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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梁生     锦衣王侯txt下载     锦衣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无悔

    这些架票者的身份,杨承祖也不相信是白莲教,这些人在交手中并未大喊什么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也未喊什么三劫应世,从他们身上,既没发现反书,也未发现白莲经卷,应该和白莲教扯不上什么关系。当然,把他们冤成白莲教是应有之义,可是作为主审者,他自己心里得明白那些人的真实身份,否则的话,万一有什么后患就大为不妙。本想着明天动刑打着问,没想到如仙姑娘这,居然知道他们一点根脚。

    如仙这种交际///花,长袖善舞,能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比起这十几个夯货脑子强的多了。她只不过略施小计,就把那大汉的事打问个七七八八,原本是想说与张嘉印,搏个好感,这回却是全盘端给了杨承祖。

    “我听他说,他们是从陕西下来的,说是跟北虏交手,被打散了,成了逃兵。那人自己还吹牛皮,说他砍了个鞑子,可是我看够戗,多半是吹大气的。”

    去年的时候虽然正德皇爷在宣府那边打了胜仗,可是蒙古那帮贼人实在可恨,不肯配合天家的大计,万岁在宣府整军备武,他们不说迎头撞过去找死,反倒是在陕西三边那用兵,让万岁疲于奔命。

    这次鞑子进犯陕西据说也有六七万兵马,陕西方面兵力不足,就从各地招兵补充。此时的大明,卫所以不大堪用,各地逃亡军户累计超过八十万,占了二百万军户这个理论数字的四成。遇到战事时,多半都是靠从各地抽调壮丁,临时组成部队顶上去,也就是后来募兵的雏形。

    像那位李雄李千户,这次也被朝廷点名,前往陕西从戎杀贼,又从河南地面,前后抽调了上万丁壮填进去。这十几个汉子,都是从河南地面抽调的壮丁,据说是遇到了鞑子大军,被打了个落花流水,这十几个人侥幸逃得活命,一路逃难到了滑县,就想着要干一票。

    “他倒不瞒我,连他冒充锦衣的话都跟我说了。不过他也是吃定了我是个弱女子,说他不是锦衣也没人信。再说他手里掌握着县尊,觉得别人翻不了盘,哪知道天降下你这赵云般的猛将,一刀就把他给剁了!”

    她对杨承祖动心,就是从他单刀杀敌开始,想起他那番神勇,不由心内兴奋,竟是主动又侍奉了一回,两人相拥睡去。次日清晨,等到杨承祖起床后才知,知县已经回了衙门办公,心内暗自佩服:果然张老哥是国朝忠良,勤于王事,真乃楷模。

    锦衣卫本来就不是好招惹的,再加上杨承祖新与张嘉印拜了把子,九娘更不敢惹他,命人送来了早点,等到杨承祖走了,她才坐到如仙身边,“昨个妈妈那也是没办法,姑娘你也别往心里去。咱们这一行,就是命贱,摊上这事,谁又有什么办法了?该认命,就得认命,男人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跟你相熟的几个公子,怕是不会来了。你看你这价码是不是……”

    哪知如仙把脸一沉,立领红袄系的紧紧的,连脖子都不肯露“妈妈,我已经答应了杨爷,替他守着。今后这接客的事,你就别找我了。我的身价钱,你帮我算算,我想赎身。不过我先说好了,我这是自赎,您要是漫天要价,可别怪我不念咱们母女情分。”

    她若是当红的时候,想要赎身势比登天,可是经过前天那事,她身价大不如前,于九娘来说,就不是那么重要。当然,要是消费一点她的剩余名声还是可行的,可是她也知道,这如仙也不是好惹的,把她惹毛了,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让她赎身,对九娘来说,倒也是个办法。

    可她终究是念的过去一点情分,忍不住劝道:“丫头,不是妈妈说你,男人靠不住啊。你手里有钱,还能防身,要是自赎自身,可就连退路都没了。其实妈妈还是认识几个大户,若是能嫁到他们家里的做个小娘,比起杨承祖那等武人,我想可是强多了……”

    “妈妈,你说的对,我知道我走的是一条绝路。他对我现在是新鲜劲,也许过几年,他把我玩腻了,榨干了我的钱财,就会把我像破烂一样丢了。最后我可能要沦落街头,乞讨为生,甚至去做下贱的暗门子。可是我认了,哪怕明知道是个火坑,我也要跳进去。就算烧个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九娘是个过来人,听她这话,就知道这个丫头没救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边哭边骂道:“你个死丫头,娘把你从小养大,教你这么多本事,又传了你这么多骗瘟生的本事,可是你怎么……怎么就也走上这条路了。咱们这行里,多少前辈就折在这上,你怎么就不涨点记性啊。”

    杨承祖那边不知道如仙有此决断,买了份早点回家,一脸忐忑的看着柳氏。他身上那脂粉味,离老远就能闻的见,进了巷子时就不知有多少相熟的伙计拿他打趣,见了娘,如何能瞒的过?

    哪知道柳氏却半句话都没都说,只让他回房补眠,又道:“娘当了一件首饰,为你买了点补品,待会给你炖点汤喝。年轻人身子骨好,可是也不能肆意挥霍啊。”

    杨承祖一脸通红的拿了那二十两银子“娘,这是昨天……”

    “呸!这贱行的规矩,真是生生羞煞个人,你自己带好,娘可不要。把钱存起来,将来给你娶媳妇用,如仙再好,也不是你的良配。你赶紧回房补觉,娘给你炖汤去。”

    杨承祖却把银子朝娘手里一塞“这可不成,我得赶紧赶到值房那边,从今天开始,我要把咱杨家的东西都拿回来,还要让您过好日子。第一步,就是把锦衣衙门拿到手里,把我爹的权柄,都收回来。”

    见他匆忙换了飞鱼服向外疾走的模样,柳氏眼前一花,恍惚间仿佛眼前跑出去的,不是自己的便宜儿子,而是那死去的杨大兴。呆了半晌之后,才用袖子擦着眼睛,小声道:“像,真是太像了。菩萨保佑,承祖儿终于长大了,只盼您老人家发发慈悲,千万别让他走他爹的老路。只要他长命百岁,健康无忧,就算沦落街头,沿街乞讨,我也愿意。”

第十六章新的难题

    滑县锦衣小旗所,位于县城城西,杨承祖到时,天已过了辰时。按说点卯点卯,锦衣卫应于卯时集合于小旗所接受点名,并进行基本操练,之后再行安排。

    可如今各地军纪早已废弛,锦衣也不例外,谁也不会蠢到真的卯时来这等着操练。等到杨承祖到地方时,二十几个军余立在外面,正役只来了三四个。大家举着油条豆浆,正在边吃边聊,见了杨承祖来,忙纷纷过来见礼,还有的问道:“大侄子吃了没有?咱这有现成的烧饼油条,你来点。”

    杨承祖可没心思什么整顿纪律,像某些小说似的,搞什么现代军事训练,把这锦衣卫打造成什么钢铁意志钢铁汉,和光同尘才是正道。这些人的怠惰,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其中的原因也错综复杂,若是从自己生改规矩,除了落一身不是外,没有任何好处。他只笑道:“好说,我在香满楼用过了,比咱这的好。上好的虾饺汤包,还有细米粥。王老爷子还是宋伯他们几时过来啊。”

    “快了快了,您今天不是来办交接么,估摸着再有小半个时辰,人怎么也到了。好家伙,香满楼的东西是好,可是也得吃的起才行啊,太贵了。”

    几人扯了一阵闲话,王忠、宋连升等实权人物纷纷到了地方,王忠也不废话,掏出钥匙,取了帐簿出来,与杨承祖开始交接手续。一个小旗所,倒是没有什么复杂的首尾,只要做到帐目清楚,就能顺利交接。

    滑县小旗所的帐目也简单,连带这个时代的记帐水平,还停留在单式记帐上,连三脚帐或名龙门帐这种方式都没出现,更复杂的复式就无从谈起。锦衣卫里粗坯成堆,帐本比起普通的生意人家还要简单,无非是进帐出帐。

    杨承祖前世在京剧团做领导时,也负责过帐目,对这种事驾轻就熟。而且杨承祖本人是正经进过卫学,读过书认识字的。

    大明的军籍一样可以参加科举,比如后世大明鼎鼎的张居正,其出身就是军籍。杨大兴也想过让儿子改换门庭,特意送他入学读书,虽然功名只中了个童生,连秀才都不是,可是在滑县锦衣卫里,就得算不折不扣的知识分子。

    他将这帐目看了几遍,就找出了至少十几条问题,但是他的手只在那些有问题的行段里微微一点,又朝王忠一笑“老爷子,不愧是咱卫里的老前辈,这差使办的漂亮。进帐出帐分毫不短,真难为您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还要费这么大的心,我这先谢谢您了。今后小子我有什么不懂之处,您老人家可得多指点指点。”

    王忠见他用手点的都是地方,额头上不由微微见汗。他弄花帐的事,小旗所里只有自己知道,如果被揭穿的话,那些同僚第一个不放过他。

    再说了,这赔钱是小,面子是大,这张老脸倒时候可怎么下的来?心里不由暗自感激杨承祖保全了他的颜面,忙笑道:“不敢当。人老不以筋骨为能,我的身体确实是不中用了。我正想着回头给咱们开封宋指挥那递个告病的折子,人老了,干不动了。这天下,该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他这也是知道自己玩露了底,没脸再在小旗所里混下去,不如激流勇退,来个告老还乡,大家脸上都下的去。再说锦衣能够袭职,回头让自己的儿子把职袭了就好。

    杨承祖见他识趣,也就假意挽留几句,一老一小表面上一个要辞,一个死命要留,实际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用意。拉锯几番之后,王忠道:“干不动了,真是干不动了。再说前几年闹白衣匪的时候,老朽守城还中了一流箭,这腿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的厉害,你就快饶了我吧。既然咱的差事交办完了,那上面的那差事,也得交代在承祖你身上了。这是宋指挥下来的命令,可是耽搁不得。”

    “差事?什么差事?”杨承祖由于之前一直在家,于卫里有什么事完全不知,不知道王忠说的什么。

    宋连升面色尴尬,半晌才犹豫到:“贤侄,你这段时间在家守孝,有些事你是不太清楚的。咱们宋指挥传下话来,各百户、总旗、小旗所,今年上解的钱粮,要加二成。说这是为了伯爷准备的军饷,谁要是耽搁了,要军法从事。可是咱这是连正常的上解都凑不齐,加二成,可算是要了咱的命了。我们这些人老了,没有本事了,还是得依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杨承祖听这话,差点骂出娘来,合着这交接的这么痛快,是因为有一口大黑锅等着自己来背呢,要不他们怎么那么痛快就交了权柄,背地里却有这个说道?

    锦衣卫是个自成体系的机构,其经费使用外人不得干涉,即使是科道言官,也无权对锦衣卫的经费问题进行调查。

    可是户部每年给锦衣卫的经费都不够,按他们看来,既然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我们不能插手,那钱粮问题,也就由朝廷内帑解决吧,何必找我们要?可天子的内帑也有限的很,使用的地方又多,指望内帑锦衣就饿死了,所以大家最后还是得自谋生路,自己想办法。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锦衣卫在地方的卫所,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收税。不管是买卖铺面,还是小商小贩,都离不开锦衣收税。收上来的赋税,除了用于自己开支外,也要将款子上解,以供京师锦衣卫衙门所需。在锦衣卫内部,升迁铨叙功劳的第一项,不是看你能查出多少官员贪墨,而是看你能上解多少款。上解的越多,提拔的越快,若是完不成业绩,就要吃排头,搞不好是要革职的。

    尤其正德天子性喜奢华,营建豹房,糜费无数。又将十二团营改编为东西两官厅,以边军回京充实其中,这些都离不开钱粮二字。江彬坐镇西官厅,成立威武营,想必是要把钱粮问题,交给锦衣卫解决。

    滑县这地方并不是富庶之地,光是应付正常解款,锦衣卫这边都已经大感为难。这一加就加两成,那等于就是从老少爷们嘴里夺食,大家的日子都没法过了。宋兆南催逼甚急,王忠这等老人也挨了排头,他杨承祖年轻,腰板不硬,真要是完不成业绩,怕是连自己的官职都保不住。

    这王忠和宋连升,算是把一口大锅甩到他头上,也觉得过意不去。宋连升道“要是实在不成,叔父我陪着你到开封,去找宋指挥说项,再不成,就给他跪门。我就不信他还能为这点钱,就逼死个人。怎么说,杨老大也是万马军中救过驾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他也要看水情吧。”

第十七章漕帮

    杨承祖道:“多谢宋叔好意,不过您说这个办法,最多是顶一时,顶不了一世,咱们正经还是得想办法弄出钱来,才能把这事解决了。”

    “钱?这个可就费劲了,咱们要是有钱,还用的着犯愁么?”宋连升无奈的苦笑一声“能想的辙,我们都想了。你刚救了张县尊,或许能让他帮着想想办法,让衙门口少收点税,让咱们多收一点,可是我就怕,这点钱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杨承祖摇一摇头,这条路走不通。他刚与张嘉印结拜,要说交情是没的说。可是为这种事,自己怎么开口?

