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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梁生     锦衣王侯txt下载     锦衣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章成名(三)

    薛妙妙的死,在安陆也算是个小新闻,原本是说她染了恶疾,没来得及救治。后来渐渐有风声露出来,据说是被那位大都督张嗣宗挟愤报复,摧残而死,让不少才子们还写了点东西,祭奠了这朵凋谢的娇花。

    可是其影响也只在于此,毕竟谁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红倌人,去和大都督张嗣宗作对,即使是铁万同,也只能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其不了了之。

    江山代有人才出,清楼亦是如此,薛妙妙这个名字,已经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头牌红倌人崛起的很快,万嘉树据说被家里禁足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和另一处清楼“环采阁”的当家头牌金丽娘打的火热。

    阳春亭位于莫愁湖上,也是安陆左近,一处极有名的景致。秋日里荡舟湖上,看秋日映照,湖光山色,别有一番景致。等到上了岛,就见三三两两的人在那里谈天说地,议论着什么。

    这等文会,是个较为宽松的环境,不是大家坐在那里听老师讲课,要真是如此,也就没什么人来了。几位本地文坛泰斗,都被请来担当评审,不过也都是坐在一处,饮茶闲谈。若是有人写了什么作品拿过去,他们会评点一番。

    这几位都是饱学宿儒,头上有功名,或是归隐林泉,冠带闲住的官员。年龄也大多过了五十岁,可是身边也都带着一位明艳照人的纪女陪同。这时代的风气,狎纪是风雅事,而不是什么下贱的事,所以不但不避人,还要张扬一番。

    孙交并没有被邀请过来,他是个极端正的性子,文才虽然好,可是这种场面不适合他,有他来,反倒败了兴致。孙家的子弟来了好几个,也都带着相好。杨承祖一上岸,孙家的长子孙元就主动过来打了招呼,其他几个孙家子弟也挨个过来见过面,彼此之间亲近的很,仿佛已经成了亲戚。

    他们带的女人,也是本地清楼中比较出挑的女子,年龄大多在十六到十八之间,过了二十,年纪就算偏大。一般来说,就得算是过气,有些老恩客抬举,还是能维持个不错的名声,不过竞争不过这些年轻姑娘,也是无奈的事实。

    如仙的年龄在岛上的女人中,就得被尊称一声“前辈”,若说不心虚,其实也是骗人。只是她迎来送往的事做的多,长袖善舞,掩饰自己的情绪,这只不过是小儿科的项目而已。饶是如此,看着那一个个妙龄丽人,她的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仿佛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正在逐渐离她而去。

    大家走了不多远,迎面一群书生已经挟美纪迎面而来,看上去似乎是无意之中迎头碰上,只是那种刻意为之的偶遇,便是瞎子也能看的出来。以这种态度过来,不用问也知道,是来找茬的。孙元眉头微皱,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知好歹的东西。”

    这些文人里,领头的就是万同的公子万嘉树,他是本地名士,这种文会从来就不曾少了他的身影。而依偎在他身边的,是个二八妙龄的美貌佳人,也就是那位新崛起的花魁金丽娘。

    孙元不是很清楚杨承祖和万家的事,只知道万嘉树被张嗣宗指使人架了票,闹到安陆的一大堆士绅出面,向张嗣宗要人的地步。后来就是张嗣宗自己也被人架了票,不过按照孙交的分析,这多半是张嗣宗撇清自己的一种手段,所谓的架票,也是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而已。

    按照这种不配合的态度,那万公子很有可能被饿死,或是真的被丧心病狂的杀掉之后扔到汉水里去。后来,还是杨承祖把人救了出来,可是之后万家的行为,就让孙元有些看不过去了。连个起码的报答都没有,只不过拨发了兴王府的禄米和仪卫司的粮饷,为了凑这些粮食,万同还向乡绅们张口告贷。

    可是那是对兴王府的报偿,跟杨承祖个人有什么关系?这个人情,难道认成了王府,而没认到杨承祖自己身上?对于这一点,孙元很是有些不满,认为万家忒也不明事理了。现在万嘉树带着人主动过来拦路,这明显是来挑衅的,这种行为在孙元看来,也就是恩将仇报,简直是白眼狼。

    他的年纪远比孙良、雪娘他们为大,今年已经四十开外,如果不是他喜欢热闹,这种文会是没他什么事的。论起文才来,本也十分出色,头上也有举人的功名,如果不是孙交避嫌外加对朝廷不满,他中个进士也不是难事。论起在士林中的辈分,比万嘉树为大,当下就想挺身而出,拦截下这一阵。

    可是万嘉树已经抢先开口道:“杨世兄,久违了。原本只知道世兄武艺高强,乃是个出色的勇士,不想原来也是个文采斐然的才子,倒是失敬了。不过最近怎么不见大作面世,难不成是那支笔,已经于梦中被老神仙收走了不成?”

    他说的自然是武周时代文臣江淹之故事,暗笑杨承祖才尽于此,不过这种指责,多少有些不讲道理。即使是在场的才子,也未必写的出一本怒海孤舟记。至于说要求连续不间断地推出同水准的作品,那就更是强人所难了。

    杨承祖心道:你若知道我这里面临的压力,就不会说这种风凉话了,我如果真开足马力写书,速度能吓死你。只可惜啊,被人限制了更新,又说不得。

    见他不语,万嘉树就更来了精神,对一旁的金丽娘道:“丽娘,你说苏若兮一直想结交杨仪正来着,不知道她今天来了没有。若是她知道仪正今后再难成文,不知道该多伤心呢。”

    金丽娘对于这种场合倒是能应付的,只笑笑道:“我想杨仪正这么好的学问,一会说不定就会写出篇大作来,说不定还能和若兮姐成就一段大好姻缘呢。”

    “恩,你说的也是。倒是万某这话说的孟浪了,杨世兄不要见怪。”万嘉树被释放之后,挨了老爹一顿收拾,后来也知道,多半这事是杨承祖搞的。他堂堂一个才子,被个仪卫正收拾了,心里能高兴才怪,这个场合,就是他报仇的好机会。

    杨承祖看了看金丽娘,忽然问道:“这位姑娘,你知道薛妙妙么?”

    听到这个名字,金丽娘的脸色明显变的有些尴尬,片刻之后才恢复笑容道:“杨大老爷,都已经是不在的人了,提她的名字,多不吉利啊。”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有意提起她,只是触景生情而已。曾几何时,我想妙妙姑娘也曾与你一样,与万公子如此亲近吧。顺带说一句,我似乎看到,张都督也来了岛上,你们开文会,也请他参加么?”

第三百六十一章成名(四)

    张嗣宗弄死了薛妙妙之后,自己的名声也就一落千丈,在安陆花界,几与修罗恶鬼并驾齐驱,是这些姑娘们顶讨厌的人物。再说他文理不通,这种场合,肯定不会要他来送脸上门。

    可是没想到,这人居然不请自到,身前身后,是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家将。张嗣宗身边倚着一个红衣女子,趾高气扬的从自己的座船上下来,左顾右盼边走边发出嚣张的笑声。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场高级酒会上,忽然闯来一只大猩猩,横冲直撞,将一个宴会搞的一塌糊涂。一群文明的绅士,原本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此时却发现,对上这只大猩猩除了摇头苦笑之外,竟是找不到任何办法来制约它的行动。

    这干才子按说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使衙役或是官军,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可问题是,张嗣宗显然是个异类,他的身份太高,而且关系在京里,这些才子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就连那几位担任评审的老夫子,看到张嗣宗后也只能暗自皱眉,也想不到制约他的手段。

    “哈哈,我就说么,安陆这么好的地方,怎么能一点热闹都没有。果然,热闹还是有热闹的,只是他们都不叫上我,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很不够朋友?居然这么好玩的地方,都不叫上本都督,难道看不起我么?”

    张嗣宗并没有任何一点身为恶客的自觉,一手拥着红儿,另一只手则比画着“你看,这里这么多漂亮姑娘,我说今天安陆的清楼里,就没有一个能看的呢。闹了半天,居然都在这里,真是的,浪费啊浪费,你们这个时候,应该待在自己的楼里,那样才能赚银子么。”

    他一边说一边直接来到几位评审身前,倒是按着后辈的礼数见了礼,然后就在旁边坐下。他带来的那几十个仆从,急忙为他预备了鲜果、点心还有人为他煮茶。

    张嗣宗摆手道:“茶就算了,苦苦的,没什么意思。弄点酒,再说这么热闹的场合,怎么只吃这些瓜果,都要淡出个鸟来。这帮子文人就是小气,搞这么大场面,却不舍得花钱。你们不肯,我肯。来人啊,把咱带的熏肉拿出来摆上,今天这是文会么,本都督也来出个彩头。谁的诗文做的好,奖狗腿一条。”

    “煮鹤焚琴。”如仙在旁轻声嘀咕了一句,接着微微一笑,这蠢物来的倒是时候。有他在,杨承祖的浅薄就显不出来了。如果说原本文人才子们,是有一半以上的人,想要留着气力对付杨承祖,现在,这个人数怕是要减少八成了。

    张嗣宗就像是一个天才的mt,成功的转嫁了绝大部分仇恨,让文人才子们仇恨的目光都锁定在他身上。只是张嗣宗自己没有这种自觉,又或者说,他压根就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他今天来,就是来秀自己的优越感的。

    一手揽着红儿,一手拿了条狗腿放在口边大嚼,又命人把酒放到眼前。酒肉之香四散,把整个文会的格调拉低了不少。可是大家对于这九九重阳文会都十分在意,不能真的因为张嗣宗的出现,就真的散了,那未免也忒丢人。

    经过短暂的尴尬后,大家就继续各行其是,还有几个善于交际的,主动过去陪着张嗣宗说些什么。只希望他不要制造更大的破坏,就一切都好。

    一篇篇诗文被做出来,在这种时候,大家都是鼓足了劲,用最好的状态去写东西,产量倒是很高。而被评审通过的文字,还要大声念出来,供众人欣赏。至于张嗣宗的狗腿……,文人们总归是有办法,用比较委婉的方式拒绝掉。

    经过初始的沉默,或者说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干扰之后,万嘉树此时也调整过来。一连拿出两篇诗文,倒是都获得了通过。听着人高声朗诵诗文之声,万嘉树的眼睛又落在了杨承祖身上。

    从张嗣宗露面后,杨承祖的话就变得不多,精神也有些游移。万嘉树只当是他怕了张嗣宗,也没特别在意,却不知杨承祖此时脑子里想的,根本与这文会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在琢磨:这种场合很无聊的,张嗣宗这种人来这里干什么。

    他来这里如果说参加文会,就像说自己不喜欢女人一样,都是笑话。看他这架式,也知道是来惹事生非的。如果是单纯的搞事,倒是不在乎,反正这种人走到哪里也要搞事,很正常。如果是要搞人,那就必须要知道,他要搞谁,用什么手段搞,又要搞到什么地步。又是在背后怂恿他来这里搞,这才是要考虑的要点。

    万嘉树连喊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万嘉树更认定了他心虚。故意提高了调门“杨兄,你看这莫愁湖何等美妙的景色,今天又是重阳佳节,你难道就不想写点东西,与大家唱和一番?还是你觉得,我们这些人,是没资格与你一起诗文唱和的?”

