那些手下是被妖魔鬼怪当点心吃掉。
若是有了疑心,为了保护好自己,招揽来真人法师,或是一时兴起准备来个斩妖除魔大行动,那她在郭北县走动就危险了。
第三十七章 小童地窖夜读书
老妖婆想要让聂小倩打着惩恶扬善,为民除害的正义大旗,给自己补充阳气血食,以延年益寿,更加放宽了对聂小倩的管束,还许诺若是她再能立下大功,不吝赏赐。
可惜老妖婆的炼魂鞭打在身上那刻骨铭心之痛,聂小倩没有一日或忘,早已看穿了老妖婆的伪善和险恶用心,即便它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聂小倩都只是虚与委蛇,并乐得自由。
第二天晚上,夜幕刚降临,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兰若寺。
不仅仅是厌恶这一片妖窟鬼穴,还有她若是在兰若寺待久了,会不可避免的沾染上这一方极阴之地阴煞之气。
虽然一只鬼,如果没有阴煞之气的之称会越来越虚弱,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消散,最后彻底解体。但阴煞之气在壮大鬼的同时,会潜移默化的改变鬼的本性,使其变得越来越凶残嗜血,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厉鬼。
聂小倩如今修炼《太阴炼形法》,汲取太阴之气,又有文气巩固阴魂,除非老妖婆亲自动手,不然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死亡”的忧虑,所以她炼去身上的阴煞之气还来不及,哪里会让自己去沾染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在去往郭北县的路上,因为扶桑忍者和鬼影小次郎被吞噬一事,她比以往打起了一万个小心,隐了身形的同时,尽量避开人群,捡偏僻的路走。
只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尽管她尽量躲开了,还是遇上了不少看起来很神神秘秘的家伙,形形色色,携刀带剑,风尘仆仆,看上去像是远道而来的江湖中人。
正是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刀剑各在腰,一片纷乱之象。
如果说普通人,气血的旺盛程度是一盏灯,那么练武之人,是一炉火,有的稍弱,有的旺盛,而她甚至在这些千奇百怪的江湖中人当中,看到有一个气血旺盛得仿佛大火中烧熊熊之势直冲九霄的。
在这个不知道是哪一方的武林大豪好几丈开外,她就感觉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比她曾经见过的武林高手,无论是在王家见到的,还是在别的地方见到的,都要阳刚旺盛好几倍。
以至于让聂小倩毫不怀疑,这位武林大豪若是朝自己打一掌,若是打了个正着,能把自己打得如风中残烛。
而更让聂小倩惊诧的是,当她隐着鬼身经过的时候,这位武林大豪竟然转头朝她经过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并不是真的发现了她,只是对阴森鬼气的本能反应,但这份直觉已然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这郭北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亦或者将要发生什么大事,如此多的江湖中人,武林高手赶集一般,往这里赶?”聂小倩想不明白,却越发谨慎了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尚未发现有能发现她阴魂之身的和尚道士。
顺利进了县城,聂小倩直往槐树胡同鬼宅那边去。
因为门神大阵的存在,因为来了太多来历不明的武林中人,她已经无法像初初到郭北县县城里那样,随便到处逛了。
何况在这县城里,她唯一的朋友都已离开,她对这里再没有了念想,到这里来也不过是想要远离兰若寺,安安静静的修炼。
她写的几部小说,由王家大明二十六省连锁的百万书店强力铺陈推送,又有徐大名士帮忙做广告,经过几个月的发酵,终于是火遍了大江南北。文气可以说是源源不停,几乎没有一时断绝,正是最好的修炼时候。
然而如今这县城似乎山雨欲来,有成为是非之地的迹象。怕是到时候连槐树胡同,李家鬼宅都无法有真正的安宁。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聂小倩做了鬼,还是被禁锢得身不由己的鬼,远虑近忧自然是无一不有。
夜尚浅,人已静。
槐树胡同一如以往的死寂,今晚似乎连风声都停了,只有阵阵阴森寒意作祟。
聂小倩穿过胡同,穿过墙壁,进入李家鬼宅。正要往阁楼那里去的时候,却看见了人影,听见了人声。
走到阁楼下,举目望去,发现竟是那个应该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离去的杂耍班子。
“不是说过了上元节就离开的吗?”聂小倩感到有些奇怪。
然后她想起了曹玉轩和君浩然密谋灭门毒计时,提及的所谓朝廷钦犯,再联系到她那晚从这个杂耍班子中听到的那些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之类大逆不道的话,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曹玉轩他们所说的朝廷钦犯,很可能就是这个杂耍班子的人。
“曹玉轩的灭门毒计,是想要利用这个杂耍班子,把脏水泼到王家身上。如果我提前告知这个杂耍班子的人,让他们有了提防,及早离开这里,那曹玉轩的灭门毒计就成了无源之水,无从施起。”
聂小倩不是没想过送曹玉轩去见阎王爷,她琢磨修炼《一闪天诛剑道》第一式剑诀“一闪鬼斩”已有两日,鬼斩鬼斩,她正好是鬼,可谓是招于意合,修炼进展极快,是一日千里。
可惜曹玉轩不是一头草包的货色,并没有像一般的纨绔子弟那般打着老爹是东厂厂公的招牌四处招摇,反而是藏身之所颇为隐秘。她又无法四处找,暂时寻不到他。
可以说,她如今是两日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她就到了她在鬼宅的书房,地窖里。
只是当她进入地窖书房时,竟然看到里面暗影幢幢中有一灯如豆,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坐在矮几前,就着昏黄的灯火,正聚精会神的看书。
聂小倩认得这个小童正是杂耍班子里那三个小光头中的一个,不知道如何发现了这地窖,并钻进来。
地窖极深极暗,也不怕有鬼,还胆敢待在这里光明正大的看书,看的还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论语集注》,而不是她很久之前写了一章开篇落在这里的《风云第一刀》。
难道这小童修的是浩然正气,不语怪力乱神,不怕怪力乱神?
“好,既然你能出现在这里,不是普通的小孩,那就试一试你的本质,看你是不是虚有其表。”
聂小倩心想着,就朝那端正的焰火吹了一口气。
呼的,阴风拂过,灯灭人惊。
聂小倩看得分明,油灯被扑灭的那一瞬间,小童身躯一颤,脸色吓得发白,然而咬咬牙旋即强自镇定了下来。
他捂着小拳头站起来,挺直了小身板,睁圆了大眼睛,努力鼓荡气势,朝虚空处,涩声说道:“小子燕长天,不请自来,多有得罪,请见谅。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燕长天是否有缘能得一见?”
