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七彩玉钗
墨绿色的毒雾氤氲中,三股金丹气势纠缠一处,地面那些嘈杂的鼠子鼠孙多数被殃及池鱼,有那么一两个颇据实力的黑鼠小将也在三位金丹几轮斗法的波及中落荒而逃。
离开天妖坑之前,钟紫言哪甘心放过这头黄瞳杂碎,拉着拓跋南天隐匿气息闯进鼠巢,见那东西正与母鼠行苟且之事,也不管君子之风,直接现身痛下杀手,将鼠巢搅得天翻地覆,若非那物在空间一道颇有手段,此时怕早已伏诛。
当下,它即便没有死去,经钟紫言出其不意的袭击,也落了个浑身挂彩狼狈不堪的境地。
叽叽叽叽~
血淋淋的骨尾不住甩动,双爪漩握嘶鸣着古怪妖语,这头天瘟鼠妖已经精疲力尽。
拓跋南天紫拳正要再次轰过去,钟紫言忙劝拦住,“道兄莫急,此妖已是强弩之末,看样子是在施展最后的手段,你我万不能着了它的道。”
拓跋南天点头凝眉,“这头老鼠被我本命物所克,先前实力发挥不足五成,此时定然攒了歹毒手段,且看它还能翻什么浪花!”
二人短暂相聚再次分离,左右交替围合鼠妖,各自不时施展术法持续轰击,几次将其施展妖力的架势打断,愈发惹它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
叽桀~
待到那双鼠爪终于施完咒诀,只见围绕它周身的猩红血气急速消散,转而出现的是黑色毒雾,每一寸毒雾都带着足以令普通金丹修士大损道行的威力,钟紫言和拓跋南天见状急忙后撤。
妖类自然也是有它们的传承,只不过底层修士很少见到罢了,这头鼠妖智识不比人族差,钟紫言一点儿也不怀疑它藏有看家本领。
“道兄,速速后撤,这毒非你我能承受!”
钟紫言开口时,拓跋南天已经后退了五六十丈,他双本命外显身后,牛吼蝰鸣持续散着威压震慑鼠妖,可惜鼠妖此时已经狂化,不受种属血脉压制。
黑色毒雾外散三十丈,鼠妖裹挟黑雾追着钟紫言疾驰,拓跋南天在后方也不敢逼迫太近,三方径直飞出鼠巢范围,鼠妖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不过片刻,三方约莫飞了十多里,鼠妖那双血红眸子瞬息恢复暗黄,褪出毒雾直向西去,拓跋南天大叫:“它要逃走,快追!”
钟紫言返头一看,果然见那东西化作黑气飞遁逃窜,“该死,看你能跑去哪里!”
两人南北汇合一路,钟紫言化作清风裹挟拓跋南天飞速向西。
越是往西追,越是发觉不对劲,这条路似乎先前走过,仔细回忆,脑中灵光闪烁,突然一怔,心道:
“这是……西北绝路!”
这条路可不正是多日前楚留仙走的那条,尽头便是藏有古灯灵宝的洞道。
带着拓跋南天疾驰,钟紫言当然不希望追到尽头才能逮住鼠妖,这样一来,意味着那宝物会被拓跋南天看到,多了强力竞争者,他日必然又有一番争斗。
可就此停步也没理由,不说拓跋南天,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甘心,那头杂碎害了己方三四十人,若不能亲手宰杀,出去哪有颜面面对诸人。
缓行三息时间,再次加快速度,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便宝物被拓跋南天看到,也得宰了鼠妖。
黑雾和清风一前一后掠过树梢,在临到达绝壁的时候,钟紫言终于堵住了鼠妖,数十道青煞龙卷冲它席卷,直接将它困在风牢内,提着退魔刀进去就是利落砍杀。
半个时辰后,二人清理干净鼠巢,搜刮完里面的灵材灵器,飞往二层出口。
在离开的同时,脑海里传入阴恻恻的警告:“小子,切莫忘记约定。”
“前辈放心便是。”钟紫言回声应承。
传音之人自然是拂樱斋里的那头紫薇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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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风山上,夏风吹拂灵堂,姜玉洲怔怔望着棺椁中的宫装老妪,她静静躺在里面,散发闭目,手中握着相伴五十多年的七彩玉钗。
姜玉洲尤记得当年自己花费心思去上和城淘选礼物,耗尽所有的俸禄才买下这块由【霓虹剑玉】精良炼制的七彩宝钗,钗头穿插的三颗金珠多年下来,被磨的明光发亮,哪像当时的丽人儿,如今已经皱纹满面,韶华白首,青春不复。
这世上的事,大抵如今日一般,突兀的厉害。
很多时候,很多人,相识云淡风轻,相爱热切如火,相处茶饭如常,总以为日子还长,明天会比今天更好,可惜谁也猜不中哪一天是离别。
姜玉洲慢步走近棺椁,探手摸着里面人儿的面庞,眼眶中闪烁晶莹泪珠,温和笑着:“你是个慧黠之人,跟了我这种嗜剑如命的,确实受了太多委屈,辛苦了。”
他慢慢坐在长椅上,一只手将棺椁里面颜真莹的白发轻轻抚摸,自语呢喃着:
“在妖坑下面的时候,我还想着给你挑选两样漂亮的灵服衣裳,想着咱们一家三口以后应该天天吃饭闲谈,想着当你的面传授明儿好些绝学,想了太多太多……
哈哈,贪欲不绝啊,老天爷连一件期望都满足不得,天下哪有比为夫更倒霉的人,你说是吧?
可转念一想,咱们夫妻在门里也算令人敬服的恩爱模范,任谁说起来,都要艳羡多时,能娶你做妻子,是我姜玉洲三生修来的福分,不可谓不幸运……
但我就是舍不得啊,日日起床能抱着的人儿,说没就没了,以后我怎么办呢……”
灵堂外,亲眼目睹一向威严自傲的父亲哀伤脆弱的模样,姜明捂着嘴哭成了泪人,他靠着门槛忍住抽泣直颤抖。半日前,他还是那个赤龙门第三代中最精贵的弟子,而如今,好像一下子变得一文不值,彷徨无助。
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人没了,为人子女,竟然到了都没做过一件像样的事,心头无尽的懊恼与痛苦无法抒发,胸口痉挛绞动,直犯晕厥。
一双黑布云靴出现在视野内,姜明抬头一看,赤红道袍上那双古老沧桑的面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姜明呜呜跪在地上:“老祖宗,我娘没了。”
陶方隐银白胡须垂落胸间,眼眸中带着无尽慈爱,俯身将姜明搀扶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孩子,万物轮转,四时有定,颜丫头只是入了下一个轮回,她有她要走的路。”
“我不要,我只要我娘,老祖宗…求您将她救活吧。”姜明眼中的泪珠止不住往下流,摇头晃脑,像是顽劣的孩童在拒绝一件他完全接受不了的事。
身前的老人缓缓将他揽入胸怀,这位老人作为门里活得最长久的人,人生诸事早已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于他而言,不过是天道常态。
第493章 司徒林虎
黑夜里,倚江山下,知客亭中。
一练气中期的毛头小子火急火燎飞赶进来,冲里面殃殃打鼾的两位中年男子讲道:
“两位师兄,好消息,好消息啊!”
“莫吵闹,林虎师弟,何事如此兴奋?”两人中较瘦的那人左脸贴着黑斑布,似乎脸部受了伤,开口不耐烦问。
他身侧稍胖的鼠须男子打了一个激灵,赶忙将同僚遮推去身后,笑脸道:“林虎师弟大半夜自聚宝城跑回来,可是要向门里禀报什么大事?”
毛头小儿身高不足六尺,年岁约莫只有十五六,眉清目秀,眸子极其清澈,活泼凑近鼠须中年男子,“武师兄,天妖坑探宝结束了,赤龙门已经有人传告聚宝城商行,不日既会拍卖各类灵器灵宝,咱们宗里冉堂主明日就能归来!”
“嗨,我当是什么事,这和咱们有何干系,林虎师弟莫将心思投放在这等闲事上,你天资卓越,应当专心修习,早日筑基,也让师兄跟着沾点光,抱抱大腿,如何?
快快进山去罢。”鼠须男子颇为失望,他是个从不关心八卦事项的人,要不是资质奇差,此时早呆在洞府日日修炼了。
司徒林虎见自己带来的好消息似乎没令两位巡职师兄高兴半分,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面色转为平常,“我还说你们过两日可以来聚宝城参加拍卖会,说不准能买到自己想要的宝物嘞,也罢,我只是来传个讯息,讯息传到,劳烦两位师兄汇报门里,我这就走啦。”
执礼后,转头快步原路折返,很快消失在两人视野内。
较瘦的男子颇有怨气:“你怎的对他这般客气,又不是咱们一系的。”
鼠须男子缓缓坐在亭栏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环胸闭眼,一边准备继续打酊,一边解释道:
“他的资质在门中后辈师弟里最出色,朋友却极少,将来再差也能做个堂主,现在多交攀两句,日后说不准能有个好运道。
若是都似你这般吝啬寡言,一千一万和往高爬的机会也轮不到身上,就说前几日和别人打架这事,除了我与你并肩作战,门里谁愿意帮你?
我们虽说是宗主这一系的人,但这世间的事变化莫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万一司徒羽逸进阶金丹,成了宗主,你何去何从?
老大不小,越活越蠢,还以为谁都欠你似的,长长记性吧。”
鼠须男子说罢,鼾声大起,竟又睡了过去。
“别睡啊,得了信儿,谁去禀报门里?”