    他这样说,就是要拉所有人过来给自己当后盾,如果杨承祖不做。要么就得承认自己是个无才之辈,要么就是摆明了看不起这些书生才子。

    红儿这时趴在张嗣宗耳边嘀咕了几句,张嗣宗忽然高声道:“什么?生死恋、怒海孤舟记的作者在这,赶紧过来,本都督有话问你。”

    杨承祖见躲不过,只好过去与他见了礼,张嗣宗对他倒表现出了很大兴趣,将一只狗腿递过来道:“拿着这个。说真的,今天他们做的这些东西,本都督一概听不懂。可是你那话本,写的真心不错,来来来,靠前些,我有话问你。”

    没办法,对付这种二世祖,削了面子,仿佛杀他全家。杨承祖只好捏着鼻子向前靠了靠,张嗣宗将头向他凑了凑,咧醉一笑,仿佛在说“你懂得。”

    “你那怒海孤舟记里,李生如何弄那陆氏,可有文字?若是有绣本,那便更好了。只要拿出来,本都督给你十两金子。”

    原来是重金求理番的,不过这厮说的绣本,倒是个办法。今后可以考虑考虑,做大了之后,推出一些珍藏绣本,似乎还能多卖点钱。对于这个要求杨承祖只好笑笑道:“这个,时间紧张,尚不得就。”

    万嘉树这时道:“杨世兄,就算我们没资格与你吟诗唱和,难道张都督也没这个资格,听你写的诗文么?”

    红儿这时吃吃笑着,举起酒杯向前一递“杨将军,不但字写的好,人也生的俊呢。小女子最喜欢看你写的话本,今日得见你的本人,这酒你可一定要喝啊。像你这样的人,文采一定好的不得了,能不能送一首诗给我啊?”

    她这一说,几乎是将杨承祖逼的没了路走。他摇摇头,没有接这杯酒,而是对万嘉树道:“万公子,方才我没有回你的话,你当我在想什么?或者说,你当我对今天这场诗会想的又是什么?或许你们认为,今天的一切是全部,很重要,可是于我来说,今天的一切,其实不过是一场游戏,输赢得失,根本无足轻重。真正要紧的事,不在这小小的阳春亭,也不在安陆,而在江西,在东南!也可以说,在湖广,在眼前!”

第三百六十二章成名(五)

    他这话一出,就连那几个老成的评审,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大家都是在这里办文会的,忽然有人进来说,我不是说你们其中某个人是垃圾,而是说你们全都是垃圾。从感情上自然无法接受,不由纷纷怒目而视。

    杨承祖接着道:“大家都是受人敬仰的读书人,读孔孟之书,明圣贤之道,将来可以辅弼君王,牧守一方,教化万民,是受众人敬仰的仁人君子,我杨某是很佩服的。尤其是才子,UU小说千言,倚马可就,这是文曲星下凡的手段,谁敢对你们说个不字?”

    他顿了顿,扫视了一下四周,“可是眼下是什么时候?我已经看过塘报了,叛军五万之众,抄掠湖广其势几不可当。朝廷严令各地加紧守备,那些贼兵不知何时,就可能有兵锋直抵我安陆。而你们再往南岸看看,最近几天天晴,还算是得了点时间,之前那连绵的阴雨,已经导致堤坝多处决口,水灌入稻田之内。如果不能及时处置,明年可能庄稼就要欠收,甚至绝收。”

    “这些俗务,自有有司处置,与吾辈何干?”人群里不知有谁嘀咕了这么一句,但马上就被身边的人堵住了嘴。今天在场的文人才子,寒门出身的所占不多,大多数都是本地缙绅地主家的公子。

    他们一方面从小读书,另一方面,也对家里的家业打理有所涉猎。自然知道,如果庄稼欠收、绝收,对于自己的损害是有多大。这个时候谁要敢说修筑堤坝和自己无关,按肯定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杨承祖道:“湖广熟,天下收。湖广产粮,如今前线平叛要粮,北方防御鞑兵入侵,同样离不开粮。如果叛军抄掠粮草得手,整个东南的战局,还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变数。在这个时候,我觉得大家应该是待在城里,为了保卫安陆,保卫田地,出谋划策,筹措粮款。至于这诗会文会,也该是探讨一下,如今的战局如何,若是叛贼南犯,我们又该如何应对。而不是在这里咏诵风景,讨好美人!”

    一时间满座无言。这话在眼下这个时候,就是占住了大义名分,以绝对的态度正确,压垮了其他的一切。不管是谁,也必须得承认,他说的是个道理。眼下东南的战争,是天下第一等大事,什么事都得靠边站。

    到不是说这个情况下不能搞文会,不能风花雪月,大明朝没有蛋疼到这个地步。可是当大家风花雪月时,有人拿忧国忧民出来说事,同样也无法反驳,因为这就是大义所在。

    万嘉树咬着牙道:“受教了,杨世兄不愧是王府仪卫,朝廷中人。所言正是大义所在,小弟多有不及。想来今日我等在此吟诗唱和,在杨世兄眼中,就成了一群不懂大义,不明是非之人了。也罢,请你来诗会是我的主意,我在此,向你先赔罪了。”

    他说完这话,竟然真的向杨承祖施了个礼。他头上有举人功名,就是见到县令,也是不施礼的,能给杨承祖这么个武官行礼,算是给足了面子,让在场的士子以及清楼的姑娘们,都佩服起万公子的虚怀若谷。

    这种事,怎么说怎么有理,无论如何,也犯不上赔不是。万公子这种姿态做出来,杨承祖甩手一走,怕是从此就坐足了一个有名无实,欺世盗名的名号。孙元心头暗怒,就想把那首临江仙丢出来,让他们也知道一下好歹。

    杨承祖此时已经回了一礼“万公子,你言重了。眼下安陆还太平,叛军离这里还远,至少三五天内打不过来。大家在这里开开文会,也不用担心一支叛军忽然杀出来,所以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杨某身上,担着整个王府的安全,所想的和各位就有些出入。这里谈不到谁对谁错,只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杨某是个武人,不过是读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跟列公相比,这点才学拿不出手。写点话本,也难登大雅之堂,毕竟当今天下,科举才是正道,余者皆是小道。我这点东西,拿不出手。今天大家以文会友,我也不能坏了兴致,口占一首,算是献丑了。”

    他也不取纸笔,直接就高声朗诵起来,就连替他念诗的人都省了。只见他运起中气,丹田发力,高声道:“满座衣冠皆紫袍,为何不与民分劳……”

    这首诗流传甚广,版本不一,杨承祖所记的,是前世所学吴佩孚作品中的一首。这诗他还能记的住,此时原数照搬上来,倒也正合适。要说文理,未必算得多高明,可是胜在适合这个客观环境,还能配合上他方才说说的话,也并不算劣作。

    诗中天泪落时人泪落,正好符合老天下雨,湖广水患的这个被景,至于歌声高处哭声高,在场中人基本都中了枪。这年代的读书人,喜欢讲一个悲天悯人,忧国忧民,他这诗一念出来,既扫射了场内的文人才子,也抬高了自己的格调,即使那些老夫子也难以抓出他的错处。

    而那几个评审还没回过神来,他第二首跟着念了出来“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他这次直接祭起了鲁迅大神的作品,只是把最后一句中躲进小楼成一统,这句作死的言语改成了躲进小楼谋一醉。这首诗一出,如同在文会上丢了几枚击贼神机石榴炮,满座哗然。

    那些士子们交头接耳着,大家都有一个感觉,这次似乎,是自己有些孟浪了。这个武将,似乎不怎么好对付,一口气做了两首诗出来,而且质量都不低,至少对上万嘉树这等的人物,也没落了下风。再加上他有那些话本加成,自己这边就更有点不占优势。

    最重要的是,这人是个武将他不是文人啊,如果一帮才子跟一个武夫打成平手,那其实就是输了。就在这当口,杨承祖那边已经挽起如仙的手,向着岛边走去,口内又高声念道:“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边花草笑平生。封侯拜相非我意,只愿四海永太平!”

第三百六十三章祸根(一)

    戚继光的这首诗,最后两句原本是一年三百六十日,皆是横戈马上行。如果用在杨承祖身上,就不太恰当。便把戚继光另外一首诗中的两句稍做修改,挪到了这里,却也看不出斧凿痕迹。

    这首诗在这小小到湖心岛弥漫开来,一路飘到了岸边一艘小舟上。这里聚集了安陆如此多的才俊,大家以文会友,本是风雅之极的事,像是张嗣宗那样喝酒吃狗肉的,只能算是败类。

    各处的小贩,将新鲜的果蔬运到此地,就能卖出超过城里几倍的价钱,因此除了各家各户送人来的船只,还有不少,是百姓商贩的民船。

    这条船就是一条民船,如果看外观,似乎就是一条来这里贩卖鲜货赚钱的。在船头有几个大筐,里面还放着一些蔬果。可是如果越过船头,看向舱内,就会发现这条船与那些普通货船全然不同。

    小巧的船舱内香烟缭绕,用上好的熏香,驱赶着那刺鼻的味道。两人对面而坐。一个是个二十出头的后生,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坐在那里,如同一尊铁塔。如果仔细端详,会发现这后生相貌着实不错,浓眉大眼,肌肉结实,身上充满着阳刚与活力,仿佛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散发着光芒。

    而在他对面,则是一个头戴儒冠,身穿长衫的白面书生,这书生皮肤白皙,相貌俊的不像话,即使穿着男装,依旧让人难以挪开眼睛。当然,若是老江湖的话,就能发现,这根本不是个男人,而是一个大姑娘,女扮男装,做个男儿装束而已。

    那男子虽然生的黑壮,衣着也很寒酸,举止却不粗鲁,反倒是很有礼貌的为那女子点着茶。

    “圣女尝尝,这是咱安陆的特产,云雾茶。生在大洪山上,是上好的茶叶,价格也贵的很。可是,这些茶农,日子过的都很苦,不管这茶卖到多贵,他们的日子都难过。茶树越种越多,茶田越开越多,可是茶农的日子,越过越难了,圣女觉得,这事公平么?”

    那位白莲圣女微微一笑“若是天下事都公平了,你这白莲麒麟儿,岂不是就没事做了?天下十事九不平,天降不平杀不平;不平反被不平杀,杀尽不平方太平。白莲麒麟儿,不平王石金梁,不就立志杀尽不平,为缔造太平盛世而来么?”

    那条大汉一阵大笑“圣女,您这是夸我还是贬我,我可是有点分不清了。不过不管你是夸是贬,我都认。我石某是穷人家出身,知道穷人的疾苦,最恨的就是这些富人。我家的田,被王府占了,我爹去给王爷当佃户,每天起早贪黑,日子越过越穷。”

    “我姐姐被卖到王府当宫女,后来不明不白就上了吊。我娘死了,我爹也死了,如果不是师父,我也会死。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发过誓,要杀光天下的富人,救济所有的穷人。就拿这云雾茶来说,大洪山的茶田,倒有七成都是兴王府的产业,这便是不平,就要杀!”

    他又看看舱外“眼下安陆水患,那些佃户们连饭都吃不上,前段时间王府收租子,又逼的不少人典妻卖子。而这些文人相公们,不曾在田里抡过一天锄头,也不曾纺过一尺线。却在这里吟诗做对,吃穿不愁,这同样是不平,也要杀!圣女,你说我现在要是带着人杀上去,把他们都抓起来,怎么样?”

    白莲圣女微笑道:“随便你,我这次过来,只是个帮办,湖广的事,你是主,我是客。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所以你不必问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了。我得到的命令,就是无条件配合你的大事,其他的事,一概不管。不过我相信,我白莲麒麟儿,是不会做这么蠢的事的。”

    “是啊,现在动手,确实太早了一点。就让他们多活几天,等过些天动手的时候,这些人,一样都要死。”

    而杨承祖那首诗传过来时,白莲圣女的目光微微发了发直,“封侯拜相非我意,只愿四海永太平。他原来,也惦记着太平呢,只是不知道,他的手段是什么。”

    石金梁与她相遇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神色,将茶一端“圣女,用茶。”

    等到茶杯放下,他试探问道:“这人,认识?”

