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临阵
2月6日清晨,大军离开了位于知立城的临时营地,开始向着西北的桶狭间挺近。朝比奈泰亨作为先锋部队,600人在卯时三刻就已经出发。雨秋平作为第二批,带着600人,在辰时初刻出发。之后的就是濑名氏俊的本阵,他从领地上征集的800辅兵和临时在冈崎城周围征集的1000民夫运输着第一批粮食,跟在本阵后面。而奥平贞吉负责断后,跟在队伍最后。
这次重游知立,雨秋平和常磐备的足轻们还是深有感触。由于到达时已经是傍晚,没有多少时间。雨秋平就带领部下登上西城城墙,面对还没有修好的城池敬礼,表达对逝去战友的追思。当年这里两百多衣衫褴褛的奴隶,此刻却已经是衣甲鲜明的精兵。
辰时八刻,朝比奈泰亨的传令兵就向后传递消息,说他已经控制了桶狭间周围区域,没有遭遇抵抗,但是在桶狭间西侧发现了织田家探马的活动。桶狭间西侧十几里的地方,就是鸣海城。他此刻把辅兵安置在桶狭间中间的一段狭长的丘陵地带,自己则到了桶狭间西侧官道那里警备。
传令兵还说,朝比奈泰亨特意派人侦查了桶狭间到古渡的小路也就是织田家上次奇袭经过的地方,并没有发现织田军。
“好的,向本阵传递情报吧。”雨秋平示意传令兵继续向着东南行进。
“全军加速,向朝比奈备队靠拢!”雨秋平下令道。到了战场上,辅兵们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自由散漫了,一个一个背着战兵的具足,尽力跟上了战兵的队伍。
巳时五刻,雨秋平的队伍也到达了桶狭间。得知雨秋平到达后,朝比奈泰亨继续率领部队向西边挺近,途中不断有织田军的探马靠近朝比奈泰亨的备队,朝比奈泰亨也安排自家的骑马武士上前驱赶,甚至还亲自上阵,射杀了一个织田军探马,博得全军欢呼。
“我这大哥。”雨秋平听闻消息后也是哈哈大笑,让朝比奈传令兵回去通告朝比奈泰亨,自己正全速向他靠拢,“你提醒朝比奈大人小心一点,不可莽撞行事。”雨秋平再三嘱咐道,“濑名殿下吩咐过,到达鸣海城东部五里外,小树林的东北就要停下来了。”
传令兵回去后,雨秋平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这个大哥,又连续派出了三次传令兵,确认朝比奈泰亨到达地点后没有继续前进。午时二刻,雨秋平和朝比奈泰亨在鸣海城东部五里外会和,远远地可以望见,织田家在鸣海城东部官道偏北两三百米的位置建立的岩砦。
“情况如何?”雨秋平策马来到朝比奈泰亨所在的小土包上,后者正望着西侧。一阵风吹来,雨秋平披肩上的红叶沙沙作响。
“对面的就是善照寺砦了。”朝比奈泰亨指着那个岩砦说道,“上次我们偷跑过来的时候,我就远远地看过它。”
鸣海城坐落于东西向和南北向的官道十字路口的东北方。而织田家,为了封锁鸣海城,不让它获得补给,修建了丹下砦,善照寺砦和中岛砦三个岩砦。其中,丹下砦坐落于鸣海城的北边,善照寺砦则在鸣海城的东边,中岛砦则在鸣海城东南边,分别封锁三个方向的官道。
而大高城,也享有同样的待遇,被鹫津砦和丸根砦封锁。但是由于前些日子松平家已经成功向大高城输送了军粮,暂时没有紧缺问题。由于严密的封锁,两个城池周围的城下町已经基本没有多少百姓,都逃到了更远的织田家控制区域内,在五个岩砦附近,聚拢了一些小型城下町。
“他们的探马活动很频繁,
看来是很有底气。”朝比奈泰亨不屑地哼了一声“估计是觉得自己的守军不必老子少,就瑟起来了,有种倒是出来野战啊!我都想上去挑战了!”
“不要冲动,我们没有携带攻城器械。”雨秋平制止道,“一切还是等到大人来了再打算。”
“你小子啊你小子,就是太胆小。要是我来指挥…”朝比奈泰亨正在教训雨秋平时,一个打着濑名家旗号的传令兵赶到了。
“朝比奈大人,雨秋大人,”那个马众向两人行礼道,“殿下让两位在这里先扎下营寨,让大军和辎重队有了依托和跳板,再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为什么不趁势进攻!”朝比奈泰亨气哼哼地一挥拳,“我们全军到来,800战兵进攻善照寺砦,难道还拿不下来不成?”
“朝比奈大人息怒,”马众低声说道,“在下只是负责传令,还望两位大人遵守军令。”
“知道了,你回去吧。”朝比奈泰亨气鼓鼓地打发马众回去复命,自己和雨秋平则指挥着辅兵开始搭建营帐。
午时七刻,濑名氏俊的本队和奥平贞吉的断后队伍抵达了还没有完全完工的大营。足轻们吃午饭时,濑名氏俊则第一时间带着一众高级武士来到了雨秋平和朝比奈泰亨所在的小土丘上也是整个营地的制高点。并把自己的马印和一面今川家的二引两旗帜插在了这里。
濑名氏俊看了一眼善照寺砦的动静,问道:“善照寺砦的驻军有没有出城的意思?”
“没有,叔叔。”朝比奈泰亨答道,“看了旗号,是佐久间家的那帮懦夫,那个撤退大将的旗号啊。一个一个窝在营帐里不敢出头。但是他们的探马,倒是很活跃地四处乱跑!”
“这样啊,”濑名氏俊又问道:“贤侄,你是何时遭遇织田家的探马的?”
“嗯…”朝比奈泰亨思索了一下,“大概辰时八刻或者巳时一刻的样子吧,大概有七八个探马。”
“看到我们的军队,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么?”濑名氏俊忽然不按常理地问了一句。
“这…在下倒是没有注意。”朝比奈泰亨笑了笑,“叔叔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随口罢了,贤侄不必放在心上。”濑名氏俊笑道,却很遗憾没能掌控是否有内奸通报情况的信息。
“现在是午时八刻左右,”濑名氏俊抬头看了看日头,“周围几个岩砦的织田家肯定已经收到了善照寺砦的情报,估计连那古野城也已经收到了警报。”
“不知道善照寺砦毫无动作,但是探马却异常活跃的原因是什么。”濑名氏俊沉思道,“如果他们没有严密封锁鸣海城的决心,那么此举只是单纯地保留实力。若是他们很坚定地要封锁鸣海城,那么就是在等待援军,同时完成战场形势的掌控。”
濑名氏俊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那古野城的方向。按理说,春耕时,织田家应该不会贸然召集部队增援善照寺砦,但是那个大傻瓜行事风格却让人琢磨不透。这看似胡闹般的风格,实则是对周围国家的一种威慑。大家都担心织田信长会不会破罐子破摔般不顾一切地带着全国之力来打自己,因此不敢贸然进攻织田家。
所谓的大傻瓜,却是织田家的最好威慑屏障。世间又有多少人想到了这一层呢?
“不管怎么样,拖得越久,肯定对我们越不利,因为我们不会有援军到来。”濑名氏俊下判断道,“今天下午,就第一次尝试向鸣海城运粮。”
好!”朝比奈泰亨兴奋地第一个喊好,“终于可以上阵了!”他边说边搂住了雨秋平的肩膀,“小子,大哥这次可不会比你差!”
“殿下,”雨秋平被朝比奈泰亨搂得有些喘不过气,匆忙挣扎出来,“周围都是织田家的势力范围,我们只有孤城鸣海,还不一定会出阵配合,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你小子,还没开打,怎么就怂了!”朝比奈泰亨狠狠地拍了下雨秋平的肩膀。
“贤侄,红叶可是说的很有道理啊。”濑名氏俊笑道,转向雨秋平,“这点我早有考虑,先扩大探马的搜索范围,让我掌控一下战场局势。我们也先吃点东西吧,下午就要打仗了。”
未时三刻,派出的探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冈部大人已经向我们承诺,帮我们监视那古野城方向和丹下砦的织田军,如果他们有出兵的意图,会点燃狼烟示警,并帮我们牵制一下。”濑名氏俊微笑着说道,看到朝比奈泰亨一副不屑的表情,就出言劝道:“朝比奈家和冈部家虽然有些矛盾,但是在对外时,可都是会互相团结的。这一点,从令尊的时代就开始了。”
“贤侄,可不要往令尊脸上抹黑啊。”濑名氏俊严肃地说道。
一提到自己的父亲,一贯吊儿郎当的朝比奈泰亨也肃然起敬,点了点头。
“根据鸣海城提供的情报,他们估计,鸣海城周围的三个营寨,每个营寨内都有600人左右,”
“但是,南边的中岛砦,由于紧靠着我们西南面的森林,很有可能悄悄出兵,避开鸣海城的视野,通过森林袭击我们侧后。”濑名氏俊指了指众人西南方向的森林,“我需要一个人掩护我们侧后方的安全。”
“贞吉,”濑名氏俊看向奥平贞吉,“带着你备队的200人,进入树林中布防。树林中不易结阵调动,进攻的压力不会很大,小心防守即可。”
“是!”奥平贞吉应道。
“红叶。”濑名氏俊又点了雨秋平的名字,“我们的辎重队将会正面从官道直接向鸣海城进发,你的常磐备负责掩护侧翼。”濑名氏俊指了指远处的善照寺砦,“你的部队沿着官道,前进到善照寺砦正南方时,离开官道向北而去一箭之地,在那里布防,将官道和善照寺砦隔开。如果善照寺砦的织田军有向官道进攻的意图,就由雨秋家挡住他们。”
“是!”雨秋平也应道。
“贤侄,你来当先锋。”濑名氏俊微笑着看着朝比奈泰亨,后者果然跃跃欲试地挥舞了下拳头。“朝比奈家的备队跟在雨秋家常磐备之后,等到他们离开官道北上时,你们顺着官道继续西进,直达鸣海城城下町,和鸣海城派出接应的部队接头,并保证城门的安全。途中如果有织田军阻拦,就击溃他们!”
“是!叔叔!一定完成任务!”朝比奈泰亨重重地一抱拳。
“氏义。”濑名氏俊又点到濑名氏义的名字,“你带着本家的400人留守大营,保护多余的辎重。今天晚上应该还有一批辎重会由冈崎城的松平家运来,也由你来负责接洽。”
“是。”濑名氏义应道。
“我会带着本家剩下的800人,保护着辎重队,沿着官道西进,直接进入鸣海城。各部如果有危机情况,就向我求援,我的300战兵都可以作为预备队。”濑名氏俊结束了任务布置,“那么诸君,行动起来吧!”
“是!”众人轰然领命,各自率领部队向指定方向进发。
第七十七章 枪阵(1)
未时四刻,仅仅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雨秋平就完成了部队的集结和列队这还是在有辅兵拖累的情况下,无疑让周围的人刮目相看。
未时六刻,雨秋平的部队喊着号子,整齐地前进到了善照寺砦南边的官道上,并按照原定计划离开了官道北上,在善照寺砦南门外一百米处列下阵势。战兵从辅兵手中接过具足,完成披甲后,战兵在前,辅兵在后开始列阵。
“列队”足轻头们和足轻大将们扯着嗓子用汉语发出号令,原本因为穿戴具足而稍微有些混乱的军势立刻开始整队。用汉语发布军令已经是常磐备的一种特殊习惯了。
“向右看齐!”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足轻们齐刷刷地扭头向右看去,脚下的小碎步飞快调整着位置。片刻后,散乱的队伍就变成了一条条笔直的直线。
“各排报数”
“一!”
“二!”
“三!”
……
队伍最前方的是查理的弓箭队,他们一字排开,形成大约30米宽的阵势。身后是福岛安成,御前崎仲秀,吉岗胜政的小队,他们被安排列成四列横队,排成三个方阵,方阵间彼此水平但是有一点间隙,呈现一条直线列阵。雨秋平,直江忠平,天野景德,以及小川佑冬的小队待在正后方作为预备队,本多锅之助作为雨秋平的侍卫,负责保护马印,他把雨秋平的枫鸟旗马印高高竖立在阵中,和常磐备足轻们头顶上的红叶,背后的红叶靠旗遥相呼应。战兵部队之后,则是辅兵部队。他们乱哄哄地躲在战兵后面。
雨秋平看到织田家没有进攻的意思,就让辅兵来到了队伍前方,拿着铁锹开始挖壕沟,把挖出来的土堆在壕沟边上,建筑一道简易的矮墙。
“这样列阵没问题吧。”雨秋平还是不放心地向天野景德问道,“这是我第一次在野外列阵啊,怎么列阵什么的都是只是听他们说过啊!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大人尽管宽心。”天野景德沉声说道,肩膀上的乌鸦扑腾了几下翅膀,用昏黄色的双眼注视着远方的岩砦。“中规中矩,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按照冈部家的情报,织田家也只有200战兵常驻这里罢了。”直江忠平也说道,“都不一定敢于出砦。即使真的开战,我们也是处于防御的位置,背后还有支援,只要不被瞬间击溃,就不用担心吧。”
“你们说的是,”雨秋平叹了口气,看到不远处的小川佑冬还在喝着烈酒,“我可能是太紧张了。”
冈部家的情报没有错,善照寺内确实只有200战兵,400辅兵的常驻兵力。然而,不巧的是,这其中,多了四十几个黑母衣众骑兵。他们本来是今天从那古野城出发,去边境五个岩砦传送日常命令的,结果直接被今川军的到来给堵在了善照寺砦内。
更不巧的是,这四十几人的指挥官,正是黑母衣众的二把手和雨秋平有着杀兄之仇的佐佐成政。
“佐久间大人,在下请求出战,以报亡兄之仇。”佐佐成政此刻早已满脸通红,看着那面枫鸟旗的双眼几乎可以喷出火来。之前织田家传得沸沸扬扬的故事:今川义元亲赐了马印,给那个雨秋平。而每个讲故事的人,总会带过一笔佐佐政次大人就是死在他的手下呢。这无疑是一遍一遍揭开佐佐成政心头的伤疤。
自打雨秋平的将旗出现,佐佐成政就一直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死死地盯着那个穿着红叶披肩的青年。他三番两次请战,都被佐久间信盛以朝比奈泰亨和濑名氏俊的部队就在边上,有可能有被夹击的危险而拒绝。佐久间家的其他家臣也都纷纷劝阻佐佐成政以大局为重,善照寺砦不容有失。如果善照寺砦丢失,,即使今川军援军退走之后,鸣海城的冈部元信部也会占据善照寺砦,和鸣海城互
为掎角之势,对鸣海城的封锁就泡汤了。鸣海城以南的中岛砦,鹫津砦和丸根砦也将失去联系。而守卫善照寺砦,正是佐久间家的任务。如果善照寺砦失守,黑母衣众不用负什么责任,佐久间家却要被追究。这些道理,家臣们还是明白的。
然而,黑母衣众那些和佐佐成政要好的年轻弟兄们,以蜂屋赖隆为首,都叫嚷着要出击痛击雨秋平。黑母衣众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个个都是武士,织田信长的亲信,他们的强烈要求也让佐久间信盛有些动摇。同为尾张本地豪族,两家间的关系一直不错。佐佐政次的死,他也一直很是心痛。
特别是当濑名氏俊的备队也缓缓地通过常磐备的后方时,请战的呼声更是高涨。城内有200战兵和46骑兵。佐佐成政认为,200战兵本身就可以和雨秋平斗个旗鼓相当,46个母衣众骑兵,在平原上野战时,甚至可以冲垮几百人的足轻军阵。
“不过殿下您看那些长枪兵,还有那方阵,很是整齐啊!”几个家臣还在苦劝佐久间信盛。岩砦内的众人早就注意到雨秋平的常磐备非比寻常之处,一根根长枪笔直地指向空中,如同密林一般。无论是长枪还是那些足轻,都未见一丝一毫的小动作,整齐划一地站在那里。而且,他们的盔甲似乎也很精良,都是不错的具足这可是佐久间家武士或者足轻头才能穿得起的装备。
“让骑兵硬撞长枪兵,可是不大好啊。”弟弟佐久间信重出言劝道。
“把你的嘴闭上!”蜂屋赖隆呵斥道,“对面要是那今川义元的旗本队,我们还要忌惮三分。一个新晋小豪族的长枪兵能有什么本事,还是不会让我们一冲就垮!”
“赖隆,慎言!”佐佐成政责问道,“还不向佐久间大人赔罪。”
“这战绝对不能输,我要向那个雨秋平讨回血债!”佐佐成政恶狠狠地说道,“正面硬冲终究会有变数,我们也不知道那小子的红叶兵到底水平如何。”
“不如有请佐久间大人出兵,正面牵制住他们。”佐佐成政对着雨秋平的军阵远远地比划了一下,“他们阵型不长,很容易迂回。我们的黑母衣众趁他部队被您黏住时,快速从他们没挖壕沟的两翼袭击,打他们的侧面,那些长枪一旦陷入混战,就如同刀俎上的鱼肉,毫无抵抗能力。我们就借着冲力一举将他们击溃!”
“骑兵冲击步兵侧面么!”佐久间信盛哈哈一笑,“这可是最实用的战法啊!就依你的,出击吧!”
