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修行
白罗刹久久不能言语,这一切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突然。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只想早日炼成绝顶高手,摆脱天之痕,找回名字而已啊。为什么会选中自己?
“师叔,你不会是骗我吧?”白罗刹忍不住问道。
冯有坚立即眉头一皱,胡子一吹:“我都带你来这儿了,骗什么骗。你师父是不是没有教你万象心法的最后一段?”
“对啊,我这次回来就是想修行最后一段的。”
“哼,他给你不完整的心法,就是不想你接受天命,不接受天命,你就永远摆脱不了天之痕。你现在,还想学最后一段吗?”
白罗刹毫不犹豫道:“我没有那么多大报复,大思想,一直以来,我都想学成后取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无论如何,我要学。”
“我知道你现在还接受不了这个责任,也罢,也不知道事情会几年后发生,我先带你前去学习。”
冯有坚说完,带着白罗刹继续往洞穴深处走,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白罗刹的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这扇门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打开了,上面布满了青苔。
“把我给你的印记插进去,我会在后殿等你,等你学成之后,你便出来。”
“师叔,学成最后一式,我必须要冲击绝顶高手境,可是我还差一株灵草。”白罗刹忍不住打岔。
冯有坚摇着头:“我们当初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你这个小丫头做嫁衣啊,灵草是你故去的二师叔冒死采的,就在里头。”
白罗刹把玄铁印记按在门上,立即有“咔咔”的声音传来,似是有什么锁打开了。
在推门进去前,白罗刹回头道:“师叔,待我出来,你把当年发生的事,详细的与我说一遍吧。”
“臭丫头,等你练成了再来跟我说这话。该有的水和食物,我会定期送来的,你就安心修炼,没个三五年,别想出来。”
白罗刹一愣:“什么,要三五年,我还与人有个半年之约。”
冯有坚拍了拍她的头:“有什么约定都放下吧,进了这个门,不突破是出不来的,你现在还要进去吗?”
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机会吗,白罗刹的内心有些纠结。
“可是我明明觉得,我与绝顶高手之境只有一线之隔……”
“有些人一线之隔,困顿了一辈子,终身无法进益。现在告诉你,三五年后你就能突破这一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怎么敢不满意,只是,若真的三五年后,一切都来不及了吧,那时候,取回名字又有何用。
看白罗刹沉默不语,冯有坚决定再帮她一把:“你不是有阴阳果,你拿一个出来,不就节约了几年时间。你看苏小子不就是外力充斥,强行突破了那一线,现在是绝顶高手了。你那阴阳果不比他的灵雾差。”
不进去,就绝对拿不回自己的东西,但是进去,一切还有希望。
“好,师叔,我进去了。只是我的小蛇需要你照顾了。”白罗刹把灵兽袋递给冯有坚。
冯有坚接过袋子:“好了好了,别浪费时间,赶紧进去吧。”
“师叔,保重啊。”
“别唧唧歪歪。”冯有坚一边说着,一边把白罗刹一脚踹了进去。
白罗刹揉着屁股,师叔真是的,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这石室内有一个蒲团,蒲团前放着一本书,蒲团侧面有一个方形盒子,想必便是放灵药的。
白罗刹打开方形盒子,当初渡罪老人传递给自己的影像与那盒中的药草瞬间重合。
师叔为什么这么急着让自己接受传承,究竟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了吗。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谁让自己打不过师叔呢。
等自己练成绝顶高手境了,也要踢他的屁股。
白罗刹端坐在蒲团上,仔细的翻越这面前的万象心法书册,可这最后一式竟然没有文字,都是些扭扭曲曲的图案,这可怎么学?
白罗刹一时之间陷入了困境。
宁府外,苏长言带着江故站在门口。
“吴钩,你递个帖子进去,就说江南苏氏,不日拜访。”苏长言吩咐到。
“是。”
江故有些疑惑:“都到门口了,你不直接进去?”
苏长言轻笑道:“你要找的人在里面,该进去的人是你。”
一听到司徒洛在里面,江故立即道:“那你还不随我进去拿人?”
“你进去是奉命行事,我此刻进去,却是不伦不类。”
“为何?”
苏长言用不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江故:“你真的是墨路书院出来的?”
“如假包换。”
“司徒洛在宁家,人人都知道他是为什么在,此刻我进去,不就是好像要与他争什么似的?”
江故点头道:“你们原本就有婚约,本该是你大大方方的前去,眼下他先到了,反而让你落了下乘。”
“正是。”
“那我求你陪我进去嘛,毕竟这司徒洛是个武林高手,他不尊命令怎么办?”江故一向能屈能伸,此刻马上哀求道。
苏长言心中翻了个白眼,但是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笑容:“我们江湖之人,本就不需要遵从王命,但是司徒洛要借王命行事,他必然会遵从。”
江故立即拉起苏长言的手,摇晃道:“万一他一时失手,把我杀了呢,毕竟我此番前来,是来坏他好事的。”
苏长言抽回了自己的手,用扇子敲了敲江故的额头:“那我定然替你收尸。”
“竖子!”江故作为一个文人,没什么骂人的词汇,他此刻只能把心中最恶毒的话说了出来。
看到江故恼了,苏长言这才道:“好了,你若害怕,便与我一起等几日,时候到了,我便会进去。”
“那要等几日啊,可会耽误王命?”
“那我就不知晓了,你身为钦差大臣,不如乘机耍耍威风,我们去见地方官吧。”苏长言提议道。
原本以为江故会反对,没想到他点了点头,正了正腰带:“没错,如果只有几日可活,我也得耍耍威风再走,这样不枉费我江家列祖列宗的教导。”
此刻吴钩递了帖子回来:“二少,已经递了,宁家让人传话,问我们何时前往拜访。”
苏长言轻摇折扇:“这宁家,如今很不懂规矩啊,该拜访时,自然会拜访,何苦相逼呢。”
江故嘿嘿讪笑:“他们这是想借你之手把司徒洛赶走。”
“就你知道,我们去府衙吧。”
210 瑶山县衙
张大人今日已经叫了第三杯茶了,底下的人已经在窃窃私语张大人究竟是怎么了。
张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从今儿起床开始,右眼皮就一直在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这,究竟是惹上什么了呢。
在今上手下做事的都知晓,除了中州的官员,其他的地方官都是门面而已,油水少的可怜。
偶尔不巧,赶上你所统辖的县府是一些世家的驻地,那你行事之间还要看一些江湖世家颜面,若是身边没几个高手,那真的是处处低头。
他十年苦读,一朝中榜,殿试得了个探花郎的名头,出入翰林院,虽无实权,但也风头无二。
一朝拒绝了上峰的指婚,被踢到东岐做县令,听上去是升了职,可偏偏分到了瑶山县,谁不知道瑶山县一直是四大世家宁家的辖地,怎一个惨字了得。
如今,只能安安稳稳好好做事,期盼着这些江湖人别搞个什么武林大会之类出人命的事,任期满了再疏通疏通回皇城。
今儿个眼皮跳成这样,怕是要有不好的事发生。
上一回这么跳,还是上峰要把自己那庞大腰肥的女儿指给自己,这一回,不知道是什么事。
“小六啊,再给我来一壶茶。”张申倒干了手中的茶,立即招呼道。
小六一边埋怨自己这没什么架子的县令,一边乖乖的给他去换茶。
小六刚走出去,不料却看到两名腰上带刀的侍卫来了,吓的小六立即跪倒在地:“两位爷,我们县令虽然胆小可从没做过贪赃枉法的事啊,你们是抓错人了吧。”
听到小六的喊声,张申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该来的总会来,另一只靴子总算是落地了。
江故走上前道:“这位小兄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是圣人特派的巡抚,前来东岐视察,并不是来抓你们县令的。”
小六听说不是抓人的,抬起头,看到一白面书生穿着一身官袍站在自己面前,忙叩首:“小的给巡抚请安,小的这就把老爷请出来。”
张申在里头听到这样的动静,哪敢迟疑,早就出来了,立即行礼道:“瑶山县县令张申,参见巡抚大人。”
江故与张申昔年也是有来往的,文人之间,自有一股心心相惜,立即上前道:“张县令请起。两年前小弟与兄长铜雀楼一别,不想今日又再见了。”
看到来人是江故,张申悬着的心稍微收了一收。这江故开口就提旧情,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江贤弟,你如今高升了啊,愚兄在你面前实在有些抬不起头。”
“兄长莫要讥笑小弟,谁不知道这巡抚只是说的好听,如今可不是正如无头苍蝇一般才来找兄长讨杯茶水喝。”
张申客气道:“贤弟谦虚了,来,快进来,只是不知这位是?”
张申虽然为人耿直,但好歹在中州皇城也混迹许久,这苏长言看上去便气度不凡,怕是哪个王宫贵胄微服私访的吧。
江故立即介绍道:“江南苏氏听说过吧,这位便是苏家二公子。”
虽然不是王宫贵胄,但也是身份不凡啊,张申立即道幸会,两人见礼之后,便一同前往府衙。
张申既然要做地方官,依着他好学的精神,自然已经把宁家的历史公案等等全部摸透,这江南苏氏,可是与宁家,有婚约的。
如今苏公子不上宁家,直接来寻自己,这其中,有些门道啊。
可是席间江故只是敬酒,谈论往昔古今,或是诗词歌赋,而那苏二公子,似乎于诗词方面也颇有建树。
渐渐地,张申便放下了心中的见地,与二人把酒言欢了起来、
这张申不甚酒力,很快便两颊泛红:“贤弟,你说,这王太宰过不过分,要把他那女儿许给我,我虽然称不上貌比潘安,但也万万不值当去取了他女儿啊。”
江故打着酒嗝:“这王太宰,在申兄你走了之后不久,据说也被贬斥了。等这里任期满了,疏通疏通,就回去了。”
“唉。喝酒。”
第二日,直到这日上三竿,张申才清醒过来,羞愧万分的喊人给自己更衣,一出去,发现江故与苏长言早已候在门口。
苏长言客气道:“张县令早。”
张申想要出房门,却发现门口被堵住了,一时有些不解:“两位这是?”
江故道:“昨日把酒言欢是论我们过去的情,今天兄弟要办正事了,也是特意来只会申兄你一声。”
“应当的,不知今日是要去看卷宗还是?”
苏长言轻咳了一声,江故立即道:“我们就看看宁家近三十年来的案牍好了。”说到此处,江故附耳在张申旁,“装装样子,总不能啥都不看。”
张申立即会意:“应当的应当的,请随我来。”
宁府里,宁雪魄得到了消息,又一次提着裙摆急匆匆的往相露芝的院子里赶去。
相露芝依然站在瑶树下,宁雪魄心头有些不喜,皱了皱眉:“娘。”
听到宁雪魄的声音,相露芝依然没有移开眼眸,只是摆手吩咐其他人退下。
“娘,苏长言他来了,但是他却只递了个帖子而不进府,这是何意?”宁雪魄急忙把心中的疑惑道出。
相露芝转过头,脸上还是温柔的笑容,似是春水一般沁人心脾:“他怕是不想直面司徒家。”
宁雪魄蹙眉道:“可是司徒洛一直在我们家借住,难道我们就这般放任吗?”