受了数落批评,较瘦的中年男子呢喃埋怨两句,发现自己这搭档根本没有回应的迹象,说起大道理来能扯一天一夜,轮到做事,不还是自己去干。
他心里骂了一句死胖子,跨步走出知客亭,正准备回山里禀报司徒林虎传来的讯息,却见那小子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还领了一个白胡子老人家。
“老前辈,到了,容我禀告两位师兄,咱们再向山上去。”司徒林虎说罢,快速向知客亭走来。
较瘦的中年男子仔细观望那老者,三息过后,不等司徒林虎禀报,他两步进亭踢了一脚搭档,又赶快出亭向老者走去。
“钱乌永师兄,这位……”
“师弟,我认得。”钱姓男子不等司徒林虎说完,直接打断,弯腰惶恐执礼:
“晚辈见过陶老前辈,不知您今夜来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在他身后的鼠须男子清醒后,两眼望来,目光一滞,赶忙缩头奔来,“晚辈武昌鱼,见过前辈,早知今夜天星移位,必有贵客来访,果然应验,真是三生有幸,前辈有何吩咐?”
两人自然认得面前之人,这可是槐山最有威望的金丹老前辈,往前数四五十年,在他们还是幼儿时,便是听着这位的传说长大的,当下见了真人,怎能不激动怯震,腿弯都差点忍不住跪在地上。
陶方隐捋须呵呵笑了一声,“无需多礼,让这小娃儿领老夫去见司徒礼,你二人继续当值。”
“是!”
二人齐声回应,赶忙退在一边。
这世间的人,一旦活得久了,多少会得到后辈一些尊敬,这份对于年长者的尊敬,多半是年轻人对岁月的尊敬、对见识和生命的尊敬。
但那种尊敬并不会长久,也许见一次面就消耗尽了。
真正能获得长久尊敬的,除了年岁,还有实力和威望,陶方隐在槐山诸多后辈修士眼中,就是这类存在,既有实力,又有威望,又有年岁,高山仰止,不可撼动。
见那一老一少慢步走上山去,武昌鱼直起身子,擦净脸上的汗珠,“我说什么来着,莫要小瞧那小子,你看看,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能与赤龙门陶老祖搭上话,日后咱们宗门里,定然有他一席之位。”
钱乌永点了点头,又纠结道:“未曾禀报宗主,就放他们进去,事后会不会怪罪你我?”
武昌鱼翻了个白眼,“你敢教那位老人家等着你慢吞吞去禀报?”
钱乌永脸色难看,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老宗主在世的时候都没人敢拦这位的路,你我算个什么东西,老实点值守吧,或许咱们真该琢磨琢磨是不是得和司徒林虎多打打交道,眼瞅着境界升不上去,将来筑基困难,谁能帮的到咱哥俩?”
武昌鱼摸着下巴走回知客亭,他现在突然有点怀疑,去年跟了司徒礼一系,是不是一个错误,毕竟现在好事几乎都没轮到自己。
******
云河大殿外,司徒礼一袭灰色云袍披身,朴素站在石台上,坐上宗主大位不过一年,其气度和给人的感觉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不争不抢,沉稳持重。
陶方隐被司徒林虎领着登上广场,司徒林虎一眼看到自家宗主微笑看着自己,他抬手指道:“老前辈,我家宗主等着你嘞。”
“哈哈哈,多谢小娃儿带路,这件小物什送你,得了空闲,可去藏风山做客。”陶方隐慈祥笑着,将一块玉珏送到司徒林虎手中,不等他拒绝,老人家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哇,老前辈真是神仙。”司徒林虎瞪眼望着远处云河大殿之下,见陶方隐已经站在司徒礼身边。
而司徒礼弯腰执礼后,冲他这边摆了摆手,示意可以退去了。
司徒林虎笑嘻嘻转头就走。
片刻后的云河大殿里,陶方隐直入正题:“当年我托司徒寻集的东西,他临了前安排给你,此时可否办妥?”
司徒礼沉吟少顷,眸子闪动两次,肃穆回应:“还差一样东西。”
“何物?”
“万阵盘。”
……
第494章 挥斥巨资
晨风吹拂,藏风山万人广场,休息了一夜的诸家筑基精英站立其间,他们昨日自天妖坑回来以后休整一夜,今早听罢布告宣汇就准备各回各家。
宋应星拉着极长的灵簿念道:
“此番所获尽在于此,容我耗费一点时间宣告给诸位,若发觉藏隐之事,大可当场指出,证词言辞昭明者,我门中必自查贪污之人。
先讲最贵重的几类东西:
地蚯遗蜕一份。
雾影魈妖丹三颗。
紫角虫紫晶角十八对。
天瘟鼠妖妖丹一颗。
……”
对账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但不做没法交代众家,而且宣告之后很快要让这些人自主挑选一两样战利,钟紫言一向的理念便是将公正之风贯彻到底,作为具体执行的宋应星之流,哪敢违背掌门的意志。
早在昨夜,几位领头人物就算过,此番所获宝物灵材,价值约莫有两百一十六万三阶灵石,这乃是真正的惊天巨财,免不了分出一小半打点参与天妖坑之行的诸家门户,而流血卖命的这群人,自然能分到不菲财物。
宋应星事无巨细,愣是在那儿念了半个多时辰,不敢错漏分毫,因为这关乎赤龙门的名节,但凡出个什么幺蛾子,他是第一罪人。
等到所有的东西都核对完整,就由着这些精英人物一个个先挑东西,刘小恒、高鼎、叶坚这些相熟的人也欢喜的厉害,一个个争涌上来凑热闹。
钟紫言站在龙牙天碑下捋须笑眯眯望着诸人,旁人见他是体恤下属,怜爱后辈,拓跋南天在一旁盯了片刻,越看越怪异,少顷后,忽然想通了,心道这老猾鲸定然是又在谋划着更大的事,不然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要知道,他门里现在死了人,那可是姜玉洲的老婆,姓钟的能在这里笑得出来,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的衬托氛围。
“钟掌门,你似乎很开心啊!”
钟紫言见拓跋南天向自己走来,赶忙向前迎了两步,“哪里,此番能安然归来,实属不易,你看我这面皮笑着,实则内心痛惜不已,正愁一家家去对那些门户解释赔礼求谅解呢。”
拓跋南天冷哼一声,“这么多灵石赔出去,哪家还愿意给你冷脸,我看你是另有所谋罢?”
“哪里哪里,小弟不是那样的人!”钟紫言肃穆摆手,打死也不承认。
拓跋南天魁梧身形侧了侧身子,“哦?既然没有后续计划,那日后有事便无需来鹰眼草台寻我,这次下去斗法颇有收获,我准备闭关十年。”
说罢,转头就要离开。
钟紫言一听,赶忙装含糊,“道兄莫急,道兄莫急,小弟还不曾请你喝茶谈论,好事怎会一次说尽呢?”
心底里其实在骂拓跋南天这傻大个儿这次真是切了自己的要害,竟然将自己以前对他用的伎俩还了回来,谁说他单纯刚直的厉害,原来也是个精狡之人。
“那就速速交代出来,现下还念着你在拂樱斋包揽我的恩情,过个两三年,说不得咱们又是水火不容。”拓跋南天得意笑了笑,意思很明显,老子平常只是不喜欢玩把戏,真要玩起来,你姓钟的也不是对手。
钟紫言讪笑道:“其实即便不说,道兄难道猜不出?”
“猜不出!”
“正是我赤龙门东返大计啊,三两年内小弟便打算招募槐山精英前往濮阳河域,而以道兄的实力,必然在邀请名单龙头位置。”
钟紫言原本的那张苍古面庞变得贱兮兮,拓跋南天翻了白眼,斜视他:“你果然是要做这件事,我还以为钟大掌门此番赚的盆满钵满,之后打算蛰伏卖力发展,以期将来能一统槐山呢。”
“道兄哪里的话,小弟从无那种想法,槐山霸主之位没什么意外,百年内一定是云河宗司徒家的,小弟对此地没那么大野心。”
有没有野心,拓跋南天根本不信钟紫言口头的鬼话,沉吟片刻后,问道:
“你打算拿出此番多少收获征兵?”
钟紫言顿了顿,眸子稍亮,“抚恤与补偿分润要耗费三成灵石,还剩一百五十余万三阶,便是所有东征军需,将来若是不够,我会继续填补。”
拓跋南天听后,倒吸凉气,“你果真是舍得下血本。”
钟紫言望着正在远处领取和挑选战利的诸家精英,“且不瞒道兄,东征出行,小弟打算以这帮精英为核心战力,最少再招三千人!”
