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急情初显
这血蛟虽还不能开口言语,但神识直接传达出来的意思,是在说钟紫言活不了多久了。
原本有一种烦躁感的钟紫言听罢,愈发不安。
只见洞窟深处,八角高台上的赤龙鼎散发着平稳灵息,光华缓慢闪动,鼎上盘旋的蛟龙虚影成麻花型路径上下游荡。
钟紫言等了片刻,不见其再开口,继续问道:“为何不再出声?”
……
良久,识海里终于再次响起那洪雷般的声音:“一点儿也不知道尊敬前辈,你两次开口毫无敬意,还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钟紫言震惊之色无以复加,此蛟灵智竟然开化到这种地步,实不应该啊,一般的异兽在金丹期,根本不会和人类谈什么尊卑廉耻。
有求于人,低头三分也不是不可以,但向一头异兽低头,这真是头一遭,不论修为境界差距再怎样大,钟紫言以前受教的都是人为万物灵长,天生比兽类要高一等,如今看来,是自己不知不觉端的高了。
转变心态不需太长时间,想通以后,钟紫言单膝跪地,“劳烦前辈告知,是否知道门内有何异常?”
那条血蛟很是受用,沉吟少许,戏谑之声在钟紫言识海响起,“我在这鼎里呆着真不舒服,要不然,你把我放出去再说?”
别说钟紫言没有这本事,即便有,哪里能轻易放出它来,一头金丹蛟属,要是不高兴对门内师兄弟动手,这门派里的人眨眼就会死绝。
钟紫言无奈苦笑,摊手道:“晚辈区区练气四层,哪有那般能耐,前辈这不是在故意刁难嘛。”
“哈哈哈……”
血蛟轰雷大笑,“你没有能耐,可我有!”
钟紫言疑惑,只听血蛟传达意念,“只需将这小鼎直接丢入万丈裂缝内,我很快就能脱身。”
钟紫言愣了一瞬,单腿向后退了两步。
“这…这……不是太好,毕竟是老祖所封,晚辈特意破坏,他归来后,怎么和他交代~”钟紫言尴尬开口。
刹时,那蛟龙虚影扩张五倍,张牙舞爪,钟紫言识海内传来血蛟的愤怒咆哮。
接着,整个洞窟内都有鸣吼声,持续了少顷,重归平静,那血蛟没好气的传达神意:
“那就赶紧滚!”
谁愿意像一个囚犯一样被关在逼仄的鼎里,尽管没多影响境界修为提升,但血蛟还未凝丹时,可是水中霸主,少有敌手,自由惯了。
钟紫言没有获取到想要的信息,不可能真滚,也不再多说什么,就站在原地望着赤龙鼎。
等那血蛟平息了怒气,忽而疑问,“其他人都没什么感应,为何偏偏你似乎有什么发觉?”
钟紫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低头望下,衣服内层露出一个小脑袋,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对面的赤龙鼎一眼,露出些许惧怕,又撇头钻回钟紫言衣服内。
这小东西自然不是他物,正是钟紫言的同参碧游鲸。
“原来还带了一个小宠物,之前却是没发现,似乎很好吃的样子。”识海中血蛟的声音略有惊奇。
钟紫言护着胸口再往后退了三步,自己的同参可不能被吃掉。又想了想,既然血蛟能感应到断水崖上的局态,为何刚才发现不了自己胸怀衣襟内的小鲸呢?
这是件令人纳闷的事儿。
很快,这个答案就由血蛟不自觉传达出来:
“原来是擅长这方面的异类,是和我有些共通之处,怪不得有种想要吞噬的冲动…嗯……这样一来你这人的本命物该是类似的东西,能察觉危机就说的通了~”
这方面是哪方面?和血蛟有什么共通之处?自己的本命物又怎么了?
一连几个问题在钟紫言心头浮出,似乎只要再问一问,就能得出答案。
可惜血蛟转瞬便不耐烦了,直接告知了钟紫言:
“再有片刻,上边那个被人下了魂种的练气士即会疯魔,所压愤恨怨力越深,寿命消耗越快,能转化的实力也就越高,他体内有磷妖的蓝魔毒源,一旦爆发,以你们这些蝼蚁,啧啧~”
“什么?”钟紫言大惊。
且不说蓝魔毒源是何物,若真如血蛟所传达的,那此刻门中不是很危险?
钟紫言急切开口:“劳烦前辈能否……”
话未说完,血蛟直接打断,“能个屁,让你小子放我出去都扭扭捏捏,还想问这问那……再晚些离去,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哈哈哈~”
识海中先是阵阵龙鸣咆哮,接着血蛟传达痛快大笑之意,而后那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洞窟深处赤龙鼎上方的蛟龙虚影变得逐渐暗淡,其内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钟紫言回头望向龙鳞赤壁外,刘三抖还在踱步等待,又翻回来看赤龙鼎这边,毫无动静,明显那头脾气不好的血蛟没有再交谈之意。
抬起脚步迅速奔至龙鳞赤壁处,伸手触摸,用力一按,竟然直接就开了一条缝隙,钟紫言立刻钻出。
躯体一暴露在外面,煞气瞬时侵体,双目通红,刘三抖眼疾手快,赶忙挥出护盾帮忙抵御。
“师叔,快上去,门内有危险!”忍着狂暴躁乱的神智,钟紫言双手抱头皱眉露痛苦状。
刘三抖此时也不便多问,这地肺裂谷深处的煞气着实可怖,连他这位筑基修士此时也已经承受不住了。
两人踏上金光轮盘迅速飞升上空,钟紫言一遍又一遍念着清神咒言。
第93章 五花入梦
每一个修士,随着修为逐渐高深,安寝入睡会显得愈来愈无足轻重,这部分时间会被打坐冥想慢慢代替。
入睡少不是不入睡,一些修士会有短暂休眠的时间,还有一些修士因为功法、体质、本命物等等因素,有嗜睡的习惯。
天穹星光点点,齐长虹洞府静谧无声,他躺在榻上双目自然闭着,正处迷梦之中。
梦中有五彩云朵,天地风清云淡,大陆山川连绵,树木郁葱,江河流淌,一切和谐自然。
他背负巨剑,行走在河岸边、田野间、乱石林等等地方,感觉自身心境无比澄澈透明,对剑的感悟逐时递增。
佛家有‘天下行走’一说,类似儒家‘行万里路’道家‘希夷真游’之意。
齐长虹感觉自己正在经历类似的事情,梦中不知日月时光,一路走个没完,当那些山川河海都走遍以后,前路是繁华城塔,其间人烟不绝,继续走入城内,人流涌动,鲜活生命之气充沛,生物灵韵悠长,人事百态一一显现。
走马观花逛出城,继续向前,齐长虹见迎面走来一个穿着五彩破洞袈裟的和尚,笑眯眯看着自己,油腻开口:
“这位施主,欲往何方?”
齐长虹神色坚定,刀眉紧皱,“我要走出这个梦境!”
和尚惊讶张了张口,转而微笑问,“路在哪里?”
齐长虹摇了摇头,长着虎视狼顾之相的他,此刻对眼前和尚的提防之意越来越重。
知道自己陷入了某种似梦非醒的状态,但就是出不去,齐长虹不愿再与和尚交谈,沉声开口,“我还要赶路,没什么事,烦请让开一些。”
那胖胖的和尚摸着肚子凝视齐长虹,再次问了一句:“路在哪里?”
齐长虹露出不耐烦,反问:“你知道?”
和尚笑着点头,朝齐长虹招了招手指,示意跟他走。
一路跟着这和尚来到巨大五指峰顶,齐长虹不解的盯着和尚。
“你再看看,路在哪里?”破洞袈裟下伸出一只肥胖的手,和尚指着五指峰下万里路遥,笑问道。
齐长虹顺着手势看去,这和尚所指的方向,不正是自己刚入这个梦境时所处的地方么?
山峰高耸,五彩云朵遮挡了些许视线,齐长虹眯眼仔细观察,发现自己从最初走到现在,一直走的路似乎是一柄剑的脊梁中心,终点就在脚下,就是这五指山峰。
“可这里并不是路的尽头。”良久,齐长虹摇头失望。
他要的是如何出去的方法,这和尚貌似是想着点化他一样。另外自己的梦境里,怎么会发生一个虚幻存在牵着自己走的事情呢?
身为一个即将练气圆满的修士,自认为不可能有人能平白无故改编自己的梦,而今似乎,自己不是这个梦的主导者。
那和尚戏谑笑了,“这里不是终点,哪里才是终点?”
齐长虹慢慢变得焦烦,双目闪过怒色,“最讨厌你这种和尚,装神弄鬼,说什么话都不可信,告辞!”
齐长虹抱拳要走之时,那和尚抬手拦截,还未等齐长虹反应过来,一指点向齐长虹眉心。
刹时间,齐长虹感觉天地旋转,四周血海无涯,无数恶鬼罗刹在猩红血水里露着狰狞面孔,梦境顷刻化为无间地狱。
齐长虹身侧,那身穿五彩破洞袈裟的和尚依旧笑着不说话,眼神示意齐长虹再看看刚才那条路。
虽被血海充斥,但那条路底部有淡淡金光向上迸发,金光之中夹杂黑气,黑气并不给人邪恶之感,好似浑然厚土之力,这景象隐约和自己金土双灵根还有本命器吻合映照。
仔细盯着血海中向上渗着的金光,那般广阔巨大,自脚下起始,到齐长虹一开始降临这个梦境的位置,正好是一把擎天巨剑,来时在剑尖,这时在剑柄。
“这是!巨阙?”齐长虹不确定般问道。
“这是你的路,来时如是,去时亦如是,你身拥佛门【修罗金脊】,剑道一途,必经尸山血海浇筑剑骨,才有可能结丹凝婴。贫僧雷音寺五花,欲收你为徒培育成材,可愿意?”
五花和尚身为元婴修士,一点儿也不端架子,眯言笑问齐长虹。
虽是震惊无比,但一听说要改换门庭,齐长虹下意识开口拒接:“我已有师门,路还是自己走比较好!”
五花不再多言,静静看着一会儿齐长虹,轻呵笑出,“无知小儿,不识滔天机缘。”
五花一挥手,梦境破碎,齐长虹瞬间清醒,一身冷汗不说,心头莫名有种失落感。
齐长虹静坐直身,细细思索,雷音寺是化神宗门,那身穿五彩破洞袈裟的和尚能随意入梦,大概率是元婴修士,梦中的自己依照本心自然开口,竟直接拒绝了一位元婴修士的好意。
【修罗金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梦中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亦没有看懂,想来想去,一时想不通。
洞府外,突然传来山门警讯,齐长虹穿衣背剑迅速走出。
夜空星光虽是宁静安详,但断水崖山门内突起一股危急之风,正殿方向传来惊骇大叫,“救命!”
齐长虹极速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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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水崖下,刘三抖驭着飞行灵器【天光射日盘】飞了上来,煞气不再盘绕四周,钟紫言原本有些混乱疯狂的神智渐渐清醒。
山门警讯还在不停的响,正殿方向传来打斗声,有些虚弱的钟子言落地后站不太稳,忙抬手指着正殿方向,“师叔,快去~”
刘三抖发丝有些散乱,这一趟在下面呆的太久,自己也有些吃不消,但知晓门中出了状况,此刻不是休整的时候。
从储物戒中拿出两块特制阵器盘,刘三抖在脚底下结了小型阵法,还是之前帮助钟紫言吸散体内煞气的法子。
“你先稍作休整,待体内煞气完全散去,再来帮忙!”刘三抖说了一声,转头而去。
钟子言心中急切,但脚步虚浮,只得盘坐在刘三抖结好的小阵内慢慢调整。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钟紫言见正殿方向爆发耀眼蓝光,妖异邪恶,几声凄厉惨叫传来,这之中能听清就有周洪、杜兰、沙大通三人之音。
当一个浑身冒着蓝色火焰的人影跳上正殿瓦柱顶端时,钟紫言看的真切,那人是曲义。
蓝光影子朝着断水崖弟子居住的洞府区飞驰而去。
钟紫言看见后面跟着好几道自家师兄们的身影。双目露出恐惧,再也盘坐不住。
体内煞气这时只排散了一半,但他不可能安心等着完全散尽,实在是情况危急。起身施展疾风术,朝着曲义所去的方向急追。
第94章 疯魔曲义
曲义虽不是筑基修士,但此刻爆发的气势灵压,已经直逼筑基中期,满头白发面容枯槁灰暗。
事发突然,钟紫言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前方刘三抖、齐长虹和姜玉洲三人紧追曲义,钟紫言在后面紧跟。
曲义的右腿、双臂及胸口皆有创伤,但这不影响他的速度,再往前奔就是门内女弟子洞府,头一个洞府的主人是韩琴,练气二层的她原本探出头来观望,见曲义凶芒目光盯她,吓得直接紧闭门扉。
远处一把银光折扇灵器飞来,如圆月弯刀一般拦截曲义去路,钟紫言认识这把折扇,乃是秦封的灵器。
折扇旋转之间,扇刃挥出圆月灵斩,击在曲义身前立刻被他身上的蓝光抵消,这蓝光一时是蒙蒙雾态,一时又如火焰跳动猖獗,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它不仅是对外张牙舞爪,对内也在燃烧缠绕着曲义。
似乎这蓝色不明的光焰并非曲义自己可以掌控。
有折扇纠缠曲义片刻,刘三抖几人赶了上来,纷纷施术轰击,钟紫言没什么攻击手段,因为修为低微,也不敢和齐长虹一样近身撕斗,只能远远的施展凝冰刺射击。
这里地方不算宽广,但也不小,一侧是悬崖一侧是山壁,山壁这面各个区域分布众多弟子洞府,曲义受了攻击,狂性大发,四处乱扔灵气波,砸在地上和山壁上一个个大坑。
在钟紫言所对曲义的另一边,秦封显现身影,还未重生断臂的他,无法掐诀施法,实力大打折扣,但筑基巅峰的修为毕竟不是等闲,周身威压强势,自然而然使疯魔后的曲义有些畏惧。
“迅速处决,拖下去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秦封急声开口。
此刻,没有谁不想迅速杀灭曲义,他已经把四周建筑石壁轰的面目全非,且气势还在不断攀升。
姜玉洲和齐长虹已经不能再近身战斗,筑基和练气毕竟差距太大,如今曲义身上包裹的奇异蓝色光焰范围大了一倍,二人只能以剑气不住挥斩。
钟紫言向刘三抖大声开口,“刘师叔,此人眼下疯魔认不清敌我,可否用门内阵法困住或者消灭?”