“大哥,您这…”佐久间信重还想再劝,佐久间信盛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再劝。
“这战十拿九稳,哪怕只有我这200战兵,一样打败他们。”佐久间信盛不屑地走下望台,在营地内集合部队。黑母衣众也纷纷在砦门两侧集合。
而此时的砦门外,雨秋平的辅兵已经在部队正面30多米宽的阵地上挖好了一道半人高的壕沟,挖出来的泥土还简易地筑成了一道矮墙。
申时二刻,岩砦内的佐久间家和黑母衣众终于完成了披甲和列队。400辅兵被留在岩砦内坚守。随着岩砦里鼓声响起,岩砦的南门被缓缓打开,200佐久间家战兵以行军队列离开狭窄的岩砦大门后,列阵排成了四排,每排50人。和雨秋平的部署不一样,他们把弓箭兵放在最后一排,一看就是打算直接突击的阵型、他们的队形比起常磐备,就要松散许多了。刚一开始行动,第一排的足轻们就开始有些参差不齐了。走得快的已经逐渐领先走得慢得几个身位。
“织田家居然出击了么!”雨秋平大吃一惊,匆忙派遣传令兵去向濑名氏俊通报,请求支援。“传令给弓箭队,开始射击!”雨秋平高声喊道。由于雨秋平的军队规模还很小,并没有配备其他旗帜,交流基本靠吼或者传令兵。随着雨秋平一声令下,身后的几个辅兵也开始擂鼓助威。
100米的距离,转瞬即逝。弓箭队拉弓完成第一次平射后,佐久间家的备队已经逼近到了壕沟外50米的位置。随着前排武士的几声吆喝,足轻们纷纷挺着长枪,高呼着冲了上来。第一轮平射造成了将近十个人的伤亡后,查理就指挥弓箭队快速从方阵的间隙间后退到队伍后方,用抛射攻击佐久间家后方部队来掩护友军。
随着佐久间军的冲锋越来越接近己方的阵型,雨秋平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处。而他紧张的心情,所有在一线的足轻们也都感同身受。喉咙变得有些发干,浑身出着冷汗。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移动,或是敢于去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因为上一个命令是持枪立正,足轻们已经条件发射地习惯于执行命令,根本不敢有任何小动作。一个个直直地看着冲来的佐久间军。
然而,那道壕沟,却犹如分界线一般,分界的两边,完全是两支不同的军队。壕沟北边的佐久间军,一个个张牙舞爪,狂呼着给自己打气。迈开了步子,在几个武士的引领下向着壕沟冲来。最勇猛的几个人已经冲到了壕沟边上,却还有不少人落在后面。这样松散的队形,其实是日本军队的常态。
而壕沟的南边,则是鸦雀无声的常磐备。他们一个个笔直地将长枪指向天空,似乎对眼前的敌军熟视无睹。一动不动的红叶林让人肃然起敬,身上的具足映着耀眼的寒光。如刀切豆腐般整齐如一的方阵和长枪林带来了无形的威慑。面对汹涌逼来的佐久间军,常磐备的足轻们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足轻的长枪像无风的树林一般纹丝不动,用沉默回应着佐久间军的狂呼。
终于,在佐久间军已经冲到壕沟和土墙边上后,三个方阵的足轻大将,福岛安成,御前崎仲秀,吉岗胜政,机会在同时拉长着调子用汉语喊道:“预备”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所有常磐备足轻机器人一般地改变了动作。第一排足轻单膝跪地,将长枪斜向前挺好。第二排足轻将长枪放平,从身前足轻的肩膀上探出去,迈开马步,做好了突刺准备。第三排足轻和第四排足轻则将长枪微微前倾,凝视着前方的战线。
整个方阵的动作在一瞬间中完成,一气呵成,整齐划一,几乎像一个人完成的一样。这个预备动作,常磐备在训练场上已经操练了无数次了。但凡慢了半拍或者做错动作的人,都是无情的俯卧撑伺候。炉火纯青的配合和动作,来自平时艰苦的训练。原本还直指苍穹的长枪林,一下子就如同张开獠牙的猛兽一般,蓄势待发。
正在跨越土墙和壕沟,准备刺出长枪的近十个佐久间家足轻和跟在他们身后的几十个足轻与武士,看到眼前的景象,纷纷不可思议地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面前数不清的整齐的长枪。一时间,他们都忘记了狂呼,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常磐备的动作。战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两军之间只隔着一条细细的缝隙,无数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辨,大股大股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
“这真的是小豪族的部队么!不会是今川义元的旗本队吧!”看到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和气势,跟着队伍前进的佐久间信盛脑中突然闪过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打破这短暂宁静的,是各个足轻头和足轻大将们大吼出的命令:“突刺!”
随着常磐备军官们一声令下,常磐备的足轻们如同往日训练的那样,前两排60杆长枪如毒蛇吐信一般迅猛地伸出,深深地刺入了最前面的十个佐久间军足轻的体内。身中数枪的足轻们连一声临死的哀嚎都发不出,就栽倒在了壕沟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常磐备的足轻们按照朝比奈家的师傅教授的那样,同时扭动枪杆,战场上响起一片骨头和内脏破碎的声音。然后,他们整齐地抽出长枪,收枪待命,恢复了刚才的姿势。仿佛自己身前高高喷起的血水与自己毫无关系。
第七十八章 枪阵(2)
连雨秋平自己也没有想到,由他用现代方法训练的军队,居然会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佐久间家身后的足轻们没有一个敢于再上前,即使是平时悍勇不畏死的武士,此刻也在常磐备的长枪林前面面相觑。眼前的这条狭窄的壕沟,却犹如天崭一般无法跨越。任何想要踏入其中的人,就会如同壕沟里的那十具尸体和血水一般,刹那间被刺穿。如果没有这道壕沟,武士们和足轻们可以强行冲上去肉搏,削弱长枪的优势。可是这道壕沟配合常磐备的长枪阵,却是真正的绝对防御。
“这绝对是今川义元的旗本武士!”佐久间信盛脑中满是荒唐和崩溃的念头,他不管不顾地扒开前面阻拦自己的足轻们,高喊道,“都停一下!不要冲上去!”他好不容易挤到了队伍的正前方,亲眼正面目睹了那可怕的枪阵后,全身也发麻般的一震。
“这壕沟真的要命。”佐久间信盛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下令道,“不要冲上去硬拼,推倒土墙,填平壕沟!”佐久间信盛又转身喊道,“弓箭手!抛射!”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中佐久间信盛的肩膀。佐久间信盛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努力坐了下来,周围的亲卫连忙上去扶住他。如果他刚才没有转身的话,这一箭,就会正中他的心脏。
“大哥,你还是先回去吧!”佐久间信重看到佐久间信盛已经中箭,面色惨白,匆忙安排几个人扶着他回去,自己则接过了指挥的重任。
“这是耻辱啊。”常磐备阵后,站在两个弓箭手肩膀上的查理看到被狙击的人居然没有被命中要害,叹了口气,有些气愤地跳了下来,甩了甩手,似乎想要甩掉霉运。
刚才枪阵的雷霆一击和统帅的负伤几乎打光了佐久间军的士气,在第一线的足轻远远地躲开常磐备长枪的攻击范围,小心翼翼地把土墙上挖下来土块抛回壕沟里。
两边的弓箭队都在尽力抛洒着火力,但是如此近距离抛射的弓箭,几乎不能带来任何伤亡。随着面前的壕沟逐渐被填平,常磐备原来整齐突刺的优势也没有那么大了。
“大人,为什么不下令攻击!”吉岗胜政专门从前线跑回来,急急地催促道,“那些尾张佬填平壕沟的时候,毫无阵型可言,不少人都把长枪当铲子用了!我们刚才一个进攻,就能把他们几十人都打垮!”
“不行,长枪不利于混战。”雨秋平坚决地摇头道,“万一你们越过壕沟之后遭遇围攻,撤回来可就麻烦了。保险起见,维持阵线线整吧,”
“大人,在下也觉得吉岗大人说的有道理。”天野景德低声说道,“大人您实在是太保守了。刚才佐久间家士气低落,阵型散乱,可是击溃敌人的好机会。”
“诶,可能吧。”雨秋平叹了口气,“但我们的目的是掩护辎重队,不是击杀敌人。传令下去,坚守阵线,不准擅自出击。”
与此同时,佐久间信重也在拼命地给己方士兵打气。
“刚才之所以你们被吓成那样,并不是说明雨秋家有多强!”佐久间信重努力地解释道,“因为那几个人都被整齐的动作震住了。还都待在壕沟里,连反击和防御的动作都没做!几个人面对多倍的人数,自然打不过。”
“他们的优势是整体突刺!光整齐有什么用!”佐久间信重继续说道,“咱们小心一点,隔得远一些和他们对刺,找机会贴身开打,就可以了!”
采取了更加合适的应对方法,战况没有再出现一边倒的情况了。虽然,在常磐备突刺的威慑下,佐久间军付出了多人伤亡也难以形成突破。但是几个骁勇善战的武士还是能抓住机会削断长枪的木头枪杆,然后冲上去近身砍杀常磐备足轻。
“第二排第三人,补上!”福岛安成看到又有一个足轻倒下后,立刻下令正后方的足轻补上。那个足轻条件反射般地收枪而立,大踏步向前,补上了空位。在这一紧密的衔接下,佐久间军一直没能突破常磐备的战线,每倒下一个人,后面就会立刻有一个人补上来,仿佛永远无法突破。还有两个武士在
骑马冲上前砍杀第一排单膝跪地的足轻时,被后排足轻的多人突刺刺成了马蜂窝。整条战线因此僵持住了,占据优势一方的常磐备毫无进攻的打算,佐久间军却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虽然佐久间军在战线上处处接近常磐备,让他们无法再发挥齐刺的优势,两军足轻隔着一段距离互相刺杀。但是,即使单比较单兵的作战能力,依旧比不过常磐备。常磐备的长枪兵们突刺凶狠和快速,不像佐久间军足轻那样畏首畏尾。而常磐备部分足轻的具足明显也比自己这边的竹麻甲质量好了许多,可以防御掉许多攻击。但是佐久间军的竹麻甲,只要被铁质枪尖刺中,基本就无幸免之理。
一段时间的交锋下来,佐久间军已经伤亡了将近二十人,但是只击倒了常磐备不到五人。索性常磐备没有进攻的意思,不然他们若是一鼓作气地突破上来,几轮齐刺,佐久间军的战线就会因为伤亡而断裂,从而被彻底击垮。
“这支部队虽然很强,但是战阵指挥确实不行啊。”佐久间信重长出了一口气,“今川义元为什么要把旗本队交给这种人啊?”
与此同时,织田家岩砦内的望塔上。刚刚被抢救回营的佐久间信盛被带去包扎,故而没有登上望塔。
“怎么搞的,佐久间大人怎么在那里和对面的足轻磨叽,也不肯进攻。”蜂屋赖隆看着南方的战局,几乎维持在了那条线上,毫无进展。
“可能是佐久间大人不想进攻,以免损伤过大。”佐佐成政沉声说道,“可是这样一来,”他指了指雨秋平战线后面的40长枪兵,“他们的预备队还没有动,我们的侧击可能会被拦住。”
“大人,在下先带着十几个人,帮你牵制他们。”蜂屋赖隆指了指雨秋平战阵的左面,“我带着人去那边佯装袭击,他们预备队出动后,大人再从右边席卷他们的侧翼!”
“好。那就行动吧、”
雨秋平看着逐渐稳定下来的战线,和寸步不前的佐久间军,逐渐安下了心。远处的濑名氏俊已经接到了雨秋平的警报,似乎正在尝试集结队伍。
“说不定可以让濑名殿下不用来增援了呢。”雨秋平满意地看着常磐备的优秀表现。正当他思索的时候,忽然,织田军岩砦内又响起了一阵鼓声。从岩砦的西门中,冲出了十几个黑甲骑兵,他们在岩砦大门外几乎垂直拐了个弯,向着常磐备左侧侧翼冲来。
“黑母衣众!”雨秋平大吃一惊,“怎么会在这里!”
“小川佑冬,带着你的小队出动!”雨秋平快速下令到,“到福岛安成的左边,面向西北列阵,掩护侧翼!”
“向左转!”“跑步走!”小川佑冬甩下酒壶,立刻指挥着小队向着左边奔去。
雨秋平再次打量了一下战场,忽然看到了身后手无寸铁的辅兵们。如果那支黑母衣众不管不顾地向着侧后迂回,这些辅兵的安全就无法保证因为小川佑冬的小队是用腿走路,无论如何也跟不上骑兵的。
该怎么办
结成圆阵把所有辅兵保护起来?可是那样兵力就会摊得太薄弱了。果然,没有骑兵,在平原上作战真是麻烦。
“传令,御前崎仲秀和吉岗胜政所部开始进攻!”雨秋平决定给织田军中央战线施压,迫使黑母衣众不敢迂回太深,不然就有可能被包围、
“汤普森!”在正式场合,雨秋平喊道,“带着你的弓箭手,准备狙击那些黑母衣众!”
“是!”查理立刻挑选了十几个好手,来到了雨秋平所在的小土坡上,开始瞄准逐渐接近的黑母衣众。
“预备队总算是动了么。”蜂屋赖隆在疾驰的马上微微直起身子,看了眼雨秋平的军阵。短短十个呼吸的时间,那支预备队已经赶到了既定地点站好,蜂屋赖隆根本无机可乘,只是不断地往复徘徊,吸引小川佑冬的注意。“好快啊,大人那里不会有什么变数吧?”蜂屋赖隆暗自嘀咕道。
几乎就在他嘀咕的同时,佐佐成政带着二十几个黑母衣
众骑兵,打开东门,没有鼓声,悄无声息地快速离开岩砦,向着雨秋平的右翼侧后冲来。
“糟糕!上当了!”雨秋平立刻发觉不妙,手头已经没有能调动的部队了,若是被这队骑兵从侧面冲入阵地,整个部队就会面临崩溃。自己所在的将旗肯定是保不住了,侧后方遭遇攻击的长枪兵也会毫无反击能力。而这时,暴露在黑母衣众铁蹄下的吉岗胜政的部队已经攻过壕沟,正打得佐久间军节节败退。
“查理,先攻击右边这队,想办法阻碍他们移动!”按照骑兵的速度,雨秋平知道他只剩下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也不多话,直接策马冲向吉岗胜政的队伍。“亲兵卫,本阵的调度暂时交给你!”
“遵命,大人。”直江忠平俯身应道。
“射击,顺着我的方向!”查理提前预判了黑母衣众的行进路线,扭腰拉弓一箭射出,身后的十几个弓箭手也纷纷射出羽箭,箭雨落在了黑母衣众阵中,有一个骑手和两匹战马不幸中箭,骑兵的冲锋也微微停滞了一下。
这时,雨秋平已经赶到了吉岗胜政小队的后面。他急忙高声喊道:“吉岗胜政小队听令!按照我的指挥!”雨秋平一声高呼,身处最前线疯狂刺杀的吉岗胜政愣了一下,立刻头也不回地应道:“全听大人吩咐!”
“第一排足轻转入防御!后三排足轻!脱离战线!持枪立定!”雨秋平一声令下,正向前涌去的后三排的二十几名足轻立刻停了下来。“向后转!”雨秋平第二声命令出口后,那二十几名足轻立刻双手握着枪杆指向天空,整齐地向后转来。
“快步走!”雨秋平边下令,边看到汹涌而来的黑母衣众骑兵越来越近,声音都有一些变了调子。吉岗胜政小队的足轻已经向后退了十几步。雨秋平就在此下令,“向左转!向左半转!”两声令下,原本面向南面的足轻们,此刻已经飞快转身,面向东北,黑母衣众的方向。
“齐步走!”二十几名足轻踏着整齐的步子,向前越过了吉岗胜政第一排战线的侧后,掩护了他们的侧翼。
“立定!”雨秋平再次喝道,黑母衣众的骑兵又接近了许多。雨秋平甚至都能用肉眼看清最前面几个人的神色。
“一,二,三,四!”足轻们喊着号子原地踏步了四下,立刻如同雕塑一般静止不动。
“向右看齐!”雨秋平再次喝道,这次调整所剩时间无几,足轻们快速扭头对齐后,雨秋平又下令道:“向前看!”
齐刷刷地把头扭向前方的常磐备足轻们,看到了已经近在咫尺的黑母衣众骑兵。
“预备”雨秋平拉成了调子,高声喊道。第一排足轻迅速蹲下,向斜前方探出长枪。第二排足轻把长枪放平,迈开马步。第三排足轻把长枪向着斜前方探去。所有人死死地注视着即将冲来的黑母衣众骑兵,雪亮的长枪林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对方的冲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止步!”佐佐成政匆忙下令,二十几个骑兵一勒马缰,在枪林前,战马纷纷人立而起。佐佐成政没有带着骑兵硬冲这纹丝不动的长枪阵。
“妈的。怎么可能这么快调整!”几个黑母衣众骑兵狠狠地骂道。他们刚才亲眼看到,眼前这些红叶兵,居然从一个小队里,飞快地退后了三排足轻,几下干脆利落地转向,就来到了防御位置布阵。这一系列动作,只用了短短半分钟多的时间。
如果换成一般的部队,这样打乱建制临时调动部队,在敌前进行多次转向和阵前机动先不说能不能做到,就算能,也必定会带来巨大的混乱,整支部队都会陷入指挥危机,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完成这样的部署和调动。这也是为什么,骑兵的突击可以给步兵的侧翼造成巨大打击了,因为步兵来不及调整阵型。
可是眼前的这支部队,却在瞬息片刻间完成了调动和阵型变换,这样的部队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侧翼危险。
佐佐成政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怕不是今川义元的旗本队!
第七十九章 大树
就在他们犹豫不前的时候,查理的弓箭队又是一轮抛射,几个黑母衣众再次中箭。索性铠甲精良,没有收到致命伤。只有被查理本人命中的那人惨叫了一声,跌下马去。
佐佐成政看了一眼佐久间家的队伍,左翼和右翼由于雨秋平停止了进攻,还算是平稳。但是中央却已经被御前崎仲秀的小队打得节节败退,深深地凹了进去。一旦有人脱离战线,就会立刻遭遇多人的齐刺而毙命。佐久间信盛和佐久间信重的将旗也一股脑地跟着中路的部队退了下去,眼看就要全线崩溃。
“没法打了,要是被包抄了的话…”佐佐成政咽了口唾沫,带着黑母衣众转身离去,掩护侧翼的友军撤退。另一边的蜂屋赖隆也采取了同样的举动。常磐备在雨秋平的指挥下稳步推进,紧紧追击着撤退的佐久间军,将掉队的足轻无情刺死。佐久间军中央部队垮得最快,也最先狼狈地逃回了岩砦内。佐久间信重一进砦门,砦外的军队就失去了指挥陷入混乱,放弃抵抗向砦门逃来。两翼的母衣众则从两个侧门撤走。
可是,由于狭窄的砦门不足以让大军一起通过,大量佐久间军原来左翼右翼的足轻拥挤成一团,被自己人挡在了砦门外,互相推搡着,不时有人摔倒,立刻就是十几只脚踏了上去。足轻们不管不顾地奋力扒开,拉倒眼前的同伴,向着砦门内挤过去。每往前进一步,就离背后的杀神们远了一步。推搡声,嚎叫声,求救声,求饶声夹在在一起,让场面更加混乱。背后追击的雨秋家足轻无情地收割着人命,却没有人愿意回身抵抗。
抢先包抄到位的福岛安成开始从左侧抢夺砦门控制权。已经崩溃混乱的佐久间家无力阻拦,眼看砦门就要失守。无奈之下,佐久间信盛带着伤上阵,只得下令强行关闭砦门,来不及撤退的佐久间家足轻被堵在门外,被迫向雨秋平投降。
佐久间信盛眼睁睁地看着家里的部队大批大批地跪在地上,扔掉武器请降,急火攻心,伤口再次崩裂开来。他怒斥着弟弟指挥不当,“若是有我这个撤退大将指挥,怎么会退成这个样子…”话还未说完,他就因为流血而再次昏了过去。
“天啊,你小子是怎么办到的!”听说善照寺砦内的织田军出击后,朝比奈泰亨立刻带着十几个骑兵往回赶。可是等他到来时,战斗已经结束。濑名氏俊正在指挥部下,把善照寺砦包围起来。
“你一共阵亡3人,受伤10人。”朝比奈泰亨目瞪口呆地看着草地上摆放的五十多具织田军的尸体,以及五十多个被绑成粽子一样的佐久间家俘虏。“就把佐久间家的人打没了一半?”
“其实,正面交锋时,只杀死了二十几个人。”雨秋平算是理解了濑名氏俊去年跟他解释,为什么巨大的减员都发生在追击中,“其他的人都是在追击中被杀死或者俘虏的。”
“妈的,这战的风头也被你小子抢走了!”朝比奈泰亨笑骂道,“你等着,下一战,你大哥我肯定是头功!”
