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全文阅读

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大海

    第十六章 大海

    “打扰红叶君了,实在抱歉。”伊丹康清把门关上后,坐在了床边的小马扎上。

    “是我劳烦了伊丹大人这么多天,该说抱歉的人是我。”雨秋平歉意地说道。

    “在下看红叶君这么多天一直闷闷不乐,就打算趁今天有空,来宽解一下您。”伊丹康清的官话因为常年待在海上而稍微有点不标准,“不知红叶君是否有空?”

    “多谢大人的好意了,”雨秋平叹了口气,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是我的懦弱害死了自己的朋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但是红叶君后来不也凭借着勇气,救了朝比奈公子一命么。”伊丹康清笑道,“懦弱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只要能战胜它,就不失为一个好男儿。”

    “但是康庄他已经不在了…”雨秋平哽咽了一下,“当时我要是敢冲上去,哪怕拖那么一会儿,等到朝比奈公子到了,我们三个人就都能活下来。康庄也不会连尸体都…”一想到日本战国时期,会将杀死敌人的首级割下来记功,雨秋平就感觉浑身上下不寒而栗,不敢想象那个之前还有说有笑的近藤康庄尸首分离的样子。

    “红叶君不必太过自责,”伊丹康清叹了口气,“近藤大人尽到了自己作为武士的责任,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每一个武家的荣幸。大人他为了保护百姓奋不顾身的行为,也一定会让家里人感到骄傲的。”

    见雨秋平还是沉默不语,伊丹康清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和红叶君聊聊我自己的故事吧。”

    “我们讨海人,早就见惯了这些生离死别,”伊丹康清叹了口气,“船上卫生质量很不好,总是有疫病发生。在海上,没有那么好的医馆,一丁点小伤感染了都可能要命。”

    “小时候,我哥哥经常带着我一起来看海。海是那么蓝,一成不变的蓝,那么的宁静,仿佛从未有过波澜。”伊丹康清回忆往事时,嘴角微微翘起,神往地继续说道,“那是多么美丽的海洋啊。我就曾经梦想,撑着一叶扁舟,一个人,把整片宁静安详的海,都看一遍。”

    “后来我才知道,海不是那么美好的,”伊丹康清苦笑了一下,“就在相模湾,就总是有海贼出没。每年都会有几百个渔民,为了家里生计出海捕鱼时,惨遭毒手,一去不回。”

    “我们今川水军,也不得不和伊势湾的九鬼水军开战。”

    “我的哥哥五年前,在和九鬼水军的战斗中,仅仅肩膀中了一箭,就因为伤口化脓,没能坚持到返回三河就医,就病死了。临死前,他强撑着走出病房,想带我再看一眼大海。他说,希望这纯洁的大海,再也不要被战争玷污。”

    “当时,我也着实难过了很久,”伊丹康清又长叹了一口气,“但是事情久了,也就会慢慢走出来的。活着的人,还是要不断活下去的,不是么?”

    雨秋平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稍微恢复了一些正常。

    “这仗,要打到什么时

    候才算完啊。”雨秋平低声絮絮叨叨地也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在倾诉,“不光是武士们战死沙场,百姓也深受兵灾侵害。多少人流离失所,失去生计。”雨秋平亲眼经历了生离死别,才豁然明白了,每一次改朝换代时,人口锐减的数据背后,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而是几百万几千万活生生的人啊。

    都是该死的战争。

    “如果我说,”雨秋平忽然抬起了头,看向伊丹康清,“我想结束这乱世,哪怕为了乱世的结束尽一点点力也好,让这些百姓哪怕早一天脱离苦海也好。”

    “是不是,就可以为这次的懦弱赎罪了呢?”

    “红叶君能有这份心,在下真的很佩服,”伊丹康清深有感触地握住了雨秋平的手,“我也多么希望,海上不再有战乱,不会再也弟弟失去哥哥。所有人都能安静地享受着宁静的大海。不像那些野心勃勃的大名,整日为了利益,扰乱了整片海疆。”

    双方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雨秋平轻轻念道了一句戚继光的诗。

    伊丹康清愣了一下,呢喃着,念叨了好几遍这句诗。

    “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伊丹康清神色有些动容,目光深邃地看向舱外的大海。

    “若是有朝一日,大人有志还这大海一片宁静,”伊丹康清扭过头,郑重地对雨秋平说道,“在下定当效犬马之劳。”

    6月29诶,船队快要到骏河的港口江尻了,由于日本暖流的缘故,在日本岛东南面的水域,一直有一股强力的洋流推动着水流自西南向东北流。顺水的船队很快就要航行到目的地了。而雨秋平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在甲板上自由行走了。这段时间里,自从雨秋平有一次无意间向伊丹康清提起西方的桅式帆船似乎非常强大后,伊丹康清就一直在盘算着去西方学习一下看看的念头,这可让雨秋平吓得不轻。

    “康清,”几天的相处后,两人已经是直呼名字的好朋友,“这来回一趟怕是要几年的时间啊。”

    “那又如何,大好年华,不是正应该出去闯荡一番么?你说呢,红叶。”伊丹康清意气风发地看着西方广阔的海洋,似乎能越过千山万水,直接看到雨秋平所描述的伊比利亚双雄的战船。

    “这倒也是,不过,如何去那边还是一个问题?孤身一人,没有门路,恐怕也难以学到什么吧?”雨秋平提醒道。

    “这倒是不用担心,我认识一个经常来骏河做生意的町西洋商人,他似乎就和那边的高层有些联系。我拜托他,让我看看学学战船,大不了给他们当几年水手嘛。”伊丹康清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有决心,什么事情做不到?”

    “这点我倒是很认同。”雨秋平笑着点了点头,“但是令尊会放行么?”

    “应该没问题吧。”说到这里,伊丹康清倒是有点疑惑。毕竟在传统的古代,父母之命是

    不得违抗的,“不过我大哥倒是很支持我们几个兄弟出去看看。反正继承父亲位置的也是大哥,我应该可以有空闲的吧。”

    正谈笑间,忽然,在船舷左侧,靠近大陆的地方,出现了几艘船的轮廓。

    伊丹康清皱了皱眉头,安排舵手和水手降速之后,就立刻亲自爬上桅杆,睁大了眼睛向那边眺望。随着船与船的距离逐渐拉近,雨秋平也大概看清楚了正在发生什么事。四艘关船正在围攻一艘商船。商船上的护卫正在奋力包围财产,但是商船已经被其中一艘关船船用钩锁勾住了,无法逃离。

    伊丹康清望结束后就回到了雨秋平傍边。雨秋平立刻开口询问,“为什么在我们的航道上居然会有海盗?而且看到我们大队船只却没有躲避的意思?”

    “北条鳞纹,那是北条家的相模水军。”伊丹康清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那些规模不大的水军,平时经常干着海盗的勾当。”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清剿海盗呢?”雨秋平差异地询问,话一出口,似乎就明白了什么,“因为本家和北条家是同盟关系么?”

    “没错,”伊丹康清点了点头,“自从善德寺今川武田北条三家婚姻同盟后,我们对在航道上打劫的相模水军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打劫本家的货船,一般都不怎么插手。这艘,是常陆佐竹家的商船,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这…”雨秋平忽然感觉胸中有些气闷。现在双方的距离,已经到了雨秋平可以用肉眼看到船上发生的事情的程度了。那些北条家的水军正肆无忌惮地向商船发动攻击,不时有商船上的伙计或者护卫被砍倒。还有一个人被一把拉到了海里,眼看是活不成了。

    伊丹康清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忽然,雨秋平抬起手,指着那艘商船。

    “如果任由这艘商船上的人被杀掉,货物被抢走,是不是,又会有很多家庭失去父亲,没了生计呢?”有些怅然的声音却宛若一根刺扎入了伊丹康清的心里。他眉头一皱,神色也变得果断起来。

    “红叶你点醒了我,在下一直想着如何恢复海疆太平,若是连眼前的小事都办不到,就更别提整个日本海域了。”他转过身,对着舵手厉声命令道,“左满舵!靠近那几艘关船!打出旗语通知前后五艘船向我靠拢!”

    “弓箭手!”他又喊了一声,“靠近后,射击那几艘船的船舷和船舱来示威。”

    笨重的安宅船在发出几声巨响后,开始缓缓地向那几艘关船靠近。关船上的北条水军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今川水军的异动,自顾自地攻击商船。

    与此同时,三十多个弓箭手也快速背着箭壶,拿着弓,到了左侧船舷集合。现在船与船之间的距离大概还有两百米不到。“距离还差一点,”伊丹康清眯着眼睛估测到,“等到了五十丈的距离,估计就可以射击了。不过,这个距离…嘿嘿。”

第十七章 兑现

    第十七章 兑现

    话音未落,雨秋平就听到左侧响起一声松弦声。紧接着,利箭破空的声音划过整个海面,眨眼间,就看到对面关船桅杆上的一根蓬索被射断,船帆直直地落到了穿上,还砸中了两个小兵。

    “这么远!这要有两百米吧!”雨秋平大吃一惊,转头向左侧一看。

    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身材笔挺和雨秋平差不多高。穿着一身无袖的阵羽织,正拿着一把几乎有一个人高的长弓,神情严肃地弯弓搭箭,只见他腰部一扭,弓弦一下子被拉开到夸张的程度。他闭上左眼,右眼微微眯着瞄准。右手手指一松,又是一箭射去。另一艘船的船帆也被射落。

    “what a **!”雨秋平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这一声大喊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倒是那个洋人射手,一脸诧异地看了雨秋平一眼,又继续转回头弯弓搭箭。

    嗖,嗖。

    又是两箭,另外两艘船上的船帆也纷纷落下。惊恐不已地北条水军看着打着二引两旗帜的今川水军,迎来了今川水军的一轮齐射,船的侧面甲板立刻被插了一排羽箭。北条水军惊恐不已的时候,就听到伊丹康清的大声喊话。

    “尔等休要在我今川的航道上干这龌蹉之事!速速离去!看在两家同盟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他换了口气,又大喊道:“那边那艘商船,跟到我们的队伍里来!”

    事情结束后,雨秋平和伊丹康清在甲板上遇到了刚才那位洋人弓箭手。那个洋人看了一眼雨秋平后,转过身,继续擦拭自己的长弓。

    “他不懂日文么?”雨秋平开口问道。

    “那倒不是,他和红叶一样,都是懂日语的外国人。”伊丹康清解释道,“只是他和别人说话的方式很奇怪,似乎在刻意不和他人交流,每天就忙着练习箭术。不对着靶子射几百箭是不会停的。整艘船都被他弄得不安宁,真烦人呐。”

    “那他…”雨秋平有些疑惑的问道,“是怎么到今川家的船上的?”

    “哦,这个啊,”伊丹康清笑了笑,“是那个西方商人拜托我照顾的。他的家族似乎是欧罗巴那边哪个国家的贵族,得罪了国王被处决了。他勉强逃出来后,就到了那个商人的船上。商人刚好要来日本贸易,就又把他托付给了我照顾,让我帮他安顿一下。诶!当时就不该答应。”

    “这样啊,”雨秋平愣了愣。他记得西方在莎士比亚时期的英语和后世自己学的现代英语是有很大差别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沟通,好奇心发作,就去问了问。

    “先生,冒昧的问一下。你是来自英国么?或者说英格兰,大不列颠?”雨秋平用日语开口问道,那几个英国的称呼却是用纯正的英语发出的。

    “哦,没错,我尊贵的骑士。”那个洋人似乎能听懂,意外地眨了眨眼,“您似乎对我们的旧大陆的语言很了解。就像你知道的,很多日本人根本分不清我们的英国和其他国家。”

    “粗通一二罢了。”雨秋平笑道,自己可是历史生啊,欧洲史虽然比不上日本史那么熟练,但也算是多有涉猎了,“那么您莫非是因为信仰新教,而被那位血腥的玛丽女王驱逐了么?”

    “您的知识令我感到惊讶。”这次那个英国人真的是吓了一跳,“尊贵的骑士,你以前是不是曾经去过我们国家?”

    “那倒没有,只是我的父亲去过那里。”雨秋平解释道,“不过您尽管放心,估计继位的会是伊丽莎白殿下,她会是一位宽厚的女王的,不会再对新教徒迫害严重。”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见多识广的日本人。”他说道。

    “不,我来自明国。”雨秋平解释道。

    “哦!明国么?那个有着拥有智慧的君主的伟大的国家。”英国人感慨道,“很幸运和您相遇,但我马上要开始练习长弓了,只能下次再和您交谈了。”英国人终止了对话,就准备离去。

    “嘿,查理大人,先别走啊,”伊丹康清喊住了她,“您不可能一直在船上生活,船到了骏府后,我就打算把您托付给这位大人了。”

    “哦?”雨秋平和查理同时意外地一抬头。

    查理全名叫做,汤普森查理。他今年18。是一位英国长弓兵。难怪会拥有那么精湛的射术。他的家族是一个清教家

    族,因此和信奉天主教的玛丽女王起了冲突。玛丽女王用血腥手段屠杀了境内几千清教徒,查理的全家也在屠杀中遇难。只有他自己孤身逃出,靠着几个父亲的朋友,逃上了一艘荷兰商船,也就是伊丹康清的那位朋友的商船。

    伊丹康清刚把查理交给自己时,雨秋平是有一些抵触的。毕竟他觉得伊丹康清有种甩锅给好哥们的意思。但是他意识到,这位查理,和自己一样,都是失去了所有家人,一个人流落异乡。同病相怜之下,雨秋平同意把他安排在自己的店铺里,睡在以前进近藤康庄的地方。

    这位查理,同样遭遇了近似穿越的境遇,甚至比雨秋平更惨。雨秋平的亲人至少没有死。但是这个查理,却似乎没有太过感伤。他一门心思放在他的弓箭上,宛若修行禅道的大师一样,心外无物。每天除了一起吃饭,睡觉之外,雨秋平几乎见不到他的人。而他似乎也不愿意和他人发生太多的交流影响自己练习箭术。他自己似乎带着一笔积蓄,所以不需要雨秋平的资助。

    该是怎样的执念,会让一个人对箭术如此痴迷啊?雨秋平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骏府城后,雨秋平第一件事,就是去骏府城外的市场准备给那些奴隶们家里买鸡。这年头在禁肉令的背景下,鸡的价格不能算太贵,卖的人也不是很多。但依旧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是寻常人家吃得起的。雨秋平此刻,就面临着钱的问题。

    “两百三十二家,一共一百一十六只鸡,每只鸡差不多80文,天哪,9贯钱啊。”

    雨秋平拼死拼活算账,现在家里也不过只存了3贯不到。

    “这位小伙子,买还是不买呐?”卖鸡的那个大爷催促道。

    “大爷,这些鸡,能不能帮我先留一下。”雨秋平烦难地说道,“身上钱不够。”

    “那就等你到日落吧,快回城去拿。”大爷说道。

    “这…”雨秋平尴尬地笑了笑,“我估计要朝朋友借钱,所以…”

    “没钱你买什么鸡,还要买一百多只?”大爷嗤笑了一声,“算了算了,我还要敢去做买卖呢!”说罢,他就作势要走。

    “别啊大爷!”雨秋平匆忙拦住他,“这年头卖鸡的人不多,您这一走,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凑够一百多只鸡了。”

    “算你小子识货,”大爷抬价成功,嘿嘿一笑,“等你两天,到时候记得付10贯钱给我。”

    “这…”眼前奸商坐地起价让雨秋平不由得有些来气。但一想到自己,当时既然已经承诺过,帮那些可怜的家庭买只鸡,也就只好咬咬牙答应下来。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雨秋平急匆匆地回城后。就想去找朝比奈泰亨借钱。到了朝比奈家府上,才发现朝比奈泰亨还在远江没有回来。那几十个雨秋平认识的随从也都停在远江。雨秋平没办法只得回家。

    “汤普森…”吃晚饭的时候,雨秋平有些犹豫地开口,“不知道,你身上有没有多余的钱…”

    “有啊。”查理回答地很是爽快,“请问先生你是有什么紧迫的事清么?”

    “对的。”雨秋平老实地承认到,“我在三河,也就是东边那边。结识了两百多个穷苦的奴隶,嗯,和你们西方的奴隶差不多一个意思。他们家庭非常窘迫,我当时出于好心,答应他们帮每家买半只鸡,现在手上钱不够…”

    “这是一件值得每一个有关怀之心的骑士,贵族去做的事情,”查理认可地说道,“我这里有四两白银,应该在你们这里可以算四贯钱,红叶先生如果非常着急的话,就请先拿去吧。”说罢,他就很干脆地从包裹里掏出了几锭白银。

    “您这…实在是太感谢了。”雨秋平一时语塞,没想到这个相识没多久的英国人居然会这么大方,“您不留一点了么?”

    “不必了,我每天也不会花多少钱。”查理说道,“如何使用金钱,是每一个贵族骑士应该学习的必修课。我父亲从小就教导我,金钱是为需要的人准备的。”

    “那么多谢了,我以后一定还给你,”雨秋平千恩万谢地收下了那几锭白银。

    “我相信一个有诚信的人做出的保证,为你的骑士精神干杯!”查理举起手中的水杯,和雨秋平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第二天下午,雨秋平

    又跑到了蹴鞠场,在后场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大叔。

    “诶,好久没见到你了,雨秋,”那个大叔笑道,“我听人说,你和朝比奈公子去了趟三河?”

    “诶,大叔,你怎么知道的啊。”雨秋平有些诧异地问道。

    “哈哈,商人们,自然认识的人要多一点,路子也宽啊。”大叔解释道,“我还听说,你遭遇了织田家的人?”

