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谁主沉浮(一)
赵全没想到郝老人居然用这个理由来回答他,瞬间哑了口,半天之后才道:“老爷子,事不宜迟……那位下暗花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这个老朽自有理会,就不劳你费心了。来人啊,带赵大侠下去休息,这位杨百户,你随老朽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聊聊。”
杨承祖看的出,这老人的情况不算太好,双眼之内虽然还有光芒,脸色也颇红润,但是他的生命之火,似乎已即将熄灭。眼下只是靠着一股信念在支撑,在维持着这个躯体的运转而已。
他随着老人来到一间木房之内,连郝青青都被拦在外头“男人之间说话,女人别掺和。快去告诉厨房,多弄点好菜,今天来的是贵客,得好好招待,别的事你别问了。”
等进屋之后,见这房间内陈设很简单,墙上挂着一张铁弓,一口单刀,除了些必要的家具外,并无什么陈设。郝云龙笑道:
“老了,就懒得拾掇了,所以东西越少越省心。随便坐,不必拘束。我是军卫出身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军汉么,到老也是军汉,没什么讲究,大家随便点好。”
“老爷子说的是,我家也是军汉出身,咱们是一家人。”杨承祖拉了把椅子坐下,郝云龙拿起茶壶倒了两碗水“我不好喝茶,所以就是些粗茶,不要嫌差。”
“老爷子客气,这就很好了。”
“锦衣卫百户?年纪轻轻,这个官就不小了。我们这里三省交界,行商多,消息传的快,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先是在滑县那舍身堵决口,又是替盟伯千里收尸,这样的好汉现在可是不多了。整个河南八府,你也是出了挑的人物,不简单,不简单啊。”
“老英雄客气了,我算个什么好汉来?不过是侥幸成了点小名而已,跟您这坐领三省绿林的人物比,可是提不起来。”
“不必谦虚,给丫头出的那个主意,丫头跟我说了。”郝云龙此时才提到正文,他将那旱烟袋猛抽了几口,房间内烟雾缭绕
“你可知道,那些闹事的小子,大都是我的子侄辈。说起来,当初这个山头,也是他们的老子跟着我一刀一枪打下来的,现如今,他们的老子大多不在了,但也有一些人还在世。你觉得让他们看着我杀他们的儿子,合适么?”
“老爷子,您觉得,让他们看着他们的儿子篡了这山头大位,合适么?青龙山只有一个寨主,这个寨主只能姓谢,这才是关键啊。当年你们这些人打下这片基业时,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也许谁都没有想多少,只想着要活下去而已。所以大家亲密无间,相处起来也容易。但是现在有了地盘,有了地位,日子好过了,想的也多了。”
他将茶喝了一口“有人觉得自己拿的少了,有人觉得别人分的多了,还有的,干脆就是看中了这个大寨主的位置。这些人是安抚不了的。你对他们多好,是没有用的,他们不会感激你,相反只会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得到的。畏威而不怀德,这种人哪里都有。老爷子说要让他们公议我的死活,我想,也是要让他们站队吧。”
“你们腹里的人,对于我们边地上的情形不了解。”郝云龙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道:
“边地上苦啊,缺钱少粮,缺衣少药,总之,要什么没什么,什么都缺。大家日子过的苦,就想给自己找个寄托,总想着这辈子吃苦,下辈子就能享福了,又或者这辈子只要积够了福,后半辈子就能过好日子。本朝起于红巾军,与白莲教本来就分不开,我们这些边军里的人,很多都入了教。这种事上官不问,私下里也没人去管,只要不出大格,没什么的。”
“那位赵全,也是白莲教的人。他是蓟辽那边的边军军户,与我们得算教友。大家都是教门中人,他这次来,也算是拜访教友。而且他身上有教首的书信,地位倒是不低,别看只是空身一人前来,我这寨里,委实有不少人与他亲厚。”
“所以大小姐要是在外头一刀劈了他,也就是劈了。可是进了寨子,要是再杀他,就要有人出来说话了吧?”杨承祖道:
“我想,那些人肯与他亲厚,多半不是因为教门的关系,而是因为别的原因。就像我们锦衣卫雇的商人可以出卖我,我想如果单纯是教友,也不过是款待几顿饭,大家一起喝喝酒就罢了,其他的没必要。那些人之所以肯和他亲厚,总是有他们的理由,赵全多半是有些主张,于他们有利,或者说于老当家的不利吧。”
“这小子,有想法啊。来了以后,就想说要入伙,我这山寨入伙的是多的,倒也不差他一个。再说以他的武艺本领,倒是足以当个头领。可是他与普通头领是不大一样的,上山以后,一时说要教人读书,要让人人认字,一会又说要设立工坊,遍寻巧匠,制造器械。”
“再有,就是要改成群雄议事模式,这山寨的事,由山寨里所有人做主,大家遇事,都要商议着办。我老了,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子了,但是我知道,他确实有才干,有他在,或许青龙山真会走的更好。”
“不过那与你们有什么关系?”杨承祖道:“青龙山走的好,可是却让您老失了寨主之位,让大小姐不能承继大寨主的宝座,那么青龙山再好,又有什么用?梁山再兴旺,王伦又有什么好处了?”
“可是你觉得,我现在并了他,又如何能服众?”郝云龙叹口气道:“有不少老兄弟的心都活泛了,觉得他有脑子,应该按他说的办。还有人撺掇着,让我招了他做养老女婿,他也确实有这个意思,只是丫头看不上他,这事就没成。她的想法我明白,但是我想要你一句话,你对丫头是怎么个想法?”
“老爷子,我要说愿意在您的山上入赘,这话,您能信么?”
“是啊,按说赵全比你合适,你和丫头,不是一路人。她要是跟了你,估计有的罪受。可是赵全他的心太大了,他想的是,做皇帝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谁主沉浮(二)
绿林中人号称寨主山大王,但是一般没有疯子自称皇帝,大家出来混是求财不是求气。既然都知道官府的底线在哪,何必为了个口彩,引来官军进剿?但是郝云龙道:
“赵全并不把官军放在眼里,他说官军羸弱,不堪一战。这几天,他在山里就在四处撺掇着大家立替天行道的大旗,招兵买马,接着就想要攻州夺府,去打天下。又说要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朝廷,很有些后生仔听了他的话,天天跟着他跑。这还是他来山头时间不长,立足未稳,若是再过几年……”
“这片基业是您打下来的,只要有您在,不管赵全说什么,大家也不会起来造您的反。”
“这个把握我是有的,但是这次丫头受袭,我就知道,她压不住场子。那些后生原本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只想着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安心种一辈子田。我们当初打下这片基业,只想着可以安心的吃饭,不用再过吃不上喝不上还要卖命的日子。”
“我们吃这条路,劫夺商队,都是为了活下去,过好日子。现在,被他和弄的心都野了,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心思,怕是有不少人觉得,我们郝家的丫头没资格坐这大龙头。本来一个女娃娃坐寨主就有人不服,现在又有人信了赵全那些鬼话,青青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可若是按他说的,不管那大好的前程能不能打下来,我们这些人里,还能剩下几个?他不但要推翻大明,还要说什么远征海外,席卷四海,这些事我听听就觉得胆战心惊,如何做的来?”
“他如果想做,最后只能失败。”杨承祖冷哼道:“眼下天下太平,人心思定,前些年白衣军之乱闹腾的不小吧。可是那又怎么样?最后边军一来,立刻就被杀的土崩瓦解,他赵全何德何能,如何以为自己就能胜过边军?至于那工坊工匠,就算他找来一些村匠,又如何打的出他要的东西。”
“是啊,他刚来的时候搞的什么土高炉,结果一下子死了十几个人,最后就搞不下去了。现在忙的又是什么搞火器,说是山寨器械老旧,只是这些村中工匠,哪懂得什么军械了?就是打的刀枪,也不如军卫的锋利,至于火器就更不必说。至于那些懂得制铳的巧匠,又哪是那么容易找的?”
“异想天开。就算制出来铳,也没什么用处。”杨承祖道:“您这山头,求的是财,不是求气。像现在安心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点安生日子不好么?就算他制出来铳,将来也要起兵造反,到时候兵凶战危,对大家又有什么好处?”
“若是想要打仗,大家就留在边关了。”说到这里,郝云龙也是一肚子火,他本来身患重病,精神日衰。却是因为赵全的压力,不得不强打精神应战,明知道这一次怕是大限将至,但是为了女儿,也只好咬着牙关硬顶,一提起赵全来就是一肚子火气。
“当初大家就是因为不想拼命,才从边关逃到这里,打下了一片家业。结果现在他还要带着大家拼命,这简直就是不知所谓。我们这些老军伍,倒是比那些强盗会打战,可是我们现在学的不是怎么打战,而是怎么打劫。”
“大家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他想带着大家去打天下。所以说我这个山头,是容不下他的,可是要怎么驱逐他,我也拿不准主意。直到丫头跟我说了你给她出的主意,我才知道,要想对付赵全,就只能靠你了。”
他二目直盯着杨承祖“你这笔暗花数目很大,能下的起这么大数目的人,也绝对不好惹。其实赵全说的有道理,为了山寨着想,是该杀掉你的。我留下你的命,就是希望你能再帮丫头一次。我这个人就是个军汉,没有什么才干,只是想带着这些老弟兄混个活路。大家当初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过的很开心。现在什么都有,日子反倒过不下去了。同患难容易,同富贵难,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只是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在我们这些人身上。”
“我知道你是个锦衣卫,与我们绿林不是一路,但是我们不想着对抗朝廷,也没想过皇袍加身。只要你帮我对付了赵全和那干人,我们青龙山这几百号人马,就是你的外援。猫有猫路,鼠有鼠路,我这几百人说不定,也能帮上你不少的忙。”
“老前辈言重了。咱们两下合作,我求之不得。你们不是我的敌人,赵全想要背反朝廷,他是我的敌人,不管怎么样,我也是要对付他的。咱们两家目标一致,正该合作。”
“你能这么想,老朽就放心了。”郝云龙长出一口气“我现在虽然还是这青龙山一山之主,但是也不好就靠着武力强行并了赵全。要知道他现在在山上人望不低,加上前几天火并黑狼山,他很是立了些功劳。如果就这么无缘故的就要杀他,怕是山上的人也要说话,到时候局面就不好办了。说到底,我是想让这些人可以安心的生活,而不是想让青龙山变成一片荒芜。这个用心,你能明白吧?”