    “在滑州有过一面之缘,我曾经想把收为圣教所用来着,只是现在多半是做不到了。他一个武官,诗文做的还不错,所以有点失态,见笑了。”

    “没什么,写诗写的好,是有便宜的,我这个样子就不行了,大家一看,就觉得我像个烧炭的。就算我做了诗,也会被认为是抄的,这就是命,没的争。他这诗写的不错,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南北驱驰报主情,这就落了下乘。大丈夫当自立为王,何必报得主情?我原本也是知道这个杨承祖的,今天来,也主要就是为了认认他的模样,免得放跑了正凶。催收粮款,就是以他为首。这个人,是必须要死的,杀尽不平方太平,他这个制造不平之人一定要死。”

    “我等着看石香主的手段。”白莲圣女应了一句,却觉得眼前这个黑炭头似乎变的有些讨厌了。她心里嘀咕着:杨承祖啊,你敢把舌头伸到本姑娘的嘴里,还敢坏了我教的大事,这次我也要让你吃点苦头才好。这兴王府,终归是要毁了的,否则的话,你又怎么入教?真没想到,你还会写话本,这样的人,我要定了。

    杨承祖与如仙本来是想上了船就回去的,可是刚到水边,身后一连串的喊叫声,张嗣宗带着家仆跟了上来。等他追上来之后,很不见外的一拍杨承祖的肩膀“不要这么急着走么,我也不喜欢那些书生啊,做诗什么的,没意思。来来,坐我的船回去,我们好好喝几杯,再赌几把,那才过瘾。”

    他那艘船异常高大,座舱也宽大的很,多杨承祖两人,一点也不嫌拥挤。仆人们将酒和肉,摆在桌子上,张嗣宗很四海的一挥手“不要客气,随便吃,随便喝。我跟你说,今天这些诗,听的我头疼,只有你那几首,还爽利一些。做人么,最重要的就是痛快,在那岛上有什么意思?带着美人,坐船游游莫愁湖,这才是高兴的事。”

    说到这,他看了几眼如仙,笑道:“你是哪个院子的,把名字告诉我,过几天我去找你。”

第三百六十四章祸根(二)

    如仙对于这种客人其实见的多了,倒也不至于慌乱的不知所措,更不至于勃然大怒,只是低头一笑,并没做声。手与杨承祖的手握在一处,似乎是在用某种暗示在提示些什么,杨承祖则笑道:“大都督,这是小弟的妾室,人没什么见识,开不得什么玩笑的。”

    “妾室?”张嗣宗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几眼,自语道:“没道理啊,我这双眼睛看女人,从来就没错过。这明明是那种最够味的女人,在行院里学过怎么伺候男人,知道怎么让男人舒服,玩的时候又最放的开,会叫,会动,比那些木头美人强多了。怎么可能是个妾室呢?”

    他忽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用手一指身边那个红儿道:“杨承祖,你看看她怎么样?她也是我的妾室,比你那个,要年轻几岁,咱们两个交换一回如何?咱们就在这比一比,看谁能坚持的时间更长,赌多少彩头,你来说,我不还价。”

    杨承祖并没喝酒,只是将酒杯在手里把玩着。“都督,我想您误会了,我们这里的规矩,可能跟京师有点小区别。我们的女人,不送人。不管是妻是妾,都不会送,换也不行。您说的这个,恕难从命。”

    “喂,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吧,本都督是很有诚意的跟你在谈生意啊,不要一下子就把人拒之门外。你这种态度,让我觉得很没面子,会让我觉得,你是看不起我。你不会看不起我的,对吧?”

    “那是自然,万岁赐我宝刀,于我有大恩。都督既然与万岁是亲戚,自然也是我的恩人,我有多大的胆子,也不敢看不起都督,您一定是误会了。不过天下间有的事是可以做交易的,有的事,是不能做交易的。比如我的女人,这就是不能做交易那部分的,换句话说,非卖品。”

    “非卖品?”张嗣宗显然是第一次接触这个词,琢磨了一阵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拍着桌子道:“非卖品……哈哈,非卖品。你们听到了吧,这家伙,果然有意思,这个词想的太好玩了。你们帮我记下来,回到京里,我要说给那些家伙听。”

    他笑了一阵之后,又将一杯酒灌下去,然后问道:“不过你现在好象是在我的船上啊,如果我就是看上了你身边这个女人,就是要上她一次,心里才能舒服,你会怎么样呢?”

    杨承祖的手紧了一下,明显感觉到,如仙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心情很紧张。那水仙花汁涂过的指甲,已经扎入了杨承祖的肉里。他面色如常,似乎没听出来对方话里的恶意,还平淡的与之拉着家常。

    “都督真喜欢说笑,怎么可能呢?您是个金贵人,家里有泼天的富贵,美貌的姬妾不知道多少,我家里这些庸脂俗粉,不入都督法眼的。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好瓷器从来不碰砖头,不是因为瓷器怕砖头,而是因为犯不上,这个道理,聪明人都懂,大都督想必也懂的很。所以,这事我从来没想过,因为它根本不会发生。”

    张嗣宗的眼睛紧盯着杨承祖,杨承祖也那么平静的看着他,仿佛一对老友,在那里彼此观察着对方有什么变化。船舱内气氛变的莫名压抑,几名家丁悄悄的把手移到了刀柄上,还有一些家丁,则守住了舱门,也有人在不动声色的向着张嗣宗身边靠过去。

    过了良久之后,张嗣宗忽然仰天大笑道:“哈哈,有意思,过瘾,果然过瘾。你知道么,我到了安陆之后,只觉得差点闷死,因为这里的人都太无趣了。没有一个人是有意思的,直到我遇到了你,你真是太有意思了。说的好,这话说的我爱听,你这个朋友,本都督交定了。我在想啊,你说我要是跟王妃说一声,把你要到我手下,她会不会答应?要是你天天跟着我,我肯定不会无聊的。”

    杨承祖也笑道:“多谢大都督抬爱,这是小人的造化。咱们今后可以多亲多近,我有时间,也一定要去拜访大都督。至于说到大都督手下听差,小人求之不得,不过这事,王妃说了不算。都督要真有这个想法,得到万岁那里要道圣旨,只要万岁点头,王妃肯定不会作梗的。王府事多,像都督这样游湖,卑职可是没福享受呢。有劳都督,送我们回去。”

    “你小子,倒是个尽忠职守的,不过这样也好,王府做事,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用心的人。红儿,传我的话,船回安陆,送杨承祖他们上岸。”

    一路上,两下里似乎都忘了方才发生过的那一幕,大家说着闲话,时不时还要大笑一阵。红儿缠着杨承祖要话本,张嗣宗也找他要着那些理番。等到船靠了岸,杨承祖与如仙上岸时,张嗣宗还送了几步,透着亲热。

    等到人走了,红儿才问道:“都督,何不下令拿下他们?咱们来的时候,不是就说好了么,要打一打这杨承祖的威风。安陆才子,收拾他,很过瘾的。在河南,他坏了侯爷的计划,收拾他一顿,也是为侯爷出气。再说那个如仙,都督不是一眼就看上了么?说她是最有味道的那种女人,玩起来,一定比玩薛妙妙过瘾,可以玩几天呢,怎么就放过了。”

    “你懂什么,那姓杨的跟我是一种人,都是疯子。”张嗣宗咬着牙,目光里露着危险的光芒。“如果刚才我想要对他动硬的,他绝对是敢拉着我同归于尽的。即使当时做不到,将来也会拼着同归于尽找我报仇。他是锦衣卫出身,在恶虎庄,听说杀了很多人。这样的人,不好对付,我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搞不好,我会受伤,甚至可能会死。”

    “我不在乎别人的命,可是我得在乎自己的命,跟这么个人同归于尽,不值啊。”张嗣宗恶恨恨的吐了口唾沫“这事不能这么算了,让阿忠给我去查一下,这女人住在哪里,是什么出身。在离开安陆以前,我第一要尚主,第二,就要玩一玩这个女人,否则的话,我不甘心。”

第三百六十五章祸根(三)

    上了岸之后,杨承祖与如仙并肩而行,两人走的不紧不慢,仿佛是一对热恋中的爱侣在欣赏街景。直到走出一条街之后,如仙才将身子朝杨承祖身上一靠,长出一口气道:“吓死了。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种疯子,居然要打我这种老女人的主意,这次看来,又给你找麻烦了。”

    “这叫什么话,你一点也不老的好不好,才刚刚二十多,怎么就说到老上去了。再说你是我的女人,有人想打你的主意,我当然要顶上去。这不是什么麻烦,而是男人的责任。如果把自己的女人让出去,那就没什么资格算人了。如仙姐,你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平日里胆子比天都大,今天却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害怕。”

    “因为身份变了啊。如果是在香满楼,我自然是不怕的,我又不是薛妙妙,肯定不会让他把我弄死,最多躺半个月,什么都好了。可是我如今已经是你的女人,就不能再让别的男人碰我的身子。我当时已经想好了,如果他动硬的,我就死。”

    “张嗣宗这次来,我还在想他到底是要搞谁,没想到,他居然是要搞我。看来还是滑县那次结下的梁子,一个侯爷,为了几个小钱就这么没完没了,所以说这大明的皇后出自小门小户之家就是不好,格局太差。不就是害他损失了几个钱么,至于这样没完没了的,再说当初他做那事,也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如果闹大了,皇帝那关不好过。我把这事坏了,从长远的角度看,是为了他好,结果连好歹都不懂,真是个蠢材。”

    如仙道:“如今想来,陕西那次出暗花买你人头的,说不定也是张家。这个张都督是个无所顾忌的主,接下来又该怎么办,你可要拿好个主意。”

    “他如果是无所顾忌的主,刚才在船上,我们就已经翻脸了。实际上,他虽然混球,但是还有脑子,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不会搞什么玉石俱焚。你们呢,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去,他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孙家的别院里抓你们。那等于是公开打孙家的脸,这个后果,他未必承担的起,就算承担的起,他也未必会承担。一个致仕的尚书,不是好惹的。”

    两人又走了一阵,离那别院渐渐近了,如仙忽然问道:“如果张嗣宗方才真的不依不饶,非要夺了我才肯罢休,你又当如何?”