相露芝有些为难道:“我原想着,苏长言来提亲,这司徒洛自然知难而退,可如今他帖子是递了,却不言明登门的时日,莫非是不满我们的态度。”
“娘,宁家在东岐是第一世家,为武林人士广开大门,司徒洛递了帖子正大光明进来,我们作为东道主招待一下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他去而复返,恬不知耻,实在是……”后面的话,宁雪魄多年的教养让她住了嘴。
相露芝摸着宁雪魄的双手,叹息道:“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爹去岁去了九华至今未归,家中无可以做主的长男,确实有些为难了。”
宁雪魄咬了咬苍白的嘴唇,胸口有些起伏:“实在不行,就把二叔他们请回来吧,再这样下去,真不知如何收场。看如今这情形,司徒洛是狼,这苏长言未必不是豹子。他们都想趁机在我们宁家咬上一口。”
211 眉目
相露芝听到宁雪魄这么讲,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父亲尚在,我们有什么可怕他们的。你那些二叔,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当初若非他们,我们怎么会母女分别五载。”
说到此处,相露芝的眼角闪烁着泪光,她拿起手帕轻轻擦拭自己的眼角:“以后这话,你休要再提,只要娘还在一日,定护你周全。”
宁雪魄闻言立即扑到相露芝怀中,轻轻抽噎。
相露芝摸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抬起来,拿起帕子小心的擦拭这她脸上的泪渍:“你这孩子,如今都二十三岁了,还这般爱撒娇。”
擦到宁雪魄右脸的时候,相露芝的手不免轻了些:“这宗神医真是厉害,天之痕都能去除。当初你刚练武没多久,脸上陡然出现那样一条疤,可把娘吓坏了。后来来了个老头说你是天命之人,要带你去瑶山上修炼,我怎么舍得。”
相露芝一边喃喃着重复了无数遍的小时候的事情,一边认真的帮宁雪魄擦拭泪痕。
“娘,我如今岂不是好好在这儿了。”宁雪魄有些不耐烦,这些话相露芝已经絮絮叨叨了无数遍了。
“是是是,只是宗神医居无定所,不然也该好好感谢他。”
“以后有机会自会酬谢的。”
“好好。”
白罗刹盯着眼前的书本依然一筹莫展,她已经坐在蒲团上冥想了三日。
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冯有坚又送吃食过来了。
白罗刹立即出声求助:“师叔,这心法看不懂啊。”
“我又没练过,你问我也没用,自己好好钻研。想想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冯有坚说完便脚底抹油,任白罗刹在他身后怎么喊都无用。
最擅长的,自然是,阵法。
想到阵法,白罗刹把自己的游龙仪拿了出来。
那日为救苏长言曾经用过一次,还好苏长言半昏迷状没有察觉,后来也没有提及。
苏长言,不知道他现下在做什么,可能已经去宁府提亲了吧。
不知道他何时成婚……
我在想什么啊,还是好好研究万象心法才是。
白罗刹把玩着手中的游龙仪,不免思绪万千。
难道游龙仪还能助自己看破这上面的鬼画符?
等等,鬼画符。
自古符阵不分家,可是自己一直专修阵法,对于符篆一道只能说是平平。
主要是现在天地灵气过于稀缺,一枚符篆能借的灵气太过稀少,自己一直有些看不起。
但若是,运用万象心法,化万物之力为己用,那符篆之力,岂不是倍增?
白罗刹迅速搜集了自己脑海内的符篆知识,符阵不分家,对于符篆,她也是学习过的。
借用看符篆的眼光来看这些图文的话,似乎有些能辨清了。
这师叔虽然满嘴跑火车,给自己扔了这么大一个担子,但是偶尔,还是有用的嘛。
白罗刹立即调动神识,开始钻研万象心法的最后一式。
这次有了眉目以后,那些图文虽然仍然如同蝌蚪一样,但是很快便在她的神识里重新排练组合,逐步拼凑成了一个个能看懂的文字。
这初代祖师,肯定是一个符篆大师啊。
万万没想到万象心法的最后一式还融合了符篆知识,若非自己在这一道有些天赋,光是参悟可能就要耗费许久的时光。
万事开头难,如今找到了方法,接下来便靠自己的努力了。
玄烨自从上了瑶山,还没和白罗刹单独说几句话,没想到她就去闭关了,每天和雪猴子,冯有坚这个老头相对着,感觉颇为烦闷。
这一日,两人又坐在观景台喝酒。
“冯前辈,虽然白姑娘不知道坐忘峰,但是我们这些正经传承一直都听过它的名号啊。”玄烨奉承道。
冯有坚摸了摸自己头上有些稀疏的头发:“客气一点啊,以后她就是坐忘峰掌门了。”
玄烨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么随意的吗。那她知晓坐忘峰的历代掌门都孤独终老嘛?”
冯有坚立即一个眼刀杀过来:“你什么意思,我们历代掌门哪个不是为了武林大义而奋斗,没功夫找侠侣而已。”
玄烨立即把脸凑到了冯有坚面前,一双桃花眼眨啊眨的:“这苏长言与宁家有婚约了,冯前辈您看我怎么样。青剑派玄天真人门下二弟子,我师兄就是下一任掌门,我嘛,应该担当个执剑长老吧。”
冯有坚没好气的把他的脸挥开:“臭小子,别把我当那群小姑娘,我们家丫头脸长成这样子,你说你安得是什么心。”
“我当然是一片赤诚啦。前辈你不知道吧,我们那日在天音门的旧宅里,掀开白姑娘的盖头的时候,当时她脸上的疤痕一瞬间消失了,真正惊为天人啊。”
“小子,你再说一遍?”冯有坚一把抓住了玄烨的衣领,把他拉了过来,“你说她脸上的疤痕曾经消失?”
“咳咳,前辈您轻一点。”玄烨把冯有坚的手拍开,“我不是回来跟您说,她暂时昏迷了吗,那段时间她脸上的疤痕就是不见的。只是后来她清醒后,似乎疤痕又回来了。”
冯有坚的表情一瞬间凝滞了,玄烨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想要起身告辞。
“等等,这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和苏长言知晓。”玄烨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冯有坚的眉头拧巴成一个川字,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这事不要让第四个人知晓了。”
“好。前辈,可是白姑娘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冯有坚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她的天之痕开始发动了,看来她终究是逃不过宿命。”
玄烨觉得冯有坚有些神神叨叨的,但在一名老牌绝顶高手面前,他也不敢多开口。
“臭小子,你来我坐忘峰,怕是对我们的剑洞有想法吧。”冯有坚主动问道。
玄烨也不避讳,直言不讳道:“没错,我乃修剑之人,自然想见识一下剑洞,不知道与我们青剑派的剑谷比怎么样。”
“呵。”冯有坚轻笑一声,“各有千秋吧,这剑洞你可以进,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玄烨早就猜到要付出些什么,这冯有坚这般爽快,也甚合他心意。
“前辈请讲。”
冯有坚上下打量了一下玄烨,若非有大胡子遮挡,此刻玄烨就能看到他脸上算计的笑容了。
212 德武阵
“你是玄天真人门下?”
“正是。”
“玄天老匹夫选徒弟的眼光倒是不错,你比他那个假正经好多了。”
“前辈,说正事呢。”
“哦,其实这事也很简单,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站在白罗刹这一边。”
玄烨已经打定主意要付出些什么代价了,没想到冯有坚就轻飘飘的要求他以后万事站在白罗刹这一头。
这还不容易?
他们是朋友,那自然万事都会站在朋友这一边了。
“就这么简单?”玄烨忙问道。
冯有坚定定的看着玄烨:“这可不简单,即使是和你师命有冲突,你也得站在她这一边。”
这个……
冯有坚似笑非笑的看着玄烨,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会站在正义的一方,若是她以后要作恶,我绝不容她。”玄烨最终还是坚定的讲出自己心中的答案。
冯有坚摇头道:“那不行,其实你们青剑派的剑谷挺好的,我们这小破峰统共没几个人,这么些年的掌门弟子加起来也不过百,真没什么意思。”
冯有坚说着,便起身要走。
“哎,前辈,等一等啊。”玄烨立即喝道,“我虽然爱剑如痴,一心追求剑道,但若是我违背本心,去行恶,那我就违背了自己的道,那我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没了啊。”
冯有坚转过头,浑浊的眼睛中似乎看到了一丝光亮:“天之痕选中的人,不会让你失望的,剑洞你虽不能进,但是可以让你进另一个地方,也会对你大有裨益的。”
玄烨立即眉开眼笑道:“一直听师父对坐忘峰很是神往,没想到还是我今日有缘啊。”
冯有坚摇头晃脑:“玄天那个老小子,当初没赶上时候,剑洞是打不开的。现在你小子赶上时候了,可惜可惜。跟我去德武阵吧。”
一老一少就这么离开了观景台,他们刚一走,躲在一旁的雪猴立即蜂拥而上,把他们剩下的吃食一扫而光。
玄烨跟着冯有坚穿过一片林子,来到条湖边。
湖岸边有一只霸下驮着块石碑,碑上刻着:德武阵。
冯有坚在那霸下头上敲了三下,湖水立即发出了轰隆隆的轰鸣声。
接着,湖水分开,从地下冒出一个个石台,石台星罗棋布,看不出规则,有的离得远些,有的离得近些。
而在湖水的对岸,有一峭壁,峭壁之上有瀑布以湍急之势俯冲下来。
“这瀑布的水,自然是瑶山顶上瑶池的水,你穿过这石台,到达峭壁之下,登上瑶池,便算破了这德武阵。”冯有坚解释道。
玄烨打量了一会,没看出什么玄妙之处,但是有些阵法,看似平平,内里变化多端,绝非自己看几眼便能明了的。
“那我便去了?”
“去吧去吧,丫头十岁的时候就破阵了,你别太丢人就行了。”冯有坚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我在瑶池那边等你哦。破不了阵就自个在这摘野果填饥吧。”
“前辈你温好酒,在上面等我来喝。”玄烨挥着手大叫。
冯有坚走了以后,玄烨立即拔剑在手,准备破阵。
玄烨小心翼翼的跳上第一个石台,警惕的看着四周,什么动静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嘛,莫非是只考教我轻功?也对,毕竟白罗刹十岁就能过的,我好歹也二十五岁了。”
玄烨刚刚放下心,准备朝下一个石台跃去,却有一道水柱从湖水中射了过来。
玄烨毫无防备,一下被射了正着。
可是刚被射中,下一刻,所有的石台全部都下沉,玄烨一下子便落到了水里面,整个人立即湿透。
这瑶山名字虽然好听,可这是座雪山啊,这瑶山上的湖泊,自然冷的透心凉。
玄烨从湖水里跃起,立即在岸边逼干了身上的水。
在运功恢复了自己的体温后,他再次看向德武阵,发现石台又恢复了。
看来还不能被水柱击中啊。
白罗刹在石室内专心的学习万象心法的最后一式,找到方法之后,她已经可以开始修炼了。
可这最后一式,写满了整整一本书,看似内容繁杂,其实每一页只有一个字,必须把每一页的符篆参透,才能继续学习下一页。
刚开始之时,符篆还算简单,一天便能学得五页。
可是渐渐的,随着剩下的页数变薄,符篆的难度也与日俱增,三天才能参透一页。
这一日,白罗刹参悟到一半,冯有坚又静悄悄的给她送吃食了。
这石室的设计,能进难出,有放食物的地方,但是里外都看不到情况。
冯有坚每次都是拿着空盘子才能确认白罗刹无碍,可是最近几次,他接到的盘子依然是满的。
难道丫头出事了?