两人谈笑间,濑名氏俊也完成了部署。辎重队继续运输,而濑名氏俊,朝比奈泰亨和雨秋平的部队则团团围住了善照寺砦。为了防止黑母衣众强行冲阵,还在阵地面前设立了大量拒马。而辅兵们则开始砍伐木材。
“红叶,打得很不错!”濑名氏俊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赞叹道,“本来,有那四十几个马众在,我们的行动岌岌可危。你这次力挽狂澜,击溃了善照寺砦的守军,立下大功!将本来我们的大危机转化成了我们的战机!”
濑名氏俊夸赞后,众人纷纷出言赞叹。在一片夸耀声中,濑名氏俊却走到雨秋平身边,低声说道:“红叶,刚才有一些可惜了。如果你能一鼓作气攻城,哪怕直接强行
撞门,也可以攻克一片混乱的善照寺砦。现在他们反应过来,几百人开始布防,我们就难办了。”
“是吗,我当时看抓了那么多俘虏,还打赢了这仗,就见好就收了。”雨秋平歉意地低下了头。
“不必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濑名氏俊勉励道,“等到辎重队运输辎重进入冈部城后,我们就要准备建立新的大营了。”
时间到了傍晚,一座在善照寺砦西北边的大营已经出具规模。而围绕善照寺砦,也竖立了几排栅栏和一些望塔,用来在夜晚挫败织田军可能的突围行动。
大营内炊烟袅袅,辅兵中的厨子已经开始烹制简易的晚饭。濑名氏俊依旧在处理公务,几十个年轻的将官则围在火堆边吹牛。
“我也不是和你们吹牛!”御前崎仲秀一直唾沫星子就没停过。他此刻正站在火堆边上,兴奋地喊道,“这一仗啊,就我打得最好!我一个人带着小队就把佐久间的尾张佬们打得节节败退啊!从中间就几乎把他们打穿了!”
御前崎仲秀的话引起周围一片喊好声,吉岗胜政却是不干了,他也扯着粗嗓门喊道:“戏子!别在那里瞎吹了!我才是这一仗的最大功臣!”吉岗胜政边说边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是我的小队,关键时刻只用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变换队伍挡住了织田家的母衣众袭击!要不是我,整个军队都要崩溃啊!”
吉岗胜政的话又引起了另一批人的欢呼,被驳了面子的御前崎仲秀反唇相讥道:“少吹牛了你!当时的战阵变换明明是咱们大人亲自指挥的,和你这个没脑子的有什么关系啊!”挖苦的语气阴阳怪气的,引得众人一片爆笑。
“咦~~”御前崎仲秀爆出的猛料一下子让周围响起了嘘声,吉岗胜政脸红脖子粗地争道:“那也是我的兵练得好!”
“练兵也是天野大人主要负责的,你的部下能吓住对面,还不是多亏了亲兵卫拼死拼活打造的兵器?”御前崎仲秀乘胜追击,希望一把打倒吉岗胜政,夺下此战的头功,“到时候战后评定,一番功肯定是我的!”
“酒鬼,别喝了!”吉岗胜政眼看说不过御前崎仲秀,向着一边的小川佑冬努了努嘴,“你说,到底我俩谁是一番功!”
“要我说,一番功就是我。”小川佑冬放下酒壶,一副老练的样子,“大人强调了多少遍了,预备队才是最重要的!一番功的赏钱我还要拿去买酒喝呢。”
“放屁吧!”御前崎仲秀立马跳了起来,“你这战什么斩首都没有,明明是中了对面的调虎离山之计!”
“那也是大人中计,不是我!”小川佑冬醉醺醺地,没多想就毫不客气地就把雨秋平卖了,“大人一看到有黑母衣众出来,就把我的小队全派过去的。”
“在背后议论大人是不礼貌的。”一直擦拭着自己长弓的查理也开腔了,“功劳是每个骑士所渴望的,但是射伤对方的将军才是最大的荣耀。”
“你射伤佐久间信盛那个懦夫有什么了不起的!”朝比奈泰亨也不甘示弱地喊道,“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是什么?嗯?”他边说边在篝火旁边兜起了圈子,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力后才大声自豪地说道:“是运粮!是我朝比奈泰亨打通了运粮通道,我才是一番功!”
“公子,您一路上一点斩获都没有,也好意思争功?”见到众人不敢和朝比奈泰亨争,濑名氏义因为身份对等就开口了,“不论是算账算钱算功劳,都是要拿数据说话!不然我这个守卫大营,力保大军后勤供应的;还有奥平大人掩护侧翼的,是不是也可以像汉相萧何那样拿个一番功?”
濑名氏义的话引起哄堂大笑,下不来台的朝比奈泰亨
急得直跳脚,嚷嚷道:“那你们说说,这战那五十多个斩首和五十多个俘虏,是你们谁拿下的?”
“额…”常磐备的众人开始了回忆,彼此望了望,却都尴尬地不愿意说话。查理倒是很有骑士风度,二话不说就说出了真相:“福岛大人关键时刻包抄砦门,抓到了最多的俘虏。”
“说起来,安成老哥人呢?”御前崎仲秀环顾了一圈,也没看到福岛安成的身影。
“大家都在争功,你这个一番功怎么不去说几句啊?”雨秋平笑着问道,“都被别人把风头抢走了啊!”
福岛安成此刻正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微笑着着伙伴们嬉闹着争功,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大人容禀,在下不在乎那些功劳的。”福岛安成解释道,“看着大家这么开心,看到这么多兄弟打完一仗都平安无恙,就够了。”
“哦?你今年也就31岁吧。”雨秋平疑惑地在福岛安成身边坐下,“怎么暮气沉沉还这么慈祥,像个老太太一样。”
“哈哈…”福岛安成闻言一笑,“大人说笑了。”
“没跟你开玩笑呢,我真的有点好奇。”雨秋平追问道,“平时有什么争执,也都是你当和事佬。有什么好东西都是让给兄弟们,自己从来不争,为什么会这样呢?”
福岛安成看到雨秋平认真的语气,逐渐收敛了笑容,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远处的篝火跃动着,福岛安成的脸色也随着篝火忽明忽暗。
良久,他低声说道:“大人…您知道福岛这个姓氏的故事么?”
雨秋平愣了一下,忽然回忆起来,之前近藤康庄在给他介绍朝比奈家和冈部家的恩怨时,在花仓之乱中提到过福岛家。
“是…那个支持玄广惠探的福岛家么?”雨秋平恍然大悟。
“正是。”福岛安成的喉结蠕动了一下,似乎有些害怕提起往事,“是个叛逆的家族。”
“事情发生时,在下只有6岁。”福岛安成沉声说道,“家族的居城被攻破。整个叛逆的家族都遭遇惩处,参与叛乱的叛军全部处死,嫡系子弟也统统切腹。家父是庶出,又因为家父当时主动向治部大人投降,故而在下一家侥幸留下一条性命,被贬为奴隶。”
“还记得,在下小时,因为是家中独子,深受家里宠爱。”福岛安成回忆美好的往事时,却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但是在下小时任性,对父母,对奴婢,对其他宗族的长辈和伙伴,总是很不友好。”
“直到那一天,所有人都不见了。”福岛安成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忽然打了个寒战,“在下就在刑场边的一棵大树下,”他拍了拍身后的这棵大树,“就像现在这样靠在树上,目睹了昔日的伙伴,叔伯,爷爷,一个一个被处死。不是武士光荣的切腹,而是屈辱的处死。”
“在下直到现在,都一直很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对他们好一点,没有珍惜大家能够一起相处的时光。直到所有人都故去了,才醒悟过来。”福岛安成傻笑了几声,“世上凡是有实体的东西,又有什么是永生不灭的呢?”
“所以啊,我很珍惜享受这样,靠在树上,看着伙伴们开心的样子。”福岛安成说着说着,泪水已经静静地淌了下来,“功劳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雨秋平愣了一下,钦佩地笑了。
“异为人谦退不伐,行与诸将相逢,辄引车避道。进止皆有表识,军中号为整齐。每至止舍,诸将并坐论功,异常独屏树下,军中号曰大树将军。”雨秋平轻声吟诵出《后汉书》中,对冯异的评价。而雨秋平的这句引用,也被后世的日本史官载入史册,作为对福岛安成品行的赞誉。
第八十章 饥荒
2月6日傍晚,鸣海城北部的丹下砦内。
水野忠光听完了前来求援的蜂屋赖隆的话后,面色铁青地呆坐在了座位上。
“主公要求我们严加封锁鸣海,大高没多久,就捅出这样的娄子。”水野忠光使劲地握拳砸了一下茶几,“佐久间大人是疯了么?出城野战出城野战,别人歼灭一半,自己也身负重伤,连善照寺砦都要守不住了么?”
“水野大人息怒。”蜂屋赖隆低声说道,“佐佐大人让在下带话说,一切都是他的责任,佐久间大人是被他强迫着出城野战的,他愿意在主公那里承担所有罪责。”
“阿修罗还是老样子。”水野忠光叹了口气,心情刚刚平复一点,但是一想到善照寺砦的擅自出击让局面瞬间恶化,就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们当时到底为什么要出战啊!”
水野忠光心里清楚,之所以织田家在边境上能够保持优势,修筑岩砦围困鸣海城和大高城,都是由于今川家主力不愿意劳师远征。如果今川家真的全师而来,织田家就会立刻陷入危机。鸣海城,大高城,沓挂城本来都是尾张的领地,此刻却被控制在今川家手中。织田家虽然修筑岩砦,威慑当地豪族,保证大多数土地还是控制在自己手中,但是威信已经严重下滑。
如果善照寺砦一旦失守,中岛砦,还有大高城下的鹫津砦和丸根砦就会立刻失去和尾张的大部分联系通道,驻扎在那里的一千多人也只能化整为零地逃回来了,岩砦也只能拱手让出。到了那时,织田家苦心经营好几年的边境局面就会毁于一旦,爱知郡和知多郡的豪族也必定大批大批地倒向今川家。织田家将永远失去南部尾张的控制。
织田家五个岩砦的总兵力虽然不少,但是却分散在各个地方。想要为善照寺砦解围,就必须要要集结在一起。可是,他们彼此间的通信联络,却大多已经被今川家截断。各个岩砦此刻都只能固守,而不敢前去解围。
“大人容禀。”蜂屋赖隆也知道这次麻烦大了,一贯咄咄逼人,粗鲁强悍的他也放低了语调,“当时今川军雨秋家只有200人在砦外监视。我们觉得有机可乘,就出击了。”
“有机可乘?我看是阿修罗他报仇心切吧。”水野忠光哼了一声,“那你们200战兵加上几十黑母衣众,怎么会一败涂地?”
“大人,那雨秋平的部队和去年在知立的那些奴隶可是不可同日而语,战斗力强大的夸张。”蜂屋赖隆现在想起对方纹丝不动的军阵,迅速整齐的队形变换和全军突刺时的气势,仍旧不寒而栗,“我们都觉得雨秋平肯定是率领了其他部队,很有可能是濑名家或者今川义元的旗本队!”
“你们看到今川义元的马印了?”水野忠光眼皮跳了一下。
“那倒是没有。”蜂屋赖隆老实地说道。
“能不能再派人去确认一下?”水野忠光追问道。
“怕是不行了,大人。”蜂屋赖隆答道,“我们离开后不久,今川家就包围了善照寺砦,内外的联络已经中断了,可能都联系不上南边的三座岩砦了。”
“那你说什么旗本队?”水野忠光重重地哼了一声,“别多说了,快去那古野城通报吧。”
“是,大人。”蜂屋赖隆带着几个一同在大军合围前突围出来的黑母衣众离开丹下砦,向着那古野城方向奔去。
他们离开后,水野忠光看向身后的家臣们,“你们怎么看?”
“殿下。”一个家老不满地说道,“佐佐大人和佐久间大人酿
下大错,却还不愿意承担责任。故意夸大今川家的力量来推卸罪责,说什么雨秋家的部队是今川义元的旗本队,明显是无稽之谈。很有可能是出城后中伏战败。”
“说的不错,我也这么认为。”水野忠光点了点头,“形势已经这样严峻,善照寺砦随时可能失守,那么我们的丹下砦就是最后的防线。”
“一旦丹下砦失守,不但我们在南边三座岩砦的友军会失去退路,爱知郡和知多郡会失去控制,连重镇那古野城也会暴露在今川家兵锋之下。”水野忠光说着说着,重重地用手在挂在墙壁上的地图上敲了一下,“所以我们必须要守住丹下砦!”
“但是,主家在去年秋收时大规模动员,已经影响了秋收。”水野忠光叹了口气,“连年征战,存粮也不是很多,春耕不能再集结部队耽误了,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防守丹下砦!”
“大人…”一个家老有些犹豫地说道,“万一被长期围困该如何?我们的军粮…也所剩不多了,必须要向那古野城请求支援啊。”
“不行,来不及。”水野忠光摇了摇头,“万一在兵粮运来之前,今川军就已经包围了丹下砦,我们在这里等死不成?主家为了给我们解围,就不得不再次征集部队出战,今年的春耕也要受到影响了。”
“那依大人的意思…”家臣犹豫地问道。
“向周围的那那个村庄征粮,明天一早就去!”水野忠光毫不客气地说道。
“可是…那些百姓不少都是从鸣海城,大高城周围逃来的,本来就没有多少积蓄。去年秋天的大战毁坏了不少农田,还从那里征调了不少男丁,耽误了秋收。他们怕是…也没多少粮食…”
“现在是考虑百姓的时候嘛?”水野忠光不满地瞪了那个家臣一眼,“我们现在为百姓考虑给他们留着粮食,等到丹下砦一丢,不是全都便宜今川家了么?”
“大人说的是。”家臣们纷纷点头应道,开始准备起来。
2月7日,今川军忙于加强围困圈和打造攻城器械,没有继续向鸣海城运粮反正也不缺粮。
与此同时,位于南边的中岛砦,鹫津砦和丸根砦,纷纷和丹下砦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开始向周围的村庄强行征集存粮。
2月8日,织田家基本扫荡了周围村庄的一切存粮,今川家则成功地将善照寺砦团团包围起来。同时,后续运送的军粮也由松平家押送,到达了大军位于善照寺外的军营里。
2月9日,濑名氏俊留下濑名氏义和奥平贞吉留守大营,自己则带着雨秋平,朝比奈泰亨和二十几个亲信,骑马去亲自侦查丹下砦的情况。另外派出探马去侦查南方三座岩砦。
然而,出乎雨秋平意料的是,正当他们接近丹下砦东边的那个小村庄时,却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背着小包裹,拖家带口地在离开自己的村落。
在濑名氏俊的示意下,雨秋平策马过去,几个农民看到骑马的雨秋平和直江忠平,天野景德,本多锅之助四人,纷纷惊恐地想要避开。雨秋平见状后,匆忙跳下马来,牵着马走了过去。那几个农民才战战兢兢地停下了逃跑的脚步。
“老伯,”雨秋平向一个上了岁数的农民招手道,“你们是丹下村的么?”
“回大人的话,草民正是丹下村的。”农民见到雨秋平来到近前后,匆忙带着一家人下跪磕头,周围的几户农民也立刻跪了下去。
“大人您看起来是今川家的大人吧?”那个老伯跪着问道。
天野景德猛地皱了皱眉头,肩膀上的乌鸦发出了一声哀鸣。他警惕地沉声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我们又没有携带靠旗。”
听出天野景德话中的不善,那个老伯又匆忙磕了几个头,不停地说着什么“大人恕罪”之类的话。
“算了,都起来吧。”雨秋平笑道,示意本多锅之助和直江忠平去把他们扶起来,“我们一看就不是织田家的人啊,不是今川家还能是什么?”雨秋平的笑让十几个面面相觑的农民稍微轻松了一点。
“老伯,我想问一下,你们这拖家带口的,是要去哪里啊?”雨秋平问道。
“回大人的话,草民这是去逃荒。俺的二儿子就在桶狭间,俺打算去投奔他。”老伯老实巴交地说道。
“桶狭间?”雨秋平想起了去年遭遇织田家毁灭性破坏的村子,又想到去年在桶狭间附近爆发的大战,“那里的年景怕是也不好,老伯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哪里也比这里好啊!”老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俺也不想背井离乡啊,这可是俺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啊。”
“为什么啊?发生了什么吗?”雨秋平追问道。
“诶,别提了。织田家的那些大人们,各个都被猪油蒙了心!”老伯啐了一口,“去年秋收时把俺家的三儿子和四儿子都拉去当民夫,害得俺家秋收都没收完。前几天春耕时,又把俺们全村的存粮都征走了,连种子粮都要凑不出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老伯絮絮叨叨地抱怨了好久,这位的农夫们也你一句我一句地控诉着织田家的残暴。
之后,雨秋平跟着农户们回到了他们的村庄看了一下,村边的水田已经没什么人耕种了,全村老老少少都到野地里去刨草根,找野鼠的存粮吃。路边随处可见饿死的人,散发着腐烂的臭味。还有几家人的房子被烧毁了,一家老小的尸体都被扔在了房门边。
“这就是不缴纳粮食的下场啊…”那个老伯哽咽道,“就是一个死字。可是缴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全村都活不下去了。”
老伯带着雨秋平去了自己的家,家中已经一丁点粮食都不剩下了。储藏粮食的米仓空空如也,连木板都被翘了起来,用来拾起以前落在缝隙里的粮食。老伯的两个小孙子不久后也回来了,都已经面黄肌瘦,好久没有吃饱饭了。他们两个人一人拿着一小筐采来的野菜,就是他们一天的食物了。
雨秋平心有不忍,把随身携带的干粮留给了那十几个农户,含着泪,快马加鞭地离开了村落,去找濑名氏俊复命。
“织田家征集走了所有的存粮,鸣海城周围的这几个村落的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雨秋平低声说道。
“昨日,我派去南边的探马,也回报说,大高城周围的百姓存粮也被织田家搜刮一空了,看来是准备挖空心思死守了。”濑名氏俊叹了口气。
雨秋平愣了一下,回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虽然,我这样手上没什么权利,也没什么大本事的人,向你说这样的话,会有一些自大吧,”雨秋平郑重地看着泪眼婆娑的少女,“但我愿意向你承诺,向全天下经历着不幸的家庭承诺。我雨秋平,一定会尽我所能,去拯救他们,让他们不用再经历生离死别。”
“殿下,在下的重点不在这里。”雨秋平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么多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殿下您看…我们能不能,帮上一些忙?”
第八十一章 谈判(1)
第八十一章 谈判(1)
“红叶,你的意思是要…用我们的军粮,去赈济这些百姓么?”濑名氏俊皱着眉头问道,陷入沉思。
“殿下,在下正是此意…”雨秋平也有些犹豫地说道,“反正鸣海城不缺军粮不是么…”
“小子,你没疯吧!”朝比奈泰亨不等濑名氏俊发话,抢先嚷道:“这可都是宝贵的军粮啊,你居然拿去送给织田家的百姓?”