    “还能如何?大家一起死好了。我虽然没把握杀掉他身边的仆从护卫,但是我身上带着火药呢,大家一起完蛋,我想还是很有些把握的。即使搞不死他,也能弄他个残废,这个我想没什么问题。”

    如仙听了这话,身子软软的靠在杨承祖身上,樱唇轻轻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直等到了家里,脸上的笑容仍然让家里的那些女眷嫉妒不已:这如仙怎么好象个偷吃了鸡的狐狸似的?而且晚上居然大度的把杨承祖推到了别人房里,自己去陪柳氏说话,这在以往,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随后的几天,杨承祖倒也特意加强了对自己家这边的戒备,带来的那些护卫亲随,主要都用来防范这边,女卫那边更是让她们提高警惕,时刻准备打斗。

    可是出乎他意料,预想中的问题都没发生,那天船上的一幕,仿佛是个幻觉似的。张嗣宗既没有来找他麻烦,甚至连派几个人来这边观察的举动都没做,每天依旧做他的事,与这边没了交集。

    反倒是杨承祖那三首诗渐渐在安陆传播开来,毕竟那么多文人士子的集会,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这事都压不住。不是说这诗谁不喜欢,就能控制他传播的,何况还有孙家的子弟在,他们带头的散布,就让这事迅速的发酵。

    要说这三首诗未必就真的强过万嘉树那些人的作品,可问题是杨承祖是个武人,他做的诗能和文人打和,那就是胜利。而且他这几首诗既表达了对那些文人才子搞这么个诗会针对他的不满,又表达了自己的志向,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受害者的角度,也是十分讨巧。

    眼下时局变化,战火有逐渐蔓延到湖广的趋势,他那段言论,很是符合孙交这等老派士绅的胃口,而这些人恰恰是安陆真正的有力者。在他们的推崇和赞许下,杨承祖的文名渐渐传开,同时有不少家主也严格告诫族中子弟,没事少出去惹事生非,好好在家读读书,或是做点事。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以及满座衣冠皆紫袍,为何不与民分劳等言语,也长长被挂在了几位老乡绅的嘴上。

    孙交这边于这个女婿,可算是十分满,只是他知道,眼下还在战时,再怎么样也不适合成婚。再说杨家还没安顿好,提亲似乎也不太妥当,所以此老倒是不怎么急,反倒是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家里,准备为女儿筹备嫁妆,等到仗打完了,就该议婚。

    杨家这边,这个麻烦没来,不过另一个麻烦却是意外到来,继铁珊瑚、李玉娥之后,苗秀姑也有了身孕。这让苗氏颇有些无地自容,她毕竟和铁珊瑚名分上是母女,做了同一个男人的女人,这已经是有点羞愧了。现在怀上了同一个男人的孩子,让她大觉无脸见人,情绪很不稳定。

    罪魁祸首的杨承祖只好一边好言安抚,一边说着好话,想方设法的逗她高兴。而如仙也像转了性似的,不但没趁机将潜在敌人痛打一番,反倒是过来主动的关怀安慰,很是让杨承祖奇怪,怎么参加了一次诗会,跟张嗣宗闹了一回,如仙的醋劲好象比过去小多了?

    王府这边,倒是一切如常,各处积欠的租子已经全都如期如数缴了上来。仪卫司钱粮充足,训练也有热情,军士操演的很是卖力。同时,乡下各处田庄里的军户子弟,有不少人主动找上门来,想要加入仪卫司,充当仪军。

    万同倒是说过,不让仪卫司扩充,而且理由也算充分。只是眼下的局势紧张,安陆方面已经开支招募民壮,成立勇营,预防万一叛军到了好有兵应付。这时候仪卫司如果招兵,就是跟衙门抢人,可如果不招兵,若是叛军真的到了,王府的兵力怕也难以维持。杨承祖犹豫良久之后,还是一咬牙:先请示王妃,再做定夺。

    那位一向以老实甚至有些懦弱而著称的王妃,这次表现出了少有的果决,

    批复出奇的快:自己上门的,如果赶不走,就暂时收容吧。

第三百六十六章祸根(四)

    这种暂时收容,其实就是变相的募兵,如果衙门追究起来,肯定是要费一番口舌。可是有王妃背书,这事也没什么可怕,通过这事不但是仪卫司扩充了人马,更重要的是,仪卫们对于杨承祖,更为忠心。

    他不但能为大家搞来钱粮,更重要的是,背后有王妃撑腰。这么一个年轻人,来安陆没多久,就有了孙家、王妃两个大靠山,谁如果跟他对着干,那肯定是没好下场。

    但反过来说,谁要是肯配合他,得到他的青睐,难道还怕不能获得提升?加上杨承祖将王妃的赏赐半数拿出来,作为激励士卒操练之用,整个仪卫司的向心力,倒是大幅度提高。

    杨承祖了解了一下,现在万同怕是也没什么气力跟自己纠缠这个问题,一方面是那堤坝的事,一方面就是安陆自己的事,都足够万同受的。

    在杨承祖提出南岸大堤的问题以前,万同对那里确实没怎么在意,可等到他真的试图去了解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那里的堤坝,已经危险到这个地步了。如果不是自己现在了解,怕是真的要出大乱。

    万同绝不是一个庸官,在发现问题后,也及时的去想办法解决。从邀请士绅筹措粮款,到招募民夫,进行施工,这些工作推进的都不慢。但是工程是个劳心劳力的事,万同又想把这段大堤命名为万公堤,换句话说,就是把这段堤坝修缮做成自己的功德工程,所以经常去河堤蹲点,找兴王府麻烦的事,就得放一放。

    再者,就是现在安陆的情况也不大好,已经有不少难民开始涌入安陆,对安陆的治安是个严峻考验。每年秋收之后,都会有难民出现,这似乎是个悖论,丰收之后,居然会有难民。

    可是每年秋收时,各种租赋乃至借贷,都要在这个时候征收、催讨,农人的支出在这个时候反倒是到了一个峰值。支付不起的人,要么就只能选择卖妻卖子,或是上吊寻死,再不然就是要逃。

    还有的是在债务中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又租不到田,也只好跟着来逃荒。即将到来的严冬,能将这些人中的大半带去地府,剩下的人,则有春荒、第二个严冬等等考验,只不过是多残喘几日。

    湖广产粮,这种场面还是能应付的了,可问题是今年的情形特殊,据说顺德军已经打进了湖广,与官军打了几战。现在湖广经过紧急动员后,也凑不出两万战兵,没有什么勇气和乱军接战,大多是守城。

    那些住在城外的人,不走的就被乱军捉了丁。编入白头队、少年队、敢战队、不回军等等,为顺德王朝贡献出自己的生命。至于妇人,那便更不消说,每个村子的井里,都能找到她们一丝不挂的尸体。

    原本一些不用逃的,为了避兵灾,也加入了逃难的行列,安陆面临的难民就有点多。难民一多,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就是治安问题。没钱买米的,就要想办法活下去,不是偷了钱袋,就是去抢米,还有的直接进入别人家中抢夺。

    这其中本就有不少是为非作歹之徒,到了陌生的环境里,并没能让他们变的懂规矩,而是很快就和这个城市里自己的同类汇合,融入黑暗的环境中,越发的如鱼得水。

    之前在绮香馆的冲突中,梁威等公人的受伤,也让安陆的治安力量被削弱了许多,因此现在应付这种情况,就感觉人手不足。为了维护安陆的局面,现在衙门那边已经全力动员,经常通宵办公,王府这边,现在只要不主动给万同找麻烦,万同也想不起来理会。

    靠着这个便利条件,杨承祖短时间内,就从军户里吸收了约莫三百来人填充进来。只是他挑选士兵的规矩十分古怪,即使是仪卫司的老人,也看不明白。比如家中有人担任胥吏的不要,本人练习拳脚的不要,脸白的不要,机灵的不要,曾在城里做过小商贩的不要等等。

    按这种条件选出来的,都是最老实本分的乡下黑脸后生,脑子简单,人也淳朴,多少还有点木讷,与人说话都会脸红。上面让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没有那么多心思,就连使些心眼耍滑也不敢。

    这样的三百人填充进来后,队伍的素质和纪律并没受到影响,他们虽然起步慢,但是胜在听话,加训加练不出怨言。只一看到那大米饭和七天一次的荤腥,外加按月发放的粮饷就心满意足。乃至过了几天,有些老军咂摸出点滋味来:选他们入伍,多半就是因为他们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房间内,杨承祖也在陆炳解释着,这半大孩子小老弟,现在虽然顶个仪卫副的头衔,实际管不了人。那些人儿子的年龄可能都比陆炳大,他哪有什么权威,只不过是跟着杨承祖身后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偶尔也会来提点问题,或是转达一些人的要求而已。

    “练兵么,第一步就是要选兵。选兵,就是要选听话的兵,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兵。所谓身强力壮,武艺高强,是没什么用的。我在边塞上见过打仗,千百个人混战在一处,你什么武艺也没用,保住自己的命更多是靠运气,而不是靠功夫。仗着自己懂拳脚,有功夫,不肯服从命令的,非但没用,反倒有害。若是他懂武艺,但是知道不炫耀的,我其实也就收了。黑脸的,就是因为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干活多,肯吃苦的,没有那么多抱怨,也能沉下心去做训。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有机会成为好兵。”

    他这法子,其实是另一个时空里,戚继光的招兵标准。安陆虽然没有义乌那边矿工那么好的资源,可是这些军户子弟日子过的也不怎么样,从中选些老实本分的,战斗力比不了浙兵,却也能强过这时代一般的战士。毕竟自己不需要跑的比熊快,只需要跑的比队友快就行了。

    陆炳道:“大哥,你这么选卒的法子,可是安陆真的可能打仗?”

    “不好说,希望不会如此吧。但是这事,谁说的好呢?毕竟叛军五万下湖广,声势很大,谁知道打到哪一步。如果我是朝廷,肯定是先集中兵力跟他打一仗再说,说是五万,实数能有两万就不错了,就是乱军。官军一万,就可以和他们开打了。可惜啊,非要守城,搞的他们四处抓人充数,现在怕是真能有五万了。不过兵装是问题,按说还是打不过官健,可是有备无患么。总归是不打仗的好,太平日子谁不想过,就怕老天要为难咱们,所以咱还是要做好准备。”

    他知道这话是陆炳替兴王世子甚至是兴王妃问的,自己也好安一安她们的心,只要上面的人不乱,下面其实也乱不到哪去。

    相对于这些,他自己的事,才是真正的头疼。张嗣宗没找他的麻烦,可是那场诗会的后遗症在逐渐发作,现在找他麻烦的人不少,而且这种麻烦,正在慢慢发酵,扩大,朝着让他头疼且无可奈何的方向扩散开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钱夫人

    一条颜色鲜艳的丝制手帕,上面绣的一对鸳鸯戏水,栩栩如生,仿佛在手帕上活了起来。而在那副图下面,则是绣的一首唐人牛峤的《菩萨蛮》。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这文字里流露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更别提,那手帕中包的,那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绣鞋,只看那窄窄的鞋尖,就能想到这鞋的主人,究竟生的是如何一副好金莲,再想下去,就让人难以自持了。

    “苏若兮不愧是能成为绮香馆花魁的女子,果然是有些手段,送的礼物也有一套。真是的,要不是眼下实在走不开,真想去会会她。”那丫鬟能把这样的东西送到杨承祖手中,想来也是花了些工夫和心思打点门路,中间也使了不少银钱疏通关节,这份心意足见真诚。不过眼下的杨承祖,也确实当的起这些花魁行首下心思。

    当初杨承祖那几个话本,为他在安陆州挣了足够的知名度,而这次重阳诗会,他这忧国忧民的形象一树立起来,就更加受欢迎了。以往安陆清楼中的局面,是万嘉树一家独大,现在已经变成两极并立。

    那些小姐们乃至一些闺中怨妇,看了那两个话本,为其中男女情爱的大胆所吸引,又为悲剧情节所感动,本就有些心猿意马。再一听说当日阳春亭的情景,就幻想着这是一位年少英俊,身强力壮的白马将军,不知午夜梦回之时,有多少佳人把这幻想中的偶像,当做了情郎。

    有些大胆的,便将书中情节活学活用,以自己为陆氏,以这杨承祖为画匠李生,以求一会。至于那些清楼女子,就更不用在意什么束缚,直接写书信邀约,情愿分文不取,有的甚至愿意倒赔些缠头。

    苏若兮这位花魁也算用心,居然想出这么香厌的邀请手段,让人难以拒绝。这种麻烦让杨承祖不胜其扰,颇有些后悔参加那场文会。他倒不是想要改过从善,从此远离这花花世界,安心守着家里的女眷。事实上,由于家里女人先后有孕,他其实更期待与一些新人有所接触。

    可问题是,他现在实在是没有时间。天知道宁王的部队什么时候会过来,按他的观察,万同做官或许有一套,可要说打仗,那就是个彻底的废物。指望他守住城池是不现实的,如果叛军真的来了,恐怕自己就得依靠这些仪卫来抵挡敌人。之前还说仪卫不承担作战任务,现在却是就得把他们按战兵操练了。