    衙门里的经费一样紧张,同样要靠着收税来维持开支,没有这些税收,衙门就得喝西北风去。让他们把税交出来,跟让人去死,又有什么区别。交情如果用在这事上,那等于是让朋友作难。

    他又想一想,忽然道:“漕帮那边去了么?要说咱滑县这边,最有钱的就是漕运。他们一条船拉着那许多粮食,里面还夹带了不知多少私物,只要漏一点就够咱们吃的。在漕帮里拿一份,两成钱粮也就不成问题了。”

    宋连升连连摇头“漕帮?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漕帮人多势大,咱们这点人手,哪是人家的对手。就算加上军余,也不够漕帮的人打。趁早想别的主意,不可动此脑筋。你还有娘呢,不能得罪这些人啊。”

    大明朝定都京师,在册人口就达百万数,而同时期欧洲著名的大城市巴黎,人口也不超过二十万。所以说在这个时代,大明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之王。如果要说学习,也是世界学习大明,断没有某些人眼中,要开眼看世界之说。正经该开眼的,是欧洲蛮子,不是大明天朝上国之民。

    这百万人口面临的一大问题,就是吃饭。史载京师之家,无担石之储,也就是大多数普通人家都没有存粮。因此弘治年间一个商人罢\\\\市,就能让朝廷认怂。

    这说来也不奇怪,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市,要是家家都能存几石粮,那得有多少粮食才够?京师米粮全赖漕运,从南方运输进京,维持京师运转,这漕帮也就应运而生,成了当今天下真正的第一大帮会。

    漕帮手中掌握着粮食,漕船是具有优先行驶资格的特殊船只,也自然要想办法赚点外快。其中之一,就是夹带私////货。这个倒不是说漕帮在干活之余,散布反大明言论,他们带的私///货,是正经的偷漏正税的货品,有的自己兼职经营,从中获利。

    当时漕帮的私///货////运输猖獗到什么地步,在另一个时空里,嘉靖皇帝特意颁布圣旨,将漕运夹带合法化,使其从私化公,就可知其已经猖獗到什么程度。漕运一本万利,漕帮也肥的流油,要是从上面啃一口肉下来,绝对能解决解款问题。

    滑州属于黄河渡口,漕帮在这里的货物吞吐量大,靠水吃水,只要吃住水路,每年不知要进多少银子。可是这银子谁都知道好,也都知道不是那么好拿的。

    这时的漕帮,也确实需要交保护费,买一个平安通畅。可是他们的保护费,是不交给锦衣卫的,他们在河南认的是少林寺,不是锦衣。

    正德皇帝信佛,不管中原佛教还是藏边喇嘛,他全都信。在豹房那,他养着星吉班丹,罗竹班卓、三竹拾刺等藏僧,又自封为“大庆法王西觉道圆明自在大定丰盛佛”,命礼部为之铸造金印,兼给诰命。参考他自己封自己为威武大将军的行为,只能说他确实是大明朝一个比较会玩的皇帝。

    藏僧吃香,少林的光头日子也不难过。少林寺几位成名的大德高僧,全在豹房听值,与万岁共同探讨金枪不坏,夜御十女的大道,而且颇有建树,深得天家赏识。前几年,万岁甚至亲手为少林题了匾额,使少林寺的威风大盛。

    在河南,有少林土地大无边,北过黄河南跃山之说。其本寺虽然在登封县,但是僧产佛田遍布河南八府,走到哪都能看到僧产。

    不拘酒楼、肉铺、清楼、烧锅,都可能是少林产业,而僧产是不用交税的。就拿这滑县来说,就有三分之一的买卖铺子是僧产,锦衣卫也好,衙役也罢,在计算税收时,这部分都排除在外,去了也白去,一个子也收不上来。

    武林中讲的是个有派就有田,哪个门派田地大,铺面多,哪个门派的力量就强。一帮棍棒精熟的弟子门人,围住田地主人,用棍棒一指“就是这个价,田你卖不卖?”养活门人,不就是干这个用的么。

    少林寺靠着这无数田地商铺,坐稳了武林泰山北斗的位子,无人可与之颉颃。真要是发生冲突,撒一笔钱下去,就能雇出几十上百的亡命刀客,砍也砍死了你。至于七十二绝技,那东西既不能清蒸也不能红烧,纯粹是无用之物。

    既然有那么多佛田,必然就有不听教诲,懒惰不堪的佃户,因为自己懒或是谗或是好酒或是好赌或是其他什么因素不好好耕种。他们不好好种地,佛爷们就没有租子,两下里自然就有矛盾。

    少林僧人为了保护自己的佛田,为了催促那些佃户赶紧卖儿卖女卖老婆交租子,就得派出精通佛法,身强力壮,手拿大棍的僧人,前往劝慰一番,如此一来,少林僧兵名头日响,实是河南一等一强悍的武力。

    漕帮别看成员中有许多漕兵,可是要想保证运输畅通,不出意外,少林的香油钱可是半点也不敢少。否则佛法无边,佛祖一怒之下,不是船翻人亡,就是仓库着火,哪个滋味也不好受。

    他们既然交了少林保护费,就不会给锦衣交钱。至于说硬抢,那漕帮也有不少枪棒精熟的好汉,再说苦力们人多势大,不敢惹和尚不代表打不过锦衣。宋连升算了一下,就算大家倾巢而出,也不过百来条汉子,与漕帮的人马比,还是处于劣势,万一把和尚惊动出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杨承祖笑道:“宋叔,这倒是无妨。其实吃漕口这事,我早就想过,只是今天赶上这个时节,我才把它说出来。咱们吃漕运,与那些和尚没什么关系。他们拿他们的孝敬,我们收我们的份钱,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犯不上惹谁。那些大师都是明理之人,要钱的时候勇不可当,这扛事的时候,必然彼此谦让。只要他们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你当他们愿意为漕帮的苦力出头?”

    “你话说的倒是有点道理,可问题是,即便不算和尚,那漕帮就是好惹的?好歹也是几千条汉子呢,真要是翻了脸打起来,咱可不占便宜。”

    “几千条汉子那是苦力,如果说拼命,也不过就是百多人的事。我锦衣卫有几十万儿郎,背后还有千岁爷的外四家军,那是几万打老了仗的老军伍,我倒要看看,漕帮有几颗脑袋,敢跟伯爷对着干。”

第十八章纳头便拜

    在眼下这个时候,平虏伯江彬正是红的发紫,与天子甚至可以同榻而眠,论荣宠不做第二人想。只是他的发达,并没有对锦衣卫有多少帮助,他的关注重点始终在边军,在威武营上,东厂也好,锦衣卫也罢,他都没怎么放在心里,或者说不够重视。

    如果他对锦衣重视的足够,滑县的锦衣卫也不会处在这么个尴尬境地,连点钱都弄不上来。江彬是军汉出身,对于锦衣的重要性始终没有足够的了解,他只知道抓牢那些边兵,保证他们的供应,于天子把厂卫交给他的重要性始终没搞明白,也就空负了一手好牌。

    比如锦衣卫,完全可以用来在官场中,给他的政敌制造麻烦。可是江彬对锦衣兴致缺缺,根本就不怎么重视,在他眼里,这就是一个提款部门,只要为他上解款项就好,其他的事,从不在意,也没给过锦衣什么支持。

    杨承祖想的明白,要想办好这差使,必须用好平虏伯这张老虎皮,只有用他出来,才能震住各路妖魔鬼怪,使他们不敢挡自己的路。漕帮在本地的力量强于锦衣卫在本地的力量不假,可是从全国的角度对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漕帮乃至武林盟主,在江彬眼里又算个球?

    宋连升是老锦衣,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可是他连连摇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哪怕交不下差使,叔父替你去顶缸挨军棍,也不敢冒用伯爷的名号。这要是传到伯爷耳朵里,可是要杀头的。”

    杨承祖笑道:“叔父,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是冒用呢?伯爷让咱筹措军饷,难道是宋指挥假传军令?既然军令是真的,那这命令,就是伯爷的意思,我们为这军令做的一切,也就都是伯爷的意思。只要我们能完成解款任务,就不算是冒用伯爷名号行事。咱们这些老少爷们苦的很了,若是不想条财源,将来还是得去要饭。堂堂锦衣卫,最后混成个苦力,难道伯爷面子上就有光彩了?”

    他对于这事的把握,在于他所知道的江彬,是一个没有什么底蕴的人。这人起于军伍,终其一生,不离军汉本色,得意时不知收敛锋芒预留退路,失意时,更是连怎么自救都不懂。他的历史知识一般,细节上的事不懂,只记得在正德死后,江彬没多久就被凌迟了。可见是得意一时爽,转眼乱葬岗的爆发户。

    这样的人,最讲究一个脸面,在位上时,靠着皇帝容宠,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下面的人借用他的名号为非作歹,于他而言,是为他挣面子呢,他倒是不会生气。

    当然,要是把事办砸了,折了他的面子,下场也不会太好。所以这事的关键,是要把事情做成做漂亮,不能让江彬觉得自己的脸面被削了。

    再说,漕帮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去找江彬求证,那等于是自己送货上门。他打定这个主意,又道:“各位叔伯家里都有子嗣,那些兄弟们于我一样,将来也是要袭职入卫的。早点见见世面,对他们是有好处的。所以我的想法是,这次各位叔伯不露面,由我们这些后生晚辈,前去漕帮讨钱粮。若是事办成了,也是各位叔伯的面子,若是事办不成,你们也好出来说话,咱们还留了一线见面的机缘,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他这主意,是把所有人都和自己绑在了一起,大家要发一起发,要死一起死。那些家里的年轻人,多是些血气方刚,好勇斗狠之辈,拉着他们同去,如果真动起手来,保证会出大事。到时候,你们这些做家长的,难道就坐视不管么?

    而且他不管怎么说,也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如果这些人铁心不让子侄参与,将来袭职的时候,他就可以从中作梗,想要袭职,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大明的锦衣卫人浮于事,袭不了职的有的是,真翻了脸,谁也没好处。

    宋连升等人旁敲侧击了几句,甚至想要亲自上阵,但是杨承祖咬死了,就是要用子弟兵,不能让这些叔伯露头,他们也就没了办法。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过去他们靠着叔伯辈分,是可以压一压,可现在既然确立了杨承祖对本地的领导,那他就是自己这些人的头。他真要坚持的话,自己这些人,就只有服从的份。

    再说大家也是怕万一他反了性,撂挑子不干,这解款的事,还是要着落在他们自己身上。无奈之下,只好各自回家嘱咐自己家的孩子“这次是杨家小子的主意,你们自己机灵点,千万别犯混。对面是漕帮,不是好对付的,你们只要站脚助威,摇旗呐喊,真要是打架,赶紧跑。”

    可是这些人家的子弟,与杨承祖年纪相当,也都是十六、七的岁数,根本不知道怕是何物。平日里又仰仗父辈威风,于街巷撕打中,都是一等一的好汉,都是好惹事的魔星。尤其他们听说了杨承祖昨天单刀杀贼的故事,又听说他和县令吃酒,还有人传说他因此被如仙姑娘留了宿。

    他们正是羡慕英雄的时候,杨承祖这番作为,于他们而言,就是眼前的活好汉,有不少人打心里佩服他。

    再说自己与他一般年纪,难道就比他矮了一头?这事要是自己赶上,未尝就不能立同样的功劳,佳人一样能垂青自己。一听家里说这事,都觉得自己露脸的机会到了,若是这次把漕帮震住,今后在滑县城里,谁见了自己,不得挑一挑大指,称一声好汉?