刘三抖一边仍着各种爆炸符条,额头冒汗,边回应,“若是有法子,我早先便用了,山门两套阵法一是抵御外敌,二是净化煞气,并无应对内敌的手段!”
“小心!”钟紫言眼看着曲义向姜玉洲冲去,下一刻,曲义重拳直接轰击在姜玉洲左胸,亏的他将剑横起格档在前,免了致命一击。
话还是说晚了,姜玉洲整个人被砸向石壁,嵌入大坑内,满口鲜血,五脏六腑如刀砍剑绞,痛苦之色浮现面容。
钟紫言迅速奔至石壁那侧,见姜玉洲原本还能吭叫两声,这时已经昏死过去,忙拿出一枚疗伤丹药喂下。
“得将他引出断水崖,不然定会牵连其余门人!”
秦封催动折扇,五柄银白骨剑飞出,如短针袖剑,弧形环绕飞刺曲义,骨剑上附有锋锐的庚金灵力,看着没有多大威力,刺下去竟然直接穿破蓝色光焰,扎入曲义右侧脸颊中。
曲义凶目转向秦封,狂暴吼叫,在他单手拨掉右脸骨剑的同时,另一把骨剑也破开蓝色光焰的防御,刺入他的天灵盖顶。
一股恐怖气息刹时爆发,曲义头顶天灵骨裂开,有黑蓝色液体流出,双目在猩红与妖异蓝光之间转变。
钟紫言扶着昏迷不醒的姜玉洲突然想到断水崖下,地肺裂谷中那头血蛟所说的【蓝魔毒源】。
“秦前辈,刘师叔,万不可再攻击他头部,你们可听说过【蓝魔毒源】?”
刘三抖和秦封自然感受到了那股恐怖气息,但钟紫言所提的东西,他二人也不知晓是什么。
钟紫言焦急说道:“依秦前辈之言,快将他引出去吧,若死在这里,其体内有神秘东西爆发,我们都会没命!”
起先说这种话,秦封和刘三抖这两位筑基不一定信,这时候都感受到了异样,哪里还容许多思考。
另外三把细小的骨剑飞回秦封折扇内部,正巧这时曲义癫狂冲向秦封,秦封立刻往断水崖外疾驰。
刘三抖回头看了一眼钟子言,“掌门师侄,你就留下来罢,大殿还有三人也受了不轻的伤势,急需救助!”
钟子言皱眉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齐长虹,少顷又看向刘三抖,“师叔,齐师兄,一定要小心行事,只要引出山门即刻!”
刘三抖和齐长虹相继点头。
齐长虹迅速跳上刘三抖的金光轮盘,二人随着秦封引曲义飞出的方向而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次危局难以预料,如今钟紫言修为低微,帮不上忙,只好尽自己所能照料好受伤的师兄们。
疾步走至韩琴洞府门口,敲门吩咐其迅速去找司徒妍和樊华,让他们赶去正殿救人。
吩咐罢,韩琴点头如小鸡啄米,腿脚利索照着吩咐去请人。
钟子言背起姜玉洲去往正殿。
路上,钟子言心底生出一股怨气,发生这么大的事,宗门警讯响了那么长时间,司徒妍和樊华竟然无有作为,道义上真说不过去。
平日给他们的俸禄酬劳都不少,就是想着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可以出手帮助门派一把,到头来,只有自家师兄们在悍不畏死的卖力。
来到正殿,钟子言一踏入殿门,便看见殿柱破半,乱石四起。
苟有为和颜真莹照顾三位受伤的师兄师姐。
沙大通、周洪和杜兰间隔躺在地上,几乎都是鲜血淋淋,身下血水相连流了一大摊。
颜真莹见钟子言背着受伤的姜玉洲,掩口惊呼,快速跑来,“掌门,姜师兄他?”
“命还在,这边情况如何,刚才发生了什么?”
钟子言将姜玉洲放下倚靠在殿门一侧,由于之前给他擦了血迹,此刻表面看着不太吓人。
相比起来,早先受伤的那三位才算惨,沙大通浑身白肉翻卷,不知怎么成了那个模样,周洪腰肋处被划开大口,杜兰的脖子歪到侧身,纤细的小腿脚踝裸露森然白骨。
颜真莹担忧姜玉洲的伤势,说话分心,结巴开口:“我是后来赶至的,起先苟师兄在这里,他目睹了全过程~”
钟子言看向苟有为,苟有为正在用布帮龇牙咧嘴的周洪擦汗,见钟子言投来询问目光,回应道:
“那人不知怎的破开禁室的门,跑了上来。我原本在与周洪交流门中俗务,见其抱着头痛苦步入大殿,要求着找门中金丹老祖救他,一时我也不知如何应对,见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气势逐渐攀升,我赶忙让周洪去启用宗门警讯,自己则赶去叫唤秦封前辈和齐师弟他们,他一直跟着我走,身上蓝色光焰越来越重……”
苟有为讲诉了经历的一切,钟子言思索片刻,“这么说,他一开始是神智清醒的!”
这基本和地肺裂谷中血蛟所说的状况差不太多,如今最重要的是查清【蓝魔毒源】到底是什么。
钟子言将四颗【凤血丹】拿了出来,“喂他们每人服下一颗!”
颜真莹伸手接过,先给姜玉洲喂下,又一一将另外的灵丹送入其余三个受伤同门的口中。
这时殿外传来急切脚步,钟子言起身一看,终于来了,这两位躲起来的外人。
第95章 以人为贵
樊华双手缩在袖口,讪讪冲钟紫言笑了笑,很是上心,自怀中掏出各种瓶瓶罐罐,去到四个受伤的门人身边,逐一检察。
钟紫言明面上温和感谢,转头后见司徒妍尴尬的站在那儿。
可能她自己也不太好意思,热切开口:
“钟掌门,老婆子能帮什么忙?”
钟紫言这时已经归于沉着,心里想着,不论如何,终究不算自家人,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没必要对这些外门客卿太刻薄。
危难时刻,谁都有躲避逃跑的权利,不一定非得以命相抵才算不负主人家厚待。
钟子言换了更加亲和的面容,一点儿也不端架子,问向司徒妍:“司徒夫人可听说过【蓝魔毒源】?”
司徒妍本以为赤龙门出了这般状况,这位年轻掌门不会有好脸色给自己,没想到其人不仅对自己未出手帮忙生出责怪之意,反而礼贤请教,确实是受宠容惊。
司徒妍仔细思索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记得司徒家有记载这种东西,似乎是一种……海兽释放的寄生毒源,在司徒家藏经阁中的一本古籍里附录,因年代久远,我忘记了详细信息~”
钟子言顿时提起精神,“可否还能细讲一讲,还能想起什么?”
司徒妍沉默良久,拍了拍额头,“老咯,不中用了,的确是沉的太远,想不起来了!”
看那表情,钟紫言觉得她撒谎的可能很低,都说练气四层以后的境界过目不忘,可也得看不忘的是什么,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是不会被记下的。
“如此,还要劳烦司徒夫人跑一趟小剑山藏经阁,此事于我门中至关重要。”
钟紫言说罢,又想起小剑山正是封山时期,这可真是不凑巧。
新的赤龙门底蕴不足,连这种讯息见闻都获取不到,经典稀缺,秘籍匮乏,前人的经验无法积累,致使遇到一些事情只能四处求索,活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兽得不到父辈帮忙开阔眼界。
司徒妍也知道小剑山处于封山时期,不过她好像没有过多担忧自己进不了山,一口答应乐意效劳。
钟紫言稍多在司徒妍脸上看了看,点了点头。
司徒妍前脚走,唐林后脚来,钟子言问道:“唐师兄,孩子们都没事吧?”
唐林如今练气六层,很快就要突破练气中期了,浑身愈发古朴温和,青木皂袍凸显敦厚气质,正色回应:
“都无碍,事发时我便抓紧组织他们躲去了山壁暗室。”
听到二代弟子们无碍,钟紫言心头一松,这算是个好消息。
“就是……梁老那边我未来得及看~”
钟紫言大惊,“什么?”
心里一惶,赶忙吩咐,“你在此处帮衬,我去看看!”
走出去三步,又翻回来问,“简师兄和陶师兄可有归来?”
这几日,简雍和陶寒亭正巧不在门内,此时钟紫言一问,唐林摇头应答,他也不知回来没有。
钟紫言转身极速奔去断水崖灵田方向,疾风术施展开,很快来到篱笆小院。
进入院内,临近屋舍窗口,见梁羽安详躺在床上,发出轻微鼾声,呼吸虽然无力,但是绵延连续,没出什么事儿。
“呼~”
钟紫言呼出一口气,轻擦了头上因为虚惊冒出细密的汗珠。
未打搅自家阿翁的休眠,钟紫言再次回返正殿,殿内已经被清理干净,受伤的师兄师姐被转移到偏殿。
正殿内,此刻樊华和苟有为在聊着什么,见钟紫言回返,起身见礼。
钟紫言问向樊华,“他们的伤势如何?”
樊华愁眉不展,“姜小友受伤最重,不过最好治疗,早前服过凤血丹,待他醒转时,伤势能回复七八分。其余三人有些棘手,杜道友廉泉和人迎两窍被毁,若不是救助及时,早已气绝而亡。”
“那其余两人呢?”钟紫言忙问。
“周洪脏器被废,需要特殊灵物修复。沙大通全身经脉断裂,若不耗费巨大财力,难以再修炼了。”
归根结底,还是灵石的问题,并非没得救。
都是同门师兄师姐,只要花灵石能解决,钟紫言没什么二话。
“自家同门,今日我若吝啬扣搜,这掌门算是当到狗肚子里了,就请樊前辈列出明确救治办法罢。”
刚才樊华和苟有为谈论的,正是关于救治几人的方式,命是都能活,但要想继续修炼,那就要耗费很大资源,以他们个人的财力,根本负担不起。
钟紫言二话不说,开口果决,同门大道最重要,相比之下财物即是粪土,这一点,别说樊华,就是苟有为也愈发动容崇佩这位年轻掌门。
樊华快速说出所需之物,钟紫言让苟有为一一记下。
天色逐渐变亮,简雍和陶寒亭归来,见门内好些地方都是打斗痕迹,迅速跑进正殿。
钟紫言简略诉说后,递出一张纸布,吩咐道:“还需你们再跑一趟,将这些东西买回来,都是急用在同门身上的灵药,耽搁不得。”
二人临走之际,钟紫言又嘱咐路上小心,非常时期,谨慎行事,万不能再出任何生命危险。
天光越来越亮,迟迟不见刘三抖和齐长虹他们回返山门,钟紫言忧心忡忡。
走至断水崖边,想要再下去问血蛟一些问题,可惜以他的本事,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哪里能抵挡的了煞气侵体。
钟紫言盘膝坐在刘三抖昨夜布置的小阵内,想要继续散掉体内原本残留的煞气,发现体内的煞气怎么也散不出来,有一大半已经融于气血中。
钟紫言抬起双手,迷惑惊惧,“短短几个时辰,竟然已与我融合了多半,难怪不再冲击心神,可……这样一来,会不会为以后修炼埋藏祸患?”
福祸难料,但钟紫言觉得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此刻也没别的法子解决,只能等刘三抖回来再问问看。
午间,钟紫言正在偏殿查看四位受伤人员,唐林急色跑来,“掌门,狗儿和谢玄不见了!”
第96章 蓝光蝶虫
一直以来,二代弟子中,最属狗儿、谢玄和常运顽劣,时常闹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使得多数执勤弟子头疼不已。
眼下危局尚不知是否解除,失了人,钟紫言自然愁恼。
“何时不见的,门内所有地方都找了?”钟紫言直起身子,急问。
唐林拿手比划一圈,欲哭无泪,“断水崖上里里外外,各个角落都找遍了,没找到!”