“我明白的。这事我会尽力做好,不管怎么样,也要替郝大小姐守住她应得的一切。”
“青青有你怎么个朋友,是她的造化。”郝云龙满意的一笑“可惜啊,这个丫头丑了一点,有些时候,又有些不靠谱的小心思,杨百户不要在意。我们山里有几个不错的后生,我一直替她留意着,或许等明年你再来的时候,就能看到她成家了。”
杨承祖知道,这是郝云龙在话里点拨他,不要打自己女儿的主意。这事说来也正常,自己与郝青青不是一路人,自己也不可能留在山上入伙落草,他自然就不希望女儿和自己发生什么瓜葛。
大家联手对付赵全,不过是各取所需,但是老人得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自己注定不能入伙,那就没必要发生什么。
这当口,外面传来郝青青清脆的声音“爹,你们聊的怎么样了?我这里安排了那些好汉的下处,杨恩公的房间刚安排好,我领他过去啊。”
郝云龙笑道:“这丫头,真像她娘啊。”他对杨承祖道:“杨百户,这青龙山就指望你了,老朽没几日好活,我只希望我死之前,这片家业能交到青青手里,我就能闭上眼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谁主沉浮(三)
杨承祖告辞出屋,见郝青青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那件大红披风和紧身靠袄都解了,而是系一条湖色百折罗裙,上面盖着一件猩红湖绉袄子,窄窄袖儿,露出一对麦色皮肤手腕,并不戴钏儿而是戴着皮护腕,上面还钉着铜泡钉。肩上衬着盘金打子菊花瓣云肩,脸上还擦了一层官粉,头上斜插了几朵山间无名野花。
杨承祖没想到这女盗魁还有如此打扮的时候,不由多打量几眼。郝青青吃他一看,脸色绯红,低下头去道:“有啥可看的,难看死了。都是那些婆娘们起哄,胡乱为我穿戴的。”
“不啊,我觉得很好看。大小姐穿上这一身,怕是能晃瞎了赵全的眼。”
听他一说,郝青青的脸更红了,在他眼前领路时,竟是不自觉的蹦跳起来。口内哼哼起了山歌小调“桃花开、杏花败,李子开花炸咸菜,活着挨,死了埋,早死早托生啊。”
两人一路穿行,见这大寨占地甚广,四处都是房舍。其内部情形,与一般的村落没什么区别,与想象中的土匪窝并不怎么一样。如果论秩序,这里似乎比荆紫关还要强一些,三三两两的妇人老者都在门前坐着,小孩子则在跑来跑去。
今天做了大生意,赶回来如此多的牲口财帛,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妇人们有说有笑,拉着家常,扯着闲话,偶尔喊着自己的孩子不要乱跑,男人们则到校场上训练去了。
那些妇人也不与郝青青见外,时不时打趣道:“大小姐,这位小哥是谁啊?我家二丫头可是还没婆家呢,要是他也没讨婆娘,你帮着给做个媒可好?”说完就是一阵笑。
郝青青红着脸,领着杨承祖来到一间靠西首的木屋之前。这房子孤零零的四邻不靠,周围没有房舍。郝青青道:“这房子还是新建的呢,可干净了,位置也好。那些客房太乱了,再说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你进来看看,看满意不满意。”
杨承祖见这房子,就知道最大的好处,是因为没人往来。而且相对而言,是在偏僻之所,方便郝青青过来。若是把自己安排在客房,连说个贴己话都不能,这郝青青的安排,想来也是基于这点。
他心知郝青青心思,也知自己不是这山上的人,说实话,给不了她未来和幸福。可是到口的羊肉,为什么不吃?何况这青龙山寨如何为己所用也是问题,这么一支力量如果用好了,于自己大有好处,而要想笼络住这股势力,光靠着交情还是不够。
两下既要有利益上的往来,又要有更密切的人情关系,才能栓住这路人马。大明是人情社会,把这个阳光健美的女寨主拿下,无疑是人山两得的好事。
他随着郝青青进了木屋,见房间宽敞,采光也好。屋子里拾掇的干净,还特意用了薰香,进屋之后就觉满鼻香气,心旷神怡。再看那被褥,都是上好的丝绸被面,即便是一般的小康人家,也用不起这个。
“这么好的被面,要是拿去换钱多好?给我这一铺盖,可就糟践东西了。”
“啥糟践不糟践的,这丝绸被褥就算出手,也十不能值一。”郝青青是积年盗魁,于销脏的事门清的很
“我们上次做了一笔生意,弄了一批上好的苏绸,怎么也得值几千两,可是你猜怎么着,到了出手的时候,做价只得三百两,跟白忙和差不多。一提这事,就让人窝火呢。不过这被褥,是我们招待贵客才用的,你看看……啊,这帮该死的东西,我非打死她们不可。”
原来她离的近了才发现,这被褥的图案居然是鸳鸯戏水,颜色也是大红,是新婚之人才用的。知道是自己手下那些女兵婆子故意逗她,换了这么一套,偷眼看杨承祖,不知对方是何反应。
杨承祖倒是淡然处之,大方的坐在床边“这图案多好,喜庆啊,我很喜欢。大小姐,我那些手下安排的怎么样了?”
“你放心吧,他们都安排的好着呢,有我的人看顾,保证不让他们吃了亏去。”
“那就好,赵头领对我有意见,这个倒是没什么,大不了性命折给他就是。可是那些人也是苦出身,跟我跑陕西,不过赚点脚钱,若是坏了性命,就对不住人了。”
“你放心吧。”郝青青大着胆子也在床边坐下,看着这大红被面,就觉得心头如同鹿撞,脸红如血,四肢发软,仿佛眼下就是两人的花烛之夜。自己不再是那女盗魁,而是摘了盖头的新娘子,而杨承祖也是那一身吉服的新郎官。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谁敢动你一手指头,我就跟谁玩命!大不了我就并了赵全,看他还敢对你怎么样。”
“不好吧,过几天既然要交公议,到时候要是几位头目一致要我这条命,大小姐总不能和各位头目为难。”
“为什么不能?”郝青青火道:“这山是我家的,我爹是大当家的,他现在身子骨不好,委了我做大当家的,整个山寨以我为尊。那些头领的话,只能算个参考,大主意只能我拿。真要是抓破了脸,我宁可不要这座青龙山,带着我爹下山去,也不会让他们伤了你。”
她说这话,已经去表白无异,只觉得玉手一紧,原来已经被杨承祖抓住。她从小练的是军班武艺,尤其又苦练弓马,手上满是老茧,与普通女子那纤细光滑的玉手全然不同。
被男人一牵,她就觉得心里一颤,口内轻轻哼了一声。做势挣扎,可是却无气力“你……你要做啥。”
声音细小的就像蚊子叫,也不知道男人听见没有。杨承祖道:“大小姐,你这份情义,杨某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你只管放心,不管如何,我决不会负了你就是。”
“我长的丑,又是个山里的女人,配不上你……你那些爱妾,都比我好看。”
“原来那天晚上救我家的人,果然是你?我就说么,这么好的神射手,天下又去哪找去,这个恩情我更要报了。可惜我身无余财,不如就以身相许了如何啊?”
他这边温言软语的哄着郝青青,让这火风凰变成了个娇羞的小姐,不敢与他对视,只将头侧过去道:“谁要你报答了?我当时只是知道你是个好汉子,我就要帮你,不能看你家受害罢了。这报答不报答的,就说的远了。”
两人这说了会子话,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未等进屋,就听董大娘叫道:“大小姐,我们姐妹来闹房了,可是没坏了你的好事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谁主沉浮(四)
呼拉拉,一群娘子军就那么撞进来,俱都是身形强壮,貌若提辖,肤赛铁牛,
愧煞男儿的女中须眉。看那五官气质,让人忍不住要赞一句:好一群好汉。
好在郝青青手快,及时把手从杨承祖的手里抽了出来,没在几人面前出丑。可是那副娇羞模样,落在女兵眼里,还有啥看不出来的?一时间大家比比戳戳,笑个没完。董氏道:
“好俊的小郎君呢,我看与咱大小姐正是一对,依我看,你这鸟官做的也没意思,不如弃了官职,就此入伙算了。我们小姐成了你的人,这头把交椅就只合你坐,你做了我们青龙山大寨主,手下怕不管千把号人马,不比你当个百户强多了?”
“是啊是啊,锦衣百户狗,东厂百户侯。当个锦衣百户,少不了受上官的气,还有人要谋你性命,何入在绿林之中逍遥自在,大碗吃肉,大秤分金,那才是好日子呢。”
杨承祖只是微笑不语,火风凰将这干人骂了一通之后问道:“那些好汉们安顿的如何了?”
“安顿的都好,既然是我们姑爷带来的人,自然是要好吃好喝好招待。大小姐放心,哪里招呼的不到,您只管打我们军棍就好。我们这山里的规矩,得闹闹房啊,要不然,怎么能睡的安稳。大小姐,你这满脸通红,该不是我们姑爷方才对你不规矩吧,要是如此你一声令下,我们捶死了他罢了。”
“是啊,今天这身衣裳,我们可从没见大小姐穿过,还有这香粉胭脂,我们可没见大小姐用过呢。姑爷,这份恩情你可不能辜负了,否则我们可不答应你呢。”
大家正在嬉闹,就听外面忽然有人道:“杨百户,在下前来拜望了,不知可方便进来么?”
郝青青本来与几个女兵笑闹,满面欢喜,可是一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一变,抬手就去抓刀。这一抓抓了个空。才想起自己特意换了衣装,这身衣服不便打斗,就连家伙都没带在身上,身边只有防身匕首而已。
“赵全,你来此做甚?这里不欢迎你,你要敢谋害我的恩公,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郝青青跳下床来,圆睁杏眼护在杨承祖身前,那些女兵都是她的心腹,急忙护在小姐身前,还有的就将兵器解了下来,递给郝青青道:“小姐,接刀!”
赵全这时带了两个妇人从外面进来,这两个妇人都是二八妙龄,平头正脸,与这些女兵一比,简直西施再世,王嫱复生一般。
他也不恼,抱拳道:“谢家妹子,你误会了,我来此是来拜见杨百户,没什么恶意。你看,我身上连兵器都没带,怎么有加害之意?”
“你带没带兵器,这里都不欢迎你,滚!”
“妹子,你听我说一句,杨百户的死活既然老当家的说要交给公议,那就得公议,在公议之前,谁敢对杨百户不敬,那就是与咱们山上的各位头领作对。你只管放心,在公议之前,他的性命,我保了。”
“你保?用的着么?有我火风凰在,我看谁敢动我的恩人一根手指头,我拆了他的骨头!”
“妹子,我来此是要和杨百户聊聊的,你能不能让我和他聊几句。你现在是执行当家,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山里,可不能轻易表态。”
“咋,我在我的山里,还不能想说啥说啥了?什么权柄越大责任越大,那是你拽出来的词,我不认的。杨恩公臂伤未好,现在需要休息,你可以出去了。”
杨承祖此时却伸手拉住了郝青青的胳膊“大小姐,我这伤也没什么,既然赵兄想和我聊聊,我也就和他聊聊吧。今天山上做了这么大一笔生意,不知有多少事要料理,大小姐既然是执行当家,事情多的不得了,还是先去料理那些事吧。这里交给我和赵兄既可,我想赵兄还犯不上做那刺客的勾当。再说,就算他想做,我也不是没有自保之力。”
被把这一拉,郝青青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只好道:“一切都听你的就是。只是赵全这厮鸟的为人,我是信不过的。”她用手一指赵全
“你给我听着,如果杨恩公受了任何损伤,不管是不是你干的,我都找你说话。宁可这爿基业不要,我也要把你错骨扬灰!再说了,你不过是教里来的使者,圣女是我妹子,把我惹毛了,直接到教首那里告你,也要你赔命。”
她带着女兵出去,又秘传一令,让董大娘带着几个女兵在房子附近候着,只要杨承祖发一声招呼,她们就要打进去救人。
等这些娘子军走了,杨承祖一伸右手“坐吧。我这也是新搬来,没有什么准备,也不招待你喝茶了啊。”
赵全道:“我自己带了,大云小云,你们把茶斟上。”
那两个女子,都是手脚利落的,忙着生火煮水,又准备茶叶,预备着沏茶。赵全道:“这两个是黑狼的女儿,乃是对孪生姐妹,一个叫大云一个叫小云,前些时破了黑狼寨,十几个汉子围了她们。如果不是我把她们救下来,现在她们都要被弄死了。因此她们把我看做恩人,对我言听计从,无有不应。”
杨承祖看了两个女人几眼“还是姑娘?没想到赵兄倒是古之君子的作风,美色当前而不乱,如果是我,早就把两个人洗剥干净,弄的她们起不了床了。”
两个女人一听这话,羞的面红过耳,不敢看他。赵全笑道:“古来成大事者,怎可沉湎于脂粉阵中?温柔乡是英雄冢,赵某有鲲鹏之志,不是几个女人能束缚住的!”