    因此等到杨承祖见了他们时,发现以王忠的孙子王铁头,宋连升的儿子宋国良为首,足有二十几个后生,全都是一身短衣衫小打扮,腰里不是别着斧子,就是带着老爹的绣春刀。

    王铁头比杨承祖高出一个半头,人黑的像个炭头,手里提了两柄板斧,活脱是个李逵般的莽汉。见了杨承祖,二话不说,丢了斧子纳头便拜“杨哥,从今天开始,我王铁头就跟着你干了。那些漕帮的孙子要是不给钱,我就劈了他们!”

    其他人虽然没有像王铁头那般举动,可是眼睛里的火热,连瞎子都看的出来。这干人平日里都是好斗的,最敬佩的是这等好汉,只把杨承祖当成了话本里的人物,这不是秦叔保也得是武二郎,跟着他干,才对得起自己这少年英雄,滑县小一代中爷字号的身份。

第十九章打上门来

    杨承祖别看身体年龄与这些人相仿,但是他两世为人,前世更是做过团里领导,论起心理年龄,比他们不知成熟多少。急忙上前双手搀起王铁头道:“兄弟,咱们年纪相当,乃是几代的世交,正该多亲多近,何必施此大礼。”

    他又朝其他人道:“各位兄弟,今天带你们去漕帮,找那些漕帮的苦力入一份好汉股,不知道你们敢去不敢去?”

    在这个场合,谁要是说个不敢二字,不用杨承祖发话,这帮人就都会看不起他。从此在滑县街面就算除名,就连家门都不必出。在这种情况下,哪个肯认怂。所有人同声高喝“敢!”

    只有宋国良为人把细,“只要杨哥你带头,慢说是漕帮,就是砸了县衙门,我们也不在乎。”

    杨承祖道:“国良哥说的好,我是锦衣的头目,这次也是我挑的头,就算是惹下多大的祸,也是我自己扛了,与各位好兄弟没有什么相干。所以大家到地方之后不用在意,该打就打,该砸就砸。我只说一事,必须听我命令行事,如果没有我的话,谁敢动一根指头,别怪我不讲义气,把他送官法办。”

    这话要是对宋连升那干人说,难免引起这些前辈反感,可是对这些小字辈说这话,却是恰倒好处。

    一来是杨承祖昨天藏身躺箱,手格盗魁的事在众人心中影响太大,众人拿他当成了英雄,自然言听计从。二来是这干人以往只有打群架的经验,没进行过什么有组织行动,杨承祖这话不好听,可却让他们感觉到这次的行动不是打野架,而是正经八百的办公事,非但不以为忤,反倒是群情踊跃。王铁头道:“杨哥只管吩咐,谁敢不听第一个劈了他。”

    “好!要的就是这句话,现在我命令,大家把手里的家伙放下,一人带一根白蜡杆,不许拿半点铁器。”

    王铁头一愣“不带铁器?那漕帮的小子要是拿刀,咱们不是找吃亏么?杨哥,您这是什么意思?”

    “铁头,咱们不是去打架,是去要钱,寸铁为凶,拿铁器就成了砸明火了。若是他们拿刀,那好的很,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拿刀碰破咱一点油皮。谁要是被他碰破了一点皮,我要漕帮养谁一辈子。怎么,铁头怕了?”

    一听这个怕字,铁头当时就挂不住,把斧子一丢,伸手摸了根白蜡杆。“杨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从小到大,我就不知道什么叫怕。不就是白蜡杆么,我正经在杆子上下过苦功夫,我看漕帮那些杂碎,谁能把我怎么样。哪怕不用兵器,只用手,也掐死了那帮孙子。”

    有他带头,其他人也全都丢了铁器,每人拿了一根杆子。杨承祖则是连白蜡杆都没拿,手里摇着一把洒金折扇,宛如一位踏青的文生公子,带领众人直扑码头而去。

    滑县城外就是黄河渡口,来往船只在此装卸货物,一天到晚络绎不绝。交通便利商贾云集,苦哈哈们靠着一膀子气力,就可以赚份嚼谷。

    这样的地方龙蛇混杂,既有腰缠万贯的商贾,也有七文钱就可以来一发的下等表子,有小偷有骗子有强盗有相士,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大片的棚户区鳞次栉比,几十个摊子守着渡口卖着吃食、大碗茶。还有几文钱一碗的大锅煮,运气好的,能从里面吃剩下的半个狮子头,运气差的能吃到一颗门牙。

    而在这片建筑后面,一座二层的茶楼居高临下,俯视着这片区域。漕帮滑县分坛坛主赵九雄,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坐在二楼临窗的雅间里,从窗户观察着自己的王国。而在外头,四名少林俗家高手,时刻保卫他的安全。

    赵九雄本也是少林俗家弟子出身,练就一身硬功夫。可是他当初一双铁拳,只换来粗茶淡饭,破烂衣衫。倒是入了漕帮之后,他已经混成了良田千亩的财主,短衫换做了绸缎长衫,头上的英雄巾已经换成了**一统帽,上面还嵌了块羊脂玉。

    当年从木人巷打出来的一身武功,十成已经剩不下一成,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那四个师兄,武功比自己高的多了,不还是给自己当着保镖,内中两人的漂亮老婆都替自己生了孩子,这才是成功。靠着拳头加功夫赚吃喝的,终究是落了下乘了。

    看着码头上扛包的苦力,他心里计算着今天的收入,总觉得这样才叫活着。自己亲手送下地府去的那几个结拜兄弟,若是看到这一步,也该瞑目了。大家手足相残,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别看他只是分坛坛主,可是漕帮属于一个毒立性比较强的组织,各个漕段各自为政,即使是总舵也很难对一个分舵的工作指手画脚。赵九雄实际上就是这一方天地的草头王,只要打点好了少林寺的大师,就没人能奈何的了他。

    他正在这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更进一步,把龙门那位巡检挤掉,自己取而代之,成为漕帮河南分舵的大香头。忽然下面一人飞也似的跑上楼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九爷,大事不好了,一干人马打过来了。”

    赵九雄冷哼一声“慌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得有点沉稳劲。夺码头的事,已经有年头没出过了,没想到今天倒出了不怕死的。来人啊,告诉码头上的人,给我抄家伙,再给我那把弟送封信,让他派几十个弓手过来,我就不信镇不住场子。”

    他与滑县本地巡检刘洪乃是八拜之交,最近几年的帮派争斗中,他每次都是拉出几十弓手作为看家法宝。两只帮会人马互殴到一半,忽然杀出几十个手拿兵器的朝廷弓手来,这胜负自然不问可知。一听说又有人来打,他当即就让人去给刘洪送信去搬救兵。

    那名手下乃是赵九雄的心腹,急忙磕头道:“九爷,这救兵搬不得。来的不是江湖汉子抢码头,而是锦衣卫。为首之人穿着飞鱼服呢,刘爷那怎么也不敢出手,您说我们是打,还是不打啊。”

    “锦衣卫?”赵九雄心头一惊,这帮瘟神跟自己素无往来,怎么今天杀到门上来了。难不成是自己身边的人,有人开罪了他们?本地成福寺也是少林十八门的分支下门,平日里孝敬不曾少过半文,这时候,是不是该请成福寺的住持出来给关说关说?可是这佛法无边,不渡无钱之人,请和尚出一次手,代价可不少啊。

    他一时没了计较,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就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几十条汉子已经从楼下冲上来。他那几个师兄保镖方往前一凑,就见为首之人高喊道:“奉平虏伯江千岁令,侦办白莲教杀官谋逆大案,谁敢拒捕,格杀勿论,左右,与我把这些强人拿下了!”

第二十章公事公办

    民不与官斗,财不与势争。单说跟锦衣卫动手,就得有天大的勇气,等到听到平虏伯三字,那几位保镖就连手都不敢抬了。那是谁?那是平虏伯江千岁,万岁身边第一号红人,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让自己九族尽灭的狠人,谁敢抗他的军令啊。

    他们这不敢动,那边的人可是毫不客气,一顿白蜡杆劈头盖脑的打过去,将几个武林高手打的抱头鼠窜,几个后生冲过去,取了绳子就将人捆了。赵九雄大吃一惊,“杀官谋逆的大案,这得用多少钱啊。”

    要知道,大明前几年刚刚经历了刘六、刘七的白衣军之乱,从上到下,对于杀官谋逆都是严防死守,只要发现一点苗头,都是全力扑灭,绝对不允许其扩散开来,形成更大危害。

    跟这种罪名沾上边,那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赵九雄如今有家有口,是个有财产的体面人,就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提了刀玩命。遇到事,想的就是如何用钱解决,唾面自干的功力也与日俱增。眼看来的都是些后生仔,不过十六、七岁的生瓜蛋//子,心里就更觉得不好办。

    要是来的人上了年岁,那反倒好办了,上了年纪的人有城府,知进退,大家各退一步,什么样的大事都能化解。

    就怕是这种年轻的毛头小子,江湖规矩也好,还是进退得失也罢一概不懂,江湖大哥一般都爱养一批这样年纪的打手,就要他们那股敢打敢杀的冲劲。

    他赵九雄手下也有这样的小英雄,可是用了他们那就是结了死仇,为首之人,可是穿着飞鱼服呢。他再仔细端详,这些后生他没一个不认识,全都是滑县城里的小爷们,家里都是锦衣卫,真把他们打伤了,那他们的家里人可是要说话的。

    好个赵九雄,上前两步,躬身一礼“不知几位小老爷到来,有失远迎,还请几位多多海涵。小人赵九雄,是这家茶楼的东主,不知道是手下哪个没长眼的,得罪了几位小英雄,我替他先道个歉。您几位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小人一定全部照办。来人啊,赶紧去给几位小英雄上好茶,用最好的茶叶。”

    王铁头将白蜡杆一横,“老实待着。没有我杨哥的话,我看谁敢下这个楼,我认识人,我手中的杆子,只怕有点冒犯。”

    他的杆棒功夫不及铁中英远以,可是毕竟是练了十几年,一招一式极有板眼。凶神恶煞般的一横,弄的那伙计连动都不敢动。宋国良拉了一把椅子过来,用袖子轻拂几下“杨哥,您坐。”

    这套江湖坐派,是赵九雄年轻时用的熟的,知道这是对方借此先声夺人,摆足功架。这种手段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小儿科而已,算不得什么。只是不知道,这姓杨的锦衣卫要干什么。他仔细端详片刻,忽然以手加额

    “您看我这眼神,硬是没认出来,这不是杨百宰家的大公子,杨大少么?大少,小的方才没看出来是您,您可别见怪。说来啊,我跟令尊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听说他打北虏时为国捐躯,我这个心里啊……我是不成了,要是年轻些年,我非跟着老爷子一起到疆场上,与那些鞑兵杀几个回合不可。听说您昨天可露了大脸,一人一刀,砍翻了几十个强人,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强将手下无弱兵。虎父无犬子,佩服,佩服啊。咱滑县总算又出了一个爷字号的人物,今后说出去,我的脸上也有光彩。”

    漕帮的消息最是灵通,他这个地头蛇如何不知道香满楼里那场撕杀,越发觉得事情难办。人家是新出道的英雄,就是要砍倒他这样的老前辈才好立威。这是个敢自己藏在躺箱里,跟强人刀对刀玩命的主,自己年轻二十岁上,还敢跟对方较量较量,现在有家有口,跟这样的人,可是犯不上了。

    杨乘祖一抱拳“赵员外,您客气了。我不过是命好,抓了几个杀官谋反的乱贼而已,比不得赵员外您守着这风水宝地,日进斗金。实不相瞒,就光为抓那些匪人,我掏的开拔费,都快让自己当裤子了。我知道您是本地名流,按说是绝对不敢惊动,可是有一遭,那些反贼有人招供,他们是坐着漕帮的漕船来的滑县,还有人说,他们在漕工里还有不少同伙,只待时机一到,就要起来造反。小子我吃着锦衣卫这口饭,就得为国分忧,若是把这样的差使放过去,上对不起天恩浩荡,下对不起滑县父老乡亲,对不住的很,您这码头上的事,我恐怕得好好查一查了。”

    他要是说停漕运,赵九雄未必会怕,漕运一停,京师的爷们先跳脚,到时候肯定是你死的比我快一些。可是要说查码头,他的心里着实有鬼。这漕帮的人员本来就比较复杂,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些身份尴尬的,借着漕工身份隐匿身形。再说那船上,哪条船没有禁物?