第三十八章 知书识礼燕长天
“什么前辈不前辈,这叫燕长天的小童,倒是有板有眼一本正经,这副小大人模样,偏偏有稚气未脱奶味未褪,瞧着就感觉有趣。”
聂小倩见小童燕长天似乎知书识礼,很知道规矩,反而是在心里笑了起来。与之前她在黑风林里遇到牧童,同样都是胆子不小,不过牧童平安天真憨厚,却是有着迥然不同的性子和处事风格。
也是,在这种地方都能看《论语集注》看得入神,要说不懂规矩才是假的。
小童燕长天鼓起勇气颤抖着说了一番场面话,竖起的耳朵仔细凝听,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只有寒意深深透骨,害怕时连忙紧紧咬住牙齿,才没让牙齿捉对厮打。
“终究是孩子。”聂小倩心想。
然而于此时此境,即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大人,只怕都要发起抖来。
“燕长天,不要害怕,我这就把灯点着。”
聂小倩考校过小童,很满意,当然不能继续装神弄鬼,她又不是专门来吓小孩子的。
燕长天听得清脆悦耳的柔声从黑暗中某处传来,虽然睁大眼睛都还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意识放松,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泌出来的冷汗,很恭敬的问道:“小子擅闯贵府,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擅闯贵府?倒的确是擅闯鬼府。
聂小倩嘴角噙笑,拿起放在矮几下面的火镰把油灯点着。
灯火燃起,燕长天急眼寻视,果然在几尺外看到了一位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的姐姐,一时之间,只觉整间昏暗的地窖似乎都因为这位姐姐变得明亮了起来。
“宋人王柏在《回赵星诸书》说:专使远临,俯授宝帖。联题累牍,蓬荜生光。原先还以为是前人妄言,原来确有其事,果有其人,前人诚不欺我。”
燕长天不由的在心里暗想。
不过他随即又自责了起来,非礼勿想让他汗津津而下。只是不知为何,非礼勿想之际,脑海中突然闪过《孟子》,最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至于西施,天下莫不知其美也。不知西施之美者,无目者也。
所以虽然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延伸开去乃至于非礼勿想。可自己是长着眼睛的,不能强自扭曲本心,掩住了视野。
燕长天脑海中天人交战,瞬间胜负即分,他平复了一下心绪,上前两步,躬身作揖道:“小子燕长天,见过先生。”
地窖虽然幽深偏僻,但干净整洁,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无一不备,有条有理,甚至有著作残篇,应该是眼前这位漂亮得颇有些炫目的姐姐的“书房”。他在阅读《论语集注》时,不时能在看到令他耳目一新,又振聋发聩的读书笔记,所以眼前这位姐姐是有大学问的。
有大学问,自然是前辈是先生,他不能因为自己年幼就套近乎喊姐姐,而是执后辈之礼,才是礼。
至于前辈为何将书房选择在如此隐蔽简陋的地窖里,前有大贤司马先生于地窖中编纂《资治通鉴》,他身为后辈更不好妄议。
实际上燕长天大可不必自责,他年纪尚幼,心里哪里真正有什么邪念,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是见到美丽的事物,天然生起亲近之心罢了。
聂小倩不知这个人小礼多,看起来很不苟言笑的正太一转眼的,就生了如此多的念头,她只是越是打量,越是觉着有趣,当即螓首微点:“燕长天不必多礼,我姓聂,叫聂小倩。”
“见过聂先生。”生得唇红齿白,模样端正的燕长天又是肃然躬身行礼。
都说礼多人不怪,燕长天礼多到这种程度,怕是走遍天下都没人会在礼之一事上见怪于他了。
聂小倩在心里默默为燕长天点了个赞,对于燕长天尊称她先生也不奇怪,只是问起燕长天,想要知道他是怎样到地窖里来的。
“燕长天性子顽劣,效仿古人秉烛夜游寻古探幽,偶然发现了先生的书房,好奇之下就借助藤蔓爬了下来。燕长天喜好读书,见先生书房书籍甚多,大胆翻阅了一下,又见先生注解的《论语集注》有发人深省之言论,思及深处,一时忘记了时间。”燕长天面有愧色的一一解释道。
聂小倩点点头,说:“书为知己者读,你既然喜欢读书,又能懂得书中趣味,连时间都忘记了,是真正的读书人,不用担心我会怪你。以后只要你想读书了,随时可以来。”
燕长天闻言喜上眉梢,连忙躬身行礼,表示感谢。不过他的视线掠过矮几上的那个计时用的小小沙漏,脸色微微一黯。
聂小倩看得清楚,知道他现在记起自己因为读书忘记时间,担心家里人在寻找自己,于是说道:“你家长辈暂时不知你来了这里,还以为你已经睡下。”
她刚从外面进来,这个杂耍戏班子的人都在安静的说着话,并无任何惊慌寻人的举动。
燕长天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聂小倩随即又说:“不过你出来有一段时间,未免家中长辈担心,应该早点回去。”
“是的,燕长天晓得,这就回去。”燕长天听聂小倩说得有理,答了一句,准备告辞。
“等等,我有些话要与你家长辈说,但又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我写一封信,麻烦你转交给你家长辈。”聂小倩叫住燕长天,略一沉吟,说道。
“有劳先生动笔。”
燕长天说着很殷勤的走到矮几前,注水磨墨。
聂小倩见状微微一愣,只觉这小童乖巧剔透有礼,心下越发喜欢。
再一次点赞后,从书箱里取出一张纸,拈笔挥毫,文不加点,写了一封信,折叠好,交给燕长天。
“信的内容你不要看,直接交到你家长辈手里。你家长辈若是问起信从何来,你就说是在庭院里玩耍,突然从院墙外投射进来的,为不知名人士所写。”
燕长天不明白大家同在一座大宅里,明明近在咫尺,为什么不想往来,但他还是很郑重答道:“燕长天必定不负先生所托。”
聂小倩挥挥衣袖,把燕长天送出地窖,说:“好了,你去吧。”
燕长天只觉飘飘然的,眨眼间就出了地窖,大概是认为聂小倩仙子一般的人物,懂得些许神奇手段,也不觉得惊奇,只再次行礼辞别。
看着燕长天远去的小身影,聂小倩叹声说道:“希望这封信能让你们尽快离开这里吧,不然你们恐怕有性命之忧。”
聂小倩认为她写的那封信,杂耍戏班子只要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概都会重视,从而警惕起来。
第三十九章 血溅鬼宅惊变起
聂小倩写了信,让小童燕长天送他家长辈手中。
因为怕燕长天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所以她隐了鬼身,暗中伴着燕长天,进了阁楼的房间里。
“什么,有人给你一封信,让你交予我们?”
燕长天家中长辈看着燕长天交出去的信,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他们躲在人迹罕至的鬼宅,自以为隐秘,没想到已经被有心人发现了行踪。
“在哪里,是谁?”年纪较轻的急急问道。
“我刚刚出去方便,这封信不知从哪里飘到我的手里,也不知是哪位让我送的信。”多说多错,燕长天答应了聂小倩不泄露聂小倩的身份,只木着小脸,简单解释了两句。
“真的没看到是谁?”年纪较长的盯着燕长天的眼睛,问道。
“没有。”燕长天语气不变,目不转睛答道。
房梁上的聂小倩看着,在心里对燕长天赞了一句,果然是个守信义的。
实际上燕长天若是在家里人的逼问之下,将在地窖中的所见所闻透露出去,她也是毫不奇怪的,毕竟是心性未定的小孩子。
燕长天的家中长辈眼看确实无法是从燕长天口中问出什么,只好将注意力落在那封薄薄的信上,相互之间对了一个眼色,信最后交到年纪最长的手里,缓缓打开。
“东厂大队人马将至,不日兵临城下,速速离去。”
打开信笺,他们看到的这样一句话时,身躯齐齐一震,几乎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知道是何方高人,送信警示我们。”
“二哥,东厂番子追过来了,怎么办?”
“六弟,且莫要慌张,信上所写,还未知真假。”
“这种时候,信都送上门来了,哪里还会有假。”
“是啊,二哥,谁会无缘无故特意写信来捉弄消遣我等。”
“也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收拾好东西,等卢大哥回来立即出发。”
“可卢大哥出去都快有两天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卢大哥最是谨慎小心的人,还没回来可能是有什么阻滞。但卢大哥武功高强,这一路上我们都是靠了他才杀出了一条血路。除非曹阉贼亲至,不然没人能留得下他,所以大家安下心来等卢大哥回来,不要多作无谓的胡思乱想。”
“要不明天我乔装打扮出去看看?”