    “没错。”雨秋平的脸色忽然黯淡了下来,本已被埋入心底的悲伤的回忆也滚滚而来。“而且。因为我的懦弱,”雨秋平叹了口气,“我的好朋友为了保护我死了。”

    “我当时…眼睁睁看着他别掐死,却连挥刀的勇气都没有,”雨秋平有些颓废地说道,“大叔,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很胆小。”

    “但是我还听说,你后来很勇敢地冲了出来,救了朝比奈公子一命,”大叔出言说道,“朝比奈家主还打算亲自想你道谢呢。”

    “那时…”雨秋平几乎脱口而出,“我就是一时冲动…事后想想却是害怕得不行。还是胆小懦弱。”

    “哈哈,没有什么人不怕死的,”大叔抚掌大笑,“所谓的战场上决死冲锋,武士死前的大义凛然,从容就义,其实都是你所谓的一时冲动。”

    “人被情绪左右的时候,理性的思考就会被压制下去,对死亡的恐惧也就冲淡了,”大叔解释道,“即使让意志再顽强的武士,在就义前把他拉回来冷静冷静,再让他想十天是否要去英勇就义,恐怕都会改变心意。”

    “只是成熟的战士,可以在战斗中短暂调动自己的情绪,从而更好地作战罢了。”大叔笑道,“你能够在第一次上阵就勇敢地冲上去,已经很了不起了,不用妄自菲薄。要知道,不少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可都是吐得稀里哗啦。你没吐就很不错了。”

    “多谢您的宽慰,这几天听了别人好多安慰了,还是您的最有用。”雨秋平苦笑了一下,“这次来,其实是想问您借点钱,不知道方不方便?”

    “要多少尽管开口。没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大叔爽朗地一挥手,“只是你借钱,要干什么呢?”

    “我在三河刈谷城看到了两百多个奴隶士兵,他们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养了一年鸡,想送回家给家里人补补身子,尝尝荤腥,结果都被监军拿走给朝比奈公子他们吃了。”雨秋平说着说着,想起那一个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那么无力的样子,不由得鼻子一酸,“我就答应他们帮每个家里买半只鸡,但是我以前没买过鸡。当时不知道要这么多钱,现在钱不够了…”

    “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大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奥平,给他拿…”

    “你还差多少钱,雨秋。”大叔追问道。

    “还差3贯。”雨秋平点头答道。

    “那就给他拿4贯吧,估计还有些家里可能会缺草药啊之类的,你也都买点吧。”大叔大方地说。

    “多谢您了,以后一定还您钱。”

    “我相信我们说到做到的雨秋平,肯定会还钱的,不过这钱,你不还也可以,”大叔凝视着雨秋平,说道,“因为你身上有一种可贵的品质,恻隐之心。那是我们人啊,对遭受痛苦的人感到感同身受而由内而发的同情。这品质可是千金都换不来的,我不希望你因为缺钱而逐渐失去了这宝贵的品质。”

    “过几天我要去趟远江,可能不来蹴鞠了,回来的时候再一起蹴鞠。”大叔最后笑着说道。

    奔波与药店,市场之间,忙活了一天的雨秋平,终于买齐了东西。而把买来的食物和药品奋发给各个家庭,又花了他将近三天的时间。其实,找到他们并不难。难的是,从这些被感动到热泪盈眶的热情的人们的家里脱身,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留下雨秋平吃顿饭。雨秋平这三天已经吃了四十几顿饭了。肚子很饱,但是他仍会尽力地表现出每一家都招待地很周到。

    五天的奔波,很累很辛苦,还欠下了巨额债务。但是看到那些饱经风霜的老人老泪纵横时,看到那些天真活泼的孩子笑着吃着鸡肉时,想到那些辛苦的奴隶们终于不再需要担心家里的生计时,雨秋平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少,我尽我所能,帮一些人,缓解了乱世带来的苦难。

第十八章 尊严

    第十八章 尊严

    忙完了所有该忙的事,雨秋平总算是踏实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查理还是若无其事地去骏府城后山射箭。雨秋平则重新开始算账,准备还债。半天忙活下来,收成不错。已经赚了82文了。他打算下午再接两单生意。

    中午吃饭时,查理依旧准时回来。正当两个人坐在铺内准备吃饭时,却听到了铺外传来了敲门声。

    雨秋平和查理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乞丐,却有一米六几。在日本,已经算高的了。小乞丐虽然长得很高,但是却瘦弱不堪。左脚包裹着半只草鞋,右脚穿着的则是一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鞋尖漏了一个大口子的布鞋。身上的衣服虽然破了好多洞,但却并不脏。看得出主人很认真地去洗过。脑后扎着一个发髻,有点类似武士髻,但却又不完全是。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右眼被一块系在脑后的白布遮住,白布边缘微微可以看见一些脓水,右眼下方的脸颊也有一些发红。

    他叫亲兵卫,已经流浪了十年了。

    他本是美浓一家武士家庭中庶出的儿子,父母在他四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从小,地位卑微的他,就不受家中叔叔伯伯的待见。别的孩子享尽天伦之乐时,他却已经开始帮忙操持家务。从小,他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谨小慎微地活着。

    然而,人有旦夕祸福。在六岁那年,他得了眼疾。本来只是很轻的炎症,但是家中没人在意这个庶出的孩子,终于,炎症越来越严重,眼睛开始溃烂流脓。嫌他恶心的嫡出的大儿子殴打了他,反而污蔑是他先动手。于是,亲兵卫被赶出了家门。从此开始流浪。

    他曾经自己在山里抓过鸟蛋,吃过草根,一路顺着美浓向骏河流浪乞讨。说是乞讨,他却从未下跪向他人祈求怜悯。而是向他人请求给一份工作。然而,所有的人都厌恶亲兵卫那吓人的右眼,无一不是挥挥手抢他赶走,甚至拳脚相加。

    十年了,他虽然落魄不看,却从未任由自己邋遢。因为在已经模糊的记忆里,父亲要求过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持自身的整洁。

    于是,他经常到河水边洗澡。哪怕有一次好不容易捡来的裤子被水冲走,也保持着这个习惯。

    他没有钱去治病,眼疾也越来越严重地疼痛着。现在,他已经几乎干不了重活了。走几步就会累得不行,再也抓不到猎物了。只得在骏府城内祈求工作,捡他人的剩饭吃。

    今天,他发现了一家新开不久的店铺,就决定上前来碰碰运气。不过,自己也没有多少期望。

    亲兵卫鞠了个躬,有些虚弱地问道,“打扰两位大人了。”他的语调虽然谦卑却又努力保持着尊严,让人格外心疼,“小人想请问,有没有什么小人可以做的工作?”

    “这…”雨秋平和查理有些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两位大人不用担心,小人只是个乞丐,但不愿意行乞,”亲兵卫解释道,“小人想用

    自己的劳动换点吃的。不知二位…”

    “没问题,”雨秋平立刻答应下来,把他领进屋内,“你先和我们一起吃点饭吧。”边说,边从自己的碗里匀了一点小米粥给他。

    “这…”亲兵卫有一些为难,“小人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小人还没有干活,不能吃饭。”

    雨秋平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啊,不就是刚过来的自己么。明明已经走投无路,却还是想保留为人的尊严。心中某个敏感的地方忽然被触动了,他突然很想帮帮这个青年,或许,他的人生就会全然不同。就像当时的朝比奈泰亨,帮了自己一样。

    “你不吃饱,怎么干活啊,待会帮我送送账目吧,”雨秋平取笑了一句,“快吃吧,饭要凉了。”

    亲兵卫愣了愣,看了雨秋平一眼,又看一眼那碗小米粥。左眼忽然湿润了起来。

    “大人真是个好人,”他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饭,“实不相瞒,在下已经三天没有吃上饭了。周围的人看到我的眼睛坏了,都不肯放我站在门口,一定要赶小人走,觉得我会带来霉运。”

    “我不信那些,”雨秋平笑着解释到,“话说回来,你的眼睛怎么了。”

    “小人也不知道。”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小人小时候眼睛突然坏了,之后就一直非常疼痛无法缓解。我父母死得早,家里的叔叔伯伯觉得我的眼睛样子太可怕,会带来霉运,就把小人赶出来了。”

    “小人已经流浪了快十年了。从美浓流浪到骏河了。”他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往日好心人最多给小人点剩菜剩饭,大人还是第一个,答应给小人工作的人,不嫌弃小人的眼睛。”

    “放心吧,不会嫌弃的。”雨秋平温柔地安慰道。

    “冒昧的问一问,我可以看一下你的眼睛吗,”雨秋平开口问道,“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病。”

    “小人怕吓着大人,还是算了吧。”亲兵卫老实地回答。

    “我不怕的,你快给我看看,是病要治啊。”雨秋平焦急的催促道。一旁的查理也点了点头。

    亲兵卫犹豫了一下,解开了自己的白布。只看到整个眼睛连带着眼皮都发着严重的溃疡,几乎已经要烂掉了。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你还看得见东西吗?”雨秋平凝重地低声询问道。

    “早就看不见了。”亲兵卫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雨秋平的举动。

    “你放心,我没有觉得你有什么吓人的,不会赶你走的。”雨秋平一句无意的宽慰,却让青年一下子流出眼泪来。

    “好了不哭啊,”雨秋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听我说,你这病很严重,拖了这么久还没死是你命大。现在我就带你去看医生。”

    “大人?”亲兵卫吃了一惊,“可是我没钱啊。”

    “我先帮你垫着点吧,”雨秋平拿上了家里仅剩的一百文左右的积蓄,“以后再还

    我,治病才是最要紧的事。”

    “大人…大人…”亲兵卫轻声呜咽了两句,突然推开凳子,跪了下来,给雨秋平磕了两个头。

    “小人这是第一次磕头,礼仪有所不周,大人不要见怪,”他强忍着哭腔,但是呜咽声还是一开口就跑了出来,“大人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只是,小人真的看不起医生…”

    “别说了,走了,”雨秋平想要扶起亲兵卫,亲兵卫却执意不肯起身,他只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以前是武士家庭,但已经被除名了,大人叫我亲兵卫就好了。”

    “好,亲兵卫,我叫雨秋平,你现在听我说,”雨秋平焦急的说道,“你这个眼睛的病,很有可能危机到大脑,到时候就是死路一条了。老实说,我觉得这种病耽搁一两天就会出事情了,不知道你为什么十年没事。但是,你要知道,这病随时都可能要了你的命,所以现在我就要带你去看医生,立刻!”

    说罢,雨秋平朝查理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把亲兵卫扶了起来,快步向城中的医馆走去。然而,医馆里的郎中看到亲兵卫的眼镜后,却面露难色。

    “小人无能,让大人见笑了。”郎中叹了口气,“整个眼睛都坏了,这怕是要把眼睛割掉才行了。只是小人怕是没这本事。”

    “那这病要紧吗?”雨秋平追问道。

    “要不是看到这位小哥哥活了这么久,我一直都以为,这病活不过一个月的,”郎中严肃的说,“还是最好不要耽搁了。”

    “那去哪里可以帮他把眼睛切掉啊?”雨秋平再次追问。

    “我觉得,咱们骏河医术最高超的,就是北边城下町的津岛大夫了,”他说道,“如果津岛大夫都没有办法,估计就没人有办法了。”

    “那我们这就去,多谢了,”雨秋平转身鹫准备离开,那个郎中却匆忙补充道,“不过各位大人最好带足盘缠!”他说道,“那个津岛大夫有个怪癖,收费极高。”

    “谢了。”

    雨秋平一行人刚一走出医馆,亲兵卫就拉住了雨秋平和查理。

    “两位大人的好意,小人心领了,”他有些艰难地说道,“小人捡了十年的寿命,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劳雨秋大人破费那么多…”

    “不行,这不是钱的问题,”雨秋平有些愤怒地低吼道,“这是你的命啊!多少钱都换不来一条命啊!既然出生了,就要好好的活下去!”

    亲兵卫的喉结蠕动了一下,连那个已经烂掉的右眼,也微微转动了一下。

    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看着那只拉着他不断向前的手,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溢出。

    这个世界,那么残酷,又是如此美好。亲兵卫那只已经残败不堪的眼睛,已经十年不曾见到光明。此刻,却炙热地,仿佛有火花在跳跃。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

第十九章 追寻

    第十九章 追寻

    “可以治。”那个津岛大夫的老头已经白发苍苍,但是却有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他看完亲兵卫的眼睛后,就反反复复,只说了三个字,“可以治。”

    “那请大夫快点开始治吧。”雨秋平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您也知道,这个病人拖不得的。”

    “可以治。”津岛大夫还是那句话。

    “医生,您这是想表达什么?”查理眉头一皱,不满地用生硬的日语问道。

    “钱呢。”津岛大夫把手一摊,“五十贯,少一文都不行。”

    雨秋平和查理同时直直地瞪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五十贯…”雨秋平咽了口唾沫。

    “医生,果然都是像女巫一样的险恶的恶魔。”查理狠狠地诅咒道,“您明明清楚我们没有这么多钱的。”

    “就是这么多,不给算了。”津岛大夫手一挥,“小七,送病人们出去。”

    “你!”眼看查理就要发作,亲兵卫匆忙拉住了他,又看向了雨秋平。

    “雨秋大人,还是算了吧…”他低声说道,“太贵了,我这条贱命不值这么多钱。”

    “不是贱命,每个生命来到这世上都是来之不易的,”雨秋平忽然转过身,双手摁在他的肩膀上,直视着亲兵卫的双眼。“我答应过你,让你好好活下去的。我雨秋平一向说到做到。”

    “雨秋大人…”亲兵卫觉得,自己已经把十几年没有流的眼泪,都流完了。但是眼前这位善良的少年,让他如何不感动。

    能为一个几个时辰前还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么?

    “大夫,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筹钱。”雨秋平低声说道,“汤普森,跟我来,我们去找朝比奈公子借钱。”

    “快一点啊,这个眼睛正在急剧恶化,脓水太多了,”那个津岛大夫也不知道是好心还是故意说风凉话,“今晚筹不到钱就不用筹了,直接买棺材吧。”

    雨秋平和查理一路狂奔到朝比奈家门口,疯狂敲门后却被告知朝比奈泰亨还是没有回来。雨秋平忽然想起朝比奈泰朝说要亲自感谢自己,就想求见朝比奈泰朝。却被再次告知朝比奈泰朝也赶去了远江。无奈之下,雨秋平说自己是朝比奈泰亨的义弟,哀求府内的人能够给自己一点钱,可是那几个府内的人却都不是认识雨秋平,特别是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洋人。就把他当成骗子一样赶走了。

    雨秋平无奈之下,只好找到平时自己帮忙算过账的商家提出借钱。可是已经到了酉时四刻,那些认识自己的老板和掌柜都已经回城外去了,店内的伙计根本无权拿钱。

    走投无路的雨秋平站在骏府城的大街上,茫然不知所措。难道又要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面前眼睁睁溜走了么?酉时六刻城门就要关了,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多么好的亲兵卫啊,即使当了乞丐也不失去尊严。承受了那么多人的嫌弃和侮辱,却依然能那样善良地对待每一个人。

    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么?

    他怎么就没有我当时当乞丐的时候命好呢?

    我当乞丐的时候…

    雨秋平忽然脑中一闪,机械性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个佩戴了十几年的红叶挂坠。

    “那个…不是大人的传家宝么。”查理轻声询问道。

    “能值50贯的对吧。”雨秋平安慰性地对自己说着,就向城内的那家

    当铺跑去。

    万幸的是,当铺老板还没有关门,正哈气连天得坐在柜台后面。

    “老板,我要典当这个挂坠,”雨秋平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红叶挂坠,“您看能有多少钱?”

    老板先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个红叶,然后眼睛忽然就直了,一下子精神都来了,猛地坐直了身子。随后,他又忽然恢复了刚才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假装随口地一问,“小伙子,看你这么急,是要干什么啊?”

    “急着救人!老板!请务必快一点!”雨秋平急的都快把链子扯断了,“您看这个多少钱?”

    听到雨秋平急着救人的老板心下一喜,装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打量了一下那个挂坠,“嗯…30贯差不多了吧?”说完这句话,老板心里也很虚。这挂坠用上好的红宝石打造,没有一点杂质,刀工精致,晶莹剔透,上千贯都不一定买的下来。他打算这个少年稍微一还嘴,就借口没看清楚东西,把价格上涨到500贯。

    “这么少!”雨秋平忽然感觉无比失望,“老板,我真的急着救人,您行行好行吗?给我50贯吧。”

    “50贯!”老板被雨秋平的傻给吓了一跳,雨秋平却误以为老板认为他满天抬价,继续哀求道,“老板!求求你了!津岛大夫开的价格就是50贯啊!再不出城城门要关了!”

    “好好好,那就50贯吧,”老板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还是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递给了雨秋平50贯。雨秋平转身跑开后,他就拿着挂坠,对着夕阳,爱不释手地打量起来。

    雨秋平带着钱抢在城门关门前冲了出去,交到了津岛大夫那里。他回去时,眼病突然发作的亲兵卫已经疼的满头大汗。

    “行了,你们出去吧。”津岛大夫随手把钱袋子往边上一扔,挥了挥手,“我来开刀了。你们放心,钱给了,人一定能救下来。”

    雨秋平和查理老老实实地等在外面。查理因为半天的奔波劳累已经靠在柱子上睡着了。雨秋平却是夜不能寐,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手术的进程,在门外来回徘徊。

    会没事的。

    他轻声不断地嘀咕着。

    那么好的少年,一定不会出事情的。

    我答应他好好活下去,老天爷看在我从来没有食言的份上,也保佑他好好活下去吧。

    雨秋平忽然有些诧异,自己为何会如此关心一个陌生人。

    或许是因为,他很像自己。

    又或许是。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都会对他人,怀有大叔说的恻隐之心吧。不忍心,看着一个生命就这样离去。

    到底为什么呢?

    终于,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津岛大夫出来告诉雨秋平,亲兵卫已经没事了。

    雨秋平激动地冲了进去,津岛大夫则从边门离开了。查理打了哈欠,也走了进去。

    进到屋内,一股消毒草药的味道格外浓重,却也让雨秋平安下了心。

    亲兵卫正躺在一张垫高了的榻榻米上,右眼的位置被绑上了一个白色的纱布。晨光透过窗户纸浸入室内,给室内染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辉。

    雨秋平来到他的身边,还没等说话,倒是亲兵卫先颤抖着问道。

    “大人…”他的声音很虚弱,“您从哪里…筹到钱的?”

    “没事啦…我…”雨秋平正犹豫着如何找借口,耿直的查理却直接说道,“先生

    把他的传家宝当了。”说罢,他又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看了眼雨秋平和亲兵卫,又靠在了门柱上。

    “大人…我…”亲兵卫的泪水一下子又流了出来,“小人我为什么…值得大人这样对我?”