    现在江南那边据说有个大贵人,对各种禁物需求量极大,尤其是刀枪铠甲,旗幡火器,乃至官服印信,就连金砖都要。那大贵人出的起价钱,漕帮也就愿意做他的生意。可是这些东西也是能见光的?落在锦衣卫手中,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而且他刚一上楼,就报出了平虏伯江彬的名号,他要是不肯答应,对方就可以无限上纲到他目无江千岁的地步。他久在江湖,自然知道这里的门道,这小子未必真就得了江千岁的命令,可是自己敢违抗的话,江千岁一定会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腰。以江彬的威风,弄死他一个赵九雄跟捻死个蚂蚁,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真没想到,好死不死居然被那些强盗咬了,难道那些人里真有漕帮人马?他越想越怕,从怀里掏出一方白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赔着笑脸道:“杨小爷,您看这话是怎么说的,咱是一家人啊。您可得相信我,我是少林俗家弟子,跟几位少林大师都有往来,咱们成福寺的广照师父,那是我的师叔,您想想,我要真是勾结匪徒,我师叔能饶了我么?这绝对是歹徒污蔑,您可一定要明察啊。”

    “明察?你说的对,我确实要明察。像这样的大案,能那么轻易放过么。铁头你下去吩咐一声,所有在码头的船一律不准拔锚,否则一律按通匪论,请河防的水师予以击沉。今天我挖地三尺,也得把藏在漕帮里的乱贼挖出来,一个不剩!”

第二十一章唇枪舌剑(上)

    赵九雄脸色一变,朝杨承祖一伸手“小爷,这事事关重大,咱们不能这么草率吧。咱借一步说话如何?”他用手一指雅间,宋国良道:“杨哥,小心有诈。”

    “国良哥,您太多虑了。赵九爷是场面上的人,怎么能干那不讲究的事?我就跟九爷聊聊,你们在这待好,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吩咐,记到锦衣卫的帐上。”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雅间,赵九雄亲自沏了壶香茶,又亲自出去端了四盘点心放好,然后赔笑道:“小爷,我赵九雄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您别见怪。昨天的事,我也听了个马虎,不知是哪路仇人居然陷害我,说我跟那些人有往来。天地良心啊,我跟那些匪徒根本不曾会过,几时成了同伙?我们漕帮确实人多,难免品流复杂,但是我敢说一句,像这样杀官谋反的贼人,鄙帮是一个都没有。”

    “是啊,我也愿意相信贵帮里都是好人。可是您也得体谅体谅我不是?”杨承祖脸上的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样

    “九爷,您也知道,我就是个干活的,不是什么了指挥使,指挥同知,连个千户都不是。人家上面交代下来,我敢不办么?那份口供交上去,我要是说我没查,您觉得宋爷那边,会不会饶了我?”

    漕帮在朝廷里自有靠山,不过他们的靠山主要是凤阳总督,跟锦衣体系没什么交集。像是江彬那里,漕帮总坛不会短了一份孝敬,可是那份孝敬是属于漕帮总坛,不属于地方分坛。正如同总坛对分坛的管理力度不足一样,总坛的关系,分坛想要用也不是那么便当的。

    再者江彬贪财好涩,孝敬他肯定会收,但是能帮多大的忙,其实谁也说不好。这事关键是杨承祖占住了一个理字,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有了犯人口供却不许往下查的事,谁能宣之于口。赵九雄是滑州的头领,而不是河南的头领,要说惊动宋兆南,那怎么也得是龙门那位漕帮河南分舵龙头舵爷才行,他可差了点分量。

    可是要用一用那位龙头舵爷,所付出的代价还不知道多少。滑州这地方肥的很,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说不定一找那位龙头,自己反倒是比落到官府手里死的更惨。

    他只好陪着笑脸道:“杨少爷,这是官就有私,是私就有弊。小人也知道,一字入公门,九牛拽不出的道理。不过看在我与老爷子当初是过命的交情份上,还望小少爷您从中帮忙,帮我把这个口供改了吧。”

    他说话的当口,已经将一个银子包推了过去“事发突然,身上带的有限,您可别嫌少。过三过五,我安排人跟您送到家去,保证数字让您满意。”

    哪知杨承祖却没接他的银子包,而是面带冷笑的看着他。“九爷,不愧是江湖上的老前辈,这手软刀子使的不含糊,你是在提醒我,你认识我的家么?我告诉你,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九爷万贯家私,家里上下那么多人口,比起我这孤儿寡母的人家,那可是强到天上去了。要是我家里有人搅闹,那对不起,我就要谁付出代价。到时候贵宅要是出点什么意外,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说到此猛的一拍桌子,双目之中杀气大盛,竟是将赵九雄吓的一个哆嗦,银子包都扫落到了地上。按说赵九雄也是在街面上混过的狠人,不至于如此不济事。可是他终究是已经上岸洗白的主了,居移体,养移气,当年那份血勇,早就消磨一光。

    杨承祖昨天刚刚经历了一场撕杀,已经适应了杀人后的不适,同时,那杀过人的之后特有的杀气已经初步形成。这份杀气类似久经战阵的老军伍身上带的那种气质,举手投足都与常人不同,也就不怪赵九雄胆寒。

    他有家有业,有儿有女有姨太太,犯的上和人玩命么?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就是他这种人。要什么有什么了,也就没了拼命的胆子了。只是他想不通,自己已经答应给钱了,怎么这杨承祖还是没完没了,反倒是翻脸了?

    他忙道:“误会,完全是误会了。我真没这个意思,我哪能干那事啊?您放心,要是有漕帮的人敢去您家搅闹,您杀我的满门,这总行了吧。我是个粗人,脑子不好使,您给我指条路行不行?到底怎么着,您才能放过我这一回。这码头上的船要是被您查那么几圈,我这生意就别干了,漕帮里也容不下我啊。”

    杨承祖听他这么说,才转怒为喜,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打着碗里的茶叶。“九爷,响鼓不用重捶,这口供的事,就在我一念之间,这口供我是毁了它,还是把它交上去,就看您怎么做了。这漕运码头日进斗金,肥的流油,我们锦衣卫饿的都快要了饭,您觉得,这合适么?我既然做了这个小旗,就得给卫里的老少爷们谋个饭碗不是?好在我现在手头富裕了点,弄了笔银子,想要学人做点生意,跟您这漕帮里入上一股。到时候您怎么经营我不管,我只管按月分红,其他的一概不问。再有人想找您漕帮的麻烦,我杨某第一个大耳刮子抽他,您觉得这买卖不亏吧?”

    赵九雄这才明白,这帮小子,闹了半天是要来占自己码头的好汉股来着。他心里不由大为光火,真是人老了,威名就淡了。年轻时,自己靠着这手段,也没少讹人,怎么今天就被人讹到头上来了?这帮人到底多大胆子,敢来吃自己的干股,难道就不惦惦分量么?

    他自然不相信杨承祖会拿出真金白银入股,那是傻子才干的事,他不过是挂个名字,就从自己这收一份保护费。漕帮交保护费正常,可是也不能逮谁谁交,就连滑县衙门都不敢收自己的钱,区区一个小旗所,算哪根葱?

    “杨少爷,我想您可能是年轻,有些事没了解清楚吧。”赵九雄的语气渐渐硬了起来“我漕帮经营情况一向良好,资金多的都去开别的买卖,从来不需要别人投资入股。再说,我漕帮也有自己的大股东,朝里几位大老爷,都在帮里有股份。就拿咱河南来说,少林寺普净住持,就是我们河南漕帮最大的股东。少林寺财雄势大,庙里有花不尽的金银,您觉得有这么个大股东在,我们还需要找别的股东么?我这小小的滑县码头不算什么,我赵老九更是什么都不算。可是广照大师,那可是佛门大德,他老人家最见不得码头混乱,要是大师不高兴,杨少爷,您怕是也不好交代吧。”

第二十二章唇枪舌剑(下)

    杨承祖见他搬出了少林寺做靠山,不惊反喜,他最怕的是,这赵九雄另有后手,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奇兵。又或者这家伙是个混人,宁可让自己搜查,也不肯低头。

    别看他带的人手不少,又是这二十几个少年子弟,又是调动了几十个军余,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可是真要让他搜船,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这些漕船背后,天知道站着哪个大人物。万一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自己也是得死的不能再死。

    现在双方的关系就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赵九雄固然怕锦衣卫动真格的搜检,杨承祖也怕对方豁出去让他搜,自己就不知道该搜好还是不搜好了。

    见他搬出少林和尚,这下算是放了心。少林确实不好对付,号称有数万精通棍棒的和尚,是河南第一等大豪强,论起威风,就算王府怕也要输光头几分。又在天子身边,靠着金枪不坏的神通得宠,从某种意义上说,如今的少林寺,可以看做一个小号的江彬。

    但也正因为此,他才不怕少林,你少林再牛也只能算是小号的江彬,而没人把江彬称为大号少林寺,就可知两下的高低。锦衣卫只要挂着江彬这张老虎皮,还怕对方赌斗势力么?

    漕帮说来树大根深,在黑白两道都有不少靠山,比如官场上的凤阳总督监管漕运,那就是漕帮第一大靠山,也是实际上的漕帮帮主。不过在面对江彬的问题上,漕运总督还真就起不了太大作用。

    自从刘瑾死后,江彬就是大明第一大佞幸,甚至有资格和皇帝同榻而眠。其威风最盛时,就连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成国公朱辅,见了他也要长跪。漕帮的这点人脉,跟这种混人对抗,实在是有点不够看。

    杨承祖冷笑一声“少林大师,很了不起么?普净在豹房那边,不知道与我家伯爷能否有资格相提并论。如果九爷不服气,可以修书一封,让普净师父跟伯爷说说,把军饷的事停了。你猜猜看,这事是能成,还是不能成?再有,你这漕帮有如此多的股东,却偏容不下我锦衣卫一股,这就是九爷对我锦衣的看法么?若是你坚持如此,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今天在楼上的,不过是我们二十几个人,手上未带寸铁,九爷不如发个话,让你的人上来,把我们都填了黄河。要不然的话,我就会让你知道知道,锦衣卫是什么样的手段!”