“五味阁、灵田、藏经室和大水潭都没有?”钟紫言再三确认。
唐林一个劲儿的摇头,神色焦急,这些孩子都是他一个个带着成长,丢了哪一个他都心痛难当。
钟紫言冷静思索强压自己心乱的意念,片刻后问道:“下面呢?我是说关押犯事弟子的禁室那里。”
唐林一时愣住,好像他的确没有找过断水崖下方那一层。
钟紫言观察唐林神情,基本判断那个地方唐林忽略了。
于是率先一个快步迈出,“随我速去寻,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唐林后脚跟上,二人眨眼来到断水崖下方禁室。
步入先前关押曲义的那一间,唐林一踏入便双目俱瞪,惊呼一声,钟紫言进去后也吃了惊。
只见两个孩子四仰八躺在地,浑身爬满的蓝色蝶虫闪着光芒一明一暗,好似在吸食两人的某种能量。
唐林一个走跳,来到两个孩子身边,想要用手驱散那些蓝光蝶虫,还没等钟紫言劝说莫急,那些蓝色蝶虫呼啦啦直接四散飞开。
当钟紫言来到两个孩子身边,他们已经被唐林抱了起来,皆昏迷不醒,小脸上露着痛苦的表情。
在暗处,能看到两个孩子皮肤内有轻微蓝光蠕动,那明显是被虫子钻入了体内。
“这,这如何是好?”唐林焦急的问钟紫言,看着两个孩子异常难受的表情,他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苦。
钟紫言朝四周的墙壁上观察那些蝶虫,之后回身看了看唐林,“你先将两个孩子带去偏殿,我要抓捕几只让有见识得人对症下药。”
这些蝶虫都算不上妖属,完全就是低阶生物的气息,但每一个虫子体内好似都有一种身命力和特殊力量,钟紫言认不得这种力量叫什么,但是有熟悉感。
唐林疾步离开,钟紫言拿出一个透明琉璃瓶,以很快的速度抓捕了十多只蝶虫。
能肯定的是,这种虫子绝非一般俗物,能吸食修士躯体两种东西,一种是生命力,另一种暂时不知道。
此事稍一思索,令人震惊,如果这些虫子之前有散去门内其他地方,那是否会在不知不觉中害别的门人?
钟紫言迅速将剩余的蝶虫以火术烧死,虫子死后的尸体化为白粉雾气,消散于空气之中。
出了这间禁室,钟紫言紧锁外门,将所有窗口封死,留待不久后再下来细细查探还有没有其余蹊跷。
返回门内偏殿,钟紫言见樊华正在用心查看两个孩子的情况,他将脚步放轻,一言不发。
一边站立的唐林神色显现忧虑,几次想开口,都克制住了。
樊华始终皱着眉头,将两个孩子翻来覆去,从头到脚检查了几次,其间试图运转灵力推入谢玄和狗儿的身体内,可总是刚刚进行几息时间,便停止了。
待樊华终于停手,钟紫言和唐林试探询问之色直入樊华目中。
“诶,虫、肉和魂粘合在了一起,难以祛除消灭内里虫子,外部术法灵力运推不进去,着实棘手!”樊华叹了口气。
钟紫言问道:“樊老,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么?他两人可否有性命危险?”
唐林也跟着说了一嘴,“劳烦樊大师,一定要救救他们啊!”
樊华无奈摊手,先简单回应了唐林之言,“我是炼丹师,不是药师。唐小友可算是为难我了。”
又回应钟紫言,“这蓝色蝶虫和地蚕虫一样,附于修士躯体骨血之间,若想祛除是有法子,但以他们现在的年纪可能承受不了。至于性命之忧……暂时没有,但是那虫子正在吸食二人的寿元和魂力,这样下去一辈子就毁了!”
狗儿的修炼资质谁都知道很差,但是谢玄,钟紫言在未来的某几条规划中,有生之年这孩子很可能与掌门之位相配,如今蝶虫会令他失去大道求索之路,怎能不教人急愁。
没有谁不会死,钟紫言想过自己一百种死法,平日里练的最多的即是保命手段,倘若自己日后不幸陨落,宗门还是得运转下去,到那时,二代弟子们中便得出现一位继承掌门之位的人,故而自小就得观察挑选。
“你是说,这虫子除了在吸食生命力,还在吸食魂力?”钟紫言心中有些明悟,怪不得感觉另外一种东西有熟悉感,原来是魂力。
樊华点了点头,施展了一个小术,将狗儿脖颈处的一道蓝色光点激怒,那个部位顿时爆破一个小血包,自狗儿后脑有股无形之物瞬间被剥离了一丝。
钟紫言又问:“那虫子的来头是?”
樊华继续摇头,他若是知道,现在就已经给开出完整的驱散修复方案了。
唐林有些失落,单手摸了摸狗儿的小脑袋,侧身后再摸了摸谢玄的。
如今又多了一件重要的事,了解虫子来源迫在眉睫,如不及时将两个孩子体内的虫子清除,轻则变废,众则小命不保。
钟紫言来回踱步,心中想的是刘三抖他们为何还不归来,若是回来再去一趟地肺裂谷,应该能问出一些解决之道。
“这可真是运去百事愁!”
第97章 外力相助
一般来讲,蝼蚁之中的生存与毁灭,在龙象眼中无足轻重,但世间万物,因缘际会,总有一些奇异事物割舍不去。
大道求索,即是独身而行,亦不是独身而行。
夜间的槐山下,西南部林间,随着一声爆炸声响,无数幽蓝光影散乱四射,气息震撼,即便是金丹初期的修士,遇上这种场面也会惊惧不已。
在这方圆十里的爆炸范围内,树木倒起,乱石穿飞,一个金光轮盘上三位修士撑着灵气屏障,艰难疾驰逃跑。
若有人在天上看,就能发现在金光轮盘后方,圆形气浪成倍速翻滚席卷,所过之处竟是枯荣之象。
金光轮盘上,刘三抖迅速抹了一把脸上未擦去的血水,一双小眼不时向后瞥一眼,一边还在努力催发飞行灵器的疾驰。
“刘道友,可有其他法子加快速度?再这样下去,不出片刻我等即会被淹没!”
秦封神色疲乏,盘坐在金光轮盘上双目暗淡,白衣早已破烂不堪,这一战他是最惨的一个,本来双臂就不存在,如今半条腿也受了重伤,与结丹的日子距离更加遥远。
齐长虹倒是没受什么伤,但整个人处于紧绷状态,脖子上青筋暴露,帮着刘三抖输送灵气操控金光轮盘。
刘三抖叹了口气,“该用的东西,先前灭杀曲义早已用尽,如今我三人,可真是油尽灯枯,只能等死了~”
“莫泄气,只要还有一丝生机,便要全力去争取!”秦封三十年杀手生涯,对于这种生死一线的局面见过太多,反倒比年长的刘三抖沉稳许多。
是虫是龙,临危不惧方能翱翔天际。
齐长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全力输送灵力,将生死抛之脑后。
第二波巨大气浪袭来,内里夹杂着数不清的幽蓝色不明生物,三人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秦封默默念着口诀,刘三抖拼死推出双掌抵抗,唯独齐长虹瞬间呆愣。
这一刻,时间仿佛定格一般,此方天际两个光头和尚俯瞰下方。
身披五彩破洞袈裟的五花和尚摸了摸光头,神色似在思索犹豫,一旁的兰若僧轻笑,“师弟,还不动手?”
五花略有迟疑,“可他……”
“若真等到大厦倾覆之时,任你舌灿莲花亦无济于事,抓紧这份机缘,将来雷音古刹的五色佛莲,或可入你囊中!”
兰若僧说罢,转身缓缓飞离,看他脚下云朵,踏步之间一朵朵透明白色莲花生生灭灭,如仙佛浮游,神异非凡。
五花细细思量片刻,不再犹豫,双掌五色琉璃光彩打出,直接笼罩槐山西南林间,本是向外狂暴席卷的蓝色浪潮瞬间禁止。
下方金光轮盘内,齐长虹耳中突兀传入一个熟悉声音,“今日贫僧救你一命,回去后认真思量之前梦中之言~”
齐长虹愣神过后,大喊:“师叔快走!”
见那巨大气浪好似受了某种力量的压制,竟生生止住了前涌的势头,刘三抖大喜过望,赶忙驾驭灵盘急遁。
等待金光轮盘飞出老远,天上的五花和尚双掌收回,呼了一口气,双眼微眯,心中自语一句,“你小子,和尚我收定了!”
******
翌日清晨,钟紫言在洞府打坐调息,感觉体内灵力满溢,境界似乎快要到了突破点,练气五层指日可待。
洞府外突然传来敲响声,钟紫言整理衣衫快步走出,一看是苟有为。
“掌门,刘师叔他们回来了,受了些伤,不过无大碍。”苟有为说道。
钟紫言露出喜色,“快走,现在正殿?”
“是。”苟有为回应后,快步跟上钟紫言。
片刻间来到门内正殿,钟紫言见正殿空无一人,偏头疑惑问说,“人……是去偏殿了?”
未等苟有为回应,钟紫言直接走去偏殿,见三人果然在此。
刘三抖发丝散乱,静静站在两个孩子旁边,另一边是秦封在皱眉观察。
眼下不是问昨日和昨夜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钟紫言待两位筑基都查探差不多了,拿出昨日捕捉好的蓝光蝶虫:“刘师叔,秦前辈,可知狗儿和玄儿体内这虫子是什么来头?”
二人虽然比钟紫言见识广阔,但此时均是摇头,表示的确不识。
钟紫言正要叹气时,在门口站着的齐长虹突然呆愣的说了一声,“这是蓝磷虫,东洲以北未曾探索过的一处神秘区域内特有之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齐长虹身上,钟紫言先是有些惊讶,而后高兴问出,“齐师兄,你怎么知道的?你看看两位师弟目前的状况该如何施救?”
齐长虹一下子像是慌了神,略带磕绊回应:
“我忽然想起来,以往在清灵山时候看到过这方面记载,如今两人的状况相当危急,若不及时处理,魂力将被吸食殆尽!”
“啊?”钟紫言大惊,魂力若是没了,那两个孩子即是痴傻之人,还修什么真。
在场其余人有些惊讶两位筑基都不知晓的东西,齐长虹竟然知晓,实在没有想到。
先前说话有些磕绊的齐长虹,第二次开口时逐渐变得顺畅,“若要施救,目前门中没一人能解决,我先前在上和城有一位一见如故的朋友,是位筑基期的医师,据说他在此道很是擅长,现在就去请他如何?”
钟紫言激动之色无以复加,“诶呀呀,齐师兄,你交了这样的朋友,也不与我说一说,快快去请,两个孩子可耽误不得!”
齐长虹踏步走出殿门,谁也没有发现他眼光中的一抹歉疚之色。
无人知道在那短短的几息时间,他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第98章 无花道人
夏日炎炎,槐阴河下游一处支流分叉口,身披橙黄道袍的郭九幽静立在岸边较高的黑石之上,抬头望着一座小山丘。
在他身后,有一位面目英俊,举止洒然的修士,上唇与颏下留有微髭,比郭九幽长得可好看太多。
郭九幽平淡问了一句,“伏戬,你说将来这司徒家,会否成为槐山之主?”
年岁看似只有四十出头,实际在这人世已经活了九十余载的伏戬沉思片刻,回应道:
“师尊,我以为有很大可能。”
郭九幽转头,有些意外的看了伏戬一眼,又回转继续望着已经封禁的小剑山。
良久,郭九幽似有些惋惜,叹了口气,“经营多年,要离开了,倒是对此地有些舍不得。”
伏戬默不作声,少顷轻笑说了一句,“他日师尊入位元婴,大可将此地收入囊中。”
郭九幽哈哈大笑,“你倒是会说话,即便有幸入得元婴之境,那也要看无量山镇守东洲那位的脸色,我们终归是蝼蚁…”
说罢,挥手示意伏戬可以去办事了。
伏戬拜礼后,迅速离去,他是实打实的筑基巅峰修士,深得郭九幽信任,办事几无差迟,少有错行。
伏戬走后,郭九幽往南望去,浩荡渭水南下,岁月将河道不断拓宽,从未有过干涸的迹象,经年累月,水中积蓄不知多少异物精粹,自有天地气势。
一阵微风吹过,郭九幽突然抬头看了看天,好似察觉了一丝异况,又什么都没发现,略一迷惑后不再关注,默念咒言,手中的书卷飞剑疾驰青冥,朝槐阳坡方向飞去。
转而又撇了一眼东北方向,那里是槐阴河王家山门所在,郭九幽最后呢喃一语,“多年苦心布局,变数虽有,却不曾脱离正轨,就看这最后两载能否逐步夺取所需。”
郭九幽身影逐渐消失,槐阴河水忽而激荡蔓延上岸,河道进一步被扩展了十多丈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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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之上,月白袍的光头和尚平静观望着刚才郭九幽所在的那片地方,双目闪过异色,很快又了然一笑。
兰若僧继续盯着槐山深处的雷域,里面有道幽影盘膝坐在高峰石台,这影子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兰若僧,目光冰冷,毫无感情,如猛兽巡山守财一般。
兰若僧古井无波,只是静静看着,他知道槐山深处那人是谁,以往虽不曾交手,但其威名不虚,自己亦没有完全胜他的把握,不过这次注定要以多战少,大道在前,哪里管什么公平不公平。
雷域中心,【紫雷辕木】依旧没有出世的征兆,周边雷霆滚滚,狂风龙卷愈发暴乱,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这些龙卷中心处竟然生出明黄色【风眼石】,土灵根修士得之,对修行大有裨益。
重宝诞生出世,多会伴生其它异物,有好有坏难有定数,是机缘是劫难要看个人际遇和运气。
在兰若僧眼中,伴生之物再好,也比不了那件重宝,其中曲折,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处。
他这一生历经太多磨难,这一次夺宝,绝不允许失败。
佛家讲一切有为法,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兰若僧不这么认为,诸法并非无我,他修这条路,就是要让诸行顺我,稳握现在心。
槐山之行,将是他进阶化神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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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断水崖出事的那天已有四日,宗门来了一位矮胖圆帽的油腻道人,是齐长虹请来的,这道人不仅脸上没有胡须,大大的圆脑袋两侧也没有黑发,若不是带着圆帽穿着道袍,钟紫言都以为此人是佛家修真者。
偏殿中,这人一直笑呵呵的面对每位赤龙门弟子,筑基中期修为,不光看着很好说话,交流起来也和和气气。
殿内除了受伤的弟子,只有钟紫言、刘三抖和这个叫做‘无花’的道人。
他将两个孩子用手托起,五色灵气包围一圈,谢玄和狗儿两人之间有一条细细的灵气通道出现,无花道人施展秘术,当着几人的面将谢玄和狗儿体内的蓝光虫子都吸了出来。
这些虫子此时浑身血红,比钟紫言前几日在禁室见到的虫子大了六七倍。
无花道人控制着将所有虫子都吸出来以后,钟紫言眼中露出崇佩的目光,正要说什么时,只听无花道人打断道:
“驱散出虫子还不是难事,最难的是将这些虫子吸食的魂力和寿元重新还至两个孩子躯体内,这件事有一定几率失败,就算是元婴修士也不一定能保证完全成功!”