    雨秋平愣了愣,温柔地笑了。

    “因为你已经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了啊,”雨秋平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忽然,他明白了自己刚才困扰问题的答案,“每一个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拥有了无比宝贵的生命。生命只有一次,不能重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金钱啊,地位啊,权利啊,传家宝啊,和生命放在一起,孰轻孰重,一称便知。”他笑道,“能救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怎么会舍不得我的传家宝呢。看到一个人,因为自己保住了生命,”雨秋平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很温柔,“那是一种觉得,对得起自己活一回的感觉啊。”

    “而且,我答应了你,让你好好的活下去。我雨秋平,说到做到。”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不能让我食言。去享受自己的生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您是了不起的骑士。”查理冷不丁地插了句话。

    “大人…您真的很好。”亲兵卫呜咽着说道,“小人流浪十年,见惯了世间冷暖,本以为,在这个乱世,已经没有什么好人了。直到了我遇见了您。”

    “咳咳…”没说几句话,亲兵卫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刚刚动过刀,别说话了,好好休息。”雨秋平叮嘱道。

    “不,大人,请听小人说完。”亲兵卫挣扎着微微侧身,用仅剩的一只含泪的眼睛,凝视着雨秋平。

    天逐渐亮了起来,查理起身,打开了窗户。

    阵阵凉风吹来,吹灭了桌上放着的蜡烛。屋内一下子变得有些漆黑。而晨光立刻随之而来,用光明填补了屋内的黑暗,给亲兵卫镀上了一层朝霞般虔诚的色彩。

    “老天夺走了我一只眼睛,却又赏给了我十年,让我有幸遇见大人。这实在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了。”他笑着,却流着泪

    “大人您是这么善良,这么好,小人真的无以为报。”泪水在晨光下,也是那样耀眼。

    “大人您说,小人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亲兵卫无比自豪地笑了一下,“我想成为大人这样的人,和大人生活在同样的朝霞下,呼吸一样的空气。”

    “变成一个善良的人,变成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变成一个永远要努力活下去的人。”

    “我会用我这仅剩的眼睛,替大人看清前行的路。”

    他努力一起身,在榻榻米上,不顾雨秋平的阻挠,恭敬地忍着剧烈的疼痛,行了一个大礼。

    背后的窗户外,一轮朝阳正缓缓升起。因为亲兵卫的俯身,被挡住的阳光照入室内,将原本在阴影中的雨秋平的脸颊照亮,有些疲惫,却有满是欣慰。

    亲兵卫回顾自己不长的十几年的生活,尽是漫长的黑暗。直到遇见了这位大人。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却让此刻微微抬起头,注视着雨秋平脸颊的亲兵卫,看到了光明。

    就像那升起的朝阳一样。

    “小人的这条命,是大人给的,”亲兵卫重重叩首,“我这一生,也只剩下报答大人,这一件事情。”

    “大人,此生今世,我亲兵卫定不相负。”

第二十章 初见

    第二十章 初见

    阴历7月到了,已经入秋了。在日本的东海道,天气已经可以算是凉爽。雨秋平的日子又回到了正常的轨迹。

    朝比奈泰亨从远江返回后,得知府里的下人们居然把前来借钱的雨秋平赶走时,立刻气得暴跳如雷,把那几个下人抽了一顿鞭子。就拿着钱带着雨秋平去当铺准备赎回那挂坠。

    然而,当铺的老板去告诉雨秋平,那个挂坠已经被人买走了。

    “老板?请问到底是谁买走的啊?能告诉我么?”雨秋平焦急地问道,“那个挂坠真的对我很重要。”

    “这…”老板为难地说道,“干我们典当这一行的,从来都不泄露买主的信息的啊,不然生意可怎么做啊。”老板心中却想着,自己把挂坠卖了两千贯给那个买主。若是让他们一通气发现自己被坑了,还不得来找麻烦。

    “那…那就只能算了。”雨秋平叹了一口气。

    “怎么能算了呢!那可是你家的宝贝啊!”朝比奈泰亨一拍桌子,“你这个小老头!你知道本公子是谁么!朝比奈泰亨!这小子是我义弟!你还不给我乖乖说出来!”

    老板暗叫一声苦,这次惹上了骏府三少,可算是触了霉头。他也是搞不懂了,这个梳着斜刘海的少年怎么这么傻,这么好骗。

    可是这样,他就更不能说出买主了。不然的话,非要被朝比奈泰亨把当铺都砸了。

    “老朽也是想帮公子的啊,只是来的只是一个丫鬟,具体主人是谁,老朽就不知道了。”老朽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其实随口胡扯道,“那个丫鬟穿了件蓝色裙子,听口音好像是关东人。”

    “妈的!北条佬来我们骏河买什么东西啊!”朝比奈泰亨信以为真,气的不行,“雨秋,你小子别担心,哥哥在北条那边也有认识人,帮你打听打听。”

    “算了算了,”雨秋平情绪低落地转身离开,这年头交通通信十分落后。隔着几十公里就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了。这个挂坠宛若石沉大海,眼看是没有机会找回来了。

    除了这件事,其他的事情倒也都是平淡无奇。雨秋平每天上午算账,顺便照顾亲兵卫康复。下午会去蹴鞠场找那个大叔踢球,每天赢得奖金都要执意还给那个大叔。

    而在亲兵卫那件事之后,查理突然和雨秋平亲近了很多。他表示不再尝试回到英国,而是打算在日本和雨秋平一起生活。因此,那些钱也就不用雨秋平还了。雨秋平感动之余,去朝比奈家要了几十只羽箭送给他做礼物。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亲兵卫的病也一天天地好了起来。现在他已经可以兑现承诺,帮雨秋平送送账目,拉拉生意。雨秋平这个小店铺的财富也慢慢地积累起来。

    晚上没事情后,雨秋平就会教亲兵卫认字。然而,对日语不是很精通的雨秋平,只能教亲兵卫学习汉语。汉语拼音雨秋平还是会的,在拼音的帮助下,别说亲兵卫,就连查理都很快学会了很多汉字的发音,书写。

    生活中的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到雨秋平已经开始爱上这种生活。两个相处的很好的伙伴,

    一份稳定的工作,跟着朝比奈泰亨在骏府城内外逛逛,还可以和那个有趣的大叔一起踢蹴鞠。大叔有时候还会教他一些日本文化,比如和歌,茶会的技巧礼仪,让雨秋平很是受用。仿佛生活就该这么过下去。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空荡荡的胸口,总是让他想起他的红叶挂坠,他的父母,他以前生活的点点滴滴,不禁潸然泪下。

    时间到了永禄元年(1558)7月14日的中午,吃完饭轮到洗碗的查理,无意间说了一句。“后山的枫叶看起来像是变红了。”

    “啊!”雨秋平一下子来了精神,从桌案上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枫树,在后山上的那些,都已经变红了,”查理解释道,“枫树几乎覆盖了半座山,那个景象很壮观。”

    正在算账的木棍忽然停了下来。雨秋平站起身,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就离开了店铺。

    走在路上,连雨秋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脚步正越来越快。

    上一次和父母去香山看红叶,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这半年来的艰难险阻,都已经让他快忘了,红叶满山,是什么样的情景了。

    他走出骏府城的北门,一路向着后山走去。到了山脚下,他顺着山路开始爬山,拨开路旁垂下的枝条,脚步却不曾放慢。他越走越快,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仿佛,再看一眼红叶,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就可以再看到爸爸妈妈一样。

    那种浓烈的乡愁撕扯着雨秋平,催促着他不敢停下片刻来喘息。

    已经要到山顶了。

    绕过那块大石头,就可以看到后山了。

    一步。又是一步。正准备绕过石头的雨秋平,忽然不想再等待这几步的时间。翻身一跃,跳到了大石头上。

    只见,枫叶如山火般,红遍满山。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不过如此。

    我回家了么?

    雨秋平欣喜到有一些茫然,漫无目的地穿梭在枫树林里。和每一株枫树打招呼,抚摸每一片落在地上的红叶,拥抱每一棵出现在身前的枫树。

    忽然,一片红叶随风缓缓飘落。雨秋平张开双手要去抓住塔,然而,手的动作带来的微风却将红叶卷向远方,留下失落的雨秋平站在原地傻傻地笑。

    这场景,像极了小时候,父母带着自己去香山看红叶。自己满地乱跑想抓一片红叶而不得。

    忽然,一片红叶直直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愣了愣神,接过了那片红叶。

    然而,此刻,他已经鬼使神差地接住了落叶,却早已鬼使神差地离开了原来的生活。

    红叶千百年来还是那样的红,陪伴自己一起看了十几年红叶的人,却早已天人永隔。

    被抑制了半年的思绪,忽然如潮水破闸般涌来,一瞬间几乎将雨秋平吞没。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把自己举在头顶,让自己能够直接够到树上红叶的爸爸。

    笑着看着自己玩耍的样

    子,递来肉串喂到自己嘴里,帮自己擦擦小嘴的妈妈。

    平时经常出差不在,但是只要一回家,就一直陪着自己玩的爸爸。辛苦工作养活一家人的爸爸。不懂什么阴谋诡计,光明磊落而经常被人算计的傻爸爸。从没听过他背后说过别人坏话,纯正善良的爸爸。虽然不是那么高,那么强壮,但是一直让雨秋平很有安全感的爸爸。

    平时总是很严厉,但其实很爱自己的妈妈。经常嘟囔着自己的小儿子怎么长大了,还希望他长回以前那么小的妈妈。每天操持家务,帮自己做饭洗衣,任劳任怨的妈妈。在自己以前生病住院时日夜陪伴在床边的妈妈。曾温柔地把自己搂在怀里的妈妈。

    一起看红叶,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失散了。

    爸妈该有多着急?是不是正拼命地四处找我,该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过觉,吃过饭了?妈妈的胃病怎么样了?爸爸的白头发会不会越来越多了?家里养的小仓鼠会不会没人喂了?

    还没有好好和他们说一声我爱你。还没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还没看着他们尽享天伦之乐。还没让他们能抱上孙子,从新养一遍小时候的自己。

    我是独生子女。从小到大都是他们的宝贝儿子。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看着我成长,期盼我成才。我不在了。以后他们可怎么办啊?

    泪水不争气地不断淌下,想哭,却哭不出声。

    前方的树梢上,有一片,格外红艳的枫叶。

    “爸爸妈妈,以后我长大了,你们不养我了怎么办?”十年前,稚气未脱的雨秋平,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吃着妈妈喂来的肉串,担心地问道。

    “呐,平平啊,”妈妈温柔地笑了,指了指前面一棵枫树,树梢上的一片最红的枫叶,“你能够到那片枫叶,爸爸妈妈就永远陪着你。”

    “好!爸爸,前进,往前一点。”

    骑在爸爸脖子上的雨秋平,缓缓移动到了那棵树下。

    现在满脸泪痕的雨秋平,走到了那棵树下。

    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想不了。眼中只剩下那枫树,那树梢,那树梢上的枫叶。

    十年光阴已然逝去,昔日稚子,今日少年。却都想着,去触碰那片枫叶。

    够到它。

    我要够到它。

    伸出手,踮起脚。

    眼中只有那片红叶,周围的景物,仿佛一下子都模糊了。时间,空间,恍惚地让雨秋平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哪个是回忆。

    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下。

    只想伸出手,去够到那片红叶,用他来填补心灵的空虚。

    手,没能碰到薄薄的红叶。

    而是,碰到了另一只,冰凉细腻的手。

    雨秋平恍然一惊,低下头,才看到,近在咫尺的树梢下,还站着另一位少女。也正伸手去够那片红叶,也正惊讶地望向自己。

    彼此的眼中,都含着泪水。

    泪水中,倒映出彼此的身影,和在两人间缓缓飘落的那片红叶。

第二十一章 窃心

    第二十一章 窃心

    只一眼,就记住了她清纯无暇的美丽。

    因为少女,竟美得有些不真实,仿佛从画中走出的雪姑娘。雪白的长裙缀着极浅的蓝色,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材。乌黑如绸缎般的长发瀑布似的垂至腰际,在微风中摇曳着温婉的弧线。白皙清澈的面颊因少年的注视,而微微有些泛红。少女的五官更是精致,玫瑰花瓣般娇艳欲滴的双唇因惊讶而微微张开,露出了洁白整齐的贝齿。最为动人的,则是笔挺的小鼻子上,那双眼眸。眉目流转间,泪水夹杂着灵动和哀婉,可爱得令人心碎。

    空荡荡的心,仿佛在那一刻,就被她全部占据,勾起了少年懵懂的情愫。

    他不知,他也在那一刻,用那饱含泪水的忧郁的眼眸,进驻了少女的心。

    雨秋平和少女都有些恍惚地注视着彼此,直到那片红叶缓缓飘落在地,发出了“莎莎”的一声,唤醒了他们。

    尴尬地低下头,连动作都是那么一致。

    双方又抬头,注视着对方眼中的泪水。

    或许,这一刻,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语言。因为那泪水,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都因红叶,结过缘,受过伤。人已逝,只剩树下人,空对着血红的枫叶。

    不知是默契,还是什么别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跪坐了下来,靠在了那棵枫树下,静静地注视着落在地上的那片鲜红的枫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伸手去捡。

    就是静静地,坐在一起流泪。

    良久,一阵风吹来,卷走了那片红叶。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人去追。

    追,也追不回来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喘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我父母,”雨秋平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特别喜欢红叶。”

    “他们在枫叶林里相遇,父亲送给了母亲一个红叶挂坠,作为定情信物。后来两人结婚了,生下了我。”

    “从小,我就特别喜欢红叶,”雨秋平絮絮叨叨地说着,少女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家里的什么东西,基本都是红叶为装饰的。我以前在明国,每到秋天,爸爸妈妈都带着我去北京城的香山看红叶。漫山遍野,都是红色的,可漂亮了。”

    “现在,我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雨秋平哽咽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挂坠也不复存在,“看到红叶,忽然好想他们。”

    雨秋平停下后,少女自然地开口说道。

    “很抱歉听到你的故事。”她的声音很好听,灵动婉转犹如清晨的黄莺。

    “我父母也是在枫林里认识的,”少女莞尔一笑,浅浅的酒窝让她笑起来时格外好看。“其实,就是这片枫林啦。”

    “家慈是文人的女儿,说起来,我的祖父也是明国人呢,”少女看了一眼雨秋平,又回过头去,俏皮的神色煞是可爱。“家慈当时就是在这棵枫树下吟诵了一首和歌,家严刚好路过,一下子对出了下句,他们就认识了。”少女的脸上显出陶醉的神色,白皙面颊上的红晕不但没有褪去,反而越发地诱人。她没有涂抹什么胭脂,天生丽质的她比那些贵族小姐们,更有这个年龄段女

    孩子该有的活泼和灵动。她身上淡淡的茶花香不由得让雨秋平有一些神往。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就在不远处的那件小木屋里,我就出生在那里。”少女指了指远处半山腰上的一间木屋,“那也是我的家。”

    “由于家慈身份卑微,配不上家严,所以家严没办法把明媒正娶地把她娶回去,只能让家慈继续待在小木屋里。”

    “但是家严是个大人物,平时一直都很忙,要四处征讨,处理公务,很少有机会来看家慈。”少女脸上的红晕逐渐退去,泪水再次开始在眼眶里充盈,“家慈上午教我读书写字,诗词歌赋,下午就会来这里等家严。家严说,如果他回来,就会到这棵枫树下。”她轻轻地抚摸着枫树的树干,“一年春夏秋冬,不管风霜雨雪,家慈雷打不动地都会等在这棵树下。”

    “小时候的我,就一个人在木屋里,看着家慈等家严。我也很想见家严呢,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次。”泪水闪烁了一下,少女忽然浅笑了一声。

    “但是我发现,每年家严都只有在枫叶红了的时候,才会来几次。那个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可开心了。”她顿了顿,“所以我就特别喜欢枫叶。枫叶一红,一年的好日子就来了。”

    “但是,家慈真的很想家严。”少女的泪水又开始打转,“每年苦苦等待的家严,却只能陪她四五个下午,连晚饭都不能留下来吃。”

    “五年前,家慈逐渐病了,病的很重很重。但我们也不能去找家严。”少女说到伤心时,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但她还每天要在枫林里等家严一下午,最后还是没能等到家严最后一面。”

    “家严赶来时,家慈已经下葬了。家严很后悔,就顶着家里的压力,把我接了过去,也对我特别好。”少女的脸上不见一丝喜色,“但是我还是会怨恨他,怨恨家严把家慈狠心丢下,让家慈一个人承受感情里的痛苦这么多年。感情,不该是一个人承受压力与苦楚的啊。”

    少女说完了故事,长叹了一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都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他们笑,或许是因为,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位知己。

    看着少女的美丽的笑脸,雨秋平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悸动。

    接下来,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谈着小时候和红叶结缘的往事,明明刚认识的少年和少女,却仿佛认识了多年的老友再次相逢一般,有说不尽的话。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晚霞映衬下,枫林格外地红。

    “很晚了,可能我要失陪了,”少女欠身盈盈一礼。“再晚回去,家严要责备我的。”

    “我送你吧,”雨秋平忽然有些失落,起身提出送少女一程,“天色不早了,山里不安全。”

    “哦?”少女调皮地一笑,“可别小看我哦,我练过武的。”

    “真的么?小姐有多厉害啊?”雨秋平笑道,顺便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打得过我么?”

    “想听实话吗?”少女巧笑倩兮地蹦到了雨秋平面前,一边倒着走,一边眨了眨眼,“我觉得,公子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嘿,”雨秋平不禁被少女逗乐了,“也别叫公子了,我叫雨秋平,你叫我

    平就好了。”

    “那么好,平君,”少女看到雨秋平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就补充道,“莫非是想交换名字么?女孩子的闺名,可是不能随便告诉男人的呐,平君。”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多谢平君了。”少女又是欠身一礼,被微微提起的长裙格外地美丽。“前面就是我家的车了,还有很多侍女,平君被看到了不好。”

    雨秋平忽然觉得,胸口被人拿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一阵失落和无奈瞬间涌上了心头,嘴上却还努力保持着微笑,答道,“一路小心。”

    是啊,她是,大家族的女儿。和那些,坐在牛车里的女孩子一样,都是身份高贵的豪门之女。

    我,只不过是一个明国移民,一个普通百姓,连武士都不是,充其量,只是朝比奈泰亨的义弟,怎么可能配得上她。

    诶?我怎么会想这些?雨秋平忽然一愣。

    我是…心动了么?