    赵九雄本有心拍案而起,真的翻脸撕打上一回,可是一想想自己偌大的家私,这巴掌哪里落的下去。杨承祖没什么了不起,可他身后的是江彬啊。那可是平虏伯,是得天家赐姓的亲信,正德朝第二个立皇帝一般的角色,哪是自己这种小把戏惹的起的。

    他身后有少林和尚是不假,可是和尚到底有多大作用,那就难说的很了。少林大师佛法精深,最擅长的就是化缘,但缺乏售后服务意识。

    如果说自己不交香油钱,佛祖震怒,肯定是要船翻仓毁的。可自己交了香油之后,少林大师们做的也就是为他念经祈福,如果说要为他去对抗平虏伯,那些大师们脑袋没有坏掉,应该是干不出这火中取栗的蠢事。

    再者说来,正如杨承祖所说,少林寺是很厉害,可也不过是有皇帝的手书匾额而已,比起江彬的关系,终究是差的远了。可是自来善财难舍,入袋的钱再掏出去都觉得肉疼,更别说是让别人平白分走一股。他只好无力的抗辩道:“杨少爷,不是我要钱不要命,实在是这漕帮表面风光,实际上也有许多开支……”

    “这么说就不对了吧,九爷。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们锦衣卫吃的是个消息饭,于你漕帮收益,难道心里就没个数的?我们入这一股,所得并不多,能破费的了几个?再说贵帮人多势大,难免鱼龙混杂,内中难免就有些不法之徒。若是有心人借题发挥,我看你这坛主之位,也不怎么安稳。九爷有偌大家私,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的儿女想想,总不能让子孙后代受了连累不是?若是你跟我们锦衣卫联成一线,咱们就是一家人,谁要敢攀诬九爷,我第一个放他不过。”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我也给九爷交个底,我昨天因缘际会,救了张县尊。在县尊面前,也算说的上话,日后若是贵帮里有谁不幸为县衙拿去,我也为为九爷关说关说,递个人情。再者,卫辉府的段户侯那,我也是能说上话的。这次军饷的事,段户侯也是伤透了脑筋,若是九爷能替户侯了了这心事,户侯一高兴,说不定你就能做卫辉府的坛主,而何必屈居于小小的滑县呢?”

    他这一软硬兼施,赵九雄越发感觉难以应付,心道:好个厉害的杨家小子。以前只知道他爹是有名的杨大胆,他有家传的拳脚功夫,不过一个匹夫而已,被人架空了权柄,都无力夺回。怎么今天一见,传言皆都不实?这小子把自己这个老江湖挤兑的无路可走,若说他是个匹夫,自己又成了个啥?

    现在对方是水火并济,两下夹击,自己又该如何?如果还是拂了对方的面子,恐怕下场就不大好了。人家不仅点出了平虏伯,又说出了段千户乃至张县尊。若是再不让他入股,也就是说得罪的不是他一个,而是这所有人。漕帮不会倒,可是漕帮的帮主不一定不会倒。

    这些年漕运兴旺,漕帮内部也几番风云变幻,就拿这滑县来说,黄河还是那条黄河,力夫还是那些力夫。可是这滑县的坛主,不知有多少就被人扔进黄河喂了甲鱼,由后任者取而代之。今天杨承祖这么大张旗鼓而来,未尝没有广而告之之意。如果自己真恶了他,焉知不会有些卑鄙小人趁机投靠,要出卖漕帮利益,换取自身发达?

    到了那时,有了锦衣卫及衙门的支持,自己也不过是黄河上一具无名尸而已。事实上,他这个坛主之位也是这么得来,前任坛主的姨太太和闺女,现在都成了他的姨太太。若是自己死了,那自己的姨太太和闺女,不也就成了别人的小妾?

    终究是家大业大输不起,他只好拱手道:“杨小爷,您说的对,是赵某自己的眼窝子浅了。别的不说,只冲交您这么个少年英雄,这个股就值得。不知您手上有多少银子,打算入多大的股份?”

第二十三章恩威并济

    他这话的意思,当然不是打问杨承祖要出多少钱,而是想问问,他到底有多大胃口,一年想从自己身上割去多少肉吃。哪知杨承祖却一本正经的算道:“九爷,小的是个后生晚辈,不比您这老前辈家大业大,那点小钱实在拿不出手。算上我现在住的房子,以及白马坡的四十八亩上好水浇地,全部家私也不超过七百两。我再去找人借点,凑够一千两银子入股,不知道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他是真想入股,而不是空口说白话?赵九雄微微一愣,要是对方想入好汉股,只要随口说个数字,自己就得认。事实上,大多股份都是这么个入法,而像杨承祖这么仔细计算的,就说明他真有入股的诚意,而不是单纯靠权势硬拿。

    杨承祖又道:“九爷,我方才说的话,您大概以为是手段,实际我说的是事实。您的眼光如果只放在滑县一地,未免格局太小了一些。咱们河南这条黄河,年年闹水,年年让父老乡亲背井离乡。可是话说回来,这条黄河也是一个聚宝盆啊,只要漕运畅通,就能给沿河父老带去无数红利。这些都是真金白银,谁不赚,谁就是天字一号的傻子。我是锦衣,不想入漕帮,可是我确实是想跟九爷互相帮衬着,在这个好时候发上一笔大财。”

    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漕帮每年赚着无数银钱,也愿意使钱打点,可是自古来宁堵城门,莫填海眼。光是三节两寿,给伯爷上点孝敬就行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天下那么多人,你们送的礼物,伯爷未必就记在心上了。当然,你们要是不送礼,伯爷就一定会记在心里。整个河南的漕帮,就没有一家帮着伯爷筹措军饷的,也没有主动让锦衣卫入股的。只要你九爷开这个头,我就敢上本章为你请功,我不敢说这本章能落到伯爷手里,但我敢说,一定能落到宋指挥手里。只要宋指挥将来见伯爷时提上一句,你九爷还怕不能飞黄腾达?”

    “再说这股份一入,咱们就是一家人,彼此之间就有个关照。像这次逆贼的事,我若是贪图你的家业,只要咬住不放,难道你不破出一半家产打点,这事能过去?眼下么,我分的分红是出自漕帮的公帑,落下的交情,却是咱两实打实的私交,九爷您是个老前辈,这点事还想不明白?我这股份也不是白拿,不光真金白银入股,还会借几副官衔牌和官灯出来,单就这省下的税款,一年下来怕也不少了吧。”

    “我别的不敢保障,贵帮如果跟锦衣联成一线,几十个军余名额,我说了算。您想想,您手下这干好汉要是穿上官衣,那得是什么样的威风啊,这里面的关窍,不用我多说了吧。”

    大明此时商税废弛,不过正德天子用钱的地方多,也要在商税上想些办法,各处钞关比起以往要严格了不少。虽然漕船自身不接受钞关制约,可毕竟不是所有商船都能夹带。还是有行商要支付赋税,想要逃避税收的最好办法,就是借几副官衔牌晚上再挂几盏官灯。

    这样一来,遇到钞关搜检,只需要说一句自己是某某大老爷家的船只,那些钞关就不好为难。毕竟大家同朝为官,彼此得讲个面子,不能伤了同朝情分不是?只是这官衔牌和官灯,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毕竟借出去不在自己掌握之中,万一运了什么禁物,自己也要跟着吃干系。

    赵九雄有财无势,于官府而言,只能算爆发户,却不算真正的缙绅人家。输捐报效时,他头上的摊派格外重些,偶尔还会被指派为粮长承担粮税之责,官衔牌更是想也别想。

    杨承祖与张嘉印新晋拜了把子,别的事不敢说,借一副官衔牌出来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赵九雄听他述说之后,心里却是起了一番波澜。原本他对于杨承祖今天来硬入一股的行为,打心里不痛快,若不是自己家大业大,江彬凶名远播,非要跟他拼上一拼不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那点不痛快的劲,却是烟消云散,反倒是一把抓住杨承祖的手道:“杨公子,你可曾定了亲?老朽不才,家里有几个丫头,你不如挨个挑上一挑,你相中哪个,我就把哪个送你做老婆,再陪送一半家产做嫁妆。”

    他几个儿子都不成器,皆没有继承家业的希望,今天杨承祖一番分析点播,尤其是点出股份不过是漕帮公帑,只要报上去,总坛那是要核销的。而结交的,却是两人私人交情,让他大感茅塞顿开。自己到时候只要多报几百两,不就是能自己落下么?

    再听对方是如此手眼通天的角色,能把呈文一路递到宋兆南手中,还能借来官衔牌,对杨承祖的看法,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是少年英雄啊,有狠劲有冲劲还有脑子,背后有靠山有关系,这样的人,正合适招为女婿,为自己家支撑门户。自己只要对他好一点,还怕他不能知恩图报,将来照顾一下自己那几个败家儿子么?

    杨承祖心道:门当户对,你赵家无非是个洗白了的黑道人物,你的闺女如果说送来做小还可以考虑,居然想要做正妻。不过嘴上则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可不敢跟九爷面前应承什么,我得听我娘的。咱先说这入股的事,九爷您是应还是不应?”

    赵九雄哈哈笑道:“这有什么不应的?我方才是猪油蒙了心,没看出这里的成破利害,多亏杨公子一言点醒梦中人,才让我明白这里的关键。能在平虏伯面前提我个名字,就值金山银山。我赵九在这说一句,您的股份就算入了,到外面我也说是收了您的金银。可你要是把钱送来,就等于是打我的老脸。你一说我一听,这一千两我就当你入了。从今天开始,每年我给锦衣卫分红一千五百两。若是将来生意好了,我还要多分,咱们现在就可以立字据。”

    他心里想的通透:到时候我给总坛报帐时,就说每年给锦衣卫分红两千,总坛一样得给我报销。否则的话,就等着被锦衣卫敲打吧。

    里面谈的什么,外面无从得知,王铁头等人手里攥着白蜡杆怒目横眉,还等着一会撕打起来,冲进去救人。哪知赵九雄拉着杨承祖的手,两人脸上带着笑容从里面走出来,看那模样,怎么看怎么也是忘年之交,而不是什么仇人。

    赵九雄更吩咐道:“来人啊,去给我叫几桌上等的酒席,款待各位锦衣中的少年英雄。我这就写字据,从今年开始,每年锦衣卫滑州小旗所,可以从我漕帮手中分红一千五百两白银。”

第二十四章义薄云天

    滑县是个县城,而且也不是江都县那种辖下有几大盐商的富县,锦衣卫每年上解款项任务不过四百两银子。即使加上这次的两成,也还不到五百。杨承祖这一趟走下来,等于是替锦衣卫每年多赚了一千两白银,这可是一千两,每个锦衣身上,少说也能落几十两的实惠啊。

    这群少年郎就算有的有点城府,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城府,一听到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个数,不由得目瞪口呆,只听几声响亮,却是几位小英雄虽然武艺高强,胆色过人,却敌不得孔方之威,白蜡杆落在楼板上,只嘀咕着“一千五百两,一千五百两啊。那得是多少钱啊。”

    王铁头一步过去,给杨承祖来了个熊抱“杨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哥啊。滑县城里谁敢对你不敬,我第一个过去撕吧了他。您可得跟我爷爷说一声,让我袭职,我哪怕是当军余,也要跟着您干。痛快,真痛快啊。”

    在滑县这里如果不考虑和尚的因素,漕帮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大势力。这些人混迹于街巷,三天两头组织群体武术对抗演习,都认为自己是个爷字号人物,可是凭心而论,就算是其中最混的也知道,跟漕帮碰属于鸡蛋碰石头,一定会吃亏。今天就是自己这二十几号人马,居然硬生生从漕帮要出来了份钱?以后十年都有的吹了,知道爷是谁么,爷是从漕帮要出份钱的人王,你还想跟我来劲么?

    等到酒席摆上,王铁头等人听说,杨承祖居然是拿了自己全部身家入股,为锦衣卫挣挑费,就连宋国恩的眼睛都红了。他们毕竟还都是十六、七的后生,正在血气方刚之时,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像燃了一团火,嗓子那又像堵了个什么东西,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睛有点泛酸。

    那王铁头城府最浅,这时却已经在桌子上嚎啕起来“杨哥……这哪成啊,哪能用您的钱给我们挣吃喝,拿了这钱那还算人么?不成,第一年的钱,您必须自己留下,要不然的话,我铁头头一个不答应。”

    赵九雄别看没成为杨承祖老丈人,心里已经拿他当姑爷看待。刚才杨承祖没正面驳他面子,只是说老娘做主,这话谁听也没毛病。毕竟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如此,婚姻容不得自己选择,按他想来,那柳氏不过是个妾,被这个儿子叫了几声娘而已,没什么根脚。又是小门小户出身,也没有见识的,自己到时候多陪送嫁妆,还怕她不答应?