不应该啊,这才修炼几天就走火入魔。
冯有坚有些担忧,但是又怕出声影响白罗刹参悟。
在石室门口来回踱步。
“师叔,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白罗刹在最新的一页已经卡了四天了,有些眼花缭乱。
“丫头,你怎么不吃饭啊,师叔还担心你出事了呢。”冯有坚听到白罗刹的声音,才放下心来。
白罗刹舒展了一下经骨,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便走到石室口,拿起饭食。
“师叔,我们坐忘峰有没有关于符篆修行的书籍啊,你可以拿一些来给我看吗?”白罗刹问道。
“你自己在石室里好好找一找,所有的好东西,都放在这里了。”
听到冯有坚这么讲,白罗刹有些汗颜:“师叔,这里能进不容易出,你们之前是怎么把东西送进来的?”
“嘿嘿,这里只是绝顶高手以下出不来而已,等你到达这个境界了,自然就能随意进出了。况且你师祖,那可是先天高手啊。”
“师叔,师祖是怎么没的?”
冯有坚的声音立即消失了。
接下来是长久的寂静。
是了,之前师叔说过,他离开之时,师祖尚在,所以一切都发生在这二十几年之中。
等到白罗刹以为他要走的时候,突然又响起来:“太蹊跷了,师父没了,松师兄也没了,这也是我不得不回来的理由。你安心练功,这些事交给师叔来查。”
“好。”在没有足够的实力面前,说什么也是空的,连先天高手都无法抵抗的敌人,自己又有何用。
草草吃完饭食,白罗刹开始往石室更深处走去。
原本只看到蒲团,便以为是修炼之地了,没想到走到石室后面,还有一扇小门,白罗刹推开来,立即被里面的珠光宝气给亮瞎了眼。
213 书山
黄金以块状堆成了小山,旁边还有一个盒子,放着各色的珠宝,瞬间把那间小室照的亮堂堂的。
成堆的珠宝黄金堆砌在眼前,难怪师叔看着自己拿出那么大一颗夜明珠没有反应,自己平日和师父也从不下山讨生活,但是从不缺银两。
原来坐忘峰的底蕴这么深。
这么多钱,都比得上山下那些中型门派了。
白罗刹自从师父过世后,一直过得有些紧巴巴的,陡然看到这些钱,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她很快的移开目光,看到了旁边,这些才是真正的门派底蕴。
成堆的书籍,一摞摞丹药。
看到这书没有架子,因为太多只能堆砌成一座座小山峰,白罗刹忍不住想起了民间流传的那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自己以往想要学什么,只需跟师父说一声,师父便会扔给自己一堆书,原来源头在这。
师父走的那般急,什么也不曾交代。
她不禁想起了当初师父突然旧疾发作,握着自己的手满眼含泪的模样。
当时只想着师父舍不得自己,如今想来,其中隐情颇深。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还能寻根追源吗?
八年前,白罗刹从未下过山,仅有的一回,也是十岁那年,师父带自己去了一趟上元灯会。
看到了不愿看到的场景,便再也不想这回家,不想着下山了。
她的手翻阅着一本本典籍,这些都是坐忘峰的底蕴,以往师父只带给自己部分书籍,那时,天真的以为自己算是饱读诗书了。
而今这里的藏书,才让自己意识到,学海无涯。
白罗刹开始翻找自己需要的书,这书海藏书实在是多,还好也算是分门别类,不然找起来颇为不便。
小时候曾经苦闷过,自己跟着师父,身若浮萍。
后来自己行走江湖才知道,师父教会自己的东西超越旁人太多。
而今才真的知道,师父留给自己的,真是难以想象。
白罗刹挑拣了一摞关于符篆的书籍,然后便坐在那儿一目十行的翻阅起来。
她一直以来对于阵法一道格外有天赋,自从阵法世界出来后,更是在阵法造诣上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如今在新的高度再来看符篆知识,学起来那叫一个融汇贯通。
虽说符篆还是实操为主,但是白罗刹此刻只要先充斥理论知识来翻译心法奥义,所以学起来格外快速。
苏长言坐在案几前,和江故一起翻阅着东岐风物,当然主要还是看看宁家近三十年来的情形。
江故看起案卷来,自然是一丝不苟,丝毫没有平日里那轻浮的样子,此刻倒是真真算是有了墨路书院的大才子风范。
苏长言一目十行,只看自己需要的信息。
两人一坐,便到了晚间。
这时,吴钩来了:“公子,宁家小姐递了帖子过来,似乎是邀请您中秋节赏月的。”
苏长言没有抬头:“放下吧。”
吴钩依言把帖子放了下来:“公子,宁家的下人还等着您给回信。”
“可。”苏长言依然没有抬头。
待吴钩走了,江故立即露出了往常八卦的面目,一把拿起了帖子。
“啧啧,这帖子是用上好的云笺啊,上面的墨。”说到此处,江故凑前闻了闻。
“这墨也是灵石墨,这宁大小姐,是个雅人啊。苏兄,你不拆开了看看?”
苏长言闻言,依然没有抬头:“你若有行至,自己拆开了看便是,届时你也跟我一同前往好了。”
江故立即兴奋地打开了帖子,津津有味的阅读着:“这怎么好意思,你看这宁小姐太客气了,还会派车子来接。你们俩是未婚夫妇吧,我跟着掺和不妥吧。”
虽然嘴上这么讲,江故满话语里透露着,我要跟着去的态度。
苏长言的眉毛微蹙,立即让他平和的面容上带了一丝冷峻。
相处了这些时日,江故自然知道他此刻有些不悦,立即识趣道:“那我便舍命陪君子吧。不过苏兄,你可在这些案牍上看出些什么?”
苏长言的眉毛蹙的更厉害了,“这宁雪魄,在五岁之时曾经得了重病,恰巧宗神医带着徒弟来东岐游历,便把她给带走了。”
“这一处我也看到了,这宁雪魄是十岁那年回来的,回来之后病痊愈了,也没再听过身体有什么异样。这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她走了五年,凭什么不是她父母去接,而是她的族叔把她送了回来?”
江故觉得苏长言有些小题大做:“这还不简单,只是去接一下人而已。你们都是世家,这家主总归不能常年在外做这些小事吧。”
苏长言摇头道:“不对,以相露芝的爱女心切,她不可能不亲自去接,除非有什么事绊住了。我需要看宁雪魄十岁前后那一段时间的记载。”
江故陪着苏长言看了一天案牍,肚子有些饿了,眼下听苏长言的意思,还要看下去,自然有些不乐意:“那我们也用了晚饭,我再让张申送过来吧。你说我一个巡抚,是来传圣令,查民情的,你叫我查你岳丈家,这叫什么事。”
“先吃晚饭吧,明天再说。”
“后天我们可是要去赴约的,明天该去挑一身行头啊。”
苏长言原本妥协只是想着能轻易查着这些资料也多亏了江故的缘故,可是听到江故这般讲,他立即回击道:“你便对自己的外貌这般没有自信?”
江故立即昂首挺胸道:“我们读书人的气质自然就是那一身书卷气。”
接着又弯下腰,小声道:“但是我这般看世家的案牍,看不出什么东西,也没什么政绩啊。”
苏长言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轻摇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故:“所以明日便细看这十几年前民间的案牍,看看有什么冤假错案啊。”
“你这……”真有什么案子和宁家有关,那咱也不敢管,咱也不知道啊。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嘛。
看着江故吃瘪的表情,苏长言觉得通体舒泰,推门走了出去。
见苏长言出去了,江故正了正衣冠,随手把帖子往袖子里一塞,便跟着苏长言出去了。
见着两人终于从房中出来要吃食,外头候着的几名衙役算是松了一口气,真担心看出个什么来,赶紧知会了一人去禀告张申,其他几个便张罗着吃食去了。
214 初见
太阳即将落下,瑶山县上的那些小商贩却丝毫没有打烊的意思。
因为今儿是中秋,正是一日里头,生意要有起色的时候。
苏长言第二日本想约着江故再去翻阅案牍,但不料下人来报,苏长风真与柳家达成了联姻。
当时柳翩翩被苏长风带走之时曾向他呼救,不管是真也好,假也罢。
在柳翩翩给他下毒的那一刻,早就已经在心底与她划出条道道来,不想再有过多牵扯。
只是如今,苏长风要借柳家之势威逼自己,那么与宁家联姻,确实势在必行。
自己这样的人,早就知道,感情从来都是由不得自己的,没有站在那个位置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
难怪被那样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白罗刹早已看透的事,苏长言何尝不知晓呢。
但是宁雪魄的身份,以及白罗刹隐隐约约透露出的东西,总是暗示着他,要想更深入的了解一下。
没有什么比直面本人更好的方式了吧。
苏长言此刻独自一人站在宁府门口,身旁马车车身上刻着苏家的雁子衔柳印记,马车里铺陈着一应设施,都是昨日苏长言研究宁雪魄十岁以后的习性所准备的。
虽然出门前被江故狠狠地鄙视了一下,但是总不好真的让宁家的马车来县衙门口等他。
既然计划好了,那便要做万全之策。
因为他是苏长言,万事谋定人间仙。
宁雪魄听闻苏长言一改之前疏离的态度,竟架着马车来宁府门口等自己,一时也有些错愕。
宁雪魄一边对镜梳妆,一边问着身边的丫鬟:“春红,你看我今日这个眉毛如何?”
春红何曾见过自家小姐这般姿态:“小姐,您的眉毛,自然是千好万好,您样样都好,不然怎么会府里赖着一个,府外候着一个呢。”
春红说到此处,其他丫鬟也立即应和着奉承起来。
宁雪魄被奉承的云里雾里,雪一般的娇容上似是绽开了一朵江南的莲花一般,给她的脸上添了许多娇色。
乌云一般的发丝,春红帮她反绾发髻,并在发髻下垂下一条燕尾披至肩后。
比照了多个珠钗后,选了一排瑶花簪插了上去。
宁雪魄粉饰完毕,转过身去,丫鬟们纷纷倒抽着凉气。
乌发雪颜,唇红齿白,两颊上带着点娇羞,更添了醉人的色泽。
“小姐实在是太美了,正是便宜了那个苏长言了。”
在众丫鬟的簇拥下,宁雪魄来到了宁府门前。
宁家门口栽了两棵瑶树,正直中秋,瑶花已谢,瑶叶火红,苏长言一身白衣,头上束着玉冠,立在马车旁边。
宁雪魄踏出府门的那一刻,看到他,神似便飞了出去。
身边的丫鬟们立即压低了声音说:“也只有未来姑爷这样的,配得上小姐了。”
看到宁雪魄缓缓行来,衣裙轻轻曳地,苏长言脸上挂着笑,心中想的却是,若是白罗刹定会嫌弃衣服累赘,不方便打斗。
心中构思了无数回,真的见到苏长言的那一刻,宁雪魄的心中一阵激荡。
这瑶树下的人,以后便是自己的夫君了。
“苏公子。”宁雪魄行了礼。
“宁姑娘,请上马车吧。”苏长言说着,便吩咐手下摆了个木几过来,方便宁雪魄上马车。
宁雪魄原以为苏长言会借机扶自己上马,没想到他这般注重礼节,而是给自己准备了踏脚之物。
这般想着,宁雪魄再次对着苏长言点头微笑,然后小心的提起裙摆,准备上车。
站在门口的丫鬟们,或搓手,或扶额,感慨这眼前美好的画面。
“宁姑娘,不知要去哪儿?”突然,旁边传来了一个异样的男声。
司徒洛。
这是司徒洛与苏长言第一次正式见面。
司徒洛穿着一身蓝靛色的长衫,没了往日的招摇,但也丝毫不减他富贵佳公子的清贵。
“天呐,司徒公子也来了。”
“打起来,打起来。”躲在门后的丫鬟们,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
宁雪魄还未及回答,司徒洛走到了苏长言面前:“司徒洛。”
“苏长言。”
“幸会。”两人同时说道。
“司徒公子,我与苏公子相约今晚去瑶叶楼赏月。”宁雪魄站在木几上,亭亭玉立的站直了身子。
“不知道苏公子介不介意多一个人?”司徒洛若无其事的看向苏长言,似乎再问今晚吃鱼吗一样稀松平常。
苏长言却把问题丢给了回来:“其实是苏某赴宁姑娘的约,若是司徒公子没有收到帖子,想必方不方便就无需苏某来回答了吧。”
宁雪魄用手抚了一下垂在肩膀上的燕尾,眉眼弯弯:“司徒公子,今夜中秋,应当与家人同聚。”
眼下之意甚是明了,不是家人,请便。
司徒洛既然来了,自然是有备而来:“所以我特意来邀请佳人,不知佳人可否赏光?”