    我喜欢上她了么。

    少女的身影越走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那个大岩石后面。

    雨秋平忽然一愣。

    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股悲伤和失落在心底翻腾,头皮一阵发麻。

    要不去问问她住在哪里…

    可是,问了我也不能登门拜访啊。我这种身份低贱的人。

    雨秋平的身体抖动了几下,好几次都要冲上前去询问,却迟迟不敢动身。

    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岩石后面。雨秋平忽然觉得心底塌陷了一角,前所未有的后悔和懊恼不断侵袭着他。

    晚上回家,失魂落魄的雨秋平随便扒了几口饭,就躺在榻榻米上一动不动。闭上眼,少女玲珑的笑声,调皮的仪态,还有那美丽的倩影就一直在脑中回荡。雨秋平努力回忆着他们一下午交流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直至深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是说,“公子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公子你打不过我”?

    她是说,“我要先回去了”,还是“我要失陪了”?

    她脸颊上的酒窝,是这么大…还是…

    “大人,你怎么了?”看到雨秋平迟迟不睡的亲兵卫担忧地问道,“下午去山上可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没事,没什么。”雨秋平撑着脑袋摇了摇头,“你也早点睡吧亲兵卫,看看人家汤普森,”雨秋平指了指鼾声连天的查理,“早就睡熟了。”

    “遵命,大人。”

    是啊,我怎么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雨秋平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初见时,少女那倾世的容颜。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空荡荡的心,一瞬间,全部被她占据。

    窃钩者盗,窃国者诸侯。

    窃心者,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那个同样会因为红叶而感伤的少女,那个有着和自己一样不幸遭遇的少女,那个巧笑倩兮,倾国倾城的少女。

    她偷走的雨秋平的心。并从此,占据了一辈子。

第二十二章 约定

    第二十二章 约定

    相遇后的第二天,雨秋平一整天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满脑子里都是少女的倩影。算账一上午没有平时一个时辰的效率高,做中饭时把粥煮了两遍,和朝比奈泰亨在城里闲逛时还一不小心撞上了柱子。

    “我说你小子?魔怔了么?”朝比奈泰亨看着自己撞到柱子上跌倒在地的雨秋平,笑得前仰后合,“走路怎么不看路啊。”

    “你现在这个样子,跟那个冈部正纲倒是有点像,”朝比奈泰亨一边笑着直拍大腿,“走路不看路,那家伙是撞到了本公子的马车哈哈哈哈…”

    “你知道吗,小子,”朝比奈泰亨突然凑到了雨秋平身旁,和身后的是从们隔开了一段距离,“冈部家那小子看上了我们的公主大人了!咱们家督的掌上明珠!年方二八的大美女啊!”朝比奈泰亨边说边嘿嘿地笑了一声,“整天丢了魂一样,和你现在的样子真像…诶?”朝比奈泰亨说着说着,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小子该不会也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怎…怎么可能!”雨秋平被说中了心事,一下子满脸通红,“我才初来乍到没多久,哪有可能就…”

    “脸红了,哈哈,你小子,”朝比奈泰亨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可以啊!要不要大哥帮你去提亲!”

    “没有的事!”雨秋平红着脸挣脱了朝比奈泰亨的手,反将一军,“倒是大哥你,怎么到了十九岁还没有娶妻?”

    “嘿,别提了,”朝比奈泰亨尴尬地一拍脑门,“本来我哥帮我说定了关口家的女儿,但是我去见氏广大人那天太浪了,把氏广大人保存多年的花瓶给打碎了,氏广大人一气之下把我撵出去了。幸好婚约还没有对外公布,不然可丢人了。”朝比奈泰亨嘿嘿一笑,“那帮大人都觉得我不够稳重,不想把女儿托付给我。哥哥又不愿意帮我找一个民女。就耽搁下来了。

    “大哥你虽然不稳重,但是很够义气啊,那些大人鼠目寸光,”雨秋平安慰道,“把女儿嫁给你,女儿会一辈子有依靠的。”

    “诶呦,你小子这么看得起我!”朝比奈泰亨一下子乐了。

    “大哥救了我两次,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啊。”雨秋平感激地点了点头,“那大哥,怎么不去向你说的那个美女公主大人提亲呢?”

    “那你还不如让我和氏广大人的女儿结婚呢,”朝比奈泰亨一提起那个公主就一阵后怕,“那个公主妹妹可厉害了。比我聪明不知道多少倍,以前去天守阁里和她玩,一直都是被戏弄,我才不敢找她呢。正纲那臭小子也不知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整天想去找公主,天天都吃闭门羹哈哈哈哈…”

    “浓眉!你说谁呢!”忽然,他们背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喊。朝比奈泰亨和雨秋平一转身,看到一个青年怒目而视。身后一帮插着冈部家靠旗的足轻和插着朝比奈家靠旗的足轻正在街道上对峙着。两旁的百姓见状分分散开,想躲开这两个灾星。

    “小眼,你有什么不服的么?”朝比奈泰亨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

    副挑衅的样子看着那个人,估计就是冈部家的少主冈部正纲了。

    浓眉?小眼?雨秋平在一旁快速打量了两人的五官,发现他们虽然是冤家对头,但是给彼此起的外号还是非常形象的。

    “怎么着了?找新的跟班了?”本打算看戏的雨秋平却忽然被冈部正纲用手点着,“哪里来的狗腿子啊?”

    “就是昨天把你的良心吃掉的那只狗。”被侮辱的雨秋平毫不客气地回嘴。

    这种新颖的抬杠骂人方式让在场众人一时有些蒙,片刻后,朝比奈家的随从们和朝比奈泰亨分别爆笑起来,冈部家的随从则对着雨秋平怒目而视,冈部正纲更是恨不得把雨秋平吃了。

    “啊!哈哈哈…”朝比奈泰亨指着冈部正纲笑道,“良心被狗吃掉啦?啊?小眼睛!”说罢,还不停地挑动着自己的食指,“要不要来试着把良心夺回来啊!”

    “浓眉!去你的!”冈部正纲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冲了上来。

    一场恶战在治安奉行官及时赶到后停了下来。这时,日头都已经偏西。雨秋平因为站位风骚而没有被卷入群殴。十几个随从和十几个随从倒是打得难解难分,但是冈部正纲明显不是朝比奈泰亨的对手,虽然也算是精壮小伙,但还是几下就被朝比奈泰亨给打趴下了。

    完事后,朝比奈泰亨带着十几个鼻青脸肿的随从继续在街上闲逛,后面的随从们似乎也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难怪刚才在对峙时,两边的侍从就已经剑拔弩张了。看来不只打过一次啊。

    “所以说,到底是哪家姑娘啊?”朝比奈泰亨已经烦了雨秋平一路了。

    “诶,算了,告诉大哥吧,别烦我了。”雨秋平叹了口气,“我昨天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她看起来是豪门子女,不愿意透露姓名,我也不便多问。以后见一面都难了。”

    “诶,你这个小子!平时鬼主意多,怎么一到大事就这么怂啊!”朝比奈泰亨嘲笑道,“当时就上去问啊!被白眼就被白眼啊!总比再也见不到要好吧!”

    “大哥你别说了,我现在也后悔的不行,”雨秋平一想到,再也听不见那么悦耳的笑声,看不到那俏皮的笑,心中就一阵懊悔。

    “要不你还去昨天你遇见他她方等等,说不定还能再遇到?”朝比奈泰亨随口一说。

    “诶!”雨秋平这才意识到,虽然那个少女已经被她爸爸接走了,但是她家的祖屋还在那里啊。说不定会经常回去看看呢。

    “多谢大哥了!”雨秋平也没有多话,二话不说丢下朝比奈泰亨就跑了。等朝比奈泰亨反应过来,雨秋平已经跑出去一条街了。

    “这小子,跑的还挺快。”

    雨秋平急匆匆地赶往后山,在他路过山脚的路口时,远远地看到了一辆牛车。

    雨秋平忽的一愣,心中一下子欣喜异常。

    没错,她又来了。

    雨秋平快步上山,比第一次来还要快些。当他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再见

    到那满山红叶时,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今天,她穿了一条浅粉色的和服,头发也盘了起来,扎了一个蓝色的发簪。

    “平君!”少女看到雨秋平的到来,有些惊喜地迎了上来,“真是遗憾呐,”她叹了口气,“天色太晚了,不能再和你谈谈心了。”

    “没事,是我来晚了。”雨秋平脸色一红,一时间竟然语无伦次,随口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觉得有些尴尬,就又开口道,“山下那辆牛车,是小姐家的么?”

    “没错,”少女点了点头,“夕阳下的枫叶林最是漂亮了,”她回身看了眼和晚霞交相辉映的山林,“平君可以好好欣赏一下。我就先失陪了。”

    说罢,少女盈盈一礼,就转身离开了。

    雨秋平又是感觉心下一沉,犹豫了再三,终于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少女听到身后想起的脚步声,有些诧异地转过了头。额前的秀发也被风稍微吹得有一些散乱。

    “小姐…我…想冒昧地问个问题。”雨秋平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平君请讲。”少女理了理头发,微笑了一下。正是这摄人心魄的一笑,鼓励着雨秋平大胆问了出来:“请问小姐…明天下午,还会来这里看枫叶么?”

    话一出口,雨秋平就有些后悔,是否唐突了佳人。心也一下子踢到了嗓子眼。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雨秋平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少女的表情,渴望从中得到哪怕一丁点的暗示。

    一阵北风吹来,卷起地上的一片红叶,飘向了少女。

    少女随手用食指和中指快速地夹住了那片红叶,轻轻横向一扭,就遮住了她的脸。

    雨秋平不知道,少女是在掩饰嘴角的弧度。

    少女一松手,那片红叶再次随风而逝。

    “只要这片枫林的红叶没有落尽,”少女笑着转身,“我就每天都会来的。”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前往后山去看枫叶,成为了雨秋平每日行程中雷打不动的一环。取代了过去的和朝比奈泰亨闲逛以及和大叔蹴鞠。查理和亲兵卫每天都会讶异地看着雨秋平在未时四刻匆匆跑出家门,再在吃晚饭前跑回来。出发前都是荣光满面,回来后也是兴奋异常。但是一般吃完晚饭,就又会开始愁眉苦脸,不听抱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亲兵卫私底下曾经问过查理。

    “诚实的和你说,我也不知道。神秘的东方人,我没有能力去理解他们。”查理摊了摊手。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某一天,大嘴巴的朝比奈泰亨在雨秋平出门后来到店铺里时,得意洋洋地宣布了雨秋平恋爱的事实,并要求两人保密。于是,雨秋平本以为自己的秘密掩藏的很好,每次都想出各式各样的借口偷偷跑出去。他前脚刚走,亲兵卫和查理就会会心一笑。要是让雨秋平知道,朝比奈泰亨早早地捅出了他的秘密,不得把他气死,害的他白表演了那么久,像个傻子一样。

第二十三章 骑术

    第二十三章 骑术

    “小姐,你来了?”雨秋平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又随风送来那股淡淡的茶花香,“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今天想听三国的,昨天不是刚刚讲完东汉么。”少女理了理衣襟,抱膝坐在雨秋平身边。“听平君讲历史故事,真的很有趣,”她笑道,“比那些枯燥的明国汉文史书有意思多了。之前我还不知道,原来云台二十八将的排名有这么大的问题。”

    雨秋平悄悄瞥了眼少女的侧颜,依旧美得倾国倾城。她今天穿了一件武士穿的白色带袖子的阵羽织和一件纯白色的马裤。

    “平君居然读过那么多书,真的好厉害。”少女感叹道,“我原来以为我读的书已经很多了呢。”

    生活在物质生活和信息来源极度丰富的现代的雨秋平,有机会接触的书目自然要比少女多了。

    自从两人无意间聊起了中国的历史,雨秋平很讶异地发现少女竟然看过很多中国的史书,而少女则对雨秋平丰富的历史知识和独到的视角十分感兴趣,就请求他给她讲讲历史脉络。雨秋平泪流满面地发现自己以前看的那些历史书,历史评论,二十四史,都派上了用场。当时班主任每次家访都要指责他在历史上浪费太多时间,耽误主课。

    “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欺也。”雨秋平注视着少女,轻笑了一声。少女愣了一下,听懂了雨秋平的画外音的她,脸颊一红,别过头去,煞是可爱。

    “古人还说,通五经贯六艺,却也不见平君会骑马。”少女毫不客气地顶了回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骑马?”雨秋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抱着别人的腰骑马这样的挫事居然传的这么远了么。

    “你的义兄,朝比奈公子,天天在骏府城里宣扬,他载着你逃出织田家大军包围的事,这骏府城又有谁人不知?”看到雨秋平一副悲愤的表情,恶作剧得逞的少女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

    “说起来,要是平君介不介意,我们一边学骑马,一边讲故事?”少女笑着起身。雨秋平一回头才发现,少女居然牵了两匹马到山上来。一匹通体纯白,只有四蹄是乌黑的。另外一匹则是枣红色的身躯和黑色的鬃毛。

    “小姐,你早就带马上来了?莫非刚才的对话也是小姐早就盘算好的?”雨秋平大吃一惊。

    “想听实话么?”少女莞尔一笑,“那倒是没有,只是临时起意。”说罢,她走到那匹白马边上,灵巧的翻身上马,宛若一只森林间的白色精灵。“在枫林间跑马,最是令人心旷神怡。但是骑马,可不好学啊。”她努了努嘴,“那我们一心效法圣贤的男子汉平君,敢不敢试试?”

    “小姐这话说的,”雨秋平苦笑了一下,走到另外一匹马边上,“根本没给我留拒绝的退路啊。”刚才就不该说那句颜如玉的。雨秋平暗自腹谤,但是明明夸她好看啊,怎么捉弄起我来了呢。

    他没有注意到,少女脸颊微红下的喜悦。

    一刻钟后。

    “那…这…”雨秋平和他那匹枣红色的马面面相觑,“他好像不是很愿意让我骑啊。”

    在刚才的一刻钟里,雨秋平多次尝试爬到马背上,都宣告失败。这匹马不是扭动身子,就是干脆转了圈,拿屁股对着雨秋平。现在雨秋平正走到马的面前,和马幽怨地对视着。本来骑在马上的少女索

    性翻身下马,在一旁的枫树下看雨秋平的笑话,被逗得乐的不停。恋爱时的男孩子是不怎么在乎面子的,能让女孩子笑的这么开心,倒也让雨秋平有些宽慰。

    “应该不会呀,小红平时很平易近人的。”少女笑着走了过来,从雨秋平手中接过缰绳,抚摸了下小红的鬃毛,小红立刻依恋地在她身上蹭了蹭。少女于是一脚踏着马鞍,轻松地一跃而上。然后在马上,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看着雨秋平。

    雨秋平的脸一下子闹得通红,再次把少女给逗笑了。

    “平君再试试看。”

    这一次,这匹小红倒是很给面子。乖乖的让雨秋平骑上来了。雨秋平掌握好平衡后,就双手张开,有些得意地居高临下反过来看着少女。少女坏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手。

    雨秋平坐下的小红立刻向前移动了起来。这可把雨秋平吓了一跳。失去平衡的他慌忙俯身抱住马脖子,狼狈不堪的他险些就被摔下马来。

    “小姐,饶了我吧,知错了还不行吗,我不瑟了。”雨秋平眼看着坐下的小红越来越快地兜起了圈,自己像是斗牛士一样骑牛乱跑,匆忙求饶。

    “哼,”少女得意地哼了一声,吹了声口哨,小红立刻听话地停了下来。

    “好啦,平君调整好姿势,”少女报复后也不再胡闹,示意雨秋平在马上坐好,把缰绳递给了他,“我让小红慢慢走,平君注意控制平衡就好了。”

    雨秋平生平第一次独自骑马,不免有些紧张。平时坐在朝比奈泰亨背后时,觉得只要抱住他,马匹跑得多快都不要紧。谁曾想自己骑马时,居然慢慢踱步都会左摇右摆。

    “平君,别紧张,其实一点都不难的。”看到雨秋平握缰绳的手都以一些发抖,少女于是传言提醒道。“连马都起不好,怎么给我讲故事啊?”

    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本着不能在心上人面前出丑的强烈意愿,努力一动不动地维持上身的平衡,用双腿死死地夹着马鞍,虽然姿势和技巧完全不对,但是竟然也诡异地达到了平衡。

    “平君这样不行的。”少女皱着眉头的样子也十分可爱。“到时候马速真的快起来的时候,骑手是不能坐在马鞍上,会被震得很疼的。”

    “我给你做个示范吧。”少女翻身上马,调整了一下姿势后,做出了一个标准的骑行姿势。雨秋平于是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地努力模仿。索性从小的体育锻炼让他的协调性还是不错的,很快就可以让马匀速小跑而不至于掉下来了。现在,他正跟着少女并驾齐驱….好吧其实是慢跑在枫林里的小路上。

    “怎么样,我学的很快吧。”雨秋平嘿嘿一笑,单手控制缰绳,松开一只手和少女挥了挥手。

    少女被雨秋平又逗乐了,当着雨秋平的面,松开双手只用双腿控制平衡。然后,又在目瞪口呆的雨秋平面前,微微调整了姿势,猛地一跳,蹲在马背上,双手被在背后,依然稳稳不见摇晃。

    “还有这种操作么!”雨秋平真的是吓得不轻,“小姐!快坐下来吧!你不摔死我都会被吓死!”

    “男子汉,哪有那么容易被吓死,”少女轻笑了一声,又坐回了马背上,“有什么吓人的呀?”