拓跋南天心头震惊,嘴角抽搐一瞬,强悍强绝如他,也不得不佩服姓钟的恒心、魄力和毅力。
本是还想多谈谈的他,见那些筑基精英们快要散干净,索性放弃沟通,“也罢,此事你将我也算上,临做事之前可寻来鹰眼草台吃酒,我走的大道相比你早已知悉,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多谢道兄!”钟紫言躬身行了一礼,这人确定要参与后,自己这两三年内要做的工作会轻松太多。
分发完各个门户筑基精英该挑选的东西,整体宝物灵材相对应的灵石还得钟紫言带人一家家上门交代给予,要耗费十多天的时间,而当下,整个山门算是清静不少。
钟紫言匆匆走去后山灵堂,看到姜明瘫坐在门槛外,估摸已经一天一夜。
慢步走近,姜明仍旧没有清醒过来,钟紫言负手轻叹一声,观望灵堂内跪在棺椁旁边的姜玉洲,此时他披头散发,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人死不能复生,为道而死,你该节哀。”
……
灵堂内并没有姜玉洲的回应。
第495章 寿丘来信
离开灵堂后,钟紫言心里不是滋味,原本因为天妖坑之行获得不菲财货的少许喜悦在短短不到半炷香时间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人和人的感情不一样,姜玉洲丧妻的感觉他以前也体验过,自能体谅其中的痛苦,颜真莹何尝不是与自己相处五十多年的同门,作为最老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岁月积累下来的感情回忆,哪是后来加入门中的那些小孩子可比的。
于是准备去黄龙殿处理宗务的打算一时也没了兴致,背着手慢悠悠走回自家洞府,两位貌美如花的夫人皆不在里面,正好图个清净。
自昨日归来,几乎没有合眼,此时困意上头,不知不觉躺在踏上睡了过去。
以前以为修炼到金丹元婴那等境界以后就不会做梦,等他自己真到了这个层次才发现,该留的念想还在,该有的烦恼根本没有变少,梦自然是时不时会做。
睡梦里,自己率领着同门后辈东征西讨,不仅把前代掌门遗失的清灵山夺了回来,甚至将寿丘的神狐山,北域的天雷城都纳入名下,连陈勰都成了自己手底下一个大头兵,好不微风。
胡思乱梦越度越离谱,尽管知道是假的,仍旧不愿意醒来,直到修炼到飞升之境,与门派老小一一染襟告别,遁入白光之中,正要登临仙界时,一柄修罗血剑直射天灵,吓得钟紫言猛一睁眼。
“呼……”
醒来后,摸着自己的额头,发现全是汗珠,呢喃:“奇怪,历次身临凶险境地都不曾做噩梦,今日倒是见了鬼,竟然被剑戮醒。”
这算是个不小的凶兆,修真之事,梦境多是自家主导,哪有无缘无故被一柄神秘血剑斩破梦境的。
离开榻上将身子清理干净,洞府门忽而洞开一条小缝,那条惫懒货缩头缩脑游动回来,钟紫言瞪了一眼:“一回来便出去疯,在下面没见你帮了半分忙,好吃懒做的东西。”
游不动呜咦叫唤了两声,噗通钻入池子里,再没搭理钟紫言。
“罢了,本也没指着你欺天霸地,不给我惹事变算钟家祖宗积德。”钟紫言一个人独自坐在洞府内的池子旁边,愣愣发呆。
睡了一觉,此时离昨日万人广场对账犒赏诸家精英已经过去十二个时辰,自家两位夫人尽然还没有归来,看来聚宝城真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竟教她们忘了夫君。
头脑逐渐清明,诸多宗务与大事重压在心头,便开始一件件捋。
此番天妖坑之行总体算下来,还是赚大了,两百多万的三阶灵石,就是整个槐山三五年都不一定能产生这等巨财,自家门户经营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几十万,短短一个多月竟然由自己亲手创造出了奇迹,回想起来也真是冒险。
好在这一切不是做梦,既然财物到了手,就要把它用在正事上,明日就开始各家游走一个个安抚下去,顺便开始为东征做预备工作。
头等大事攒点罢,又想起姜玉洲每年要给那貂妖去汇报情况也挺难办,不管是集全派之力去寻找【天狐翎】,还是自己修炼到金丹巅峰,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
何况东征在即,姜玉洲是重要战力,不管是自己还是他本人,都不愿意错过这种事。
思来想去,钟紫言琢磨出一条计策,便是再换个人顶替,至于换谁,还有待商讨,但这也是极难的,那貂妖活了两千多岁,随便捏捏手指头就能把自家任何一个人捏死,看似境界只在金丹巅峰,实际上,实力至少不弱于元婴初期。
发了灵魂誓言不能告诉另外的人,本想和陶师伯交论的打算也落了空,心头不免又愁苦起来。
“终归是留了性命,后事自有后世知,我且先讲眼前的事做好。”
起身叹了口气,走出洞府直往黄龙殿去,路途中遇见几位四代弟子,看到他们一个个朝气蓬勃,钟紫言又有了奋斗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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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雍是个大才,这一点钟紫言早在五十多年就认定了,随着这么多年的相处交集,他早已将其看作是赤龙门下一代领事人物。
这当然要建立在自己有一天意外离世的情况下,但即便不发生什么意外,简雍在门中的权力也会越放越多。
钟紫言不止一次研究过门中诸多掌权之人的禀赋天性,姜玉洲骄傲刚直、唐林温厚淳朴、杜兰外冷内热、宗不二铁面忠诚、陶寒亭阴鸷智绝,这些人都有明显的长处,亦都有明显的短处,除了这些人,余下的几位老家伙,范无鸠章溴之流,一个比一个奸猾,都是老狐狸,遍及门中,唯有简雍各方面情况都不突出。
但他在外人眼里却极有声望,整个槐山都知道他是门中掌权的二号人物,这等能力,哪里是一个什么都不突出的人能干出来的。
所以钟紫言知道,简雍甚至有时候比自己更适合当掌门,同门眼里,他哪里都不突出,却又处处能帮到一些忙,在外人眼里,他是直达赤龙门顶层话事圈绕不过的坎,这样的人,简直是天生的掌门料子。
所以门中诸多大小事,能交给他的,一回回都交给,原本一个黄龙殿殿主,硬是把天枢殿殿主的活儿都干了。
这不,日光明媚,他一人坐在案几前,苏猎和其余几个小辈一个个听着吩咐,钟紫言悄声站在门外观望,嘴角不自然笑了出来。
等简雍将事务都安排完,小们一个个走出殿门,见掌门正小看着他们,于是慌忙拘礼躬身,见钟紫言摆手后,很快走开。
“停了半晌不进来,是监查我做事做的好不好?”简雍开着玩笑。
钟紫言忙摇头,笑应:“我有时候觉得,当年师伯将掌门之位挂在你头上,或许咱门里现在的声势该能壮大十多倍。”
简雍苦笑,“掌门这是在揶揄我?”
“怎么会。”
简雍拿起一份灵札,“你只见我今时得心应手,没见我日夜打熬懊恼那些没做好的事,论起当掌门,差得远呢,单说当年刘师叔身死道消,齐长虹师弟不见踪影,局面给了我,怕早将门派解散了,哪有你那股不服输的劲,像是将责任刻在了骨子里。”
“哈哈哈,这么一说,还真是。”钟紫言心情大好。
简雍将手中灵札递给钟紫言:“您那位远在寿丘的百里好友托人传来讯息,他结丹有成,炼了几炉上好灵丹,问你何时东去约茶。”
“哦?这真是……可喜可贺。”钟紫言霎时愈发兴奋,他东征大计又增添了几分把握。
第496章 先胜后战
看罢灵札中的长篇大论,字里行间都是感恩铭谢,时不时还透露出一点准备亲自提携帮扶晚辈的意思,钟紫言乐不可支。
“青松子那老头还不知晓我已经结丹,信中满是托大口气,好似我这堂堂赤龙门掌教得去求着他帮扶,哈哈哈,老东西,等我改日前往寿丘打压打压你的气焰。”
简雍亦是仰头哑笑,他虽然早看过信中内容,但见掌门开怀大笑,自己心情自然也好。
修为越高,越能体会到,人之生气对周遭环境影响极大,修为低时,环境影响人,修为高时,人影响环境。
一个群体里,但凡有一个人不高兴,这个人地位和实力越高,很有可能牵连其他人也跟着不高兴,而如果群体都不高兴,这个人地位和实力越高,他高兴起来,别人也很容易被感染着振作精神。
一派掌门,喜怒哀乐自然会影响门庭上下。
趁着钟紫言兴致正盛,简雍开口谈论正事:“此番探宝之行,所获甚巨,为我门中东征储备确实开了好头,掌门以为,之后的事何时推进为好?”
钟紫言压手教他坐下,自己也随意坐在一把木椅上:“这正是我来寻你的目的,我打算明日开始游巡槐山诸家,尤其是此次参加天妖坑之行的门户,重点去晓理动情,而后先邀请几位金丹参与,再布告槐山诸家,东征之事定在明年此时,你以为如何?”
“这……”简雍大吃一惊,他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可没想到这么快。
“一年时间准备,是否太过仓促?”简雍忧心一问。
钟紫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仓促,但不得不做,柳家此时正是众矢之的,受其余几家排挤攻伐,可即便如此,柳江宁和柳江虎从不曾服软,这便说明柳江狶去神狐山结婴而成的概率奇高。
柳江狶一入元婴,莫说十年二十年,就算五十年一百年,我门中上下再是兢兢业业努力拼搏,都斗不过他,那时还谈什么复仇?
门中上下只知我平生行事谨慎,凡事力求稳妥,你怕也以为我好大喜功,做这个决定飘然了些吧?”
简雍哪敢有这种想法,忙解释:“掌门做事一向有分寸,这一点我从未有过怀疑,只是当年我亲历旧山门覆灭灾劫,深知那几家底蕴实力,非一门一派可以斗得过,才觉得此事是不是再斟酌一二?”
钟紫言叹了口气,起身在殿中慢慢度步,心里哪还不知,简雍其实是不赞成这么快行动的,论起沉稳,简雍是门中最沉稳的人,与自己不相上下。
简雍注视着钟紫言,心头煎熬挣扎,是的,他在害怕,一直以来,门中诸人都不知道他这位黄龙殿殿主最怕什么,此时他的恐惧被掌门瞧见了,他怕好不容易挣来的升腾光景又跌回家破人亡的境地,届时是否还有另外一个掌门,另外一个陶老祖、另外一批悍不畏死砥砺前行的门人师兄弟重头走一便当年的路。
钟紫言度步良久,负手立在门口,望着外面一眼能看到的万人广场间,正有一群孩子嬉笑怒骂,那些都是门中未来的希望,他平静说着:“五十年支绌捭阖,才攒下这偌大基业,一夜的冲头念想,就有可能将之毁于朝夕,说来确实恐怖。”
简雍静静听着,此时的黄龙殿间,落针可闻。
“可光阴短暂,韶华易逝,你我能再等五十年一百年,周洪和有为,他们能等的了么?”
钟紫言苦涩闭目,良久后又睁开眼,目光决绝:“上古兵祖所云,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此为先胜后战之道,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而今时,敌人内部显露溃败之机,正是可胜之时!
凡胜者,可知而不可为,而我门中此时正是胜迹显露之时,时不我待,成大事者,哪能尽占利处,此乃狭路之争,正是斗勇斗狠的时刻!”
简雍脑中嗡的一声,若日光炸裂,心头振奋,又极力克制,“可陶师叔尚未表露心意,咱们是不是问问他老人家的意见?”
钟紫言颔首点头,他做这个决定,牵涉道统安危延续,没理由交代陶师伯,门中上下也不好调派。
正在思考时,殿外苍老轻笑声响起,“我一生历险无数,南北还是有些交好友人,等的正是这一日,自可助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臂之力。
况且,我与那柳江宁也是该将仇怨了解了。”
二人齐齐将目光望向殿门,一袭赤红长袍,银发齐束,白胡垂胸,正是陶方隐陶老祖。
“师伯,你赞同我?”钟紫言大感意外,自他前日归来就不见陶方隐身影,此时竟然及时出现,难道是提前就料到了什么。
简雍愣神:“您如今修为愈发高深难测,正是闭关登峰之时,也要参战?”