这明显是对钟紫言说的话,钟紫言屏气问出:“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情况?”
无花道人随口一说,“也就是身死呗,连道消都算不上,毕竟这俩孩子没什么道行~”
钟紫言立即露出为难之色,不这样做两个孩子基本没救了,这样做了,有一定几率死的更快。
心中煎熬抉择少许,心里一狠,钟紫眼凝目开口:“就请无花前辈出手吧!”
无花道人不做多余磨蹭,双手术法一施,十几条虫子中的血气和透明微蓝色气息慢慢被拉扯出来。
两种东西一开始还缓慢的流入狗儿和谢玄的天灵之中。
当虫子消耗的只剩下五个以后,异变陡生,先前那些被狗儿和谢玄吸进去的两种东西又纷纷脱离而出。
这下不仅是钟紫言急了,连无花道人也露出惊讶神情。
无花道人加快速度尝试各种术法,将两种东西又逼回狗儿和谢玄体内,基本上很多术法都是钟紫言没有见过的,钟紫言看了看刘三抖,刘三抖也摇了摇头。
钟紫言心里想,“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以往真没听过这号人物。”
那无花道人出手愈发快速,五条虫子体内的东西很快就排散回狗儿和谢玄体内四条,正当无花道人要处理最后一条虫子时,二次异况发生,所有入了狗儿和谢玄体内的两种东西全都浮出,直接融合成一团气态圆球,五色光华闪耀。
无花道人带着既悲又喜的面容说了一句,“贫……道惭愧,这二人日后怕是真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了~”
第99章 执子之魂,与子共生
凡人生病容易,治病却难。
俗物摔碎容易,重新补缝修复却要费很大周折。
修真之士,躯体肉身的损坏虽不打紧,但魂力灵魄缺失,必致登天之路受阻,轻则停滞不前,重则生死道消。
在东洲闯荡生存千百年的元婴修士们,都知道天雷城有一化神宗门,名唤雷音寺,因其隶属佛家支脉正统,传承悠久,自有针对魂魄一道修缮缝补的法子。
小小赤龙门,三五鱼虾撑起的摊子,哪里知晓今日帮他们的是雷音寺当今最有声名的几位元婴之一。
于钟紫言来讲,只要自家两个二代弟子能活下去,能继续修炼,即便所来之人的身份再可疑,也不必深究。
一个不算熟的筑基中期修士登门,在宗门有准备的情况下,不怕他做什么坏事,且如今观察来去,也没见生什么歹意。
这次帮助狗儿和谢玄,来龙去脉只有齐长虹一人知晓是怎么回事,但他不会说,至少暂时不会。
偏殿内化名为‘无花道人’的五花和尚讲着狗儿和谢玄当下的情况。
“我这修补腾挪的法子,乃是得自一处古老佛冢密地,本身也练的不全善,之前出手时跟你等说过,保证不了必定能成。”
无花道人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摸自己的肚皮,刚下手就意识到得改个动作,于是搓了搓肥厚的下巴,继续说道:
“如今这二人被吸出的魂力发生异变,融合如一,日后修炼只能福祸共担,术法的选择,多数时候也得互相匹配才可,这一点要提早说给你听。”
说给谁听?自然是当家做主的钟紫言。
钟紫言有些难过,心想当两个孩子醒来,得知己身日后永不会自由,是否会怪他这个当掌门的无能。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力已尽,只能继续下去。
无花道人问道:“现下是最关键的一步,这份魂力,只够一躯之用,另一躯我将以【绊魄丝】牵缚于这份魂力之上,而后那人体内残存的魂力亦将被抽出,塑铸鬼影,自此一躯两念,鬼影随行,谁主谁辅,你说一个定夺?”
钟紫言为难的看了看左右,齐长虹和刘三抖也是头一次听这种事,哪有什么主见。
钟紫言沉思良久,反问:“无花前辈,您的建议是?”
无花道人眨了眨眼,笑眯眯说了一句,“依照灵根品次来定。”
谁主谁辅,决定着二人日后修炼的快慢,无花道人所说的建议,是最优的选择。
这样一来,钟紫言最喜欢的学生,狗儿,他相当于失去了生人躯体,只剩孤幽鬼影可驱,一切正常躯体可享受的实物美好,再难体会。
想了很久,钟紫言摸了摸昏迷着的狗儿的额头,眉头忽而舒展,叹了口气:
“人世无常,苦多乐少。肉身躯体诸多烦扰,今日先生就做主为你去了罢。你本是修真废体,此番得失,祸福抵算~”
钟紫言又看了一眼谢玄,这孩子金水火土四灵根,本命物乃是【祭魂剑】,天资虽平平,但比狗儿的修真废体要强不少,不论以大局来看还是仁义私情,都是那个更适合做主魂的人。
钟紫言朝无花道人点了点头,意思明确,让谢玄做主魂,狗儿为辅。
无花道人笑着颔首,双掌推送,掌指快速变幻,五色灵气散发而出,他自身此刻在殿内众人眼中,根本不似道家修真者,而似佛陀塑像。
随着无花道人灵气的散发,其气势很快攀升到了筑基巅峰,让刘三抖隐隐生出危机意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无花道人尽然隐藏了实力。
实际上,化名无花道人的五花和尚本来也不想过多增显修为,但是他要施展的法术如果将实力压在筑基中期,根本完成不了。
好在施术过程没用多久,看着魂力灵团一步步进入谢玄的天灵窍中,未有不稳现象,钟紫言的心逐渐踏实下来。
半个时辰过后,谢玄身体下方,有幽暗鬼影浮现,眉心生出一个殷红小点,仔细查看,那是一个‘令’字篆印,笔画简洁自有韵意流转。
无花道人收了术法,静静观察谢玄片刻,嘱咐道:“七日之内,当会醒转,十年间,安魂灵物最好每隔一段时间就服食些,待魂魄稳固,双魂彻底融臻,魂力滋养圆满,大道求索既能步入正轨。”
钟紫言深深拜谢,又见无花道人盯着狗儿已经丧失生机的幼小躯体,好似有话要说。
钟紫言开口:“前辈有话但讲无妨~”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说剩余这具躯体,乃是五灵根废体,我有一法门,添些材料可将之炼化成【含光骨剑】,约莫是一阶灵器,不知你是否愿意?”
无花道人随意提了一语,对于他而言,做那件事就是个顺便而为。
钟紫言稍一思索,问出:“含光骨剑,是何物?”
“契合鬼影所用之物,最伤人魂魄,虽不见得多厉害,但总归是那孩子自己的东西,若是这躯体不加处置,废着也是废着。”无花略做解释。
既然躯体别无他用,留下来可能会使狗儿触景伤情,倒不如干脆一并处理,钟紫言虽有这样的想法,但又考虑自己做这个主,是不是对狗儿有些专横。
“罢了,它们醒来后,自己定夺吧~”钟紫言抉择来去,还是放弃了无花道人的好意。
事情解决,几人来到正殿,钟紫言再三道谢,酬礼早准备好了,送出时,无花道人却抬手拒收,露出神秘笑意,“该得已得。”
钟紫言迷惑不解,这位得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齐长虹,见齐长虹稍顿摇头,钟紫言越不明白。
“前辈可否说明白一些?”
无花道人大笑,拍了拍钟紫言的肩膀,“区区小事,不足酬劳。”
说罢,竟是要离去,钟紫言忙抬手叫唤,“前辈……还有一事请教,可知蓝魔毒源是什么?”
无花道人反手扔来一紫金卷册,其上书有‘集魔图卷’四字。
钟紫言顾不得看,追上无花道人,一路送至断水崖边,齐长虹和刘三抖跟随在后。
无花道人驭上一片普通的灵气云团,说了一声,“就此别过。”虽是对钟紫言说,却看的是齐长虹。
其人很快离去,钟紫言和刘三抖相互对视,“来去匆匆,此人为何不肯多停留些时候?”
由于人是齐长虹请回来的,钟紫言和刘三抖均看向他,齐长虹正色说了一句:“这位前辈就是这样,的确是随性了些。”
钟紫言还想多问两句时,看到几日前去往小剑山的司徒妍回来了,便先迎了上去。
******
断水崖偏殿内,还不到十岁的谢玄安和躺在床上,他身下有幽黑的影子时不时摇晃一二。
灵魂深处的空间内,两个七八岁大小的孩童拉着小手肆意狂奔,这里是他们的意识空间,山川河海自然演化,鱼虫鸟兽由心而生。
涉及魂魄之道,普通修士终其一生也难领会奥妙,更别提帮别人抽丝剥茧,修补破漏。
天地气运,渺渺不可察,自这一日,两个孩子便同根同器,同德同源。
云端上已经变回原样的五花和尚微微一笑,“苗已种下,开花后谁能得果,就看日后机缘变幻~”
第100章 槐河鬼市崩
“蓝魔毒源,北海变异磷妖所结,初时若卵,入体潜藏,日夜蚕食宿主精气寿元,百日小成化幼虫,比于练气初期不弱,寄宿之体不可剥。随虫体日渐成型,宿主躯壳沦其巢,一旦破漏,亿万幼虫即刻互食,诞成熟妖虫,拥筑基之力如蝗过境,寸草不生。”
司徒妍所获得的信息,与无花道人给的《集魔图卷》上记述的信息没有太多差别。
断水崖正殿,在场之人无不庆幸之前将曲义引到了山门外,但凡稍晚一些时间,说不定赤龙门上下皆不复存在。
“姓郭的如此歹毒,存了要覆灭我一门恶念,此仇不报,难消心头之恨!”刘三抖一双小眼戾气尽显。
钟紫言今次不同以往一般隐忍,与刘三抖的想法一样,开口道:“即便修为天差之别,若有机会,咱们也要好好的谋设那马脸老贼一把,此生既已不共戴天,就早早做对付他的准备吧。”
如今门中没有金丹,说当下报仇的确不现实,但那股气劲得有。
在场的除了钟紫言和刘三抖,齐长虹、简雍、陶寒亭、司徒妍、苟有为和唐林亦居于殿中,自家掌门,血性还是有的,只是大多时候自觉没什么资格说狠话而已。
知晓【蓝魔毒源】的始末,那股焦惶感便没那么重了,生灵对于未知事物,总是带着莫名惧敬。
散场的时候,钟紫言特意把刚归来不久的简雍留下,小声安排了一件事:
“简师兄,你帮我去查一人,名唤‘无花道人’,不必详查,只需四处打听一遭即可,此人虽于我门中有恩,但还是多留一分防备为好。”
简雍领命后,迈着沉稳步伐走出殿内。
累了一天,钟紫言去往偏殿查看四位受伤同门的情况,见没有更加恶化,慢步走回自己的洞府打坐冥想。
******
多难之时,门中众人都很小心,修炼一道亦更加勤奋。
一月时间过去,钟紫言站在秦封居住的洞府门口。
不多时,一袭白衣手握折扇,缓步走出,秦封双臂恢复如初,全盛出关。
“恭喜前辈,重生断臂。”钟紫言抱拳拱手。
秦封嘴角微笑,“同喜才对,短短一月,掌门悄无声息突破了练气四层,离练气后期更近了一步。”
钟紫言接话:“哪里是悄无声息,前辈在洞府内不知日月光阴,这一月我过的可并不如意。”
很明显,钟紫言在秦封的洞府外等了较长时间,且不是只今日这一次等待,往前推数日,钟紫言几乎每日都要来看一次。
实在是外面传来消息,槐山各地爆发了数十次小规模暴乱撕斗,搞的谣言四起,眼下各家散修势力都如受惊的草兔一般,有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连带简雍和陶寒亭二人出去换些奇珍物什都很困难。
秦封听罢,领会了钟紫言之意,点了点头,“既然我修为恢复,双臂重生,正该为门中填充鹰眼,扫视外局。”
二人一同边走边聊,秦封又问了问门中几位受伤之人如今的状况,钟紫言笑着回应:
“都有好转,姜师兄已无大碍,周洪师兄也快完好,沙师兄和杜师姐虽然恢复慢了些,也在预料之内。”
来到正殿,钟紫言又将一月前【蓝魔毒源】的情况交代清楚,便开始说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齐长虹提前步入了练气大圆满之境,感受到冥冥中筑基指引,需要有人护航去找寻地方。
这是大好事,秦封乐意帮忙,问道:
“可能分辨大概方位?”