    “还不是担心你掉下来受伤,那比我自己受伤还疼。”雨秋平双手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缰绳,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话直接说了出来。

    少女的脸上腾起一抹红晕,眼眸流转间,悄悄地看了雨秋平一眼。

    “好了,开始给我讲故事吧。”

    “好呀,”雨秋平清了清嗓子,摆足了一副说书人的架子,“这三国,可以说是我们明国最精彩的一段历史了。”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苦练了几天马术,雨秋平总算是可以骑着马保持中速奔跑了。但是向朝比奈泰亨那样高超的马上射箭技巧什么的,还是想都不要想。

    7月12日,雨秋平和少女还是准时在后山汇合。雨秋平留意到少女面色似乎有些憔悴。

    “昨晚没睡好。”少女看到雨秋平疑惑的眼神,就指着自己眼眶下面的黑眼圈笑道。

    这一天下午,少女带着雨秋平,穿过茂密的枫叶林,到了他们家以前居住的小木屋。小木屋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但是无论是窗台,屋内的椅子和桌子,还是榻榻米,都十分整洁干净,看不出有什么积灰。可见少女有经常回来打扫。

    “想家慈的时候,我就会经常回来住一会儿。”少女笑着解释到。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在墙壁上却挂着几幅字画,很是典雅。看来房间的主人,也是很有文化的人啊。

    “你渴了吗?”雨秋平看到少女做了好多次抿嘴唇的姿势,就问道。

    “有一点。”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家附近没有水源,要走到枫林那边的小溪取水,还挺远的呢。”

    “那我去帮你打点水回来吧,”雨秋平主动去小屋的角落里拿起了挑水的扁担,“你先休息会儿吧。”

    “嗯,那就多谢平君了。”少女坐在榻榻米上,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别说,那条小溪还真的挺远。用不来扁担的雨秋平,在回来的时候走的格外的慢。回来时,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他推开房门,却没有听到少女向他打招呼的声音。有些疑惑地放下水桶后,他才注意到,少女躺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雨秋平忽然有一丝悸动。不知在何种目的的驱使下,他缓缓移动到了少女的身边坐下。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不受打扰地端详少女。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嘴让人忍不住想上去亲一下,但是雨秋平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少女有着修长的睫毛,和吹弹可破的嫩滑皮肤,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茶花的香气。今天她穿着一件比较紧身的阵羽织和马裤,将身体的曲线勾画地淋漓尽致。随着她恬静安详的呼吸,丰满的酥胸微微起伏。

    雨秋平就坐在她身边,静静地赏玩着这上天赐给人间的瑰宝,她的睡颜也是如此动人。如此青春无暇的美,竟让雨秋平起不了一丝邪念。

    良久,少女忽然从睡梦中醒来,迷茫中探手去寻,竟一下子握住了雨秋平的手。

    雨秋平竟然也鬼使神差般,下意识握住了这只柔软细腻的素手。

    双方对视了一眼,脸颊都火烧般地红了起来。少女飞快地把手抽走,微微低下头,将脸埋入阴影中,不让雨秋平看到她脸上羞涩却又欣喜的表情。

    “小女子失礼了,平君勿怪。”少女羞涩之中,竟第一次用上了小女子的自称。这称呼逗得雨秋平忽然笑了一下,“书中自有颜如玉,不知小女子意下如何?”

    少女的脸颊变得更红了。

第二十四章 出游

    第二十四章 出游

    几天后,少女约着雨秋平一起去山上探险。所以,两人吃过中饭后,就早早地到了后山。

    “小时候,我就一直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到山里去探险,”少女笑着回忆着往事,“满山的红叶和神秘的山林,该是怎样的美景啊。”

    “探险么?有的时候还是会很有危险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朝比奈泰亨的探险,就害死了雨秋平当时的好友,也差点送上了朝比奈泰亨自己和雨秋平的命。

    少女看到雨秋平神色有些低落,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也听人提起过平君去三河尾张的故事。”

    雨秋平忽然脸色一红,心跳也骤然加速,一种在心上人面前丢脸的羞耻感促使他急急地说,“小姐也听说过,遇到织田军时,我像个懦夫一样连刀都不敢挥的故事么?”

    “人家关注的可不是这些!”少女气哼哼地说道,“打打杀杀是那些男人的事情,整个天下打打杀杀这么多年了,究竟有什么意义?”

    “在我眼里,平君比那些杀伐果断的人,更称得上英雄二字。”少女看着雨秋平错愕的眼神,笑着解释道。

    “最令我在意的,是你在刈谷城,救济那两百多个可怜的奴隶的事。”少女边说边看向雨秋平,“以及你在船上,主动建议救助商船,向伊丹大人承诺要还海疆一个太平的事。”

    “诶?”雨秋平不由得有些发愣。

    “因为这说明,你和那些人不一样。”少女的神色闪过一抹厌恶,“无论是你的朝比奈大哥也好,还是那些大家族里的家督,公子,甚至是我们今川家的家督。这些野心勃勃的男人,整天想着的都是如何通过杀伐,通过战争,建功立业,扩大领土,壮大家族。”

    “该是多么的冷血,才会丝毫不考虑,他们为了一己私心发动的战争,给百姓,给那些一辈子在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足轻们带来了多少痛苦。”

    “平君是明国人,可能不清楚我们日本。”少女的语气变得有些哀婉,神态中也满是悲悯之色,“可怜的农民农忙时耕作,农闲时就必须按照比例服兵役,跟着领主四处征战。”

    “攻城略地后,不见那些大名将军怎么安抚百姓,而是纵容士兵乱捕。别人赢了我们就是我们的百姓受苦,我们赢了别人就是别人的百姓受苦。那些在战争中阵亡的足轻,他们的抚恤也少得可怜。一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那微薄的几贯钱又怎么支撑家庭活下去啊?战争就根本没有胜利者。”

    “硬说有,想必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了。”少女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丢下家中的妻儿不管,任由妻子病死也要去将功勋建立在无数百姓的枯骨之上。什么平定天下,还天下太平,结束战乱,”少女不屑地哼了一声,“只不过是那些大人们拿来抚慰人心的借口罢了。”

    “现在,我身边见惯了这种人。儿时本来还天真无暇的玩伴们,一旦和那些大人们接触多了,各个都变得渴望战争,渴望建功立业,还互相炫耀在阵前斩杀了多少人。”少女说着说着,竟呜咽了出来,“那些首级,原来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也有苦苦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和女儿啊。”

    “但是平君,你和他们不一样!”少女忽的转身,泪眼朦胧地看着雨秋平。“我听他们说,平君在刈谷城,帮助了两百多个可怜的奴隶们。平君帮他们家里买鸡肉吃,帮他们买草药安置家具,还帮他们送信。这都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啊。我听说,平君还为此欠下了债务。那些公子们都嘲笑平君,我却

    很佩服平君。”

    少女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光是这两百多个陌生人,平君连在路上素不相识的商船都渴望出手相助。我知道,我还知道平君心里也清楚,自己做这些事,带不来什么好处,但是平君还是去做了不是吗?”

    少女的嘴角,忽然挂上了一丝自豪的微笑,“平君是在努力地减轻他人的痛苦,是在抚慰这个乱世的创伤,是真真切切渴望这个天下太平,不再有人受苦的大英雄。”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恻隐之心吧。”雨秋平忽然想起了大叔说的话。“毕竟我也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不希望其他人再经受这样的痛苦。”雨秋平苦笑了一下,“看到他人受苦,心里真的会很难受啊。”

    在漫漫的青史上,一串串无情的数字,记录了多少家庭的分崩离析,多少人的不幸。然而,我们关注的,却永远是那些王侯将相。不足轻重的普通百姓,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却不过只是青史书页上一粒尘埃。

    只有你切身经历了这一切,才会明白,乱世人命贱如狗;才会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才会明白,那些可怜的黎民百姓,经历了多少的痛苦。

    “希望天下所有的妻子和女儿,都可以每天笑着等待丈夫和父亲的归来。”雨秋平想起了桶狭间的农户一家,又想起了身边的少女,几乎脱口而出说出了这一句话。

    少女脸颊一红,清泪顺着鬓角留下。

    “虽然,我这样手上没什么权利,也没什么大本事的人,向你说这样的话,会有一些自大吧,”雨秋平郑重地看着泪眼婆娑的少女,“但我愿意向你承诺,向全天下经历着不幸的家庭承诺。我雨秋平,一定会尽我所能,去拯救他们,让他们不用再经历生离死别。”

    “我雨秋平,说到做到。”

    “我相信你,”少女忽然破涕为笑,“因为平君,是最厉害的大英雄。”

    一路辛苦的攀登,他们终于到了后山山顶处。放眼望去,四周火红的枫树在微风吹拂下,宛若最温柔的火焰,在阳光下跳动。火焰的尽头,是城下町,城下町的那一头,是骏府城。巍峨壮丽的骏府城矗立在大山的南端,更南,则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没想到视野会有这么开阔。”雨秋平张开双臂,仿佛置身于群山之巅,大口呼吸着山间清凉的空气。

    “爬到树上去,风景会被会更好呢?”少女忽然地调皮一笑,“你觉得如何,平君?”

    “小姐…小姐会爬树?”雨秋平惊讶地目瞪口呆。这么有修养有内涵的小姐,会骑马也就罢了,居然还会爬树?

    “那是当然啦,以前家慈教我各种礼仪的时候,让我坐在树下静坐。我闲得无聊,就学会了爬树。”少女得意地挺了挺酥胸,“平君看好咯。”

    说罢,那灵巧的身影,猛地蹬了一下地面,弹跳而起,在粗壮的树干分叉上蜻蜓点水般点了几下,就环绕着树如鸟儿一般盘旋而上,轻轻一跃,稳稳地停在了树枝上。

    “喂喂!小心点啊!看着多吓人啊。”雨秋平吓得冷汗直流,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少女的下方,生怕她忽然就掉下来。

    看着雨秋平如临大敌的惊恐表情,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没注意,一阵大风忽然吹来,少女一个不留神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掉下来。

    少女惊慌之际,竟然还能冷静地一跃,撞向树干,靠着树干向地面滑落,避免了直接落下的危险。

    “不要紧吧!”雨秋平惊慌失措地跑到少女边上,看着少女有些痛苦的表情,内心一阵阵

    剧痛。

    “其实还好啦,我的脚…”

    “我背你下山吧。”雨秋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把少女那句“没事”堵在了嘴里。少女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雨秋平那紧张的神色,心下一暖,忽然改了主意。

    “那就多谢平君了,实在不好意思。”她歉意的说道。说罢,便顺从地爬到了雨秋平的背上,双手环住了她的脖子。但是当雨秋平的双手托起她的两条腿时,脸颊还是火烧一般红了起来。

    忽然,雨秋平身上,一股微妙的香味,让少女不知为何,忽然安下了心。她静静地把头靠在了雨秋平的肩膀上,感受着少年有力的臂膀。

    少女的发丝垂到了雨秋平的脖颈上,痒痒的,却很舒服。雨秋平抱着少女起身, 少女丰满的酥胸对雨秋平后背的挤压让雨秋平的脸也红了起来。而且她确信,趴在自己背上的少女肯定能看到自己脸红。于是,他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

    “诶?原来你这么轻啊?”雨秋平说道。这倒不是托词。他本以为,少女那样丰满修长的身材,体重应该不会这么轻的。

    “真会讨女孩子欢心。”少女嘟囔了一句,却掩饰不住言语里的喜悦。搂着少年的脖子,心中忽然就觉得很踏实,很安心。突然很想赖在他身上,一直都不下来了。雨秋平也很享受这样背着少女,感受着发丝摩挲自己的脖颈,感受着少女呼出的香气在耳边徘徊,感受着少女微微挪动身体,感受着少女茶花香味的体香。

    可是,下山的路虽然长,但还是又走到尽头的一刻,他们都看到了转角处少女家的牛车。雨秋平正准备恋恋不舍地放下少女,少女却突然开口说道。

    “我有点渴了…”少女笨拙地找着借口,一贯落落大方的少女,此刻的声音却细若蚊呐。“我们去小溪那边喝点水吧。”

    “好呀,”雨秋平兴奋的声音让少女心下一喜,于是,享受的时间又延长了两刻钟。但是还是不得不把少女放下了。

    “小姐的脚能行吗,你怎么走过去啊。”雨秋平担忧地问道。

    “没事,平君走了之后,我喊侍女过来接我就行了。”少女心中却想着,平君离开后,自己直接走过去就行了,脚早就不疼了。

    “那你明天还来吗?脚扭伤的话…”雨秋平有些心疼地追问道。

    “来啊,不要紧的。”少女答道。

    “可是你的脚…要好好休息啊,要不明天还是养伤吧。”雨秋平谨慎地嘱咐着。

    “平君那么不想我来么…”少女忽然委屈地低下了头,那委屈的样子看的雨秋平心都要化了。

    “才不会呢,小姐别这么想!”雨秋平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当然很想见到小姐啊。”

    低着头的少女轻哼了一声,然后笑着抬起头,恶作剧得逞般地看着雨秋平,两个小酒窝格外可爱。

    得知上当的雨秋平却也不生气,忽然有些轻薄地在少女额头上,用食指和中指戳了一下。满意地看着少女的脸再次变红,报复回来的雨秋平笑了笑,“叫你骗我,小姐!”

    沉浸在欢乐时光中的雨秋平和少女,一时间都忘记了两人身份的差异。

    回家后,雨秋平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再次回想今天两人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雨秋先生,你不洗澡了么?”查理看着雨秋平坐在那里半天了也不动弹,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了不了,让亲兵卫去洗吧。”雨秋平随口应了几句,自己努力地在身上嗅着,仿佛还能闻到少女的茶花香。

第二十五章 告别

    第二十五章 告别

    “对了,大人,”第二天清早,亲兵卫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昨天下午,福岛家的那个伯伯来找您,说是希望您帮忙带信。”

    “哦?这样么?”雨秋平盘算了一下时间,“我去找一下丝绸…诶算了,我亲自去一趟吧。”雨秋平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帮忙带信过去。毕竟是第一次帮他们送信,也顺便告知他们家里的情况。这种事,还是亲自去做比较安心。

    “那个伯伯还说,其他两百多家都写好信了,害怕打扰大人,所以大家商量好了他才来的。”亲兵卫补充道。

    “那行,汤普森,可能要麻烦你了。”雨秋平看向查理,“可能要耽误你射箭一段时间了。我打算去一趟三河,但是我和亲兵卫都不太会武艺,可能要拜托你给我们护身了。”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查理的话一如既往地简短,“反正在路上,我也可以找时间练习箭术的。”

    “你这家伙,还是一天都离不开射箭啊。”雨秋平笑了一句。

    上午,雨秋平和亲兵卫,查理分头去各家收取信件。雨秋平在路上还遇到了朝比奈泰亨,后者听说雨秋平又要去三河后可是委屈的不行。

    “我也想去啊,可是我因为上次打架又被关了禁闭了,只能在骏府城里溜达,城门都不让出。”朝比奈泰亨哭丧着脸,“你这次一个人去吗?你会骑马吗?”

    “会的!我学会了!”雨秋平想起上次的屈辱,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想找大哥借三匹马,我那两个同伴小时候也都学过骑马。”

    “没问题,待会和我回一趟府上。”朝比奈泰亨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不过,你这个身份有点尴尬啊,不是武士可能还住不了驿站啊。”

    “这样吧,”朝比奈泰亨一拍脑袋,“本公子刚好还有几个足轻大将的职位是空缺的,我先给你临时任命一个足轻大将,回去给你腰牌和靠旗。这样你就是我们朝比奈家的武士了,一路上也方便点。”他仔细思量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就说是报答你上次的救命之恩…嘿嘿,家里那些老家伙也只能闭嘴了。”

    本来想拒绝的雨秋平,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成为了武士,会不会身份就离那位小姐更近了一些呢?于是,他感激地答应了下来。

    中午时,雨秋平和查理,亲兵卫回到店铺集合。亲兵卫提出吃完午饭就出发。可是雨秋平却尴尬地打岔说,“这…我在后山可能还有点急事,等我回来一趟再走吧。”

    查理和亲兵卫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你们就不问问我,是什么事么?”雨秋平准备好的借口没能说出来,不禁有些郁闷。

    “不问。”查理很干脆地回答道。一头雾水的雨秋平吃完饭后就离开了。

    到了后山上,听到雨秋平要去一趟三河,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后,少女不免有些失落。但听到雨秋平是为了那两百多个奴隶送信后,少女的脸上,忽然幸福而又骄傲地笑了。

    “那平君一路小心哦。三河尾张那边还在打仗,别跑到前线去了。”少女关心地叮嘱道。

    “放心,等我回来就好了。这十几天真是抱歉。”雨秋平忽然感觉心下一暖,有一个女孩子,在上路前叮嘱自己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我回来之后,小姐每天下午还会

    在这里么?”雨秋平忽然有些担忧的问道。

    “安心啦,平君,”雨秋平的担忧却让少女小小地欣喜了一下,“只要枫叶没有落尽,我每天都会来这里看。等你回来。”

    雨秋平恋恋不舍地离开后,嘴角却一直挂着笑意。

    可是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无论如何也无法挥去。

    如果枫叶落尽了呢?

    这个可怕的想法闹得雨秋平失魂落魄,察觉到异常的亲兵卫于是询问原因。

    “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枫树上一直有枫叶么?”雨秋平忽然开口问道。

    “额…这。”亲兵卫愣了一下,“能有什么办法啊?冬天之前,枫叶总归会落尽的啊。”

    “是啊…到时候…”雨秋平低落地叹了口气。

    “自己做树叶啊。”查理插了句话。

    “什么意思?”雨秋平抬起头,眼冒精光地看着他。

    “买点红色的纸,自己折树叶出来,挂在上面。”查理补充道,“你们明国,不是,都会折纸的么?”