“百姓就是百姓,不分成织田家还是今川家。”雨秋平摇了摇头,“乱世打了这么多年,受苦的都是百姓。这几个村子的百姓也是因为我们两家才被战火摧残,帮助他们是我们两家的义务。”
“那也不能用军粮去赈济啊!”朝比奈泰亨说道。
“那我们总不见得看着这几个村子千人活活饿死吧!”雨秋平毫不示弱地说道。
“那织田家怎么不帮呢?织田家把他们的粮食都抢了,我们反而去送粮食?”朝比奈泰亨摊开手,“那我们送完粮食,织田家转手又全部收走了。或者我们派人去赈济时,织田家出兵把我们打劫了。不就是送粮资敌么?百姓不还是饿死。”
“这倒是个问题…”雨秋平叹了口气,沉思起来。
“或许我们可以和织田家谈判!”雨秋平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我们不是包围了善照寺砦么,还抓了五十多个俘虏,我们可以和织田家谈条件,如果他们不干涉我们赈济,也保证不从百姓那里再把粮食抢回来,我们就解围,把俘虏都送回去…”
雨秋平还未说完,朝比奈泰亨就急得跳了起来,“小子,你脑子糊涂了?我们送粮食给他们的百姓,然后还给他们解围,我们有病吧!”
“可是总不见得看着一千多人活活饿死啊!”雨秋平也感觉有些理亏,情绪也有点激动。
“你俩别吵了。”濑名氏俊忽然开口道,“这事我再考虑考虑,中午吃完饭我来决定。”
“什么?叔叔你还要考虑!”朝比奈泰亨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们两个莫非都失心疯了?这种稳亏不赚的事情还要去做?”
“贤侄。”濑名氏俊倒是也没有生气,“你仔细想想里面的关节,想不通的话,我下午再给你解释。”
吃完饭后,濑名氏俊立刻召集所有足轻大将以上军官来主营内展开评定会议。
“经过我的再三权衡,”濑名氏俊开门见山地直接说道,“我觉得同样雨秋侍大将的计划,以返还俘虏和为善照寺砦解围为谈判条件,让织田军允许我们去赈济鸣海城,大高城周围村落的百姓。”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但是由于濑名氏俊平时一向与人为善,善待部属,在今川家内威望很高,人缘很好,也没有人立刻站出来反对。
濑名氏俊看到众人,尤其是朝比奈泰亨一副不满的样子,就开口解释道:“此举并非是你们心中所想的稳亏不赚的举动,其实可以为今川家带来诸多好处。”
“首先,必须强调,这次运粮行动并不会因为赈济的举动而受到影响。”濑名氏俊先给众人一颗定心丸,“本来家督大殿也只要求我们能够运送一半的军粮进入鸣海城,剩下的这些都在可损耗的范围内。而我们又没有接到进攻善照寺砦的任务,解围善照寺在也不会有问题。至于那五十多个俘虏的放还问题,决定权都在计划的提出者雨秋侍大将身上。”
在日本,一般战争的俘虏,都是奉行着谁抓的就给谁的不
成文规定,不需要上缴。雨秋平愿意放回这五十多个俘虏,众人也不能拦着他。
“可是殿下,攻下善照寺砦会给今川家带来巨大的好处啊。”濑名氏义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了疑义。
“说的不错,但是这可能要付出不小的伤亡,而织田家也不会坐视不理。”濑名氏俊解释道,“就算攻下来了。等我们的军队撤离后,织田军趁着农闲时大军前来,善照寺砦能不能守住也是个问题。既然之前没有做过攻下并坚守善照寺砦的计划,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看到众人还有些疑惑和不满,濑名氏俊顿了顿,继续解释道:“你们明白吗,我们今川家现在需要的是稳步推进,而不是发生太多战斗。”
“我们已经在和织田家的博弈中占据绝对优势了,只需要滚雪球一般扩大优势,等到家督亲征尾张,就可以获胜了。挑起战端是织田家渴望的,只有浑水摸鱼,他们才有机会乱中取胜。”濑名氏俊指了指地图上鸣海城周围的善照寺砦,“而攻下这善照寺砦,就是让局势进一步混乱,给双方提供了开战的契机。因为织田家打不下鸣海城,但是却有机会打下善照寺砦,我们也不得不出兵救援,这是我们不希望看到的。与此相反,用粮食收买民心却是实打实地稳步推进。”
“然后,我来谈谈这件事讲给今川家带来的巨大益处。”濑名氏俊继续解释道,“尾张三河边境已经连续作战多年了,百姓深受其苦。我们此举,无疑将收获民心。这些百姓口口相传,对于整个尾张境内的豪族和百姓,无疑都是一场心理攻势。”濑名氏俊顿了顿,“而这次织田家刚好扮演了和我们截然相反的角色,无疑会让这场民心攻势更加凌厉。”
“而释放俘虏,也是再摧垮织田家的士气。往日的十几年里,织田家和今川家都是水火不容。抓到的俘虏也一般都会被押送去当奴隶,故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织田家的人都不愿意投降。而这次释放俘虏,其实是在做出一个表态,就是我们今川家,不再会和织田家的底层士兵为难。而赈济鸣海城和大高城周围的百姓同样是在表明我们今川家的态度。那就是把这两座城周围的领土视为今川家所有了。”
“我的天啊,”奥平贞吉坐在朝比奈泰亨边上小声赞叹道,“红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想通了这么多关节,才提出的计划么?”
“放屁。”朝比奈泰亨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看了看坐在他对面,一脸欣喜的雨秋平,“那小子就是个烂好人。他当时肯定是只想到了不想让这一千多人饿死。”
“至于鸣海城的冈部大人和大高城的鹈殿大人那里,我也都已经通过传令兵沟通得到了谅解。”濑名氏俊最后说道,“两位大人表示不会干涉我们的行动。”
话虽是这样,濑名氏俊却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刚才牵强地解释的原因,都不过是为了说服众人而做出的掩饰罢了。这次出征,他明白今川义元的目的就是两个:锻炼雨秋平,以及寻找内奸。而这次谈判和赈济行动,无疑可以很好锻炼雨秋平的能力。
而他和织田家谈判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观察内奸的动向。在和织田家谈判时,内奸极有可能与织田家联络,他因此临时去冈崎城调集了大量目付组和忍者,准备监视本家各个高层的行动来往。
看着手下众人因为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勉强赞同,濑名氏俊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最后拍板下来,由雨秋平负责和织田军的交涉谈判。我方的底
线是放还那五十几个奴隶和给善照寺砦解围。而要求织田家的底线则是允许今川家赈济部队自由出入不干涉,并口头保证不再收回下发的军粮。
2月9日下午,雨秋平就派出传令兵赶赴各个村庄,携带少量足以度日的口粮,劝说村民们先不要逃荒,等待今川家和织田家谈判的消息。
未时三刻,雨秋平完成了计划的拟定,就带着直江忠平,查理,御前崎仲秀和濑名氏义,本多锅之助五人策马来到了善照寺砦西门门口。
“在下今川家侍大将雨秋平!”雨秋平在离砦门几十外的地方高喊道。“求见织田家善照寺砦守将!”
而跟在身侧的五人,也是各有分工。御前崎仲秀负责黑脸,直江忠平负责红脸,濑名氏义带着雨秋平拟定的计划书,以防雨秋平临时忘记,并且一直在雨秋平耳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这五十多个俘虏几天来的伙食费应该让织田家出当然被雨秋平和濑名氏俊否决了。本多锅之助紧跟在雨秋平身后,紧张地注视着砦门的位置,一旦有人冲出来,就会掩护雨秋平撤离。而查理则左手持弓,右手握着一支羽箭,随时准备狙击楼上想要射击雨秋平的弓箭手。
营墙的几个站岗足轻听到雨秋平的喊声后,就下了岩砦的围墙,去通报了。过了一会儿,一个肩膀上还打着白色绷带,被两个人搀扶着走上营墙的武将回应道:“我就是佐久间信盛,雨秋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来谈判的。”雨秋平简单明了地说道。
“谈判?那就只能请大人回去了。”佐久间信盛冷哼了一声,“佐久间家世世代代为织田家羽翼,绝不会投降。”
“大人误会了。”雨秋平微微一笑,这样的谈判流程刚好在他们事先的计划之中,“我们是准备放大人离开的。”周围围城的今川军纷纷注视着雨秋平,让他还有一些紧张。
雨秋平语出惊人,营墙上的织田军纷纷诧异地看向雨秋平,又怀疑又欣喜。
佐久间信盛愣了一下,品了品这句话,再次出言道:“这也绝无可能。本将奉命驻守善照寺砦,绝不可以擅离职守,人在砦在。”
“那就我们解围好了,大人意下如何?”雨秋平爽快地说道。
这句话,可是彻底引爆了营墙上的织田军,一下子众人就炸开了锅一般大声议论起来。
“安静!”佐久间信盛身旁的佐佐成政大声呵斥道,周围的足轻不敢得罪这位阿修罗,只好老老实实地闭嘴。
“雨秋大人不用绕弯子了,有事请直说。”佐久间信盛皱了皱眉头,大声问道。
“佐久间大人果然是爽快人,那我也不客气了。”雨秋平再次出言道,“在下奉命来和织田家谈判,我们愿意解除对善照寺砦的包围,但是织田家必须允许我们赈济鸣海城和大高城周围的5个村庄。”雨秋平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连没有得到具体消息的今川家足轻们也大惊失色。
“大人您没有理解错,就是织田家治下的五个村庄,我们不是希望你们割让土地,只是希望用军粮赈济百姓。”雨秋平直视着佐久间信盛,满意地看着后者越来越惊讶的神色,“大人有所不知。之前的几天里,丹下砦等织田家控制的岩砦收缴了所有百姓手中的存粮,眼看就要爆发饥荒了,因此在下想要赈济他们。”
“雨秋大人放我们离开的条件,只是赈济我们织田家的百姓?”佐久间信盛身边的另一人,佐久间信重诧异地问道。
第八十二章 谈判(2)
“大人这么理解也可以。”雨秋平点了点头,“怎么样,佐久间大人意下如何?”
今川家匪夷所思的诡异条件让城头的三人一头雾水,不答应又很可惜,答应了又担心有陷阱。而佐佐成政作为雨秋平的大仇人,又刚刚被雨秋平击败了一次,自然最排斥这次合作,他于是出言问道:“哼哼,天知道雨秋大人安的什么心思?怎么会有这样好的条件。”
“大抵就是不希望看到一千多百姓被活活饿死,出于一个人的恻隐之心,希望出手相助吧。”雨秋平诚实地说出了内心的大实话,却没指望织田家的人相信,“所以希望织田家不要干扰我们的赈济行动,故而来和大人谈判。”
“哼,一派胡言罢了。”佐佐成政冷哼了一声,“雨秋大人倒真是好心啊?还担心起我们织田家的百姓了,谁会相信有武士愿意这么做?”
“你没良心又不代表我们大人没良心!”早就憋足了劲唱黑脸的御前崎仲秀逮到机会立刻就大声嚷嚷道,“你们织田家的人狼心狗肺,连百姓一口活命的粮食都不肯留,不会织田家全家上下都是这样的吧?看到我们今川家这些一心爱民的武士反而还怀疑起来了!”
御前崎仲秀的一句话引起周围今川家战兵和辅兵们的一阵喊好,城头的佐佐成政咬牙切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偏偏无法反驳这样上纲上线的话、
眼看御前崎仲秀黑脸唱得太过了,让织田家下不来台。直江忠平连忙圆场道:“织田家的各位也是迫不得已,两军交战,百姓也在所难免要受苦。因此,今川家希望织田家能够允许今川家去赈济百姓,两家一同缓解这次饥荒。”这其实是给织田家提供了一个台阶。
佐佐成政还要再说,却发现身边的佐久间信盛和佐久间信重似乎都有些意动,但是一贯不近人情的他依旧出口道:“万一你们在这五个村落里安插细作怎么办?”
“这个织田家可以放心,我们愿意接受织田家派出的少数监军的检察。”雨秋平说道,“监军可以跟随赈济队伍,保证不会安插细作。”
“可是那些百姓受了你们的恩惠,自然会心向你们。”佐佐成政冷哼了一声,“如果你们真的想救济百姓,就把军粮交给我们,我们织田家去赈济。”
佐佐成政此言一出,周围围城的今川军立刻响起一片嘘声。御前崎仲秀火冒三丈,恶狠狠地挖苦道:“佐佐大人何不把刚才的话再大声说一遍,自己听听,什么叫做痴人说梦啊?”阴阳怪气的语气随后话锋一转,怒斥道:“你当我们今川家是凯子么!随便你削啊!名利让你们织田家双收?”
“这厮!”佐佐成政恶狠狠得骂道,抽出腰间的弓箭,就要拉弓射向御前崎仲秀。然而,还没等他出手,一支羽箭就离弦而来,飞快射飞他手中的弓箭,把弓箭直接钉在了身后的墙垛上。佐佐成政目瞪口呆地看向城下,只见查理弯弓搭箭,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自己。
“汤普森,不要冲动。”雨秋平匆忙挥手示意查理把弓箭放下,佐久间信重也拉住了佐佐成政。佐久间信盛明白佐佐成政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雨秋平肯定不会接受。虽然这里的民心可能会被今川家收买过去,但这也至少比善照寺砦失守,守军全军覆没来得好。
佐久间信盛犹豫了一下,还想再争取一下:“在下之前又五十几个部下遗落在了今川家阵中,不知道可否一并归还…”
“佐久间大人,你还蹬
鼻子上脸了呢!”御前崎仲秀立刻骂道,但是雨秋平给了他一个眼色后,也就噤声不再说下去了。
“大人,恕我直言。”雨秋平沉声说道,“之前的条件已经对织田家非常优厚了,更进一步的条件我也无法答应下来,不然怎么向家督交待?”
“是啊,佐久间大人。”直江忠平立刻听懂了雨秋平的话外之音,说道,“今川家中,朝比奈大人等诸位大人可都是要求直接攻砦的。只有我家大人愿意谈判,佐久间大人若是弄得我家大人下不来台,可就没有谈判的机会了。”
佐久间信盛和周围的几个家臣短暂地交流了几句,就再次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在下就可以说的算了,还需要禀报主公。如果雨秋大人愿意释放本家的足轻,那么我愿意承诺,在主公那里极力促成此事。”
虽然返还俘虏本就是在可以接受范围内,但是雨秋平还是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犹豫地说道:“怕是有些难办,不知道织田家还能不能做出一些别的让步、”
“雨秋大人请讲。”佐久间信盛说道。
“大人可否让织田家派出几个有身份的人,代表织田上总介大人向这五个村子的居民保证,不会再强行征收他们的粮食。”雨秋平悄悄地掀开了底牌。
“兹事体大,还需要和主公汇报。”佐久间信盛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我们又改如何确保,今川家在赈济百姓之后就会撤围呢?”
“在下也不和佐久间大人说谎,”雨秋平很坦诚地说道,“由于我们是围城一方,没有任何制约条件能够保证今川家会撤围。”
“但是我雨秋平本人愿意用我的人格担保,如果协议达成,一定会遵守承诺撤围!”雨秋平掷地有声地说道。
“这样一句空头支票,如何能让我们信服?”佐佐成政低声质问道。
“佐佐大人,您是不是有毛病啊?”御前崎仲秀毫无外交礼节地干脆地挖苦道,“本来就是我们包围你们,没进攻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大人赈济的也是你们的百姓,你们还想要撤围的保证?做梦吧!”
佐佐成政又要发作,佐久间信重匆忙帮兄长摁住了他。
“佐久间大人请放心,虽然您可能还会担心。”雨秋平郑重地许诺,“但是我雨秋平,一向说到做到。”他边说边打了个手势,包围圈上的今川军立刻搬开路障,让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为了表示诚意,我们愿意让大人派出信使通知后方的织田上总介大人。同时还停止阻挠南方三砦的信使。”
善照寺砦已经好几天和织田家断绝联系了,这样一个行动可谓是展现了足够的诚意。
“在下就相信雨秋大人了。”佐久间信盛答应道。就算不相信,又能如何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2月9日傍晚,佐久间信盛将谈判的消息通报给了南边三砦以及丹下砦,丹下砦又把信息传递给了那古野城,清州城方向,原本准备紧急动员的织田家松了一口气,解散了征集到一半的部队。
2月10日早上,南方三砦的信使也都到达了丹下砦,证明雨秋平恢复交通的承诺所言非虚。三砦都赞同和今川家议和,尤其是丸根砦的守将佐久间盛重。因为被包围的正是佐久间家的部队。他的信使和亲自回去报信的佐久间信重极力推动议和,劝说丹下砦也赞同议和。
“归根结底,还是要主公亲自拍板。
”水野忠光本人不是很认同这个协定,觉得今川家肯定另有图谋。他对着佐久间信重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样么,那余同意了。”水野忠光话音刚落,织田信长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前田利家等几个母衣众,还有几个没来得及通报的水野家侍从。
“殿下(大殿)!您怎么来了?”水野忠光和佐久间信重匆忙跪下行礼。
“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余不能来么?”织田信长冷哼了一声,径直绕过跪在地上的两人,没有给他们平身的命令,而是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
“殿下(大殿)息怒!”两人匆忙磕头如捣蒜般地请罪。
“算了,都起来吧。”织田信长掏出折扇,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手掌心。“去年已经耽误了秋收,今年不能再耽误春耕了。即使不知道今川家的目的,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犬千代,你不是见过那个雨秋平么?”织田信长点了前田利家的名字,“你去和他敲定具体谈判的细节吧。”
“是,主公!”前田利家躬身道,“有什么需要当心的或者有什么底线么?”
“没有。”织田信长干脆地说道,“都已经任人宰割的局面了,对面居然还提出这样的条件,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了。”
“那今川家提出的…要有代表主公的高级去发誓保证的那玩意,还有那个监视的人选,”前田利家大大咧咧地笑道,“要不也是我去?”
“好,那就你去吧。”织田信长也是一笑,“他让你保证什么你就保证什么,反正余从来不讲信用的。”
“前田大人,好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濑名氏俊和雨秋平在大营内接见了前田利家,雨秋平亲自到门口迎接。由于前田利家本人的豪爽以及上一次在知立城对雨秋平的救命之恩,雨秋平对他很有好感。
“哈哈,雨秋大人才是更胜往昔,我们织田家几个落荒而逃的人说什么,大人的部队像是治部大人的旗本队一样!”前田利家也和雨秋平情投意合,笑道,“雨秋大人练得好兵啊。”
“哈哈,提这个干什么,多伤和气。”雨秋平笑道,“我倒是更在意,到底是前田大人的松夫人更美丽,还是在下的心上人更出众呢。”
“哈哈。你小子,我还想跟你比呢。”前田利家一锤胸口,“自然是我家阿松更漂亮,到时候比了就知道了。”
“以后有机会再说。”雨秋平做了个请的手势,“濑名殿下就在里面,请前田大人和我来。”
“在下的计划是这样的。”雨秋平将一沓纸递给了前田利家,“一共有五个村庄需要赈济。也有五十几个佐久间家的俘虏。在下决定先释放十个俘虏表示诚意,然后收到俘虏的织田家就允许在下去一个村庄赈济。赈济完了之后,在下再释放十个俘虏。直到最后一个村庄赈济完毕后,在下就会给善照寺砦解围。”
“没有问题。”前田利家看都没看就点了点头。
“诶!”雨秋平看到自己精心准备的计划被放到了一边,想了好久的说辞都没用上,“好歹讨价还价几句啊!”