“杨兄,虽然我方才暗算你一箭,但那是为了公,而非为私。你才干了得,自有本领,在官府之中又得罪了上官,惹了有人出暗花杀你。再混下去,又有什么前途?不如跟我干吧,将来得了天下,我保你富贵荣华,名留青史。如果你要跟我作对的话,那么青龙山,就是你的坟墓!”
第一百六十九章谁主沉浮(五)
“怎么?赵兄想要现在结果了我?你是准备告诉青龙山的人,全寨公议,其实就是一件遮羞布,什么鸟用都没有?其实早就该这样了,什么公议,什么人人平等,本来就是胡说八道。你手上有力量,大家就要听你的,你手上没有力量,谁鸟你说的什么?你若是想把这事挑明,我觉得真不是坏事,我现在左臂不便,你要是动手,胜算很大的,要不要试试?”
赵全摇头道:“我跟郝家妹子说的都是实话,不管你是否支持我,我都要保证你在公议之前的安全。这两姐妹,我就是送给你做贴己人的。”
那两姐妹来时已知,自己被赵大侠送给了这个杨百户,听他方才言语,想来清白难保,心内大为悲痛。这两人的芳心都放在赵全身上,怎么可能接受其他男人?可是赵大侠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姐妹发誓,他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是清白有损,也再所不惜。
可惜赵大侠高风亮节,竟然不肯染指自己两人,即便自己心甘情愿的侍奉,他也不答应,乃是难得的君子。自己不能拿清白的身子服侍他,真是平生最大恨事。
听到他这一说,这两人身子微微一颤,小云一个失手,一只精致的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只听一阵脚步声杂乱,几个粗壮女兵猛的冲进来,杨承祖笑道:“几位姐姐没事,这不是摔杯为号,你们且去吧。赵头目与我聊几句闲天,大家不必如此在意,你们在这听窗户根,我可就不敢聊了。”
董大娘等人见他与赵全面带笑容,似乎没有冲突的迹象,多少放了点心。只是特意嘱咐道:“这茶水还是少喝为妙,想要喝茶,回头自有大小姐给您准备,没必要喝他的。”
等这干女兵二次退出,赵全道:“大事全寨公议制度是我提出的,我第一个要遵守它。这个制度建立的意义,远比你的死活更重要,你放心,就算我死,也要保护这个制度的存在。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拒绝跟我合作,我保证你在公议的时候,肯定会落一个死的下场。即使是青青妹子被你骗了,也保不了你的命。即便是老寨主,而已必须尊重公议的决定。”
“或许吧,不过我这个人喜欢赌钱,在骰盅掀起前,没人知道结果。赵头目好大的气魄,难道还想做洪武天子那般的人杰么?可是依我看,就青龙山这点人马兵力,远不如当年的刘六刘七赵疯子,他们不过是被官军一股荡平,你又从哪来的对抗天兵的勇气?”
“我的勇气来自民心。”赵全两眼之中放出光来“白衣军虽然事败,但也暴露了当今朝廷外强中干,不堪一击的实质。而那些人成不了事,只因为他们是匪,我是要做大事的,格局跟他们不同。我要建立的,是一个耕者有田,居者有屋,不分贵贱,众生平等的人间新世界。到时候天子不再是一家一姓,而是大臣推选,且只保留名位,而不能掌握全权。国家大事,交给百姓共同治理,每一级官吏都是由百姓推选而出,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就天下大乱了。”杨承祖冷哼一声“耕者有田,居者有屋,这个我也支持。可是不分贵贱,不分高低,那我就奇怪了,大家听谁的?人离开人管,结果只能是天下大乱。”
“选天子么?按你这方式,我大明朝最后不变成群雄割据,各霸一方才怪。别的不说,云南的百姓选云南的官,怎么可能选外人?到时候选的都是自己认识的人,结果呢?就是读书人,士绅,他们掌握住权柄,各地豪强成了各地的首领,这对百姓,又是什么好事了?”
“大明如今苛捐杂税,盘剥百姓,民不得生,万岁信用奸佞,导致朝政日非……”
“这种话谁都会说,但是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大家都不喜欢课税,但是离开赋税,朝廷又如何运转。你若是起兵造反,第一件事就是得收税。因为不收税,你就没有钱粮应付军队开销,扩军要钱,备武要钱,赈济灾民要钱,乃至修路修水坝,哪个离的开钱?”
“没有税收,你这朝廷如何运转?所以说坐谈得失很容易,真正上手操作,就难到了极处。别的不说,我只说一句,当今天子用人得失我且不论,我只知道他用的最糟糕的人,比这青龙山上的最优秀的人,要强出几百倍不止。你用这干人不管是打天下还是治天下,别说朝政日非,就连朝政两字都谈不到了。”
赵全冷声道:“你在河南搞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在用朝廷的行政,强行干预市场,破坏商业。虽然从短期看,你稳定了粮价,但实际上,你是在饮鸩止渴,干涉了市场的正常运行。若是我为天子,定有更好的办法……”
“然后制造更多的灾民么?我的处置手段,不敢称好字,我是军汉,不是文官,肯定比不得那些饱读诗书,熟读经史的文人有主意。但是我的办法,能保证一条,就是今年的河南,没发生大规模民变。其他都是假的,只有这条才是真的。”
“我从不说什么我要天下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我没那么高的追求,我只要保证,这个盘子保的住,没人出来带兵作乱,保的江山稳固,万岁安稳,其他的就不归我管了。”
“你想的是改变,我想的是平稳,咱们两家就是先天的敌人。我承认,朝廷有各种不好,但是朝内自有衮衮诸公,早晚有海晏河清之时。即便不能海晏河清,也于我无害。而你若得了江山,我便自己要吃亏,我吃多了撑的跟你混?我是大明的锦衣缇骑,要保的是天下太平,而不是什么新朝气象。所以你不用费劲了,我不会跟着你干这差事的。”
“你的名字已经上了暗花,你觉得能出的起这么高暗花的,难道不是朝廷的人?有这么个人要收拾你,你觉得你还能活么?”
“那又怎么样呢?我知道有人要对付我,不过我不在乎。他要对付我,我就反抗,大家各凭心计,各施手段,看谁能抢住上风,谁就能笑到最后。如果我斗赢了,那个人的命别想保的住。如果我输了,也许会来山上入伙落草或是亡命天涯,谁说的好?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去做反贼,因为这注定失败。我现在过的是甩手掌柜的好日子,在滑县有常例有孝敬,将来子孙有荫封有铁饭碗。跟着你去干那受累玩命,还不许我子孙后代世代享福的勾当,我脑子被门拍了?”
赵全见他如此坚决,冷笑道:“好个大明的忠臣,不过你以为火风凰就能护你一辈子么?”
第一百七十章谁主沉浮(六)
赵全直盯着杨承祖道:“你在骗青青对不对?你根本不会喜欢她,而且你们也根本不可能。你是锦衣卫,她是这青龙山的寨主。你有你的差使,她有她的担当,这里有她的基业,有她的家人,所以她不可能舍弃这里的一起,跟你回去做官太太。你也不可能扔下你的一切,陪着她占山为王,所以你就是在欺骗她,是在耍她,是也不是?”
他说到这里,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一副要将杨承祖生吞活剥的嘴脸。“离开她!我不管你用什么卑鄙手段骗了她,现在你离开她,我可以考虑将你放下山去。将来沙场相见,大家死生各凭天命。但是你如果再在这里骗她,甚至……甚至对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我保证将你碎尸万段。”
“你喜欢她?”杨承祖面带微笑,这说来也不奇怪,赵全与自己一样是穿越者,审美观自然接近,喜欢这个长腿美女,也是情理之中。可是这家伙一心要做大事,说是什么做大事不能为美涩所迷,难道会对人动真情?
“不错,我喜欢她,我跟你不同,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如果不是你出现,我们才应该是一对。我们两个人,都属于这方天地,天生就该在一起。而且我敢保证,我只爱她一个,不会对其他女人动心,哪怕日后做了皇帝,也有她一个女人。可是这个承诺你能给么?你不过是拿她耍笑,将来难免始乱终弃的结果,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谁敢伤害她,我就要谁的命!”
“别瞪眼,你当着别的女人,说着对另一个女人如何忠诚,这个不怎么明智,不怪你怎么也追不上青青呢。”杨承祖一脸胜利者的笑容
“你或许只会拥有青青一个女人,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关键在于青青喜欢的是谁不是么?她见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有好几个爱妾了,不还是看上了我?可见这种事是要讲个缘分的,勉强不来。”
“别的不说,当初你要肯陪她走一趟荆紫关,或许就没我什么事,也说不一定呢。可惜这种事,是不能重来的,你已经错过了,就注定没机会了,认栽吧。当然,你可以选择跟我撕打,不过那样的话,就等于你在践踏你一力推动的制度,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赵全见他那副模样,恨不得一拳砸到他脸上去。可是他同时知道,杨承祖如此激他,就是想要他动手,那样自己推动的什么全寨公议,最后就成了笑话。这样的话,自己在整个山寨的威信,怕是都要大受影响,于自己的整个大计都大有影响。
一拳出去,打掉的不是这张讨厌的脸,而是自己的青云之志,是自己的雄图霸业。他这一拳高高举起,过了良久,才猛的大喝一声,一拳直砸在桌子上。
只听一声大响,杯盘落地。桌子居然被他这一拳打的出现了几道裂纹,而茶杯茶壶被巨力一震,都落在了地上,赵全的手上,也渗出了鲜血。
“赵大侠!”大云小云大吃一惊,急忙取了手帕为他包裹,赵全却将手一挥,骈指指着杨承祖道:“你给我等着,到了公议之时,我定要你的性命。你在这期间,如果……如果敢做对不起青青的事,我就到滑县去,杀光你的全家。这两个丫头留给你,你不许对青青动手。”
说完这句,他转过身来,甩开大步头也不会的出了屋子。他留下大云小云,半是监视杨承祖的举动,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火风凰看清杨承祖的为人,从此对他绝了念头。
两个女子也知赵全的用意,但她们一心报恩,并不以自身为念。反倒存了舍己报恩的想法,等到赵全走了,两人拾掇了那些碎瓷,大云道:“这位老爷,这几日里我们姐妹伺候你,你想要我们怎么样,全都可以,我们都听你的。”
杨承祖道:“你们是黑狼的女儿?真没想到,他那副模样,居然有你们这样的女儿。你们不恨火风凰她们?要不是她们,你们还可以做大小姐呢,可是她们打破了黑狼山,你们就成了丫头。”
“恨也好,不恨也好,又能怎么样呢?拿刀拼命,是男人的事。我们是女人,我们能做的就是认命,谁是我们的男人,谁就可以让我们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现在是你的女人,老爷想怎么对待我们,我们就只能听从。”
“那好,你们且下去休息吧,我这里房子小,怕是没你们住的地方,我回头让人给你们找个房子睡。”
“不用了,就让她们睡你这就成。”从外面闯进来的是郝青青,她依旧是那身衣服,进了门来打量打量二云“没想到,赵全把你们送来了,我还以为他讨了你们是为自己当老婆呢,原来是为了送礼。”
“她们睡这,我睡哪?”杨承祖一脸无奈道。
郝青青脸一红“我们……我们山里没这么多规矩,我也不是……不是个妒忌的女人。其实你把她们赶出去,就会有人想要来偷她们,到时候她们一晚上不知道要接待多少男人呢。这里的光棍太多,好看的女人太少,她们很抢手的。如果不是有赵全的面子,她们早被人抢了。陪着你,总好过陪一群男人。”
“既然赵全把她们送给我,我就干脆借花献佛,把她们送给你吧。我上山的时候,还没送你什么东西呢,你带在身边,让她们做个粗使丫头吧。不过记住,不可重用,把她们打发到你的女兵营里去干点粗活就是了。”
火风凰见他居然对这样的美人不动心,心里大感甜蜜。毕竟按山上的审美观来讲,这对姐妹的模样可比她强多了,如果不考虑身份差异,那么打这两姐妹身份的人绝对比打她主意的人多。
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她们收下,回头交给董大娘带就是了。而且你也别想太多,黑狼山破了以后,山上的女人现在都成了我们青龙山的女人,就是那么回事,大家都懂这个规矩的。来来,跟我走,我爹大摆宴席,招待我的救命恩人,你也正好和各位头领见个面,大家混个脸熟,等到公议时,也好对你有个优待。”
第一百七十一章谁主沉浮(七)
等到了聚义大厅,只见杯盘罗列,一坛坛酒,一盆盆肉食,堆满了桌子。几十个老少头目全都坐在那,个个面容凶悍,内中不乏精明干练,杀气十足之人,多半就是跟着郝云龙打下这片基业的老军伍。
这些营伍们带的厨师,也是当初边军上的火头军,并无什么出众手艺,但是份大量足,最是适合这些粗坯的口味。尤其最近青龙山运道旺,先并了黑狼山,今天又收拾了张九富,光大牲口就有数百口,肉食无缺。这一顿伙食,也就格外的丰盛。
众人猜拳行令,吃喝的好不热闹,见了杨承祖之后,郝云龙代为引见,那些头目纷纷抱拳道:“原来这位好汉,就是河南八府那位新出挑的人物,舍命堵决口,又千里收骸骨的人杰,佩服佩服。”
二当家的乃是郝云龙的结拜手足,当初延绥左卫的千户雷啸尘,他生的身高体阔,体格魁梧,比起郝云龙要强壮的多。面色红润,二目有神,一拍杨承祖的肩膀
“小伙子,做个锦衣百户有什么意思,上山吧,娶了郝老大的闺女,保你有一把交椅坐。只要你成了我们山上的头目,我看谁还敢提暗花的事。”
“多谢二当家的抬举,不过今天咱们是喝酒吃肉,不谈那些烦心的事为好。”杨承祖虽然酒量平庸,但还是举起酒碗一拱手“二当家,我敬您。”
雷啸尘盯着他看了一阵,举起酒碗与他使劲一撞“既然如此,那今天只喝酒,什么都不聊,干!”