陶方隐捋须笑了笑,“寸进不得了,金丹七层毫无晋升松动契机,正该出去走走。”
钟紫言喜色浮面,陶师伯如此积极,稍有出乎他所料,但先前大体还是能猜到,这位老人家向来支持自己。
连陶方隐都同意,简雍没有理由继续劝阻,一番商谈,与钟紫言确定了计划,便定下下月就由陶老祖领着先头部队前往濮阳河域。
而陶方隐则在两个后辈商谈罢,拉着钟紫言离开黄龙殿,走至空旷地方,深邃目光盯着他:“东征之事一旦启动,便没有退路可言,你将火种保留后,一心专注于此,守牢这重振门楣的龙首位置。
既到了这个地步,我此刻且与你说一件大事,事关当年与龙门水府元婴交易碧游鲸,干系甚大!”
钟紫言附耳凝神,看来师伯终于愿意讲这件事了。
第497章 保住道统
“……当时我行路匆匆,因那几家霸占直往流花宗的路,遂从巫山沼泽抄近路,途经须弥山,谁成想恰逢【螭龙秘境】洞开,广纳过路修士,无缘无故把我吸了进去。
那螭龙秘境乃是两千年前龙渊海域妖族所留,旨在挑选妖修入赘,十日的时间设下三重关卡,数千人全部需要闯关,其中八成是人族和妖族的筑基修士,还有百余金丹亦想获得最终的宝物,我一个初入金丹的人,在其中自是垫底存在。
三关只闯到第二关便已经气力耗尽,唯一还能用的,只剩下突破筑基后所悟的杀招。
人在濒危之际,哪管得了日后的光景,秘境水泽中,我同几百位筑基困在二层关卡,弥留之时,将那【阳炎净灭】手段施展出来,吸尽在场所有妖族和人族筑基的生机灵力,才熬过三关考验。
这般杀孽,自引得监管掌控秘境的两位元婴生厌,轮到最后考验过关的十一位金丹,我遭掌控螭龙秘境的妖族元婴厌弃,排在了末尾,那残破的螭纹楼是唯一的奖赏。
本以为还算有惊无险,谁料临离开时那妖修因我先前吸杀所有筑基妖类,欲要暗中出手抹杀,我一个金丹小修,哪里能扛得住它元婴法门,被其捏在手中合拢就要处理时,另外一位元婴出手阻拦,才留了一命。
他便是龙门水府负责东洲商事的其中一位代理,我与他相聊良久,被其强逼签下三十年效命条件,正巧他手中有一头碧游鲸幼崽,权以用它安抚于我。
这便是前因!”
钟紫言听陶方隐讲起这件事久远的曲折经历,莫名感觉到一股屈辱感,又震惊于陶方隐能将这件事一瞒就是五十年。
分别站在长辈和晚辈两个角度,钟紫言是能体会为什么这事以往不告诉自己的,因为以往的自己还是一条小鱼,承担不起大风浪,就像幼童一般,再装成熟稳重,修为不够,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而为什么师伯现在愿意说,是因为真正把自己看成了一个顶梁柱,就像是一个家族中的老族长总需要在合适的时候将一家荣辱全部依托给年轻继位者,这既像是时代的更替,又像是荣辱交接,年轻人知道的家族故事越多,就越需要承担更大的责任。
“这么一算,三十年早过去了,等咱家日后出了元婴,我必会铭记此辱,伺机报仇!”既然知道了这事,钟紫言哪里会吞下这口气。
却见陶方隐笑着摇了摇头,“此事说与你听,只是示警,这屈辱,我打算自己还回去。”
“何时?”钟紫言疑问。
陶方隐一瞬间像是年轻了两百岁,像个正值青壮愤世嫉俗的年轻人“依照我的脾性,忍了这么久,是该动手了!”
“这……”
钟紫言不敢相信,“可咱家没有元婴力量啊?”
老人家眸子明亮,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您?”钟紫言诧异反问,嘴里也不敢说自家这位金贵的老祖再厉害,还不至于斗得过元婴。
可事实的确是这样,难不成明知打不过还要去飞蛾扑火。
见老人家凝眉看着自己,钟紫言慢慢的开始怀疑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沉思良久,终究还是没有明白。
陶方隐见自己挑选的掌门人今日如此愚蠢,不免有些失望,放弃了继续等他琢磨的念头,直言命令道:
“槐山盟军库府里的那枚【万阵盘】最是精贵,须得几家话事人全都同意才能挪用,你想个法子将它借出来,东征之行,它于我有大用。
另外,赶下月我走前,你将掌门之位继承人的名单和四代孩儿着重培养的名单交予我,此事列为头等大事,不可错漏或者延期。”
钟紫言忽觉莫名其妙,今日的陶师伯确实与以往不同,性格变得活泛太多。
“是,师伯…你……”
回应后,还想再问几句,却见老人家背手转身慢步离去,留下一句:
“言儿,保住道统!”
钟紫言眼睁睁望着老人家离去,半个时辰过去,都没明白方才这一番对话是闹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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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孟蛙和鞠葵回来了,在洞府里摆了大大小小一堆奇珍异物,一半是女子饰品和滋补灵物,一半是给钟紫言买的衣裳。
玉栏架子上前后驾着十二套灵服,桌子上摆着一根紫玉簪,两个玉冠,一黑一白,龙纹内敛,贵气十足。地上还摆着三双样式相同的灵靴,棕黑灰三色云靴,灵气逼人。
“咦,你回来啦,看看我们姐妹置办的好东西,这一下,你五十年都不需要换衣裳了!”鞠葵纤手掠过那几件衣裳,虽然明面上几乎只有两类道袍,一类黑白玄纹道袍,一类赤龙掌门红袍,但每一件细致纹路和精粹属性都不相同。
孟蛙见了钟紫言的面,又是欢喜,又是羞虑,“夫君,赵前辈联合聚宝城诸家商行举办了一场游园惊梦展览,全槐山的女修都去观景,我与妹妹受杜兰师姐相邀,跟着走了一遭,置办这些东西,你看……”
钟紫言见了那一件件衣裳,女儿家的还好说,他一个大男人准备十多套灵服,说实在话,着实铺张浪费,最关键之处在于,这里面一大半的衣裳,全是观赏性物件,战斗方面的灵服只有三件。
望着二女一个想接受表扬,一个担忧自己不高兴,钟紫言压下心中苦果,笑脸温和,“应该的,说来也怪我,成婚前后都未曾挑选精细之物送给你们,害得你们自己动手,为夫失职了。
另外这几件灵袍确实出尘不凡,有劳费心,我且试着穿穿。”
二女瞬间愈发高兴,你依我侬拉扯着钟紫言试来换去,半个时辰后才消停下来。
之后便是一阵巫山**,后半夜躺在床上细聊天妖坑中的凶险,二女几次心惊肉跳,到了清晨,趁她们熟睡着,钟紫言起身穿衣,站在床边望着两个美人儿,眸中幽邃情谊浓,颇有感慨:
“今朝凡尘看不透,窗外晨露落叶枯,黄粱大梦醉缠绵,难舍人间红袖香。”
转身走出洞府,忙碌于东征备务之中。
第498章 人生长难
明面上是安抚拜访各家,实际上这一番露面游动,是一个点兵点将的过程,早在入天妖坑探宝之前,钟紫言就让自家弟子穿插其中开始观察,回来以后,全程所有人的表现都汇报至天枢殿,而此番拜访安抚各家,不过是去收网而已。
带着简雍、苏猎、姜玉洲和章溴老头,算上钟紫言自己,一共是五人的队伍,从槐山北麓开始,准备一家家路过。
空闻寺院自从当年出了倪金金那件事后,被顾判经营的铁桶一般,再没有出个什么幺蛾子,也不知是不是管的太严,反倒限制了他门下的精英发展,到如今都没一位像样的人崭露头角。
游访安抚诸家,之所以从这一家先开始,是因为一来算是自己人,二来当年出面邀请就没太重视,如今算是弥补遗缺。
上午带着自家人前去,谈论了两个多时辰,中午过后就起身准备离开,堂堂金丹掌门带着好几位心腹来临,顾判本就局促,也不敢开口劝留,收了利好,一路将钟紫言等人送出寺院。
五人飞上云端以后,章溴老头眯眼笑着:“这假和尚倒是精猾,也没问咱们的计划,只点头唯命是从,学的真乖。”
简雍附和:“顾道友乃是聪慧之人,这么多年盟友之情,里外都明晰我们要做什么。”
姜玉洲亡妻头七还没过,没心情说话,只静静跟着几人,苏猎作为一个小辈,只管驾着云舟飞向西面,靠近蛮荒之地正是养雕林。
钟紫言颔首道:“若非空闻寺院香火不旺,近些年没培养出什么英才,怕是顾判会一股脑儿都送来门中求学,此人心胸开阔,日后成就不会低。”
五人很快飞到养雕林上空,那一户十几人早就等在地面,老魏托着病殃殃的身子笑脸相迎,明显是带着他一家等了好长时间。
苏猎将云舟降落下去,钟紫言平静笑着走近一家人,老魏蜡黄泛白的脸上浮现真挚的笑容:“拜见钟掌门,得知您今日要来,老汉我在床上一刻都躺不得。”
“哈哈哈,老哥如此敬我,可是想着多讨一些福利?”钟紫言亲切的开了一个玩笑。
老魏身后两个相貌极其相思的年轻男子拱手执礼,“见过钟前辈。”
“无需多礼,进去说话。”钟紫言摆了摆手,捋着短须示意一行人往他家林子里走。
养雕林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足二十个,但能作为赤龙门十大盟属之一,每年的贡献着实不少,在驯兽一道上,槐山众家没有谁能比得过他们这一户。
老魏的大徒弟唤作魏宇,粗壮的身材配合络腮胡子,虽然年龄没过四十,看着却极为成熟,相比于魏宇,他的弟弟魏臣则单薄太多,精练的黑衣短裤,鹰眉俊脸,与其兄长一点也不像只差三岁,且修为皆是筑基初期,资质很好。
老魏曾经不止一次在诸多场合讲过,他百年后的衣钵全由魏宇接替,魏臣在早就知道这种安排的情况下,从来没有想过与自家哥哥争什么权力,一心都想加入赤龙门贪狼殿,所以平常和鲁鳞蛟等人玩的较近,对于宗门大事,他没什么兴趣听谈。
入了养雕林大院的阁楼间,他家的人只有老魏和大徒弟在场,其余人自顾自离去,没想多听什么机密要事。
钟紫言做了这么多年掌门人,在十家盟属里面早成了头脸人物,所以到了哪里都坐居首位,坐下后,一番歉疚安抚,开始诉说正题,无非是东征之事,且多半是说给魏宇听:
“咱们这小盟圈里,你家、夏家和朱家三户人丁最少,所以东征之事,派出一两位御兽能手便好,无需强撑面子,实在一些。”
老魏吃了一辈子苦,到老的这三四十年才受到了人的待遇,对钟紫言一向唯命是从,几乎是把命都交出来了,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不敢自己做主,问:“我家这些小崽子手艺都不错,依掌门看,派谁跟随较为合适?”