“好麻烦啊。”前田利家伸了个懒腰,“反正我就跟着你就对了嘛。”
“哈哈,这位前田大人倒是快人快语,”濑名氏俊哈哈一笑,“安排大人住下,明天我们就出发去赈济吧。”
第八十三章 仁者
2月11日,丹下村。
本来已经都准备逃荒的村子,却因为那个老伯的拼命劝说,都留了下来。
“那个今川家的大人说是要给俺们村粮食的。”老伯向周围的人保证。这几天里,也总是有人送来勉强够全村半天口粮的粮食,让大家维持度日。
村里自从去年秋天开始,就一直没有吃上饱饭了。村子中有一小半的人原来是住在鸣海城城下町,自从织田和今川两家开始围绕鸣海城你争我夺之后,就逃难离开了那里,来到了丹下村。这让丹下村本来就不是很多的田地变得更加吃紧了,但是热情的村民依旧让出自己的部分田地给这些难民耕种。
去年秋天,织田家在秋收时发动军队出征,从这里征集了大量百姓去给织田军当辅兵,然而缴获的粮食,却一丁点都没能分给这些临时足轻。等到这些壮丁回到村子后,就发现辛苦耕种的农田因为没有按时抢收而遭遇了一场蝗灾,一年的收成化为泡影。村里只得靠着往年就所剩无几的存粮和妇女儿童收上来的一点粮食度日。本来就只吃两顿饭的村民们被迫将伙食改成一天一顿,过冬时,村里就饿死冻死了不少老人孩子。
来年开春,村里的壮年们虽然都吃不饱肚子,但也打算鼓足干劲好好春耕,为今年争个好收成。可是还没等他们播种完,织田家的武士足轻们就冲入村中,抢走了所有剩下的粮食,无论村长如何苦苦哀求都无济于事。几家拒绝缴纳粮食的农户,家里人都被杀光,房子也被烧了。
全村上下彻底陷入了绝望,他们连春耕的种子粮都不能确保了。全村老小出外,在野地里刨野菜,把村子周围的野菜树根挖了个遍,也难以糊口,每天都有孩子和老人饿死。残存的人们,也一个个瘦骨嶙峋。
然而,在前几天,逃荒的农户们却返回了村子,他们说有一位好心的大人会用军粮来救济他们救济敌对国家的百姓。
虽然每天都有十几个骑兵送来几袋粮食,但是老实的农户们见惯了武士的作威作福和冷血,没有几个真的相信,那个好心的大人真的会来。即便如此,他们也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救济上,全村老小都在村口翘首以盼。
2月11日清晨,聚集在村口的村民突然爆发了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有十几个壮年小伙兴奋地冲进了村长的家。
“村长,来人了!三河那边来人了!”小伙子们兴奋地喜极而泣,“看到了!看到了!打着红叶旗帜的车队,远远地就能看到上面好多好多袋粮食啊!”
已经上了年纪的村长,也不管一把老骨头,和小伙子们一起冲到村口。这时,雨秋家的牛车队已经到了近前。为首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青年,正用微微有些发红的双眼,同情地看着农户们。在他身后,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笔直地举着一面画过的枫叶旗帜。在他们身后,每一个车队的成员,都插着印有红叶的靠旗。而牛车上,则装满了一袋一袋圆鼓鼓的粮食。
饿坏了的村民们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围住了车队,猴急似的想立刻把粮食从车上拽下来,仿佛晚那么一会儿粮食就会飞走一样。
“不要急,不要抢!”车队里的足轻们努力维持着秩序。
“乡亲们,不用着急,粮食绝对够的!”雨秋平站在一辆牛车上
喊道,“每家每户报上人数,大人领一大袋粮食,小孩领一小袋,都够的!放心!”雨秋平压了压手,示意村民们不要哄抢,“这里的粮食都是给你们的,待会多出来的全部放在你们村长那里!”
“谢谢大恩人!”“谢谢武士大人!”农民们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也是个武士,纷纷停止了抢夺粮食,跪在地上磕头。
“都起来吧,快点领粮食了!”雨秋平笑道,“大家去五个地方排队!”雨秋平指了指自己五个足轻大将的位置,“那里的足轻们会帮你们把搬不动的粮食搬回自己家里,有什么要求直接跟他们说,别客气!”
“小人家里五口人,两个小孩。”那个前些日子逃荒被雨秋平遇见的老伯到了福岛安成的地方排队,第一个就排到了。
“好,三大口袋,两小口袋!”福岛安成吆喝了一声,几个足轻立刻从马车上搬来了粮食,“老伯,要我们帮你送回去吗?”
“不用不用,岂敢劳烦各位军爷!”老伯点头哈腰地说道,但是五个已经饿得皮包骨头的人,却很难搬动这五袋粮食。
“水原子经,子平,你们几个帮他们搬回去。”福岛安成见状就朝旁边的几个足轻努了努嘴,那几个足轻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帮老伯搬着袋子,跟着老伯一家往村里走去。
“有什么要求尽管说!”福岛安成对着排队的农民们说道,“我们两百个兄弟以前也是过穷苦日子的,大家有点难处就是要互相帮助嘛!”
“大人说的对!”周围的足轻们轰然响应。
“阿婆,您是不是生病了啊?”御前崎仲秀看着面前的中年妇女不停地咳嗽,出言问道。
“没事没事,这位武士大人,”妇女又止不住咳嗽了几声。
“小早川弥七助,你去帮阿婆拿点草药来,一起送回去。”御前崎仲秀对身边的足轻说道,又转过头面向阿婆,“阿婆,你可要保重身体啊。”他边说边坏笑着看向阿婆的儿子和儿媳妇,“还等着您抱孙子呢!”
那队年轻夫妇脸色一红,一家人千恩万谢地带着帮忙搬运的足轻回家去了。
……
时间已经快到了中午,赈济的发放也基本完成,每家每户都领到了粮食。多余的存粮,也都被送到了村长的家里去。雨秋平写了张字条,交给那个名叫穴山信实的传令兵带回去,让留守的直江忠平再释放10个俘虏。然后,就带着车队准备离开。
然而,还没等车队掉头,村里的百姓们就纷纷拥出来围住了常磐备的足轻们,纷纷找到了刚才帮自己搬运的足轻,不听诉说着感激之情。
那个老伯说了半天,忽然看到了坐在牛车后板上,微笑着的雨秋平,突然间向着雨秋平拜倒,用最诚恳的语气说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大人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这一声虽轻,但是他周围的几户农户,都忙不迭地向着雨秋平的方向跪倒:“大人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跪拜的浪潮飞快地传遍了人群,转眼间,村里的两百多口人就通通跪下了。雨秋平忽然发现自己成为了跪拜的中心,不管是已经见惯事实的老人,血气方刚的壮小伙,还是涉世未深的儿童,都虔诚地向自己拜倒。
“大人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秋平匆忙跳下牛车逊谢,但是几百人的感激声让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渺小。雨秋平下令常磐备的足轻们上前扶起百姓,但是才扶起了这个,那个又跪下了,什么都阻止不了这些一辈子老实巴交,土里刨食的百姓向雨秋平真诚地道谢。
同样是武士,同样是高高在上的人,百姓们却分得清善恶。
织田家的武士丝毫不顾他们的生计,一个个趾高气扬强抢民财,动辄拳脚相向,根本不把一条草民的命放在眼里,把全村人逼上绝路。
这家的大人,却和蔼可亲,宅心仁厚,居然用自家的军粮来救济素不相识的地方百姓。这家的武士足轻,也全然没有架子,像是好兄弟一样,真诚地帮助每一个人。
“诸位,快别跪了!都起来吧!”雨秋平含着泪喊道,“诸位不该向我道谢,是我应该向诸位道歉啊!”
雨秋平此言一出,全场登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农民疑惑地看向雨秋平。
“你们都是老实人,一辈子都只是老老实实地工作耕种,养家糊口,本应该享受幸福的生活。”雨秋平叹了口气,歉意地说道,“是我们这些武士,为了一己私利互相征伐,将无辜的你们卷入战火,害得你们流离失所,饥寒交迫。”雨秋平含着泪水,使劲一鞠躬:“我跟你们说声对不起!我一定会尽力减轻你们的痛苦。我雨秋平,说到做到!”
雨秋平这一鞠躬,原本站起来的百姓们纷纷再次痛哭流涕地跪下了,感激声越发的强烈。
“这位前田大人,”雨秋平拉过了一旁同样感动的有些发愣的前田利家,“他是织田上总介大人身边的亲信,他来这里是为了给乡亲们一个保证的!”
“额…嗯!”前田利家愣了一下,看到无数看向自己的目光,忽然有些语塞。在百姓们淳朴真诚的目光中,他实在无法像织田信长所说的那样随便承诺,日后再毁约。
他一挺胸,无比真诚地保证道:“在下代表织田上总介大人向乡亲们保证,像之前那样,强抢粮食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我愿意用性命担保!”
事情告一段落后,雨秋平真的准备离开了。可是村里的百姓们却依依不舍地跟了出来,一定要雨秋平留下名讳。
“全村上上下下,每家每户都会为大人立长生碑祈福,至少要知道大人的名讳啊。”村长拉住雨秋平的马缰,不让雨秋平离去。
“那好吧。”雨秋平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马印和常磐备的靠旗,“看到这红叶,就是代表着我雨秋家。我叫雨秋平,你们可以称呼我为雨秋红叶。”
“大人,敢问那三个字…是哪几个?”村长再次问道。
“下雨的雨,秋天的秋,平安的平,”雨秋平轻声嘱咐道,“一年有了丰富的降雨,秋收时一年的收成也就有保证了,希望你们今年能够平安。”说罢,就策马离开。在他的身后,是百姓们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感恩声。常磐备的足轻们虽然送出了千辛万苦运送的军粮,放弃了拼力奋战捕获的俘虏,可是他们的士气,此刻却前所未有的高涨。
天野景德在身后,看着雨秋平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悸动。
“仁者爱人,人恒爱之。”天野景德轻声感叹道,“在下当日没有选择错,果然没有跟错人。”
第八十四章 回程
从丹下村回到大营,要经过丹下砦。由于已经和织田家有了默契,织田家的人并没有出城拦截雨秋平的常磐备。路过丹下砦营墙时,雨秋平忽然注意到,营墙上有一个一身黑衣的英武男子,胡乱地扎了一个武士髻,两道剑眉下是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嘴角的两撇小胡子更是尽显主人风姿。后者正玩味地打量着雨秋平的备队。
“这样子…”雨秋平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拉了拉前田利家,“前田大人,陪我去一次丹下砦门口吧。”
“你小子想干嘛!”前田利家看了一眼营墙,有些紧张地问道。
“别管了,快跟我来一趟吧。”雨秋平急匆匆地策马过去,前田利家也只好跟上。
营墙上的人注意到前田利家和另一人一起跑到岩砦东门门口,都有些诧异。
只见雨秋平在门前不远处勒马,大声朝着营墙上的那个黑衣男子喊道:“在下雨秋平,敢问大人是否就是织田上总介大人!”
此言一出,无论是远处的常磐备,身边的前田利家,和营墙上的织田军,都是大吃一惊。
站在织田信长身边的水野忠光愣了一下,匆忙准备让织田信长下城。没想到织田信长轻笑了一声,居然一步上前,应道:“正是余。”
“大殿!”水野忠光大惊失色,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道:“丹下砦守军不足,要是让今川家知道您在这里,恐怕就会大军来袭!”
“哼。”织田信长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水野忠光的劝谏,而是向雨秋平喊道:“你是如何认出余的?”织田信长今天没有穿鲜明的衣甲,也没有竖立马印,没想到居然被一下子认出。今川家内可是没有几个人见过织田信长的。
能说你长得和光荣游戏《信长之野望》里的人设几乎一模一样么。雨秋平暗自嘀咕道。嘴上只好强行解释道:“在下曾见过您的画像。”
“哈哈哈…”织田信长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那些画得还不如三岁小儿的丑画像,居然也能认出余来么?那么,雨秋红叶,此来何意啊?”
“没什么意思,久仰大名,就是希望能够有幸目睹上总介尊容罢了!”雨秋平有些兴奋地说道。说起日本战国时代,织田信长几乎就成为了一张名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作为《信长之野望》的忠实玩家,能够看到织田信长本人,也算是不虚此行了!这就是为何雨秋平刚才心急火燎地策马过来的原因了。身旁的前田利家看到雨秋平兴奋的神色,忽然觉得,和雨秋平与自己初次相见时的激动神色有些类似。
“大名?”织田信长嗤笑了一声,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凝视着雨秋平,“可是那尾张的大傻瓜的大名啊?”
“哈哈,不是。”雨秋平看到后者毫不介怀地说出了尾张的大傻瓜这个几句侮辱性的评价,心中多了几分钦佩,策马转身准备告辞。临行前,对着织田信长说道:“在下听说的大名,是战国的风云儿。”说罢,就带着一头雾水的前田利家策马离开。
营墙上的织田信长注视着雨秋平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你小子,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前田利家看着雨秋平沉浸在兴奋中,出言取笑道,“那么想看我
家主公干什么?”
“前田大人说笑了,上总介可是大名人啊!”雨秋平兴奋地说道,“能见到他本人,这一趟也就没白来。”
“真是搞不懂。”前田利家嘟囔了一句,“不过,我们这好奇怪啊。我一口一个小子,你一口一个大人,感觉太微妙了。”
“你也知道啊。一口一个小子。”雨秋平斜眼看了一眼前田利家,后者自从熟了之后就不肯叫自己的大人了。“濑名殿下宽厚,才允许你在正式场合那样胡来的。”
“这样吧,我们改一个字,一切问题就解决了。”自来熟的前田利家忽然一夹马腹,马匹就靠到了雨秋平的边说,他一把伸出手臂,搭在了雨秋平的肩膀上。
“你不要叫我大人了,叫我大哥!不就结了么!”前田利家哈哈大笑道。
“我已经认了一个大哥了啊!”雨秋平回忆起朝比奈泰亨强迫自己认大哥时的场景,似乎还有些类似,这两个大哥的性子也都是没大没小的,“不能再认一个了。那个就是朝比奈泰亨大人。”
“没事嘛,反正我们见面次数又不多,”前田利家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你在今川家就管朝比奈泰亨叫大哥,什么时候出使我们织田家就管我叫大哥。”
“哈哈,那也行吧,”雨秋平发现前田利家似乎根本不在乎两家之间的对立关系,说的好像两家就像邻居一样,心中没来由得一乐,就答应下来,“大哥。”
“好嘞,小子!”前田利家满意地笑道。
到了2月13日下午,五个村庄的赈济工作已经基本完成。
“好了,大哥。”雨秋平带来部队离开了最后一个村庄,“差不多也到了我们分别的时候了。”雨秋平有些伤感地说道,“我们要准备撤围了。”
“啊?你们还真的撤围了啊!”前田利家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去。
“不然呢?”雨秋平看到后者的表现,十分诧异,“不是说好的么?你们难道一直不相信我们要撤围么?”
“当然不信啊!”前田利家毫不客气地代表了所有人,“我们织田家上上下下,都不相信!”
雨秋平看了一眼前田利家,想了想自己这个新大哥口无遮拦,喜欢乱说话的特性,就没把他的话当真。不过,这至少也说明,不少人都是心存怀疑的。
“那你们为什么和我们谈判啊?”雨秋平问道。
“你们帮我们赈济百姓,或是放我们解围,都是我们赚啊!”前田利家理所当然地说道,“难道因为担心赚不了两文钱就不去捡那白送的一文钱么!”
前田利家理所当然地语气让雨秋平感觉被人看扁了一样,于是他气鼓鼓地说道。
“我雨秋平一向说到做到的,”雨秋平很坚定地看向前田利家,“绝不反悔。”
“哦?这在战国乱世,可是会很吃亏的啊。”前田利家哈哈一笑,拍了拍雨秋平的背,“别说大哥没提醒你。”
“我爸妈从小这么教导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吃亏又如何。”雨秋平摇了摇头。
“你这小子,有意思。”前田利家笑道,催马准备离开,“那么,后会有期了。下次相见,说不定就是敌人了呢
!”
“不过你小子放心,”前田利家远远地回头喊道,“在战场上,如果我抓到你,会手下留情的!谁叫你是我的小弟呢!”
2月16日,今川家完成了一系列收尾工作,大军在濑名氏俊的带领下开始缓缓返程。路过冈崎城时,在天守阁大堂举行了评定会议。由于没有今川义元在,会议可以直接进入正题而免于一上午的宫卿会议。
雨秋平再次荣膺了一番功的奖赏。不过由于雨秋平这次要求用军粮赈济他国百姓,还释放了俘虏,让家内不少人对他有些不满。雨秋平的官职因此没有再次提升,只是增加了两千石的封地。
而雨秋家私下的评定会议中,雨秋平在福岛安成私下地强烈推辞下,把一番功给了御前崎仲秀,二番功给了吉岗胜政,两人现在还在为功劳的排序争执不下呢。
2月23日,雨秋平的常磐备终于回到了骏府。之前在远江时,濑名氏俊,朝比奈泰亨和奥平贞吉就先后解散部队,只剩下雨秋平带着部队回到骏河。雨秋平在路上无法拒绝朝比奈泰亨的热情邀请,还在挂川城休息了一天。
不久后,濑名氏俊安顿好了领地,也亲自赶了过来,追上了雨秋平的军队,打算向今川义元汇报这次的情况。
到了骏府城后,雨秋平本来想安顿完军队,洗个澡,就立刻去找今川枫,哪曾想今川义元居然直接把他打发回了领地。
“出征之后不回领地怎么行?”今川义元当时正在擦拭千鸟香炉,头也不抬地给雨秋平下了命令,“阵亡将士的安定,春耕,部队换装,奖赏的下赐,新领地的接受,哪个不需要你?”
说到阵亡将士的安葬,雨秋平倒是有点上心了。这次一共只阵亡了3个人,雨秋平也把他们的红叶都取了下来,写上名字,永远收藏。在领地内,雨秋平还开辟了一个小小墓地,给之前阵亡在知立的足轻们立了石碑。
“怎么了,赖在骏府不想走了?”今川义元挑了挑眉毛,看向雨秋平,“莫非你看上的姑娘就在骏府?”
“不不不,大殿说笑了!”雨秋平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总不见得告诉你我看上了你女儿,还早就情定终身了吧!雨秋平二话不说,撒腿就跑,今川义元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去叫濑名大人过来。”雨秋平走后,今川义元吩咐小姓,去叫濑名氏俊。片刻后,濑名氏俊就赶到了今川义元的屋子里。
“战况和后来的赈济你不是都在信使里和我说了么,”今川义元继续擦拭着他的千鸟香炉,小心翼翼地,直到擦拭的一尘不染,“雨秋那孩子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的常磐备战力很高啊!而且依旧宅心仁厚,没看错他。”
“没错,大殿。”濑名氏俊点了点头,“那孩子的前途确实不可限量。”
“那你这么急着过来干什么?是不是就等在门外。”今川义元笑道,“你用军粮去赈济百姓的事情我批准了啊,不用来请罪。虽然一般人可能有点意见,但是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毕竟,我猜你是为了试探内奸么,事急从权,选择正确!”今川义元神色骤然严肃起来,放下了手中的手帕,“那么,结果如何!”