钟紫言沉吟少许,苦笑说出:“槐山深处。”
两人陷入短暂沉默。
“山上仍被封锁着,进不去的,所以此事一时也无解,就是早早与前辈说一声,等时机成熟,再求您护航齐师兄上山。”钟紫言露出讪讪之色。
秦封颔首明了,“那我便先出去探查,想必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钟紫言起身拜谢,秦封微笑摆手,“掌门可不敢太客气,我这就出发。”
说罢,双臂自然垂落,脚步一迈数尺,快速离开。
钟紫言看着秦封走后,来到苟有为处理宗门俗务的侧殿,刘三抖正在与苟有为商议山门新的二层内部护御符盾法阵。
“掌门,你来的正好,我建议刘师叔将符盾改为攻伐之阵,刘师叔与我意见相左,我二人争不过彼此。”苟有为辈分小,说话声不太高,但内里能听出一股执拗之意,或许他真心觉得按照他的方式会更有利于门派。
刘三抖撇了一眼苟有为,如呕气孩童一般,愤愤骂道:“我玩阵盘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这山门适合什么,能不比你更明白?无知小儿,跟着掌门师侄做了一段时间杂事,就开始乱提意见,瞎闹!”
钟紫言冲两方压手,无奈笑了笑,“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脸红鼻子粗了呢,刘师叔,您老人家如今是这门中辈分最高的人,心宽一些嘛,苟师兄只是提个意见,最终还是您来定,不是么?”
刘三抖扯过布图,涉及阵法一道,只要不是金丹修士,他都不放在眼里,谁提的意见能有自己的想法好。
“按照我的布置,必定固若金汤。”刘三抖重重说了一言。
钟紫言忙笑着回应,“就按师叔的意思来,我相信师叔。”
刘三抖满意的背手离去。
钟紫言知道苟有为要说什么,抬手制止,“一切按师叔的意思吧,我知道你是怕以后再出现像一月前曲义那样的事,刘师叔不会落了这茬的,放心便是~”
苟有为只得缓缓落座,不再多说什么。
钟紫言刚要和苟有为翻动日常簿典,陶寒亭匆忙走入,目中吃惊之色还未消除:
“掌门,槐河鬼市崩塌了!”
第101章 天地多苦难
槐河鬼市,历来由王家操持,每每开市,获利巨大。
凡鬼市所在空间,都是受过元婴或者元婴之上的修真者稳固建设的,坊间传闻,槐河鬼市那片空间的坚固程度,比王家和长苏门的山门强了太多,一般哪里会轻易崩塌。
这算是大事件,钟紫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长居鬼市中的孟蛙,那个小姑娘不知何时,竟占据了自己心头一块地方。
“这消息是谁传来的?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钟紫言忙问。
陶寒亭拿出一截精制木笛,说是短笛,只是长得像,其实它叫‘蜂铃子’,传讯之用,每一个蜂铃子的模样各不相同,当初采买的一批,就属陶寒亭手中拿的这截最好看。
陶寒亭双指运气驱动那截短笛,金色纹路显现,简雍的声音响起,说的正是刚刚打听到关于鬼市崩塌之事。
刚刚发生不久,便已自上和城最大的茶楼传出,还有真实的元光琉影作证,具体地点是在槐阴河上游连绵丘岭之中的狐儿岗。
钟紫言目光虽然平静,心底却泛起波澜,按照简雍所传,整个鬼市空间大崩塌,其内血光冲天,明显是早有人蓄意清洗,消息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传遍各个势力,王家一定摊上了大敌。
沉吟少许,钟紫言来回踱了两步,对陶寒亭正色说道:“去请姜师兄来,我要与他出一趟山门。”
陶寒亭稍顿了顿,见钟紫言又陷入沉思,转身离去。
等了少顷,苟有为忍不住问,“掌门,此时出山有些危险,是因为鬼市的事?”
钟紫言凝眉点了点头。
“可鬼市崩塌,和我门中无有关联吧?”苟有为很是疑惑。
殿内一时清静无音,钟紫言踱着的脚步声一次次响起,苟有为观察着掌门没什么变化的脸色,那双眼睛之中透着些许忧虑,又仿佛对某件事存了挣扎之心。
良久,殿内的脚步声停止了。
“鬼市之中,有我一位小友,需得去看上一看,才安心。”
钟紫言清亮回应后,踏出殿门,心中波澜转为叹息,‘世事无常,希望那孩子能逃过此劫。’
******
云端上,两位雷音寺的元婴相聊正欢。
五花和尚指着万丈高空之下的狐儿岗,看戏般笑得乐不可支,边说着:
“兰若师兄,看看,你输了,方才打赌说必有生还,如今哪里能发觉半分生机,这姓郭的小金丹做事狠辣决绝,不愧是从那地方培养出来的人。”
兰若僧双手合十,笑而不语,目光一直盯着狐儿岗的那处正在快速愈合的空间裂缝。
五花见兰若僧不接自己的话,原本胜券在握的那股自信劲儿渐渐消失,过了片刻,他‘咦’了一声。
“竟然还有这种手段,寒霜冰柜隔绝生机气息,血盾术和凝神聚体术同时用出,倒是让这俩人逃出来了,不过……”
五花望着云层之下,离狐儿岗不远处小丘坟上,一头发灰白,面容枯黑的老者刚将冰柜破开,里面的小女娃哭着抱住了老者。
身为元婴境修士,本来不屑于听两只蝼蚁的临终惜别,不过兴致忽来,听听也无妨。
五花还准备和兰若僧打赌那二人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是什么,可惜兰若僧没有理会他。
小丘坟上,冷七浑身冰寒彻骨,肌肉萎缩,寿元即将熬到尽头,面上的表情分辨不出是喜是悲,双眼不再如以往一般面对任何人都冰冷酷毒,而是透着少许怡然解脱和歉疚。
孟蛙跪着泪流满面,“冷爷爷,不要离开小蛙~”
干涸沙哑的嗓音虽低沉无力,确是笑着开口的,冷七枯黑冰冷的手摸了摸孟蛙的脑袋,“蛙儿,不哭,从今往后,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你冷爷爷我,会在天上看着你长大~”
孟蛙泪珠滚滚,疯狂摇头,“我不要,你们都是骗人的,爷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呜呜呜……”
冷七艰难的自灰败发丝中摸出一枝白玉寒簪,抖缩递在孟蛙手中,用残存的力气紧紧握住,咽了半口气:
“这【寒霜簪】内,有我毕生修炼心得,你可甄别选取映照修炼。”
气息越来越弱,冷七双目缓缓闭合,最后嘴里低呢了句:
“好好活下去……”
冷七双眼皮缝中,目色失去神采,孟蛙抽泣抱着这具已经化为冰雕的尸体。
这世上,多得是孤儿,而今又多了一位。在天地眼里,不值一提。
云端上,五花和兰若僧喜怒不显,没有什么感受,他们这种存在,活了千百年,众生生死,早已见过无数,不涉及自身,不会有什么多余感慨。
“师兄,咱们再打一个赌,你说马上去到那女童身边的一伙恶徒,会做什么事?”
兰若僧依旧不理会五花,只是自口中念出一段梵音,这梵音化作金光照向狐儿岗即将全部缝合的鬼市空间裂缝,里面的猩红怨煞之气触及金光,刹那净化消散,不留痕迹。
******
三日之后的清晨,一袭黑白玄袍的钟紫言驾着一阶飞行灵舟,与姜玉洲一同来到狐儿岗。
这里没有半分血腥之气,空无人烟鸟兽绝迹,能看出各处爆炸痕迹,但也没有想象中的严重,毕竟坍塌的是鬼市所在的那个空间,不是此界。
钟紫言四处搜寻,忧虑之色转为急慌,在一个不知名的小丘坟上看到了冷七枯败的尸体。
第102章 方觉其中恶
但凡能传承数百年的修真门派,底蕴积蓄必有厚度,不论是统领方式上出众,还是靠着特殊修炼之法或者是所拥的珍惜资源,只要不走致命错路,按照固有套路发展,绵延些年头不成问题。
可人心不比器械灵盘,不会永远按流程规则运转,它有七情六欲,它有万般贪念,当心中所想的事形成强烈执念,深种脑海十年百年,淤毒不化,魔自心生,但有一点实现念想的苗头,此心此念,即如山洪倾斜,一发不可收拾,能留几分理智,就看灵台是否还存清明。
槐阳坡长苏一门,创派数百年之久,自东洲开辟至今,凭着祖辈福荫长久延续,到了苏正这一代,内外危急演化顶峰,短短几年间失去大半家业,这般遭遇,于每一位长苏门弟子都属灾难。
烈阳台曾是槐阳坡灵气最盛之地,山门阵法中枢,无量封诏碑镇压之所,长苏门最安全的地方,而今却落得每一位长苏门弟子都不愿意来的地步。
自烈阳台外栅栏处站着一位愁眉不展的青年人,这人唇角青须像是多日不曾清理,原本贵相俊美样貌变得尘土气厚重很多,呆呆的望着烈阳台上新修的那间草庐。
草庐看着构造简洁,其实连筑基巅峰的修士也知觉不了里面的情况。
自苏景诚身后走来两人,一位身形魁梧青麻劲装,一位和他眉目间有三分相似,身形看着比他瘦弱不少。
这二人正是杨谷和苏景义。
苏景义身体好像受了不轻的伤,脚步虚浮,捂着嘴咳嗽了一声,“五弟,怎也不进去拜见?”
一旁的杨谷臂膀粗如虬龙,搭手扶住了苏景义。
苏景诚回神转身,稍顿一二,微笑先对杨谷见了礼,回应苏景义说,“看样子还在练功,我不好直接打扰,就暂且等一等吧。”
苏景义轻微点了点头,他的实际岁数要比苏景诚大很多,修为进境比不得苏景诚,平日里作为兄长,对苏景诚也多有谦让恭从。
杨谷站立一旁默默无言,论身份,他无法与在场的两位做比较,长苏门向来以苏姓最贵,这一点多受别姓诟病,但即便所有外姓都骂苏姓一族独掌大权几百年,他也不能跟着埋怨半句,因为他这条命是苏正给的。
苏景诚关切的问了一句,“这一次出去还顺利么?伤势要不要紧?”
苏景义苦笑点头又摇头,“有杨大哥随同,中游那几家散户哪里是对手,只可惜即便有郭前辈在上游牵制,中游这里还是漏出了太多王家精英弟子,护御阵法毁了一半,只能下个月再去破了。”
杨谷指着苏景义,洪声补充,“他这伤一时是好不了的,王家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女金丹,最后出来偷袭我们,差点都死在她手底下!”
“什么?”苏景诚大为震惊。
王家即便用之前的阵容,长苏门硬碰都不是对手,如今又多了一位女金丹,怎能不教苏景诚吃惊。
杨谷多做了解释,“那女金丹走的是当年王家阴尸的路数,但是细微之处有大不同,她更像生人……或者她真的是生人,门内老一辈修士说,那女金丹好像是死去多年的王弼之妻。”
听来离奇,苏景诚不解困惑道:“这王弼难道将自己的妻子练成了甲尸?”
苏景义和杨谷都没有再出声,当时逃的太匆忙,哪里顾得了分辨王家多出来那位女金丹到底是人是鬼,只知道那股气息和当年王家的阴尸有些像而已。
烈阳台草庐内,金光与火光交替进行,映照着内部四面铜柱血蕴透雾,有些恐怖。
苏正的一张方脸瘦了两圈,双手缓缓交叠,平息修炼,将原本凶恶的目光转变为冷酷威仪,向外面传了一句,“进来吧~”
外面等候多时的三人一齐自开门处走入草庐内,内部可不是草庐的构造,三人皆扫了一眼整体格局,很快抱拳行礼,拜见苏正。
各自将正事一一禀罢,苏景义和杨谷先一步离开草庐,苏正双目凝着问向此间最后一人:
“景诚,还有何事?”
苏景诚再次双拳拜下,微微抬起些头,正要说话时,突然看见苏正坐席背后露着半截骨锤,那骨锤分明是幼儿之骨,上面的血丝已经干裂。
苏景诚瞬间汗毛直立,双目呆滞,由于还在弯腰拜着苏正,他的表情苏正看不到,极力克制身体发抖,将头埋得更深,表情也更加惊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正原本半闭合的眼全部睁开,“景诚,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苏景诚咽了一口津液,强将慌乱稳定,依照平常的口吻开口:
“也没什么事,其实……这段时间您过于劳累,下面人看着都有些担忧,我…我是想说,掌门不必太过拼力,大事不会一下子完成,还需…还需……”
“哈哈哈~你早些结丹,我就能轻松很多了。你今日到是有些奇怪,没什么别的事就下去吧~”苏正虽然感觉今日的苏景诚说话有些断续,但这个后辈以往可不会这么关心人,反而笑着无奈对苏景诚摆了摆手。
苏景诚执弟子礼鞠躬到底,快速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了烈阳台,苏景诚双颊热汗流下,心跳絮乱,自语:“刚才那股深入灵魂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他快步走至站岗执勤的一位同门弟子旁边,装作无意识问了一句:“这几日怎么也不见景寿去了哪里,你知道么?”