    训练如何撕杀,如何接战,那自有老军伍们来操持,他上不去手,也不懂。可是筹措物资,以至于安抚军心,布置王府的防卫,这一系列的工作,哪样也离不开他。

    要说交战的训练,他倒是不怎么操心,打仗不是打架,不是看谁的武艺高,谁的部队就能打。主要比的是组织度、训练度。像在另一个时空里,拿着火器的部队被拿长枪大刀的部队吊打,上千人被七个人追着砍,宁可投水自杀也不敢接战,显然跟个人武勇没什么关系。

    王府仪卫在这两方面做的都不差,再有老军伍一教导,怎么也能练出来,这个时代的大明军队,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再说大家的身家性命都栓在王府身上,如果王府出了问题,大家都要陪葬,这种厉害关系面前,谁也不敢大意。

    他对于军伍的要求就一个,要让士兵敢打白刃战,如果只敢远距离放铳开弓丢砖头,一旦离近了就溃不成军,那就要吃军法。

    这个要求不能算低,可是只要纪律上去了,白刃战的胆子,不难练出来。不是什么见没见过血的问题,这种匹夫之勇战场上意义不大。真正有用的,还是军纪,长官没命令停下,就得往前冲,有了这个服从性和纪律性,对上叛军至少可以自保。

    真正困绕杨承祖的,其实是装备。江南卫所的军械远不能和北方相比,像仪卫司里除了那百多杆霹雳炮以外,铠甲倒是不少,其他的装备就一般。

    当然,这个时代的作战方式,装备起不到逆转战局的作用。不过兵器比别人的好一点,总归是能占点便宜,仪卫司的人太少,还是得用装备尽量拔高一下战斗力。

    江南这边,多是软弓轻箭,仪卫司里的弓箭没有多少堪用的。装门面还行,真到杀人时,威力太差劲。杨承祖从河南带来的弓弩,远比他们这边用的好使。所以这段时间,他主要忙的就是为仪卫司购买一些军械。

    这种事肯定上不了台面,如果闹起来,会让王府很被动,只能秘密进行。不过安陆作为水旱码头,这种渠道确实是有的。当他向王妃请示了购买兵器的事情之后,很快陆柄就为他和钱夫人搭上了线。

    上次知道钱夫人,还是收租子的时候,知道她是安陆这边屈指可数的大豪商,没想到连这种生意也有涉及。两人见面的地方,乃是安陆城内的一间小茶馆,这茶馆并不怎么显眼,十分僻静,但是环境很不错。这茶馆多半也是钱夫人的产业,杨承祖一进去,就关了门,直接把他让到二楼的一个雅室之内。

    房间内,一个身材修长曼妙,身穿素色大袖衫,脸上蒙着面纱的女人在那里坐着,旁边还有个中年妇人在那里侍奉。烹茶的博士,一言不发的为二人点茶,等做好这一切,就弯腰出去。

    看上去钱夫人轻车简从,身边没什么仆人,也没露出相貌。可是人坐在那,所流露出来的气度风仪,就让人不敢小视。杨承祖也是见惯了大角色,可是对上她的感觉,几乎与当初对上刘五儿,以及之前在王府见到王妃蒋氏的感觉一样。明明是个商人,身上总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仪,让人不敢小看。

    至于那位中年妇人,想必是女卫之流,既是这钱夫人的管家,也是她身边的保镖。身手看不出来,不过想想也不会差到哪去。

    这钱夫人戴着面纱,看不到五官和年龄,可是从她露在外面的肌肤看,应该年纪不会太大。以这种年龄,就能做这么大的生意,想来多半是哪位大人物的私宠,出来当白手套,兼职金丝雀?可是这样的人物,一般也不会有这么强的气场啊。

    总之钱夫人让杨承祖感觉有点看不透,也不敢小看她,甚至觉得,那位张都督与钱夫人比起来,可能更好对付一些。

    等两下坐定之后,钱夫人道:“喝点茶吧,我谈生意之前,习惯喝茶。你这次的生意,说实话不算小,眼下又是这个时局,你就不怕事情生了变化,你得把头搭上?你不过是王府的仪卫正,这王府不是你的产业,用的着这么拼么?你自己知道,你得罪了一些什么人,有不少人在盯着你,你如果想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第三百六十八章手段(一)

    “钱夫人说的有道理,我知道,现在外面有不少眼睛看着我,眼睛的主人,很有办法。这个时候,我该做的事,要么是去找人说和,向他们倒茶认错,希望他们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要么就是低头做人,谨小慎微,不让人抓住一点把柄,以求混个平稳过关。眼下做的这个事,说起来有点……作死。而且也牵连了夫人,不好意思。”

    “你倒不必考虑我,我能做这生意,自然有我的门路,也有我的办法。不管生意成或不成,哪怕真的被当场抓了现行,我也有把握脱身。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为的是什么,值得不值得?”

    “钱夫人,这似乎和生意,没什么关系吧?”

    “是啊,只是随便问问,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钱夫人脸上戴着面纱,看不到表情,只是从她的语气里,能感觉到,她似乎是在笑。

    她的声音很好听,如同空谷黄莺,这是杨承祖对钱夫人的评断。大概这女人是没有陷害令的,这问题不回答,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直觉告诉他,如果这个问题不解释清楚,对于两人今后的往来,恐怕会有妨碍。

    “也没什么不想说的,只是有的话,说起来有点麻烦。仪卫司最近招了些人,他们需要兵器。铠甲么,王府还是有的,可是手上的军械,就不充足了。还有,仪卫司的弓箭,怎么说呢,中看不中用。大家拿来吓唬人还行,真的用来杀人,总是差一些。”

    钱夫人指了指茶杯“喝茶,这是咱们安陆州的云雾茶,很有名的。长在大洪山那,直上云霄,很难得的。我和长寿郡主是朋友,从她那拿了一些,等闲不容易喝到,不要浪费。”

    杨承祖喝着茶汤,品味着那满口的甘甜,只听钱夫人问道:“杀人?仪卫司用的上杀人么?王府仪卫,是来保护王府安全的,而在安陆,还有人敢打王府的主意么?要说现在城里,是有了一些灾民,也出了些不法之徒,不过若说他们敢打王府的主意,我是不大信的。再说城里有安陆卫,万同又在组建安陆营,听说招募的都是精壮汉子,王府的仪卫,还用的着临阵么?”

    “是啊,您说的有道理。”杨承祖胡乱敷衍了一句,并没有说什么。

    钱夫人似乎看出他在犹豫什么,用手拿起眼前的茶杯,撩起了面纱的下角,轻轻吹着茶水。洁白玉手与那茶杯几乎形成一色,让人难以区分。由于只露出了嘴的部分,还是看不清楚。但是能依稀看出来,这钱夫人是个瓜子脸,皮肤很好,嵌称吹弹得破,樱唇鲜红,如同玛瑙。

    “万嘉树的消息,是我透给你的,你总不会认为,陆炳那个小毛孩,能知道那么多吧?他若是知道万嘉树在清楼有什么相好,范夫人第一个打死他。这回,你该放心了吧。”

    她说的范夫人,就是陆炳的母亲,嘉靖的奶娘。杨承祖原本确实顾忌着,不知道钱夫人是谁的白手套,万一她背后站的人就是万同,那自己不是自己作死?等到她这么说,他心里这块石头才落了地。

    “好吧,钱夫人确实是明白人,那我也就敢说几句了。万州牧或许是个好的父母官,只是在抓军队上,却不如他抓民政上称职。那安陆营,其实,是没什么资格叫安陆营的。那里面的安陆本地人连三成都占不到,不过是各大族世家的子弟,充当了营里的军官,士兵除了从安陆卫选出来的,就是招募的流民。”

    “以工代赈,这确实是个办法,可是招募流民为军,这就有点孟浪了。尤其他招兵是以谁身强力壮为条件,若是有武艺的优先录用,这便……有武艺?这年头有武艺,当流民的,天知道是不是江洋大盗。”

    钱夫人似乎对他说的很有兴趣,点头道:“你继续,本……本夫人对这个有点兴趣。”

    “我不是说有武艺的一定是贼,而是说,这个时候,不能拣到篮子里就是菜。这么搞,很容易好心办坏事。越是这种时候,其实越要卡的紧一点,以免让坏人混到营兵里。那些人来的太杂,哪里人都有,情况又不了解,想要审核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些我能明白。但是越是这样,越要防着他们,结果反倒让他们进了兵营,这不是把老鼠放到米缸里么。说实话,如果说安陆营组建之前,我对这边的安全担心五分,组建以后,我的担心,就到了八分。”

    安陆的世家望族子弟众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考科举得功名,走上这条青云之路的。有一部分子弟属于怎么努力,也无法中举的存在,而他们也是这个家族的人,自然也得为他们的前途想想办法。当兵不是什么好前程,但是成为军官,走武职升转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把这些子弟安插到安陆营里当军官,也算符合这些家族的利益,因此他们对组建安陆营也有很大热情。出钱出粮出人手,也正因为有了他们的支持,安陆营的组建才能这么顺利。

    于他们而言,如果宁王的部队真的打来,自己家肯定是要逃难,但是家业大多在此,怎么也要留下来人看管,该打还是要打一下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跟宁王的矛盾难以调和,那么怎么也是要打,让子弟混个官身,就算是额外收获了。

    再说这些大家族联手,能动员的佃户是个庞大的数字,打宁王一支偏师,问题还是不大。所以对他们而言,把宁王的部队当成了送分怪,是自己家子弟得前程的垫脚石。

    现在的安陆营,得算是万同的一个善政,这个营头的组建,也得到了安陆本地士绅的一致好评。也就是在这小小的茶楼之中,杨承祖才敢说这营头的几句坏话。

    钱夫人道:“按你的说法,这个安陆营就是不可靠了?听说你在滑县主持过河南粮战,是个有办法的人物,这次为什么不出头,把这事给压下去?只是被动防御,这不像你啊。是不是,你已经有了计划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手段(二)

    “圣女说,杨承祖在滑县主持过河南粮战,圣教在河南的布局,就是坏在他手里。那这次,我们的大事,会不会也被他坏了?要不然,还是先下手为强吧,我手下还是有一些人手的,而他与张嗣宗、万同,似乎都有点过节。即使我们下了手,他们也未必能找的到人。”

    与此同时,在安陆城内另一间茶楼内,一间雅室之中,不平王石金梁与白莲圣女对面而坐,白莲圣女全神贯注的拨弄着琴弦,弹奏的,正是一曲“十面埋伏”。

    “石香主手上有人手,我是知道的,不过用来杀杨承祖,浪费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当初在河南是锦衣百户,上面有河南巡抚捧他,又机缘巧合搭上了周王府的关系,所以能坏了我的布局。可是现在,他不过是王府仪卫正,并不负责民事。万同不喜欢他,地面上他找不到帮手,至于王府,湖广这么多王爷,一个只有世子的王府,又能有多大影响。他就算想坏我们的事,手里也没有牌可用,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圣女的意思是,不要动他?”

    “我的意思是,不能因小失大。”白莲圣女琴音依旧,章法森严丝毫不乱,便是当世一流大师,也不过如此。“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要抓紧安陆营,把我们的人,尽可能多的安排进去,把这个营头控制起来。至于其他的事,能少做少做,能不做就不做。杀个仪卫正不是大事,杀了一个有皇帝赐刀的武官,不是小事。如果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石香主的大事,不怕受到影响么?”