目光灼灼,直视宁雪魄。
“今日宁姑娘盛装打扮,不愿给在下一个机会吗?”司徒洛步步紧逼。
有时候人不要脸,真的很无敌。
特别是,比你强的人,还不要脸的时候,你根本无从拒绝。
宁雪魄把目光投向了苏长言,似是准备让他说什么。
苏长言的折扇轻轻摇晃:“司徒公子,凡是皆有先来后到。”
宁雪魄立即会意道:“我已约了苏公子,改日再应司徒公子的约吧。”
所谓改日,自然遥遥无期。
司徒洛岂会不懂这个道理。
“那我们恰好同路,不如这马车载我一程如何?”
司徒洛说完,也不管两人回答,直接越过宁雪魄,上了马车,“哟,这里头装饰的还真是神仙一般,宁姑娘快进来瞧瞧。”
宁雪魄原本上车上了一半,此刻站在中间,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她皱着眉头,看着苏长言。
苏长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宁雪魄下来。
宁雪魄依言提着裙摆站在了苏长言身旁。
苏长言轻声吩咐了车夫几声,车夫立即打马驾车而去。
“那么久麻烦宁姑娘随我漫步而行了,今夜中秋,这瑶山街景,想必也是不错。”
宁雪魄以手遮面,眉眼间的笑意却完全无法掩饰:“中秋的瑶山县,通宵达旦,乐趣甚浓。如今时辰尚早,我们慢慢走到瑶叶楼便是了。”
苏长言颔首道:“嗯,那便让司徒兄先去占位置好了。”
215 漫步
“一轮飞镜谁磨?照彻乾坤,印透山河。”
“玉露泠泠,洗秋空银汉无波。”
司徒洛从一开始的发现马车怎么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到后来已经平静的坐在车架里,听着外头传来的歌谣。
这第一次见面,原本以为是他稍胜一筹,没想到反而落了下峰。
若是从马车里跳下去,确实可以掺和进他们两人中间,但是实在是落了下乘。
况且他的目标,原本,就是苏长言而已。
宁雪魄?
最近似乎得到了一些有趣的情报。
司徒洛端坐在马车内,脑子里盘算着等会的应对策略。
苏长言与宁雪魄信步走在街头,看着东岐街边的景致风物,小贩叫卖的东西,都与江南格外不同。
“苏公子,你们江南的中秋,会如何祭月呢?”宁雪魄主动打破僵局。
苏长言脸上露出惯有的笑容:“我倒是没有与人这般走上街头,但小时候曾听母亲说,江南中秋,会在湖边放花灯祭月。”
这话到了宁雪魄耳朵里,则成了,苏长言是第一次与女子在中秋节走上街头。
宁雪魄的脸霎时染上嫣红:“想必江南的中秋,应该别有一番风味。”
苏长言脸上挂着笑容,但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沉吟了片刻。
苏长言这时轻唤了一声胡缨:“胡缨,不如你来跟宁姑娘讲一下我们的中秋节习俗吧,每回中秋,我可都有给你们放假。”
胡缨难以置信,自家公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把自己叫了出来。
自从发生了之前的事,公子很少把自己近身使唤,没想到今日却把自己带了出来,吴钩吩咐去了别的地方。
原本想着今日定要好好当差,可公子完全不给自己好好当差的机会啊。
他此刻已经能看到宁姑娘的脸色有些微微僵硬了。
但也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介绍了起来。
草草的说了一些习俗,胡缨便退到后面去。
胡缨的出现,让两个人之间似乎陷入了一些尴尬的气氛。
宁雪魄思绪在脑海里饶了一下,许是苏长言基本不接触女子,不知该如何应付。
这时,苏长言的眼神却被一家面具摊位所吸引了,宁雪魄作为东道主,主动介绍道:“这是东岐特有的一个游戏,男女带上面具,混入人群,选择好同伴后,一起携手同行,面具整晚都不准摘下,怎么样,要不要来一个?”
宁雪魄说着,径自挑选了起来。
小贩看到这样一对俊男美女前来,立即眉开眼笑:“哎哟,两位客官真有眼光,本店的面具那价格虽然比别的地方略高,但论精细程度,那确实别的地方万万比不过的。”
“这位小姐,你看这个。”小贩说着,拿了一个最高处点了珠翠描了金边的面具,递到了宁雪魄的手上。
宁雪魄拿起面具,口中喃喃:“确实精致客人。”
“小姐,您可以试一下。”小贩说着还从后头掏出一面镜子,让宁雪魄试戴。
宁雪魄饶有兴致的拿起面具戴在脸上,这面具只遮住了上面的大半张脸,她尖尖的下巴,小巧的唇瓣依然露在外面,看上去神秘而娇媚。
“长言,你看好看吗?”宁雪魄立即转过头,看向苏长言。
苏长言微笑着颔首,打算付钱。
苏长言身后不远处的胡缨,却与那小贩一起愣住了。
“诶,等等,我也帮你挑一个。来,大哥,帮我朋友也选一个。”
小贩闻言立即再取一个了面具下来。
“不了,这些民间的嬉戏我并不是很有兴趣,这位大哥,我朋友脸上这个多少钱?”苏长言客气的拒绝了。
“三十个铜板。这儿有个一对的,您真不要?您一对一起买,给你们算两个五十个铜板。”小贩依旧积极营销。
苏长言摆了摆手,示意胡缨前来付钱,人已经做了姿态邀约宁雪魄继续往前。
宁雪魄露出的嘴角明显的有些下垂,既然苏长言不喜,她也把面具摘了下来。
“我看你多看了几眼,以为你有兴趣。”
苏长言解释道:“我之前从未见过这些,所以很是好奇。宁姑娘很熟悉,想必小时候令堂常带你出来玩?”
宁雪魄撇了撇嘴,看起来格外可爱:“哪有,爹娘那么忙,都是我小时候偷跑出来的。”
苏长言眼睛眨了眨,轻笑道:“看宁姑娘如今的模样,很难想象小时候格外调皮。让我猜猜,能翻墙的年纪,怕是**岁左右吧?”
宁雪魄低头浅笑:“是呀,那时候正好爹娘格外忙,也没空管我,十岁以后,我就被看的牢牢的了。”
宁雪魄五岁到十岁,明明不在宁府,这个事情很容易就戳穿,她没必要骗自己。
除非……
“长言,你小时候就不做些翻墙捣蛋的事吗?”宁雪魄的提问打断了苏长言的思绪。
“我娘过世的早,五岁后,我便一直在老宅习武。”
听到苏长言提到老宅,宁雪魄的眼神里闪烁着光芒:“我听闻,苏家有新宅老宅之分,我们,嗯,我的意思是,以后,是……”
说到一半,宁雪魄似乎觉得这样讲有些娇羞,连忙掩了口。
苏长言听出了她的意思,开口道:“我父亲的意思是,等我成婚之后,新宅会准备好院子,平日里还是住老宅比较方便。”
宁雪魄害羞的低下了头,觉得自己有些急躁了,若是回去和大家讲这个事,铁定会被笑话。
“宁姑娘,瑶叶楼,快到了吧。”苏长言适时的岔开话题。
宁雪魄这才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楼宇辨明了一下方向:“快到了。长言,你喊我雪魄就好了。”
苏长言只是面露笑容,未置可否。
胡缨在后头默默跟着,一路看来,实在有些搞不懂自家主人到底想做什么,他的怀里,还藏了另一个面具。
不知怎的,看到宁姑娘嘴角微撇的样子,他鬼使神差的,便自作主张把另一个也买了下来。
大概是今日宁姑娘梳的发式与当年初见琼花时一模一样。
宁姑娘带着面具的时候,真的以为是琼花在世。
想这些做什么,她只是苏长瑾用来骗自己的棋子罢了,亲手斩了执念,便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苏长言与宁雪魄闲庭漫步着,终于走到了天街桥便,水榭湖畔,瑶叶楼前。
司徒洛,在门口已经恭候多时。
216 瑶叶楼
银月如盘,月辉熠熠,整个瑶山县都沉浸在中秋的氛围里面。
瑶山坐落于瑶山县的东北角,此刻玄烨一个人盘腿坐在德武阵前。
他已经在此待了六七日了,依然未能破阵,刚开始第一个石盘都站不稳,现下已经到了一半了。
圆圆的月亮倒映在德武阵的湖水里,玄烨突然意识到,原来已经是中秋了。
自己奉师命下山已经许久了,想来青剑派此刻,肯定上上下下齐聚在龙昭楼前,饮酒祭月。
几个师兄师姐肯定会借机大展身手,表演新学的剑招。
想到此处,玄烨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这德武阵对于身法的提升也非常迅速,自己如今的速度,比之当初快了一倍有余。
真是期待能通过德武阵的时候,自己的身法会提高到何种境界。
司徒洛、苏长言和宁雪魄,三人坐在了瑶叶楼最好的位置上,恰好能把天街水榭的美景尽收眼底。
桌上摆着几样当即的吃食,还有一叠瑶叶楼赠送的月饼。
司徒洛先到的,他此刻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架势,给另外两人夹菜:“我先来的此处,刚刚品尝了一下,这茶不错,你们俩来试试。”
宁雪魄客气的接过,只道了一句有心了。
苏长言却是试探道:“不知道比起司徒兄家乡的茶,怎么样?”
隐世门派的驻地一直无人知晓,司徒洛三年前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
虽然在江湖中招收了很多弟子,但无一人知晓他们的驻地究竟在何处。
而五洲地界上根本没有哪一洲能凭空冒出这么一群实力强横的人,实在是太令人遐想了。
司徒洛托着腮,有些怀念道:“我们那儿的茶此处没有,我常喝的那种长在山顶上,叶圆味甘。闻之有药香,相传这时极日月精华而生,故常饮此茶有强健体魄之功效。”
苏长言仔细的听着,点头道:“确实未听闻过这种茶,不知当地给它取了什么名字?”
“鹧鸪茶。”司徒洛似乎毫不避讳。
宁雪魄道:“我倒是从没听司徒公子提及过家乡,原来还有这般好的茶,真想品尝一下。”
司徒洛对着宁雪魄微微抬头:“之前曾邀请宁姑娘去长住,可惜被拒绝了。如今宁姑娘是反悔了吗?”
宁雪魄一时语塞,苏长言解围道:“司徒公子说笑了,若是要去长住,怕是宁家两位长辈先要急了。但是有机会我和宁姑娘可以去府上拜访一二,届时还要劳烦司徒公子好好带领我们耍玩。”
司徒洛收回了看向宁雪魄的目光,侧头看向苏长言:“我们那里,也不是说去就去的。”
感觉到司徒洛似乎有些发现自己的意图,苏长言及时的收住:“若是只是去当地游览一番,想必应该无碍吧?”