“一切等明天再说。”
聂小倩听了他们的计划,知道他们可能明日就会离开,于是不再在这里逗留,回到了地窖里。
地窖里静悄悄的,油灯火焰凝定,映得四壁昏黄。
矮几上《论语集注》书卷半掩,笔墨犹搁,她坐到矮几前,目光落在很久以前心血来潮,写了一章的《风云第一刀》上,思索着应该怎样继续写下去。
《风云第一刀》,也即《小李飞刀》,《多情剑客无情剑》系列小说中的一部,也是聂小倩最喜欢的一部古龙小说,也是古龙的小说里面比较出众的一部。
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
由这一副挽联可知,小李飞刀在古龙的小说中的地位。
事实上聂小倩计划写武侠小说时,是考虑过古龙的小说的。因为古龙的小说以跌宕起伏曲折离奇出人意料的情节取胜,写的几乎都是江湖,罕有涉及朝廷历史,是属于那种不容易被禁的类型。
而且古龙的小说,仅以单独一部而论,篇幅都不是太长。
只不过她当初是尝试,在短快平方面,武侠电影的改编见效无疑更快。
此外,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她担心古龙的小说风格太过超前,写出来会遭遇水土不服。
如今她已经推出五部小说,雄厚的基础已经打下,有改变风格的资格了。若是无法接受,再改回来就是。
聂小倩写《风云第一刀》,与之前写的每一部小说一样,没有照着原著来写,一来这个时代的人恐怕难以接受古龙的文字风格。
虽然古龙多用简练短句,很有力量感的短句,正如他自己所说:“长句读来如浩荡大河一泻而来,突然以短句相接,犹如一把剑把水截断,可以收到波澜大起大落的特殊效果。”
但这种文字风格与当下的小说语言和风格相比,超出时代不知道几百年。
二来嘛,她脑中也没装着原著,想要照搬都没得搬。
所以她写小李飞刀,取的是古龙那种悬疑性的情节写法,故事核心,然后以自己用五部小说磨练出来的,已经证明了为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所适应所喜爱的语言来描述。
当然,这般写法,没有了古龙那独特的文字风格,或许会失色不少,前世的古龙粉有怪莫怪了。
如此重重顾虑下来,聂小倩写得很慢,一词一字的精雕细琢,争取最完美的改写小李飞刀。
这一写,就是一夜一天,等她打算透透气从地窖里出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长夜幽深迷离,庭院里荒烟蔓草,风簌簌吹过时,一点灯光由远及近,聂小倩看见燕长天挑着一盏小灯笼,在蓬蒿之中一脚深一脚浅的,蹒跚而来,后面无人跟着,随即显了形。
燕长天走到地窖入口附近,一眼瞧见聂小倩犹如惊鸿乍现站在那里,神色一喜,连忙加快脚步,走上前来拜见:“燕长天见过聂先生。”
读过聂小倩批注过的《论语集注》,他此时已经是彻底执了弟子礼。
聂小倩点点头,说:“不必多礼,你们不是今天走的吗?”
“回先生的话,卢大伯还没回来,暂时走不了。”燕长天答道。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聂小倩问。
“燕长天回去读《论语》,有一句未明,特来向先生请教。”原来燕长天手不释卷,在读了《论语集注》之后,又回去读自己原先所藏的《论语》原本。
读到不解之处难以入睡,想起有大学问的聂先生,于是装作睡下,却悄悄打了灯笼往地窖这边来,想要请教个明白。
眼看燕长天如此好学,聂小倩心生欢喜,焉有不答之理。
针对燕长天所问的不明之句,她不但掰开揉碎了细细讲解词句,还延伸开去,用古往今来的《论语》注解,各种观点抛出来互相印证着说出来,听得燕长天如痴如醉,不停点头称道。
末了,聂小倩问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燕长天躬身拜谢,答道:“先生讲解得极是透彻,燕长天已然明白。”
“那就回去吧,晚上风大,免得着了凉。”聂小倩正要说这句话,突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鬼对含有阳刚之气的血腥味极为敏感,所以她马上反应了过来,衣袖拂过,将灯笼熄灭,同时将燕长天揽了过来,藏到一面倒塌的墙壁后面。
才刚刚藏好,不远处的外墙翻进来一个人。似乎是受了伤,动作不是很利索,翻进来后,就跌跌撞撞急急忙忙往阁楼那边赶去。
藏在边上的聂小倩看得清楚,这是杂耍戏班子里面排行第六,叫朱未明的年轻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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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槐树胡同杀机现
“难道是出去打探遭遇了东厂番子?”
聂小倩在心里暗道一句,回头去看燕长天。
燕长天个子小,又被聂小倩护在身后,没有看见他的六叔朱未明翻墙进来的情景。不过他似乎被聂小倩刚刚灭灯藏身的举动吓得有些紧张,拳头握着很实,小脸绷得很紧。
“快回去,过一会你家长辈可能会找你。”聂小倩对燕长天说道。
“燕长天告退。”燕长天答应着,躬身行礼,挑着聂小倩给他重新点着的灯笼回去。
聂小倩想了想,隐去鬼身,先一步往阁楼那边飘去,她要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谁?”
阁楼下,屋里门门边上剑横膝上,打坐警戒的燕离,耳垂微动,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疾冲过来,弹指间就到了门外。
“二哥!”
“六弟?”
燕离听得是六弟朱未明的声音,注意到脚步声和应答声有异,剑握在手长身而起,把门打开。
门才打开一道缝,朱未明就再也撑不住,带着一身的血腥味,脚步趔趄着撞了进去。
“六弟,发生什么事了?”燕离见状有些吃惊问了一句,并搀扶着朱未明往屋里去。
朱未明受伤而归,动静一起,屋里的其他人也都惊醒,面带黯然,纷纷围了过来。
燕离拿出金创药,一边给朱未明包扎伤口,一边把朱未明的伤势解释给众人听:“左臂和背部各中了一刀,所幸伤口不是太深,暂时没有危险。敷过药后,静养半个月应无大碍。”
众人听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问起朱未明他是怎样受的伤。
朱未明等伤口包扎好,喝了几口热汤,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些好转:“没有打探到大哥的消息,而且我出去之后已经是很小心了,但还不知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就被发现了。敌人武功不是很高,但他们人很多,我寡不敌众被砍了两刀,趁乱逃了出去。”
“连你都藏不住行踪?”燕离意识到事态严重,皱着眉头问道,“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尾巴辍在后面?
“我避开尾巴,在外面躲了两个时辰,确定已经甩开他们。但他们人手多鼻子灵,县城虽大,可用不了多久他们恐怕就能嗅着味道追到这边来。”朱未明答道。
“敌人,他们?难道追杀你的不是东厂番子?”旁边的一位妇人听出朱未明话里有话,当即问道。
“不是,是一些江湖人士,各大小帮派的都有。嘿,我们是朝廷钦犯,人头值钱得很,一颗就是几千两到几万两,捉拿一个立即就是官升三五级。荣华富贵动人心脉,如今追我们的已经不仅仅是东厂番子。”朱未明说完,嘲讽也似的嘿嘿冷笑道。
“我们的行踪既是已然泄露,那些贪图悬赏的江湖败类必定闻风而动,这个地方的追兵只会越来越多,届时怕是杀都杀不完。”另一人沉声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立刻就走。”燕离一番话听下来,思索片刻,然后斩钉截铁说道。
“不等卢大哥了,他回来要是找不着我们怎么办?”朱未明问,他对二哥燕离的决定是赞同的,只是担心分离后,大哥回来找不到他们。
“我会沿路留下暗号,他回来看见了就能寻着我们了。”燕离答道,对此,他早有应对的准备。
所有的行李事物昨晚就已经收拾好,只要把孩子唤醒马上就能走。
“三公子呢?”去叫孩子的妇人到了里间,却发现三个孩子中少了一个。
“四娘,我在这里。”燕长天刚好从一根柱子后面角落的一个小墙洞里钻进来,听到四娘的叫声,连忙答道。
事态紧急,既然人在这里,妇人也没有多想,就让燕长天和另外两个小童分别躲进那几口开了口能透气的大箱子里,由几个老苍头抬着,准备离开李家鬼宅。
一勾弯月隐入重云,玄夜凄风斑驳人面。
宅院外,黑漆漆的槐树胡同死寂幽深,仿佛一头待人而噬的巨兽。
燕离带着乔装成杂耍戏班子的朱未明他们从院里翻越而出,脚踏冷硬的青石板,却是已经到了槐树胡同。
正要趁着夜色的掩护速速逃离,在晦暗的胡同尽头,铮铮琴音突兀响起,把他们的脚步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黑暗中人影迷离,琴音由散而快,仿佛银瓶乍破,渐成壮怀激烈之势,透着铁骑刀枪的慷慨悲鸣,令人气血沸腾。
十面埋伏!