聚义厅外,一处黑暗的角落里,十几个后生围成一团,其中一人摆弄着手中的弓。“赵哥,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除了大小姐,山里第一神射就是我。我现在发一箭,有把握结果了他。”
“然后呢?”赵全在队伍中间,俨然已经有了几分王者气概,这十几个本地头目的子弟,反倒不敢违反他的意思。“我已经说了,要让公议来决定他的死活,怎么能出尔反尔。”
“怕什么,我爹是寨主,是跟着郝老当家打天下的老臣子。就算他逮到是我,难道还能砍了我?咱们说公议,那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只要杀了他,就是木已成舟,谁还能说什么?”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什么时候都要坚持手段正义。你们就是不明白这一点,什么事都想走捷径,结果就是规矩制定出来也是废纸,那样的话,我们的奋斗又有什么意义?”
“我说过,要带你们打出一个与众不同的天下回来,其中一个特征,就是要说话算数,任何人都不能违反制度。只要有了制度,我们就得遵守,谁违反了就要受罚。我喊你们来,是给你们一个命令,在公议之前,你们必须保证杨承祖的安全,保证没人能伤害他。这关系到我们今后在山里的口碑,和将来走的路,不可轻忽,明白了么?”
聚义厅内,杨承祖这顿酒从掌灯一直吃到二更才算完事。人已经喝的酩酊大醉,郝青青红着脸拉着他就走,郝云龙道:“你拉他干什么,让几个喽罗就行了。”
“那不成,我不放心……万一有人要暗算他,可该怎么说?”
“他不是有自己的伙计么?把那些人叫来,扶自己的东家回去,董大娘,你们那边出几个女兵,伺候着杨恩公,不可让人暗算他。”
被老爹一拦,郝青青也没办法,只好让几个杨承祖带来的伙计并几个女兵,将他搀扶回了自己的卧房。她特意点了二云前去侍奉,可是到了睡觉时,却又不禁想到,他会不会喝多了不辨东西南北,只将那两个丫头按倒了就胡天胡地?
她虽然还是个姑娘,可是在山里长的女人,对这些事其实不陌生。一想到那鸳鸯被褥上,三人滚做一团的情景,她就觉得心里凄苦,竟是一晚未眠。
到了天一亮,她早早的起来,胡乱擦了把脸就要出去。可是又怕自己的模样难看,忙喊了两个女兵过来帮着自己化妆,接着就顶着自以为漂亮的脸,直冲到杨承祖的房里。
她冲进去时,心里已经做好准备,看到两个丫头娇羞无力,初承恩泽的模样。可是进去之后,却见两云虽然神情憔悴,但是衣衫完好,正在那边为杨承祖递来擦脸手巾。
“杨……恩公,你……你昨天休息的可好?”
“一点都不好,你们山上这人也太热情了,酒喝的忒多。我这一晚上除了要水就是吐,折腾到后半夜才勉强睡下。倒是委屈这几个姐姐,谁也不敢去睡,只好在这伺候着我。”
郝青青心头大喜,一挥手将二云赶出去,自己接了毛巾为杨承祖擦着额头“我们这里就是这样,拿你当自己人也要灌酒,拿你当敌人,也要灌酒。总之不能动刀子的时候,大家就动酒碗。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多躺一会,我中午再来找你。我让人给你做碗醒酒汤来。”
“不是人心的吧?”
“哪那么凑手的人心?”郝青青笑道:“其实那就是个因子,一提人心,你就恶心,恶心了就吐。这一吐啊,酒就解了大半了。其实谁愿意喝人心啊。我这解酒汤,就是发汗用的。”
“别麻烦了,我这边没什么大事,那些东西入库的事,办的怎么样了。我看山里缺少几个文墨之人,想必张九富那些货物入库封存,也不容易吧。”
“是啊,每次做了买卖,都是很麻烦的。”郝青青无奈的叹口气,“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山上原本有位秀才叔认识字,是管帐的好手,可惜他前年害病死了,剩下认识字的就是爹,他老人家的身体又是这样,怎么好惊动他。再认识字的,就是我,只是我认识字实在不多,算帐也不大灵光,那些东西的入库还没办好,不过左右都是自己弟兄,谁都信的过谁,最后有良心帐在,大家都认的。”
“那可不成啊。”杨承祖摇头道:“良心帐,就和交情帐一样,能用的了一时,用不了一世,何况现在山上还有个赵全在,这种良心帐,肯定会成为他发难的借口,咱们必须把帐弄的挑不出毛病才好。你弄不好没关系,我帮你。”
第一百七十二章夺龙记(一)
一听到他说要帮自己,郝青青心内一甜,这位大明朝的老姑娘认定自己找到了理想的归宿,多年的苦守,总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温柔的一笑“你身子还没好,不急在这一时,等到下午再说吧。我让那两个贱人来伺候你可好?你如果想的话……其实……也可以和她们……我本来昨天晚上想自己来的,都怪老爹。”
“这怎么能怪老当家呢。他老人家,也是为了你好。我这里只是有点头疼,没什么的。”杨承祖边说边坐起身来,他的衣服本来就没脱,这时倒是省了事。
郝青青道:“那两个贱人真不成话,伺候你休息却不脱衣服,还装个什么大姑娘了。回头我要她们服侍你一晚上,就知道怎么伺候男人了,不像话。”
杨承祖勉强下了地,又去找了面算盘外加一个帐本,与郝青青到了仓库之内。他这手打算盘的本事,是这具肉身少年时特意跟随一位老资格的帐房先生学过的,算是童子功的手艺,十分高明。
后来又有如仙点拨过,加上他学过现代的记帐方法,于帐目之道上,即便是徽州当铺的老朝奉,也未必一定强过他。像这种小规模山寨里的帐目,于他而言就是牛刀杀鸡,小菜一碟。
随着他利落的计算,落笔如飞的记录,一笔笔的帐目被整理清楚。虽然字写的十分一般,可是在火风凰这等绿林女子眼里,这简直就是才子中的才子。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真正的才子,谁能到山上给她记帐。
她目瞪口呆道:“好手段,果然是好手段啊。那赵全还自以为了得,结果连字都不会写,只能用木炭写字,就这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的样子。没事还总说什么纸不好。要是让他看到你这份手段,怕不羞的买块豆腐撞死?”
杨承祖知道,这多半是赵全不会用毛笔,而不见得是不会写字。他只一笑道:“这没什么,想掌住权柄,有几件权力是不能放下去的。一是人事,人员安排,全要凭自主,这就相当于你拿住了印把子。二是财权,所有的银钱粮食,都要由你核销,谁用钱,都要看你脸色行事,这就是你拿住了钱袋子。三是军权,山寨兵马,都要归你统辖,有你自己的子弟亲兵,让他们除了你谁都不认,叫他们砍谁,他们就砍谁,这就是刀把子。”
“你有印把子、钱袋子、刀把子,任是谁也得听你调遣,不敢说一个不字。这就是所谓的势。赵全的术,遇到了你势,就没有任何办法,只有乖乖认栽的份。所以这门手艺,我教你,你记得,以后山里的帐目、人事,兵权,都要牢牢掌握住,不要我不在山上,你就被人欺负了去。”
听他那么一说,火风凰点了点头,“你……你对我真的很好,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是。”
这仓库重地,只有他们两人,见她那副娇羞模样,杨承祖心念一动,两人身高差不了多少,他忽然放下了帐本和笔,就这么一把抱起火风凰,如同恶虎擒羊一般,将她的后背顶到仓库的墙上。
火风凰明明一身武艺了得,此时却四肢无力,半点气力都使不出来。脸红的像火烧,心都要蹦出嗓子眼来,小声道:“你……你身子骨还没全好,别乱来……”
阳光照进仓库,映着二人的影子,看着两人的影子渐渐重合在了一起。四片唇瓣贴到一处,良久之后分开,中间还带着一条银丝。
遇到这等脂粉班头的手段,郝青青这种大姑娘,只有听任宰割的份。她已经被弄的没了力气,任凭男人摆布,剧烈的呼吸,胸口起伏,人无力的软倒在杨承祖怀里道:“你……你不嫌弃我丑么?也不嫌弃我是个绿林女贼?”