钟紫言温和笑着:“宇儿老成持重,适合看护养雕林家业,若是你能舍得让魏臣带一个老手东行,我尽力让他有所收获。”
老魏想都没多想,点头如小鸡啄米,“掌门说的是,魏臣那小子成天不务正业,教他随军参战一遭,也许能稳重一些,掌门放心,待前,我定会亲自将他带去门里。”
言语中显然用的是同门下属的口气,钟紫言无奈指了指他,老头又对自己大徒弟训斥:“还不快感谢钟掌门对你的支持和爱护?”
魏宇忙躬身,“谢前辈,承蒙您看重,魏宇今后必会为赤龙门肝脑涂地。”
钟紫言哪是在意这个的人,“哈哈哈,凡事多为自家考虑就好,若是东征顺利,咱们一大圈子,可愈发需要扩充了,那时你们家的人口哪能支撑起盟里的灵兽需求。”
满堂欢声笑语,老魏虽然身体伤势严重,依旧乐不可支精神抖擞的攀谈,直到深夜万籁寂静,钟紫言才带着人准备离开,走的时候将一应好处都交给魏宇,甚至私人额外赠送了两条【九龙缚丝剑穗】。
五人离开后,老魏将偏屋躲着的魏臣唤出来,魏宇将剑穗分了一块给他,老头叮嘱:“人生长难,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动了,但你们尚年轻,正是创立基业的时候,咱家底子薄,若想有所成就,首先须得借势而动,赤龙门钟掌门这条线,老头子我搭稳了,日后能发展成什么样子,全看你们。”
“师父,您老人家放心,我和二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教诲。”两兄弟扶着自家师父慢步走入养神屋。
老魏似有留恋,步入屋中时,弯头看了一眼夜色,眸子中的生机逐渐退却,他这一生,尽力走到现在,无愧天地鬼神心,只希望来世还能遇上钟掌门那等人物。
******
离开养雕林的五人飞在漆黑夜空中,简雍怅然道:“老魏这个人,一路交往下来,确实值得信赖,下一次盟属宴席,我安排其他殿主和执事都敬他一杯。”
钟紫言叹了口气,沉默无言。
姜玉洲点明:“他心脉生机已断,约莫半个时辰就到时间了。”
云舟上久久无声。
第499章 谁道不长生
一般情况,拜访人家是没有道理趁半夜前去的,所以五人抽时间前往槐山深处勘察了一遭。
自鬼祸之乱结束,三十多年来的槐山半山腰之上,少有金丹步入,各家都在刻意保护着其内生态,为防愈发强大的人族修真者将内里的妖兽和天地灵物都猎捕干净。
如果是依靠个人自律来做这件事,怕是没有什么人能忍住不破坏规矩,所以猎妖盟的人就自然而然成立了守山队,在槐山盟军总部默许的情况下,时不时就施行封山计划。
真要说他们成了槐山深处众多生灵的主人,倒还不太贴切,因为里面好几头金丹妖物撞见这些人族之属可不会手下留情,只能说人妖两方适时交锋撕斗,权当互相促进,共同进步。
而为什么是猎妖盟承担这件尴尬的事,还要从他们几百年前成立的动机说起。
当年槐山深处每次爆发的兽乱可不似今朝轻易能被各家派兵镇压控制,那时候每爆发一次,都要面临槐山修真人口骤减的情况,人妖自然势不两立。
远的不说,就说赤龙门刚搬来那会儿,先驱弟子董武丁等人,就是被兽乱害死的,那时不过是五十多年前,更别提更久远的两三百年。
万物生息,总有个兴衰变化,这不,随着苏王两派覆灭,司徒家带着新势力崛起,槐山今日的修士力量是历史最强时期,对应的,妖类的生存空间就越来越窄。
猎妖盟以猎妖之名成立几百年,到此时眼看着每年狩猎所得越来越少,生计快要断灭,可不得施行养园的计划,所以明明唤作‘猎妖’的盟帮利益组织,这些年反倒成了‘护妖盟’。
漆黑的夜色里,苏猎驾着云舟飞上槐山顶峰,五人来到雷泽范围之外,姜玉洲触景生情,神色略有悲戚:
“当年若非秦道兄鞠躬尽瘁的帮扶门中,哪有我今日一身雷霆剑气,可惜天道无情,他这样的人竟然结不得丹,好生可惜。”
钟紫言回忆起四十多年前幽影山庄歆报信来时的场面,那时的自己初听秦封没能结丹,胸口郁结之气久久不散,致使方寸大乱,害的着了冀狈的套,才阴差阳错铸就了今日这幅躯壳和神通。
若是时光能倒流,他哪里舍得司徒宓香消玉殒,可今时再回忆,一切似乎冥冥中注定,因果循环,不可逆演。
“是啊,秦道兄乃是我派难报大恩之人,他那遗送来的黑色玉简至今仍在我手中保留,将来也是要做传世之用的。
物莫微於昆虫,属莫贱乎蝼蚁,淫淫奕奕,交错往来,行无遗迹,鹜不动埃。
是此轻贱之物,迅雷震而不骇,激风发而不动,虎贲比而不慑,龙剑挥而不恐。乃吞舟而是制,无小大与轻重,因无心以致力,果有象乎大勇!
这便是他一身自微末中崛起,自强不息之领悟,可敬可叹。”
章溴由于那个时候一直在棺材里睡着,此时听闻有这等人,露出钦佩神情,老头自己虽然一向猥琐,但好歹是个男人,辨得清真英雄与大豪杰。
简雍观望雷泽,道:“涨雷季节又快要到了,按照这般声势,三五十年后,这里应当能孕育一些雷属性灵材宝物,更有甚者,还会诞生具有雷灵力的妖兽,对于槐山修真界真是大好事。”
站在最边缘处的苏猎作为小辈,一般时候从不插嘴,此时恰闻自家掌门玩笑问:“猎儿,可有将这凶悍的雷龙雳虎控驭掌下的志向?”
苏猎深得简雍真传,自然明白这是掌门在考验试探他,似这等问话,既不能显得太心机,又不能回应的太蠢,他笑着顿了两三息:
“弟子自幼争杀本事低微,不擅控驭之道,但弟子有巡狩天下的志向,将来若真需要降龙伏虎,也是不怕的。”
钟紫言对视姜玉洲和简雍章溴三人,捋须温和笑道:“生子如此,何惧后世安危。”
苏猎腼腆低头,他身旁的简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赞许肯定的行为。
“好,确定雷泽和妖类短时间不会暴乱,我们该继续拜访其他门户了。”
钟紫言招呼几人返头离去,天际乌云滚滚,在这后半夜里,很快下起大雨,逐渐瓢泼停不下来,云舟上苏猎操控云舟撑起灵壁,雨水顺着灵壁滑落四方。
“覆手生坎离,气敛金丹成,阴阳演妙理,谁道不长生。”
钟紫言负手立在云舟上,周旁人只以为他突发感想,却不知这句话是当年秦封遗书中的绝笔,其内透漏着无奈与不甘,坚强与笃定,就像人的一生,有时候极其坚定,有时候迷雾遮掩,什么都看不见,那句‘谁道不长生’便成了问句。
******
搬山草庐与乘云堂的山门相隔不远,清晨雨露消停,钟紫言五人落于他家门户外,数百户茅屋列居各类山头,看景象算是槐山最寒酸的山门。
有小童在木门外清理水渠,见一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带人前来,仔细盯着瞅了瞅,稚声问:“敢问前辈是那家门户?”
钟紫言和煦笑了笑,后方苏猎赶忙上前,走近那小童,“你这小童儿,见到我家掌门不说弯腰行礼,反倒理直气壮发问,大胆的紧?