    既然拿杨承祖当了女婿,他自然要想方设法为女婿的形象考虑,那份股金他明明没要,却说的仿佛是因为杨承祖出了一千两银子,他才答应给锦衣分红。这样一来是保全了自己的面子,免得被人看轻了自己,另一方面,就是帮着杨承祖收买人心。

    他看的出来,杨承祖抵押家产这一点,固然是表示自己的诚意,同时也是为了在锦衣卫内树立绝对威信。从这一刻起,谁要是对他的位子有所惦记,他大可把脸一翻,你也把你们家的产业都拿出来入股,给所有弟兄换银子花,我就把位子让你来坐,办不到的就给我滚边待着去。

    那些老锦衣边缘化杨承祖的事,他要说心里不记恨也是假的,只不过碍于锦衣的规则,他没法进行报复。而那些人暮气已重,并不适合杨承祖的行事方针,他这次带了这群子弟兵出来,就是想逐步用这些人的子孙,把他们的父辈取代。到时候办个退职袭职,这滑县的锦衣卫,就算是彻底掌握在他手里了。

    这种安排既提高了他的地位,还不会引发大规模反弹,反正是你儿子接你的班,你吃亏了么?至于说父子传承,换汤不换药等问题,那就纯属多虑。杨承祖就没想在锦衣卫里大动干戈,搞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革新,只是想让这支队伍能够服从命令听指挥,那些该有的陋规常例乃至各种见不得人的规则,他都会全部保留,不会进行更改。

    这些规则的存在,不管说对谁有损害,但是对锦衣卫必然是有正面意义的,否则也不可能一直传承下来。他现在的身份是锦衣卫,要做的事,必然是对自己这个身份有利,而不是和自己所属阶级对着干,那他有什么必要去动这个?

    赵九雄猜不到那么透彻,但也是知道他是要人心,既然他要人心,自己就帮他一把。果然他没费什么银子,不过是几句话外加点酒,这些年轻人就全都恨不得以头抢地,拜见大哥。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又正是这个岁数,任谁听说杨承祖拿自己的家产为其他人谋利益,谁也得挑一挑大指。只不过那些老人可能背地里还会说他做事不稳重,这干年轻的就是一心要讲个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了。

    一顿饭吃过之后,漕帮与锦衣卫的关系,就从方才的紧张,变成了其乐融融,亲如一家。赵九雄一声吩咐,已经有人去兑了白银,送到小旗所里。宋连升等人见了这一千五百两雪花银,也全都惊了一身冷汗。杨家大小子,居然真的从老虎嘴里拔牙,把钱要下来了?若说之前有人对他有些不服,这时候却是没有人敢再说一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谁能搞来银子,谁就说了算。本来那两成加征,就搞得王忠老前辈挨骂,人家刚来,就把这事解决了不说,一年还给大家多挣一千两银子,这样的人还不服,这嘴你怎么张啊?

    杨承祖本来昨天刚告别了自己的初男之身,还惦记着如仙那诸般妙处,想着再去会她一会,可是王铁头却拉着他道:“大哥,你今天跟我们去趟小铁庄吧。铁头办丧事,那是我们师父,他走了,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得去行个人情。您是我们大哥,带着我们去,我们也有面子,他们铁家也风光不是?”

    杨承祖知道,这些人的棍棒都是跟铁中英学的,不过这种师徒关系扯淡的很,既没摆酒席,也没有什么仪式,只不过是他们交钱学枪棒,铁中英赚份外快,彼此之间说不上有什么深厚情份。这几个人也全不算少林俗家弟子,不在少林门人的排字之内,铁中英办白事,他们犯的上赶去小铁庄随人情么?

    还是宋国恩一脸神秘的笑道:“杨哥你是不知道,我们那小师娘,实在是……我们都觉得,只有大哥才能把上她,所以才拉您去呢。”

第二十五章夺产

    铁中英的原配早亡,只留给他一个闺女,这个媳妇是他新娶了不到一年的续弦。据说原来是个卖唱的,跟着爷爷流落到滑县讨生活被铁中英相中,就想要娶,只是那老汉并不肯买帐,非惦记着给孙女找个好婆家,看不上铁中英这个衙役。

    结果还是铁中英有办法,半夜里寻了具无名死尸丢到爷两住的客店里,第二天就把人锁到监中,这女子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续弦。这些徒弟们学枪棒的,有一半是冲着师妹,另一半是冲着师//娘。

    铁中英也知道徒弟的心思,可是这些人每月都能交不少学费,还能帮着干活,他也就装糊涂,时不时还故意把老婆打发出来转一转,就为了把徒弟都笼络住。

    现在他人一踹腿,这些血气方刚的徒弟们,就有几个惦记上了师妹和小师娘,铁头道:“要我说,论人品相貌,论权势地位,除了杨哥,没人配的上那个搔货。也就是杨哥你去,才能把那小师娘降住。”

    杨承祖的酒也喝了不少,带了几分酒意,用手一拍铁头,“你说什么呢?铁头好歹是跟我一起抓贼时死的,也算是有点香火情义,我跟你们去行个人情就是,其他的事别掺和我。你们也给我悠着点,我想抬举你们进锦衣卫,有好大的前程等着你们,要是闹出什么乱子来,别说杨哥不带提携你们。”

    铁头道:“杨哥瞧您说的,我们是乱来的人么?最多我们也就是过过嘴瘾,哪敢真上手啊。只是想着,这小师娘肯定守不住,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自己弟兄,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行人说笑着买了些纸钱,又买了不少礼物,一路来到小铁庄。此时天色已经傍晚,铁中英家门外银装素裹,声势闹的也不小,离的近了只听哭声一片,一口薄皮棺材停在外头,一边搭着灵棚。一名道士头戴道冠身穿水火袍,手中拿了一口木剑,手摇铜铃,在法台上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外面又用丝绳串成六门,复燃起宫灯,布置的倒也有模有样。

    可是一见是道士,铁头就有点发愣“怎么是道士?这超度亡灵不是和尚的活么,这玩意也能抢行市的?”

    他嗓门有些大,就有不少铁家的后生,对他怒目以视,但是见他那高大魁梧的体格,倒也不敢说什么。杨承祖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少说话,这是给铁头超度,怎么安排是人家家里的事,少说几句。”

    他一边说一边到帐桌上那边丢了七吊钱的礼金,又有人领着到灵前磕头。所谓千金难买灵前吊,这个时候吊唁的人越多,就越显的主家有面子,只见棺材前燃着火盆,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的雪人也似跪在棺前,两只眼睛哭的又红又肿,见到客人来了,二话不说,就陪着磕头。

    等到行了礼,有支客就领着杨承祖一行往边上去,做这行的眼睛都好的很,一见杨承祖一身飞鱼服,就知是锦衣爷们。别看锦衣卫在县里未必有多威风,可是在乡村里,那就正经是个人物。铁中英不过一个衙役,都能在小铁庄称王称霸,锦衣卫比起衙役不知嚣张多少倍,百姓谁敢不敬,忙把这一帮汉子让到首席。

    铁头小声道:“杨哥,那个跪在灵前的,就是我们的师妹铁珊瑚,怎么样,够水灵吧。她现在是哭的不成样子,人消减了几分,平日里比这好看。今年才刚十六,还没许配人家,跟杨哥你年岁相合。当然,做老婆是差了点,不过可以纳妾啊。先把她纳了当个小的,我觉得师娘一定能答应,他们家急等钱用呢。”

    看那超度的居然是道士,杨承祖就知道这铁家的经济出现了较大的困难,否则绝不可能请个道人来啊。僧不打醮,道不超亡,这超度亡魂肯定不是道士的活,再说这里离成福寺不算太远,铁中英又有少林俗家弟子的身份,请僧人来才是最为合适,看来是手里没钱,请不起。

    那铁珊瑚……他得承认,自己方才惊鸿一瞥,根本就没看请对方长相,朝铁头瞪了一眼“好好喝你的水,再让伙房端点吃的过来,堵上你们的嘴。别在这胡说八道,我四处转转。”

    这铁家来的亲朋不少,铁氏宗族的人议论纷纷,有不少人在议论着“那小媳妇年纪轻轻,根本守不住啊。咱铁家的产业,肯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他也是酒后起了几分好奇心,拉过一个人打问,那人就是个普通庄稼后生,见到飞鱼服腿到软了一半,只怕一个回答的不及时,就被拿到锦衣衙门里,尝那三十六道点心。连忙道:“铁家娘子,好象是到后门那边去了,据说是来了什么客人。别的我也不知道啊,大老爷高抬贵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承祖三几步来到后门处,没看见人,就看到几颗闪亮的光头在那里发出油亮亮的光芒,再走几步,就听那里有人说道:“铁家娘子,当初铁施主就答应过,将你家的三十亩地捐给庙里做僧产。现如今他人虽然去了,可是这事还是得执行啊。你今天这事办的很不成话,怎么请了个道士来超度亡魂了,这成什么话了?赶紧把地契交出来,把手续办了,否则佛祖动怒,那是要遗祸满门的。”

    又听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大师傅,这却是不成的。中英这场丧事就花了许多钱,还有很多亲戚来闹,将家里的浮财都拿走了。现在我们手里就只剩下这三十亩薄田支撑生活,若是投给了庙里,我们又指望什么活啊。再说了,珊瑚将来出嫁还是需要嫁妆的,出家人最是慈悲,您就发发慈悲,饶了我们吧。”

    她虽然是啼哭着哀求,可是那声音依旧悦耳动听,听到耳朵里,就让人觉得骨头有点发酥,那股子媚劲,让杨承祖心里都有些痒痒。怪不得她是卖唱的出身,这份功夫多半是从小练出来的吧。

    那和尚哼道:“铁家媳妇,这答应了庙里的事,就没有反悔的道理。铁师弟若是及早把地给了庙里,也就不会有这场杀身之祸。他就是太在意身外之物,才遭了恶报。以往他是个大方的人,这次如此出尔反尔,多半就是受了身边坏人的挑唆,若是被我们成福寺访出谁是那教唆他背离佛祖的恶人,定要施展佛门伏魔神通,将其收拾掉。你那女儿与佛有缘,我看不如也一并送入佛门,我找五竹庵的师太给她剃度就是,这样她就不需要什么嫁妆了。”

第二十六章尤物

    那妇人一听说出家,哪里肯依,急忙分说道:“使不得啊,大师傅。珊瑚才刚十六岁,哪里能出家,她还是要嫁人的。只是先夫在日,东挑西选,不是嫌这个门第不高,就是嫌那个彩礼不重,生生耽搁了她的终身。若是让她入了空门,不是把个孩子给毁了么?”