“谁若是说你丑,那只能证明他有眼无珠,在我心里,大小姐可是难得的美人。能得美人垂青,纵死也无憾了。”他嘴里说着好话,又是一番温存,然后就这么拥着这充满活力的身子,为她讲解起记帐算帐之法。
这个时代记帐法基本都作为看家绝技,各帐房先生的保命绝学,绝不肯外传的。杨承祖这种传授,也算是开了先河,让火风凰受用无穷。两人耳鬓厮磨足有半个多时辰,直到听到消息的老寨主郝云龙担心出事,跑来捉间时,两人才分开。
好在两人行事把细,已经拾掇了周身,又没真个如何,以郝云龙的本事,居然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当自己的闺女落花有意,人家锦衣卫流水无情,心里才多少放宽了一些。
再看杨承祖记的帐目,即使是郝云龙也不由挑大指称赞道:“就凭你这一手本事,若是在边军里,就能在主将身边做个钱粮书办。好本事,好手段。”
赵全的那套物理化学,与这个时代的人实在距离太远,在短时间内是看不到实利的。反倒是这记帐的法门,眼时就能有好处,更对老当家的胃口。
杨承祖笑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些帐房先生的手段罢了,家里有个小妾精通此道,跟她学过点。我听说赵全还要制造火器,不知道可有成果。”
郝云龙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容易?白糟践了不少工料,他非说他一说工匠就能明白,拿打造火器,当了打造农具了。说是要造什么不用点火,就能发射的火铳,这怎么可能?”
杨承祖心知,他说的多半是燧发火铳。可是眼下连火绳枪都没有,就要搞燧发枪,这未免也跨的太大了一些。何况这是土匪窝,不是朝廷,没有那么深厚的技术基础,更没有那么强大的物质保障,谁肯拿出那么大的成本陪你搞这个?
这干人是研究打劫发财的,不是研究打战拼命的,就算你造出燧发枪来,又能有什么用处?他笑道:“他的火器没什么成果,不过我倒是想了桩火器,或许可以试试。”
“你也搞火器?”郝青青看着他,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万一搞不成,很丢人的。赵全是不在乎了,你现在能算帐就很好,没必要他搞什么你搞什么,犯不上的。寨主公议,也不是看谁会做火器谁说话声音就大的,我们寨里的火器,大多靠买,自己很少做的。”
“丢人?相信我,我既然敢说这句话,就是有把握搞的成。虽然威力不好说,但是保证不丢人就是。”
第一百七十三章夺龙记(二)
等盘完了帐,已经过了午时,杨承祖出了仓库,直接叫来这山里的几个木匠,开始问他们木头的事。这些木匠是给寨里修缮寨墙,营建房子的,赵全制造火器只用铁匠,跟木匠没什么关系,所以就没人找他们。
杨承祖找来他们问了木料的事,又找了几个会箍桶的老人过来,当天下午就放倒了山里的几棵大树,开始去冠除根,接着就把树破成两半,开始掏膛。
这一折腾,自然就有人报了赵全。赵全当时正跟着一班铁匠凑到一起写写画画,商量着该怎么研究米尼步枪的事。一听到这个消息,摇头道:
“胡闹!我就没听说过木匠和箍桶的能做火器呢,别理他,那是瞎折腾,咱们回头等着看笑话就好,我们忙我们的。”
山里的人也知道赵全和杨承祖在打对台,一个拉着铁匠做火铳,另一个就拉着大小姐瞎胡闹,现在开始放树掏膛,不知道搞的是什么鬼。不少人就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看能闹出什么好戏来。
等到次日天光一亮,郝云龙将几位寨主及不少部下都叫到较场上,这支队伍里其实已经搀杂了许多江湖中人,绿林好汉,队伍成员比较复杂。可不管怎么说,他们这终究是边军老部队为骨干,保留了边军的军事素养,每天训练还是比较勤快的。天刚一亮,就在校场列成阵势,只是终究入了绿林,队伍站的松散,纪律也不严谨。
只见校场正中,摆了三门大树制成的火炮。说是炮,其实也就是树干分成两半,掏去了膛,又兑在一处,外面用铁箍箍了几道。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大号的木桶。
雷啸尘忍不住问道:“这东西,就是杨百户制造的火器?当年我们当兵时,朝廷的火器虽然大多不堪使用,搞不好炸膛就能把自己炸死。但不管怎么说,它也是铁家伙啊。就算打不死人,抡圆了也好做铁锤用。这木桶也能当火器?朝廷的漂没看来越来越厉害了。”
杨承祖来到雷啸尘面前道:“二当家,您这话就说早了。这东西能不能当火器用,咱们一试就知。来人啊,装弹。”
郝青青与董大娘亲自填了火药包,又装了些碎石头进去,依次点燃三门木头炮的引信,只听轰隆之声响起,烟雾弥漫,打的石头乱飞,碎石崩溅。这东西如果想打一个固定靶,那万难命中。所以对面是列了一大片木牌,打上谁是谁。
这三炮放过去,木牌居然扫倒了十几面,如果是在战场上,确实也能打伤十几个敌人。赵全道:“这算什么?这东西的威力,比起碗口铳还多有不如,这就是你搞的火器,它有什么用?”
“赵兄说的是,这东西的威力,确实比碗口铳还有弱些,甚至就是朝廷的神火铳,也未必就输给它。”杨承祖也不怕揭短
“它是木头的,碗口铳是铁的,它要是比碗口铳威力还大,那倒有问题了。不过也正因为它是木头的,碗口铳是铁的,所以它的第一桩好处,就是安全。”
“是啊,这放碗口铳是个玩命的差使。谁知道朝廷造的这火器什么时候炸膛,那玩意是要死人的,所以我们放铳的时候,只能少装火药,就是为了不炸膛,或是炸膛时,不至于把自己炸死。”
青龙山上的铳手刘赶一听这个安全两字,第一个站出来发言。他是负责放铳的,火铳的安全性直接关系他的性命,这碗口铳的优劣,没有人比他了解的更深。一听说这木炮安全,他自然是双手支持。
杨承祖一指炮身“这木炮不堪大用,大不了放两三炮,就要坏了。不过它的炸膛,不过是炸个裂缝出来,重新打上铁箍,照样还能用。所以这就是这炮的第二个好处,方便。”
他一指墙头上的碗口铳“这东西是咱山上的宝贝,毕竟佛郎机买不来,就指望碗口铳护山。可是就因为它宝贵,所以大家打仗的时候,不管战事有利不利,都要护着它。可是像这木炮,想用就用,想丢就丢。左右不过是一根木头,几道铁箍,值得几文钱?用不着太在意的。”
“再者这东西虽然不堪长用,使用长了会炸碎。可是树木易得,我们只要多做几门,就什么都有了。这就是第三桩好处,便宜。我们买一门碗口铳的花费,可以制造几十木甚至近百门木炮。到时候我们只需要购买火药就行了,省了购买碗口铳的开销,正好给寨里各位头领添几个好菜,为儿郎们讨几个老婆,再不济,也可以多买些脚力,多买些铠甲。”
“这木炮与碗口铳一样,于发射的弹药并无要求,不管是铁钉碎屑,还是碎石头,土坷拉,什么都能当弹药用。这东西就是简单、易制,便宜,咱们上山的木匠就能做。而且教人做,也很方便。只要是想,咱们山上造它几百门,也不是个事。”
赵全道:“可是这东西造几百门,难道能敌的住官军的火铳?”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敌的住官军的火铳?”火风凰这时接过话来。“我们是占山的,又不是造反的。官军来进剿,我们就退到邻省了,用的着跟官军拼命么?这百多门木炮,携带方便,可以带出去打劫。只要一字排开,商队还有什么胆子跟咱们硬拼,到时候,大家保证是满载而归。与其他绿林人火并时,这东西也是一件难得的利器,我看比你那瞎鼓捣不知道啥时候出成果的东西,好用了不知多少呢。”
这干人终究是匪气已重,一听这描述,大觉有道理。谁也不想去和官军对面搏命,一听说这东西的前景,纷纷道:“不错。确实是好东西啊,有了这许多木炮,咱们还怕个鬼来?”
尤其是那些被拉着研究火铳的铁匠,他们的技法上其实不算多高明,于手艺上是父传子师传徒,多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让他们干活还是可以的,让他们发明研究,就有点强人所难。赵全研究的那东西,实在对于科技的跨度太大,这些日子他们被折磨的痛不欲生,此时见了这木炮,立刻站出来支持道:
“不错,那火铳什么的,我们就听不明白怎么个制法。反倒是这木炮,简单易学好上手,我们几个也能帮着手去做,我看咱们山寨还是该以木炮为主,别想那火铳的事了。”
赵全心知,这火器的事,实际是代表了发展方向。他研究米尼枪,为的是起兵造反,将来打出去。而研究这木炮,就是个守成,安心从事山贼这一有前途的工作。最大的前途就是得个招安,成就大业就是镜花水月,不由心头大急道:
“你们不可上了这官府狗贼的当,他是要消磨大家的斗志,让你们失去和官府抗衡的本钱,你们醒一醒,不要中了他的计。青青妹子,你不要被他骗了,这人是在欺骗你,对你不是真心的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夺龙记(三)
这几门木炮是郝青青跟着杨承祖一路做下来的,一直认为是自己好手艺的证明,听他这么一说,勃然大怒“闭上你的鸟嘴。自己做不出来东西,还要嫉妒能做出来东西的,世上怎么还有你这厚颜之人?至于我和杨恩公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你算老己,凭什么管我的事?”