那弟子个头矮小,练气后期,拘谨回应苏景诚:
“师兄,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景寿公子了,好像一直都在陪掌门。”
苏景诚应付点了点头,侧身快步离开,心中生出一股不详预感,脚步走动间,突然几个字浮现脑海里。
“除亲血,灭人欲,求仙途……”
五年前魏家那一系人里面和他交好的魏淳有一段时间经常念叨这几个字,神神叨叨说叫他多注意掌门,暗示性极强。
如今苏景诚再细想,连贯以前的事,门内内乱的发生,苏正时不时会变得脾气暴躁狰狞的状况,这里面有蹊跷,细思虽不知具体脉络,但此时这灵光一忆,竟教自己生出无限恐惧之心。
苏景诚双拳紧握又松将开来,快步向苏景义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要侧面确定一些事,他要知道更多苏正这两个月内发出的安排。
******
五日眨眼即过。
苏景诚从自己修炼的静室内走了出来,整个人黑眼枯手,发丝间冒出几根白发,神色中各种情绪转变,白珠血丝充盈鲜红,披着黑衣向槐阳坡下走去。
再看槐山上的云丛间,五花向下指着断水崖外正在练习剑法的齐长虹,越瞧越得意,冲兰若僧道:
“师兄,你看看小齐这剑术根基如何,将来经过我的指点,能到达什么地步?”
兰若僧朝下看了一眼,回了一句,“此时未入流,日后…看你是否能引他入修罗剑道吧,或者~不可言。”
五花不服气的犟嘴,“怎么就不入流了呢?那你说说那个姓姜的剑术如何?”
“若能结丹,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兰若僧沉吟少许,笑着说道。
五花诧异,转而骂骂咧咧,指着兰若僧说,“你就是嫉妒我们家小齐。”
都是千百岁的元婴修士,小小练气的根基术势,哪里分辨不出,不过是说说玩笑罢了,外相的种种言行不一定都是真言。
兰若僧古井无波,笑道:“都是猜测,天机怎会尽如我言,慢慢看吧~”
五花心底里暗骂了一会儿兰若僧,向下看去狐儿岗一带山脉还在搜寻孟蛙的钟紫言,饶有兴致的摸了摸头,嗤笑一声:
“倒是个不死心的~”
第103章 孔雀与栖凤
黑夜里,橙黄火团燃烧着木架堆,随着火光的飘忽,两个盘膝而坐的影子被拉的变形。
“师弟,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门中传来讯息,那两家开始大战,咱们耗在这里,万一遇上歹人,难免陷入危局。你……可有其他法子?”
说话的人剑眉星目,神色透着疲乏,一把七星剑平放在双膝上,正是随钟紫言出来多日的姜玉洲。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姜玉洲不会称呼钟紫言为‘掌门’,不然显得生分。自祁柩刺杀事件以后,姜玉洲对钟紫言生出太多护御之心,关系难免更近些。
与他相对而坐火堆的另一边,钟紫言拿出储水灵葫喝了两口,清癯的面庞平平淡淡,手掌中握着一个三色铃铛。
铃铛附耳以红丝穿挂,火光下透着赤青蓝三色,与以往见到的有些变化,底部有月牙缺口,其内铜珠摇晃,发出清灵响声。
钟紫言摇晃了两下,双目神色由短暂的不甘与哀伤转为决然,“明早再往北走两百里,三个时辰内若是还发现不了……就罢了~”
离鬼市空间崩塌已经过去八日,附近的山丘沟壑都找遍了,凭孟蛙一个小姑娘靠自己不可能跑太远,钟紫言心中最担心的是她被被人劫走。
姜玉洲往火堆里又添了柴,叹了口气,“师弟节哀吧~她多半是死了,连筑基修士都活不成,练气修士何况还是孩子,怎么可能活下来。”
钟紫言摇了摇头,“她还活着,那冷面筑基是他爷爷,并非正常死亡,而是寿元枯竭引起的,当时很可能遇上了强敌,或者是冷七前辈拼死闯出了鬼市空间……”
后面说的话虽然没有依凭,但钟紫言坚信孟蛙还活着,那个小丘坟上的脚印有好几个,其中最小的那个一定是孟蛙所留。
“资质再好,也没这缘分入我赤龙门,可惜了。”
姜玉洲此行一直听钟紫言说那孩子聪颖机灵,小小年纪就是练气二层,若能寻到一定收入门中,可现在找了五天,连影子都没见到,不免发出感叹,与门中无缘。
二人不再多谈论,各自闭目休息,静待天亮。
翌日,乘上一阶飞行灵器又北上两百多里,将四方八面走了一遭,还是没有收获。
这里山丘连绵,有一些明确有修士居住的地方,钟紫言便会登门问询,也不是向所有的小势力都打听,而是依照各个小势力的阵法建造强弱,判断危险程度,基本只找练气阶层的势力。
临近午时,距离最出名的藏风岭都不远了,钟紫言和姜玉洲降在一颗粗壮高大的盘根老树上休整。
姜玉洲指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的庞大山岭方向,“没猜错的话,那里就是凶名赫赫的‘藏风岭’了,咱们得回返了。”
一上午走过几片树丛,难免黏连些许草叶,钟紫言将袖摆沾上的翠叶随手拨去。
由于面庞清癯,不论露笑意还是肃穆抿嘴,脸上皮肉下压,嘴角与双颊间自然露出弧形沟痕,钟紫言单手遮阳眯眼,良久后面色舒松释然,叹了口气:
“罢了,休整一二,返程。”
一路找来,所问的那些小势力多数都有很深的戒备之心,所回复的意思全是不知道钟紫言在问什么。有筑基的势力二人又不敢去冒昧打搅,知道这里混乱,一切得以安全为前提行事。
休整少许,钟紫言和姜玉洲乘上飞行灵器向南回返,没行百里,远远看见下方乱石林间有两伙修士厮杀混斗。
姜玉洲仔细观望片刻,双眼闪过些许兴奋,“师弟,一群练气期的散修,最高修为也不过与我相当,咱们自远处观望片刻如何?”
钟紫言本打算少生事端,但心里一想,这段时间姜师兄随自己跑来跑去,难免枯燥乏味,其人争强好斗,屡屡见到别的散修争锋厮杀时,都爱旁观分析,琢磨破招之术。如果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恐其心里不快。
“看看也好~”
姜玉洲得了应允,喜色驾驭飞行灵器靠近乱石林,降于撕斗场面较远的高耸石柱顶,两人身上贴了隐气符,静静观看。
场间两伙修士共九人,六人围殴三人,被包围的三人有两个练气五层,是女修,另一个练气八层,手握一柄乌青长剑,右胸被长枪穿透,仍极力招架各种敌方兵器。
另一方六人中,以身材雄壮的练气七层修士为首,其余五人清一色身穿褐服,全是使长枪的男子,人人负伤之余不让包围圈崩溃,再等片刻就能给他们的老大制造机会杀掉对方练气八层的修士。
姜玉洲时不时小声给钟紫言讲解两方使用的招式利弊,使长枪的这一伙人,所用的招式是一种叫做‘点星’的技法,六人结阵,成六芒星之势,枪支来往,受困其中的人会被贯穿而死。
这种围困方式,居于中间之人受伤最重,结合实情也能证明,那练气八层的修士为了庇护他的两个同伴,甘愿在最中间抵御,身上的伤口特别多。
穿褐服的五人皆是练气中期的修为,完全靠着人多耗另一伙,眼下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姜玉洲预测,练气八层那人带领着两个女修大概率活不了。
钟紫言平静观望,突然,只见那名灰衣练气八层的雄壮男子朝这边大吼:
“远处观战的两位道友,今日若能出手相助,岳某必有厚礼相报……呃~”
那人话才说完,一个不慎又被敌人另一杆长枪贯穿左胸,立时身体颤抖僵直,临死前手中射出两把毒镖,拖带了一个练气四层的敌人。
钟紫言和姜玉洲对视,疑惑那人怎么发现他们潜藏在此。
此时乱石林场中被围困的两个女修见练气八层的修士死去,一人精神奔溃,桃色裙摆满是泥土,瘫坐在地哭着求饶,另一人身穿鹅黄劲装,身形婀娜干练,双目愈发仇恨敌人。
因为那名练气八层修士临死前的吼唤求助,身穿褐服的这一伙人也朝钟紫言和姜玉洲潜藏的方位看来,几人将目光征询向他们老大,暂时没有继续出手伤害剩下的两个女修。
姜玉洲低声开口:“师弟,若不然救救那两个女修吧?”
钟紫言刚准备思索衡量,三道火箭术自老远射来,姜玉洲眼疾手快,小七星剑挥出剑气将之尽数抵消。
两人身形显露,乱石林中那个练气七层的白脸修士双目震惊警惕,又连着射来十多道火术,他手下还活着的四人目露凶光。
钟紫言和姜玉洲疾步闪开。
“师弟,都不是善类,不如杀了他们?”姜玉洲面色凌厉,手中小七星剑铮鸣不已。
乱石林间,那位身穿鹅黄色劲装的女修趁机拉上同伴几步退出包围,同死去的练气八层修士一样,大声求助道:
“还请两位出手救命,小妹甘愿此身做牛做马以身报答!”
非亲非故,钟紫言哪里会轻易陷入局中,眼见褐服人一伙开始迅速向鹅黄劲装女子动手,姜玉洲急匆开口:
“师弟啊,你再不说话,我可就出手了,怎能教两个柔弱女子命丧于此呢?人家都苦苦哀求了。”
钟紫言犹豫再三,观察四周地势,最后说了一声,“救吧!”
乱石林中那名练气七层的白脸修士暗骂一句,“妈的,多管闲事的家伙,要不是老子有伤在身,非得和你们过过手!”
说罢,很快拾起被围杀致死的那名练气八层修士的尸体,叫骂着让手下向东撤退。
那些人头脑精明,知道自己人都受了伤,再来一位练气八层的姜玉洲和练气五层的钟紫言,大概率是打不过,及时撤离才是上计。
钟紫言和姜玉洲来到乱石林,近距离观看两个女修,鹅黄劲装女子神色悲伤,抱拳直言:
“多谢两位出手相救。”
另外那名半蹲着面容娇美的女修哭着学同伴的言语,道谢连连。
姜玉洲看了看正在四下观望的钟紫言,潇洒一笑,轻松开口,“小事一桩,不足谢。”
钟紫言很快回头,对刚救下的两位女修礼貌一笑,“此地不能久留,若是那些人拉了强人二次回返,我等恐难脱身。”
四人上了飞行灵器,向南飞了百多里才放慢速度,鹅黄劲装女修简述出身与此次撕斗原始,钟紫言暂时没发现二人说谎,才回以微笑。
鹅黄劲装女修唤作孔雀,二十有七,面容娇美一身桃色衣衫的女修唤作岳栖凤,二十四岁。
危局消除,二人皆松了气,大难不死,喜少悲多,许是钟紫言一开始脸色冷的缘故,两女也不傻,知晓钟紫言在审视她们,岳栖凤虽紧张的很,但话不少,磕绊说了两句熟练以后,叽叽喳喳一股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引得姜玉洲哈哈大笑,孔雀则一直朝岳栖凤使眼色,让她少说一些。
气氛活跃和谐了,两女知道钟紫言和姜玉洲要去哪里,如今她二人无家可归,唯一庇护他们的师哥也死了,便求着钟紫言一同带入门内做做杂事。
这两人原先呆的势力叫做‘绿竹堂’,在牯毛岭一带,半年前被别的势力破了防御阵法,只活下来三人,今天又死了一个,只剩她二人了。
钟紫言沉吟良久,暂且应下。
******
槐阴河王家山门密室内,王弼恭敬面对着一块写着‘度朔山太阴峰’的巴掌鬼令牌,其上有双血猩寒酷的眸子,缓缓闭目说了一句:“知道是谁干的了,我会派人过去,你管好自己的事吧。”
“是!”王弼躬身回应。
那眸子很快消失,鬼令掉落在地,王弼快速捡起放在一旁的桌上,闪身出了密室来到议事大殿。
咳嗽声不时传响在寂静的殿内,脸颊上的长疤随着面容的枯瘦反而淡了几分,柳工常见家主到来,忙弯腰拜见。
王弼看着殿内这白发没剩几缕的老人,心头闪过一丝怜悯,转变以往苛刻的言词,和言问道:
“此次来,为何?”
柳工常咳嗽一声,微笑禀报,“家主,成了!”
王弼欣喜站起,走下去搀扶住柳工常,“当真成了?”
柳工常笑着不再说话,少顷,王弼仰头大笑,“好!此后十年,你柳家子弟由我亲自教授!”
说罢,拉着柳工常出了殿内,急不可待的去看他办成的那件事,准确的说,是那头凶物。
第104章 黑龙计划
再回到山门,已是六月下旬。
傍晚霞光刚刚隐没,钟紫言和姜玉洲便带着新招的二女进了门内。
新添了两位练气五层的外门女修,听到这个消息的其他师兄弟们高兴的不得了,苟有为专门负责安排二人的居所与职责。
钟紫言在殿内看着苟有为将孔雀与岳栖凤引离,对身旁的姜玉洲说道:
“这十多日,多谢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竟说这些客气话,走了~”姜玉洲点头笑着走出大殿。
他刚出殿,就被老早躲在殿门口的颜真莹快步拉着走远一大截。
夜风沁凉,颜真莹拉着姜玉洲站在断水崖上瀑布水潭边,本是有大堆话想说的她,此时忽而脸色绯红,只是一个劲儿的拿枝条在水中划拉。
“玉洲,此次出去没受什么伤吧?”