    另一名僧人闻言怒道:“大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让她出家,那是看在铁师兄的面子上,也是看她有慧根,怎么在你这,就成了毁了?当了尼姑有诸般好处,岂是你所能知的?少要聒噪,快去把地契拿来,否则把你捉到寺里,让你诵经百日,你就知道厉害了。”

    另一名僧人却笑道:“师兄,其实我看这小娘子也极有佛缘,要不然我们师兄弟就渡她一渡?反正她也不敢叫喊,铁家的宗族都在前面看那牛鼻子做法,这里没什么人来。我看那树林就不错,咱们这段缘法可不好错过。”

    说话之间,几个和尚就抬手抬脚要去捉人,那妇人大惊失色连忙叫喊道“杀人,杀人了!”她这卖唱的功底确实是扎实,叫声如同空谷黄莺,直入云霄,把那几个和尚都吓了一跳,不曾想过一个柔弱的妇人,竟然有这么高的嗓门。

    可是那个和尚却笑道:“好的很,好的很。这妇人叫的如此好听,待会一定叫的更好听。快动手。只要把这事做下了,就不怕她不交地契。”他边说着,已经将一个布团塞到那妇人口中,几个和尚抬着人,就要往外面树林里走。

    就在此时,一个和尚只觉得肩膀上被人拍了一把,下意识的回头观望,却见一只硕大的拳头已经出现在面前。他本来就不是武僧,又被偷袭,哪里来得及招架,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被打的眼冒金星,脑子里一阵眩晕,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另外几个和尚见来了一个身穿飞鱼服的大汉,吓的大叫一声“祸事了”,丢了那妇人,撒腿就跑。杨承祖有心前去追打,不过见那妇人被丢在地上,只好先去顾那个妇人,由着几个和尚逃了。

    这时天空中一弯明月,月光下,依稀可见一个二十出头的佳人一身孝衣,就那么四肢大张摔在地上,不知是痛或是吓的,居然没站起来,只是在那里哭。

    月下观美人,越看越精神。本来这妇人也算是有姿色的,否则也不值得铁中英用计强娶,此时借着朦胧月光,又增几分颜色。见她生的娇小玲珑,五官精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如泣如诉,仿佛依人小鸟一般,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怜惜。也怪不得铁中英和那几个和尚见了她就想下手,实在是她生的太柔弱,神态间又是一股天生的柔弱之感,就难免招惹强徒。

    她嘴里塞着一团灰布,却不见她往外拿,杨承祖只好道了声“得罪”,抬手将那布团取出,见是僧袍的下摆。

    低头看时,只见这妇人倒是有料,方才撕扯间孝衣破开,露出里面素色抹凶,似乎还有微微一丝白肉。他本就吃多了酒,见这抹凶之后,只觉得一阵心猿意马,恨不得捏上一捏,感受一下。

    那妇人等到布团被抽出去,见那男人还看着自己,这才注意到孝衣已经被扯开,羞的面色一红,忙把衣服掩上,接着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她这哭都哭的极有韵味,一波三折,到最后居然还甩了个高腔。

    等她哭了半晌,杨承祖才从怀了摸了方手帕过去“铁家娘子,擦擦眼泪吧。”可他掏出来时才发现犯了个错误,居然是如仙送给自己的那方大红帕子,上面还绣着鸳鸯戏水,这个场合递这个,似乎不怎么合适啊。

    那妇人接过手帕,却正好见到鸳鸯戏水,怒道:“原来你也不是好人。”可是她这一嗔,虽然是发怒,但在别人眼里看来,却似撒娇一般,竟是格外有几分味道。

    杨承祖忙收敛心神,抱拳道:“铁夫人,您误会了,这个手帕是……是别人送我的,我拿错了。我是咱们滑县的锦衣百户实授小旗杨承祖,与铁头也算有一面之缘,这次捉贼,就是我们一起去的。出了这个事,我心里也不是滋味,还请铁夫人节哀顺便。咱们先站起来,再慢慢说话不晚。”

    那妇人闻听,摇了摇头道:“我被那几个恶僧吓的腿软了,站……站不起来。要不你搀我一把?”

    杨承祖心道:也不怪那几个和尚敢对你下手,实在是你自己有些不知轻重,这时候孤男寡女,你这么说话,我想不忘歪处想也难啊。

    他只好也坐下来,却不想正好看到那包了白布的一对玲珑绣花鞋,想着里面包裹的窄窄莲钩,心里的躁动反倒更胜几分。只好找话道:“那几个和尚是怎么回事,居然敢对夫人无礼,我回头定要去成福寺里,找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还当我大明没王法了?”

    “王法?当初我和我爷爷被捉进监牢,被死鬼在牢里霸占的时候,他说的好,在滑县这一亩三分地,他就是王法。在这个地方么,成福寺的佛爷就是王法。现在你把他们打跑了,你就是王法。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得什么叫王法,只知道逆来顺受,听天由命八个字而已。你要也想像那些和尚一样来弄我,那边就是树林子,不过想要我的地,没门!”

    杨承祖只觉得嗓子一阵发干,似乎刚才的茶水喝少了,忍不住吞了两口唾沫下去,但是对缓解干渴没什么用。能解他渴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只要抱起她来冲到那林子里,什么渴都解了。

    而看她那豁出去的模样,似乎也不会反抗?而她那副柔弱模样,不知怎的,总是能激起他的破坏玉,恨不能将她就那么去折腾一个晚上,让她向自己求饶求救才好。

    可是他终究还是强忍住冲动,笑道:“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那些和尚到底为什么非要夺铁家的田地,最少你们铁家也有宗族,哪能容和尚如此妄为?”

    那妇人苦笑道:“铁家族人?他们只有窝里横的本事,只知道骂我是狐狸精,说是我施媚术,吸光了我男人的精髓,害死了他。还有的惦记着把我扯进房里,也那么乐上一回,至于这田地么,他们只敢欺负我这样的弱女子,哪有胆子对抗成福寺的大师傅。”

第二十七章争田(一)

    铁中英仗着在衙门口任职,又有一手好枪棒,在乡里素行仁义,经常去关心一下庄上别人家老婆的生活,又或者把自己家的牲口驱赶到别人家的田里,去清除一些庄稼,免得它们彼此争夺肥力。至于说挪动一下界碑,或是从谁家抓走几只不听话的家禽之类的事,则不可胜举。

    得知他被砍死的消息,小铁庄百姓奔走相告,人人悲痛,齐声悼念:挺好的人,死的太晚了。

    眼前债还的快,原本家里是有铁中英支撑,那些人只好忍气吞声,现在铁中英一倒,这些人就没了顾忌。来到铁家自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见到什么拿什么,还有的想起往日铁中英照顾妻女之恩,也想来个投桃报李。好在铁珊瑚素来刚烈,又随父亲学了一手好枪棒,那些人不敢过分乱来,只是浮财也被抄没了八分。

    至于那三十亩地,其左右邻地都是成福寺的佛田,只有它孤零零的立在那,让成福寺的佛田连不成一线。在实际的耕作中,确实也带来不少问题。

    以往就有和尚想要把地收购过去,可是铁中英开价太高,他的根子又在少林寺的本寺所在,成福寺不敢催逼过紧,也就僵持在那。这回铁中英一死,和尚没了顾忌也就找上门来,这妇人又生的太过出挑,差点就闹了大事。

    那妇人自报了门庭,姓苗名秀姑,乃是个苦命的人。父母死在白衣军之乱里,自己随着爷爷卖唱,又遇到铁中英,于是就沦落到这一步“我已经认命了,铁中英不管对我再不好,他也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我的丈夫,我就只能做他的娘子。我肚子不争气,没能为他生下子嗣,就得对珊瑚好点。那些地是珊瑚的,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人把地拿去。”

    这苗秀姑也算是这个时代的悲剧,明明是被霸占,连爷爷都因为遭了牢狱之灾,而很快去世。却是认定了从一而终的道理,居然安心跟着铁中英过日子,还不顾一切的要护住他留下的那块田地。

    她知道,自身的力量实在太过薄弱,至少面对成福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颉颃之力,或许唯一的依靠,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的锦衣卫吧。她走过江湖,见识比这些乡下人强些,但是也强的有限。在她耳朵里,也是听的那些锦衣卫剥皮抽筋,杀人害命的故事,将其当成了活阎王。只有活阎王,才能对抗那些假佛祖吧?

    她的声音本来就好听,此时柔声倾诉,更增几分温情“那尼姑庵是什么所在,当我不知道么?无非是换个牌子的表子,珊瑚还是个大姑娘,哪能让她被拉到那种地方去。这位杨大官人,你可曾定亲?珊瑚是个好姑娘,肯定能当好你的贤内助。若是你肯收下她,我就把这三十亩地当嫁妆,送与杨大官人。”

    她想的明白,和尚敢欺负她一个寡妇,敢捉铁珊瑚去尼姑庵,但是绝对不敢去夺一个锦衣百户的田,更不敢把一个锦衣百户的媳妇捉去尼姑庵里。这就是官身的威力,和尚不是强盗,虽然他们很多时候表现的比强盗更强力,但是在面对官府的问题上,他们终究是要怕官的。

    杨承祖没接这话茬,而是问起另一件事“这佛田是怎么回事?这些和尚如此无法无天,夺人田产,这帮和尚简直无法无天,难道要造反么?还有强掳良家妇女的事也干的出来,难道就不怕衙门追查?”

    秀姑又是一阵抽泣,“我当初何尝不是良家妇女,后来不也是成了死鬼的续弦?这良家妇女进了尼姑庵,就不是良家妇女了。至于佛田么,河南八府,哪里没有佛田,咱们滑县的佛田几时少了?投了佛田可以不交租子,只交给庙里孝敬,就有不少蠢人,主动把田地投给庙里,安心给庙里当佃户。直到做了佃户他们才发现,这庙里的孝敬,比起朝廷赋税只多不少,可是投给庙里不比投给官府,就算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朝廷的正税要是交不出来,还可以找村里的耆老到官府说项,又或者申请减免拖延。比如号称大明赋税最重的苏松,拖欠税粮七百万石,朝廷也一点辙没有,可是庙里的赋税,可不是好拖延的,那些大和尚年轻力壮精通棍棒,一身上好的伏魔神通。谁要是胆敢闹佃不交,就会有强壮僧人把事主请回寺内吃素念经。

    请回寺内吃素念经的,可不是让你吃了念,念了吃。在这里要学习佛祖当年艰苦奋斗的精神,白天吃不饱饭,晚上睡不好觉,若是念经有所差池,这棍子雨点地般落了下来,绝不比这公门的板子要逊色多少。

    若是佃户家里有漂亮的女眷,说不定大师们还会客串一回送子罗汉。有几个佃户成亲多年无后,全家被捉到庙里后,受佛力加持,回来之后就有了后代香火,也算是意外收获。

    少林势大,地方官府一方面忌惮他那些弟子门人,另一方面更忌惮天子的态度,对于僧产睁一眼闭一眼,每年流失的赋税都不在少数。这成福寺虽然只是少林的一个下门远支,可是这些年也聚敛了几千亩田地,得算滑县一等一的大地主,因为置办良田有功,已经有前后两任住持升调到上院去了。

    这广照大师年事已高,倒是不想什么升迁的事。可是他想给自己增加一部分业绩,将来不但能名列碑林,还能举荐几个弟子进入上院,因此格外卖力,务必想要将小铁庄的佛田联成一线。

    整个小铁庄的老百姓,有六成是少林的佃户,另外里一大部分是其他缙绅的佃户,自耕农寥寥无几。这滑县的税收连年下降,也是这份原因。那秀姑道:“只要大老爷肯收下这些田地,小女子情愿让珊瑚去侍奉左右,还望大老爷不要嫌弃。”

    杨承祖道:“这事,咱们容后再说。现在还在铁头儿的丧期,咱们说这个不合适。大娘子你放心,有我在,保证没人动的了你分毫。我们待了时间不短,万一被人说闲话就不好了,你走不走的了路,再不成,我扶你?”