她这一发作,另一边雷啸尘也道:“俺们山里人家,小门小户,可不比当初在边军里,都是朝廷的工料,可以可着心的折腾。咱要的就是快,要的就是出成绩。赵爷,你的脑子是很活的,有时又总能想出很多新鲜玩意,这些东西,大家都认你。可是这火器的事,这回我说句公道话,还是杨百户的火器占了先头。当然,丑话说前头,虽然杨壮士能做这火器,可是有些事,咱们还得按山上的利益考虑。”
“二当家快人快语,杨某自是明白的。我上山之后,得老当家厚待,又得大小姐拿我当个知己,研究这木炮,不过是报答这份恩情,跟那公议的事不相干。”
众人见了木炮威力,都觉得虽然不能与碗口铳相比,甚至不敌神火铳,可胜在简单易制,造价低廉,乃是一件难得利器,人人欢喜,纷纷夸奖这设计的精巧。大家出来做贼,为的是发财,不是卖命,自然是越便宜越好,而威力反倒是次要因素。
随后几日,杨承祖成天就周旋于山寨之内,与各位婶子大娘,青年后生,聊的很是热络。还不知从哪寻了把胡琴出来,在寨子里自拉自唱,惹的不少大姑娘两眼放光。还有那胆大的,竟是敢抢大小姐的码头,偷着拿手帕包了野果,朝杨承祖的手里塞,无非就是借着送果子的机会,小声说一下自己今晚上给他留着门,只要敲三下窗户,自己就放他进来。
三天之后,校场上,一群青年男女围成一圈,还有人在那喊好喝彩。圈子之中,杨承祖与郝青青各持了一条哨棒,你来我往,打成一团。二人都是棍棒精熟的好手段,两条棒舞的如同纺车一般,这些人看的颇为入神,不住的称赞。
二人虽然棍棒往来,但是彼此面带笑容,时不时还要喊一句“小心点,我要打你的腿了。”压根就是在调笑,而不是真正的较量。这山寨到底还是个武人的世界,这种演武大家都习以为常,不当回事。
杨承祖身体基础好,伤好的比别人快的多,如今左臂虽然尚未痊愈,但是舞这棍棒已经没什么压力。他这几日与那些喽罗往来,混的很是熟惯,与大小姐对拆武艺也不是一次。
山寨里不少好心的大婶,都觉得大小姐觅一个这样的夫婿是造化,对杨承祖的看法也就格外好。时不时的拿些吃食衣服送他。在下面的喽罗里,也落了个不错的名声。
杨承祖不像赵全,想着教这些人什么基础物理,基础化学之类。他教的一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再有就是记帐。这都是百姓人家用的上的东西,学了之后当时就有用。换句话说,这个时代认字是一种特权,让他们认识字,远比教他们科学知识,更能让他们体会到好处。
长期投资比起短期投资来,永远是吃亏的,就是一个回报周期的问题。所以现在山上的人,大多认为杨百户比赵壮士更有本事。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与人在闲聊,聊着山寨的未来,聊着山寨的发展。青龙山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堡垒意义山寨,这里更像是一个定居点。
除了当年跟着郝云龙打天下的老军伍,附近来投奔的强人。这里还有抛荒的难民,欠了债还不起的农人百姓,以及想要去闯荡江湖,混个功成名就,结果除了一身伤病外一无所有的落魄侠少侠女。
寨墙之内,就是一方世界,在这方天地里,固然有一心想要一刀一枪建立功业的少年郎,却也不乏已经撞的头破血流,想要好好过安生日子的主。还有那些中年的汉子,早过了想要流血搏命换前途的年纪,只想吃口安生饭食。杨承祖在这些人中,最是受欢迎,往往一聊就能聊个半天。
至于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就更不必说,基本就是他每次说的时候,都有一群固定的女人围着他,不管他说什么都只是点头微笑,只要他一看过去,那些人就红着脸低下头去,还有胆大的,就眨着眼睛放电。
场面上两人一路棍棒堪堪拆完,杨承祖终究左臂少力,被大小姐一棍子将手中哨棒打飞,后退一步道:“大小姐好本事。”
郝青青今天换了绢帕罩头,一身小紧身,勒显出傲人的身材。打飞了杨承祖的棍棒,自己手中的哨棒也随手丢开,取了手帕出来,递给杨承祖道:“你胳膊怎么样?伤势刚好,可不敢过分用力,免得伤势复发。”
“多谢大小姐,我这胳膊没什么大碍。”众人见此情景,一阵起哄似的大笑,还有人道:“今天晚上还等着你给我们唱曲呢。”接着发一声喊,四下散了。火风凰则与杨承祖溜达着出了大寨,一路向山后一片野地过去。
那野地地处偏僻,遍生野花,是两人这几日相会的好地方。来到草地之上,杨承祖取了油布铺好,又拿了些吃食递给郝青青“吃点吧,方才这路棍棒,你也累的不轻。”
“这算啥,天天练武艺,这还能算累?”她接过吃食,见是夹了肉的烧饼,笑道:“这是何叔家的四丫头为你做的吧?她卤的肉,可着山里都挑大拇指,最香呢。”
“盛情难却,没办法的。”
“你比赵全强,才来几天啊,就跟那么多人混熟了,他来的比你早,可是论人缘未必比你好多少。”郝青青赞许道:
“可是你光是和这些人套近乎有什么用?他们不过是一群喽罗、百姓,受这个山寨庇护的人而已。决定公议结果的是寨主,而不是他们,你还是得多跟寨主头目们套套近乎才行。还有两天时间就要公议了,你却不往寨主的家走动,这可不像话。你看看赵全,天天往各头目家里跑,就连那造火铳和什么盖学堂的事,全都放下了。你这样可是要吃亏的。”
她忽然看了看远处,转头又看了看寨墙“要不,你跑吧?我送你下山,趁现在没人注意,我把你送下山去,你就直接奔陕西。反正山里你那些伴当有我关照,没人敢加害他们。你安全了,他们也就没事了。”
“那你呢?你把我放跑了,又怎么向那些头目交代?”
“交代啥,我是代理大当家的。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当这个代理大当家的,再挨几十军棍,这件事也就了了,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夺龙记(四)
“我教了你这么多,最后就为饿让你交出了权柄,把山寨拱手给别人?”杨承祖将头枕在郝青青那两条结实圆润的长腿上,享受着这美人枕的滋味,抬起头来,还能哼哼一句“我正在城头观山景。”
两人几日里的这种亲近算是常态,郝青青虽然害羞,又觉得无比享受,总觉得自己期待中的生活就是这样。像个温柔的妻子一样,任他在自己身上枕着。
只是看他这副惫懒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那能咋?虽然你造好了木炮,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山上的头目们想还你脑袋的还是有不少,公议的时候,你还是不占便宜。”
她忽然脸一红,低下头道:“要不……要不你就跟我成亲吧。”她似乎怕杨承祖拒绝,又道:
“你别多想,我这就是权宜之计。我没让你扔下你家里那些女人,也没让你弃了官身入伙。你只要跟我成亲,他们就不能逼着我杀你。等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我有了娃,你再偷着跑下山去,他们就不好说什么了,左右是过了这关再说。”
杨承祖道:“我如果和你成亲,那不就是拿你当了过河的桥了?你放心吧,我这几天做的事,不是白做的。而且老当家的,也没有闲着,他老人家有他老人家的安排。我之所以不动,是因为我的身份,我是个外人。我如果和那些当家走的太近,过几天我要走的时候,就不容易了。”
“不容易,那就别走了。”郝青青拿了根野草,在手里绕来绕去,终于下定了决心,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可以让你做这里的大寨主,再把你滑县的家眷都接上山来,让……让她们做大的,我做小的也行。你留下吧,做我们的大当家,我支持你,看谁敢说个不字。”
“问题是,我真的是做不来这个大寨主的。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过是个锦衣官,出些主意,帮你们运筹运筹还凑合,也可以为山寨做些规划,可是要做大当家的,既要有威望,又要有人脉,这些我都没有。更重要的是,我不善于打战,更不善于打劫,做这个寨主,又有什么用呢?何况我娘,她也不会喜欢我做这行,没别的原因,赚的少。我穿着官衣拿钱,比你们拿着刀拿钱赚的快还多,怎么可能会入这绿林行当?”
“可是……可是陕西的事真的很难办的。我们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还不知道?九边上的事多且乱,而且处处是凶险,你如果真的惹了他们,他们是敢杀人的。”
郝青青已经知道他此次去陕西的目的是调查军粮案,哪里肯放人走。“那些军粮说实话,我就知道一部分去向,就连我们山上的存粮,也有不少是从边军那边搞来的。如今的固原总兵马昂马国舅,是个嚣张跋扈的人物皇亲国戚啊,你查他的案子,就不怕被他一刀杀了?”
“山人自有妙计,保证没有什么危险的,我这次只是去查,又没说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马昂那人,色厉胆薄,遇事莽撞,事后含糊,又是个十足的草包,我怕他?你这腿真有劲,别动,让我多躺一会。”
见他在自己腿上枕着,闭着眼睛却来偷瞄自己的模样,郝青青如饮醇酒,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倚在身后的树上,口内轻轻哼哼着“桃花开,杏花败,李子开花炸咸菜……”
心中只想着,若是公议的时候真个不成,大不了一人一刀,反出山去,跟他去过日子,去跟他家里的女人,抢这一个老公就是了。
两日之后,聚义厅内,郝云龙坐在首席交椅上,其他各位头目,都在两侧坐着。而在郝云龙的上首,坐着的是赵全,下首,则是郝青青。杨承祖身无寸铁,被两名喽罗看押着,立在大厅边上等待着这些人决定他的命运。
郝云龙的气色似乎比前几天略好一些,说话的中气也更加充足,如同黄钟大吕。“杨承祖的事,当日赵头领说要公议决定。这公议是什么东西,其实我一点也搞不明白,只是既然大家喜欢搞,那就搞一搞吧。咱们是兄弟,是一起出来打出这爿基业的,想要怎么搞,我都支持。你们今天有什么想法,就只管说出来,不用在乎我和青青的想法,只要说出你们自己的想法就够了。”
赵全道:“大当家的,赵某是新来的,按说没有我说话的份。可是这公议的精神,就是人人都能说话,人人都是一样的权柄。杨承祖身上有那么高的暗花,而且我们已经收了东西,如果不做事,是会被人说不讲江湖道义的。再说,那下暗花的人,也不会放过我们。这几日里,杨承祖四处乱转,又将我山寨的情形看个分明,放他走的话,于山寨的未来不利。所以我的意见,他要么入伙,要么就只能死。”
另一名年轻的头领道:“我同意赵头领的说法,这姓杨的不管做了什么,他也是身上背着暗花的人。收了钱,就要做事,是咱们绿林上的规矩。如果我们青龙山不守规矩,又怎么在这片地方立足?”
“大当家的,咱们是匪,他是官,大家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即便是大小姐对他有好感,也注定跟他走不到一起。山里的妹子只能嫁给山里人,这也是咱们山上的规矩,大小姐要嫁,只能嫁给我们这些人里的一个,怎么能嫁给外人?所以我请您早做决断,结果了这厮,也算一了百了。”
“没错,大当家的,请您下命令吧,结果了这厮!”
赵全冷眼旁观,见开口的十几家头领,都是与自己交好的那些年轻人。他们的父辈多是跟着郝云龙打下这片基业的人,只是天不假年,如今已经不在人世。
这些人并不满足于困居这一方小天地中,想要走出去,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基业。他们的见识有限,觉得自己的本事已经是这天下最优秀的一群人,应该做将军,做都督,而不是做贼。赵全那做大事,打出一个锦绣河山的想法,最是受这些人追捧。
还有一些,心没有那么野,但是却不认同郝青青执掌这片基业。他们惦记的,是大当家的宝座,是这火风凰的人。内中也有人则是赵全的真正铁杆,想要像他说的,名留后世,打出一个选天子选知县的天下出来。
郝云龙对于这些后生的话,全都认真听着,等他们说完之后,才问道:“别人有没有什么说的?”
“老大,我有话说。”一直沉默不语的二当家雷啸尘,在旁接过话来。“这个人,不管有没有暗花,我觉得他都要死。因为他在我们的山寨里不老实,在散毒,有他一日,咱们的山寨就没法安宁,像这样的人哪怕真是你郝老大的女婿,我看也要死。”
第一百七十六章夺龙记(五)
与那些后生不同,雷啸尘是跟着郝云龙打江山的老班底,乃是寨中一方要角,他的意见,任何人都要听取。
“二当家,这个话是怎么说?”
雷啸尘缓缓起身道:“那暗花云云,纯粹是扯淡,我们黑了他的暗花又怎么样?赵全你都想要造反了,难道还怕官兵来剿?如果你怕这个,那带我们造反打天下的话,难道是来哄鬼的?至于说寨里的虚实,咱们青龙山的虚实,也没什么怕被人看去的,左右他是个锦衣官,不是带队的军官,还会带着兵来攻咱们?这些都不是问题,可是问题在于,这个人,在散毒,在离间我们整个山寨的感情!”
他用手猛的指向大厅角落里的杨承祖“他这几天确实表现出很强的本领,又是造木炮,又是教人记帐,还要教寨里的人认字,这些都是不错的事。可是同时,他还在寨里,离间咱们弟兄的感情,说老寨主最好,大小姐最亲。任何敢和老寨主、大小姐作对的,就是青龙山的敌人。谁惦记着大当家位子的,谁就是叛徒。这种话,也是他有资格说的?”
这些言语,是这几天里杨承祖借着和人聊天,故意散布出去的。雷啸尘于寨中也颇有耳目,自然就听了个明白。
“老大,当初你带我们打基业的时候,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这片基业是咱们一起打下来的,谁坐都可以,大家都是兄弟,谁坐,也不会让兄弟没有活路的,对不对?”