    “其实我倒是觉得,乱点不是坏事。”石金梁对于杨承祖了解的并不多,如果说如何忌惮,那其实是谈不到的。只是他觉得,能被白莲圣女记住的人,肯定不会是简单角色。要做大事,就要先把对立方的厉害人物排除掉,不管用什么手段,总之麻烦减到最小,这就是做事的道理。

    白莲圣女的反对,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女人虽然年纪不大,还是个女流之辈,可是智谋韬略不逊须眉,石金梁自问也不能强过她。与她的建议,还是尽量听取的,只是她的这个理由,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乱起来当然不是坏事,但问题是乱到什么地步,如果王府的仪卫正被杀,下一步是什么?第一个警觉的就是王府,他们会认为,是有人要对王府动手了,肯定要加强戒备。说不定就会向皇帝去哭诉,兴王和正德的关系很近,万一引了标营下来,又或者是虎翼营回防安陆,你觉得我们的起事,会不会受影响呢?”

    白莲圣女不急不徐,只是为石金梁分析着道理,白莲教的组织结构不是很严密,总教之于地方分舵的控制力不算强。像是青龙山最近脱离了掌握,反过来侵夺白莲教原有基本盘,总教气急败坏是有的,但是除了气急败坏,其实也做不了什么,鞭长莫及。

    湖广是个大型分舵,石金梁的自主性很强,她的身份再高,也不能替对方拿主意。最多只能当个谋士,分析一下成破厉害而已。至于肯不肯听,如何行动,终归还是石金梁自己的事。

    听到虎翼营,石金梁也沉默了一阵,他不在意江南的卫所,但是却无法忽视虎翼营。那是在整个江南都数的上的强兵,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为上。至少在起事之初,还是少惹他的好。

    “那圣女的意思是?”

    “抓大放小,我们只要控制了安陆营,就控制了力量。只要我们有了力量,任何人挡在我们面前,都会被碾的稀烂。那个时候,一个杨承祖,或者说加上兴王府,都算不得什么。所以我认为,石香主现在要做的是,控制力量,而不是去搞小动作。”

    石金梁哈哈一笑“圣女说的不错,力量,确实在力量面前,任何花俏伎俩,都不值一提。安陆营,我一定会拿到手里,安陆城内最强的力量,自始至终,也全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不论是王府还是衙门又或者是安陆营,在这股力量面前,其实都是……蝼蚁!”

    “所以就说了,安陆营那边,万同就是在瞎搞。没事弄什么因材选将,举贤以能,这样搞起来,安陆营不乱才能有鬼。”在另一边的茶室内,听了杨承祖的分析,钱夫人并没做声,只是将万同在安陆营的一些举措说了出来。

    万同确实算是个廉吏能员,而且在大明朝内,绝对得算是有良心的地方官,又或者说,称的上爱民如子。比如搞的这个安陆营,他为了换取大家族的支持,不得不将一部分营里的位置做了交易,许给那些本地宗族子弟担任军中军官。

    可另一方面,他为了不让一个灾民饿死,部队的主要兵员,都是从灾民中选拔出来,同时还在军中搞比武选将,下层军官乃至部分中层军官,都靠这种方式选拔出来,再向上级汇报备书。

    这个安陆营本来就是为了防范宁王叛军而组建的武装,知州对其的干涉力度很大,这种保举基本都能通过。也就是说,他这个安陆营不但给了难民一口饭吃,还给了他们一个前程,在士林中评价起来,都得称一声善政。

    可是这种善政在杨承祖看来,就是昏的不能再昏的昏招“安陆营本来应该是为了维护治安防范外敌组建的部队,可是现在看起来,我怕最早出问题的,反倒是那里。只是我刚才说了,我现在的位置,根本干涉不了安陆州的事务,对于这些,我只能看,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王府的防务加强。我做锦衣卫时,守的是一地平安,如今做了仪卫正,就只能维护一府安危。再多的事,我就管不了了,安陆这一关是能过还是不能过,那就只能自求多福,我也无能为力。”

    钱夫人道:“这桩生意,危险很大,对你对我都是如此。不过也不是不能做,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咱们就可以谈。”

第三百七十章手段(三)

    “今后的书,都在夫人指定的书坊发?夫人,你这个条件,我有点为难,实不相瞒,在下跟屈山坊那边,是有契约的。”

    杨承祖没想到钱夫人居然提出了这么个条件,是要自己今后的话本,都在她指定的书坊刊印发行,至于稿酬费用,则由钱夫人说了算。说实话,现在杨承祖也得算安陆一个小有名气的写手,在重阳诗会那,也积攒了足够高的名声。话本的价值,是一路看涨的,润笔费用比起当初提高了不少。

    在明朝,当写手的收入不定,不过只要有了名气,而且有一定的身份,不被书商吃住的话,那么写一部作品带来的收益,相当可观。在另一个时空里,许仲琳写作《封神演义》的原因,就是因为女儿出嫁他拿不出嫁妆,在文本完本之后,闺女就能顺利嫁人。

    跟钱夫人合作未必是坏事,只是屈山坊那边,似乎有点对不起人。钱夫人万一开价又不够良心的话,自己不就亏了?可问题是,买军械,练新军的事,全都是王妃批准的。也就是说,这个计划王妃全都掌握,自己如果回去告诉王妃事情被自己搞砸了,这便也不好交代。

    钱夫人哼了一声“契约?那算什么东西?在安陆州,不会有人想和我打官司的,如果他想打官司,本夫人不介意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这事,就这么定了,等到过了年,我这有个题目,你帮我写成本子。军械的事,包在我身上,保证都是好货色。这生意,是要和张嗣宗别苗头的,本夫人为你担了这么大的风险,这点小条件,你难道还要拒绝么?”

    她这么一说,就没了杨承祖拒绝的余地,至于屈山坊那边,那就只好说一句对不住。大明朝的商业环境就是如此,大家比的不是谁能做生意,而是谁更有办法。既然办法不够多,输了也是天经地义。

    朝廷大军征南,湖广作为产粮区,朝廷的军需官采办军粮主要都在这边。张嗣宗这次到安陆,既是想着尚主,另一方面,也是在遥控湖广的军粮交易。虽然交易的重点是在武昌,可是如果张嗣宗在武昌露面的话,那张家坐庄操纵粮价的事就太过明显了。要知道从他手中卖出的粮食,价格远比市价贵出数倍,这事如果闹大了,建昌侯的日子也不好过。

    钱夫人作为本地豪商,算是狙击张嗣宗的主力,她的粮食价格比张嗣宗手里发卖粮食的价格低两成,并且也有自己的门路,保证能把粮食按时卖到部队里。靠着这个,她和军中也建立了关系,再说现在安陆营组建之后,同样需要大批兵器来武装部队,有这个因素,她要搞一批兵器,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有一个要求。王府的兵器,必须比安陆营的兵器要好。同时,王府里有一批库存的软弓轻箭钝刀锈枪,夫人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这些东西都卖到安陆营里。把该给他们武装的强弓重箭,精良兵器都弄到王府来?”

    “一言为定。”钱夫人说完这话,主动伸出了自己的纤纤玉手。皮肤洁白光滑,手指细长如同水葱,上面找不到半点瑕疵。一看就知道,手的主人从未受过风吹日晒,也没受过什么苦。

    杨承祖愣了愣,然后伸出手,与对方的手在空中击在一处,只觉得对方的手:很凉。

    等到杨承祖走了,那名奉茶婆子趴在钱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钱夫人哼了一声“盯我的梢么?随他的便,我倒要看看,他能闹出什么风波去。”

    在安陆城南一座府邸内,病床上的人,一阵剧烈的咳嗽,吓得伺候的丫鬟急忙过来帮他拍着后背。

    “贱人!不守妇道的贱人,等我痊愈之后,一定要跟你算总帐!”这阵哀号在宽大的府邸内盘旋,似乎想要一路冲上九霄,在整个安陆回响,可惜终究是被深宅大院,高门大户挡住,只在这大宅内转来转去,如同怨灵。

    王府外面,已经出现了一些流民的影子,王妃再仁厚这时候也不敢开粥场舍粥,否则一个收买人心的罪名怎么也逃不掉。只能拿出一部分粮食交给官府,由地方官负责赈济,至于这些粮食最后的去向,那就只有天知道。

    可是对流民来说,安陆城内第一大富户终究还是兴王府,自己肚里没饭,自然而然的看着王府眼红。不知几时,难民中开始流传着王府发馒头救人的消息,还有的说,王府要买丫头。于是难民们开始在王府周围晃荡,还有的主动带着女儿过来,求条活命。

    杨承祖回来时,见到一些身有残缺或是年纪老迈的,已经在牌坊那边跪下,开始哭号着,诉说着自己的可怜。每个人似乎都有许多的冤枉和委屈,如果细问的话,说不定能牵连出许多官府的情弊,或是什么六月飞雪的奇冤。

    门上的护卫对于这种情况也不知如何处置,见杨承祖回来,急忙上前见礼,“仪正,您看看,这可怎么是好。王妃那边倒是想舍他们点干粮,让他们走了,可是后来又下了命令,说等一等再说。他们在牌坊那边,咱们不好说什么,可是就在这,似乎也不大好看。”

    杨承祖看了几眼,转头对一名士兵道:“你去拿皮鞭来,要车把势赶牲口那条。把王铁头、宋国恩他们叫来,让他们带上棍棒。”

    皮鞭带风,如同蛟龙出海,棍棒乱挥,似猛虎下山。各种器械呼啸着,在那些流民中制造着惨叫和求饶。那些身有残缺的动作本就不快,见一群人如狼似虎的杀出来,吓的魂飞魄散,慌乱逃窜下自相践踏,这下伤的比被打的还多。

    至于那些年老的,也并未享受到什么优待。当到烟尘散去,几十人在地上躺着惨叫,似乎伤的不轻。

    几名佩刀的衙役已经朝这边过来,杨承祖将鞭子朝铁头手里一递,手按宝刀朝那些衙役迎了上去。

    带头的捕快自然不是梁威,而是一个四十开外的汉子,杨承祖记得见过他,好象是京山县衙门的,不过叫什么已经记不得了。那衙役远远的给杨承祖跪下磕头行了礼,然后问道:“仪正,你这是?”

    “没什么,这些人堵在王府前面,影响不好,所以我只是维持秩序。如果你们衙役能够维持,就把这些人都弄走。如果不能维持秩序,那我们就用我们的方法维持。如果你阻拦的话,那这事就是衙门的事了,你能代表衙门表这个态度么?”

第三百七十一章手段(四)

    这名衙役自然做不了这个主,只好干笑两声“仪正您这是说笑了,没有这样的事,只是老的老残的残,我们也不好管不是。再说难民人多,这些人有自己的亲戚子侄,我们一动手,说不定就被围攻了。说不定这里还有谁是安陆营里官兵的家属,惹不起。”

    “你们惹不起,我惹的起,敢来王府这边捣乱的,都是这个下场。你们是城隍爷,有自己的路子,替我传个话下去吧。王府这里一不舍粥二不舍钱,哪怕是全家都要饿死,也死的离王府远一点,下次再来的话,那他就不用担心挨饿的事了。我这口刀,是杀的起人的。这次的伤号,我雇人抬回去,谁想找麻烦,来王府找我!”

    灾民多,赚钱的门路少,只要肯出钱,自然不缺肯抬人的壮丁。杨承祖拿出银子来,就有人主动出来抬着伤号离开,而杨承祖手中提着鞭子,目露凶光的四下扫视,方才逃走的灾民,只敢远远的看着他,议论着什么,但是没人敢靠前。而他提着鞭子带着铁头等人绕着王府转了半圈,就发现在王府后墙附近,有人拿了木料碎砖等物,开始搭简易的窝棚。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许过他们可以在这盖房子么?”

    那名衙役尴尬的一笑“灾民太多了,城里地方有限,住店他们是住不起的。都住在垄沟里,也不成话,再说男女混居,也不成个体统。州牧那边传下话来,难民们住宿的事,大家多担待一些……”

    “万州牧是读圣人书的,仁义。他想要担待,我双手支持。但是他怎么仁厚是他的事,不能用王府来给他做这个人情,堂堂王府旁边,这么多窝棚,成什么样子了?来人啊,给我拆了它。谁敢阻拦,就给我动手打!”