第八十五章 忙碌
接下来的几天,忙碌的雨秋平一直没能有空回到骏府去。
他要忙着去接受新的两千石的领地。两个村落共有六百多人,一个是渔村一个是种田的,在雨秋平原来领地的西边。这里原来是濑名家临时看管的地区,来交接的正是濑名氏义。在后者的安排下,直江忠平很快获得了大量村落人口,户籍,收成,家庭状况等资料,代官的交接也迅速完成,不由得让雨秋平对这个抠门的濑名氏义刮目相看。
“这些东西当然要统计清楚啊。”濑名氏义白了雨秋平一眼,“不然每年都会有人偷奸耍滑想少缴税,那不要亏死啊。”
这一次负伤的几个足轻,被雨秋平安排到这两个新的村子里去当法官。法律教育的普及也耗费了雨秋平大半天的时间。
之后,雨秋平则和直江忠平赶去视察工匠们的工作。在雨秋平离开的将近一个月里,又有29副具足完工。不过,鉴于雨秋平打算小小的扩军一下,工匠们还是需要继续努力生产。
雨秋平打算把每个小队扩充到50人,每个小队的名字也改名叫做排。排的长官就叫做足轻大将。而每个排由五个班组成,每个班10人,长官叫做足轻头。这就需要多招募一批新兵。对于新兵的训练,雨秋平也和以前训练最早的老兄弟们采用一样的原则。不仅在选拔时可以避开那些有各种关系背景的人,训练时也严格要求。每天晚上则也要学习汉语,因为日常军队内的用语和纸面命令就都是汉语。
当然,部队的伙食供应也必须维持。雨秋平发现,如果不给部下们吃饱,自己那套训练方式是要死人的。一日三餐不仅顿顿管饱,每几天还能吃上一次肉,鱼肉也是经常供应。
除了250人之外,雨秋平还设立了一只小小骑兵队,一共有20个人组成。由他们负责侦查,掩护等工作,长官就是那个叫做穴山信实的传令兵。
雨秋平之所以对这个穴山信实印象深刻,倒并不是因为他骑术高超,在知立城就被雨秋平派去当传令兵。而是因为他在学习汉语时,每一节课下课,都会缠着雨秋平问问题,让雨秋平把一些他说出来的日文翻译成汉语,再写下来。
而他问的单词,都是和女性的各种身体器官有关。被恶心到的雨秋平于是去打听了一下这个穴山信实,原来他是个单身汉,却特别喜欢逛窑子。只要兜里有了闲钱,就会偷偷跑去骏府城的青楼里面,是个着实的大色鬼。
好吧,本着唯才是举的原则,雨秋平还是给了他一个足轻大将的职务。而工匠们也按照穴山信实的要求去生产轻便一些,便于骑兵穿戴的具足。
“有没有可能生产马铠啊!”雨秋平想象着以前在游戏里看到的那些铁甲骑兵,满眼小星星地比划着。
“大人…”花丸努力掩饰住自己看智障一般的眼神,“这不现实。马匹披上那样的铠甲,跑不了几步就累得走不动了。”
后来,花丸还和其他工匠们讲笑话一般讲出了这个提议,当然没有说是雨秋平说的,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第二天,直江忠平就把这个笑话分享给了雨秋平,黑着脸的雨秋平于是放弃了马铠的计划。
等到领内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雨秋平在2月29日赶回了骏府天守阁,在三楼的楼梯上恰巧遇到了孤身一人下楼的今川枫,她今天穿
着那件漂亮的毛皮大衣。
“平!”今川枫看到雨秋平的身影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下子激动地低声叫了出来。
雨秋平四处打量了一下,楼梯转角处刚好没有人,突然抢上前一步,就将少女拥入怀中。紧接着,就一言不发地向今川枫脸上吻去。今川枫匆忙把头一偏,被雨秋平吻到了嘴角。
“平,这里是天守阁呀!”今川枫低声喊了一声,奋力挣扎着,却被雨秋平坚定不移地触上了她柔软的唇,在雨秋平怀中挣扎的少女突然平静了下来。
“唉。”今川枫把头贴在雨秋平的胸口,细声细语地抱怨着:“这里是天守阁诶,平也太大胆了吧。”
“我是看到没人了的呀。”雨秋平坏笑了一下,在少女的额头上轻戳了一下。“下午小木屋见。”
话应刚落,三楼的楼梯转角处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雨秋平和今川枫匆忙分离,装作两个不认识的人一样擦肩而过。
下午,今川枫难得没有迟到,准时赶到了小木屋这里。刚一进门,今川枫就一下子扑到了雨秋平怀里,狠狠地掐了一下雨秋平的腰。
“疼疼疼!”雨秋平倒吸了一口凉气,取笑道:“现在怎么这么主动呀,刚才在天守阁里怎么扭扭捏捏的。”
“你也知道是天守阁啊。”今川枫白了雨秋平一眼,嗔怪道:“你知不知道,家里都有些流言说什么,我在外面有了情郎了。”
“啊!”雨秋平吓了一跳,“我们不是挺隐蔽的么,怎么会…”
“哎呀,不管这些了。”今川枫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从雨秋平怀里挣脱出来,和雨秋平面对面坐在屋里的桌子边上。
“这次平能够平安归来,真的是太好了。”今川枫打量着雨秋平,开心地笑了,“终于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的了。”
有一个牵挂着自己的人,有一个能回去的家。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雨秋平也笑了,“但是这次官职上没有提升,还是侍大将,没能说到做到…”雨秋平有些落寞地提起了在送行时他发的誓。
“才没有呢。”今川枫打断道,“平后来不是把誓言改成了平安归来么!”
“也是!”雨秋平哈哈一笑,“这样就不用内疚了。”
“而且我觉得,平用自己的功劳和升职,去换那一千多尾张的可怜人的命,做得很对呢!”今川枫眼中满是自豪和欣慰,“平果然是我的大英雄,和那些整天就想着自己武名的武士不一样!那些人整天都在讨论平你的常磐备,但我觉得你赈济灾民的事才最了不起!”
“唉,枫儿你都知道了?”雨秋平本来还想和今川枫讲一讲这次出征的事情呢。
“家严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说了。”今川枫回忆着那天的晚宴,甜甜地笑了,“虽然我哥哥还有其他几个大人都觉得平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家严和祖母都表扬了平呢!”
“家督大殿和寿桂尼大人么!”雨秋平愣了一下,能得到这两位的认可,还是让他心下很是激动。
“是呀。”今川枫笑道,“家严说你有恻隐之心,是很忠诚可靠的武士。祖母虽然没有多说,但是也说你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呢。”
“两位大人真是抬爱了。”雨秋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忽然问道:“枫儿
,话说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呐,你到现在才想起来问啊。”今川枫瞪了雨秋平一眼,“再不问可能就来不及了哦。”
“我我我…”雨秋平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之前!太忙了,所以才…忘记了!”
“好啦,我知道平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今川枫善解人意地一笑,“生日是四月初七。”
得知今川枫的生日还有一个月就要到了,雨秋平猝不及防地开始准备生日礼物。
既要漂亮,让女孩子喜欢。又要体现出自己的心意,必须是亲手做的、
雨秋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挂在衣架上的红叶披肩,透过红叶披肩后面的窗户,可以看到骏府的街道。
这个披肩,就是特别完美的礼物,是少女一针一线为自己缝制的。雨秋平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改怎么样做一个可以和这个披肩媲美的礼物。
针线活自己是彻底不会,也没本事给她锻造一些首饰什么的。
我可是个穿越者啊,穿越者总归要有点奇思妙想的吧!
雨秋平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还不错的主意贺卡。当然不是那种很无聊的贺卡,而是小时候玩的那种,一翻开贺卡,里面很多纸片人物,事物就会立起来,左右移动的那种。
定下了目标后,雨秋平就先做了几个简易的模板,来试验一下这个贺卡的原理到底是什么。总算弄清楚了一系列机关后,他就去遵照合适的材料这可着实不好找,在这个年代,似乎还没有硬纸板这些东西存在。无奈之下,他只得用两张画纸,把一个薄薄的木板夹在中间。然后再画纸上画画,制作形象。贺卡大概有a4纸大小,给了雨秋平发挥的空间。
他构思了良久,终于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做一个婚礼一样的贺卡。
贺卡到时候竖起来的那一面,画一个教堂式样的西方婚礼的背景,有彩色的玻璃窗,烛台,各式各样的彩带,还有几个西方哥特式教堂的柱子和一个圣母像。而平放的那一面,则画上了欧式地板和一些小装饰。
至于打开贺卡时会立起来的部分,雨秋平设置了7个。一个是身着白色婚纱的今川枫,为了画好这个图像,雨秋平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这年头的画家,没有几个会素描的,画出来的都是织田信长口中奇丑的画像。雨秋平这个美术课长年不及格的半吊子画人物都比他们更写实。画完了今川枫,雨秋平对自己的形象倒不是特别在意,画了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样子,大概过得去就行了。
他还画了一个一身白衣的牧师站在两人中间,以及今川义元和雨秋平脑补的今川枫的母亲的样子,还有自己的父母,站在两边作为陪同。
虽然今川枫在雨秋平准备期间,多次想问出礼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雨秋平却守口如瓶,不肯说出来,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4月3日,礼物宣告完成。这个贺卡可着实比前世的那些纸贺卡厚了不少。
4月7日上午,雨秋平兴奋地捧着贺卡,等在了天守阁花园旁的假山那里。由于晚上今川义元会给女儿举办家族内的生日宴会,雨秋平不能参加。送礼物也就只能挑在白天了。
正当他满心期盼着少女看到礼物时惊喜兴奋的表情时,一个不速之客却悄然到来。
第八十六章 叶落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陌生的男声冷冷地响起。
正抚摸着自己的作品的雨秋平大吃一惊,匆忙将贺卡藏在身后,向来人望去不是别人,正是今川义元的嫡长子,今川氏真后者正冷冷地打量着雨秋平。
“少主!”雨秋平匆忙跪下行礼,然而,还没等他膝盖落地,今川氏真便有些厌恶地说道:“不用了,起来吧。”
“少主,您这是…”雨秋平愣了一下,不知道今川氏真为何对自己有这么大的火气。
“你是来给我妹妹送礼物的吧。”今川氏真扫了一眼雨秋平背后的贺卡,逼问道。
“少主说笑了。”雨秋平吃了一惊,匆忙摆手道,“在下…”
“你当世上真的有不透风的墙么!”今川氏真打断了雨秋平的话,“还是当本公子的忍者都是吃素的?”
雨秋平咽了口唾沫,身体颤抖了一下。大脑几乎断路一般地无法思考。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今川氏真已经通过忍者的监视知道了自己和今川枫的关系。
“我来这里不是和你打太极的。”今川氏真向前走了两步,逼视着雨秋平,“是来和你把话说清楚的!”
“这件事情我还没有跟父亲说,你是父亲看好的后生,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你和父亲有所冲突。”今川氏真的话让雨秋平稍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所以我来解决这件事情。”
“离开我妹妹。”今川氏真不等雨秋平说话,就恶狠狠地说道:“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被你这个骗子利用了。你不要以为你的算盘我不知道,”今川氏真冷哼了一声,“勾搭上我的妹妹,一举成为今川家一门众,从而飞黄腾达,你这明国人心思可不少啊!”
“少主,不是这样的。”雨秋平感觉胸口有些气闷,顶撞道:“在下和公主殿下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
“枫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今川氏真看到雨秋平居然敢顶嘴,更加恼火,“婚事从来都是应该由家督亲自主持的,枫她已经一拖再拖,最近更是一反常态,拒绝和父亲提起这件事。”今川氏真冷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为什么呢,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在从中作祟!”
“我没有!”事关今川枫,雨秋平也有了脾气,“在下和公主真心相爱,没有任何飞黄腾达的心思!在下爱慕上公主时,还不知道公主的身份呢!”雨秋平一五一十地解释了自己和今川枫相遇的经过,“在下也一直努力,一定会爬上更高的位置,得到家督的认可,向公主殿下求亲!请少主拭目以待!”
“还挺硬气!”今川氏真的表情更加不屑,“口口声声说着真心相爱,就是靠这张嘴讨得我妹妹欢心的吧!都是假的吧!”今川氏真冷笑了一下,“要是真的真心爱她,为什么要做伤害她的事!”
“在下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公主的事。”雨秋平不卑不亢地顶了回去。
“还说没有!”今川氏真抬手就给了雨秋平一巴掌,雨秋平忍着疼痛,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
“你缠着我妹妹不放!就是在伤害她!”今川氏真骂道,“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一个侍大将凭什么迎娶公主啊!你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迎娶公主吗?”
今川氏真掰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给雨秋平看:“濑名殿下和鹈殿殿下都是家老级别的,迎娶的是父亲的妹妹。而松平元康是松平家的家主,也只能迎娶父亲的养女!”
今川氏真不屑地看着雨秋平,“你一个侍大将!凭什么去迎娶今川家的公主!我父亲,我祖母,全骏河,全今川家的人,哪个会认同这件事情!你视今川家的脸面如无物么?”
“在下说过,在下会努力取得更高的地位的!”雨秋平低声喝道,“在下不会永远都是一个侍大将,我会成为部将,成为城主,成为家老,直到配得上公主!”
“你自己也知道还有那么多级别要上升啊!”今川氏真恶狠狠得吼了回来,“你要几年?你要几年能升上去?普通人一辈子也就是个部将!部将到家老又要多少年?”
今川氏真指了指天守阁的方向,愤怒地连手臂都有一些发抖了,“枫今年已经16,马上就要17了,早就应该嫁人了!”今川氏真穿了几口气,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你知不知道这么晚还不嫁人,会背负多大的压力?家里已经有传言说枫她之所以不嫁人是因为和奴仆私通!”今川氏真看着雨秋平有些动摇惊讶的双眼,“这对女孩子的名声会有多大的损害?”
“你让她等你,你要让她等多久?家督又会允许枫公主不嫁人到什么时候?”今川氏真连珠炮似的骂道:“到了二十多岁还怎么嫁人啊?就为了等你把青春年华都空耗过去,还要承受流言蜚语?”在今川氏真愤怒的咆哮声中,雨秋平呆呆地怔住了。是啊,他之前一直没有走出这个误区。在这个年代,女孩子早就应该嫁人了啊。他心中的结婚年龄还一直都是二十几岁呢。
“我们武家,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今川氏真看着雨秋平,“你上过两次战场,不会不明白兵凶战危的道理!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你打算让枫怎么办?一辈子嫁不出去么!”
雨秋平的喉结剧烈地蠕动了一下,心中仿佛被撕扯一般剧烈地疼痛着。他不得不承认,今川氏真说的,就是实情。自己这样,确实是在耽误今川枫一辈子的幸福。
“你好自为之!离开我妹妹!如果你真的爱她的话!”今川氏真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剩下雨秋平一个人,在假山后面不知所措。
“呐,平!”今川枫银铃般的笑声忽然从耳畔传来,把愣在原地的雨秋平唤了回来。雨秋平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看到今川枫笑靥如花,雨秋平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有些夸张的微笑。
“平你也有酒窝呀。”今川枫伸出手指,一只手指着雨秋平的酒窝,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孩子也一定会有酒窝的!”
“枫儿你”雨秋平一下僵在了原地。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不是,怎么可能啊。”她脸色一红,“我们又没有…过。但是我们以后不可能没有孩子的啊。”
孩子。这个词如闪电一般击中了雨秋平,而且格外的痛。他的思虑跳跃到了未来,今川枫成了他的妻子,他成为了今川家的一门众,雨秋家也将成为今川家的羽翼。他们的孩子在庭院里嬉戏,他则成为了一国一城之主。他内心极度渴望那一天,他爱今川枫能够在他身边,他爱能够拥她入怀,他爱她的气息和味道,爱她银铃般婉转动人的微笑,爱她缎子般的长发,爱她倾国的容颜。
他爱
如果他毁了这一切呢。
因为他陡然意识到,之前两人如胶似漆的爱恋,不过像是前世恋爱的学生一般,不考虑任何杂念。可是他现在是在日本战国,他的爱人是今川家的公主。一系列现实的问题如潮水般涌来,几乎把他击垮。
自己只是个侍大将,配不上她。她也不可能忍受着流言蜚语,等到他能配得上她的那一天就算今川枫愿意,家里的人也不会同意的。
“不可能啊。”他失口说了出来。
她皱起眉头,“好吧,不讨论那些事情。”她捏捏他的手,明显在期待一个让她安心的回答。
雨秋平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后退了两步。她困惑地蹙紧了眉。
“平,怎么了?”
“枫儿我们…”雨秋平深呼吸了一下,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陡然提高了音量:“身份地位差的太多,根本不可能啊。”
她顿时脸色煞白:“可是…你说过…”
是啊,他说过,他承诺过。罪恶感噬咬这他,让他几
乎喘不过气。
“我会用一生一世去守护小姐。”他喃喃地说道,“让小姐从此以后,只要看到红叶,就会想起我,想起我不变的心意。看到红叶,不会哭,只会甜甜地笑。”
“就让这满山恒久不变的红叶作证,”雨秋平低下头,注视着少女,用此生都没有过的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小姐,我爱你,不管什么身份的差异,请让我守护你吧。”
“心似红叶染神榭,常磐秋色契君心。”雨秋平轻轻念道,看着少女不断涌出的泪水。“我的心意,若这满山红叶一样恒久不变,染红了神榭。永远伴随着秋色,守护着小姐的心。”
我一向说到做到的,不是么?难道我要食言了么。
雨秋平拉住今川枫的手,心如乱麻,语无伦次,徒然想把心中汹涌的情感诉说清楚:“你已经17岁了,不可能一直等着我提升,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枫儿。我不能这样拖累着你。我和你在一起,还会给你带来那些恶毒的流言蜚语,让你承受莫大的压力。”
“我们可以暂时分开,并不是一刀两断。我会不断努力,提升到更高的,高到配得上枫儿的地位。枫儿也可以先遵循家督大殿的意见,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就请出嫁吧。如果没有,我又恰巧能够快速提升,我再来找枫儿。如果枫儿已经出嫁了,”说到这里,雨秋平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手也颤抖了起来,“那我也会遵守诺言,用一生一世去守护今川家,守护你的幸福。”
她张开毫无血色的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雨秋平近乎疯狂地揉着她无力的双手。
枫儿,求你,求你明白我不想害了你啊。请把一切压力和痛楚都交给我吧。
“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么。”她的声音了无生气,“你为了让我不必为难,就要和我分开,把一切压力和重担扛在自己身上,去拼命提升,去追逐那渺茫的希望。”
“而我,只需要待字闺中,等待家严的安排,什么都不用担心。没有流言蜚语,不会虚度光阴,不管是你还是别人,一定可以嫁个好人家。一切压力都由你抗下了,这就是你的爱。”今川枫的语调冷得让人有些可怕。她的一切,眼神,姿势,脸庞,嗓音,无不把她的悲伤展露无遗。
“枫儿,你会明白我的。我不能让你为了我承受那么多痛苦和风险。”雨秋平沉声说道。
“没事的,平,我理解。你愿意承受爱情里的所有痛苦。”
他后退一步,扶着她的双肩,偷瞟她的眼睛,“真的吗?”