“那你的意思是,你确实想坐这把交椅了?”郝云龙不动声色,只是淡定的看着雷啸尘。
“老大,我从没说过我想坐这把椅子,我的年纪比你只小三岁,虽然身体比你好一些,但也只是好一些而已。如果你走了,我想我也不会比你多活几年,坐不坐这把椅子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要把椅子给青青坐,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她是个女人,不管有多本事,她也依旧是女人。她能做的事,就是嫁人,生娃,操持家计。咱们山里的女人,可以提刀杀人的多了,但是在家里,还不是得男人做主?让个女人带领山头,那成个什么话了?我不管杨承祖说那些话是谁的主意,但是他说的那些话,就该死。”
“那你觉得,这山寨我不交给丫头,还能交给谁?”
“比武招亲。谁家的后生武艺最好,谁就娶了青青。我雷某在这说一句,我雷家不参与这个比武招亲。我那几个儿子你是知道的,都已经成婚了,肯定不参与这事。而且我们雷家保证,青青不受委屈,谁敢欺负青青,我雷家的子弟后生,第一个劈了他。”
“二弟,你这算是逼宫?”郝云龙双目如电,瞪向雷啸尘。“你与其说主张杀杨承祖,不如是说,主张我交出权柄,山寨另立大当家,我说的是也不是?”
雷啸尘道:“老大,你知道的,我老雷没有这个意思。当年咱们在军卫上,与北虏交手多次,我老雷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当初我陷在阵里,是你把我背出来,这个恩情我没忘。可是你现在这个身体……你自己心里有数,还能撑多久啊。青青是个女儿家,她怎么守的住这片家业。如果你硬要传给你闺女,不是等于要把咱这些人辛苦打下来的一起毁了么?”
郝云龙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公议,原来议的不是杨承祖的死活,而是我谢家能否执掌山寨。”
赵全此时道:“非也,老当家的,公议制度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能让山寨的事务,由一人一言而决定。那种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模式,终究是要被淘汰的。我们现在虽然不能选天子,但是起码可以选寨主,这是大势所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大寨主是个明白人,应该能看清楚这点。”
“大势么?到底有多少人,愿意追随这个大势,反我谢某,现在站出来吧。也让我看看,有多少人希望青龙山换主人的。”虎目扫视,这青龙寨到今天,似乎终于到了揭盖子的时候了。
一条大汉站起来,又一条汉子站起来,一个接一个的站到了雷啸尘身后,有人朝着郝云龙拱手道:
“大当家,我们绝对不是反你,而是你的身体实在……您也该好好休息几年,养养身子骨了。我们发誓,谁要是敢对您和大小姐有分毫不敬,我第一个劈了他。”
在坐的大小头目有四十余人,这一下站到雷啸尘身后的超过三十人,而属于郝云龙这边的,则不过十几个人而已。从人数上看,也是雷啸尘一方占了上风。
这一公开站边,两下的局势登时紧张起来,即使昨天还是一起吃饭喝酒的朋友,现在也只剩下了翻脸。互相指责、漫骂,推搡、还有人抽了兵器出来。
雷啸尘道:“老大,咱们的交情,难道还要闹到动刀那一步么?没有意义的,如果你想要我的命,你就拿去好了,但是今天这事,你应该看出来了,你斗不过大势。”
赵全也颇为得意,暗中庆幸自己的布局终于成功,朝那两个喽罗吩咐道:“把杨承祖推过来,就地处决。至于大当家和大小姐,请他们先回房歇息,等我们整顿了山寨之后,再向二位赔罪。”
两个身强力壮的喽罗,将杨承祖推到大厅正中,赵全看着他,一阵冷笑道:“你还记得我那天说的话么?别以为有青青护着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青龙山的,这话应验了吧。”
杨承祖面无惧色,反而笑道:“这话是否应验,现在说为时过早,我还活着,不是么?不过我关心的是,你们这么多人出来反对大当家的,那么等你们得了手,又由谁来坐这个大当家呢?”
“这种挑拨是没用的,我们已经商量过了,由雷爷暂时代理大当家。等到山寨稳定之后,再由各位寨主公推一个大寨主出来,统领全局。”
“公推?雷爷既然能暂领大寨主之位,为什么还需要公推?如果需要公推,是否说明雷二爷没资格当这个大寨主?你们大寨主任期几年,许不许可连任,连任的最高限期是多少,他如果反对公推模式又怎么办,这些你们都定好了没有,要不要我来教教你们啊?”杨承祖一脸冷笑,神色从容,仿佛眼下他才是掌握了大势的一方。
第一百七十七章夺龙记(六)
粗坯就是粗坯,这干强盗毕竟是是杀人越货方面的专家,制定典章,就并非其所长。赵全虽然比他们为强,设立制度时,也未曾想的这么全面。被杨承祖一问,居然哑了火。
他冷声道:“你得意什么?眼看你就要死,就算说出这些,我也不会多留你一时三刻,规章不完善,我们慢慢把它完善就是,总之这公议寨主之事,是改不了的。”
“改不了?你未免太自信了吧,我还真没觉得,这有什么改不了的。你确定你这勾当,能得到青龙山的支持?”
赵全笑道:“见了棺材还不落泪么?眼下人数对比,你只要会数数,也该知道,支持谁的人多一些。”
“也不尽然吧,比如在眼下,你以为是你心腹的两个喽罗,他们支持的其实是我。松开!”
一声吩咐,奇变已生,两个身强力壮的喽罗居然左右一分,放开了杨承祖。杨承祖身上本来就没捆,全靠两个人押着。现在两人一闪开,他立刻恢复自由之身。
两名喽罗朝雷啸尘拱手道:“雷爷,对不住。我们是老当家的人,一向只听老当家的吩咐,至于新当家的,除了老当家指定外,别人我们不认。”
说完这话,两人手里持了刀,就护在了郝云龙眼前。雷啸尘没想到,两个小喽罗敢公开站出来和自己唱反调,点头道:“好!你们也算是忠义之人,老夫给你们写给服字。”
赵全虽然见此情景觉得不大对头,但是两个喽罗于这种场合,起的作用基本可以无视。“你该不会觉得两个喽罗加入你这边,你们就算是赢了吧?你看看有多少头目是支持我的,又有多少头目,是支持你们的?”
杨承祖笑道:“赵全,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就认定你不能成事么?就是因为你的眼光,始终只放在精英身上。从你设立什么头目公议我就知道了,你的眼睛里,只有头领、精英,而没有这些像草根一样的百姓。”
“从你想的那什么选知县,选知府到选天子,得利的除了书生,就是商贾,再不然就是宗族豪强,地方乡贤。至于那些泥腿子,你是想不到的,也从没关心过,这些压根不懂得投票是什么东西的人的死活。”
他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喽罗会倒向我这边么?知道为什么我在山寨里,跟你一样受欢迎么?因为你给他们的,是一个梦,我给他们的,是希望。我给他们描述的希望,很容易就可以实现,你给他们的那个梦想,或许很美,但是却要用无数人的血,来实现它。大家又不傻,自然知道该选哪一边站了。”
“胡说八道!”一个年轻的寨主怒道:“你还想动摇军心?现在你们已经穷途末路,势单力穷,还敢放肆,真当我们不敢动手么?”
“动手?你们拿什么动手呢?你们啊,总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肯静下来思考一个问题,既然连两个喽罗都反戈一击,你们凭什么认为,其他的人,还会继续服从于你们的命令?”
此言一出,雷啸尘面色一变,大喊道:“快拿下郝老大,否则大家都完了。”迈步前扑,可是身后的头领,却有多一半不曾动弹。
“你们怎么回事?现在不冲,还有命么?”
“雷爷,若说不让大小姐接掌寨主,我们是支持的。可是跟老寨主动手,这万万使不得。你当初是答应我们,善待老寨主父女,我们才跟你一起干的,现在这事可做不得。”
雷啸尘喝了一声“糊涂!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们活腻了么?”他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一身武艺却是不弱,手中一对短戟划出漫天戟影。几名挡在他面前的头目喽罗,全然敌他不住,被他所有荡开,直接冲向老寨主。
郝青青却从背后解了铁弓下来,手上带了四枝雕翎,哪知郝云龙喝道:“放肆!没大没小的东西,你二叔也是能用箭射的?闪开!”
郝青青身子闪处,郝云龙自己直接迎了上去。他手一翻,已经多了一口单刀,笑道:“老雷,你我是一起吃粮当兵的,军中大校也不是参加过一次,彼此有什么本事,谁还不清楚么?算了吧,有话坐下谈。”
雷啸尘并不搭话,双戟左右开弓,直接扫向郝云龙。郝云龙此时的身手,变的矫健异常,全然没有丝毫病态。雷啸尘戟出如风,居然碰不到郝云龙的衣服。而他的人已经如同游鱼一般,抢到了雷啸尘怀里。
“空有蛮力,是没用的。这个道理,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可惜你还是不明白。”郝云龙说话之间,已经抢到近身处,抬掌就拍在了雷啸尘的头上。
他这一拍如同老友之间开玩笑一般随意洒脱,可雷啸尘如同醉酒一般身形踉跄,连退几步,一跤跌在地上。而聚义厅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一大批喽罗环甲持兵杀将进来,手中皆是弓弩,遥遥对准了赵全一行。
另一班娘子军则手拿兵器杀到近前,将在中间形成了一条隔离带,连带杨承祖也被她们护住。
“郝老大,你这是早就准备好的?”雷啸尘见此情景,就知道情况不妙,仔细看去,见各位头领的家属,多半都被人押着,已经五花大绑。那些头目见家眷被拿,不敢相斗,纷纷丢了兵器。而赵全等十几个年轻人虽然叫骂不休,可问题是那些喽罗的态度很明显,他们是站在郝云龙这边的。
“也是也不是。我这几天拜访了咱们这些老兄弟,喝喝酒,说说过去的旧事,也算是联络联络感情。我的意思,你们应该很清楚了,只是你们大家肯不肯顺我的意,我也没把握。直到有人,来我这说了一些事,我才知道,原来你们这些老兄弟已经看我如此不顺眼了。咱们大家是兄弟,你如果想要我的位子,说出来就好了,有什么不能谈的。非要学别人搞什么小动作,就你这种榆木疙瘩,也是搞小动作的材料么?想要学人火并?那好,我就给你上一课,让你明白一下,火并的结果是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夺龙记(七)
雷啸尘眼看进来的喽罗手拿弓弩,怒目而视的模样,知道自己一动,下一刻就是全家死绝的下场。长叹一声“郝老大,看来我终究是不如你的。这些儿郎们,宁可帮着你,也不愿意跟我谋个富贵,这一局我输的心服口服,我认栽了。你动手吧,不过看在咱们过去的情分上,给我家留个种,我在下面会替你念几声无生老母的。”
“兄弟,我从没想过对你赶尽杀绝。”郝云龙一脸无奈道:“是你想多了。其实这些后生,哪个不是你的子侄晚辈,谁不是你的部下?你仔细看看,为首的还是你的亲兵队呢。他们能往你身上放箭么?你的几个子弟,哪个不是我的晚辈?我能对他们下手?你想的太多了,贤弟,你比我还年轻几岁,这脑子怎么就不好使了?”
雷啸尘也发现,带头的弓手,居然是自己的亲兵,大惊道:“怎么……怎么你们也叛了我?我待你们不薄,有吃有喝,哪些不是紧着你们,你们居然敢叛我?”