月光照下,水蓝色裙衫着身,颜真莹白净的肌肤在薄纱内若隐若现,她生的一副好容颜,个头不算太高,面目却很秀美,每每悦笑时都会附有些许媚意。
姜玉洲剑眉舒展,用袖摆将潭边的座石拭了两下,双手握住颜真莹的软肩,轻按其坐下,之后,手中突然多了一个七彩玉钗。
这七彩玉钗两指长,由细到粗,钗柄即是剑柄,圆孔穿落三颗豆粒大小的金珠。
姜玉洲直接递给面前的美人儿,“【霓虹剑玉】制作的宝钗,送你的。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好好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单手两指比划来去,像书生一样,穿带着笑话将十几日的经历很快讲了一通。
颜真莹本是欢喜握住那玉钗,一开始见姜玉洲眉飞色舞讲述,也跟着高兴悦颜,听到后面慢慢的耸了耸鼻头,突然截问:“那两位姑娘是不是长得极美?”
姜玉洲立即接话回应:“可不是,尤其是孔雀,浑身散发着精练俊秀之气,如一把开刃长剑,我一路上和她聊了两句剑术心得,没想到她都能领会并且说出其中关键,着实不错。”
颜真莹将红唇往右偏了偏,手中玉钗握的紧紧的,不在意的说了句,“还真是为门内招了人才呐,你和掌门对这位孔雀姑娘都很看好吧~”
“那是自然,掌门师弟的心思暂时不知,不过我观这位日后定能为门内做大贡献呢!”姜玉洲得意笑了笑。
颜真莹秀眉皱了片刻,沉默了少顷,转了话题,“玉洲,咱俩的事,你向掌门说了么?”
姜玉洲瞬时呆了片刻,有些为难的思索,“这,这门内正是繁忙时刻,掌门师弟刚回来,过几天……等他时间宽松了我就去说一声!”
颜真莹撇了撇嘴,小声道:“前些日子你也是这般说的,这次出去那么长时间,又忘了。”
“却是我食言了,我…我……”姜玉洲讪讪笑了笑,磕绊说不出话来。
低头看着手中那异常绚烂的七彩玉钗,颜真莹不看姜玉洲的脸也能猜到他什么表情,气氛只静了片刻,颜真莹‘噗嗤’笑了:
“好啦,就知道你一天天练剑脑子坏掉了,我们都还年轻,不急~”
姜玉洲站起身也跟着笑,“就是嘛,啊莹,你放心,将来我修成大剑仙,必定带你御剑青冥,遨游天地,到时候不只是你,整个门派我都可以庇护,就如老祖庇护我们一般!”
颜真莹小腿轻轻挤了一下姜玉洲,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又妩媚笑笑,“资质天赋好也不一定能结金丹,你该学掌门谦虚一些呢~”
姜玉洲拍了拍背后的剑,笑着说:
“我俩脾性不同,要学掌门师弟,我可就练不了剑了!”
“哼,剑剑剑,就知道剑。替我戴上钗子吧~”颜真莹娇怒嫌弃,又柔悦将玉钗递出。
姜玉洲一边替他戴钗,一边轻笑,“不练剑,怎么修仙呢~”
玉钗戴在颜真莹头上,微弱七彩光华不时闪烁两下,继而归于平静,二人四目相对。
“是不是不太适合?”
“不,阿莹,这玉钗正配你。”
两情之悦,正是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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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断水崖正殿内,钟紫言和门内修为最高的两位秘密谈论着。
“原来暗中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就是不知新出来的这股神秘势力到底是哪位金丹的手下,竟然能在短短一月破了王家二十多处防御点。”钟紫言一边思索一边开口。
“是不是姓郭的?”刘三抖坐在椅上,小眼凝住,随口问出。
秦封背手在殿内慢悠悠踱着步子,鬓角的白发减少了几丝,他直言道:
“我潜入过上和城郭九幽旗下几处较大的议事堂口,没听出什么异常,也或许他们暗地里有更加隐蔽的地方我不知晓,按照现在来看,最有可能的的确是郭九幽,只是没什么证据。”
“那妖宝楼那边?”钟紫言试问道。
秦封摇了摇头,“接近不了,那赵良才自我一入上和城他就知道我来了,好似整个上和城就是他的识海一般。”
钟紫言和刘三抖面色震惊,不敢相信。
“哎,算了,不管他们,守好我等这一亩三分地,待老祖归来,或是秦前辈结丹时,再出去吧,既然要大乱,最好是乱个天翻地覆,各方若消耗不到一定程度,哪里有个完结呢~”
钟紫言喝完手中的茶,赶了一天路,略有乏力,打算散场回洞府。
刘三抖想起一件事,“他们既然在槐阴河上游拉开战线,长苏门是否会来门中求见陶师叔,请求帮助?毕竟几年前和他家苏禹前辈……”
钟紫言苦笑,“刘师叔是说三次出手机会那事?只剩最后一次了,老祖此时不在门内,哪里有时间帮他们。”
说罢,又对秦封抱拳,“这‘黑龙’计划,得提上日程,前辈以为门下二代弟子中,谁比较适合?”
刘三抖也顺着看向秦封,探讯潜伏、情报回传、暗杀训猎甚至更加危险的事情,今后的赤龙门中,黑龙堂口必是不可或缺的势力。
秦封沉吟少许,“宗不二,陈盛年,谢玄和狗儿,还有周娥。这四人要比其他弟子更好培育,尤其是谢玄和周娥,本命物即是天生干这一行的。就看掌门舍不舍得了~”
“周娥这孩子也适合?”钟紫言诧异反问。
“【粉蜻】兽本命,在修真界历史上有不少记录,天生有隐匿气息之能,三灵根资质不算差,周娥内敛柔静,是个好坯子。”
秦封略做解释,又怕钟紫言问其他孩子,继续说道:“宗不二器本命【破魂枪】,我会将他培育成对付敌方暗杀修士的绝命武器,其人两灵根资质,筑基应当不成问题。陈盛年资质虽差,极其自律,我时时见他起早贪黑练剑,还在自行研究阵法图卷,头脑聪慧多智。至于谢玄……”
“玄儿和狗儿怎么?”钟紫言忙问。
秦封直言,“他二人可同时修炼技法,狗儿以魂影杀人,谢玄本命物乃是【祭魂剑】,可封死煞杀气于己用,双魂共通,若能有幸筑基,际遇还未可知。”
听下来,钟紫言觉得既然合适,不如就都加入黑龙计划,一时心狠,为的是十年百年的大计。
这个计划要经受非人的折磨,若是自家此时没有发展自保之虑,大可安枕无忧,可条件就是这般,性命随时可以受到威胁,幼时多受苦楚,长大后这些弟子们最起码能多几分实力,何不为?
秦封见钟紫言没多犹豫便允四人全都加入,点头应承,必授尽平生所学。
三人一同出殿,刘三抖心中一直回荡着秦封说陈盛年在学习阵法图卷的画面,向钟紫言和秦封先告辞,快速跑向陈盛年所居住的地方。
“深夜了,刘师叔这是着急找谁去?”钟紫言笑问。
秦封摇了摇头,二人归往各自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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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遥远的鸿都疆域东方,一座四面环海的巨大云岛上,五彩霞光大盛,不可丈量的山碑露着神意‘度朔’二字。
霞光持续了整整七日,其后各方元婴化神修士纷纷来贺,天际彩云不绝,各样坐骑穿梭,一瞬间好不热闹。
自此界开辟九万多年来,这种盛况一共都没出过双轮之数,生活在鸿都疆域的底层修士们茶楼闲谈时,传说连无量山化神修士都去道贺了。
东洲天雷城,一时金碧一时珈蓝的雷音寺中,一位盘坐金莲上的小和尚睁开了眼睛,露出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笑意。
大殿内空无一人,这小和尚穿着普通的青蓝色麻布僧衣,大笑了声,手中多出一条深粉桃枝。
“蔡律,沈殊,太阴峰应该不够你二人分吧?”
小和尚笑罢,将桃枝随手扔向天上,桃枝穿透雷音寺顶,在云中朝着南方飞去,很快便落入了身在槐山云层的五花和尚。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话:“找到此桃枝有缘人,度他来见我!”
第105章 猩红凶兽
秋风萧瑟,山林树叶泛黄,自断水崖防御阵法内飞出一大两小三个人影,踩着扇样飞行灵器离开山门,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三人降落在地,走路前进。
三人朝东南而下,看样子所去的方向在槐阴河下游。
顺着西陵道分叉大路一直走,沿途风光别致,景色宜人,时值金秋九月,西风啸马,多有练气底层散修北上路过,各个目露精光,尽显贪婪。
走在最前面的孩子看着年龄在**岁左右,眉目稚嫩清郎,朝阳初生,那孩子穿着红袄黑裤大兜袍,背着一把与年纪不相符的中等黑剑。
说来也怪,日光渐渐明亮,别家北上路过的大小修士皆不时对着穿兜袍的孩童指点来去,只因他眼圈黑重,额头眉心有一殷红小点,惹来不少惊怪诧异之色。
一道幽黑鬼影在谢玄的脚步之间移动着,那双小脚穿着麻布踏云鞋突然停住,小身子回转侧面,脸上露出凶恶状,双手成爪学着大人生气发狠的语势: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他所面对的方位,一个年近三十练气五层的壮年修士脖子上坐着同样**岁的一个男童,那男童见谢玄朝他狰狞发狠,吓得直捂住眼睛,龇牙咧嘴哭出了声音。
“哈哈哈~胆小鬼!”
谢玄双手叉腰大笑,脚底下的影子也跟着飘舞得意。
正当那壮年修士眉头皱着要开口时,一个刚入变声期的少年嗓音快速传来,“前辈息怒,我家师弟顽劣不堪,我代他向您赔礼!”
哒哒两步,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赶来拱手弯腰,这少年穿着灰麻道袍,浓眉成刀势,面相朴实,背后背着一杆比他手臂长一半的白金色钢枪,枪身用布包裹,只露出少许地方。
对面的壮年修士见来者是位练气二层的少年人,不由止住了起先要开口说的话,先打量少顷,狠声说了一句,“你们家长辈都死哪里去了?连弟子都不多管管么?”
此人言语恶毒,谢玄和宗不二站在一起顿时不再说话,只是拳掌握紧,明显心里不痛快,齐齐将头望向来时的方向。
脚步落了一大截的白衣中年男子笑着快步走来,散发出练气九层的气息,双鬓几缕白发向后扎着:
“这位道友不至于和孩子们置气吧?”
白衣中年男子正是秦封,此时对面的壮年修士嘴角抖动,慢慢转为讪笑:
“怎么会呢,原来是道兄的师弟们,我这嘴真是…真是该打,我先…我先走了~”
那壮年修士面貌粗犷,看着像个硬骨头,没想到也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他脖子上坐着的男童见自己长辈都认怂,眼珠滴溜溜转动,低头不再闹腾。
“慢着!”
壮年修士走了两步突然被秦封叫住,腿脚发抖,秦封只是快速问了一句:“北上一路都在混斗打仗,王家和长苏门势同水火,你和这些人怎么?”
壮年修士一听秦封是在问这个,松了口气,指着同样北上的零散修士,大部分都是练气阶层,回道:
“这些底层贫苦散修,多是抱着发财梦北上的,听说最近停战了,都要去碰运气赚死人财。”
宗不二鄙夷一句,“说的好像你不是他们中的人一样!”
壮年修士尴尬笑了笑,他脖子上的男童翻白眼辩解,“才不是,我和爹是去投奔我娘,我娘可是……”
还没说完,嘴便被捂住了。
谁又没有些秘密呢,这壮年修士笑了笑。
秦封摆手示意其可以走了。
他带着儿子快步走远,以免生出更多意外。
“常言大鱼食小鱼,小鱼食虾虫,你二人今后可莫被那种小利所诱,届时真教闹了笑话~”
秦封驻足笑看着越行越远的那对父子,宗不二在一旁老实告诫谢玄,这一路可不能再惹事端。
而今槐山大乱,只有上和城和槐阴河下游稍比其他地方安全一些,没想到沿途北上的人这么多,都是为了梦幻般的财物,也不知受了谁的驱使,可真是财迷心窍,但凡有些头脑的哪一个会认为此时的战场上能容忍简陋拾遗之事。
三人再次上路,最终要去的地方是虎跳江。谢玄和狗儿自一体双魂以后,上月意外突破至练气二层,领悟一种转运浅层死煞之力的法门,源自【祭魂剑】本命物的启发。
人生而可依灵慧断后天基础成就,谢玄和狗儿两人自幼聪灵,小小年纪有运气领悟技法,若不抓紧修习加以利用,多半荒废时光,更怕误入歧途。
虎跳江常年盘踞猛虎,有得已经修炼成精,相比较断水崖的地肺煞力较弱,刚好适合谢玄练功之用。
******
这一日刚入夜,地面‘轰隆~蹬塌塌~’的响声一直持续着。
自槐阴坊附近的石门塔楼内冲出一双双猩红中透着荧光绿眼仁的凶恶犬兽,身高半人爪似巨熊,在这些犬兽的最前方,柳工常带着二十多位身穿黑衣的精英修士。
望着约有大几百的凶兽,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筑基期的,连柳工常自己都看着发抖颤动。
“老夫攒了整整一辈子,才有这么些家当,今日气象,是我柳家最巅峰的时刻,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柳工常老迈的向前走了几步,目中满是神烁得意,最后朝柳家儿郎摆手,小有壮观的气势分成了两股,一大波向着槐阳坡而去,另外一小波直接被带着去向断水崖。
目送两波凶兽离开,柳工常揉着胸口咳嗽,嘴角极力笑笑,合不拢嘴,神色梦幻呢喃,“胜利最终都会是王家的!”