她讪讪地笑了,“想听实话么,根本不理解。”她伸出手,在脖颈的背后摸索了一会儿,解下了那串挂坠,决绝地塞到了雨秋平手里。
“心似红叶染神榭,常磐秋色契君心。”她轻声念道,“这是你亲口对出来的。我早该明白的,最后结局都是一样的。”她摇了摇头,眼中含泪,无比失望地看着雨秋平,“到现在,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你不明白我想要什么样的爱情吗?你做出这个决定,真的让我很失望。我原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枫儿,”雨秋平急急地唤道,还想再说什么。
“雨秋侍大将。”今川枫的语气骤然变冷,漠然地看着雨秋平,“请不要直呼我的名讳,请自重。”说罢,她就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少女的泪水,随风飘散。她努力止住呜咽声,不让少年听到。脚下的步子越开越快,逐渐失去了冷静,直到冲回了天守阁内自己的屋子,放声大哭。
只留下他一个人,捏着那冰冷的挂坠,抱着没能送出的礼物,靠在假山边。不久后,下雨了。
他将挂坠系回了脖子上,就和刚来这个时代时一样。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我又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第八十七章 惘然
“记住一件事,会是你对自己一辈子的挑战,看看你能不能战胜自己。”雨秋平走到门口时,今川义元忽然说道。
雨秋平转过身,侧耳倾听,那句话,从此印入了少年脑海,伴随了他整整一生。
“做无悔的选择。”
雨秋平愣了一下,猛地眨了眨眼,视线再次缓缓地在眼前对焦,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着。刚才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到了家督大殿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了。
做无悔的选择么。脑中,竟下意识地浮现起了这句话。
雨秋平握紧了胸前的挂坠,小心翼翼地把贺卡护在怀里,不让它被雨水淋湿。
“我后悔了么?”雨秋平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天空。
不久前,我还有一个心爱自己的眷侣,还有一段美好的爱情,现在,因为这个选择,什么都没了。
但是,难道真的要自私的为了自己的爱,赔上今川枫的未来么?让她耗尽自己的青春,去等待不一定等得到的雨秋平么?她将不得不承受数不尽的流言蜚语,家族的压力,先不说今川义元会不会同意女儿的胡来,就算他真的同意了。万一自己没能爬到高位,今川枫该怎么办?
少公子说得没错,那样太自私了。
爱她,不就是应该替她承受痛苦么。
雨秋平长叹了一口气,努力直起身来。我是一个男人,理所应当,应该去替她承受这一切。让她能够轻松些,无论最后嫁给谁,都可以收获幸福的未来。
而我会奋力拼搏,直到有朝一日,能够获得配得上她的地位。虽然,那时她恐怕早已出嫁。但这才对她是更好的结果,不是么?
枫儿,我会用一生一世去守护你的幸福,无论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我。放手,才是爱你。
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雨秋平最后望了一眼天守阁,今川枫闺房的方向,窗户紧闭,她没有再看一眼自己。他叹了口气,离开了花园。手里捧着那没能送出去的礼物,和那没能说出的“生日快乐。”
他不知道,在他自己的房间内,窗户被微微打开了一条缝。一位少女,看着他渐行渐远,止不住的流泪。
回到领地,雨秋平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是平日的那个有说有笑的少年,而变成了一个不苟言笑,一心埋在工作里的工作狂。
无论是军法的制定和完善,还是日常的训练,他都亲力亲为。至于骑兵的训练问题,虽然雨秋平从朝比奈泰亨那里请来了教头帮忙训练,但是却依旧要求骑兵和步兵一样进行站姿训练,三面转法等训练。甚至还要求骑兵排成横平竖直的方阵,向步兵一样整齐的行进,方阵一旦不够整齐,骑手就要做俯卧撑。
所有骑兵在训练后都怒气冲冲地去找御前崎仲秀算账,因为是后者在雨秋平思考如何训练骑兵时,取笑了一句:“大人也就只会练练步兵,拿骑兵就没辙了吧!”结果触到了雨秋平的霉头,后者话不多说,就用训练步兵的方法训练骑兵了。
生活中,雨秋平唯一一个和往日的那个雨秋平还有些相似的地方,就是他恢复了折红叶的传统,每天晚上都会在油灯边折纸红叶。折完的红叶,被发给了正在训练的五十几个新兵们。多余的,都被雨秋平折完就在
油灯的火焰上烧掉了。
“大人这是怎么了?”福岛安成一行人曾经私下问过直江忠平。众人虽然都猜出了一些端倪,但是也不好确定。
“还是别问了吧,大人正烦着呢。”直江忠平摇了摇头,“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小子,还不肯戴红叶么?”御前崎仲秀看到跟在直江忠平身边的本多锅之助,就出言取笑道,“见到我们常磐备这么厉害,有没有动心啊。”
“在下是松平家的武士。”本多锅之助不苟言笑地说道。
“是吗?那我看你举着大人的马印时,可是非常自豪啊!”御前崎仲秀语气又变得阴阳怪气,“举得笔直,一晃都不晃啊!”
“那是在下的义务,向临时主家尽忠!”本多锅之助脸色一红,低声吼道。
“仲秀,别整天挖苦别人。”福岛安成拍了拍大人的肩膀,“快回去训练,别给大人添烦心事。”
4月12日,濑名氏俊派传令兵到雨秋平的领地,让他回一趟骏府,帮他处理一下春季账务上的事情。
雨秋平再返回骏府的路上,心中五味杂陈。有些期待和欣喜,希望能够有机会再看到今川枫。但又满是悲伤和担忧,生怕今川枫冷冰冰地不理睬自己。
当他再次踏入骏府城今川家的府邸内时,一阵阵悲伤如浪潮般拍打着他的内心。美丽的花园,此刻却全无颜色,那许多曾留下两人美好回忆的地方那假山,那打雪仗的空地,那试衣间,雨秋平此刻甚至都不敢靠近。他直直地走上天守阁,沿着楼梯向四楼,濑名氏俊的办公室走去。
走到三楼转角时,忽然,雨秋平心中猛地一颤。他鬼使神差般停下了脚步,抬起了头。片刻后,那魂牵梦萦的少女,也恰好孤身一人,正在下楼。两人依旧在三楼转角处相遇。恍若几十天前的相遇。
雨秋平愣了一下,目光有些期盼却躲闪着向今川枫望去。后者垂下眼睑,默默地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两人不曾相识。这次,是真的仿佛两人不曾相识。
少年忽然的哽咽声让今川枫心中一阵剧痛。特别是,她还听出了,少年在努力抑制那声哽咽,不让她听见。她差点克制不住想要回头再看他一眼的冲动。
雨秋平听着今川枫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抬起头,望向天花板,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
曾经的甜蜜和温暖,俏皮和可爱,都已经一去不复返。只剩下冷冰冰的面孔。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时光永远停留在去年的秋天,枫叶红遍满山时,两人相遇的日子至少那天,还能看到少女的笑。
雨秋平一步一步沉重地上楼,没有注意到,少女的脚步声早已戛然而止。
二楼楼梯转角处,今川枫倚着墙壁,默默地听着少年沉重的脚步,和往日轻快欢乐的脚步判若两人。她多么怀念,那个笑起来很阳光的少年。只是他什么都不懂,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她的心思,以及那句和歌的意思。
雨秋平和濑名氏俊处理完一系列账目后,雨秋平就准备告辞回领地了。
“这几天经常需要你的帮助呢。”濑名氏俊挽留道,“不如住在天守吧,也省得来回奔波。”
雨秋平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下来。“在下出去吃个晚饭,待会回来。”
雨秋平刚刚离开房间没几步,就透过回廊看到了正在三楼徘徊的今川枫。雨秋平悄悄地倚着栏杆,远远地凝视着她,后者却没有发现自己。雨秋平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可以不用尴尬悲伤地守候着少女。看到少女脸上也是忧色重重,雨秋平心中,忽然有一些没来由得的宽慰。或许,她也是在意自己的吧。
忽然,今川枫忽然觉得心中有一些悸动。她茫然地抬头,正看到伏在围栏上凝视着自己的雨秋平。两人的目光交会间,对视了片刻,就又都匆匆移开了目光。两人都是心下一痛,又不约而同地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又再次别开了目光。
正当雨秋平尴尬地准备离开时,忽然,他听到三楼传来了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他匆忙低头望去,正是冈部正纲和身后的几个侍从。
还离得有几步的距离,冈部正纲就躬身大声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冈部大人客气了。”今川枫愣了一下,眼眸流转间,快速地看了一眼雨秋平。
“前些日子,送给公主殿下的生日礼物,不知殿下是否满意?”冈部正纲直起身问道。虽说用的是疑问的语句,但是满满的都是炫耀之情。
雨秋平愣了一下,心中酸酸的不是滋味,脸也一下子埋入了阴影中。自己准备了那么久的礼物,却没能送出,还不如冈部正纲。
今川枫在余光中看到了雨秋平的落寞,心中也是一阵阵难受,却还要强撑着笑意,谢道:“发簪很漂亮,谢谢冈部大人了。”说罢,她就准备转身离开。
“那为何不见公主殿下佩戴啊?”冈部正纲却缠了上来,继续问道,“殿下头上的那片枫叶可不比上在下的发簪哦。”
雨秋平闻言,向着今川枫看去。她头上确实插着一根发簪,在发簪尾端,穿着一片雨秋平折的纸红叶。“她什么时候把它插在发簪上了…以前没见她这么穿过啊。”
今川枫心下一疼,又悄悄瞄了一眼楼上的雨秋平。可是碍于礼节,却也只能说道:“大人的发簪,确实十分漂亮。”话已出口,她就止不住地难受。这句话,该多伤雨秋平的心啊。
是啊,这纸红叶,怎么可能会有冈部正纲送的名贵的发簪好看呢。雨秋平黯然神伤,叹了口气。
雨秋平,你在想什么啊!雨秋平在内心对自己吼道。明明都已经决定放手了,为什么还去想这些。
其实,冈部正纲作为冈部家的二公子,年龄也合适,才是今川枫她最适合的婚姻对象吧。家督大殿也一定是这么考虑的吧。
雨秋平神色又是一黯,转身就要离去。
今川枫看到雨秋平黯然的表情,感觉心中最柔软的一角猛地塌陷。她几乎就要脱口喊出他的名字,跟他说,他亲手折的纸红叶比这些富家公子哥随手花钱买来的发簪要漂亮好多好多。可是却没能说出口。
之后的几天里,每一次相遇,都是对雨秋平和今川枫的一次折磨。明明两颗心靠得如此之近,却又只能形同陌路一般。
每天晚上,少女都会在梦中出现,依旧是他甜蜜的恋人。两人可以互相依偎着说着情话,一起打雪仗,一起看红叶。以至于,每天早上醒来,他都痛苦不堪,恨不得永远不要醒来。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八十八章 振作
“你最近怎么了?”在所有工作告一段落时,濑名氏俊出言问道。
濑名氏俊早就看出雨秋平的不正常,但是后者一直埋头于案牍之中,就没有去询问。他拉住准备要走的雨秋平,让他坐了下来,准备和他好好谈谈。
“殿下。”雨秋平神色黯淡,“一点私事罢了,不值得殿下挂念。”
“你是我看着成长的后生。”濑名氏俊拉开凳子在雨秋平身边坐下,“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谈谈。”
看到雨秋平有些犹豫,濑名氏俊慈祥地笑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会有各种各样不愿意和他人提起的烦心事。也算是过来人了。但是以我自身的教训,告诉了别人真的会好很多。”
“不愿意说也不勉强你。”濑名氏俊安慰道,“事情总会过去的,但是我愿意倾听红叶的烦恼。”
雨秋平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多谢了,殿下。”
他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这几天闷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希望殿下能够答应在下保密,连家督大殿也不要告诉。”
“好,我答应红叶。”濑名氏俊点了点头,
“在下之前和殿下说过的那个,看上的姑娘,其实是枫公主。”雨秋平话已出口,即使沉稳如濑名氏俊也是面色大变,半晌才平静下来。
“在下本和公主两情相悦,约定好努力晋升之后迎娶公主。可是前些日子,少主找我谈了谈,”雨秋平苦笑了一下,“在下也觉得少主说的有道理。我的身份和公主殿下差的太多了,怎么可能配得上公主殿下,公主也不可能一直等着我,她都已经17了。”
雨秋平说着说着,泪水再次充盈了眼眶,“于是在下在公主殿下生日那天,向公主殿下请辞了。或许这才是对公主殿下最好的选择吧。”说罢,雨秋平低下头去,捂着脸不让泪水流出。随着语言一起倾泻而出的,还有困扰他好久的压抑和煎熬,“但是还是会好难过好痛苦啊…”
濑名氏俊没有多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
“你是个了不起的男人。”濑名氏俊安慰道,“但是你也要振作起来。你这几天来,精神一直都这么差可不行啊。”
“你和枫公主因为种种原因或许不能走在一起,但是你们毕竟互相爱慕。”濑名氏俊宽慰道,“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她一定会希望红叶依旧是以前那个阳光开朗的红叶,而不是整天闷闷不乐的。”
“就算是为了让她开心,为了让她好受一点,你也要努力振作。”濑名氏俊郑重地说道,“何况也是要为了你自己。枫公主还没有出嫁,红叶就还有机会!你能用一年从白身变成侍大将和五千石领地的领主,又为什么不去试试再用一年从侍大将成为家老呢!”濑名氏俊给雨秋平打气道:“难得你不愿意搏一把么!”
“殿下说的是。”雨秋平努力抬起头,忍着泪笑道,“我还不可以放弃啊!多谢殿下了,在下好多了。”
“那就回领地好好放松放松吧。”濑名氏俊起身道,“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帮你保密的。”
雨秋平回到领地后,直江忠平立刻就赶来拜访。
“亲兵卫,怎么这么急着过来啊?领地里出什么事了么?”雨秋平不在时,直江忠平就是整个领地的总管。因为他毕竟是雨秋平最信任的人,人缘也很好,各方面的事物也都有涉猎。
“没有,是来探望大人的。”直江忠平带上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眼罩,俯身说道,“看到大人的气色好了不少,在下也就安心了。”
“哦?是为了我前段时间心情不好的事情么。”雨秋平边说边请直江忠平坐下。
“正是。”直江忠平点头道,“不知道在下可否为大人分忧?”
雨秋平叹了口气,上次和濑名氏俊说完之后,情绪就好了很多。他也不想瞒着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让他天天担心自己了。
听雨秋平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后,直江忠平也是一时失语。他也万万没想到,雨秋平的心上人,居然会是今川家的公主。
“大人…”直江忠平斟酌着措辞,“在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大人,也不好评价大人此举的对错与否。”
“只是…”直江忠平有些疑惑地问道,“在下有些好奇,大人做出分开的这个决定时,有没有考虑过公主殿下的想法?”
“诶?”直江忠平这一问,倒是让雨秋平愣住了。的确,当时是他提出的分手,事先也从未和今川枫商量过。“但是也是为了她好…我不可能不这么做啊。”雨秋平叹了口气。“算了,不管了,你还是先去看看工匠们吧。”
“遵命,大人。”
“对了,大人。”直江忠平起身准备告辞时,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这几日,朝比奈公子还来这里找过大人,似乎也是担心大人的。”
“大哥么…”雨秋平心下一暖,“劳烦他挂念了。”
直江忠平走后,雨秋平就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下,倒了一盏杯,好好地品味着直江忠平的话。
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还有去而复返的直江忠平的声音:“大人,朝比奈大人来了,希望见大人一面。”
“大哥么?”雨秋平诧异地问道,“来的这么巧么,客气什么,让他直接进来。”
“嘿嘿!”门被一下子拉开,朝比奈泰亨侧身挤了进来,推开了直江忠平,自己就毫不客气地大踏步往里走,“我可没跟你客气,通报的话是亲兵卫自己说的。我的原话可是,让那个颓废小子滚出来见他大哥!”
濑名氏俊和朋友们的安慰让雨秋平逐渐走出了阴影,他开始更加卖力地投入部队的训练当中。弓箭队的训练他最近多花了一些心思,毕竟弓箭手们是需要长期的训练才能提升水平的,而不是可以像枪阵那样“速成”。
4月21日,他碰巧在西村东边的森林里遇到了正在训练的查理。后者将一块圆型标靶挂在将近三百米外的树上,依旧一个人默默地练箭。
“这么远么!”雨秋平感慨道,他走到查理的身后,站在这个距
离连看到那个靶子都很勉强,“汤普森,你怕是能有百步穿杨的功夫了吧。”
查理没有回应雨秋平,而是默默地把长弓拉满,闭上一只眼睛,平心静气,瞄准着远处的靶心。额前的金发在日光照耀下格外闪耀。
随着一声松弦声响起,利箭直指箭靶而去,刹那间,箭靶立刻发出了清脆的一声。雨秋平有些好奇地跑过去去看箭靶,查理则遗憾地摇了摇头。
“大人,这是无用的去看我的箭靶,这次我又没能射好。”查理摇了摇头。雨秋平走到箭靶旁边,发现这个箭靶从里到外有五圈,中间有一个烧饼大小的红点,在三百米外几乎看不清楚。查理的箭靶上已经插了五支箭,雨秋平分不清哪一支是刚才射的。五支箭中,有三支落在三环和二环中间。还有两支插在红圈附近不远处。
“可以这么准么!”雨秋平惊讶地叫出声来,“三百米诶!居然能射中这么靠里的位置。”
说话间,查理已经从后面走了上来。默然无语地从箭靶上拔出了那几支箭。然后,便转身走回了射击的位置。
“我的父亲。”查理举起长弓,指了指远处的箭靶,“有能力直中红心,在三百米外。”
“我需要练习,我的训练还远远不足。”他叹了口气,就继续屏气凝神,准备射击。“我一定要超过父亲,达到一个皇家弓箭手必须的水准。”
雨秋平笑了笑,没有继续打扰查理,原本打算让他回去指点弓箭手,但是看到他如此专心地训练,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有着他自己的执念,就不要强求他了吧。
雨秋平正走在回到训练场的路上,忽然,那个叫做穴山信实的传令兵骑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看到雨秋平就大声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
“你小子,怎么整天都大惊小怪的。”雨秋平笑道,“什么急事,嫖资不够被人追杀了?”
“不是,大人!”穴山信实被雨秋平取笑后居然没有半点害羞,而是理所应当地答道:“怎么可能啊,大人,那些姑娘和在下一夜**后,都巴不得倒贴呢。”
“去你的,闭嘴!”雨秋平笑骂道,“到底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大人,我那个骑兵队的手下小幡杰盛,触犯了军法,要被天野大人逐出军队了!”穴山信实匆忙说道,“小幡杰盛他您是知道的,可是个大好人啊!所以我赶紧来找大人去说情!”