    “有道理啊!”虽然只是无厘头的想法,但对恋爱中深陷的少年却宛若救命稻草一般。雨秋平立刻去边上的作坊买了好多红色纸张回来。“反正在晚上也不能赶路,”雨秋平笑道,“我就在晚上折红叶好了。”说罢,他就用剪刀裁纸,弄出方方正正的一个正方形。小时候,最喜欢红叶的他,虽然劳技课成绩不及格,但是折红叶的水平却是一流。三下五除二,就折好了一枚惟妙惟肖的红叶。

    “没想到大人还有这种手艺。”亲兵卫感慨着,雨秋平则把那些红纸小心翼翼地都塞入了行囊中。

    “准备出发吧。”雨秋平喊了两人一声。

    7月23日下午,雨秋平一行人从骏府出发,向西沿着官道奔驰而去。说是奔驰,刚刚学会骑马的雨秋平,和上次骑马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亲兵卫和查理,其实只是在中速前进。一天别说100里了,60里都够呛。

    雨秋平随身带了一张地图,再加上他已经走过一次相同的路。所以行程上没有什么问题。白天,他们在路上拼命赶路。晚上,查理就在驿站附近随便找个地方练习箭术,亲兵卫帮忙料理杂物,雨秋平就在油灯边上拼命的折红叶。一个晚上,就折了快有70只了。

    一行人倒也不是特别着急。四天之后,就已经到达了三河的吉田城。

    7月27日傍晚,在驿站下塌时,雨秋平点了点自己已经折完的红叶,足足有两百六十多只了。他不禁在入睡前开始憧憬着,将整片枫叶林都挂满红叶的样子。亲兵卫依旧负责把一切杂务打理地井井有条,仿佛一个大管家一样。入睡后,雨秋平不知道,那个晚上,三河,远江,骏河之间,信使打着火把飞驰。

    7月28日清晨,雨秋平一行人刚刚吃完早饭,牵着马匹,准备离开吉田城时,忽然,另一队几十人的骑兵带着十几匹马,从吉田城的南门进入后,径直向着雨秋平所在的天守阁附近驰来。等那几十人靠近了,雨秋平才认出为首的那人,似乎就是在引马城和自己相谈甚欢的濑名氏俊。然而,后者此刻却是面色凝重,神色紧张,让雨秋平的问候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朝比奈家的家臣是么!”濑名氏俊扫了眼雨秋平背上的靠旗,似乎正准备下达命令,却忽然认出了

    雨秋平,“哦?红叶君。你怎么在这里?”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往日随和的濑名氏俊此刻却十分严肃,“红叶君和你的同伴,都已经是朝比奈家的武士了么。”

    “没错。”雨秋平老实地回答。

    “那就十分抱歉了,要把红叶君也卷入战火了,”濑名氏俊掏出怀中的一个令箭,“这是家督令箭。命令我濑名氏俊,从引马城出发,集结路上寻找到的所有今川家臣,集结成为紧急备队,前往三河。”

    濑名氏俊说罢,旁边的一个黑衣随从就把那个金闪闪的令箭交到了一头雾水的雨秋平手中,“请这位大人检查令箭,”那个随从的音色十分冷峻,不带着一丝情感。雨秋平看了一眼后者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肩头还停靠着一只乌鸦,也正用暗黄色的眼珠,盯着自己。“如果检查无误,”那个随从看雨秋平没有动身的意思,就冷声说道,“就请大人跟上队伍,这是家督的命令,不容违抗。”

    “景德,不用那么凶狠,红叶君是知书达理的人。”濑名氏俊从马上微微俯下身,向不知所措雨秋平解释道,“三河遭遇危机,朝比奈大人正在远江集合部队,本将先带着能集结的人手赶到三河收集情报,稳定局势。人手十分欠缺,也只能委屈红叶君了。”

    雨秋平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濑名氏俊背后的武士们。他们插着各式各样的靠旗,大多数人都和雨秋平一样没有穿着铠甲,看来也是被临时着急而来。除了几个人似乎有些不大情愿,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跃跃欲试,其中更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已经兴奋地在马上都坐不住了。

    “本来我是打算去知立城送信的,”雨秋平指了指包裹,“但看起来这件事情是不能推辞的,对么?”他试探性的问道。

    “不能。”那个带着乌鸦的随从毫不客气地回答道。濑名氏俊也很歉意地摇了摇头,“没有回旋的余地,实在是抱歉了,红叶君。现在是农忙时节,领民兵都已经解散回去秋收了,朝比奈大人再次集结部队需要很久。现在我们真的很缺人手,也很缺时间,请红叶君和你的两位同伴快点加入队伍吧。”

    “明白了,”在雨秋平的示意下,亲兵卫和查理也纷纷跨上马匹。查理和亲兵卫去了队伍末尾,雨秋平则被濑名氏俊留在了队首,来给他简要介绍一下情况。

    “你们有马匹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带的马匹都要不够分了。”濑名氏俊苦笑了一下,“现在没有多少闲话的时间了,我们加速吧。”

    高速奔驰的马上,雨秋平十分不易地维持着平衡,濑名氏俊则开始解答雨秋平的疑惑。

    “这次紧急召集令的起因,是三河地区我军遭遇了重大挫折。”濑名氏俊神色严峻地说道,“现在,可以机动的兵力,已经不到500战兵了。”

    “啊!”雨秋平吃了一惊,“我们在前线不是几乎有3000战兵么。发生了什么?”

    “织田家几乎空国而来,发动了近十年以来都未曾有过的大规模入侵,指挥者的决心似乎也异常强大。这与我们之前对织田家的评估相差甚远。”

    雨秋平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响。

    他根本不记得,历史上,织田家有在桶狭间之战之前,大举进攻过今川家。

    历史…已经改变了么?

第二十六章 危局(1)

    第二十六章 危局(1)

    冈崎城坐落在三河偏西的位置,由于三河东北地区大多数都是山区,冈崎城就是三河实际上的中心。在三河的西北,则是尾张。冈崎城往西17里,就是重镇安祥城。再往西13里,则是刈谷城。在刈谷城的东北,安祥城的西北,和他们差不多呈现一个等边三角形的位置的,就是知立城。知立城东北十二三里的地方,是沓挂城。而沓挂城一直往西,就是桶狭间和鸣海城。再往北,就是织田家的领地。

    时间回到7月26日清晨。

    尾张东南,鸣海城。

    城主冈部元信今年34岁,在他的祖父冈部亲纲退下来后,就是冈部家的现任家主了,是一位功勋卓著的武将,被今川义元委以重任,驻守今川家在尾张的桥头堡鸣海城。鸣海城长期被织田家的丹下砦,善照寺砦,中岛砦包围,城下町里几乎没有什么百姓居住。即使这样,城内1000战兵,2000辅兵的军粮也很成问题。由于在局部地区,织田家3000战兵对他有着压倒性的优势,鸣海城不可能在城外开辟田地。因此,城内3000守军的军粮基本靠三河后方运输。

    前些日子,织田家再次出动扫荡鸣海城周围地区的粮草,不给冈部元信就地获取补给的机会。渗透到桶狭间的部队甚至差点击杀了朝比奈泰亨,这可把冈部元信吓了一大跳。虽然他和朝比奈家一向不待见,也不喜欢朝比奈泰亨这个小子,但是这次事件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织田家的威胁。

    在鸣海城东边25里外,是另外一座今川家控制的城市沓挂城。本来就有鹈殿长照率领1000足轻驻守,等到朝比奈信置带着1000援军进驻后,再加上大高城的600守军,今川家在尾张境内的战兵数量已经达到了近2000人,可以和织田家分庭抗礼了。在朝比奈信置的援军到达后,织田家立刻全面收缩了活动范围,收缩之快,程度之大,都有一些反常。后来冈部元信才得知,织田家内部爆发了统一战争。织田信长带着几乎所有部队,去进攻岩仓织田家了。桶狭间现在就已经是完全安全的区域了。封锁大高城和鸣海城的五个岩砦中的留守兵力,也都降至了最低谷。

    然而,朝比奈信置援军的到来也加大了后勤粮草供应的难度。前段时间,沓挂城粮草告急,不得不把原本送给鸣海城的军粮送到了沓挂城。鸣海城的军粮现在也所剩无几,到这个月月末就要吃完了。索性松平家的1500人正押送着2000石粮食赶往鸣海城。根据信使来报,昨天晚上就已经在桶狭间驻扎了。如果一切顺利,今天中午就可以到达鸣海城,粮草危机也可以缓解了。

    此刻,冈部元信正站在鸣海城城头,眺望着东边的官道。手下已经有1500人完成了集结,打算等运输队到来后就出城掩护粮草进城。

    “殿下,您真是辛苦了。”冈部家的家臣,今年只有15岁的山口宗永登上城头,“您都已经盯着大半夜了,后面我来看吧。”

    “好啊,你也好好历练一下,”冈部元信看着这个后起之秀,“不会有太大的风险,你不用太紧张了,不会有人袭击桶狭间的。”

    “哦?为什么?”山口宗永有些紧张地问道,“不是说,在那古野城边上10里的古渡,就有一条20里的小山路,可以直通桶狭间么。”

    “哈哈,”冈部元信一笑,后起之秀终归还是缺乏经验啊。“你也知道,那是一条二十里长的

    小山路。路我去看过,非常狭窄,很难展开部队,更难保持武器辎重运输通畅。如果想让部队能够通过这条小路来到桶狭间,在拥有作战三天的粮草供应的话,”冈部元信显然早就对这些数字胸有成竹,“就算那些部队都携带了口粮,为了设立补给线和辎重队,只能供应不到600人的战斗部队,却要为之投入超过两千人的辎重部队。”

    “这小路很难走,过来一趟至少要三个时辰吧。”冈部元信用手中的肋差刀鞘,敲打着左手的手掌心,“如果想让部队全部通过这条小路再展开作战,就至少需要五个时辰了。”

    “让600战兵,奔波五个时辰,到达我们的领地?身处两千多战兵的包围之中?”冈部元信反问山口宗永,“你觉得可行么?”

    “那如果…来的全部都是战兵,只随身携一带一天的口粮呢?”山口宗永毕竟是年轻人,不甘心被这样轻易地驳倒。

    “哈哈哈…”冈部元信听完之后大笑了几声,“我倒真希望是你在指挥织田军啊。”冈部元信取笑道,“两千多战兵,自己背着铠甲,只带着口粮,走几个时辰山路来到我们面前。小路狭窄,只能排成纵队前进。到达桶狭间后不得不停下来集结部队,展开队形,这时候我们的人就都得到消息了,数千足轻甚至安祥城和刈谷城的援军也会出动。”

    “等到他们集结好了,我们不仅兵力上不占劣势,还可以以逸待劳。大战一场之后,我们甚至不需要获胜。只要拖到晚上,粮食耗尽的织田家就不得不撤军,在那么狭小的小路上,”冈部元信忽然伸手狠狠地一握拳,“他们根本走不快,我们就衔尾追击,至少留下他们三分之一的兵力。”

    “在之后,机动部队全部被打散建制的织田家就再也没有野战兵力可用,我们甚至可以一举拿下周围的这五个岩砦。平时我们不敢出击,只是慑于那古野城织田家野战部队的威慑,到时候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在古代,军队的建制对于军队的战斗力是十分重要的。指令通过主将,传到各个部将,再传到侍大将,侍大将手下的足轻大将,足轻头,直到每一个足轻。一级一级通过旗语或者传令兵完成传递,才能指挥整支部队。若是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即使部队人员再多,也是一团散沙,谁都指挥不动。因此,古代战争中,一旦一支部队的旗帜丢失,就意味着指挥联络的中断,主将无法指挥到那支部队。而若是主将的将旗失守,那么所有部下都会群龙无首。这就是建制对于军队的重要性。

    因此,若是一支部队损失过半,也仅仅会被认为是遭受重创。可若是建制被打乱了,就会直接被判定为失去战斗力。因为指挥体系的瓦解,意味着这支部队彻底脱离了掌控。

    而在日本,建制则更加重要。日本并没有强有力的中央集权体系,家督把土地分封给手下的家臣,他们自己供养部队,在家督出战时跟随左右。因此,家主出征前,向各个家臣征集部队,完成动员,仍需要一段时间。家臣自己的士兵和家督并没有什么感情。家督的命令若是想传递给一个足轻,必须要通过家臣,家臣的家臣这一级级的联系。因此,建制一旦打乱,就几乎没有了作战的能力。

    试想,本来按照各个小队,各个家分好的织田家部队,全体赛跑一般拥挤着奔走几个时辰。各级之间的联系自然会变得一团糟,足轻找不到自己的足轻头,足轻头找不到足轻大将,根本不知道该听从谁的命令,

    也不知道自己能指挥谁。这样的部队,想恢复战斗力,必须需要一段时间了。

    “除非,我说的是除非,”冈部元信开玩笑般的说道,“织田家提早好多天就知道,我们今天有一只粮草队会停留在那里,早早集结好部队,就带着一天的口粮,全军出击去打劫那只粮草队,然后靠着抢来的粮草来维持后勤供给。只有这计划,才有一丝丝成功的机会。而根据我们的情报,织田家现在正在全军出动,围攻岩仓织田家,打算统一内部呢。”

    听罢冈部元信的分析,山口宗永长出了一口气,“果然,只有大傻瓜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啊。”

    而此时,被人戏称为尾张的大傻瓜的织田信长,正催动着手下所有可以动用的2000战兵,趁夜奔驰在古渡到桶狭间的小路上。织田信长在几天前忽然放弃已经唾手可得的岩仓织田家本城岩仓城,宁可耽误秋收,也只解散了辅兵部队,带着2000战兵直奔今川家而去。他们在丑时初刻就从古渡出发,夜路即使有火把也难行,为了避免被发现,在靠近桶狭间后,全军还熄灭了火把。但是在拂晓前,这支部队的先锋还是快赶到了桶狭间。

    “主公把一切希望赌在那张缴获的地图上,实在是太胡来了。居然还打算靠着缴获粮草来弥补兵粮不足,这明显是乱来啊。哪有这样儿戏对待军粮的。”负责指挥最后面一支备队的佐久间盛重,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这一作战计划,但是无奈织田信长一意孤行,拒绝所有人的建议,把除了北部边境和五个岩砦的机动兵力几乎都集结起来来进行这次奇袭每个士兵只携带一天口粮,趁着夜色穿过山路,袭击停留在桶狭间的辎重队。

    “我们完全对那里的情报一无所知,就这样冒失地完全相信地图上标示的运粮时间与停留地点。”佐久间盛重狠狠地骂了一句,“老主公一手创立的家业,怕是要毁在这个小子手上了。”

    “米五郎,若是传来我战败的消息,就直接火烧五个岩砦。”跟在佐久间盛重身旁的佐久间信盛重复了一句织田信长出发时留给丹羽长秀的命令,“主公这是要拼命啊。”

    “林大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平时那么保守,这次却支持主公的决定。”佐久间盛重对笔头家老林秀贞也是十分不满,“还有那泷川一益,明明知道情报工作根本不到位,也不劝阻主公。”

    “哦?两位,看起来对主公很是不满啊。”忽然,两人背后传来了一阵不善的笑声。佐久间盛重和佐久间信盛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武将,肩头靠这一把硕大的朱红色长枪,正骑在马上,吊儿郎当地看着他们俩。

    “前田大人,不知此话何意啊。”佐久间信盛皱着眉头问道。

    “哈哈,我可不知道,”前田利家哈哈一笑,示威性地在两人身前带马转了一圈,“在下只是来传令,让两位加快速度的罢了。”

    “主公在前面,你传令为何从后面而来。”佐久间盛重哼了一声。

    “这就不劳两位大人费心啦哈哈,”前田利家一夹马腹,就在路旁崎岖不平的丘陵上奔驰而去,“走得太慢了,老乌龟们。”离开视野前,前田利家还对着二人大喊了一句。回声在丘陵间回荡,惹得两位佐久间火冒三丈。

    “太没规矩了,一个一个,都跟主公一样。”佐久间盛重低声骂了一句,抬起头,高喊道,“全体加快速度,跟上前面佐佐大人的部队。”

第二十七章 危局(2)

    7月26日卯时七刻,桶狭间正北的一处高地,织田家的先锋部队就隐藏在这里。

    疾风吹过,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织田信长一身黑衣黑甲,两道干练霸道的剑眉下,鹰隼般的双眼正注视着南方不远处的松平军。

    “主公,还请您带着马众退下吧。”一旁虎背熊腰的柴田胜家劝道,“突击工作有在下来执行就可以了。”

    “哈哈,其实权六是在担心,如果战事不顺,余位置太靠前,无法撤离吧。”织田信长冷哼了一声,“我们织田家第一猛将,也怯懦成这个样子了么?”

    “在下不敢,只是…”柴田胜家瓮声瓮气地答道,“主公您是…”

    “无需多言,余不会听的。”织田信长摇了摇头,“这是堵上织田家命运的突袭,无论如何,余都要亲自站在一线。”

    “准备开始吧。”他厉声说道。

    “主公,不等待后面的备队集结完成再展开了么。”跟在身旁的池田恒兴劝谏道。

    “不必了。”织田信长缓缓地抽刀在手,高高地直至苍穹,清晨的日光在刀锋上反射出锋利的光芒,“这一战,不需要集结,需要的只有勇气。”然后,手臂猛地绷紧,武士刀快速向前劈下。

    “冲锋!”

    卯时八刻,桶狭间,松平家营地。

    北面突然响起的号角声让正在吃早饭的军营一片混乱。很快,就有传令兵从望台那里赶了回来。

    “殿下,”那个传令兵向已经亲自赶来的松平元康报告道,“是织田家柴田胜家的部队。”

    “织田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要亲自去看看,”松平元康推开传令兵,快速登上望台。身后的酒井忠次,石川数正等家老也纷纷跟上。

    登上望台,只见北边的山林里,冲出了一只300人左右的足轻队,阵中还有十几个骑马武士在引领冲锋。在日本,大多数大名家里并没有大规模成建制的骑兵部队。一般只有武士能有实力配备军马,他们一般都会引领自己家里的足轻冲锋。只有大名本人的母衣众,会有大量的不用带领步兵的骑士。

    “殿下无须担心,他们是从古渡通过小路来到桶狭间的。”酒井忠次看到松平元康紧张地有些颤颤发抖,就出言安慰道,“这条小路我曾随先主公走过,狭窄而不利于通行。供应500战兵左右出征已经是顶了天了。估计只是一次袭扰。”

    “我们也有500战兵,”松平元康咽了口唾沫,默默盘算着,“鸣海城未来一个月的粮草都在这里呢,不能放弃。若是犯下这等罪过,家督大人一定会借机…”松平元康叹了口气,“传令各部,就地坚守。”

    “是!”身后的诸位家老领命后,就回到各自的部队,指挥战兵们从辅兵手中结果竹甲,完成战前的准备。并开始依托营寨防御。

    “昨晚匆匆修建的营寨,可能不够牢固,”松平元康有些懊悔昨晚为什么允许自己地辅兵马虎工作,“立刻向周围的五座城池

    的友军派出传令兵,申请增援。”

    松平军对形势的错误估计,导致他们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们认为织田家不过500人左右的战兵,因此没有选择撤退,而是就地防御。

    然而,当北边的山林中,织田信长本人的旗号和马众出现后,松平军上下无不大吃一惊。

    “吉法师哥哥本人么!”这下松平元康坐不住了,“怎么可能啊!家督本人来突袭么?后面难道还有…”

    “应该不至于,”酒井忠次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有底气了,“这条路…确实不能通过那么多人啊。这么多战兵的话,辎重队如何供应得了?他们都是自带干粮,穿着铠甲奔袭而来的么?”