司徒洛抬起下巴,不可一世的看着苏长言:“怎么,苏公子对于我家乡很有兴趣?”
“自然是有兴趣的,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宝地,能养出司徒兄这样一位钟灵毓秀的贵公子。”苏长言轻摇折扇,丝毫不让。
司徒洛轻笑了一下:“这个还真不能让你们知道。”
接着,司徒洛转头看向宁雪魄:“但若是宁姑娘对于之前的决定反悔了,可以来找我,毕竟我家乡比之江南的一座小城,应该是远远胜之的。”
堂堂江南第一大城苏源城,在司徒洛口中却是一座小城镇,想必他们势力所占领的那片土地应该要更加庞大,可是五洲,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一块地方。
“苏公子,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三年,去哪了?”司徒洛发问道。
苏长言脸上笑容温和,一如既往地回答道:“之前被困在秘境中,如今好不容易脱身了。”
司徒洛突然拉近了与苏长言的距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在秘境中三年,什么也不曾得到?”
面对司徒洛逼人的气势,苏长言丝毫不惧,轻轻的拍开司徒洛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苏某如今已是绝顶高手。”
司徒洛的眼角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样的修炼速度,纵使放在隐世门派里也是天才,自己也还距离绝顶差着一线,只等着家里的灵药送到,借助药力进行冲击。
而这苏长言,之前明明听说三年后出来是绝世高手,没想到竟是绝顶高手,看来消息还有些疏漏。
“不知这个收获,够不够?”苏长言反问道。
“哈哈哈,这么年轻的绝顶高手,我想,肯定是够了。”司徒洛笑着缓和自己内心的震荡。
宁雪魄前几日才晋级到一流高手,本以为终于赶上了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的群体,没想到现在要站在顶峰,连绝世高手都才算是刚刚及格。
但是,这样的男人,马上就要迎娶她了。
女人,根本无需多强,只要足够美,就可以了。
这样一想,宁雪魄的脸上又一次恢复了她惯有的自信与从容。
可是宁雪魄从未想过,这两个人有迎娶她之心,究竟是看在她这个人,还是她身后的那份势力。不过即使想过,想必她也会认为,那些都与她是一体的,不可分割。
“司徒兄,似乎得到了凝瑜剑的线索。”苏长言用的是肯定句。
司徒洛立即把握住了其中的信息,说道:“是又如何?”
苏长言解释道:“那场拍卖会我也经历了,可惜当时囊中羞涩,不过最终这消息,还惊动了圣人。”
听到苏长言提到了圣人二字,司徒洛的神色今夜第一次有所动容。
“圣人拍了命钦差大臣来寻你,明面上是行巡抚之职,实际上是有一道指令要下给你。”
司徒洛的眉毛忍不住皱了起来:“若有钦差,为何我还不曾得见?”
苏长言笑容温和:“因为你一直行踪飘忽,钦差无法传旨,若是方便,那就劳烦司徒兄走一趟县衙。如今钦差大人与我都在那里落脚。”
司徒洛的神情格外不悦,苏长言在此刻提出的圣令,于自己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江湖之人不用受庙堂差遣,可自己当初被授予了官职,那么不得不要履行差事,明知圣令在县衙的情况,若是明日不去,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只是,“你为什么知晓这些?”司徒洛不死心,仍想找出疏漏。
苏长言手中的折扇一合,在桌上拍了一下,“嗒”的一声,似惊堂木一般。
“因为当日下令之时,我亦在场。”
217 晨练
八月十六,晨起时分,公鸡刚刚报晓,日头才懒洋洋的从地平线下跃了起来,却有几个人影站在了瑶山县衙前。
几个衙役打着哈欠来开大门的时候,看着眼前站着三五个壮汉,为首的一个,打扮模样都极为凶恶,一看就是江湖人啊,立即吓得忙呼:“大爷,有何贵干?”
司徒义看不惯这些官差软弱的模样,说了句等着,便转身到身后的马车里汇报:“公子,瑶山县衙开门了。”
“那便进去吧。”
司徒义转头看向几人,道:“我家公子有事找你们巡抚大人,快去禀报吧。”
这大清早的,巡抚大人必然还在就寝啊。
若是自家县令还好,赶紧拽起来,可这巡抚大人,两头都得罪不起啊。
衙役们瞬间为难了起来。
司徒义眉头皱的更厉害:“你们腾个地,我们进去等就是了。”
只要等就好了,那行。
衙役赶紧把几尊大佛给请了进来。
于是乎,江故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推开房门的时候,便看到两个他最害怕的人,正相谈甚欢的站在他房门口。
这世道变了啊,苏长言明明和这司徒洛是情敌来着,怎么两人聊得这么高兴,就差个香炉,就地拜把子了呢。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苏长言回头道:“江兄,起了啊,你看,你托我的事帮你办好了,我把司徒兄给请过来了。”
这大清早看到苏长言春风满面的和煦笑容,江故心中觉得还是挺舒适的,这个苏二,除了凶自己的时候有点讨厌,平时还是挺好的。
“听说有圣谕?”司徒洛看向江故,瞧不起三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在司徒洛严肃的注视下,江故啪的一下关上房门,立即回屋把官袍穿整齐了,然后才开门义正言辞道:“司徒公子不必多礼,口谕而已。”
司徒洛轻蔑的哼了一下:“我也没打算对着你多礼。”对于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司徒洛一向有些瞧不上。
江故的表情有些尴尬,但是过硬的心理素质让他很快便调整好心态:“圣上口谕,听闻司徒爱卿得了凝瑜线索,那便麻溜的去雷云原取剑啊,若是取不到,便把雷氏华裳给朕带回来吧。”
这语气确实像是今上的口吻,司徒洛没有怀疑。
可是最后那句话,似乎凝瑜,还不如雷华裳重要?
那么究竟是谁把雷华裳推到圣上面前的呢。
司徒洛转头看向了苏长言,他依然人畜无害的笑着,笑容如春日的风,夏日的冰,让人心旷神怡。
看来是自己在雷云原布置的后手发动了,他已经与雷家反目。
很好。
“苏公子,你知道这线索直指雷云原吧,就是你当初出来的地方?”司徒洛好心的提醒道。
“知道。”
“那你当初没得到凝瑜?”
“我如今能完好的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没得到凝瑜吗?”
“那我如今要去雷云原了,你急吗?”
“急也无用,我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对了,你知道柳家与我们苏家联姻的事了吗?”苏长言此刻突然抛出了这一消息。
这件事前日才由父亲传来,江湖中知晓之人不多。但是当初柳翩翩对付自己,完全是站在了司徒洛这边,若说这其中没有司徒洛的手笔,苏长言是不信的。
虽然与如今的苏长风不对付,但是他此举却能拔除掉司徒洛的一部分势力,对于苏长言来说,未必不是好消息。
司徒洛当然没有得到消息,一直以来,他早已视柳家为自己的势力,如今他们居然反水了,还是和苏家。
“和你大哥联姻?”司徒洛虽然不相信柳翩翩会弃自己而选择苏长谨瑾,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
苏长言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是和我六弟,长风。”
司徒洛只觉得胸口处像是被人锤了一拳,一口腥甜涌上吼间,他强行忍住,把那口血咽了下去:“柳翩翩眼光这么差?”
苏长言打开折扇,又摇了起来:“水性杨花的女子,自然变化多端。当初是我,然后是你,现在又是我六弟。”
柳翩翩是什么人司徒洛当然知晓,水性杨花四个字只是说笑罢了,只是其中不知道究竟有什么隐情,但是眼下看来也问不出,司徒洛只能把这口气咽下。
“听闻司徒公子精通卜算之术,不如算一算,这柳翩翩究竟为何移情别恋。”苏长言这一句,实在是讽刺的到位。
司徒洛那被锤了一拳的地方,又好像被踢了一脚,他按住胸口揉了几下,连告辞都没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司徒洛刚走出县衙,一口老血就喷在了地上。
“洛主!”司徒义立即惊呼道,上前查看司徒洛伤势。
司徒洛摆了摆手道:“义叔,我没事,家里的灵药到了没有,我要立即提升实力。”
“药今日早上到了,只是洛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洛拿了块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柳家莫名反水了,我有些措手不及。”
“那可要算一下,究竟是为何?”
听到自己的手下也说卜算一下,司徒洛气不打一出来:“卜算之法本就是窥探天机之事,我算未来也就罢了,让我去测算已经发生之事,我养你们何用?”
司徒义立即跪了下来:“老仆知错,老仆糊涂了,立即着人去查。”
司徒洛顺了顺气,说道:“义叔,我之前让你查的卷宗有眉目了吗?”
“这宁家的卷宗还好,但是当时发生的一些事,年代有些久远,想必只有官府才有记载了。”
司徒洛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县衙,感觉心口更加不顺畅:“难怪苏长言要住到这县衙里来,看来他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难道他也认识宁罗姑娘?”
“那倒未必,只是我看他对于宁雪魄的态度有限。二十三岁刚刚达到一流境界,的确将来成就有限,若是有更好的选择,谁会要这么一个绣花枕头呢。其实谢家也不错,可惜油盐不进。”司徒洛坐在马车里,吃了颗药丸调了一下气血亏空。
“这个苏长言,确实是个人物,义叔,我与他交手数次,虽然只是言语交锋,但似乎,我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反而被他气的呕血。”
“洛主,他胜在消息比你灵通。”
“也对。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这些人比起五洲原住民,消息上还是落后了点。”
218 牛乳桂花糕
甲庚二十三年腊月,秋去冬来,四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
中秋节后,司徒洛便寻了相露芝,表示自己修炼达到瓶颈需要突破,寻了一处僻静的院子一直闭关修炼,至今未出。
原本进进出出的司徒家人也都撤了出去,再无人叨扰。
有人说他们似乎在瑶山脚下买了个院落,似是打算以此为东岐的根据地,长久居住。
白罗刹依然在闭关,修习万象心法最后一式,她到了十一月才把最后一式彻底理解透,接着便开始闭关冲击绝顶之境。
玄烨没有什么天才地宝,一时之间也没有机缘,但是在腊月初一,终于顺利通过了德武阵,一口气冲到了瑶池之上。
冯有坚果然在那里搬了个石桌石凳,喝酒。
玄烨终于破了德武阵,不再如之前那般张狂,他恭敬的对着冯有坚行礼,冯有坚则回敬了一个酒葫芦。
“下山去吧。”冯有坚说道。
“冯前辈,那这剑洞?”