快去传告你家山主,就说赤龙门掌门前来拜会。”
小童先是一愣,而后赶忙往回跑,小腿还没卖过门槛,有返回来,“失礼啦,对不起呐,我叫寅猫儿,等会儿可不能告诉山主我怠慢了你们。”
而后又小跑着进了木门,几人望着那小东西局促踉跄,钟紫言捋须笑着:“这一家也是有气运的,能得这么一位精灵弟子,胜过百亩灵田,千顷矿脉。”
简雍随后道:“这孩子是乘云堂申公茂的直属后辈。”
“哦?倒是少闻。”钟紫言若有所悟。
不一会儿,搬山草庐话事人带着一个瘦骨嶙峋的难修走出门来,钟紫言一见,笑道:“你们两家看来真结了秦晋之好。”
申公茂拱手执礼笑言:“哪知道钟掌门回来,我与他下棋已经长达七十年,改不了了。”
第500章 聚将旗(上)
那个小童就躲在门后面,见两方人都准备进入门中,他赶忙缩回头去。
搬山草庐这家山门的入口是钟紫言平生所见最窄的,就像是凡俗一户贫寒人家的院门一般。
受天山子所请,钟紫言跨过门槛指了指缩头躲在门内树下的寅猫儿,“这孩子钟灵秀气,你们两家有福气了。”
“哈哈哈,钟掌门谬赞了,这小兔崽子顽劣的很,不成器。”申公茂捻须长笑,嘴上说着不成器,眼里满是爱护之意,哪里能瞒得住人。
人生在世,谁都在意一个面子,后辈受大人物点评,这对于搬山草庐和乘云堂这种势力,总归是光荣的事,天山子冲寅虎儿招了招手,小家伙快步跑来跟在大人们身边。
先前进门之前,众人眼中的搬山草庐门楣是一个凡俗小院,而此时再感受,会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四野极其空旷,山丘各个方位都有高低错落的草庐和木阁,与外面看到的景象并不相同。
所谓:一门之隔,两个世界。
形容的正是搬山草庐这种门户建造理念,算上当下这一次,钟紫言是第三次来搬山草庐,每一次来做客,感觉都不太一样,两三百年的门户自有其底蕴所在。
天山子带着众人来到真正的搬山草庐,这里是一处位居半山腰靠近瀑布的宽阔庭院,有四五位小童已经来回准备茶水和灵果,显然受过主人的意。
草庐庭院中间有一颗不算茂密的大杨树,这树成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钟紫言前两次与这一次见到它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天山子摸了摸小童的头:“寅虎,去将为师前几日存的杨花酿搬来,让几位前辈品尝。”
众人入席后,庭院里便没了人,钟紫言和言开口:“本是打算一家家拜访,既然你二人都在,我也省了再去乘云堂,申公你且体谅一二。”
申公茂赶忙摆手,“钟掌门哪里的话,我等小家门户,遇着应召只管按令做事,哪有那么矫情。”
“哈哈哈,这次不同,咱们这个小盟圈里,各家各户都是我赤龙门的得力帮手,寒了你们哪一个的心,都是极大的损失。
但确实时间紧迫,我便长话短说。”钟紫言捋须正身,继续道:
“未曾去天妖坑探宝之前,本是打算两三年后再议东征之事,此番遭遇过后,才发现时间紧迫,得需提前启动计划了。
你们两家门下弟子战力彪悍,是我发动东征计划不可或缺的力量,人手方面每家至少出二十位,这是一个确定的数字,我且说说要用在何处……”
一番讲说,其中涉及一年后的诸多布置,天山子和申公茂神色肃穆,皆正色静默。
半炷香后,寅猫抱着一个比它还大的酒坛子踉跄跳过门槛,一步步走近诸人身边,而后熟练的拿起酒舀开始给客人倒酒。
钟紫言平静看向二人:“此事,你二人以为如何?”
问的自然是要他们各家挑选二十名精英的事,天山子和申公茂相识一眼,不急不缓回应:“自然不成问题,别说二十,便是再翻一番,我们也能承受。”
参军征战不是过家家,每付出一个人,很有可能一去不复返,这是实打实的在玩命。
搬山草庐和乘云堂下的弟子,两家加起来约莫超不过三百人,刨除老幼残病,正值壮年的约莫也就一百多,钟紫言教他们每家出二十人,且还要精英,已经算是狮子大开口,真要是顺着天山子继续增加,那才真是犯了蠢。
二人如此痛快,钟紫言心头感激,又问:“昨日已经去过养雕林和空闻寺院,走过你们两家,便要顺着北面游走各家,依你们看,满槐山,哪些人适合受咱们招揽?”
其实这种问题本不需要问他们,赤龙门自己有黑龙殿搜查各方信息,又有庞大的修士军备力量与各家同道相熟,外加前些日子刚从天妖坑回来获得的人手筛选,钟紫言手底早有名单。
之所以问,只是想让他们有一种自家人的感觉,这是招揽人心的手段,钟紫言早已驾轻就熟。
另外讲,天山子和申公茂都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万一真能提供一些不一样的线索,推举一些不知名又挺有实力的散修,正好是额外收获。
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开,钟紫言只静静听着,不时点头。
“上和城王道灵前些年结交了一位挚友,在暗杀一道远近闻名,我与其恰好有些交情,咱们盟里若是能用得着,明日我便去商谈。”
申公茂说罢,天山子提了几个人名,讲出他们家当年做的一件事:“三十多年前,南疆那波人来咱们槐山,我搬山草庐救助过不少地兵谷的散修,那时候吴夲尚没有聚拢势力,如今那些人都已经成为地兵谷各堂头脸,想来也不难召动。
钟掌门仁德友善,声威厚重,在槐山诸家眼里自是一等一的云龙豪杰,您只需周游各家一圈,招揽万千人马不是难事。
若再加上您门中陶前辈出面去拉动那几位金丹,此事何愁没有人手效力?
至于各类专才,我与申公最近多出去走走,多给盟里拉拢些精英,皆是就看谁来合理调配,各司其职罢了。”
简雍拱手:“来之前我便与掌门打赌,说您两位必能助咱家一臂之力,此时再看,哪有说错?”
诸人轰然大笑,聊来聊去,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钟紫言亲自将属于两方各自的天妖坑探宝酬劳递送过去,一人一枚储物戒,内里的财物比他们吭哧吭哧奋斗五年都要多。
尾声结束后,趁着日光还挂在天上,钟紫言领着自家四人离开搬山草庐山门,直往鹰眼草台去。
槐山北麓基本跑完,而鹰眼草台一家占据了槐阴河东面上游大半地段,所以只需要和拓跋南天讲事情谈细一点,他自会帮着招揽人。
来来去去五日间,先后将上和城、槐阳城、云河宗都跑遍,就只剩下槐阴河中游以南的区域,而与此同时,南方御魔城传来急讯,又有魔物开始北来袭扰了。
这件事对于自家招揽人手的确产生不少阻碍,好在不过半个月时间,以常自在和司徒游方为首的年轻一代人就将魔物攻城行动镇压下去,赢得诸多美誉,一时风头无二。
第501章 聚将旗(中)
“听说了吗?南面的御魔城前几日有魔物攻城,被赤龙门和云河宗两个年轻筑基前辈不费吹灰之力就镇压下去,这可是以往从未出现过的事!”
正值晌午,聚宝城升仙楼一层,一个胡子拉碴牙尖嘴利的散修男子探头与其他还在用餐的人搭话。
在他邻桌的粗壮大汉白眼翻了翻,“那都是三日前的事了,在这升仙楼里,什么信儿不是第一时间散播开,就你这种常年闭关还没什么精进的野修孤陋寡闻,莫再丢人现眼,赶紧吃完滚蛋!”
“嘿,我胡汉乾花了灵石享受升仙楼的服务,碍着你姓史的什么事儿?知道点儿大讯闻了不起?
不也与我一般还在练气八层卡着嘛,装什么上等人。”
胡汉乾斜眼怼了两句,返头坐正位置,独自一个人喝起来小酒。
这升仙楼一层都是给较为贫乏的散修留的位置,常来的人都互相认识,修真之路其实十分孤独,能找到同类侃侃很不容易,两人闹了矛盾,便有第三个老头儿出来劝和:
“都是咱聚宝城散修,胡老弟和史老弟消消气,抬头不见低头见,各自喝了点儿黄梁梦,难免言语不善,哪能真见了外?
让老朽给你们讲讲那日的光彩时刻!”
这老头儿一大把年纪,身穿青纶灰袍,瞧着有那么点儿卖相,却是聚宝城出了名的好色老东西,捋了捋不算稠密的胡茬,开口道:
“话说那还是五日前,赤龙门仙葫剑常前辈正在御魔城内坐镇一处重要门楼,负责总指挥的人,正是云河宗司徒飞鹏前辈,眼瞅着那波魔物快要杀净,谁都不知道突然间从哪里冒出来一批精英斗篷魔,自西南面黑压压如乌云一般飞来,可把众多守城同道吓坏了。
当时的情况,不可谓不危及,镇魔灵壁先后已经开启过两次,第三次开启的时间哪有那般快,而那上千头斗篷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而来,直冲聚宝城中央门楼,好不恐怖。
关键时刻,防守西面一处门楼的小符圣司徒游方独身飞出御魔城,以一人之力施展出千符诛魔术,笼罩范围足达二十丈长款,禁锢了一大半斗篷魔。
也恰在此时,东面那处门楼中的仙葫剑常前辈瞬身飞出,只喊着那句奇怪的咒言:‘请师兄出剑!’
他身后朱红葫芦口白光一闪,那斩仙剑魄化作白虹几番割绕,便将司徒小前辈用符禁锢的斗篷魔们杀了个干净。
剩下的那些漏网之鱼哪里还敢继续攻城,连魂儿都忘了带,躯壳直接凭本能飞回南疆去哩。”
老头儿讲的有声有色,听的人也将信将疑,也有一两个莽撞汉子拆台:“万老头,你这嘴皮子是不是真从女人小窝儿里磨出来的,吹起牛来朗朗上口?
俺们哥俩前几日刚自御魔城回来,咋没见你说的这么神乎?”
姓万的老头蔑视回应,“你们两个憨东西前几日明明在上河城逛风月楼,何时去了御魔城当英雄?”
两方拆台来去,惹得满堂哄笑,万老头占了上风,继续得意洋洋道:“要说起常前辈,那可是赤龙门钟掌门视如己出提携起来的后辈,他与司徒小前辈自小玩的来,那日能默契配合立得今天大功,也没有出乎老朽的预算,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五十年,依老朽看,槐山往后五十年,筑基一辈里,他们定然是领头人物!”
许多人在此时纷纷附和拍手,万老头便拿出他那本《槐山风云录·三》,趾高气昂道:
“老朽昨日挑灯夜战,终于赶着将风云录第三卷写了出来,今日趁大家高兴,顺便助兴售卖,凡是今夜子时之前买书的道友,额外再送两卷《巫山烟雨录》,买了这本风云录,槐山诸家翘楚修行秘史尽收眼底,三百多位英才的崛起之路总有一条适合你,三颗二阶灵石,童叟无欺。
诸位,要不要给自己一个成为风云人物的机会?”