“哦?什么事情?”雨秋平还想再问,穴山信实却催促着他赶紧上路。“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好好。”雨秋平应道,轻车熟路地跳上穴山信实的马,抱住了他的腰。
“大人,我没让您上马啊!”穴山信实哭丧着脸说道,“一个大男人搂着我的腰好奇怪啊!我还是更希望那些姑娘搂着。”
“别哔哔,快一点。”雨秋平笑骂道。
“大人,您抱着别人骑马怎么这么熟练啊?”穴山信实好奇道。雨秋平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后者就不再多嘴了。
第八十九章 法治
雨秋平和穴山信实赶到训练场后,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可是场地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了,不少本该去吃饭休息的足轻们也都围在那里,周围还有不少村民。
雨秋平隐约可以看到,天野景德就站在这群人的中心,旁边还站着那个叫做小幡杰盛的骑手。他正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雨秋平和穴山信实下马,向他问道。然而,穴山信实却没工夫回答雨秋平的疑问,而是拉着雨秋平就往人群里冲。
“大人来了,大人来了!”穴山信实一副请到了救兵的表情雨秋平一头雾水,周围围着的那些人也纷纷喊好:“大人来了!”
雨秋平来到圈内后,就发现,似乎人们在分成两组对峙。一边是天野景德和他的那些法官们,一边是御前崎仲秀,吉岗胜政,小川佑冬还有骑兵队的骑手以及大量足轻们。小幡杰盛则站在中间,低头不语。周围还围着不少百姓。直江忠平和福岛安成则站在中间,试图调节劝说。本多锅之助则双手抱胸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大人来了,看你还得意什么!”御前崎仲秀看到雨秋平来了之后,立刻兴奋地嚷嚷道,还一副挑衅的表情看着天野景德,很明显那个“你”指的就是天野景德,“大人,你可要给杰盛兄弟做主啊!”
“就是啊!”吉岗胜政也跟着喊道,“杰盛兄弟这么好的人,天野大人一定要把他从军队里开除出去!”
“我看该开除的是天野大人吧!”御前崎仲秀又用阴阳怪气的语气挖苦道。
天野景德没有理睬两人,而是直接看向雨秋平,“大人。”他抱拳道,抖了抖手中的军法条例,“在下自问这次判罚十分公平公正,请大人裁决。”
“好歹先告诉我什么事啊?”雨秋平苦笑道,“你们瞎咋呼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什么事情呢!”
“是这样的!”御前崎仲秀立刻唾沫横飞地准备开始说,雨秋平立刻一伸手阻挡了御前崎仲秀的即兴发挥,而是看向沉默的小幡杰盛,“你自己说。”
“大人…”小幡杰盛咽了口唾沫,向着雨秋平敬了个军礼,然后抱拳说道:“在下确实违反了军法,但是在下一片好心,愿打愿罚,只是希望大人不要开除在下!”
“没事,你先说说具体什么事情。”雨秋平温柔地宽慰道。
“是这样的。”小幡杰盛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军法里有一条:未经许可,士兵擅自在训练以外的时间使用军队装备为私用,被发现者被开除军籍。”
“我知道,这是我和直江大人和天野大人一起制定的。”雨秋平点了点头。
“在下…今天早上训练开始前,正在喂养军队的马匹。”小幡杰盛看向圈外的一家百姓,“那位老伯突然抱着他的儿子向村外跑,说是小孩子被蛇咬伤了,急着去找郎中。可是治蛇毒的郎中只有在骏府城城下町才有,”小幡杰盛低声说道,“那孩子当时情况很严重,估计是耽搁不了。在下觉得不能见死不救,就抱着孩子,骑着马赶去骏府了。”
“草民可以作证!”那个老伯和周围的几个亲戚都跪了下来,“还望领主大人明察秋毫,那位军爷确实是为了救草民的孩子的啊!”
“孩子怎么样了?”雨秋平出言问道。
“现在有他妈陪着,在骏府呢。”老伯感激地答道,“大夫说已经没事了,幸亏来得及时。再晚一会儿
草民的儿子怕是就要没命了!”
“所以,杰盛你是见义勇为,为了救那个孩子,才私自使用马匹的么?”雨秋平看向小幡杰盛。
“是,大人。”小幡杰盛看到事情有了转机,有些激动地说道。
“但是天野大人认为你违反了军法,所以执意要把你开除?”雨秋平又问道。
“是啊,天野大人太不讲理了!”御前崎仲秀喊道,“这样的好兄弟,为什么开除啊!”
“就是!”吉岗胜政也嚷道,“要是我,我肯定也这么做啊!”
天野景德一言不发,静静地注视着雨秋平。周围所有人,也都将目光投向雨秋平。
雨秋平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面向自己的部下,环顾了一圈,问道:“大家伙都觉得天野大人判的不对么?”
“是!”围过来的足轻们齐声喊道。
“好,那么我宣布。”雨秋平沉声说道:“天野大人判的没错,将小幡杰盛开除出军队!”
雨秋平的话引起众人一片哗然,如果他不是这帮足轻的大恩人,救命恩人,两次带领大家力克强敌的领袖,估计他们都会一拥而上了。
“是不是都很不服?”雨秋平看着血气方刚的部下们一个个涨红了脸,自己大声喝道,“没错!我他妈也很不服!”边说,边把身上的肋差重重地往地上一摔。
“但是这是法律!不服也要执行!”雨秋平指了指天野景德手上拿的军法条例,厉声说道:“当时制定法律,是在所有足轻面前表决通过了,才生效的!现在天野大人依据法律作出裁决,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遵守!”
“可是这法律根本不合理啊!”小川佑冬今天一反常态地没有喝酒,十分清醒,“那总不见得杰盛兄弟当时见死不救才对吧!凭什么见义勇为的人要遭遇这种对待啊!”
“我觉得他做得很好!”雨秋平再次说道,“如果他真的见死不救,虽然法律惩罚不了他,我打心眼里也会很讨厌他。”雨秋平边说边拍了拍一脸懵逼的小幡杰盛,“好兄弟,你做了一件让我骄傲的事!”
“那既然他做的是对的,大人为什么还要开除他?”穴山信实急急地问道。
“因为他违反了军法。而且,不是我开除他,”雨秋平看向众人,“是军法开除了他。”
“啥?”众人又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啊?不是大人开除他的么?”
“你们误会了!”雨秋平解释道,“不是我利用军法,开除一个足轻。而是,军法要求我,开除一个足轻,你们明白吗?”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没有人立刻转过弯来。
半晌,直江忠平才有些犹豫地试探性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否是…即使连大人,都在法律的约束之下。”
“正是。”雨秋平欣赏地看了一眼直江忠平,“汉家有句话,叫做: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不管身份地位多么显赫,甚至是法律的制定者,法律一旦生效,就也在法律的约束下。换而言之,如果这次是我擅自用了马匹,”雨秋平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就会把自己开除出去。”
雨秋平看向有些茫然的众人,轻笑道:“知道你们可能一时半会理解不了,毕竟在这个年代,统治者的权利总是凌驾于法律之上,法律成为统治者维护统治的工具。需要用到法律时,就用法律惩罚奖赏,装出公正的样子。不想用到法律,就将它
抛到一边甚至修改。这都是危害无穷的事情。”
“法律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约束我们每一个人的行为,来维持社会稳定。”雨秋平环顾四周,摊开了手,“我也不例外。如果统治者能够独立于法律之外,那么法律就没有权威,他的约束目的也无法达到?大家会想,今天统治者可以不遵守法律。那么是不是等到我位高权重了,也可以违法呢?每个人都以工具的眼光看待法律,真要是这样,社会不就乱了套。”
“没有权威的法律,我们和丛林里的野兽又有什么区别?”雨秋平大声说道,“谁有实力就听谁的,强者可以肆意欺凌弱者,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样的社会是你们想要的吗?”
“今天,我就是要在这里给你们做个示范。”雨秋平拍了拍小幡杰盛,“这个了不起的兄弟,我很欣赏的兄弟,被迫被开除出军队,就是法律权威的体现。法律规定了他的判罚,我们就必须遵守!”
“大人!”直江忠平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那这个不合理的法律,以后该怎么办?”
“修改。”雨秋平看着他的双眼,答道,“今天这个案子判完之后,我们立刻修改法律。将惩罚条例改成,如果是为了不涉及重大事情的一己私利,挪用军队装备,就要开除军籍。”
“既然大人都知道法律不合理?那为什么不现在改,杰盛兄弟也不用被开除了啊?”吉岗胜政摊开手,不解的看着雨秋平,“这不是成心去坑杰盛兄弟么?杰盛兄弟这么好的人,还是从知立就跟着大人的老部下!”
“这也是为了维护法律的权威。”雨秋平解释道,“以后法律中要加上永远不可修改的一条。任何案件的判罚,都要以案件发生的那一刻的法律为准,不得修改法律后再判罚。”
“你现在觉得这是出于好心,觉得是冤枉了好人,所以要改法律。”雨秋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论是初衷,还是结果,都肯定是好的。”
“但是此例一开,以后就再也收不住了。”雨秋平沉声说道,“每一个人以后被判罚前,都会想要修改法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个要改,那个也要改,该怎么办?更可怕的是,以后万一有权有势的人犯了法,他强行要在判罚前修改对于自己不利的法律,又该如何制止?法律不就成了一纸空文么?”
“一切都是为了法律的权威,有权威的法律可以约束每一个人。”雨秋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围的一圈人,“每个人都必须按照规则行事,遵纪守法者就不用担心任何不利的危险。一旦有人违反法律,就必将受到公正的审判。”
“这就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的法治精神!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有!”雨秋平满意的看着周围的足轻和百姓都陷入了沉思。又看向天野景德,“特别是你这个法官,一定要以铁腕手段维护法律的权威,绝不可以手软!”
“至于杰盛兄弟,真的是抱歉了。”雨秋平看向眼眶发红的小幡杰盛,“这次法律有问题,给你带来了这么多不便。”
“没事,大人!”小幡杰盛给雨秋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之前在下还心有不服,现在在下已经心服口服了,愿意服从天野大人的判罚。”
“我会以私人名义补助你一些钱来养家糊口。”雨秋平抱住了小幡杰盛,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了不起的好兄弟,下次再募兵时,我一定等着你!”
第九十章 疑云
在小幡杰盛那件事以后,雨秋平五千石领地内的一千多人,嘴上就总是挂着“法治”两个字。几个人聊天,如果你三句话之内没有蹦出一个和“法治”有关的词,别人就会觉得你落伍太多了。而无论是足轻还是普通的村民,在做每一件有些问题的事情前,总是会和周围的人打听一下:“我这样做不违法吧?”
而改观最大的,则是领地内的松原家和葛田家。他们原本自视身份高贵,总是做一些飞扬跋扈,打法律擦边球的事。因为根据一贯传统,武士确实可以再村民面前无法无天。但是,小幡杰盛这件事之后,两家人立刻收敛了许多。雨秋平已经明确表示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与身份地位无关。连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部下,为了见义勇为触犯法律都被开除,他们这些豪族武士自然没有幸免的道理。因此,族内武士不敢再钻空子,占村民便宜了。而是老老实实的遵守法律,在私下里埋怨雨秋平这个明国来人根本不重视日本武士的尊严。
而军器的生产,也基本满足了全体足轻的需要。雨秋平的常磐备,总算是完成了换装,一共两百七十多人的装备得到了保证。至于接下来工匠们该生产什么,雨秋平还没有打算好。直江忠平建议他不如继续生产具足,到时候即使用不上,也可以上缴给今川义元,作为对他提供大量原料的感谢。
而新兵们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每个新兵还可以有三四个老兵对他进行指导,进步地飞快。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上了战场可能还会遭遇问题。但是至少军姿,队列这些方面,已经和老兵们相差不大了。
5月2日那天,雨秋平突然被今川义元叫去了骏府天守阁。这一次雨秋平上楼时,并没有遇见今川枫,而是直接到了今川义元的房间。
“参见大殿。”雨秋平在门口恭敬地行礼道。
“不必客气,进来吧,雨秋。”今川义元招了招手,笑道,“看起来,你精神好了不少啊?”
“诶?”雨秋平吃了一惊,今川义元是如何知道他精神不好的呢。
“哈哈。在走廊上看你总是愁眉苦脸的。”今川义元也没有过多盘问,“既然你已经好多了,我也就不婆婆妈妈了。本来还想问问你怎么了呢。”
“多谢大殿关心。”雨秋平心下一暖,“不知大殿叫在下过来,有何吩咐?”
“知道骏河的富士郡和骏东郡么?”今川义元指了指房间侧面挂着的地图。
“是骏河东边,境内有富士山的那两个郡么?”雨秋平问道。
“没错。”今川义元点了点头,“叫你来,就和这里有关。”
骏河国虽然领土不小,但是大多数区域都为山地,只有靠近太平洋的海岸地带有着肥沃的土壤和发达的商业。而骏河国东边的富士郡,全郡就大半是山地,其中就有着举世闻名的富士山。而在富士山周围一圈,还有大大小小八座山峰。这八座山峰将富士山几乎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同心圆。在富士山和八座山峰间,则有一条环绕富士山的小路。而在这些山峰的南边,靠海的地方,则有着平原地带。从今川家的骏河到北条家的相模,就要沿着这条平原上的官道走。
“富士郡和骏东郡虽然是骏河国的一部分,但并不完全由我们今川家掌控。”今川义元抬起头,看着雨秋平,“北边就有着武田家的富士吉田城,武田家
以该城为据点,控制了骏东郡和富士郡北部和西北的一片区域。”他顿了顿,“而富士郡东边的骏东郡,则有一部分控制在北条家的手里。”
“说起来,这两郡原本还是北条家的呢。”今川义元笑道,“原本北条家的起家之地就是富士郡的兴国寺,后来还是我和武田家联合起来,入侵了富士川以东的地区,拿下了富士郡呢。”
“但是,由于这两郡以山地为主,土地贫瘠,石高数不高,因此我们甲相骏三方彼此互相牵制,都没有彻底控制这两郡的意图,不少地方国人众,豪族,甚至是山贼在这里占据了不少领土,我们也懒得去清缴,因为他们一般活动在山区,不会威胁到南方平原。”
“这次就有些严重了。”今川义元说是严重,自己嘴上却是哈哈一笑,边说边把一沓纸推到了雨秋平身前,“你看看吧。”
雨秋平接过了今川义元递过来的资料,看了第一页,上面写着几个字:外交信使来往记录。打开第一页,似乎是从三月份开始记录的。
“我们甲相骏三国同盟,约定好每10天,会有一次信使互相来往的例行问候。”今川义元又开始赏玩他的字画,随口说道。
雨秋平于是开始翻看记录。
3月1日,派出信使前往踯躅崎馆。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3月3日,武田家信使到达骏府。北条家信使到达骏府。3月4日,武田家信使离开,北条家信使离开。
3月6日,派往武田家信使返回,派往北条家信使返回。
3月11日,派出信使前往踯躅崎馆。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3月13日,武田家信使到达骏府。北条家信使到达骏府。3月14日,武田家信使离开,北条家信使离开。
3月16日,派往武田家信使返回,派往北条家信使返回。
3月21日,派往信使前往踯躅崎馆,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3月25日,派出信使前往踯躅崎馆,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看到这里,雨秋平眉头一皱,一时间有些不解。就翻了一页,继续往下看去。
4月1日,派出信使前往踯躅蹄馆,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4月7日,派出信使前往踯躅崎馆,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4月13日,派出信使前往踯躅崎馆,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4月18日,派出信使前往踯躅崎馆,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4月25日,派出信使前往踯躅崎馆,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雨秋平越看越是心惊,不知不觉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自从3月16日信使返回后。所有派出去的信使都是有去无回,也再也没有接到武田家和北条家的信使。
今川家和武田家,以及北条家的联络,已经断绝一个多月了。显然有人不怀好意地截断了富士山周围的通讯线路。可是,甲相骏三国同盟附近,根本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敌人啊?难道是上杉家么?
“大殿!”雨秋平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可是大事啊。”
今川义元不紧不慢地赏玩着字画,听到雨秋平的焦急声音后,只好恋恋不舍地把眼睛从那副花鸟画上移开,看向雨秋平,“你说的没错。”今川义元点了点头
“那大殿怎么…”雨秋平差点脱口而出,还在这里看个鸟,索性及时收住,“怎么不想办法通过其他方式联系两家?可以走海路联系北条家,从远江和信浓的交界处联系武田家啊!”
“那头狮子和那头老虎都没着急来联系我,”今川义元孩子般赌气地笑了一下,“我着什么急?主动去找他们多自降身份啊。”
雨秋平此刻脑门上全是黑线,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所以大殿…”雨秋平斟酌着措辞,“有没有和两家联系呢啊?”
“没有啊。”今川义元又低头看起了花鸟画,“我不是说了吗,主动去找他们太掉价了啊。”
雨秋平此刻满脸都是黑线,再次无言以对。
“真的是这个原因么?”雨秋平追问道。
“哈哈。反正就是没去找就对了。”今川义元答道。
“那大殿叫我来,是希望我带着部下去富士郡和骏东郡调查一下么。”雨秋平问道。
“不,只是询问你自己愿不愿意去调查,”今川义元毫不在意地一笔带过道,“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不强求你去。”
“纳尼?”雨秋平大吃一惊,“谁有那么大胆子,敢截杀今川家的调查的人?”
“我们的传令兵不是已经有去无回了,哪里不敢杀了啊?”今川义元笑道。“再说这次的幕后黑手,本身就是为了挑起三国同盟间的猜忌。杀掉今川家的调查部队,不是正可以达到这个效果么?”
“可是传令兵孤身一人,一个伏击就解决了。在下带着两百多精兵,披挂整齐去哪里,没有一千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干掉在下啊。”雨秋平诧异道,“有这个实力的,只有北条家和武田家啊。派一千人袭击在下,他们难不成要向今川家宣战不成?”雨秋平酷爱历史,对于记忆历史上的年份日期有着特殊的天赋,不敢说是过目不忘,但是想要记住的,一定不会忘记。
比如织田信长的桶狭间奇袭,就是永禄3年(1560)的5月19日。而织田信长本人遭遇本能寺之变,就是天正10年(1582)年6月2日。这些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而善德寺同盟的破裂,则远在1568年。现在根本不可能破裂啊。
“所以啊,我不打算让你穿着盔甲打着靠旗去,而是打算让你只带50人,以商人的身份而不是今川家过去。”今川义元解释道。
“啊?为什么啊?”雨秋平问道。
“不然的话,这次失联事件的策划者,就不敢杀你了啊。”今川义元理所应当地说道。
“噗!”雨秋平终于没有忍住,一下子叫了出来。他总算有些明白,濑名氏俊那么宽厚从容好相处的人,为什么会被今川义元吓得半死。
“为了方便幕后黑手杀在下,所以让在下少带人去,还不穿盔甲不打靠旗?”雨秋平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是的。”今川义元再次肯定道,“你没有打着今川家的旗帜,而是以商人的身份出面。即使被杀了,今川家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声讨杀人者,那些幕后黑手才能毫无压力地来杀雨秋你啊。”
“大殿。”雨秋平真的是哭笑不得了,“在下有哪里做错了,请大殿直说。”
“没有做错。”今川义元轻轻地在耳边打了个响指,“只不过,我需要一个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