    营寨周围只来得及设置栅栏,鹿角等简单的防御工事,壕沟是肯定来不及挖了。一向以作战勇猛为名的柴田胜家毫不客气,下令武士下马步战,对着松平家防线的结合部发起了猛攻。装备精良的旗本武士在他本人的带领下冲锋陷阵,不避流矢。手中的武士刀快速砍碎了木质的鹿角,但也有几个武士被手持铁尖竹枪的足轻们刺破了铠甲。仓促布防的松平家没能处理好两支部队间结合部的防御,被柴田胜家趁机突破。宝贵的武士们再付出巨大伤亡后,终于在松平家的北门外,开出了一道口子,身后的足轻立刻大量涌入。松平元康不得不派出自己的旗本队前去堵漏,在鸟居元忠等人的奋战下,总算是稳住了局势。

    信长的旗本队和马众也很快投入了战斗,松平家人数处于劣势,防守一方的优势又因为营帐的简陋和仓促迎战没能体现出来,被迫派出了所有的预备队来保持战线的完整。

    可是不幸的是,在山林的出口处,陆续出现了泷川家,森家,佐佐家以及佐久间家的旗号,织田家投入战场的部队的总数,已经高达2000人。织田信长果断下令新加入战场的部队不用转变成战斗队形,直接保持纵队,开进到松平家防线的两翼侧后再横向展开,包抄那薄弱的防线侧后。辰时二刻,松平家原本已经捉襟见肘的防线宣告失守,来不及收缩部队的松平元康无奈地看着部队被击穿后失去了建制,全线崩溃。信长的母衣众骑兵队更是试图直取松平元康本人。在旗本队骑兵的拼死保护下,松平元康逃出生天。而织田家骑兵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追击松平家的步兵,也给了那些步兵们丢掉盔甲武器,逃入山林的时间。但是,跟随松平元康本人撤离的部队,只有寥寥数十人。松平军想要再次恢复战斗力,估计要等到这些走散的部队陆续归队后重新回归建制,这可能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而松平家千辛万苦运来的辎重,则全部落入了织田家之手。

    织田家打扫战场后,立刻着手巩固营寨的防御。果不其然,辰时八刻,沓挂城的支援部队姗姗来迟,朝比奈信置只接到了松平元康的第一份报告,说是织田家可能有近500人攻击桶狭间的运输队。于是他带着300战兵和600辅兵匆匆赶来,看到营寨已经易手,织田家正在加固营寨后不由得大

    吃一惊。

    “三河佬,平时鼓吹自己是多么坚忍不拔的武士,居然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住么。”朝比奈信置立刻指挥部队发起进攻,想打织田家一个措手不及。然而,织田家庞大的兵力迅速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至少有1500战兵啊!”朝比奈信置看着织田家出寨迎击的庞大队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数量的战兵,肯定还要有将近3000的辅兵。那这里莫不是有四千多人?从尾张飞过来的么!”

    见势不妙的他迅速撤退,可是无奈已经为时太晚,人数上的差异使得部队在稍微接触后就被黏住,无法进行阵型调整和撤退,最终被全面击溃。朝比奈信置本人只得带着旗本弃军潜逃,索性织田家没有追击,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鹈殿长照在接到朝比奈信置惨败的消息后,立刻收缩所有部队和侦察兵,全力防守沓挂城同时向后方传递紧急军情。这也是第一个赶回冈崎城报警的信使。

    从鸣海城出城的冈部元信摆脱留守的丹羽长秀的纠缠,赶到桶狭间时,刚好看到织田家全军出击击溃了沓挂城的部队,他权衡战场局势后,立刻全师向着鸣海城撤退。织田家追击不及,冈部元信得以全身而退。但这次紧急动员也耗尽了鸣海城多余的粮草。只剩下三天余粮的冈部元信无力进行任何机动了。索性织田家并不清楚这一点。

    然而,撤退回城的冈部元信却发现,自己当时的预言不行成真。带着一天粮草的织田家奇袭了本家的粮草队。得到了粮草的织田家部队,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内部肯定有内鬼!还在高级!”冈部元信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不然我们粮草队的具体行程时间,究竟是如何提前落入敌手的。”

    冈部元信及时撤退,已经算是好的了。接下来大高城的援军,一头撞上了织田家的主力,一触即溃,在母衣众的追击下几乎全军覆灭,城主本人也殒命沙场。大高城残存部队匆忙向鸣海城求援,冈部元信派出了几个家老带着三分之一的战兵离开,其实也是为了分担粮草的压力。

    松平元康一路向南撤退,刚好遇上了前来支援的朝比奈信安带领的安祥城守军和水野信元的刈谷城守军。被告知敌人前所未有的强大后,三个人立刻退回刈谷城和安祥城巩固防守。这500战兵,也就是三河现在唯一可以调动的机动兵力了。

    时间回到7月28日傍晚,冈崎城。

    濑名氏俊一路上又召集了近百名武士和足轻,再加上冈崎城留守部队,手头可以动员的部队数量达到了200战兵和600辅兵。而关口氏广则前往南三河继续紧急征集部队。傍晚,赶到冈崎城的濑名氏俊听取了军情报告后,给两百多人中的领头者召开了战前评定会议,雨秋平也参加了。

    “情况就是这样,”濑名氏俊结束了介绍,做了个总结,“本来占据优势的边境今川军,因为桶狭间的失守,彼此间无法联络,没能集结兵力,被织田家各个击破了。”

第二十八章 领命

    第二十八章 领命

    会议结束后,濑名氏俊让众人都先到兵营休息一晚,自己则等待进一步的情报,并要求众人明天早上再召开一次评定会议。

    雨秋平回到兵营后,查理和亲兵卫立刻迎了上来。

    雨秋平拿出一张边界地图,大概把濑名氏俊的话复述了一遍。

    “就是这样。”雨秋平叹了口气,“鸣海城和沓挂城虽然还有余力,但是鸣海城粮草不足,沓挂城刚遭惨败,为了守卫城池,已经无力出兵牵制织田军了。而大高城部队几乎全灭,冈崎城的松平家也遭遇惨败。现在冈崎城已经是空城一座。织田家在26日大获全胜之后,在27日和28日居然没有行动,”雨秋平紧张地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有2000战兵,留下部分包围刈谷城和安祥城,主力继续前进。一次进攻说不定就可以拿下冈崎城了。”雨秋平说完了濑名氏俊对战局的悲观估计。

    事实上,由于织田家并不知道鸣海城的粮草已经窘迫到无法出击的地步,因此对战力很高的冈部元信部非常提防,因而没有选择大胆进攻,担心被冈部元信断了后路。

    “我们会上战场么。”从未有过上阵经历的亲兵卫抖得有些厉害。雨秋平拍了拍的他肩膀,安慰道,“没事的,估计我们还是以保护冈崎城为主。”

    雨秋平忽然发现,自己经历了一次战火的历练后,此刻身处前线,已经没有那么紧张,反而可以安慰别人了。

    “汤普森,你以前上过战场么。”雨秋平看到身旁的查理也是十分从容地擦拭着自己的长弓,出言问道。

    “我以前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我曾经跟随我父亲和土匪作战过,已经杀过人了。”查理说道,“战争也没有那么可怕,注意保护好自己。”

    “不管怎么样,先睡一觉吧。”雨秋平看着亲兵卫新换上的黑色眼罩,微微一笑,“织田家不可能一直待着不动,明天情况说不定就会有变化了。”

    第二天清早的评定上,两百战兵被悉数叫来。濑名氏俊和那个带着乌鸦的随从在天守阁会客厅的中央挂好了一副巨大的尾张,三河边境的地图。

    “直到今天清晨,本将都没有接到任何有关织田军的情报。”濑名氏俊的开场白让在场的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可是濑名氏俊却摇了摇头。

    “这不是什么好事。”濑名氏俊神色严峻地说道,“这只能说明,我们派出去的侦察兵,因为某种原因,直到现在都没能侦察到织田军的动向,”他把右手放在地图上冈崎城的位置上,然后水平向左,画了一条线。

    “我们现在对,冈崎安祥刈谷一线以北的战场形势,一无所知。织田家的骑兵散开了巨大的情报屏障,我们现在侦察兵的兵力吃紧,无法进行渗透。”

    “如果织田家这次的目标是夺取整个三河,”濑名氏俊话一出口,在座的有些人就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不要以为这是不可能的,”濑名氏俊看了眼那些人,不动声色的温柔平静面孔下,却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冈崎城一旦失守,远江和西三河的联络就会立刻中断。现在我们在远江的大多数部队刚刚解散去秋收,朝比奈大人想集结一只兵力达到2000战兵的部队,至少还需要十天。十天的时间,你们在座的,谁能保证西三河能够坚守?”

    众人一下子鸦雀无声。

    “继续说,如果织田家目标是夺取三河,就一定会以冈崎城作为目标。那么他们就会从桶狭间,通过知立,进攻刈谷城或者安祥城。安祥城和刈谷城本来互为掎角之势,但是在兵力严重不足的现在,反而很有可能被各个击破。不能让织田家逼近到刈谷城和安祥城之下,因为这两座城池一旦失守,冈崎城就无险可守,我们可能就不得不撤出冈崎。”

    “所以,这次战争的关键点,就在于知立。”濑名氏俊掷地有声地说道,同时右手握拳,在地图上重重地捶了捶知立城的位置。

    雨秋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不是正是…那两百多奴隶的

    城吗?

    “而如果织田家的目的仅限于攻击沓挂城,大高城和鸣海城,收复尾张失地。那么我们首要目标就是恢复和这两座城池的联系。”濑名氏俊说道,“我昨夜已经派人走举母,福谷一线,绕开正面去联络沓挂城。派人走江端,名和一线联系大高城和鸣海城,试图建立新的交通线路。但是这两条线路太远了,信息沟通很有可能不够及时通畅。”

    “所以,关键还是知立,”濑名氏俊指着知立城的位置,“如果能够通过知立联系沓挂城,我们就可以保持信息的通畅。”

    “这样的战略要地。”濑名氏俊在心中抱怨了几句,“家督大人不仅拒绝在这里建造大城,还只派奴隶驻守,现在闹出事情了。”

    “我们看出来的事情,织田家不会看不出来,他们肯定也是以夺取知立作为下一阶段的重要目标。可是知立城自从26日傍晚开始,就音讯全无,我们现在甚至不知道知立城还在不在今川家的控制下,知立城很有可能已经沦陷。”

    雨秋平忽然感觉又一阵眩晕,他摸了摸自己包裹里那两百多封家信,感觉胸中一阵阵紧张到快要爆炸。要是这两百多人都遇险了,我该怎么样面对那两百多户悲痛欲绝的人家啊!不行,我要去知立,我要去一趟知立,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一只小分队前往知立,确定知立到底有没有沦陷。现在人手不足,只能派10个人去。在座的诸位,有谁去过知立的么?”

    “在下去过。”濑名氏俊话音刚落,雨秋平就立刻站了起来,“在下不久前刚刚去过知立城,对路线十分熟悉,请大人将这个任务交给在下。”

    濑名氏俊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这个雨秋平似乎这次来三河,正是要给在知立的那两百多奴隶带家信的。他看着雨秋平通红的眼睛和焦急的神色,还想劝阻一句,雨秋平却立刻又抱拳喊了一句:“请务必把这个任务交给在下!”

    濑名氏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行吧,会议结束后,你点十个人,到我这里来一下。”

    接下来的议题,在讨论什么,雨秋平完全没有印象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赶紧前往知立,没有沦陷的知立,那两百多奴隶都好好活着的知立,把家信交到他们手上,告诉他们家里一切都好。

    好像有一个非常有危险的任务,那个路上就十分兴奋的小个子和雨秋平一样,站起来主动请缨,拿下了那个任务。

    评定结束后,雨秋平带着查理和亲兵卫,还有那个带着乌鸦的随从帮忙挑选的几个人,一起到了天守阁第二层,濑名氏俊的临时办公地点。

    “红叶君,你真的不要紧么?”濑名氏俊关切的问道,“你之前没有过作战经验。”

    “大人,请把它交给我吧,我真的很急迫。”雨秋平咽了口唾沫,“我相信我可以处理好的。”

    “可能会遇上危及生命的危险。”濑名氏俊补充道。

    “在下不怕,在下已经因为怕死害死了好友,一辈子都会追悔莫及,”雨秋平沉声说道,“不想再来一次了。”

    “那好吧,如果你心意已决。”濑名氏俊叹了口气,“再说红叶君本身也是天赋异禀,有你去执行这个问题,我也比较放心。”

    “我的这个旗本武士,叫做天野景德,今年30了。是上过多次战场的老兵,经验丰富,也很有决断。我让他和你们一起去。”濑名氏俊介绍了旁边那个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表情,带着乌鸦的随从。“他那只乌鸦是会送信的,如果到时候条件不允许你们回来报信,就让乌鸦代替信鸽,带着消息回来。战场上,乌鸦远比信鸽来的安全。”

    “你们听好,待会辰时四刻,就会安排你们出发。”濑名氏俊说道,“你们沿着官道前往知立城。鉴于现在我们收不到知立城的任何消息,很有可能管道上已经有织田军的骑兵在阻遏情报传递,你们很有可能会遭遇伏击。如果条件实在不允许,就退回来。不要冒险了。”

    “是。”众人齐声应

    到。

    “如果你们能够抵达知立城下,无论情况如何,都给我一个乌鸦报信,然后你们在根据具体情况,自行判断是带着知立城守军撤离,还是坚守。”

    “但是,如果你们在附近发现了织田家的马众骑兵,就请务必放弃任何撤退的打算了。”濑名氏俊沉声说道,“马众骑兵是织田信长的精锐卫队,大概由100名骑手。有这样数量的骑兵存在,就不要指望撤退了。”

    “为什么啊,大人,知立城内可是有两百多人呢。”雨秋平不解的问道。

    问题一出口,旁边几个上过战场的武士,就对雨秋平投来讶异的一撇。

    “一马当十步,这话从来不是虚言,”濑名氏俊解释道,“在平原上作战,这100骑兵一个冲锋,就已经足够摧毁1000训练不够的足轻了。”

    “我看知立城内有很多铁尖竹枪,可以用来克制骑兵啊。”雨秋平想当然地说道。

    “想用长枪兵阻止骑兵冲冲阵么,”濑名氏俊苦笑了一下,“在我们今川家,怕是只有家督大人,朝比奈大人和冈部大人的旗本队能够做到了。我的旗本队也可以勉强尝试,但是他们都还在远江,没有带来。”

    “长枪兵阻止骑兵冲锋谈何容易?的确,如果你很坚定地把长枪刺出,的确可以刺死战马或者骑手,但是在对方高速冲撞下,长枪兵本人也绝无幸免之理。”濑名氏俊解释道,“骑兵若是保持一个集群冲锋,会有巨大的气势。一般像这些农忙时耕作,农闲时出征的足轻,训练严重不足,也缺乏意志力,根本没有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在骑兵冲来时,本能地会去躲闪。一躲闪,别说是换命了,连保住性命都做不到,都会葬送在骑兵居高临下高速度的攻击下。一个长枪兵队伍只要有那么三四个人闪了,就会有大量骑兵涌入,借着高速度屠杀毫无办法的足轻们。一个长枪兵队伍也就被摧毁了。”

    “就算是一队意志坚定的长枪兵,敢于和骑兵换命,来阻止对方破坏阵型的冲锋。若是没有骑兵掩护侧翼,一旦对方的骑兵改变方向,迂回到你的侧翼在你调整阵型前冲锋,部队还是绝无幸免之理。所以说,千万别指望带着那两百多奴隶去和马众野战,对面只有二十几个人也不行。”濑名氏俊看着雨秋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也只能叹了口气。“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战争里,绝大多数伤亡都是发生在战后的追击里。”濑名氏俊继续说道,“一般像是足轻这些半职业士兵,死伤一成,好的一些是两成,就会因士气低落,战线不完整而开始败退。这时候,如果能够保持建制完整撤退,最后不会损失太大。”

    “但是如果不幸队伍崩溃了,建制混乱,那么就会演变成一场屠杀。”濑名氏俊心有余悸地说道,“崩溃的队伍毫无组织可言,谁都不愿意掩护同伴,最后大家一起扔下盔甲武器,在恐惧中逃窜。一般,这种大溃逃发生时,只有跑在最前面的那些人能够跑回安全地带。后面的那些人总是稀里糊涂,互相拥挤,不知道跑到哪里,只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跑。最后毫无意义地耗尽体力也没跑出多远,被敌军追上后被杀死。”

    “若是敌人有骑兵部队,就会更加惨烈,”濑名氏俊补充道,“高速机动的骑兵可以轻松追上逃跑的足轻并杀死他们。战场上如果有几百骑兵,战败一方若是能保持阵型威慑骑兵,或是让己方骑兵掩护足轻撤退倒还好,要是变成溃败,这几百骑兵可是让数千足轻一个都逃不回去。”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和你说,”濑名氏俊叹了口气,“千万不要指望和马众野战,或是在马众面前撤退。”

    “大人,那如果我们在前去的路上,遭遇了马众,该怎么办?”天野景德忽然开口问道。

    “赶紧撤退,你们十个人不是母衣众的对手,强行突破希望太小。”濑名氏俊说道。众人的神色都微微一暗,仿佛失去了信心。

    “大人。”雨秋平突然灵光一现,“冈崎城里有没有缴获的织田家的靠旗?”