“等你能答应我的条件之时,你就可以闯剑洞。”
“……”
玄烨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挥别冯有坚,下山而去。
他的轻功,此刻已经提到了顶峰,除非整体境界再有进益,不然,无法提升了。
来了东岐四个多月,居然还没有逛过集市,先去看看苏兄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吧。
这些时日,苏长言一直陪着宁雪魄逛遍东岐的大街小巷,游遍东岐的山水。
看过瑶山的红叶,赏过东岐的初雪,但是,从未进过宁家。
明明司徒洛已经隐居不出,整个宁家似乎已经没有这个人一般,但是苏长言,仍然没有进入宁家。
宁雪魄总觉得苏长言这个人离自己这么近,但又似乎隔着什么,两人之间有着许多距离。
这一日,宁雪魄又捧着牛乳桂花糕在街头小心的吃着,苏长言坐在她的身侧。
这牛乳桂花糕是她昨日随口提及的,今日苏长言便派人买了送到了她手里,这般温柔细致,应当算是无可挑剔。
桂花糕还冒着丝丝热气,宁雪魄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甜香混合着热气滚在她的唇齿间,让她忍不住吐出丁香小舌哈气。
可这样的情景,苏长言却视若无睹。
若是寻常情侣,必然会上前嘘寒问暖,即使无用,也会伸出手扇扇风。
总归有哪里不对。
宁雪魄微低着头,隔着桂花糕的雾气,小心的抬眼瞄着苏长言。
挺拔俊秀,头发一丝不苟的用玉冠束着,长长如羽翼一般浓密的眼睫微微垂着,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本。
若是自己抬头看向他,他定会侧低着头,用眼睛注视着自己。
街上不时有女子走过,都是偷偷打量着他,然后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自己。
这确实是无可挑剔的未婚夫了。
大约是太好了,所以总觉得隔着点什么。
苏长言似乎察觉到了宁雪魄的视线,回望于她,吓得宁雪魄赶紧低头,紧张之下还咬到了舌头。
呜呜,好疼。
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但又紧张的害怕苏长言发现自己窘态,急的脸立即涨的通红。
可是等到疼痛消退,脸色恢复,苏长言一语未发,只看着手中的书本。
宁雪魄好看的眉毛忍不住拧巴了起来。
害怕被发现,可是若是真的没被发现,似乎又感觉到自己被忽略了。
忍不住就自己与自己开始赌气了,手中的桂花糕,似乎也没有拿到的时候那般香甜了。
这时,旁边有一对男女经过,女子的手里也捧着牛乳桂花糕,看上去虽然没有自己的那般包装精致,但色泽也很诱人。
女子咬了大半,递给旁边的男子:“哎呀,我不要吃了,多吃会胖的。”
男子立即哄道:“哪有,再胖多少还是这么好看,既然不吃了,我就帮你吃掉吧。”
男子说着就接过来,一手搂着女子,一手捧着桂花糕几口啃完。
宁雪魄看了看手中的桂花糕,似乎味道更淡了点,她便放下了,摆到了桌上,苏长言能看到的位置。
可是苏长言依然捧着书本在看。
“咳咳。”宁雪魄清了清嗓子,苏长言终于抬头,看了看桌上的桂花糕,未置可否。
“长言,我吃不下了,多吃要胖的。”
“那便扔了吧。”苏长言说完,又要低头。
不对,怎么可以这么回答呢。
“长言,但是这牛乳桂花糕非常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尝?”宁雪魄的双眼亮晶晶的,带着祈求的样子看着苏长言。
苏长言又看了一眼她吃剩的桂花糕,开口道:“只买了一份,我也不是很有兴趣,下回吧。那么你眼下是吃不下别的了,要不要喝点茶解腻?”
不对,怎么会总是这般生分呢,相处这么久了,苏长言甚至连自己的手都没有牵过。
刚开始的时候是相敬如宾,可是话本里说的,不总是会有意乱情迷的时候嘛,难道是自己,不够好看?
苏长言看到宁雪魄并不回答自己的话,而是摸了摸脸,似乎察觉了什么,仔细的看了一下宁雪魄,然后开口道:“没有胖。”
说完又低头看书了。
宁雪魄气得要跳脚了。
一直随侍在旁的胡缨,似乎是发觉到了什么,他上前帮宁雪魄斟满了茶,然后把牛乳桂花糕收走。
宁雪魄举起杯子,一口喝干,可似乎还不够,她连喝了四杯,才算把肚子里的气压了下来。
这一回,总算是把苏长言惊动了,他抬起了头,看向宁雪魄,皱了皱眉头:“饮茶不该这般鲸吞牛饮,茶要慢慢品,就算是喝水也不能这样。难道宁夫人连这个都不曾教过你?”
这话却似乎戳到了宁雪魄痛脚一般,她“噌”得一下起身,语调里带着哭腔:“要你管。”
然后转身就跑了出去。
看着宁雪魄莫名其妙的离去,苏长言的眼神里满是疑惑:“胡缨,她这般不知礼节的饮茶,我指出有什么问题吗?”
胡缨拿起手中的桂花糕,有些舍不得扔掉,毕竟是他大清早排队去买的,想了想,吃了起来。
二少,岂止是不对,若是白女侠,你定然会让她慢点喝别呛着。可到了宁姑娘这边,你居然直指人家家教。
当然,这话胡缨可不敢直接说出来。
见胡缨不理自己,自顾自的吃起了桂花糕,苏长言诧异道:“她咬过的,你还吃,有口水。”
胡缨立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219 了断
既然宁雪魄走了,苏长言便招呼胡缨坐下。
“看了这么久的书,我也饿了,我们去寻些吃食吧。”苏长言说道。
胡缨看了看自己手中吃完的桂花糕纸袋子,再看看苏长言,敲了两下胸口,让喉咙里的桂花糕咽下去。
“二少,你不应该冲出去追宁姑娘吗?”
苏长言偏着头看向胡缨:“为什么要追,我哪里说错了吗?”
看到苏长言如此真挚的眼神,胡缨又语塞了,从感情上来讲,绝对没错。可是从道理上来讲,那自然是千错万错。
“我这四个月做的事,不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吗。你说她会喜欢看红叶,我邀约了。她会喜欢看初雪,我也带她去看了。甚至昨天她提了一句桂花糕,你巴巴的去排队,买好了让我转交给她。”
胡缨看着自家少爷,第一回感到有些头疼,他明明都知道,却偏偏要这样讲,好像在,捉弄自己一样。
“二少,您真的打算跟她成亲吗?”
苏长言坐直了身子,右手指节叩击着桌子道:“关于宁雪魄的身份,我之前明明查到些线索,可是想再往下查的时候,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线索都抹去了。”
“也许是我想岔了,宁东来那么一只老狐狸,怎么会平白认一个姑娘为女儿。这宁雪魄的身份应该毋庸置疑。”
胡缨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何时成亲?”
苏长言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你也觉得我在拖延时间?”
胡缨的内心好复杂,有些诚惶诚恐,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苏长言看出了他的表情,命令道:“有话直说。”
胡缨深吸了一口气:“明眼人都知道您有些拖延啊。您看您约了宁小姐多少回了,可决口不提一句登门拜访,任谁都会怀疑您的用心啊。”
“这样啊。”
“当然了,您说过一年之后要去往雷云原,难道打算去了雷云原再回来成亲?”
“……”
“二少,不能再拖了,大少爷已经与中州的郡主结亲,开了春就要办酒,三少爷那边也一直在等着您的消息好定日子。可是您现在究竟在等什么呢?”
是啊,究竟在等什么。
苏长言的眼睛不由的望向了东北方向,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屹立在那里。
胡缨看着苏长言的眼神,叹气道:“白女侠不会理会你的,当初她也明确拒绝你,让你联姻了。”
苏长言双目牢牢的看着东北方向的高山,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无事可做,便看向那座山。
自己想的人,就在那座山里。
胡缨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跪在了苏长言面前,磕头道:“二少,你不能再倔下去了。”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胡缨依然跪在那里。
苏长言转过来头,想把胡缨扶起来,可胡缨却很坚决。
苏长言只能叹气道:“虽然她让我娶别人,但是我也答应她了,我不会娶别人。”
“哟,苏二,在这呢,这么长情啊。”玄烨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苏长言立即浑身打了个激灵,站起身,看向玄烨的身后。
“别看了,我一个人。”玄烨自顾自的坐下,倒茶。
“罗儿呢?”
玄烨抖了一下身上的鸡皮疙瘩:“你真是恶心死我了,这么久不见,你一句嘘寒问暖的话都没有,开口就问别人,好意思吗?”
“你的轻功四个月不见提高到了极致,好了,人呢?”
玄烨算是被苏长言打败了,只能回答道:“她在闭关,冲击绝顶境界。”
苏长言整个人又耷拉了下来,闭关冲击绝顶之境,那就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况且她距离绝顶高手的境界远不是司徒洛那样只有一线之隔。
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这么另娶他人了吗?
“咦,我未来弟妹呢,怎么没看到,我听江故说,你们一起出来的。”玄烨张望了一下。
苏长言没好气的回答:“莫名其妙气跑了。”
“噗。”玄烨一口茶喷了出来,“你个苏二,长进了,居然把我们武林第一美女给气跑了,你不是一直是万千女侠最想嫁的侠士排行榜前三嘛,连个第一美人都拿不下?”
胡缨听着玄烨的口无遮拦,感觉自己好不容易调动的气氛被他破坏了,只能偷偷的起身:“玄公子,你劝劝我们家二少啊,连宁府都没有去拜访?”
“我可是听江故说这些日子你们出双入对的,你连宁府大门都没踏入?有你的啊,苏二。”
胡缨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感觉这玄公子就是来捣乱的。
“我要见她。”苏长言握着玄烨的手说道。
“你干什么,别拉拉扯扯的。”玄烨说着要把手拿出来,可苏长言抓的极紧,根本挣脱不了。
旁边有几个人看到,立即又指指点点,还有几个小姑娘捂着脸偷笑。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我带你去,但是那里极为机要,怎么说服她师叔便看你本事了。”
“好。”苏长言这才满意的松开。
宁雪魄自回来后,便趴在床上嘤嘤哭泣,相露芝听说后,便带了茶点前来探视。
“孩子,怎么了,可是苏长言惹你不高兴了?”
听到相露芝的声音,宁雪魄立即偷偷地把眼泪擦干,坐直了身子,起身道:“娘,没有的事。”
看着宁雪魄红红的眼眶,有些褶皱的衣摆,相露芝叹了口气,问道:“跟娘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宁雪魄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了一遍。
相露芝听了之后,宽慰道:“男人在有些事情上面,确实少根筋。你说他听你提了一嘴桂花糕,第二天便给你巴巴的送来,这就是有心。可你那千转百回的思绪,你让他一一理解,确实有些为难。”
宁雪魄娇滴滴的喊了声娘,便脸蛋红红的把头靠在相露芝的怀里。
相露芝摸着她的头,继续道:“他没有经验,不懂,那你就明明白白告诉他,男人都这样,当初你爹也这样,可把我气的。你们啊,是还没出生便定下的娃娃亲,若是能和和气气的过,那便好,若实在不行,那也便算了。”
“娘,不行,不对,不是不行,是不能取消婚约。”听到相露芝说要把亲事作罢,宁雪魄一着急,一挺身,撞到了相露芝的下巴,说的话也磕磕绊绊的。
看到相露芝捂着下巴,宁雪魄立即有些臊。
“你说好,那便好。好了,来吃块琼露糕吧。”
220 剑洞
平日里便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瑶山,在冬日里头,那层沉重的白色棉衣又增添了几分厚度。
平整的山路上看不到一丝脚印,在腊月里头,已经无人敢登上这样的瑶山。
苏长言和玄烨便在这样的日子登上了瑶山。
玄烨下山没多久,瑶山又迎来了一场小雪,说大不大,但是坐忘峰前的小径却被堵住了。
冯有坚头上戴着羊毡帽,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拿着扫帚在那扫雪。
苏长言上山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副情景,暮鼓晨钟下的雪山间,一名老人在那清理着路面。
“冯前辈?”苏长言的语音有些不确定,等走近些才看真切了,“您怎么不用内力?”