一时之间,杀机腾腾,透彻夜幕绞碎冷意,八方扑来!
冷汗悄然滑落,班子里的青壮迅速回身拔出插在那几口箱子上的花枪和旗枪,绰在手里,凝成守势护在箱子周围。
“巨石奔崖指下生。”
“飞波走浪弦中起。”
激越的琴声稍缓,黑暗中两人朗声吟道。
右手撑着花枪的朱未明大吃一惊,颤声说道:“指下灭和弦中亡,二哥,是易水楼的杀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他一句说完,很远的胡同尽头有人应道:“杀手一词过誉了,虽然聂大家新出的词话《六指琴魔》为我们正名,但严格说来我们还只是街头卖艺的。”
“亡魂之音,弹唱给出得起银子的人听么?”朱未明忿声叫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江湖闻名的易水楼中杀手,指下灭和弦中亡两大凶徒,一把魔琴,一阵琴音,令人闻声丧胆,隐元风评榜上都排列极前。
燕离他们整个班子,人虽然有十几个,每个都有武艺在身,但面对这两大杀手,无不脸色大变。因为卢大哥不在身旁,他们即便一拥而上,也很可能不是对手。
何况他们隐隐觉得,除了指下灭和弦中亡以外,另有杀气悄隐,不知藏身何处,等待一击必杀的那一瞬间。
前无去路,后是死地。
燕离当机立断,转头一声低喝:“走!”
朱未明迟疑道:“二哥?”
“走!”燕离出手一推,将朱未明退往墙后。
眼看形势已是千钧一发,不容迟疑犹豫,朱未明只好咬这钢牙离开,老苍头抬着箱子,青壮绰着花枪旗枪,齐齐跃起,越墙而过进了旁边一座同样荒废了的宅院里。
片刻之后,鬼宅门前只剩燕离持剑而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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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石破天惊剑锋寒
“一曲肝肠断。”
“天涯何处觅知音。”
指下灭和弦中亡两人,在阴沉晦涩的夜色中,一唱一和。
“清风剑,挪移步。”
“你就是卢正道底下的第一高手燕离吧?”
燕离持剑凝立,神色肃穆,不为易水楼的杀手语言所激,剑势取守,含而不发。
“燕离,你不说话是想要拖延时间,好让燕三公子逃走?”
“可惜,这里十面埋伏,四面楚歌,不是两方对阵,捉对厮杀。”
惋惜之声才落,琴音节奏突然一变,忽慢忽快,忽强忽弱,忽高忽低,天昏地暗中,一股苍凉磅礴的杀气席卷,恍惚间,似有千军万马掩杀而至。
燕离手中清风剑嗡嗡作响,他的剑眉横锋,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槐树胡同里,平静死寂的夜色,随着琴音的响起,仿佛有一颗石头投进了一池春水当中,搅弄起无边的波纹,数棵趁着早春,才抽出嫩芽的小草,恍遭无形之刃掠过,悄无声息的断为两截。
燕离神色不变,手中清风剑缓缓递出,就像是前面有无数阻滞,让他力不从心一般。
嗤的一声响,递出的清风剑似乎破开了什么,然而随即燕离身躯一震,尽管脚步犹如钉子钉在原地,但背部布袍徒然炸裂。
显然是燕离在那一瞬间只能守住自身,而穿在外面的长袍受力不过,自个炸裂。
“想不到你的功力已有小成。”
“想不到你练一招《山河流云剑》残诀,山字剑,也有小成。”
“可惜终究只是小成。”
“我们只是释放了三成功力。”
燕离压制着体内翻滚的气血,忍着喉头的腥甜,剑势未变,强作镇定说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那就接我兄弟二人五成功力。”
燕离剑眉锋芒越盛,然而他知道自己在指下灭和弦中亡两人的五成功力之下,绝无幸存之理,更糟糕的是,刚刚躲入旁边庭院里面的六弟他们,也遭遇了埋伏。
“走?天罗地网已布,你们无处可逃。”
朱未明他们翻入院内,脚步才站稳,募地一声冷哼从荒宅蓬蒿中传出。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一震,槐树胡同一曲未落,没想到真的落入了十面埋伏的境地。
朱未明向来桀骜不驯,虽然身上有不轻的外伤,却依然绰枪上前,斜指半人高的草丛深处,喝道:“是谁,鬼鬼祟祟躲在那里,有胆子就出来,与老子决一死战。”
“千古艰难惟一死,不过你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需知在我的刀下,死,仅仅是一刀的功夫。”那人冷声说道。
“哼,藏头露尾,老子就给你来个打草惊蛇。”朱未明话音一落,手中花枪一抖,抖出圈圈枪花,以拨草寻蛇之势,杀入了草丛中。
随着花枪的旋转,仿佛割草一般,嗤嗤作响时,大片大片枯草被枪风扫落激飞。
“六弟,速退,小心声东击……”班子里的妇人,燕长天口中的四娘见朱未明似乎要一枪杀入深处,连忙提醒道。
但已经迟了,四娘的话还没说完,附近两棵大树上突然落下数道冷冽刀光。
抬着箱子的几个老苍头猝不及防之下,被圈入刀光之中,随即惨叫声响起,几条手臂落地。
老苍头创口处血如泉涌,疼痛着踉跄倒跌,那三口的大箱子一下子全部落入蒙面刀客的包围之中。
“箱子!”
眼看箱子落入敌手,四娘心神激愤至极,惊叫一声,顾不得拔出背后长剑,就捡起一杆旗枪冲了上去。
四娘旗枪刚出,立即遭遇数道刀光拦截,寒光刃影交织晃闪,劲气破风,飒飒劲响,摧落无数枯草残枝。
只几个呼吸间,四娘就闷哼着倒退而回,身上创口无数,鲜血殷殷,染红了大片衣裙。
“四娘?”
那边,朱未明中计收枪,抢身回来已然不及,只好护着紧接着受伤的四娘,气得双眼通红。
数名蒙面刀客中,身材最高大雄壮,疑为头领的那个冷声嘲讽道:“朱未明,你前几年在季宗布底下学艺,倒是学了他两分耍枪的本领,真让你将一支花枪耍出花来。只是声东击西,哈哈,你果然是个做不了大事的莽夫。”
旁边一位刀客贪婪的盯着那三口大箱子,说:“大哥,宁王事败,传闻卢正道护送燕三公子携带大批财宝逃离大宁,那些财宝,不会就有一部分藏在这三口箱子里吧?”
“看他们这么着紧,应该就在箱子里。”刀客头领点点头,答道,“但要提防箱子有机关,你们先把箱子挑开,查验一下。若是不在这里,就只能着落在这几个破落户身上了。”
三口箱子被一一挑开,没想到露出来的竟然是三个光头秃脑的小童。
几个刀客几乎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将小童提溜出来,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却哪里有半两银子。
“首领,他奶奶的,不是财宝,就三个小猴子和一些破衣物。”一个刀客叫道。
没有得到想象当中的大批财宝,一个刀客愤然给了一个小童一巴掌,把小童打得跌在地上爬不起来,疼得嚎啕大哭。
那刀客被哭声震得不耐烦,扬扬手中钢刀,威胁道:“小猴子,敢在大爷面前流马尿,信不信大爷现在就一刀砍死你。”
“六弟?”