    有他这话,宋国恩等人就直接冲了过去,仪卫司里又出来百多人,又是一阵乱摔乱砸,哭天抢地。在那名衙役无奈的注视下,这些灾民好不容易盖起来的窝棚被拆了个干净。

    看着这些老弱妇孺痛哭着被鞭子打的向远处逃散,还有的宁可被打的皮开肉绽,也跪在地上不起来,那名衙役鼓了鼓勇气,小声道:“仪正,您看看,是不是能通融通融?毕竟大家都不容易,他们也很可怜的。”

    “可怜?”杨承祖哼了一声“既在公门内,必然好修行,有这个心肠是好的,不过也好歹看看,这是什么情况。把房子盖的离王府这么近,这是安的什么心?看看这些木料,找几根顺到墙根,晚上就可以顺着木头爬上来,手脚利落的,就能跳到王府里偷东西。是不是到时候又要说,他们不偷就会饿死,所以该体谅一下?如果走了水,王府被捎带上,是不是也该说王府家大业大,也得体谅一下下民疾苦?你们可以体谅,我体谅不了。这王府的安危是我在负责,这事不能允许。再说后墙那边,就是王府内宫所在,都是女眷,出了什么问题,你担的起责任么?”

    见他这么一说,那名衙役就没了话,杨承祖回头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昼夜加巡。王府附近不许闲杂人等逗留观望,有人敢在这盖房子或是要钱要粮的,有多少打多少,打出人命,我来承担。”

    他安排完这些,回到仪卫司时间不长,黄锦就过来,说是蒋妃宣他,想是门外那场纠纷,已经传到了蒋妃耳朵里。这段时间,杨承祖与蒋妃见过几次,并养成了定期汇报,有事请示的规矩。这次见面时,中间那道珠帘已经被撤去,君臣两人直接面对面的交谈。

    蒋妃不到四十,由于保养的好,皮肤白皙,看上去像三十左右。雍容华贵,贵妇气质十足。能做王妃模样自然不会丑,而她的面相十分厚道,属于比较好相处的女人。而在下首位陪坐的,是兴献夫人王氏,这女人的年纪比蒋妃小几岁,也是个美人,只是面相上多少有些尖刻,让人看着感觉,不是太舒服。

    “外面的事是怎么回事?先王在日,咱兴王府一向是仁厚为本,虽然碍于宗藩身份,不好直接出头施舍钱粮。可是咱们给州衙的钱粮一点都不少,往年因为兴王府的关系,都能多救不少人命。今天这种拿刀动杖的,若是王爷在日,怕是万不能允许。”

    “是啊,杨仪正,你这事做的未免太差了。买兵器也好,练兵也好,这些都是为了王府安全。可是驱赶灾民的事一做出来,咱们王府的名声,这回怕是要一落千丈了。左右不过是些灾民,何必那么如临大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宁王叛军呢。”

    王夫人因为上次小翠的事,对于杨承祖没什么好看法。可是同样因为那件事的结果实在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也让她收敛了一些。不敢跟杨承祖正面冲突,只能敲敲边鼓。

    杨承祖倒是没因为两位王妃的责难就如何胆怯,只跪下磕头道:“王妃娘娘容禀,臣方才已经问过仪卫司的一些老人了,往年虽然也有难民来求赈济,可是没几个人敢在王府外面盖房子。大家都自觉的离王府越远越好,像离这么近的不多见。再者,今年的情形跟往年不同,市面上,不是很太平。”

    “这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不过难民一多,这世道就会乱些。总不能因此,就说难民都是贼吧?”

    “话是如此,只是这些人虽然未必是贼,可是他们随时可以变成贼。毕竟他们肚里没食,而王府锦衣玉食,人有我无,这就容易让他们心里有怨气。我们吃肉,他们喝汤,我们吃的饱,他们吃不饱,我们有衣服穿,他们没衣服穿。这些,都是怨气。”

    “一点点怨气没关系,回到家里,自己就散了。可是如果这种怨气堆积起来,就容易出问题,天天积压在一处,就好象一个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炸。他们今天跪在府外要钱要粮,明天会叫更多的人来,毕竟谁都有乡亲,谁都有亲戚。今天是老人残疾,明天就是正常人,如果有一天不给,他们就会觉得,是王府不管他们的死活。”

    “你是说?”王夫人比起蒋妃来,少了几分仁厚,不过更为务实。听到这些,她的目光和神色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防患于未然。每年灾年时,总会有些地方,发生一些抢米店,抢粮行的事。那些人,或许都是本分的农人,可是当他们饿的时候,这些本分人,就会变成恶狼。如今千岁驾薨,世子年幼,若是这些人聒噪起来,惊动了世子,臣万死也难赎罪之万一。”

    “所以也只能放患于未然,先把人打散了再说。让他们知道,王府不舍粥米,不来这里等,也省的他们跑冤枉路。一升米养个恩人,一斗米养个仇人。他们对王府没有期待,我们给些粮食,他们会认为是恩情。如果我们一开始就给粮食,他们会觉得王府赈济是天经地义的,将来一个周济不到,他们反倒会生了怨气,因此臣斗胆,将他们都打散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手段(五)

    “这么说,你这样做,其实是为了王府考虑?也难为你想的这么多,确实也是个道理。不过这种事,下次记得交给袁长史他们做,他们是文官,做事可能更稳妥一些。你终究是个武人,做事有时太过冲动,万一打出了人命,也是个罪孽。”

    “姐姐,这话就不是了,袁长史是个读书人,行事总要讲个仁义道德,由他出面啊,说不定最后反倒是可怜这些灾民,反过来劝我们让一步。再说那些人,我是打过交道的,你与他们讲道理,他们能跟你哭上一整天。若是拿起鞭子来,他们跑的比谁都快,杨仪正这事,我看做的挺好。”

    一提到世子的安危,蒋妃不管如何厚道,也没话可说了。世子是她的希望,也是王夫人的希望,一旦世子有了什么好歹,连封国都得除了。

    所以对她们来说,世子高于一切,当杨承祖提出难民可能发生哗变,近而威胁到世子时,这两个人也都改变了立场,反倒是授权杨承祖放手去做。

    这消息传到后花园时,朱厚熜正在后花园里拉着弓。这是一张来自陕西军卫里的硬弓,与王府常用的软弓不同,只拉了几下,就累的他满头大汗。可是他脸上,则带着兴奋的神色“今天,比昨天,多拉开了一次。陆炳,我是不是很棒?”

    “千岁龙精虎猛,自然身体强壮,武艺高强。”

    “陶神仙教授我的那法子,据说是要男女合修的,可是还在丧期,再说我又没成丁,合修的事,还谈不到。只是自己修行,气力就比过去有了长进,可见他真是个有神通的。今天杨仪正驱逐难民,那情景……很过瘾。你告诉他一声,下次如果再有难民来,记得叫上蒋大郎,与他一起出去。”

    “千岁,这事你支持杨仪正?”

    “当然,上次去乡下收租时,他说的话我还记得呢。这个天下,是不能只讲仁义的,这么多灾民,要吃掉我们多少粮食?把房子盖到宫墙外头,我看他们眼里,也没了王府,这样的人,如果再救济他们,就是好歹不分了。只是这种事,我不方便做,别人不敢做,像杨仪正那么敢干事,不怕背锅的忠臣,已经不多了,我当然支持他。回头我要发一份犒赏给他,让他知道本王的态度。”

    说完这话,他又举起弓来,幻想着眼前是那些饥民,自己正在拉弓射箭,将他们射的鬼哭狼嚎,逃的越远越好。

    这次驱逐里,难民很是被打伤了几个,经过初期的哭号之后,就有人带头,不少人到了州衙外面去哭着告状。万同正在处理着大堤修筑的钱粮问题,却被一阵阵哭声吵的皱起了眉头。

    等听完了这事,他哼了一声,将笔一丢“不像话。身为藩王,却不爱惜民力,反倒是放任手下荼毒生民,我看这兴王府也是越来越混帐了。算了,眼下这帮混帐不来找事就好,本官也不好去管他,将来再上本参奏。来人,传我的话,所有受伤的人,州衙门给汤药医治,至于房子么,可以让他们修在州衙外面。州学里,也可以安排一些人去住,总之,不能让人再睡垄沟。”

    秋风渐凉,安陆的气温渐渐凉了下来,灾民们身上大多是单衣,寒风如同鞭子,无情的透过单薄的布衣,抽打在每个人的皮肤上,打的人瑟瑟发抖。因为点火取暖而引发的火灾,每天都在发生。

    州衙门已经挨了两次火烧连营,同时还丢了些东西,一位在内宅伺候的丫头,夜晚小解时,还被个陌生的汉子抱着就向角落里拖。如果不是她大声叫喊起来,可能已经被辱了。到这个时候,万同也明白了杨承祖的一些想法,难民并不是都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纯良,道理也不适合于所有人。

    安陆营的武器已经运了过来,只是武装起来的安陆营,似乎并不能迅速恢复安陆的秩序。安陆那些大家族的子弟,并不算是优秀的武官,更重要的是,他们和自己的士兵并不熟悉。相对于军官,反倒是那些靠武艺上位的人,或是与士兵操同一口音的人,更容易指挥那些部队。

    他们与难民本是同根所生,很多时候手下留情,或是在争端中,更习惯袒护自己的乡亲,然后再找出一些理由来,为自己的乡党打掩护。而有了军队的支持,那些难民也就更加肆无忌惮,反倒是让本地人吃亏。

    这种局面也是万同所考虑不到的,只是他是个读书人,讲的是道理,而难民们总是能找到这样那样的道理,让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说尽力约束他们,不要闹的太过而已。

    与此同时,在难民中,有一些人逐渐活跃起来。他们往往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进入任意一个窝棚,都能受到欢迎。因为他们不是带着厚衣服,就是带着药,偶尔还会带着粮食或零钱。比这更重要的,是他们带着希望,带给这些难民生存下去,并且能生存的更好的希望。

    作为难民,他们看着安陆本地人相对富足的生活,许多人心里都积攒了不少的怨气。食物的短缺,居住环境的简陋,让这种不满与日俱增,让他们越来越憎恨本地人。

    本来作为外来者,他们更可能受到本地人的欺压,可是当他们的数量形成一定规模后,就有了对抗下去的本钱,由于他们相对更为团结,所以在这种对抗中,难民偶尔还会占据上风。

    而这些人带来的,就是他们战胜本地人,过上好日子的希望。一些充满了光怪陆离以及危险和血腥的传言,在难民中流传的越来越广。许多人开始恢复了在家乡的一些习惯,秘密的拜着自己信奉的神,或是悄悄的进行着祷告,只是他们祈祷的内容,并不为人所知。

    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波高浪急,就在这种环境下,杨承祖的家,也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以及一个足以将这平静粉碎的消息。“白莲教要在安陆谋反,里应外合,响应宁王!”

第三百七十三章手段(六)

    带来这个消息的,正是郝青青,她这次是带了自己的女兵队过来的,近百名身强力壮的粗蠢婆子,携弓带箭,暗带刀枪,居然进了安陆城。杨承祖看到她时,除了感到欣喜外,最想做的,就是把负责沿途防卫的人捉来打一顿,这差事,都是怎么干的。

    “我们有秦王府开的路条啊,没人敢搜查的。再说现在打仗么,江南商路不通,什么都缺,商队多的是。我们就是打着商队的旗号,带的兵器,也说是护卫用的,孝敬递的足,没人仔细查的。”

    郝青青能重遇情郎,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再看铁珊瑚等几个有身孕的女人,目光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是后来的,你们大家都要关照一下我啊。咱们以后就是那个啥?姐妹是吧。反正就是这么叫吧,我这人很好相处的,大家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男人一起分啊。”

    她这种态度,倒是让人很难真对她生气,柳氏将她拉过来笑道:“你啊,真是个实心眼的丫头,承祖有了你,是他的福气。你们大家都得学着点她,家宅才能安宁。”

    杨承祖则对她带来的消息比较关注,等说过了家常之后问道:“你这消息来源是哪里?拿不拿的准?”