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老头原来是个卖书的,这在升仙楼常客眼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三颗二阶灵石纯粹是为了宰新人。
万老头自己也没想着卖多少,每隔几天他来这里叫一瓶黄粱梦,趁着人多酒劲儿起来,专门宰几个生人,讨点生计。
活到他这个岁数,心态早已磨练出来,做什么事几乎都抱着一颗平常心,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全凭缘分。
原本今日打算能卖出去二十卷就算不错,谁料想到一楼的人都来不及说话,三头突有一位懒洋洋的男子声音传下话来,“拿五十卷送上来!”
所有人纷纷抬头观望,万老头也震惊好奇,抬头一看,那张憨厚略带睡意的面庞印入眼中,吓得他赶忙从座椅上站起身,又赶紧跪在地上:
“真是犯了癔症,没想到常前辈您尽然会来这种地方,万某死不足惜,还求您饶我一命!”
楼上站着的那人身背朱红色葫芦,双手环胸眯眼半睁不睁,“莫怕,你说我好话,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上来议事,有场大机缘给你。”
常自在说罢,反身进了包房,楼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纷纷幸灾乐货,“啧啧啧,万事知啊万事知,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今日怎的没算准人家赤龙门常前辈就在楼上。”
万事知苦着脸左右看了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楼梯。
他们这些散修,最怕的就是受大派子弟欺负,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大派弟子会下发什么好处,尽管赤龙门是有数的仁善门派,可万事知从来没有和赤龙门的人打过交道,心底里终究是怕的要么。
来带三楼后,瞧了瞧门,里面常自在随口一句:“进来罢。”
万事知哆嗦推开门走近去,一看里面的景象,腿肚子直大弯,噗通跪在地上:“万某……”
“哈哈哈,万老哥无需害怕,贫道听了你在下面的讲说,觉得甚是趣闻美妙,遂起了心思想做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你看如何?”
开口之人正是钟紫言,而整个包庭里坐着的何止两三个人,除了简雍、常自在、章溴、苏猎和姜玉洲以外,还有司徒飞鹏、司徒飞云以及司徒游方,万事知活了上百年,也很少近距离接触过这等身份的群体同时出现。
钟紫言笑着三言两语将他疑虑打消,手中多了一枚写着‘将’字的小旗,玉杆极新,就像是刚制作的一样:“今次召老哥来,是想请你写一鸿篇聚将诏书,便以我赤龙门【聚将旗】做文章,你且听好……”
半炷香后,万事知激动的站起身,“这自然不难,钟掌门放心,此乃是我万事知成名大作,必然不会辱了您给的机会。”
钟紫言捋须颔首,饶有兴致盯着这老头。心道:‘万事知’,这个真是个好名字。
第502章 聚将旗(下)
万事知刚离开,姜玉洲少有的开口道:“掌门,此人鼬目窄颌,好色成性,在这聚宝城内并没有什么好名声,为恐他写一些飘忽言辞传扬出去,不如派人加以监督辅正?”
姜玉洲平生最好名节,以往类似万事知这等五流货色只敢躲在暗地里写些不入流的评说谋生,他最怕今次钟紫言给了那老头权力,他脑袋一飘直接写出风流腌臜,平白辱了自家门风。
钟紫言捋须笑道:“你且将这两本《槐山风云录》与《巫山烟雨录》仔细瞧瞧,此人笔力分寸有度,刚劲时如山岳压人,直教人喘不过气来,飘逸时如仙风拂顶,轻快的很。
我猜他本命该是书灵或者文豪墨宝一类,才能写出这等书卷。
若非槐山由我们几家宗门强权管理,换一个更杂乱的地方,此人当能赚得盆满钵圆。”
姜玉洲接过钟紫言递来的书卷,沉浸看了少顷,冷笑了一声,“这老东西,臧否古今,若是不知道他只一个区区练气修士,还以为哪家的元婴老祖得闲随意分析一域兴衰呢。”
庭间众人纷纷笑出了声,司徒飞鹏道:“姜兄,这万事知虽说名声不好,但信誉还是可以放心的,何况你家在槐山是什么地位?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写砸。”
司徒飞鹏如今已然变成一个中年苍发短须男子,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很深的印记,脸颊一面有浓重的红斑,使得他原本俊美英气的面容变得丑陋不少。
在场诸人里,钟紫言、姜玉洲和简雍都与他相熟,他一开口,姜玉洲也没什么好说的,只道:“且看他如何行事。”
钟紫言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温和看着司徒游方,“游方儿,你与自在儿此番表现不错,多年不曾见面,今日有此缘分,送你件小东西,日后好生修炼,争取早日结丹。”
一个紫檀木盒被钟紫言递了出去,司徒游方白衣黄带,面色秀气,腼腆斜视司徒飞鹏。
司徒飞鹏嗓子咳嗽两声,“拿着吧,钟掌门器重你,记下教诲,日后莫忘回报。”
司徒游方将东西收入手里,执礼谢过钟紫言。
说来也是好笑,这孩子和常自在年纪相仿,可样貌却比常自在俊了不止三五分,有时候钟紫言都怀疑自己器重的这位三代弟子是不是长的太着急了。
双方会面只短短十个时辰,钟紫言一行已经在这聚宝城呆了七八日,是时候得离开了,便冲司徒飞鹏道:
“我也该继续南游去招揽人手,你好生保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莫拉不开面子去藏风山,身体状况不好,就少走动,逮着空闲也可以去寿丘逛逛。”
司徒飞鹏苦涩笑了笑,“你自去吧,十七他们东游各地,说不准将来能帮你的忙,我这辈子算是毁了,希望将来游方和飞云能结成金丹,所有的寄托都在他们身上了。”
司徒飞云一直都是司徒飞鹏的血脉兄弟,只不过年轻的时候两人各站对立派系,自明月城一战司徒飞鹏受了重创,这些年才逐渐和睦起来。
钟紫言心底里对司徒飞鹏的遭遇是极其惋惜的,想当年他家第一次去断水崖与自己交集,司徒飞鹏何等英姿勃发,那时候他整个人透着锋芒毕露的气息,就像是旬日东升,好不耀眼,哪像如今苍暮平和,已经失去了与大道争锋的气势,这一切都源自明月城那场灾难。
人之命运,实在不可琢磨,当年司徒飞鹏在司徒家的地位比司徒礼还要高,可以说如果没有那场灾难,今日云河宗宗主很有可能就是他,可惜世事无常,大道绝路,说不尽的不得已,只能独自承受。
而钟紫言对此完全帮不上忙,其创伤若能医好,此时的司徒飞鹏或许早已经该结丹了,哪会还在筑基中期徘徊着。
带着自家五人离开升仙楼,钟紫言没有回头,直往槐阴河下游东面的地兵谷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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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升仙楼的司徒飞鹏再次缓缓坐在椅上,他身旁的司徒游方乖巧给自己的族叔倒茶。
“当年我曾嘲笑司徒十七小心思不断,专门去亲近羽逸打感情牌,几十年为了一个宗主之位披星戴月。
哪有想到,今日的我与他竟然没什么区别,都落得一个无法寸进的地步,终究还得将期望寄托在你们这些小儿辈身上,真是好笑。”
司徒飞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望着自己教授了二十来年的司徒游方,这孩子的性子太过懦弱,即便是今时身拥云河宗第二符门神通,依旧腼腆的厉害。
司徒游方见司徒飞鹏看自己,小声应道:“飞鹏叔放心,羽逸大哥怎么养十七前辈,将来您老了,我一定比他细心百倍侍奉您。”
司徒飞鹏仰头大笑,“我难道还怕没人养老?”
……
庭间寂静良久,司徒飞鹏逐渐严肃起来,面色有些苍白,“你如今已登筑基巅峰之境,但根基不稳,怕是结丹还有四五十年,那常自在与你一般岁数,观其气息平稳沉厚,明显是有积累的人,将来莫要生出攀比之心,永远要记住,自己只和自己比。
宗门里此时虽是风平浪静,但我预感,日后司徒羽逸回来,定然还要为宗主大位争夺一番,届时你也莫要掺合其中纠结,只管专研修炼,争取早日结丹。
时至如今,槐山局势早已不是我年轻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一两位筑基巅峰修士确实是头脸人物,可如今遍地都是筑基,以你的修为陷入争斗厮杀,一旦走火入魔,必会死于小人之手。
只有结丹成功,才是护佑宗门和族人最好的保障,可记下了?”