受伤颇重的四娘见状吓得几乎瘫倒在地。
朱未明也是惊怒交加目眦欲裂,顾不得左臂刀伤,左手抢过一杆花枪夹在腋下,左右开弓,朝刀客同时挺枪搠出。
刀客头领见朱未明一手一杆花枪戳来,枪尖抖出大片枪花,星星点点,端的是眼花缭乱,角度偏又刁钻狠急,叫人防不胜防。
一眨眼的,就有一名刀客刀光没护住自己,中枪倒地。
“这一下两枪齐攻,倒是有点看头了。”刀客头领并不出手,只在一边好整以暇的评点道。
与朱未明一起的,戏班子里的其他几个没有受伤的青壮也都是同时举枪杀出,势要把孩子抢回来。
见手下接连受伤,刀客头领把刀刃搭在一个小童的脖子上,叫道:“朱未明,不想你的燕三公子死的话,就乖乖给我停手。”
刀客头领一声既出,朱未明急出几枪逼退刀客,然后退了回去,枪指前方,哼声道:“你以为你手中的是三公子?”
“哦,难道不是,那就让我好好瞧瞧,究竟哪一位才是燕三公子?”刀客头领戏谑道,他打量着刀口下的小童,好像是看出了什么,说,“啧啧啧,你看看,普通人家里哪养得出这般斧钺临头,还有宁折不弯气度的小儿。”
刀客头领所说,斧钺临头却有宁折不弯气度的小童,不是燕长天是谁。
燕长天落入敌手,四娘如遭雷击,几欲昏倒,朱未明他们也是被气得脸色铁青。
“首领,藏宝图到手,剩下的两个小猴子怎么处置。”
“未免他们口舌多多,将我们的秘密泄露出去,都杀了。”刀客首领随口答道。
“是。”
其他刀客应着,就要举刀杀掉另外两个小童。
然而燕长天在刀客手中,朱未明他们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无法上前一步。
刀锋落下,眼看两个小童要遭毒手。
锵!
一声龙吟清响,四娘背后的三尺青锋突然闪电般自主脱鞘而出。
四娘还没反应过来,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激射而去,如银虹断嶽,斩向那持刀杀人的刀客。
那两名刀客恍然间,似觉有寒意侵凌,恍见半圈弧芒如虹漾转,正惊诧间,剑锋已是飒然从喉头抹过。
血雾溅射,哐当一声响,长刀落地,砸在冷硬的青石板上,火花四射。
然而,这一有石破天惊之危的长剑去势未尽,接连抹杀两名刀客之后,划破了第三名刀客的喉咙。
那现身以来,嬉笑戏谑,视朱未明等人如无物的刀客首领看见三尺青锋凭空出鞘,一去就是锐气难当连杀三人,想到什么,骇然脱口道:“御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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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三尺青锋却强敌
那一道三尺青锋无故脱鞘而出,倏地挥裂夜幕,激旋一圈,瞬间抹杀三人。
叮!
青锋倒插地面青石,入石数寸,剑身有如清水洗过般炫亮,颤颤嗡嗡。
尽管只是杀了三人,但还是惊得其他刀客无不如避猛虎,纵掠躲避三张开外,战战持刀,唯恐剑锋又突然破石跃起,飞斩人头。
刀客首领只觉这一剑,石破天惊而出,迅若惊雷,无招无式,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凌厉杀着,骇然之下,道出“御剑术”三字。
御剑术这种操纵剑器凌空飞舞,杀敌于无形中,玄之又玄,近乎传说中的无上剑道,一直只在江湖中口口相传。刀客首领这样的武学巨擎,闯荡江湖三十多年,也从未目睹。
所以虽然那三尺青锋沉寂于地,他依旧是刀护身前,凛然寒声朝沉沉夜色某处问道:“纯阳宫哪位高手在此?”
江湖传言,拳出无量,剑归纯阳。
御剑术是纯阳宫神秘莫测的至高剑典,斩妖除魔,神鬼辟易,外人难窥其中万一。
此时此刻,御剑术惊鸿一现,自然是纯阳宫门徒踏足此地。
只是无论刀客首领如何出声,庭院里也只有簌簌风声,和其他刀客因为心惊胆寒,变得粗浊的呼吸声。
刀客首领心中不由生起疑惑。
纯阳宫门人弟子向来闭门修道,少有踏足江湖,是以连他这种老江湖都没有见过纯阳宫的人。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而且这位暂时还不知锥藏何处的纯阳高人,杀气似乎很重。
据闻纯阳七子,唯有七侠祁君进性烈如火,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杀气一向极重,麾下弟子也一个个都嫉恶如仇,莫非来的是祁君进的徒弟?
而就在刀客首领思虑万分,颇有不解时,两杆花枪斜地里以横扫千军势不可挡之势扫来。
却是朱未明见刀客首领凝思,当即出枪,想要将被其挟持着的燕长天抢回。
枪进如龙,瞬间杀到刀客首领之前三尺。
正当重重枪影即将将刀客首领淹没之际,刀客首领左手握刀,迅速劈出了一刀。
仅仅只一刀,却仿佛劈开了摧压边城的无边黑云,寒光映耀,在朱未明的瞳孔里稍闪即逝。
下一刻,枪断,人倒,而刀势不绝,摧枯拉朽一般将朱未明身后的一面墙壁斩断,尘土弥漫,冲天而上。
骇得杂耍戏班子的所有人,一个个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朱未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刀客首领单刀刀背在他肩膀上一压,朱未明立即好像一张被压弯了的弓,直不起身来。
“朱未明,季宗布没告诉你,你的枪法火候未够,杀不死人吗?若是季宗布在这,我或许还有几分忌惮。”刀客首领一刀斩断花枪摧倒墙壁,压垮朱未明,轻蔑的说道。
朱未明憋屈非常,喉头一甜,噗的,一口鲜血喷吐在地。
可他性子素来坚韧,宁死不折,尽管吐血未止,却嘶哑着声音叫道:“你们这些狗贼,滥杀无辜,竟然朝才几岁的孩子下手,连闲云野鹤的纯阳宫真人都看不过去,要行侠仗义,用不了季教头在此,就……”
“是吗?”
刀客首领闻言双目一凝,纯阳宫门人只出了一剑,迟迟不露脸,似乎有什么忌讳。
想到这一层,他眼神锐光逼视,杀意大盛,手中钢刀微抬,凝势间宛然渊停嶽峙,透着一股沛然不可御的霸道。
“那就先拿你开刀,看纯阳宫的人是不是真的能在老夫的刀下护得住你这头蠢牛。”
刀客首领被朱未明的言语一激,就要出刀杀他立威。
然而就在这时,那倒插在地上犹自颤颤的三尺青锋,仿佛虚空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持,豁然离地,悬在半空,铮铮作响,似乎随时要穿云破月而去,发出雷霆一击。
吓得那一众刀客头皮发麻,无不又远远退避,生恐飞剑下一个斩的是自己。
朱未明他们也是惊异未定,不知这又是怎样一回事。
满脸萧杀之气的刀客首领见状,还以为自己的举动触怒了纯阳宫的门人,顾不得杀朱未明,手中钢刀斩出大片雪花,仅仅护住周身,然后长啸一声:“撤!”