    “准的很呢,爹就是怕你吃了亏,让我来接应你。这消息是白莲圣女冷飞霜亲口告诉我的,不管以后怎么样,我们两个曾经是好姐妹来着。所以她说要帮我一次,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我。不平王石金梁还有湖广白莲教大批人马,都跟着难民进了城,准备着夺城的事。你还是赶紧跟我上山吧,这些人手狠着呢,走的晚了,怕是来不及。”

    “冷飞霜?谁啊?你们青龙山现在和白莲教是个什么关系,仔细跟我说说。”

    之前郝青青虽然把人给了杨承祖,可是冷飞霜的事,始终没说过。倒不是担心什么,而是冷飞霜的模样实在太俊,她不希望让杨承祖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可是现在这事,却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只好从头开始介绍。

    大家这才知道,当初滑县粮战时,郝青青是一人一弓,给大家帮过忙的,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长的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人的审美,对于这些女眷来说,郝青青算是个丑女。这样的人,对她们没什么威胁,也就更容易得到接受。

    反倒是她嘴里的冷如霜,让这些女人全都升起防范之心,铁珊瑚道:“白莲教的魔女,难道现在也在城里?我看还是把她先抓起来,仔细审问一下再说,说不定,还能把那些坏蛋都抓出来砍了呢。真是的,好端端的造的什么反啊,就算要反,为什么非要在安陆啊。”

    “是啊,为什么非要在安陆啊,湖广那么多王府,他们为什么非要选安陆呢。”杨承祖摇摇头,暗自叫了声倒霉,没想到,居然撞上白莲教在这里有大动作。他问道:“你们现在的教门立的怎么样,跟白莲教是怎么个关系。”

    “爹这个闻香教,就是按你说的弄的,连那些鬼话,也是按你教的说的。说是当年我爹救过一个狐仙,狐仙留尾报恩,尾有异香,上面有无边神通。靠这个给人看病抓药,又用你说的那拉羊的法子。在三省之内,都有大批教徒被我们吸纳过来,两下也干过几次架,白莲教没占到什么便宜。现在从总教那边,已经把我爹定成是邪魔,说教主早晚催动神通,要灭了我们闻香教。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背地里,他们反倒开始派人和我们联系,两下要商量着合作呢。”

    当初郝云龙身染重病时,杨承祖出了主意,让他们到湖广蕲州来请名医李言闻。李言闻的名字或许知名度不高,可是他有个名声大的吓死人的儿子,那就是:李时珍。

    李言闻身为太医院的例目,对于给土匪看病,自然是没什么兴趣。可是当这些山贼提出要去拜访他的家人时,他就只好跟着上山,然后就不得不扎了根。太医这东西,其实不怎么值钱,所以他和家人的失踪,没在蕲州引起什么大的影响,至少对比宁王南下来讲,一个小小的太医,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靠着李言闻的医术,郝云龙搞教门的经验,已经杨承祖提供的那些后世教门的手段。闻香教的发展异常迅速,如今教徒已有数万人。内中还有不少士绅大贾也入了教,让闻香教有了强大的财力支撑,发展的越发兴旺。

    白莲教方面虽然对于这种吸血吃肉的行为深恶痛绝,可除了表示教主要施展神通,降伏妖魔外,其他也没什么办法好想。毕竟青龙山的地形和位置,就算是官军也要三省会剿才能铲平,靠着教众的力量,就不要妄想打垮他。

    白莲圣女在这种情况下,和郝青青的友谊,也只能到此为止。只是她在与郝青青告别时,特意说出了这个重要情报,算是报答往日的姐妹情义。

    “当家的,平等王石金梁这个人,我爹也是听说过的,是白莲教里数的着的一个人杰。听说他很能蛊惑人心,就算是那些老江湖,听他讲了一通之后,也往往愿意跟着他干。这次他带着大批骨干进了安陆,就是要在安陆起兵,你是要打还是要走,我都帮你。如果要打,我就带着这些女兵,帮你把人找出来解决掉。如果要走,我手里还有路条,你们跟我上山,教主的位子,让你来坐。”

    “其实,这当教主,也挺不错的。”苗秀姑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见众人看她,她又将头低了下来,半晌之后才道:“至少当了教主,就没人在意,我和珊瑚的名分,以及我现在怀的是谁的娃了。”

    “傻子,我就算娶了你,又能怎么样。”杨承祖干脆的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苗氏先是挣扎了几下,但最后还是乖乖的任他那么拥着。“我不怕别人说什么,该给你的名分,肯定会给的,不要瞎想了。”

    柳氏道:“承祖,那你的意思是,要捉人了?那可要小心些,这些乱党都是亡命徒,你可不要受了伤。”

    “阿姑放心,我带着我的女卫去捉人,没人能伤的了当家的。”郝青青虽然怀了身子,可是月份还小,山上的女人身子壮,依旧能拉弓撕杀,并不当一回事。

    杨承祖沉吟了一阵,忽然摇头道:“如果我跟你一起去捉人,那就上了白莲圣女的当了。冷如霜啊,你最后还想要利用一下旧日的姐妹做局,也真好意思。可惜这个计策,对我,无用!”

第三百七十四章手段(七)

    “当家的,你是说?”

    “我是说她在骗你啊。”杨承祖以手加额“不过还是得说,她确实聪明,我差一点真的就上当了呢。只可惜,我对立功没什么兴趣,其实对保住这一城百姓,也没什么兴趣。所以我没有听你说完这些之后,就急不可奈的去报告捉人,而是在这里想着,我能从这事里得到什么好处。也就因为这一想,我才没上她的当。”

    如仙道:“这次我是真的都不明白了,你捉人,能上什么当呢?又或者说,她布这个局让你捉人,对她有什么好处。”

    “因为她想让我把时局弄乱。我敢保证,石金梁很容易找,也很容易抓。但是抓了他,就会激起民愤,说不定当时就会有人出来煽动,让民变马上就发生。不过这种民变,由于没有充足的准备,所以注定不会有太大的进展,很快就会被消灭。可是在民变之初,由于缺乏带领,其带来的破坏力,绝对不容低估,我想,白莲圣女想要的,只是破坏。而不是造反成功,或者说,她想要的,只是朝廷受到损失,而不是叛军得到利益。”

    “这是为什么?没道理啊。她既然是白莲教的人,不就是希望要叛乱成功才好么?怎么会希望叛乱不成功,只乱一乱就算了,这不合道理啊。”

    赵幺娘忽然道:“我想,问题出在那个不平王身上吧。石金梁如果真的那么出色,那么他很可能并不招教主喜欢。再说,教主是不是有自己的儿子,有石金梁这种人在,你让教主的儿子怎么睡的着觉,这个江山他还怎么接?”

    “所以,这一次所谓的湖广起义,其实就是个借刀杀人。这些叛军不管闹的多大,也是注定要被牺牲掉的弃子,那些叛军虽然攻打湖广,但始终进展有限,我想原因也就在这了。”

    最近这段时间的塘报反应,叛军与官军打成了僵持对峙,叛军占领了一些城池,不过对于湖广来说,损失也并不算太大。主要产粮区域,还牢牢掌握在了朝廷手里。只是叛军所占的位置,则是输送线路的要点,如果不驱逐他们,则粮草在手里,很难运送出去,这就是问题所在。

    所以该打的仗还是要打,朝廷方面在发挥自己的人财物力优势,组建新军,编练营兵,准备把那些失守的地方夺回来。可是相对而言,宁王部队的表现就有点奇怪,坐拥五万大军,并没在第一时间开始进攻,相反作战意志十分消极,部队居然是打防御战。

    如今想来,这次用兵很可能就是为了牵扯朝廷精力,便于石金梁的人马在腹地开花。可是按照约定,这支部队应该是在石的人马举事之后,就带兵过来接应他的。只是这回,石金梁真正起兵,那预料中的接应武装就会逃的一干二净,至于物资之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那些头领啊,教首啊,我想可能已经进了城吧?这些人在难民中,应该是有威望的,对比官府的人,恐怕还是他们更受欢迎一些。我们去捉人,这并不难,乃至杀了他们,也没什么难的。不管石金梁有多厉害,武功有多高,在人数面前都没用。可问题是杀了他之后呢?那位冷姑娘只需要轻轻的推一把,就能让灾民把我们生吞活剥,整个安陆都会变成一个屠场。在这种骚乱中,恐怕兴王府首当其冲,第一个保不住。”

    “可问题是,如果我们不做,他们造起反来,一样是保不住的。”

    “这个问题的区别在于,同样是骚乱,谁是骚乱的根源,就非常重要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将来朝廷是要追究责任人的。换句话说,大家是要甩锅的,如果这么大的事,是因为我带队抓人闹出来的,那不管如何,我肯定是死定了。至少也是个丢官吧。所以这事肯定会发生,但是是不是由我引发,才是要点。”

    柳氏在旁道:“儿啊,你爹当初也是为国捐躯的,咱家是世袭的武职。如果能把这事按住,还是按住的好。娘一想到战乱起来,城里不知要死多少人,心里就不舒坦。咱们也不求别的,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杨承祖苦笑一声“娘,这事若是在滑县,不用您说,我也能办了。可是到了现在这时候,事情已无可为,我也做不了什么。换句话说,这场乱子,注定要发生了。如果一开始,就打定算盘,先让难民饿死一半,那么这事确实有可为。可是万同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一个人死,这事就做不好了。我还是那话,升恩斗仇,现在是难民不开心,安陆本地人不开心,大家都不开心,没有人捣乱都可能出问题,还有白莲教,怎么可能不乱?整个安陆就像是一个大火药桶,还有人点着了引线,如果说要它不炸,那只能神仙出手了。所以现在能做的是两件事,第一,别炸到我们。第二,别让我背锅,其他的,就只能随他去了。”

    如仙问道:“若是按你这么说,白莲圣女的目的在什么?”

    “她的目的,大概是要让我丢官吧。我如果现在一走了之,这个前程就算是没了。如果我现在去带兵捉人,整个安陆还是会乱,最后这个锅落到我头上,这个官还是没了。”

    郝青青勃然道:“好啊,我当她是姐妹,她却害我的男人。下次见面的时候,我非要斩她一百刀不可。”

    如仙白了她一眼道:“现在别斩不斩的,关键是咱们怎么做,要不要打点细软,准备走人?”

    而在安陆城内,某处小宅院内,冷飞霜轻轻拨弄着琴弦,自言自语道:“傻大姐儿应该和他见面了吧,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做呢?可是不管怎么做,终归是要丢官的。你的官不丢,又怎么能安心加入圣教呢?乖乖的跟我走吧,不要再反抗下去了,没你的便宜。”

    她忽然想起当初破庙中那一幕,脸微微一热,不由自住的,弹起了一阕“凤求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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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介绍:
本是京剧演员,穿越至大明正德年间,成为一名世袭锦衣。江山变幻,荣衰谁主。喝一杯满殿香,且看那红尘俗景。嚼一块虎皮肉,且听那雨打浮萍。哼一曲临江仙,且随那风起云涌。呼一声大丈夫当如是,这才要独掌权衡。且看锦衣缇骑,股肱心腹,鲜衣怒马,绣春刀出…锦衣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