    秀姑点了点头“好多了,多谢公子你义伸援手,要不是你,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样了。那些和尚凶神恶煞,庙里还有十几个武僧,你可要小心些。那些和尚棍棒了得,可不要吃了他们眼前亏。”

    两人边说边走,从后门回去,铁头等人不放心,已经找了过来。见二人走来,忍不住朝杨承祖连打手势“杨哥果然厉害,抽眼不见,就把小师娘搭上了?我们就说么,要降住这样的妇人,非杨哥不可。”

第二十八章争田(二)

    杨承祖顾不上和他们瞎扯,只说了方才有几个和尚前来调系苗氏,吃自己打跑了,要小心着和尚再来,要他们做好准备。

    这些人若是在头一天听说此事,心里多少要犯点嘀咕,毕竟河南的和尚不是好惹的。可问题是今天他们刚刚从漕帮拿了份钱,觉得自己已经是爷字号的人物,心理上先有了三分优势,再加上又喝了不少烧酒,当下把胸脯拍的山响。

    “杨哥你放心,不就是一群和尚么?这成福寺的底细我们也清楚,武僧不过二十余名,纵然全伙到此,也不够咱们打的,跟着杨哥走,不管是谁我们也敢打。”

    他们的白蜡杆都放在卫里,不过铁家既是练家,又开着场子教徒,兵器倒是不愁,这干人等各自寻了应手的棍棒,只待和尚找上来撕打。可是直到了半夜时分,也不见僧来,王铁头笑道:“哈哈,敢情这成福寺的和尚只是纸老虎,真要是有人与他们放对,他们自己就先怂了。”

    那念经的道士这时已经下了法台,有人端过一碗饭送过去,见他举起筷子如风卷残云一般吃个干净。那苗氏上前道:“道长,这法事还没做完吧?咱们说好的,可是要做三夜。”

    “我知道,我知道。这位大嫂你放心,我陶某说话最是算数,不像那些无良和尚一般说了不算,说是三晚,就一定是三晚。只是贫道虽然道法高深,可还没修行到辟谷的地步,该吃得吃,该有三急还是得有。我且去解一解,稍后便回,收了你的钱,就要把事情做好。”

    杨承祖见这道士四十开外,生的国字脸,八字眉阔目,直鼻方口,三绺长髯散在胸前,乃是个极有威风的相貌。说起来,倒也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只是一身道袍浆洗的发白,几个地方还能看到补子,看来这日子过的不算甚好。

    等他走了,杨承祖见铁家的宾客散了多半,也就少了些顾忌,凑过去问苗氏道:“这道士听口音,似乎不是咱们本县人,你家里现在只有女眷,可要加点小心,仔细他是个坏人。”

    那苗氏点头道:“杨大老爷说的极是,这道士姓陶,听他自己说是湖广人,这人的眼睛看人极不老实,奴家只是贪他收钱便宜。若是大老爷你在这,我想这道士是不敢放肆胡为的。”

    她那股柔弱的味道,再加上软语哀求,还真让人不好拒绝。杨承祖只好笑道:“左右天晚了,我就替铁头守一晚上,明天天亮的时候,同着你们铁家的族长,咱们有什么话再慢慢说。”

    苗氏这几天担惊受怕,眼下总算来了主心骨,心里大为安定,也就陪着杨承祖多聊了一阵,又去取了茶来为他解渴。铁头等年轻人在远处比比画画,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忽然只听远处传来杀猪也似的叫喊“杀人了!和尚杀人了!”接着这声音猛的就断了,与方才苗氏求救的情形十分相似,可是这声音,怎么一股湖广口音?

    “是那道士!”杨承祖劈手拿了一条棒,朝着发声的地方奔去,铁头等人见他出动也不怠慢,各自提了兵器后跟。果然,就见厕所方向,十几颗闪亮的光头正围着一人殴打,边打边道:“让你这牛鼻子不长眼,居然敢来抢佛爷的生意,难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惹的佛爷发怒,把你捆起来沉了黄河,也叫你知道知道,佛爷的手段。”

    那被围殴之人,嘴里似乎塞了什么东西,想喊喊不出来,只是发出阵阵呜呜之声。杨承祖一声怒喝:“好大胆的贼秃,铁捕头死丧在地,你们就来闹丧,难道是欺铁家无人么?左右,与我打散了!”

    他一声令下,那些少年哪还管那许多,提了棍棒劈头打去。这十几个和尚手里没拿兵器,人数又少,登时被打的落花流水,抱头四散而逃。杨承祖道:“给我拿几个活的,我后半夜也好有个消遣。”

    这些人都是锦衣子弟,有些家传的手段,不多时就捉了四五个和尚,捆了个四马倒攒蹄,口内塞了布团,不让他们发出声音,俱都塞到了柴房里。那边有人奔过去,见被打的果然是那陶道人,连忙扶他起来。

    这陶道人倒是比苗氏强的多,四十多岁的人,被十几个年轻和尚殴打,却是没受什么大伤,最要紧的是,他挨打时晓得护住头面,脸上没落下伤痕,不影响稍后做法。

    至于那道袍虽然被撕破了几处,可是这道士甚有办法,简单收拾几下,就让外人看不出其残破形状,看来类似情况遇到的多了,早就有心理准备。

    他起身之后忙给杨承祖施礼道:“救命之恩,不敢言谢,贫道今后定要为施主早晚打醮祈福,保佑施主高官得做,骏马任骑,美眷如花,金银无数。”

    杨承祖笑道:“多谢道长好意了。您这套说的精熟,一看就是在江湖上常打滚的吧,怎么这么不留神,被这帮和尚给伏击了?”

    那道士摇头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老虎还有个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人。我也没想到,这帮家伙居然藏在茅厕外面打埋伏,大意了,大意了。其实贫道出身龙虎山,学的是正一道法,若是让我做起法来,五雷天罡正法连妖精都灭的了,何况几个光头?到时候我踏罡步斗念动真言,几个天雷下去,这几个秃驴,一下一个,全都劈成灰。又或者我拿我的法剑,配合符水,什么样的光头,也挡不得一击。”

    “免了吧,您这天雷下来,这房子就没法住了。您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铁家的房子吧。还没请教,道爷您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那道士道:“不敢,贫道姓陶名典真,乃是龙虎山雪崖真人的至交,师从上清宫范真人门下,学了满身的道术,想要为国出力。奈何现如今道门不兴,就只好做这营生,赚点钱糊口,不想秃驴们有如此多的田产还不满足,连这点小钱都要抢,简直混帐透顶。早晚有一天,若是我道门当盛,非要把寺院改成道观不可!”

第二十九章争田(三)

    杨承祖前世不是什么历史爱好者,对于大明历史了解有限,只是因为他是京剧演员,于戏文十分了解,从中大概知道正德、嘉靖等人以及部分历史上的大能。可是陶仲文这名字,他却是有印象的。

    当初他听别人聊嘉靖皇帝时,指出其一大荒唐事就是前后让邵元节、陶仲文两个道士担任礼部尚书之职,说这简直就是胡闹,哪有两个方外人可以当尚书的道理?不过根据杨承祖结合现在这身体的记忆分析,八成这两个道士只是享受尚书待遇,并且有礼部尚书加衔而已。

    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要搞明白大明加衔、实授、坐堂官还是有很大压力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陶仲文都是未来大明朝廷中一颗分量不轻的棋子,换句话说,是未来皇帝的亲信,他怎么现在就混成这倒霉德行?陶仲文怕对方看不起他,忙道:

    “说来,贫道其实也是官府中人,湖广黄梅县户房的管年,也是经制吏员啊。只因为爱好神仙之道,不想受世俗束缚,这才挂冠而去,游走天下,只求飞升成仙早得正果,功名利禄于我而言,不过过眼云烟而已。”

    “经制吏不当,去做神仙,道长,在下是锦衣缇骑,您既是官场中人,就该知道我们吃的是什么饭。跟我说假话,您觉得有用么?”

    天色昏暗那陶仲文的脸色看不出来,只是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这一饮一啄,都是天数。实在是那县令混帐,明明是自己搞不清状况,却非要把亏空落在贫道头上,这天下间哪有这种道理?”

    他爱好神仙方术,于公事上就不怎么认真,而这个时代,大明的官场已经开始了怠惰风气。县令带着师爷跑出去风花雪月,不干正事,还能落一个宽政爱民的称号,比起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知县,风评不知要好多少。

    不过这有个前提,是下面的吏员得得力,不能说主官去逍遥,下面的吏员也有样学样,那样就要出大问题了。

    陶仲文经手的帐目里出了一个大纰漏,包赔这笔损失就将家产耗了个七八,又丢了差事,只好四处游方,只是眼下道门整体不盛,就是游走天下,盘缠也大成问题,只好搞起了降价经营,就连超度亡魂的活都接了。

    这倒不是说道门就不能超度,比如在另一个时空中,从清朝开始,道门就逐渐承接超度的工作。可是眼下大明朝,实在是没有多少道士干这个,他又选在了佛门力量极为兴盛兼之武力强悍的河南跟和尚抢生意,连杨承祖都得佩服其胆肥。

    陶仲文道:“我本来是想进京,为天子分忧,为朝廷出力的。哪知那些光头把持了言路,我根本就觐见无门。杨大老爷,你们锦衣卫可以密奏万岁,直抵君前,连通政司都不用经过,要不然,您帮帮我的忙?只要这事成了,万岁重用于我,我必然对杨大老爷有厚报。”

    “这事不急,现在天家信的是佛,你们道门的典章不怎么感兴趣。你且先去把这法事做完,我们有什么话再说。我去审审那几个和尚,问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陶仲文道:“这后半夜也没几个亲友了,这法事耽搁一会没什么,我跟您一起去审审,我好歹也是公门出身,对这审问之道不算外行。再说,贫道能写一笔好字,记录口供是个老手,能给您帮忙。顺带打那帮秃驴一顿,出口心中恶气。”

    杨承祖心道:你给我帮忙是假,想要打人才是真的吧。摇头道:“你先安心去超度亡灵是真,我这边把口供审完了,你再慢慢打,总有的是时间。”

    铁家没有什么刑具,可是这干少年都是锦衣家学,谁还没有几手祖传的手艺?因陋就简,对付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和尚自是绰绰有余。而且锦衣与衙役不同,也不不讲什么毛竹板子打人,专一是往疼的地方招呼,几个和尚杀猪似的叫喊,两道大刑没用过来,就已经高喊道:“有招,有招。”

    原来这群和尚都是成福寺的文僧,奉了住持法谕前来小铁庄弘扬佛法,保护僧产的。成福寺眼下为了让僧人们能够全心全意为寺里做贡献,出///台了不少奖励机制,像他们若是能把那三十亩地收回去,这三十亩地的租金里,就有三成归他们,还能享受一次公款报销的五竹庵一日游,与师太切磋一下藏边佛法。

    按说这活交给武僧最为安全,可是多个人分,这利润不就更薄了?再说想来铁家不过孤女寡母,铁中英人缘又是那般,铁家宗族不是成福寺的佃户,也是对铁家没有好感的,自己前往没什么问题。

    可是到了地方,先是在后门那里遇到个煞神似的锦衣卫,又见到是个道士在上面超度亡魂,这未免欺人太甚。超度亡魂的法会赚的多少放一边,这是和尚的传统势力范围,哪能容道士入侵?事关法统,不可轻视,唯以铁拳以护佛门尊严。不想流年不利,居然又被这伙锦衣给捆了

    杨承祖道:“你们这次收地,到底想了哪些手段,给我一一分说明白,谁要是少说一个字,可仔细本官的手段。教你们个乖,我带的这些人,没一个是锦衣正职,全是军余,不在编制之内。打杀了你们,最多是给他们来个革职,可他们本就没有军职,有什么可革?今天革,明天招,你们要是愿意拿自己的命,兑掉他们一个军余身份,我没意见。”

    这些和尚毕竟都是文僧,哪里有此胆量,当下是把所知之事一一招认,只求杨承祖高抬贵手,千万不要下死手。也有个和尚略微硬气一些“杨大老爷,你们锦衣缇骑可不该插手地方之事,尤其铁家本就是我少林门人,你们胡乱干涉,只怕将来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若是有什么产业纠纷,也该由县衙门解决,不该由你们锦衣卫解决啊。”

    杨承祖点头道:“说的好!这文化僧就是和武僧不一样,讲起道理,头头是道,说的蛮有道理。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这位大师修为高深,与普通僧人不可一样对待,今天晚上给我卖力伺候些,只要不打死怎么都成。我去外面找你们的小师娘聊聊,待会陶道爷回来,这个和尚交给他出气就是。”

    说完话又朝一个和尚的肚子上猛踹一脚“我看你就眼熟,方才后门那四个人里有你没有?没有?你是说本官认错了,来啊,这个也给我格外打重一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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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介绍:
本是京剧演员,穿越至大明正德年间,成为一名世袭锦衣。江山变幻,荣衰谁主。喝一杯满殿香,且看那红尘俗景。嚼一块虎皮肉,且听那雨打浮萍。哼一曲临江仙,且随那风起云涌。呼一声大丈夫当如是,这才要独掌权衡。且看锦衣缇骑,股肱心腹,鲜衣怒马,绣春刀出…锦衣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