带领着剩下的刀客,竟是毫不留恋的遁入了黑暗之中。
朱未明等人被刀客首领临去之前的一声长啸震得气血翻腾,功力稍浅的几个,脸色苍白,一屁股萎顿瘫痪在地。而燕长天三个小童,更是一下子就被震晕了过去。
他们的脊背不由冒出大片冷汗,并真正意识到,这蒙着脸,一副藏头露尾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刀客首领,功力究竟有多高。如果不是畏惧纯阳宫的御剑术,他们今晚一个个恐怕都要把性命交待在这里。
“多谢纯阳宫高人的救命之恩。”
四娘撑着伤势极重的身躯,朝那悬空的三尺青锋拜倒磕头。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都如四娘一般,拜谢纯阳宫高人的救命之恩。
随着四娘他们一一拜倒,三尺青锋嗖的一声,没入四娘后背的剑鞘中。
似乎是得了回应,众人不禁面有喜色。他们不清楚为什么纯阳宫的真人会救他们,因为他们中有不少在此之前连“纯阳宫”三字都没有听说过,但这不妨碍他们对纯阳宫顶礼膜拜。
“纯阳宫门人,御剑高来高去,神仙一般的人物,大概是不耐烦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打交道。”朱未明见纯阳宫高人终究没有露面,有些失落的自嘲道。
“果然被误以为是御剑术啊。”
虚空之中,凡胎肉眼看不见的某处,一身纱衣如雪,荷袂飘飞,宛如御风的聂小倩自言自语道。
实际上哪里有什么纯阳宫高人,哪里有什么御剑术。
一切不过是隐了身形的聂小倩,见那些刀客要屠戮小童,一怒拔剑,剑锋一寒,就是一式“一闪鬼斩”。
招与意合,一闪鬼斩迅若闪电,剑招一出便势在夺命,绝杀无前,速度快得,威力大得连她都没有预料到,就一下子抹杀了三个刀客。
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有法术在身,根本没有看到她夺剑拔剑施展杀招的鬼身,只看到四娘的三尺青锋凭空来去,斩杀三人而回,唬得刀客首领误以为是御剑术。
也幸得这一招冒牌御剑术将刀客首领惊走,不然真打起来,聂小倩觉得自己手中的三尺青锋,怕是连刀客首领周身三尺范围内都杀不透。
她能连杀三人,靠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刀客首领有了戒备,奇袭就变成了正面对敌,以她徒具其形的《一闪天诛剑道》,压根不可能将刀客首领这样的高手杀败。
庭院里杀机尽去,聂小倩松懈下来看了一眼那三具刀客的尸体。
可能是他们本就死有余辜,可能自身本就是鬼,可能在兰若寺见过太多死亡,她心里除了厌恶,倒是没有感觉有太多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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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书生意气卢正道
一墙之隔的庭院外。
燕离听见里面打斗声惨呼声不绝于耳,知道事态危机,奈何前有易水楼两大杀手横亘,他拼尽全力也只勉强自保。想要回身救援,却是有心无力。
焦虑之际,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御剑术!”
紧接着打斗声停歇,没一会儿,好像六弟被打倒,然后仿佛惊涛骇浪一般声震四里的长啸响起,数条人影从里面窜出,匆匆遁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二哥,我来助你。”
燕离正惑然不解,朱未明提着两杆花枪越墙而来。
“六弟,你回来做什么,还不带着大家离开这里?”身上鲜血殷殷的燕离,压着声音厉喝道。
“二哥,有纯阳宫的高人用御剑术帮我们打退了一群刀客,三公子他们没事,我正好来帮你,大家一起离开这里。”朱未明解释道,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二哥单剑赴死。
但如果逃不过,一定会死的话,那就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好了。
燕离和朱未明兄弟二人的说话声虽然压得很低,但瞒不过胡同尽头的指下亡和弦中灭。
“御剑术?纯阳宫?难怪连狂刀冯亮这样的高手都要辟易千里,不过正好,老夫早有与纯阳宫门人一较高下之意。”
“都说纯阳宫的御剑术神妙万方,乃至高无上剑道,鬼神莫测,今晚就让我们兄弟二人来领略一番纯阳宫的御剑神话。”
指下亡和弦中灭交替说话,话完指下弦音骤紧。
无形音波有如利刃交织落错而成的狂潮怒涛,从胡同尽头汹涌而去。
嗤嗤之声接连不断,胡同还带有一丝湿意的冷硬青石板,顿时火花四溅,碎屑横飞,一道道两三寸深的沟痕纵横交错。
压力有如山崩地裂,铺天盖地滚滚扑来,真正的杀招还未杀到,燕离和朱未明两人身上的长袍就响起了布帛分裂之声。
拔剑施展《一闪天诛剑道》,救了燕长天等三个孩子的聂小倩,随即从院里飘出来,看见那音波功的攻击,几乎要比得上六指琴魔,不由略感吃惊。
朱未明无畏无惧一般,大吼两字“看枪”,毫不犹豫挺枪杀上。
然而他绰在腋下的两杆花枪才戳出,就仿佛遭遇了千刀万剐,寸寸折断,凌厉音刃一下子就绵延到了他的双手。
下一刻,他双手皮肤炸裂,血管爆涌,鲜血溅射,骨肉分离,凄惨无比。
幸而燕离见机得快,将手中清风剑当作弩箭一般投射而出的同时,踏前几步将朱未明拉了回来。
这边朱未明被从悬崖边缘拉回,捡得性命,那边燕离投射出去的清风剑恍如遭遇重弩打击,锵的,断为两半,倒飞而回,最后叮的插在墙壁上,没入数寸之深。
朱未明双手瞬间被音刃重伤,伤势本就不轻,一身功夫全在清风剑上的燕离,失去了保命的兵刃,而胡同的尽头,指下亡和弦中灭琴音未绝,只眨眼间,又是一重音刃杀至。
“啊!”
朱未明狂吼一声,肩膀撞开燕离,挡在前面闭目等死。
就在这时,胡同尽头,指下亡和弦中灭两大杀手左侧,黑暗中寒光乍现。
一连串光寒四侵的奇兀利刃飞掠而出,眨眼间就到了他们身前,侵然锐迫咽喉。
指下亡和弦中灭竖琴,转向,拨弦,铮的一声激响,奇兀利刃仿佛撞上了一睹墙,倒飞而回,闪入夜幕。
聂小倩刚刚想要救助朱未明,然而阴魂尚弱,无剑在手便束手无策,幸好有援手出现。她凭着鬼的夜视能力,看得很清楚,那一连串奇兀利刃倒飞而回最终没入了一卷书当中。
奇兀利刃的围魏而救赵,无数朝朱未明激射的音刃自是分崩离析铩然而止,朱未明和燕离被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风声呼呼劲吹,夜色越发深沉。
指下亡和弦中灭两人看着黑暗中某处,琴音叮咚,变得平缓起来。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书生意气剑。”
“正道亦沧桑。”
“卢正道,你终于露面。”
“我还以为你要继续藏着当缩头乌龟。”
随着指下亡和弦中灭的一唱一和,那一处黑暗中,一个文衫纶巾,左手捧着一卷书,面容愁苦的中年书生缓步走出。
聂小倩看到这里,终于是明白,这个中年书生为什么总要捧着一卷书了,因为这一卷书就是他的独门兵器“书生意气剑”。
“卢大哥?”
“卢大哥?”
朱未明和燕离虽然受伤很重,但看见中年书生出现,都是精神大振。
中年书生正是杂耍戏班子的领头,卢正道,他恍若无人一般走到朱未明和燕离的身旁,眼神哀伤的看着他们,说道:“二弟、六弟,辛苦你们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你们带着四娘他们先走。”
“卢大哥,我们肩并肩,一起再杀出一条血路,我就不信,还有谁能拦得住你我手中枪剑。”卢正道安然回归,朱未明有了主心骨,慷慨豪气回来,连自己双手能不能握得紧枪都没放在心上。
卢正道听了这话,心下叹气,面上愁容似乎再添一分,正要说话。
胡同右侧突然冒出数道人影,厉声叫道:“朱未明,此路已绝,你们就算流尽身上的最后一滴血,这里的也是绝路。”
朱未明从未惧怕与人斗嘴,他翻了个白眼,嘲讽道:“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来的是哪一路小人,也敢妄言绝路?”
“小人?哈哈哈,正气山庄的三大豪侠经常被人骂是伪君子,倒是第一回听到被人骂作小人,很是新鲜啊。”那数道人影对面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路人马,其中一人大笑道。
“木秀于林风必来摧,我们正气山庄三大豪侠行得正站得正,主事更是不偏不倚,伪君子和小人之说,不过是些许心怀不轨的无知小辈的呓语。”正气山庄有人朗声应道。
聂小倩闻言微微一愣,《倩女幽魂人间道》的故事里面,的确是有一座荒废了的正气山庄。没想到这会正气山庄似乎还很风光,三大豪侠什么的,听起来正气十足。
燕离看见这出现的人马竟有正气山庄在内,迟疑了一下,说:“卢大哥,这正气山庄?”