若是用武功,瞬间就能清扫出一条康庄大道。
冯有坚没有抬头,依然在那扫地,似乎真的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
苏长言再次出声道:“冯前辈,苏长言前来拜会。”
冯有坚继续手头的工作,那条小径的雪,好像如何都扫不完,一下,两下。
扫干净了这一头,另一头又有雪花飘落,
苏长言皱了皱眉,提高音量:“冯前辈,苏源城苏氏长言,前来拜会,还请接见。”
冯有坚充耳不闻。
苏长言和玄烨疑惑的面面相觑,这冯有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嘿,前辈,我又回来了,给你带了山下的酒和烧鹅,这可是山上没有的吃食哦?”玄烨上前,拿起吃的在冯有坚面前晃了晃。
冯有坚调转了身子,扭动了一下脖子,拿着扫帚回了屋里。
两人赶忙跟上,也进去了。
玄烨熟门熟路,带着苏长言一路跟到冯有坚最喜欢的凉亭边。
说来也是奇,冯有坚明明看着就在他们俩面前,不紧不慢的样子,但是步伐极快,根本赶不上,两人后面甚至小跑了起来。
两人终于来到凉亭边,可此刻也有些气喘吁吁。
冯有坚眯了一口小酒,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冯前辈,我们都来了半天了,刚刚在前院就见过。呐,给你的烧鹅。”玄烨适时递上小菜。
冯有坚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立即眉开眼笑,络腮胡子一颤一颤的:“嘿嘿,小玄子,有你的,以后就叫冯叔吧,别一口一个前辈,生分了。”
苏长言闻弦知雅意,适时递上手中的佳酿:“冯叔,这是瑶叶楼的玉酿酒,您请。”
冯有坚接过玉酿酒,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小苏,你也很上道。说吧,来找叔干嘛?”
苏长言立即上前道:“冯叔,我想见见罗儿。”
冯有坚拿着烧鹅已经啃了起来:“不行不行,丫头她在闭关,那处是秘地,外人是不能进的,你有什么话我帮你传就是了。”
“冯叔,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我一定要当面见她。”苏长言坚持道。
冯有坚打开了酒塞子,玉酿那黄澄澄的仿佛金子一般的液体映入眼帘。
冯有坚闻着酒香,小心翼翼的把酒瓶递到自己的嘴边,慢慢地喝着。
“好酒!”冯有坚感受着唇齿间的醇香赞叹道,“不过,我真不能让你进去,那是历代掌门才能进的,除非……”
“除非什么?”
冯有坚摇头道:“不行不行,你小子又不会使剑,过不了剑洞的。”
苏长言似是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问道:“若是我过了剑洞,我便能见她,是吗?”
“话虽这么说,但是你想进剑洞有两个条件。一是用剑高手,二是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站在白罗刹这一边。”
冯有坚看了一眼苏长言腰间的折扇:“第二条暂且不论,可你的武器分明是折扇啊。”
苏长言知道,到了此刻已经不能隐瞒,他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折扇,然后很快的,折扇的扇骨错开,最后拼成了一把长剑。
看着苏长言陡然间说自己也是使剑的,玄烨惊的嘴巴里可以塞鸡蛋了。
“冯叔,第一条我完成了,第二条我答应你。”
“不犹豫?当初玄烨也想进来着,就是答应不了第二条。”
苏长言眼神坚定的看着冯有坚:“我相信罗儿的为人,以后若是她为善,我为她披荆斩棘。若她为恶,我为她血染江湖。”
玄烨的身体抖了一下,感觉浑身毛骨悚然的。
冯有坚看着苏长言的眼睛,轻轻的笑出了声,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逐渐响彻整座瑶山。
“你有急事,但是规矩不能破,我带你去剑洞,你穿过去,便能到达她面前。”
玄烨立即跳出来道:“冯叔,在德武阵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是我花了整整四个月才破阵。”
冯有坚鄙夷的看了一眼玄烨:“那是你没用,这剑洞是去感悟前人剑法的,只是每一位修剑者,进去之后就会为里面精妙的剑法所着迷,最终迷失自己。”
苏长言抬头,看向冯有坚,认真的问道:“所以,如果我心无杂念,只是想快速通过,那么会很快?”
“嘿嘿。”冯有坚笑的身体打颤,“小子,若有这么容易,这瑶山剑洞岂会是天下修剑者梦寐以求之地。好了,别废话,跟我来吧。”
这剑洞就位于凉亭后面不远处,三人很快便到了,可这看上去只有一面石墙,墙上写着剑洞二字。
“把你的手放上去,把你刚刚对我说的话在再说一遍。若你有半句虚言,那你会直接被传送到悬崖边。”
苏长言把手放在了石壁上,口中念道:“以后若是白罗刹为善,我为她披荆斩棘。若她为恶,我为她血染江湖。”
苏长言说完,石壁突然发出刺眼的白光,还想着能偷溜进去的玄烨立即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等到苏长言再睁开眼之时,已经到了山洞里面。
“诶,多少年没有人进来了,怎么今天来了个小辈。”有个老者的声音突兀的在苏长言的脑海里冒出来。
“这小辈看上去天赋不错啊,是个剑修的好苗子,我要了。”另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
“哼,灵溪老儿,好苗子自然是有缘者得之,人家不一定肯跟你。”第一个老者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可不一定。”
紧接着,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苏长言的脑海里。
他一身白衣,手执一把长剑,站在滚滚海浪前。
一股巨浪打来,那人手中的长剑一挥,铺天盖地的剑芒飞跃了出来,活活把那海浪打散。
221 剑洞(二)
“怎么样,小子,要不要跟我灵溪道人学灵刃碎浪剑?”灵溪的声音又响起了。
这声势赫赫的一剑给苏长言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任何一个修剑者都无法拒绝这样一剑。
苏长言没有犹豫,回答道:“抱歉前辈,我现在必须通过剑洞。”
“哈哈哈。灵溪老儿,失算了吧,看我的。”
“小伙子,你这一回能遇到我们俩醒过来,下一回可就不一定遇到这么强的师父咯。”灵溪还想挣扎一下。
苏长言没有理会脑海的声音,眼神坚定,步履不停的往前行走。
接着,脑海里又出现了一片原始森林,密密麻麻的藤蔓纠缠在一起,万千藤蔓把一个人影包裹住。
那人手执长剑,弹指间,万千剑招挥出,藤蔓被瞬间劈斩成一节节的倒在地上,连逃都来不及逃。
若是当初,遇到血藤棘的时候,自己必定不会如此狼狈。
好想学这一招。
“怎么,小子,这一招要学嘛,以你的天资,想必三个月就能入门。你当初若是会这一招,怎么会和那小姑娘命悬一线。”
他们能看到自己的记忆!
“我们都能在你脑海里说话了,当然能看到你记忆啦。本尊夙牵,你要跟我学夙天无影剑吗?”夙牵问道。
“抱歉,两位前辈,我真的有急事要通过剑洞。”
灵溪有些急了:“小子,你知道剑洞的规矩吗,每次进来都会有不同的两名剑尊醒来传授你招式,我们在这剑洞中也算排的上好的号的,拒绝了我们俩,你下回来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抱歉,我有更重要的事。”苏长言语气决绝。
夙牵道:“小子,我看你根骨极佳,外面这个世道是不可能有比我们更厉害的剑修了,你考虑清楚。”
苏长言不知两人在哪儿,只能对着天空抱拳道:“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可是实在是事出从急。”
“臭小子,好不容易醒一回,怎么遇到这种事,我不管了,我就要教你。”灵溪不管不顾,立即把灵刃碎浪剑的剑诀传送到了苏长言的识海。
“小子,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
长长的剑诀瞬间印刻在苏长言的识海里,强行传输知识,让苏长言的识海一阵剧烈的震荡,强烈的头疼刺激的苏长言几欲倒下,仿佛一刀把他的头颅劈斩成了两半。
苏长言仍不服输,扶着剑洞的石壁向前走。
“哟,这么有骨气,我也要教你!”夙牵也有样学样的把夙天无影剑剑诀刻到了苏长言的识海。
又一道闪电劈来,苏长言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劈裂成四半,苏长言的识海早已是常人的数倍,但是陡然劈来的两道闪电,让他识海里的立即雷声大作。
“好小子,这样还不就范,不愧是我们看中的人。”灵溪夸赞道。
苏长言忍着头要裂开的痛楚,整个人跪倒在地,一点点的扶着墙挪动。
他只要一刻不去看两道剑诀,那两道闪电就在他的识海里兴风作浪。
不行,不能看,他今天来是要把话问清楚的。
苏长言扶着墙,缓缓挪动,这剑洞不长,仅有几丈见方,原本就是给坐忘峰修剑的精英学习剑法用的,并没有设置什么别的障碍。
只是剑洞出现以后这百年间,从未有人只是想把它当做一个通道。
任何一个剑修,都不可能拒绝剑洞里那些剑招的诱惑。
苏长言心中想着白罗刹,忍着刀劈斧凿般的神识之痛,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打湿,整个人如同是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就在,就在眼前了。
我只是想,亲耳听她回答一遍自己的问题。
只要是她的愿,我必将完成。
苏长言的手上也全是冷汗,摸着石壁的手颤抖着打滑。
此刻灵溪与夙牵已经不在说话扰他心神,光是那两道闪电就够他受的了。
真的,能活着走出去吗?
毋庸置疑。
苏长言此刻跪倒在地,一点点的往前爬,很快,便到尽头了,还有一尺。
当苏长言的手,终于摸到尽头的石壁时,白色的光芒瞬间把他包裹住。
“虽然我们任性了点,但是好歹剑法传了下去。”
“是啊,不知道下一回醒来会是什么情形呢。”
出了剑洞,那两道闪电终于停止了风浪,而是化为两页书静静地躺在苏长言的识海,等待着他的临幸。
苏长言稍稍缓了缓气,对着石壁深深一揖:“多谢两位前辈。”
眼前是一条通道,脑海里没有了声音,若是白罗刹在此,肯定能认出,这是她从后殿暗门进来的地方。
苏长言穿过石道,来到一扇门前,想着白罗刹就在里面,苏长言有些激动的难以自持。
四个月不见,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修炼到哪一步了。
苏长言的手抬起,想要敲门,犹豫了片刻又放了下来,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哦,不对,衣冠肯定乱了,得整理一下。
这样想着,苏长言正了正自己头上的玉冠,运功逼干了身上刚刚留下的冷汗,不停地打量着自己,确认无误后再次来到门前。
手已经举起,可是怎么也敲不下去。
“师叔,你在做什么,我饿了。”白罗刹清灵的声音传来,与往常同自己说话有些区别,竟然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听着这样的声音,苏长言一时有些吃醋,也忘记了心中的犹豫,一下子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原本是修炼完毕等师叔送饭,没想到却看到了苏长言,白罗刹一时之间愣在了当场。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了一下,才问道:“苏长言,你怎么进来的?”
“我想来,便来了。”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你刚刚经历了什么,是出事了吗?”白罗刹关心的问道。
苏长言的心中有些小雀跃,看来她还是在乎自己的:“过来的路上有些急了,有些岔气。”
白罗刹很明显不相信这样拙劣的借口,但是又不忍心戳穿。
“所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送请帖?”白罗刹试探性的问道。
听到这话,苏长言似乎被戳中了什么,向前了一步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叫我去娶别人?”
白罗刹被这话问的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有些讪讪:“我是没有资格叫你如何,但是与宁家联姻,娶宁雪魄,是你出生前就定下的事。”
222 诀别
苏长言听到这话,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焉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准备的好好的,怎么一见面变成这样了。
苏长言长舒了一口气,一只手握着白罗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
这个石室没有光源,只有不远处的蒲团前放着几颗夜明珠。
苏长言看不清白罗刹的脸,但是她的眼睛,却在黑夜中绽放着光芒。
两双眼眸互相望着,相识这么久,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互相注视着对方,明明只有短暂的几息,但仿佛过了千万年。
“白罗刹,我苏长言认认真真告诉你,我并不喜欢那个宁雪魄,我想娶的人,只有你,我问你,同意吗?”