第106章 断水崖破
寂静洞府,薄衫身影盘膝打坐,一双浅白修长手掌伸开,钟紫言仔细观察掌心的淡淡赤红。
煞气融血,虽不影响修为增长,但随着时日渐久,胸中戾意深重,变得开始想要找人切磋发泄。
这不是什么好事,钟紫言知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但门中所有人都探查不出哪里不妥,刘三抖和秦封对钟紫言的状态也从未听闻过。
“修为增长愈来愈快是好事,可为何总觉得经脉中多了一种源自黑暗的血性呢?”钟紫言冥思苦想。
这三月,原本已经练气五层的境界竟然再次大有精进,灵力储量扩大的同时练气速度也随着提高,钟紫言感觉再有十多日,即会达到满溢状态,可伺机寻求突破。
功法并没有修炼更多,一直在练着之前的水系闪避之术【水花雾影术】、一套凝冰攻防术法【玄冰策】,还有【疾风术】。
术法的修习,在精不在多,万物变换轮转,都有相通之处,将一些最基础的小术掌握好以后,认真将几门强大的术法专研至深才是最好。
归根结底,练气和筑基修士比拼的还是灵气多寡,真正那些高深莫测的术法没入金丹,根本不用指望参习。
一般来讲,练气阶层修炼的术法超不过一阶极品,筑基阶层所修炼的也超不过二阶极品,再往上就不太好说了,因结丹基础和领悟的秘法高低强弱不同,屡屡出现越阶杀敌的事情,金丹以后的战局变化多端,不到最后一刻哪里能判断谁胜谁负。
钟紫言深知厮杀一道乃是赌命行为,不到万不得已,似他这种背负重任之人,断不能抛却一切做自己都把握不了的事。
所以术法修炼,必定先看闪躲奔逃一类,再以控制和瞬发攻防类术法为辅。
想及此,钟紫言起身掐诀施术,身影瞬间在洞府内绕了三圈,停下脚步时,洞府内十多道水气残影清晰可现,钟紫言用手一戳最近的水气残影,即见所有水雾散去,消失归寂。
天资灵慧很大程度决定前途明暗,钟紫言自问自己不是愚人,当【疾风术】的修炼到头,一般人哪里想到可以将水行术法结合重创,应差阳错推演出新的术法。
如今水花雾影之法和疾风术结合起来能瞬生很多越来越凝实的残影,钟紫言冥冥中觉得这条路以后会有大发现,若真能算的上新创术法,不如提前将之名为‘水镜万相’术,以期日后这些影子能真正的动起来替自己抵挡敌人。
这想法并非臆想,分身变化之术在修真界多受追捧,实现控制傀儡的方法也有很多,连鬼影亦可执戈,钟紫言在空闲时间研查过很多古卷记载,残影化实继而受控的确有法可依。
呜~咦~
一声欢乐清鸣自洞府外传入,钟紫言一挥手洞府门开,碧游鲸小巧模样浮游归来,在钟紫言胸膛来回蹭蹭,亲昵非凡。
“你这家伙,今日这么晚回来,可有尽兴?”
小鲸发出清灵悦耳之鸣,绕着钟紫言来回游荡。
钟紫言迈出步伐,微笑挥手,“好好休息吧,我也该出去走走了~”
夜色阑珊,天光渐亮,钟紫言照例先查看巡执弟子是否谨守职责。
今夜负责执守之人乃是新晋外门弟子孔雀,她在监察寮内不时抬头观望,见元光镜中没有任何异样,再低头翻动手中书卷。
钟紫言慢步走上监察寮,孔雀立刻警觉,转头一看是掌门,忙起身拜见。
“同门弟子本就不多,俗礼能免则免。”
钟紫言和悦说了一声,走近元光镜前观看片刻,笑着问:
“你来门中也有三月,一切还习惯否?”
“一切都很好,承蒙不弃,掌门愿意收留孔雀,三月来所侍职务无有懈怠。”孔雀向男子一样执礼,依然是一袭鹅黄色衣衫,她好像偏爱鹅黄色,服饰佩剑乃至所用茶盏尽皆如此。
钟紫言缓缓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你,总是这般拘礼。”说罢,慢步离开监察寮。
孔雀并未离职短送,她知道掌门时不时会都会来监察寮走一遭,不分日夜。
钟紫言朝着断水崖灵田所在走去,一边想着孔雀和岳栖凤的事。
相比较孔雀的艰苦戮力,任劳任怨,岳栖凤显得娇气许多,不过还在宗门其他弟子的忍受范围内,这二人都是三灵根的资质,日后若能筑基,或可成为门中助力。
“咳~咳~”
来到篱笆小院外,钟紫言听到梁羽的咳嗽声,快步入内。
夜幕将去,离清晨不远,梁羽躺在榻上昏沉咳嗽,似梦似醒。
钟紫言刚推门而入,梁羽便迷糊偏头看来,口中呢喃唤了声,“宁少爷~”
钟紫言愣了一瞬,转而想起了什么,温和走至梁羽榻前,坐下握住了梁羽枯瘦入骨的手掌。
凡俗钟家以‘安邦广庆,和泰永昌,静修守念,紫序天成’十六字传辈,因祖上属下民攀龙,有断代时期,取字会用逆流的方式。
钟紫言能倒背自他这一辈以上五代先祖,梁羽口中的‘宁少爷’,在钟家只有一人被唤过,那就是钟紫言的父亲,钟序宁。
人在即将离世时,体温会急剧下降,钟紫言感受到了梁羽的手掌冰凉,神色哀伤运转灵力缓缓温暖梁羽的身子。
没过多长时间,梁羽醒转,双眼缓缓睁开,喉咙嘶响了片刻,笑着发出沙哑低声:
“少爷,你来了~”
钟紫言缓缓点头,见梁羽气色好转,便不再输送灵力。
梁羽躯体尚能自如掌控,奈何心境死气,这几日每每受魇所扰,面容越发枯槁。
见钟紫言神色忧伤,梁羽将另一支手伸出放在钟紫言的手背上,一如当年钟紫言还是幼童的时候,那个记忆里的阿翁和蔼叮嘱莫要贪玩。
“少爷不必伤心,前日梦到老主人,又忆起他活着的时候说过一段话……”
梁羽将目光散向屋顶,慢慢开口,“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
死亡是天地之理,是万物的规律,万物产生了都会消亡,梁羽所说,正是在劝钟紫言不用哀伤。
可人之情义,不知所起,亲人即将离去,哪里不会悲伤,要说圣人言录,钟紫言要比梁翁知晓太多,凡事关乎己身,若无铁石心肠,泫然泪下才是常态。
钟紫言将眼角泪珠抹去,强撑笑意,“啊翁自小习武,到头来却学我们文人这一套,传至以往军户耳中,不免被笑话了~”
梁羽呵呵笑了两声,双眼迷离,神色涣散,呢喃着,“以往同僚吗?丰和…太史清…崔岩……”
渐渐的,梁羽昏沉欲睡,当念到一位姓匡的人名时,突然惊醒抓紧握住钟紫言的手,“少爷,将来修炼有成,一定要回去看看呐,钟家尚有余孤!”
早些年,钟紫言还小些的时候,梁羽心中是有仇怨的,如今人之将死,没有任何欲求怨念,此刻交代的这句,也不过即时想起而已。
悲从心起,钟紫言正要回应时,屋外想起震耳钟声,“这是…警讯钟声!”
钟紫言大惊,刚刚清晨,怎就有强敌来犯,不久前监察寮元光镜内没发觉任何异样啊!
“少爷,快去看看,不必理会我!”梁羽指着窗外,神色间多了几分光彩。
钟紫言起身向外望了望,又回头看着梁羽,双手成拳握紧又松,眉头一皱再皱,终究开口:
“阿翁,你好好修寝,我去去就来!”
钟紫言极力克制脚步,慢慢走出屋内,在那双温和宁静慈爱的目光中将门缓缓掩合。
两步走出篱笆小院,疾风术施展开来,迅速赶至监察寮下,这里已经聚起六七位同门,刘三抖正往监察寮内走。
钟紫言快速进入监察寮,其内刘三抖和孔雀背对着他观察元光镜中的景象,钟紫言开口:
“发生了何事?”
孔雀转头时露着惊恐之色,明显有祸事降临。
钟紫言快步上前一看,顿时心头冰冷,倒吸凉气。
一双双猩红眼眸凶恶盯着护山大阵,数量不在三百以下,似虎似犬,身躯高有九尺,前排十多头巨兽背上,一共站立了三名黑衣修士,虽是练气后期修为,但身下那些筑基凶兽竟没有什么反抗之意,明显受控于人。
“这是……狱犬兽?”钟紫言惊问。
刘三抖点了点头,双眼眯着观察镜中的三个黑衣人,过了少顷,他自储物戒拿出一枚小巧玉佩,这玉佩钟紫言知晓,乃是护山大阵的阵法中枢。
“来者不善,前排那十一头筑基期狱犬兽若是齐齐攻阵,麻烦不会小!”
刘三抖将手中玉佩灌输灵气,玉佩顷刻化为半人高的阵盘,光滑琉影之后太极阴阳鱼图浮现。
钟紫言依旧难以置信盯着元光镜,心中那个猜想呼之欲出,满脸懊悔自责,还有谁家能驱使这么多狱犬兽,柳工常!
又急急吩咐,“孔雀,你去唤简雍师兄来!”
孔雀刚走,姜玉洲正好进来,才要问情况,钟紫言神色严肃,突然开口,“这些凶兽进退有度严阵以待,明显整体受人操控,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先将浮在空中的那十多头筑基狱犬杀灭一些,且观其行!”
刘三抖从未见钟紫言如今日这般对敌果决,双目微凝,使得他原本就很小的眼睛更加细微。
“好!”
刘三抖猛一点头,一只手凭空多出七枚三阶灵石,虽然灵气不比几年前浓郁,但每一枚还有四成储蓄,足够发动一次【三元御气大阵】的攻伐手段。
柳家那三个操控狱犬兽的子弟,本打算先压一压阵,给断水崖上这个小门派中的人出来求饶之机,届时再举旗攻打,没奈何赤龙门防御屏障突然多出一个大圆缺口。
“柳四,这是什么?”一名柳家弟子问中间为首的那名。
“这是……快撤!”
刚听回应,便见那缺口处复杂的灵光太极图影瞬间射出上百道两人合抱般粗的金光灵气剑波。
七头腹白背生黑毛的筑基狱犬兽就此被杀灭,另有四头有幸躲闪,其上刚才开口问询的那个人已经被轰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上百剑波并未就此停歇,射出去还未命中敌人的剑波继续往前,直插远处那些练气期的狱犬兽群。
最终这一波出手,杀灭七头筑基期狱犬兽,四十余练气狱犬兽。
姜玉洲在监察寮内看的真切,热血沸腾,直称赞刘师叔威武。
呼~碎~
刘三抖面前的阵盘上,七枚三阶灵石短短片刻已经化为白石,继而如烟云一样消散无影,他本人呼了口气,暂做修缓。
这一下给来攻打山门的敌手当头棒喝,还活着的那两名柳家黑衣修士愣神片刻,逐渐面目狰狞,拿出散发黑气的小笛快速吹奏。
“不好,他们开始攻阵了!”
还来不及高兴,元光镜内的那些狱犬兽受到命令,已经开始蜂拥攀爬崖壁,有一些狱犬兽口中凝聚灵气,竟能远程轰击阵法屏障。
钟紫言传唤来周洪,教他先操控分阵控台。
简雍和齐长虹到场,几人均将目光移向刘三抖。
钟紫言问道:“师叔,情况紧急,我们能撑多久?”
“放心,一时半刻没有问题,待我休整一二,再……”
刘三抖刚要夸下海口,监察寮突然震动摇晃,整个断水崖防御屏障轰轰作响。
******
天色蒙蒙亮,站在断水崖边的一众同门见巨大的护御屏障各处都有幽蓝色灵气斩轰击,很快就有四处破洞诞生。
苟有为和唐林快速拉着二代弟子们向后躲去,边缘处站着那位身穿桃粉色道服的岳栖凤美目惊慌,直抱着冰冷面容的杜兰瑟瑟发抖。
在断水崖外,柳家二人也被打的不知所措,若说突然出现的这人是他柳家的帮手,哪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幽蓝灵气斩所到之处,不分狱犬兽还是断水崖护山屏障,径直斩击轰炸。
“这金丹的目标不是我们,先行撤开!”
每一道灵斩都含着强烈的金丹威压气息,柳家二人操控还存活的二百余狱犬兽躲闪,暂时撤离。
一个橙黄道袍金丹修士带着遮脸兜帽,瞬间由远及近,双手掐诀之际,背后有巨型幽蓝兽影浮现,人兽同时施出一道蓝焰火柱,火柱合二为一变化巨像,原本支离碎裂的断水崖护山屏障直接轰炸破散。
身披橙黄道袍的金丹冷笑,“原来姓陶的真不在山门,今日以后,我这本命兽将不再存有制衡危机,哈哈哈~”
这金丹神识扫过断水崖,原本要再次施术的双手立刻停止,惊咦:“嗯?怎么还有凡俗之人?”
见断水崖内修士与凡人混在一起,橙黄道袍金丹迟疑不决,转头看向老远处躲着的柳家二人,忽而阴笑一声,瞬间来到二人身边。
“你二人迅速杀掉里面所有人!”
柳四身旁个头稍矮的黑衣练气颤声问:“前辈…呃!”
刚一开口,此人便被一掌拍死,看不清面容的橙黄道袍金丹冷眼看向柳四,“你呢?”
“尊尊尊,遵命!”柳四下身微湿,磕巴抱拳后指挥旗下众多狱犬兽扑去断水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