那为首的弓手跪倒道:“雷爷,您对我恩重如山,小的怎么敢叛您。可是您带着合寨上下要走一条死路,小的无论如何,也没法跟您走下去了。您是知道的,我的老娘,老婆,孩子,都在山上。若是真的起兵谋反,引来官军抄拿,到时候他们谁能得活?”
“我已经三十六了,早过了拿命换前程的岁数,杨壮士、老当家、大小姐他们,要带着我们安心种地,好好过日子。您和赵头领,却要带着我们去打一个天下,对不住,我得为我一家老小想想,不能带着他们,去干这杀脑袋的事情。不过雷爷放心,我这箭上有准,决不敢伤了您老一根寒毛。”
其他头目也发现,进来的喽罗里有一半以上是这些反对郝云龙的头目身边的亲兵队,就知道自己是走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还有的人发现,居然自己的亲族,也在这些喽罗之中,不由大骂他们吃里扒外。
哪知那些人振振有辞道:“我们可不是吃里扒外,而是知恩图报。老当家和大小姐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自然要跟他们走一条路,你们这才是忘恩负义,才是吃里扒外。我们跟着大小姐吃口安生饭,你们偏要带着我们去造反,我们疯了才和你们一起混啊。咱们的亲戚之情,我看不如趁早了断,免得将来受了你们的连累,反倒遭殃。再说这山里这么多老少,难不成跟着你们去吃刀?”
眼看此时主客易位,就单是这些喽罗手中的弓弩,就不是这些头目对抗的了的。雷啸尘无奈道:“郝老大,你终究是比我强,老子认了。你们都扔了兵器吧,难不成真要火并?”
其他头目有几个悍勇之徒,还想着杀出去,可是郝青青那可不客气,一弓四矢连发,四枝狼牙箭钉在了窗框上,然后什么也没说,只又取了四枝箭出来。她这一手无疑于是在示警,谁想跑的,就得看看是腿快,还是箭快。
一名寨主无奈的将手中的单刀朝地上一丢“随便吧。从我们想要夺了大位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有这一遭。今日失机事败,怪不得别人,老当家随便处置吧。”
喽罗们冲上来,就将这干人逐个捆了,可惜赵全满腹计谋,一张铁口,这时全都没了作用。只恨恨道:“原来你这几天,与那些喽罗们闲谈,却是为了坏我们的大事?”
杨承祖笑道:“谈不到。我不是神仙,也算不出你们的行动。只不过么,未雨绸缪,我只知道这山里有人对大小姐不怀好意,所以就跟大家聊一聊,让大家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歹。不管寨主也好,喽罗也罢,谁也不比谁笨多少。大家心里都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们要带着他们走死路,却还要他们跟着你走,没这个道理么。大家都想吃口安生茶饭,至于想要紫袍金带用命换出身的,终究是少数。你没搞清楚这一点,栽了的话,能怪谁呢?”
赵全望着郝云龙道:“大当家的,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赵某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只是如今天下将乱,正是豪杰用武之时,你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就只能蹉跎山寨,终老林泉了。你一身武艺兵法,难道就愿意与草木同朽么?”
郝云龙哈哈一笑“赵头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了?来人啊,把人推到外面场院里,我有话说。”
场院里,整个山寨的老少已经聚齐,除了那些孩童之外,即便是妇人也都来到广场上。看着一个个被捆起来的寨主,不少人吓的大哭起来。
刚刚经历过火并黑狼山的人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山寨经历了什么。这一次,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头落地,又不知有多少妇人,要换一个丈夫。
这些人在山寨里有自己的亲族,有自己的朋党,那些人见他们被拿,生怕把自己也牵连进去,吓的魂不附体,甚至偷偷哭泣起来。
郝云龙则接过杨承祖为他制的喇叭,来到高台上喊道:“各位,听我说句话。我当初带着大家,从延绥到青龙山,无非是为大家找一条活路。大家一起开荒,一起耕田,一起与想抢咱们地盘的人拼命,也一起去要别人的命。说到底,就是为了吃一口安稳饭。我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野心,从没想过要做什么草头王,或是立下什么功业。”
“我当边军,不是因为我想什么杀尽北虏,保卫朝廷。只不过我生下来就是军籍,不当边军,又去干什么?现在既然有人想要建功立业,我不阻拦,只是我不希望他在我的青龙山起兵,我的山寨,不能坏在这干人手里。”
他朝哪些俘虏道:“你们想要跟我火并,我相信不是出自你们的本意。而且你们是我的兄弟,是我的子侄,至不济,也是我白莲教友,我不能对你们出手。”
他看了看雷啸尘“老雷。当初你记得我把你从北虏军阵里背出来,可是我却记得,你三次在乱军里救了我的命,为此身上还挨了两刀,这份老交情,我没忘。”
他边说边走亲手为雷啸尘解了绑,又逐个来到每个头领之前,说的都是往日大家如何筚路蓝缕,打下这片基业时的旧事,每说一段,便为一人解绑。等解到第七个人时,那位寨主,却是受不住,大哭道:
“老当家的,我背叛山寨,忘恩负义对不起你,你能饶了我,我自己却饶不了我自己,唯有一死谢罪!”猛的扑出几步,朝着场院里的石磨猛冲过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夺龙记(八)
石磨上那红白相间的脑浆血液,算是这起火并中,唯一流的血。随后的解绑过程中,多了几个喽罗看护,倒是没有再出自尽的事。
可是那些往日里杀人害命不眨眼的好汉们,一个个都嚎啕大哭起来,还有的不住的磕头道:“老当家的,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您的恩情!我罪该万死啊!”
郝青青在下面捅了一下杨承祖“你这招还真灵,怎么想起来的?”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头领里,有一多半其实是你爹的心腹,是我安排好的托。有那些人带头,剩下的自然就相信老当家的义薄云天,古来少有。感觉自己罪孽深重,不容于人。不过还是得感谢那个碰死的,要没有他这一死,效果也没这么好。等过了今天,谁再反对你接位,就是没有心肝的白眼狼,合寨上下,到时候都放不过他,你这寨主的位子,差不多稳当了。”
等到解到赵全的绑绳时,郝云龙把脸一沉“赵头领,你有雄心壮志,想要有朝一日坐龙椅,得天下,那是你的事,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我们青龙山,与你没有这么大交情,犯不上为你担这抄山灭寨的干系,所以这事,我们不会跟着你干的。你拉着我寨里的后生,跟你做这些事,按说就该山规发落。只是看在你是总教方面派来的人,我不好开销你,希望从今以后,这青龙山你不要来了,否则的话,只怕就不是拿你当教友看待了。”
杨承祖本想是在这里除了赵全这个同为穿越者的竞争对手,可是郝云龙有自己的顾虑,死活不想得罪总教过深。赵全身上这个白莲教总教特使的身份,成了他的护身符,居然能够得免一死,只落个驱逐下山。
杨承祖在此不过也是一客卿,自然不能左右老当家的决定,只能看着赵全抱了抱拳,转身出寨。不知是谁,拿起一块小石子朝他身后丢去,接着就有人拿起石子土块,朝他一通乱丢,还有的人大喊道:“下次再敢来,就拿弓箭招呼你。”
那些一心想要与赵全打天下的后生们,被老寨主这感情攻势一攻,都哭的如同泪人。郝云龙拉着他们的手道:“你们都是我郝云龙的子侄,与我的亲生骨肉,并无二样。我知道,这山太小了,你们的心太大了,强把你们留下,你们人在心却不在。不在外面碰的一头包,你们是不会明白,天下哪都不如家好这个道理的。”
“我老了,你们还年轻,有野心有抱负是对的,我也不能强留你们在这,陪我这个老头子。我会为你们准备好盘缠兵器,应用之物,你们只管安心的去闯荡。什么时候累了,不想闯了,再回来。青龙山永远是你们的家,这道门,永远是为你们敞开着。”
杨承祖在郝青青耳边小声道:“这些人是赵全的铁杆心腹,受了他不知多少灌输,心里想的,都是他那套玩意,动不动就想要全寨公议,又想要什么公选寨主,留他们在这,你的位子还是不安稳。所以赶走了清净,江湖险恶,这些后生闯荡一番,能有一半回来就不错了。而且他们离寨而去,回来之后人脉必然受影响,再与你争夺这寨主大位,也就没了人望。”
那些后生不知道这是杨承祖计划里的一部分,只以为老寨主是一心为他们着想,眼含热泪,抱着老寨主的腿痛哭。始作俑者雷啸尘则拿着拳头猛砸自己的头,在那大声忏悔着自己的过失。
场院里的男女老少,以往其中还有一些人对郝云龙父女颇有意见,此时就算是黑狼山俘虏过来的那些妇人,及投诚的喽罗都心悦诚服道:“这才是义士,这才是好汉啊。”
郝云龙道:“这青龙山的基业,是咱们大家一起打下来的,谁要是想毁掉这片基业,谁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我老了,身体又是这个样子,也没多久好活。最后一点念想,就是想让青青带着大家,继续走下去。可是没想到,却惹出这场祸事来。”
“老朽对不起青龙山,我是这里的罪人啊,既然大家想要另立寨主,老朽情愿让贤。今天在这我就表个态,我们父女过几天收拾东西,就下山,自己去找出路。至于这山寨么,只要能有一个人德才兼备,足以服众,愿意带着大家继续走下去,我就把寨主的位子让给他。”
他这话一说,下面登时就有人喊道:“大当家说的什么话来?大当家不能走啊,我们绝对不认其他人做当家。”
有人一带头,立刻就有人响应道:“是啊,除了您和大小姐,我们谁也不认!”
“谁敢来接这个寨主之位,先吃我一百棍再说!”
雷啸尘本来跪在地上用手捶头,这时也跳将起来道:“郝老大,我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等祸事来。你若是交出寨主之位,不是让我去死?你只要交了大印,我立刻就吊死在你门首!”他又朝下面道:“雷家的后生们,谁敢说要当这大寨主,你们就给我把他往死里捶!”
郝云龙摇头道:“胡闹,简直是胡闹。我这身体你们是知道的,我干不了几天了。你们不早点选出贤能来,将来谁来当这大寨主啊。”
“老大,你的身体咱们请名医调养就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雷某在合山父老面前表个态,我雷家支持大小姐接你的位子。”
“不错,除了大小姐外,谁也别想做我们的寨主。”人群中支持大小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郝青青看的心中欢喜,忍不住看向身旁这个男人:这一切,都是他帮自己争取来的啊。
“其实这一切,真的与我关系不大,全是老当家深得人心,否则我这般计较也没什么用处。”杨承祖倒是没有一点自得之色,依旧是那么谦虚。
外面喧哗声依旧未停,这场差点发生的火并最后演变成了一场山寨狂欢,山里杀了几十口大牲口,又拿了不少细粮出来,让全山父老吃了顿好的。眼下大家还在场院里大吃大喝,不住的称赞老当家的恩德,夸奖他们父女的为人。
而郝云龙的房间内,郝云龙、郝青青、杨承祖三人坐在一起,郝云龙旱烟,笑道:“杨百户不必客气,我这点人缘,最多是和赵全拼个两败俱伤,山上就得杀乱了套。还是你的办法好,不费一弓一矢,就让这场灾难消弭于无形,还为丫头扫清了路。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我的身体已经这样了,这次虽然请了你说的那什么李先生来,开了方子治病,身体好了许多。可终究老底子就是这样,怕是也扛不了多久了,怎么样,留下来吧。虽然大寨主是丫头,可是你可以做个军师,将来你们的孩子也能接这爿基业,我老谢也算是把这份家业托付给你,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