卢正道却是摇摇头,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叹道:“正义山庄何苦来趟浑水。”
“卢解元,这你就明知故问了。正气山庄的人虽然一身正气,也要吃饭的啊,不吃饭可养不住正气,但若是口袋里没银子,哪里来的饭吃。”刚刚那一路笑话正气山庄的人马,没等正气山庄的人说话就抢先答道,言中不无戏谑之意。
“钱,味甘,大热,有毒。服之非理,则弱志伤神,须忌。”卢正道沉声答道。
“卢解元,你就是太过迂腐,有好好的状元公不做,偏要为反贼出头,自甘堕落,如今千夫所指,可悲,可怜,可叹,可恨,叫人扼腕。”
那人唇枪舌剑好不犀利,言下之意是,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你们读书人不也有那么几句话,儒家自有黄金屋,儒家自有小尼姑,儒家自有美二嫂,儒家自有儿媳妇。岂不知钱这一味药,能驻颜,采泽流润,善疗饥,解困厄之患立验,召神灵,通鬼气。”
卢正道二十岁中举,乡试第一名解元,写诗作词闻名天下,被昔年的大学士诸葛卧龙称赞说,有状元之才。
正气山庄的人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无不大怒,但他们似乎清楚今晚要对付的是卢正道,都按捺不发,反而是朝卢正道怒声诘问:“卢正道,你还有脸提正气山庄这四个字?你扪心自问,对得起傅大人的栽培吗?”
卢正道没有回答正气山庄的侠客,而是问了一句:“傅大人最近身体可好?”
正义山庄那边的人激愤答道:“还没被你气死。”
(第二更。)
第四十四章 万古流芳大丈夫
隐了鬼身的聂小倩悄立树梢,冷眼旁观。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往常人迹罕至的槐树胡同就多了三路人马,易水楼杀手、正气山庄侠客和不明来路江湖人物。
易水楼杀手,指下亡和弦中灭,为悬赏求财而来。不明来路江湖人物,有为财宝而来,有为官帽子而来。
正气山庄,人人皆是“不要坏我大义”,仿佛神明下凡的凛然模样,自然是为大名,为大义而来。
只是世上的是是非非,又有谁能真正分得清说得白。
这年头,有如老妖婆所说,善恶无报,乾坤有私,天理无法昭彰,神明都不见得就一定惩恶扬善,还有可能助纣为虐。
但见他们围绕着卢正道一众,你来我往相互倾轧,就像是一场闹剧,乱烘烘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曾对自己有恩的正气山庄这般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卢正道心感萧索,叹道:“卢正道死不足惜。”
朱未明见卢正道话语中有心灰之意,不由大声叫道:“卢大哥,朝廷无道,我等揭竿而起,成则周武三千,败则田横五百,死又何足惧,何必说这等丧气话,失了气概。”
第三路来历不明的江湖人物中,有人抚掌笑道:“好,千古艰难惟一死,万古流芳大丈夫。卢解元,你书生意气,比起你的六弟倒的确是少了几分英雄气概。”
卢正道没有反驳,反而是继续放低姿态:“卢正道不是英雄,又哪里来的英雄气概。各位英雄豪杰,若是能放过那几个无辜的小童,卢正道又何惜一死,亲手奉送项上人头。”
燕离和朱未明闻言大惊,其口同声劝道:“卢大哥,万万不可。”
卢正道却是打定了注意要一意孤行,笑着摇了摇头,让他们不必再劝。
然而让卢正道意外的是,他的话语并未打动在场三方人马中的任何一人:“卢解元,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的长辈犯下抄家灭族的大罪,只能怨他们投错了胎。”
“既然各位苦苦相逼,那就怪不得卢某大开杀戒了。”卢正道长叹一声,似乎下定了决心,脸上愁苦尽去,语气更是突变,佝偻着的后背也挺直了,刹那间似乎恢复了当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风)流蕴藉的书生意气。
眼看卢正道终于被逼得要放开手脚,三方人马都起了一阵骚动。
第三方人马,有一提刀的男子迫不及待说道:“那就让我田断江先来领教领教卢解元的书生意气剑。”
田断江的神情像是生怕其他人抢先一步拿下卢正道的项上人头,走终南捷径武林成名了一般,急不可耐要出手。
他话一说完,不等旁边同伴的劝阻立即挥刀从墙上跃出,借助凌空之势使一招力劈华山,劈向卢正道。
这一刀力劈华山去势极快,刀风更是猛恶,仿佛真有一刀断江之能,眨眼间就落到了卢正道的头上。
刀光临头,卢正道却正眼未瞧,只左手书卷微微一震,一连串飞刃掠出,顿时仿佛银龙乍现,自下而上,攻向田断江。
田断江万万想不到卢正道的杀招如此凌厉,人还在半空,寒光在瞳孔中闪烁放大,整个人徒然一僵,然后还在血花飞溅之际,刃光已经没入了卢正道左手的书卷中。
卢正道微微侧身,啪,尸体掉在地上,热气蒸腾的鲜血从身下汩汩而出,染红了大片青石板。
正气山庄中有人哼声冷道:“书生意气剑萧杀诡秘莫测,还未出剑之时,藏锋以包其气,看起来就是一卷再平常不过的旧书。然而一旦出剑,露锋以纵其神,自是见血而还。此人想要把卢正道当垫脚石杀掉,以为就可以在江湖中一鸣惊人,却是茅厕里打灯笼,活腻了。”
飞刃一闪就杀掉一人,卢正道连脚步都没有挪动半寸,本是蠢蠢欲动的三方人马当即顿住了脚步。
功名利禄固然诱人,但也要活着才有命享受。
卢正道一剑立威,把众人吓住,回头对燕离和朱未明说:“二弟、六弟,事不宜迟,你们带着四娘他们走。”
他这两天外出打探并非一无所获,已然得知东厂番子大队人马确实是赶到了郭北县地界,不过如今驻扎兰陵渡,还未入城。如今虽然有各路江湖人马阻滞,但这些人各自为谋一盘散沙,他自信能各个击破,杀出一条血路。
第三方人马见卢正道旁若无人的嘱咐他的兄弟跑路,连忙叫道:“大家不必惊慌,卢解元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随即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跟风故意起哄道:“此话有理,卢正道的书生意气剑再锋利,也不过是一个人。我们有正气山庄三大豪侠压阵,一人一剑,就能把他凌迟掉。”
“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休想把我们正气山庄与你们这些毫无侠义之心的江湖人士身上混为一谈。”正气山庄的人自命不凡,哪里愿意与其他江湖人士沆瀣一气。
“走!”
卢正道见纷争将起,右手伸出,将燕离和朱未明接连提起,送进了后面的庭院里。
三方人马见状就要一拥而上,卢正道不慌不忙回身,左手书卷微动,飞刃有如激雷闪电掠出,惊得众人不由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然而随即听得轰隆一声响,却是一面墙壁被飞刃斩断推倒。
但见飞沙走石泥土四溅,灰尘弥漫,视线顿时被遮住。
众人害怕进入尘土飞扬的圈子里中了卢正道的书生意气剑的埋伏,不敢前进,等灰尘散去,已经不见了他们一伙的人影。
“卢正道逃得快,但他们人多,又有老有小,逃不快。”
听了这话,第三方人马毫不犹豫往挺远后面冲去。
倒是正气山庄的人长了个心眼,见易水楼两大杀手坐在那悠悠弹琴,一点都不担心赏金被抢了去的样子,三大豪侠留下一人警惕:“指下亡,弦中灭,卢正道已经逃走,你们怎么不追?”