白罗刹的脸上红色迅速渲染开来,可惜苏长言看不清,他只能看到她的眼睛闪烁,有泪水溢出眼眶。
“我希望你,不要违背承诺,去娶宁雪魄。为了你自己,为了苏家。有些时候,人必须作出罪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你是认真的吗?”你真的想要把我抛下吗。
苏长言的眼眶也开始泛红。
“我是认真的。”大滴的泪水从白罗刹的脸上滚落了下去,掉在地上,似乎还有啪嗒的回响。
整个石室处于一种静谧的状态,两人一言不发,互相对视,彼此的呼吸声愈加浓烈。
苏长言眨了一下眼睛,双眼往上看,想要止住眼眶中的泪水:“好,如你所愿。”
苏长言松开了手,背过身去:“我会把请帖送上来的。”
白罗刹咧开了嘴,笑的格外灿烂,泪水不再是一颗一颗,而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好,我一定会去的。”
苏长言走到石室的入口处,拉开门,走了出去。
“哐当。”大门自动合上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回荡在整个地底通道中。
苏长言刚走出去,白罗刹浑身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冲到石室的门前,想去拉开那扇门。
她拼劲全力,功力完全运转开来,却无法动那扇门分毫。
泪水跌落,白罗刹无声的啜泣着,整个人顺着门滑落,靠在门上,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这扇门,绝顶高手以下是不能从里面打开的。
差点就说出真相,可是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差一点点了,应该能赶上。
苏长言是被冯有坚带出来的,玄烨看到他整个人脸色苍白,形容枯槁,便什么话也没说,默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长言似游魂一样,整个人是飘着下山的,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宁府后院内,宁雪魄焦急的在绣房里走来走去,在等着消息。
一个丫鬟推门进来,宁雪魄立即停下脚步,看到她手中端了果盘,宁雪魄再次在房间里踱步。
“小姐,别晃悠了,春红去打探消息了,你快坐下吃点果枣吧。”夏绿全街道。
但宁雪魄仍然唉声叹气,不肯停下,似乎这样走能缓解她内心的情绪。
又有一个丫鬟进来了,她的手里捧着一枝红艳艳的腊梅。
宁雪魄立即脸上露出期盼的笑容,冲到丫鬟面前:“这可是长言送来的?”
丫鬟行了礼:“这是夫人送来,小姐你看插哪里好?”
宁雪魄脸上的笑容立即凝固:“你看着办吧。”
说完坐到了桌边,拿起了一颗果枣。
新来的丫鬟对着夏绿挤眉弄眼的,想打听小姐是什么个情况,夏绿摆了摆手示意一言难尽。
宁雪魄咬了一口果枣,又开始长吁短叹。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跑步声,还带着小声的呼喊。
宁雪魄的耳朵动了动,立即站了起来,一下打开了房门,而原本往房里冲的春红立即撞了她一个满怀。
“哎呦。”两个人同时叫道。
若是平时,宁雪魄铁定要生气了,今天她全然不似往常那般,关切的问道:“春红,你可有受伤,有什么消息吗?”
“小姐,不好了,苏公子整个人形容枯槁的,像是魂都没了。”
“啊,都怪我,我昨天一气之下跑了,我为什么要这么任性啊。”宁雪魄自怨自艾了起来。
原来这宁雪魄想着昨日闹了红脸,今日巴巴在家等着苏长言来登门道歉,就算不道歉,也该递个帖子来吧。
可是这苏长言偏偏不来,难道她一个女孩子还上赶了去找他不成。
这左等右等都不来,实在憋不住了,就把春红派了出去看看苏长言在做什么。
两人坐定之后,春红喝了口水:“小姐,我原本是见不着他的,我在那县衙外转悠来,转悠去,想着,若是进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小姐的嘱托。”
“别废话,没看到小姐正着急呢。”夏绿说道。
春红白了夏绿一眼,接着道:“结果我就从白天等到天黑,你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想着,再等一会见不到,那就回来复命吧。”
“春红,讲重点。不是让你学说书人给我掉书袋子。”
春红又喝了一大口水:“谁知道,我这刚一转身,便看到两个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其中一个满身酒气,看着醉醺醺的,另一个扶着他。我正捏着鼻子想,哪来的酒鬼,不知道仔细一看。”
“是长言吗?你怎么总在关键地方停。”宁雪魄急的跳脚,但又不敢真拿春红怎么样。
“正是苏公子,我看他满身酒气,发丝零落,哪有平日里看到的那丰神俊朗,整个人面色发白,形容枯槁,小姐,你这一跑,伤透了人家的心啊。”
原本苏长言不来,宁雪魄心中充满了怨愤,但是如今听到他是这么个情景,宁雪魄立即就开始自责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他竟这般在乎我,我也就是,想小小的发个脾气而已,不然两个人老是这样一副样子,一点进展也没有。”
“小姐,我还听到苏公子说了几句话,他说,‘克制隐忍,克制隐忍,我也想随什么什么,可是我没办法啊’这样。”
“可是随心所欲?”宁雪魄提示道。
“对,就是这个词!”
宁雪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酒后吐真言,我原来以为长言不喜欢我,与我相交完全是联姻的缘故。结果却是家族教诲,要克制隐忍,他这么一个谦谦君子,自然与我相敬如宾。”
“对对,小姐,我看到苏公子那样子都心疼,若是您见了,怕是心都要化了。而且我看他眼睛浮肿,肯定是哭过。”
223 碧玉簪
“不过都是醉话而已,小姐你别当真。”夏绿在旁泼冷水。
春红立即反唇相讥:“是酒后吐真言。”
“好了好了,不要吵,你们说,我现在要不要去见他?”宁雪魄征求意见。
春红马上答道:“小姐,你若是现在去,我想苏公子马上什么毛病都好了。”
宁雪魄听了这话,立即面露喜色。
夏绿马上阻拦:“万万不可,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喝醉了也什么都不知道了,小姐真想去就明早去吧。”
“可是,我放心不下,我只是去看一眼。”宁雪魄祈求的看着夏绿。
夏绿很坚决:“不可以,夫人知道会生气的,小姐,你现在得到消息了,可以睡下了吧。”
听到相露芝的名字,宁雪魄只能噤声,她可不敢惹母亲发火。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日,宁雪魄顶着一双熊猫眼,便急吼吼的要出门。
苏长言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他用手扶着额头,宿醉后的疼痛有些刺激他的感官。
“二少,你终于醒了。”一直陪在房里胡缨高兴的叫道。
苏长言刚刚打开嘴,想要说话,外面立即传来一个女声:“是长言醒了吗,快让我进去。”
苏长言的眉毛立即蹙了起来,他对于这个声音的主人,在无意识下就心生不喜。
“哎,有你这样的女人嘛,他可衣服都没穿呢,乖乖在外面等着。”玄烨在外面没好气的拦住。
宁雪魄和玄烨格外不对付,今儿一大早,妆都没上全,就巴巴的赶过来,想着自己眼角的乌青,颇有几分病比西施,可偏偏苏长言宿醉未醒。
这位青剑派人士,像防狼一样防着她,不让她在房内等候。
原本立即便要发作,让他们知晓一下宁家大小姐的厉害。
还好春红拉住她,悄悄在她耳边说,肯定是因为苏公子是为了自己才醉成这样,所以现在他身边的人都不待见自己。
既然是自己惹的祸,只能自己背,所以只能饿着肚子在外面等着,这一等竟等到了晌午。
宁雪魄原本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听到苏长言醒来的声音,浑身一颤,就要往屋里冲,却被玄烨再次拦住。
这回,可不能忍了。
“长言,我是雪魄,你醒了吗?”
苏长言张开了嘴,看着胡缨对着自己摆手,眉头慢慢舒展开,要出口的话在肚子里绕了一圈,最后变成一声叹息。
苏长言支起身子,在胡缨帮忙下坐了起来,点了点头。
宁雪魄正和玄烨剑拔弩张,“唰”的一下,房门被打开了。
“你们都进来吧。”
宁雪魄看都不曾看胡缨一眼,马上往屋内跑。
今日为了显得憔悴,宁雪魄的肩发留了很多,她跑动的时候,肩发被气流带着飞了起来,恰好有一缕划过了胡缨的鼻翼。
胡缨感觉有些痒,想要打喷嚏。
胡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脸部肌肉,不让他们发生任何的变化,玄烨对着他点了点头,也走了进去。
胡缨眯着眼睛,张了张嘴,喷嚏没打出来,真是令人不爽。
宁雪魄一进屋子便扑到苏长言的身上,紧紧抱着苏长言的手臂,怎么也不肯松手。
“长言,是我不对,我以后不闹脾气了,你不要再醉成昨日那样了。”宁雪魄抬起头,眼睛望着苏长言道。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让苏长言忍不住想起了菲菲,这是一双被保护的很好的眼睛。
这样柔弱的宁雪魄,是之前所没有见过的。
苏长言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感受到了苏长言手的触摸,宁雪魄的心口像是被一支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这时候,宁雪魄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措实在有些不当,脸上红晕渐染,抓着苏长言的手也松开了。
苏长言的喉咙很干,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声音低哑:“水。”
胡缨立即把早就准备好的茶递了上来:“二少你慢点喝,等会还有醒酒汤,吴钩去端来了。”
润过嗓子以后,苏长言清了清喉咙:“我要更衣,你和玄烨先出去吧。”
“长言,你下回,不许这样了。”
“大小姐,他只是喝醉了而已,不知道的以为他昨晚去干嘛了。”玄烨吐槽道。
宁雪魄没有回头,也没有辩驳,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苏长言,等着他的答复。
被那样注视着,苏长言有些不适,他想起了昨天的那双眼睛,里面有决绝、果断、不舍,但是它的主人最终帮自己作出了选择。
苏长言终于点了点头。
宁雪魄这才满意的起身,转身离去。
“雪魄。”苏长言的声音响起,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宁雪魄。
声音温柔,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与温和。
宁雪魄等这个称呼等了太久,她整个人怔在那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雪魄。”苏长言又喊了一声。
宁雪魄极其缓慢地回头,似乎还是有些不太确信。
“在外面等我。”说完以后,苏长言的嘴角轻轻扬起,像是春日的风,就如宁雪魄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
用过饭后,苏长言约宁雪魄在张大人宅子的花园里随意走走。
毕竟是一县之主,这花园布置的极为精致,四季的花儿轮番开着,总没有落空的时候。
这张申家的腊梅,都是些名贵的品种,甚至在他腊梅园的深处,还有一株青种,开出的梅花是青绿色的,极为罕见。
“没想到这张大人除了文采出众,在养花方面也这般精通。”宁雪魄和苏长言在青种梅花下面赏玩。
“这绿萼梅,萼绿花白,叶芽饱满,在江南还算好存活,可是它极为怕寒。能在瑶山县养成,张大人定然下了番苦功夫。”
宁雪魄极为喜欢这梅花,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长言,我可以问张大人要一枝回去赏玩吗?”
“别说要一枝,就是把这一株搬回去又何妨,只是你会不会养护。”
宁雪魄闻言,立即高兴地在哪挑选,看看这株很喜欢,看看那一株也不错,整个人纠结了起来。
苏长言从树梢上小心地摘下一小根青枝,上头开着一朵梅花,后头还跟着三个小花苞。
看到宁雪魄背对着自己,苏长言上前把这青枝插在了她的发髻间,这青色的枝远远望去,好似一支玉簪,那绿色的花萼则是上面缀的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