第二十九章 强冲

    “如果你真的能有幸进入知立城,那么请努力守住它。多坚持一会儿,都是对我们今川家的巨大帮助。”临行前,濑名氏俊向雨秋平嘱咐道。

    “大人,据我所知,知立城驻守的两百多人,都是没有自由的奴隶,”雨秋平看向濑名氏俊,“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允许,如果我们成功守住了知立城三天,就赦免他们的罪行,让他们成为自由的人。”

    “这点权限我还是有的,”濑名氏俊点了点头,“事急从权,我答应你了。”

    “你们三人去拿一套盔甲吧,搞不好会遇到危险。”濑名氏俊给雨秋平三人,每人发了一套具足。这在日本已经是非常宝贵的铠甲了。大大小小的铁钉固定着甲片,提供了可观的防御力。在大多数足轻只用得起竹麻甲,棉甲或者皮甲这些落后的装备,或者铁尖长枪这些攻击力并不太高的武器时,这套具足还是保证了雨秋平他们至少不会因为流矢毙命。

    辰时四刻,一行十人在冈崎城西门集合完毕,就准备出发了。雨秋平最后检查了一遍包裹,里面的家信和红叶都好好地保存着。出发前,雨秋平递给了天野景德十几个写着不同文字的小纸卷。

    “这是什么。”天野景德问道。

    “这是我们可能遇到的所有情况,包括知立城有没有丢失,路上有没有母衣众阻拦之类的,”雨秋平解释道,“到时候很有可能情况危急,来不及现场写,我就打算先坐好准备,以保证万无一失。”

    天野景德凝视了雨秋平一会,点了点头,浏览了一遍后,把那十几张纸条揣进怀里。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到达了安祥城下。

    “现在,把靠旗插上吧,一切按计划行事。”雨秋平坏笑了一下。于是,雨秋平,查理,亲兵卫,还有天野景德四人,在背上插上了织田家的靠旗。另外六个人则继续插着二引两的今川家靠旗。天野景德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另外几个不用换靠旗的骑兵却嘟囔着什么这是武家的耻辱之类的。

    “接下来开始,你们就追着我们跑,我们装作是被追击的织田家的人,”雨秋平安排道,“如果突然遇上织田军的人你们就假意阻拦一下,然后放我们离开,我们趁机冲过去。”

    “可是雨秋大人,你们的身份经不起核查,连腰牌都没有。一旦被停下审问肯定就办法了。”一个跟随而来的足轻头不放心地说到。

    “无妨,到时候场面一定很混乱,我们又骑着马,只要他们第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就能冲过去,然后一路绝尘而去。”雨秋平努力地用自信的笑容掩饰内心的紧张,“反正中了伏击一样很危险,还不如这样呢。”

    一行人接下来就开始在安祥到知立,12里的路程上开始飞驰。雨秋平等人的最快马速可以达到将近70里一小时,但这样的速度可能维持不了多久。不过,短短12里的路程,可能一刻钟的时间就能跑完了。

    马匹每往前跃动一次,雨秋平的心情也越发微妙。既是离知立城近了一步,也是离危险近了一步。路程已经过去一半,还没有织田家出来拦截。身后六个同伴仍然保持着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对着雨秋平四人紧追不舍。

    这是什么情况?”埋伏在官道边上一座小丘陵上的织田家骑兵不由得面面相觑,为首的河尻秀隆诧异地看着在官道上逃亡的四个插着木瓜靠旗的骑兵。“那几个人我也看不清楚,但反正不熟悉。是赤母衣众的人么?但是也没有穿赤甲啊?怎么不和我们打一声招呼就去前面侦查,还被发现了?”

    “大人,那现在我们是…”站在一旁的蜂屋赖隆看向了河尻秀隆。

    “不管了。我们奉命阻拦截杀今川家侦察兵,不管如何都不能放后面那六个今川军过去,”河尻秀隆抽刀在手,“跟着我上,把追兵干掉。”

    而官道另一侧的小丘陵上,直政同样一头雾水。“那几个人是谁?黑母衣众的人么?主公今天没有命令人向南侦查啊?还被今川家给追着打?”

    “大人,别管那么多了,”前田利家兴奋地一扬长枪,“友军就帮,敌军就打,哪有那么麻烦!”

    说罢,前田利家一夹马腹,没等到命令就当先冲了出去。另外几个冲动的年轻人,佐胁良之,浅井政澄几个也一股脑地冲了下去。本来还想琢磨一下的直政只能催动另外二十几个人一起跟上。

    奔驰在官道上的雨秋平等人突然发现,两边丘陵上猝不及防的各冲出了二十几个骑兵,雨秋平惊慌之下险些掉下马来。然而,这两队骑兵直奔后面的追兵而去,让雨秋平长出了一口气。雨秋平等四人于是绝尘而去,拼了命的催动马匹离开。后面的六人则立刻调转马头,向着回路跑去。织田军的马众追了几下没能追到,就又在官道上会和。

    “大人,那四个是你的人么?”河尻秀隆不满地责问道,“为什么违背主公命令擅自向南侦查!主公还在桶狭间防备鸣海城,你这样打草惊蛇,出了岔子怎么办!”

    “啊?”直政一下子愣在了原地,“那四个不是河尻大人的部下么?我没有派人去侦查啊!”

    “纳尼!”周围的近五十个织田家骑兵纷纷发出惊呼。

    “嘿,你们也不看看,那四个骑兵遇到了我们,非但没有停下,还跑得越来越快了啊!”前田利家扬起长枪,指着雨秋平等人逃去的方向。

    “系麻他!”河尻秀隆和直政对视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上当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武士?连靠旗都换!”佐胁良之愤愤不平地怒吼道,“这可是武家的耻辱啊!”

    等到织田家众人意识到雨秋平等人身份不对时,雨秋平已经逃出两里地开外了。距离知立城也已经只有四里地了。雨秋平已经远远地可以看到官道右侧的那个小黑点。然而,正当雨秋平亡命飞奔时,身后也响起了剧烈的马蹄声。

    “待会如果发现知立城已经落入织田家只手,我们就迅速向右边跑去,躲到山里。”雨秋平一边快马加鞭,一边指了指右侧起伏的丘陵。同时,顺手拔掉了自己背上的靠旗。旁边几人也有样学样,把织田家的木瓜纹随手甩在了地上。

    雨秋平一行人和知立城的距离在快速拉近,但他们和织田家马众的距离也在缩短。马众的马匹远远比雨秋平这几匹马要好,前田利家等人精湛的骑术更是雨秋平不能比的。天野景德似乎很擅长骑马,但是为了等待雨秋平

    ,也不得不稍微放慢马速。

    身后不断接近变响的马蹄声仿佛催命鬼一般,让雨秋平等人提心吊胆,不断地回头去看,只见后方大概600米处已经可以看到几骑紧追不舍。万幸的是,雨秋平已经可以看到知立城的城墙,墙上肯定也有守卫士兵看到了自己,肯定早就做好了开门的准备。

    然而,离城墙越来越近之后,雨秋平惊讶地发现,虽然城头还竖立着二引两的旗帜,但是城墙上却空无一人。城池周围的城下町也空荡荡的,什么人都看不见。

    “快开门啊!我们是今川家的部队!开门啊!”雨秋平在离城墙还有一百米的时候就卯足了劲放声大喊,可是直到他赶到城下,依旧没人回应。雨秋平拼命敲着大门,身后的马蹄声正在逐渐逼近。

    “不行,”雨秋平看了一眼身后,马蹄扬起的灰尘已经在一里地之外了,只好再次翻身上马,“我们绕着城墙兜圈!”

    “开门啊!”“开门啊!”雨秋平一行人,除了很不爱说话的天野景德,其他三人都绕着城墙不断高喊。知立城是个小城,城墙的长度只有一百米左右,很快就从西城门绕到了北城门。这时,北城门上终于探出了一个脑袋,正是福岛安成。

    “快开门啊!福岛安成!”雨秋平立刻激动地大喊,“我们是冈崎城派来的!快开门!”

    “大人!是雨秋大人!”福岛安成反应过来后立刻顺着北门塌陷的斜坡跑了几步,朝着城下门洞里的两个人喊道,“快开门!”正当两个奴隶七手八脚地准备开门时,站在高处的福岛安成忽然又对着雨秋平一行人大喊道,“大人,请继续绕圈!织田家追上来了!我去开东门!”

    雨秋平等人只得立刻上马继续逃跑,等到他们跑到东北转角时,就看到西北转角出,一个手持朱红色大枪的武士当先跃马追来。雨秋平一行人急匆匆地奔向东门,东门的城门在城内一阵喧嚣和呼喊后已经打开,正当雨秋平准备冲入城门时,东南转角处突然转过来了五六个织田家包抄而来的骑兵,直奔城门而来。

    “糟糕!”雨秋平连忙加速,可是眼看着城门估计是来不及关上了。

    危急时刻,只听得利箭离弦的声音在侧后响起,当先的那个织田家骑兵的马被查理一箭射中脖颈,痛苦不堪的人立而起,狂暴地跳了几下后倒在了路上,把骑手掀在地上,挡住了身后骑兵的路。那几个织田家骑兵犹豫该绕路还是跳过去的几秒钟内,雨秋平等人已经冲入了城门,大门在背后缓缓关上。

    “好了,先别说了,快带我去天守阁!”雨秋平看到急匆匆迎上来的福岛安成,也不顾自己还喘着粗气,就让他带着自己到城池的最高点,望四周的情况,以决定传送什么信息回去。

    一行人快步登上知立城的天守,只看到城池周围,将近50个马众的骑士正围绕城池打转,而更远的西北方的官道上,同样还有大约50骑兵在游弋。

    “好了,天野大人,”雨秋平向天野景德说道,“向大人汇报吧,知立城还在今川家控制下,但附近有近百织田家骑兵控制了官道,信使可能无法沟通。”

    片刻后,一只乌黑的乌鸦从天守阁的窗户里腾空而起,向着南方天空飞去。

第三十章 传承

    7月29日,巳时三刻,知立。

    “安成,为什么城墙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守卫?大家都在哪里?”完成传递信息任务后的雨秋平长舒了一口气,就向福岛安成问道,“害的我刚才差点被织田家才城门口追上,这可多冤枉啊。”

    他边说边顺手打开了天守阁的一个柜子,里面一沓纸记录了知立城存有兵器铠甲的数量,另一沓则是这些奴隶的卖身契。雨秋平把两沓纸收入包裹,忙完了才发现,福岛安成一直没有回话。雨秋平有些怪异地看向一贯老实忠厚的福岛安成。

    福岛安成苦笑了一下,“请大人跟我来。”

    福岛安成带领着雨秋平从天守阁离开,沿着一条小路,来到了知立城的兵营。

    推开兵营的城大门,里面的景象让雨秋平讶异不已。

    本应该全力备战,驻守城墙的卫戍部队,此刻却三三两两地呆坐在地上,靠着草垛,或是干脆六神无主地四处徘徊,整个军营颓废得不成样子。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起来准备作战啊!”一路上辛苦赶来的雨秋平,看到这些人居然颓废至此,不由得愤怒地大喊道。

    巨大的喊声引起了奴隶们的注意,他们看到是雨秋平来了之后,眼光中满是喜悦和感激,但转瞬,就又变成了那种无奈和颓废。

    “你们家里都很好!也都安顿好了!家人在等着你们回去呢!你们这样怎么行!”雨秋平气哼哼地把包裹里的家信拿了出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家人还等着你们回去呢!”

    “大人,你怎么来这里送死啊。”一向以硬汉形象著称的吉岗胜政此刻却也是没精打采,“大人你这么好的人来这里送死干什么?”

    “怎么就送死了呢!”雨秋平摊开手,想要鼓舞他们的斗志,却收效甚微。

    “大人,小人们,再也回不去了啊。”福岛安成苦笑了一声,“大人没看到外面那一百多骑兵么,有他们在,小人们一出城就会被追击,一个人也休想活着离开。”

    “那就努力守城啊!守住了不就好了么!”雨秋平不解地质问道。

    “怎么守啊,大人,”御前崎仲秀接过了话头,“听撤退的军队说,织田家这次足足来了6000人啊!我们这两百多人能干什么?”

    “我们这两百多人,想守城,连城墙都站不满!我们的盔甲都是七七八八的,有的是缴获的,有的是烂的没人用的,有的是自己做的,都没有靠旗,打起来连身份都辨认不了,认不清谁是自己人!怎么打啊!”御前崎仲秀苦笑道,“北城城墙都塌了一半了,织田家随随便便来个200人我们就死定了。他们会花一刻钟确定我们是不是在唱空城计,再用一刻钟把我们杀光。”

    “监军呢?那些监军呢!”雨秋平愤怒地转移话题。

    “跑了,都跑了,”御前崎仲秀嘿嘿一笑,“前天,一听到织田军来了,二话不说就往东边的山里跑去了。城下町的百姓们能走的也基本都往山里跑了。”

    “那你们怎么不回撤啊!”雨秋平问道。

    “我们怎么撤啊大人!您在开玩笑么!”御前崎仲秀目瞪口呆地看着雨秋平,“我们一撤,骏府城家里的老老少少都是一个死字啊!”

    “知道就好。”天野景德忽

    然冷冷地说道。

    “天野大人,你别这样。”雨秋平瞪了一眼天野景德,后者却不以为然地没有理会。

    “嘿嘿,我们这两百多人,必死无疑啊,一条活路都没有。织田家一来,我们的末日就来了,”小川佑冬已经喝的满脸通红,“还有啥好说的。”

    “既然知道没有活路,你们为什么不站起来抵抗!”雨秋平愤怒地质问道,“勇敢的去拼搏啊!去守城啊!待在这里混吃等死算什么啊!就算你们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不还是要死的吗!”

    两百多个奴隶士兵逐渐聚集到了雨秋平身旁,但都是一副颓废的无力表情。

    “大人,我们保护你突围吧,大人直接向着东边的山区跑,有机会跑掉的!”

    “对啊,大人,请您快走吧!我们拼上一条命也要送您离开!”

    “可我来这里,是带着你们一起守城啊!”雨秋平向着他们喊道,“濑名大人说了,只要我们守住知立城三天,就可以免除你们的奴隶身份啊!”本来以为这句话可以鼓舞士气的雨秋平,却意外地发现,众人还是一副,毫无信心与希望的表情。

    “不可能的大人,”福岛安成无奈地说道,“守不住三天的,我们只能死在这里了。”

    “守不住三天也要英勇地去作战啊!你们不是打过土匪的么!”

    “守住三天!就可以不用再做奴隶了!你们难道不想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么!不想为之奋斗么!”雨秋平振臂一呼。

    然而,大家却没有任何回应。

    雨秋平忽然有些迷茫。

    “就是说,既然要死,”御前崎仲秀没好气地笑了一声,“也要挺身而出英勇战而死吗?”

    “没错。”正在气头上的雨秋平冷冷地回答道。

    “那么…既然横竖都是死,我们混吃等死,还是英勇战死,不都是无意义的吗?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啊。”御前崎仲秀快速说道,想看看雨秋平如何解释。

    “没错。”雨秋平依旧平静地回答道,但是内心已经如翻江倒海一般,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在于恐惧斗争。

    是啊,每个人都是要死的。那么,是什么,支撑着我们,不断的努力呢?

    是什么?是什么让人们努力地走过人生之路。

    御前崎仲秀痛苦地抓着脑袋,将脑袋深深埋入膝盖中,“我早就该明白啊!”他低声说着,像是忏悔,又像是埋怨,“从我们成为奴隶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这辈子都要在水深火热中煎熬,永无出头之日,一辈子没有自由,被人奴役。我偏偏还在幻想着,我们会和其他奴隶不一样,有朝一日会过上好日子的。”他流着泪,看向雨秋平,“大人就曾经给过我们希望,让我们觉得,人生还是有希望和光明的啊!”周围的奴隶,听到这句话也纷纷感激地看向雨秋平,最后却都叹了口气。

    “可是到最后,还不是无意义的死去。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御前崎仲秀无奈地看向天空。天空中逐渐密布了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

    “是啊,这都毫无意义啊,”雨秋平忽然有些癫狂地笑了下,让奴隶们都有些惊讶不已。“无论我们出生于什么样的家庭,无论我们如何成长,无论我们曾经过着怎样愉快幸福的人生,无论我们怀揣着什么样的梦

    想。”

    “人,总归都是要死的。被杀死也好,病死也好,老死也好饿死也好,都是要死的。”雨秋平说着说着,思路变得清楚,情绪却变得激动。他忽然明白了,在潜意识中,在一直未被唤醒的人性深处,是什么支撑着必将死亡的人类,几千年不断的努力。

    “那我们的人生,难道就都是毫无意义的么!我们降生到这个世界,难道从一开始就是毫无意义的么!”少年的怒吼,仿佛唤醒了自然一般,天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不光是奴隶们,连身后的亲兵卫,查理,和天野景德,也都被少年那股超乎寻常的感染力所吸引。

    “还是说!我们的祖先!开辟这片土地的祖先,抚育一代一代人成长的祖先,那些为了家族延续与光荣,抛头颅洒热血的先辈们,还有养育我们长大的父母们,他们若是死了,也都是毫无意义的么?”雨秋平声嘶力竭地喊着。周围的人,双目尽赤地听着。

    声音短暂的停歇,天地仿佛也鸦雀无声地聆听着少年的怒吼。天色越发地暗淡,仿佛开幕前的缓缓降下的幕布,院场一片漆黑,只为了等待主角的登场。

    “不!不是这样的!”怒目圆睁的少年,用一声怒吼震动了整座城市,连城池外的织田家也听的一清二楚。

    “只有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能够赋予死去的人意义!”雨秋平高声喊出了问题的答案,那人类繁衍与传承中深埋着的记忆。“只有还活着的人!能想起祖先的伟大,我们就也会有雄心壮志去建功立业!能想起那些可敬的人们,我们就也会修身养性有所成就!能想起爱我们的父母,我们就也会疼爱抚育自己的子女!能想起牺牲的先烈,我们就也会不惧牺牲的为家族拼搏!能想起他们宝贵的意志!传承他们的意志!”强烈的吼声直刺每一个人的内心,仿佛一下子掀开了隐匿已久的宝藏箱,让他们意识到了,人生的意义。

    “而我们!今天勇敢地奋战!甚至去牺牲!就是要把我们的意志,托付给后来的人!这是我们注定会死亡的人类!对抗着残酷现实的唯一办法啊!”众人皆是一愣,紧接着,胸中的烈火熊熊燃烧。

    雨秋平从怀中一把扯出奴隶们的卖身契,愤怒大力地一把一把把他们扯成碎片,抛向空中,“从现在起!你们都是自由的人!就算我们注定死亡,也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摆脱奴隶的身份,为了自由而战!”奴隶们,不,现在是足轻们,看着那一片片飞舞的碎片,热泪盈眶。

    天空中乌云耸动,剧烈地撞击着彼此。

    “把我们的意志!托付给还活着的人!托付个你们的子女,你们的弟弟妹妹,你们家族中所有活着的人!让后代他们在以后可以自豪地想起,他们的先辈,曾经努力地为了自由而拼搏!”雨秋平再次振臂高呼,这次得到的,是两百多个汉子发自内心的怒吼!对着天空,对着这残酷现实的怒吼!

    雨秋平忽然有一些词穷,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结束这次演讲。什么样的话,似乎都力度不够。

    终于,那句话,在脑中闪过。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撕破了黑暗的幕布。一时间,天地星辰为之失色。这个名叫雨秋平的少年,随着这声高呼,登上了战国的舞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126/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作者:扶摇微影所写的《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为转载作品,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介绍:
时空之门扭转了历史,常磐红叶书写了传奇。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且看那穿越至日本战国的中国学生,如何在抉择中,开创属于自己的霸业。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