“书生意气剑十步一杀,人多徒自添乱,于事无补。”指下亡答道。
“燕三公子有纯阳宫的高人暗中相护,御剑术面前,谁敢造次。”弦中灭补充。
纯阳宫插足燕三公子一事,让正气山庄的人不禁一愣,继而有些不明,为何这两大杀手会将这等紧要消息透露出来。
却说卢正道断墙遮目,趁机带着燕离他们逃离,很快就顺着提前计划好的路线出了县城,往东边直奔。
一直暗中跟随的聂小倩看着,便知道他们这是要往兰若寺那边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大无畏,而是逼于无奈。因为此时此刻,县城里啸声四起,无数在前几天汇聚到城里来的江湖人士好像炸窝的蚂蚁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出。
卢正道他们若是迟疑片刻就会陷入重重围困当中,再不可能逃脱。
可兰若寺妖魔鬼怪横行,无疑也是一处死地。
卢正道的书生意气剑确实犀利无比,大概胜过那个东瀛剑豪鬼影小次郎好几分,然而想要凭着深厚的内力,凭着一件奇门兵器就打败有千年修为的树妖,无异于天方夜谭。
不忍心看着燕长天他们送死的聂小倩略一思索,就现了身形。
“各位且慢走。”
一条荒芜的草径上,正急急奔逃,颇有些慌不择路的卢正道一行十几人,突然听得一声慢走,随即看到一雪白人影,姿若天仙翩舞,从前面的大树上飘然落地。
来的是如此突兀,前一刻还无影无踪,下一刻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眼前。
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唯恐稍有不测的卢正道见状也不由自主在心里吃了一惊,燕离和朱未明几个青壮,更是冷汗津津震惊难当,拔剑挺枪凝神戒备。
卢正道他们心下惶惶时,定睛看去,但见来人素缟裙钗矫秀,脸上隔了一层遮颜的粉色面纱,仅见一双顾盼生辉的清水明眸,神秘飘渺,不知是何方高人。
第四十五章 逢林莫入琴音响
聂小倩的突然出现,让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的卢正道一伙人惊疑不定。
却说燕长天被刀客首领的一声长啸震晕过去,这时终于悠悠醒转,他感觉好像队伍停了下来,随即透过箱子透气用的空洞往外看去,看见前面火光下的人影好像很熟悉。
他于是掀开箱盖爬出来,趁受伤的四娘几人一个不注意,从缝隙中挤上前去。
四娘一时不察,见燕长天稀里糊涂走上前去,生怕他有什么危险,连忙叫道:“三公子!”
站在最前的燕离反应最快,听声辨影,伸手就要一把将燕长天拉回去。
但他的手刚刚伸出,眼看即将抓住燕长天的衣领,不料前方的燕长天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躬了躬身子,让他的手差了那么一丝没够着。
一下子没抓住,燕离正要上前护住燕长天,才发现三公子不是背后长了眼睛,而是正躬身朝眼前的蒙纱女子作揖,并且非常恭敬的问候道:“是先生么?”
先生?
卢正道不由与燕离对视一眼,均是不解:三公子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位女先生?
燕长天的授业老师是卢正道,不过逃难途中授课迫于无奈中断,燕长天一路上都是自个读书的。
一直生活在他们视线范围之内的燕长天,又是如何拜师这位女先生的,其中有何隐情?
聂小倩听了燕长天的话,螓首微点:“嗯,是我。”
事有不可对人言,但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而且燕长天不是看见了嘛,干脆大方承认就是。
燕长天见状心下微喜,知道是得到了先生的允许,当即很高兴的向卢正道他们介绍道:“老师,先生就是写信之人。”
燕离和朱未明他们一听,明白了过来,连忙拱手行礼说:“多谢先生示警。”
他们心里清楚,如果不是那封示警信,朱未明不会外出打探,从而得知有大批江湖人士赶来追杀他们。如果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他们甚至可能被彻底包围在了李家鬼宅里。
而且三公子地位尊崇,他认同的先生,燕离他们也应该称呼聂小倩一句“先生”,以示尊敬。
倒是朱未明似乎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最终问出来,而是小声与卢正道说了两句。
聂小倩耳聪目明,听到朱未明提到“御剑术”,提到“纯阳宫真人”等等,略一思索便知是朱未明大概是误以为自己是纯阳宫的人,用御剑术帮了他们一把。
然后见自己蒙着面纱,不欲以真面目示人,以为自己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没有出言相问。
真人,聂小倩是不敢当的,鬼嘛,徒具人形,怎能说是真人。至于纯阳宫门徒,冒认一下好像没有什么,她如今可是也能使“御剑术”的。
对纯阳宫了解较多的卢正道听着朱未明的话,心中泛起滔天波浪,不过他养气功夫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问道:“原来是纯阳宫真人在此,真人刚才说且慢走,不知有何要事?”
聂小倩斟酌了一下措辞,说:“前方林子名为黑风林,黑风林深处有座荒寺唤作兰若寺,兰若寺的传闻,各位久居槐树胡同鬼宅,想必已然知晓,如此,切莫再往前走。”
有什么比老虎更凶恶的,夫子曰,苛政猛于虎,聂小倩说,老妖猛于虎。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山头也就一只老虎。一只老虎,饿得再慌,也不过吃得下一两个人。而“姥姥”这般占地几里的千年饕餮树妖,没人知道它的食量有多大。
上次十几忍者一大剑豪,堪称“兵强马壮”,只是一会就吃了个精光。
老妖婆事后似乎很满足,但聂小倩知道,就是再来这么几波,也是不够吃的。
因为老妖婆用功德无量引诱她的时候就暗示过,来者不拒。可谓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老妖吃人不拘多少。
身为老妖婆的死敌,聂小倩自然是希望老妖婆越孱弱越好,最好是长年累月都没得进食,饿得有气无力,这样她才有机可乘。
卢正道沉吟道:“先生是指兰若寺里有妖魔鬼怪吗?”
聂小倩答说:“正是,黑风林妖气冲天,生人莫入。”
景阳冈上的酒肆可以在路口贴上一张告示:三碗不过岗。
她却不能在林子外竖个警示牌说:好人另走它路,坏人请入此林。
要真来这么个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说那些得道高人,就是老妖婆就得先收拾了她。
前番卢正道与四娘商量,认为若是事态危急就逃进兰若寺避难。如今他见聂小倩说得慎重,心里犹豫了起来。
朱未明看卢正道迟迟不下决定,心下着急,赶紧加油添火道:“卢大哥,纯阳宫真人都说林子里有妖怪,这还有假。”
纯阳宫在江湖中向来隐秘朱未明也仅仅是偶有听闻,知道是那么一座修道参真的道观。既是道观,自是有那么一些降妖伏魔的手段,能看得见他们这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一直在旁听着的燕长天,看了几眼黑风林,见到处都是暗影幢幢,仿佛有无数妖魔鬼怪在朝自己张牙舞爪,不禁吓得往后缩了缩。
知书达礼的孩子终究是孩子,吃人的妖魔鬼怪,小孩子哪里可能会不怕。
别说他,就是那几个老苍头,闻言也都是头皮发麻。
撞上了人,一言不合还能打上一架,武功高的或许活得下来。撞上了妖魔鬼怪,又没有驱魔辟邪的功夫,怕是束手无策,必死无疑。
卢正道将他们的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很快就有了决断。
另一边,其他紧追不舍的江湖人士,待得追出县城,却发现中了卢正道他们的声西走东之计,错失了方向。
反而是指下亡和弦中灭这两个出身易水楼的杀手,凭着精湛的追踪之术,轻功又是极高,沿着点点蛛丝马迹,后发先至,一路追到了黑风林边上。
“逢林莫入?”
“别径而走?”
指下亡和弦中灭两人追到刚刚聂小倩与卢正道等人谈话的地方,一时之间难以分辨卢正道等人的去向。
而就在这时,林中叮咚声响,突然传出悠悠琴音。
“闲夜坐明月,幽人弹素琴。”指下亡吟道,“林中有人。”
“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弦中灭接道,“琴音诱我。”
“进?”
“进。”
指下亡和弦中灭入林。
暗中远远辍在他们后面的正气山庄部分人马见状,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