司徒游方点头答应:“记下了。”
“好,你顺道去看看那万事知如何撰写【聚将诏书】,莫真给钟掌门搞砸。”
司徒游方领命而去,司徒飞鹏呼了一口气,后背汗珠大冒,额头慢慢渗出小血珠,他赶忙吞下两粒丹药,才压下隐疾爆发的征兆。
起身退开门庭,索然无味走在廊道间,喃喃自语:“此番御魔城一轮守势,变算最后一次了,至此后,我便不再欠这片孕育我的修真宝地任何恩情,活到这把年纪,也该出去逛逛呢,不然这辈子多不值……”
如今的槐山,谁还记得他曾经是司徒业最器重的后辈,可惜人生如梦,多少荣辱兴衰,都已被历史漩涡席卷遮掩,再不见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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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城居民区最中央处,有一座万事亭,万事知万老头就在这里居住,此刻司徒游方正和善叮嘱着他,老头喝着小酒自信捋须:
“小前辈,您放心,天地之大,古今之变,万汇之赜,日星河岳,赋物象形,兵刑礼乐,饮食男女,于以发为文章,形为诗赋,其道万千。
区区聚将诏文,老朽明日便能写出来传遍槐山,到时候钟掌门只管坐在高台上考核人手,不怕没将可封。”
“那就多谢老道兄了,钟前辈此番聚将东征,那是咱们槐山的大事,能出力的自然都该出力,将来征战有成,咱们槐山修真界的名声定然能传遍东洲。”
司徒游方拱手执礼,他倒是没有因为修为境界高而对万事知生出丝毫轻蔑态度。
第503章 聚将旗(终)
槐阴河下游东岸这片地方,要比整个槐山其他区段都要广阔一些,原因在于它连通着去往晋地的道路,山石土木几乎都被开拓平坦无阻,还设有关卡监查来往人员,建制齐全。
这块地方当年也是王家的地盘,一甲子岁月变迁,此地主人换了又换,最后便落入地兵谷手里。
‘地兵谷’这三个字,是当年吴夲自司徒业手里分领地皮时取的名字,它是一座奇大的山谷外加周遭无数小庄园构成的,东岸下游这片地方修真人口三四万,地兵谷一家占了六成。
以炼器为生的势力,自然要选择合适的环境,而地兵谷内单是火矿和寒水池就有七八十座,这是吴夲看上这里的原因,也是‘地兵谷’这三个字短短几十年能在槐山享负盛名的根由。
站在云端上,钟紫言负手观望此间繁荣景象,庄园之间各色彩段和铁木晶石材料吸收着烈阳精华,那些都是实实在在的硬实力。
“方圆八百里,都教他家守的铁桶一般,怪不得敢大肆招摇,将炼器灵材大咧咧放在我们眼皮底下,吴夲真是有底气。”
章溴眼珠子冒光望着云层下方各家庄园里数不清的铁木晶石,好像是看到了无尽的财宝,虽有贪婪之意,也只能评点暗骂一番,它哪敢真下去抢劫一通,估计还没临地百丈,身子就被无形阵法切割成碎块儿了。
简雍温和道:“吴夲此人经商手腕亦不在我之下,咱们槐山地界如今七成灵器饰物以及阵盘器具都是地兵谷出产,近些年可教他家赚了不少,好在都是相熟之人,分化了这一块总比从晋地外流要强。
他家给御魔城和东面疆界每年供输的资源与云河宗不相上下,而吴夲手底下更是人才济济,数十位炼器一道的天才长期占据槐山各类炼器榜单,藏风平原历次大会,咱家盛年总得拉着脸来请那几位,厉害的紧。”
常自在点头指着下方某一处大红塔,“尤其是詹镔那小子,听陈大哥说,他仗着得了吴前辈的真传,人前趾高气扬,好在这次跟着掌门去天妖坑受了教训,该会老实一段时间了。”
钟紫言面色平静,听着自家门人弟子谈论着地兵谷的人物风景,仔细回想,似乎每一次来,都能见到这家势力天翻地覆的变化。
想当年吴夲不过一介散修,受司徒业器重抬举为同等量级的人物,明月城多年相处,南疆被魔物霸占以后又周转来槐山,不知不觉就成了多少小辈心目中的大能人物。
历史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人心就是在这些能人手里一次次流转消逝的。
沉思了良久,钟紫言自顾自笑出了声,陷进去地兵谷的发展中不可自拔,一回神想到自家的辛酸历程,似乎真要论起发展速度,还是自家恐怖一些。
周围人只以为他想到了什么好笑的,钟紫言也不多解释,只道:
“此地乃是我们最后一处要招揽精英的地方,自司徒业死后,吴夲与老祖的关系略有疏远,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年长,修炼时间愈发宝贵,正该珍惜时光。
日后的槐山,还是年轻人的,此番下去后,你们多去各处走走,我独自与吴道友谈谈。”
“是!”一行人纷纷回应,而后由苏猎驾着云舟往下降落。
******
三天以后,聚宝城中央广场。
人流涌动之间,男女肩踵摩擦推挤。
“别挤,给我一份。”
“谁吃了老娘豆腐?”
“哎呀,都有份,你们别抢啊!”
“赤龙门的聚将令,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
足有千余人围着中间三四个小童疯抢赤纹书章,那书章先头区域写着狂劲的大字:聚将旗。
不过半日时间,整个槐山修真界已经传遍了一份聚将募书,大部分人都知道赤龙门要搞大事情,而根据知情人士透露,这将是一场惠及整个槐山修真界的事。
书章写的是聚将旗,实际上人们更愿意称它为招募令,赤龙门首次面向槐山所有修真人士招募军阵成员,目标尚未透露,报酬却是惊人的恐怖,超出所有底层散修的想象。
利益永远是最大的诱惑,这份赤纹章书实体物件尚没有传到所有人手里,声明已经人尽皆知,甚至爆发了有心人拓印贩卖的局面。
此刻的聚宝城中央广场,散修们争先恐后的抢购那书章,仔细阅览其中文字,一个个读着读着心气激荡,神魂震颤,早先原本争吵的两人在读完后竟然生出惺惺相惜同仇敌忾的目光。
凡是读过书章者,无一不叫喊着:
“男儿在世,正该如此轰轰烈烈参与一番惊天大事!”
“谁说只有男人可以做,吾等亦能争那巾帼风采。”
“这事儿俺刘全有参与定了。”
“必须参加,一路向东,看看那濮阳河域及寿丘地界到底有什么瑰丽富景。”
“重点还是为我等后辈开疆扩土哉!”
……
一篇书章,尽然惹得所有人兴致勃勃,生出无尽的雄心壮志,聚宝城升仙楼最顶层,赵良才一手摸着自己大腹便便的肚皮,一手拿着赤纹书章沉静看着:
“……
好一个,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生如蝼蚁惜薄命,大道东流跃龙门。
书此章者,真乃百年难遇的文脉魁首,单这四句就教多少傻愣散修不息堵上性命去抛头颅洒热血,钟紫言真是找了一柄好匕首啊!”
站在他身后的赵良晨早先看过这书章,此时静静候在赵良才身后,也不敢多说什么。
“万事知此人,你即刻花时间多去交往一二,将来咱家的生意说不定也需要他帮忙呢。”赵良才吩咐。
赵良晨拱手领命:“是,师父。”
而后出了房门。
赵良才将赤纹书章收入储物戒内,来到窗前望着中央广场上的人流,羡慕道:“不出三日,槐山万千有志之士必会如鱼流一般涌去藏分平原,这一次,再也没人能阻挡他们发展壮大了。”
第504章 时运不通人自求
浩荡人流参差不齐涌向藏风平原,如星如雨,持续了七天七夜。
谁也没有想到,一篇聚将书章竟然能鼓动槐山数万有志之士,甚至以往那些恶名昭彰的散修也集群如蝗前赴后继。
与之相对的,万事知的大名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槐山,一个微不足道的练气期老头蒙钟掌门赏识,凭一篇华章名扬此间数十万人心头,可谓百年难遇。
星夜里,前半夜蛙叫蝉鸣,过了子时,天际雷声响起,地面万籁俱寂。
藏风山炼丹堂偏阁,窗门半开,内里有一位老者伴灯夜读,手中捧着那赤纹书章,其面容枯瘦,白发苍老,身骨纤薄,眉心丹沙已深入灵台,眼神中时而精光闪烁,时而振奋不已,时而又苦涩晦暗。
待到窗外大雨滂沱,冷风吹进屋中,他哀叹一声,拿着书章走到窗前,本还想再看看,终究是没了勇气,又将书章放在窗台木桌旁,负手望着漂泊大雨,天光无色,乌云遮盖了明月,更使得此间氛围幽邃孤寂。
赤龙门能长居在炼丹堂偏阁的人少之又少,而这些人中横生白发者,更是只有一位,站在窗前的老者不是苟有为还能是谁。
他兀自神游回忆着书章的内容:
凡人之序,难逃生老病死,修士之序,难逃天人衰亡。
天地有常用,日月有常明,四时有常序,鬼神有常灵。
天宝日月星辰,地宝五谷金银。
家宝孝子贤孙。国宝正直忠良。
吾辈修真,可能逃脱天地规矩?
合天道,则天府鉴临。合地道,则地府消愆。合人道,则民用和睦。三道既合,祸去福来。天地和,则万物生。地道和,则万物兴。父子和,而家有济。夫妇和,而义不分。
时势不可尽倚,贫穷不可尽欺,世事翻来覆去,须当周而复始,此理仙凡并无不同。
上古周国有东郭士,书生也。
东郭弱冠时,常居弱水西畔,朝投僧寺,夜宿破窑。布衣不能遮体,饘粥不能充饥。上人嫌,下人憎,皆言其之贱也,其曰:非贱也,乃时也,运也,命也。
其后登高及第,入中书,官至极品,位列三公,思衣则有绮罗千箱,思食则有百味珍馐,有挞百僚之杖,有斩佞臣之剑,出则壮士执鞭,入则佳人扶袂,廪有余粟,库有余财,人皆言其之贵也,其曰:非贵也,乃时也,运也,命也。
蛟龙未遇,暂居云雾之间。君子失时,屈守小人之下。命运未通,被愚人之轻弃。时运未到,被小人之欺凌。初贫君子,自怨骨格风流。乍富小人,不脱俗人体态。
汝以为,天时可有正序?
生平结交惟结心,莫论富贵贫贱。深得千金,而不为贵,得人一语,而胜千金。吾皆悼追无恨人,富贵须当长保守。
昔年苏禹积弱,屡屡出入槐阳,同门憎,兄弟恶,常有人欺,然时运反转,金丹结成,苏门虹彩三年不绝,同门各个跪拜,族兄亲自斟酒,苏禹本是旧苏禹,昔日何陈今何亲。自家门徒尚如此,何况区区散修徒,抑犹未也。
文章冠世,儒门道祖尚厄于陈邦。武略超群,道门神公曾钓于渭水。
上古圣贤,不掌阴阳之数。今日儒士,岂离否泰之中。腰金衣紫,都生贫贱之家。草履毛鞋,都是富豪之裔。
先有贫贱,而后有富贵。先有小壮,而后有老衰。
人能学积善,家有余庆。青春美女,反招愚独之夫。俊秀才郎,竟配丑貌之妇。五男二女,老来一身全无。万贯千金,死后离乡别井。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满腹文章,到老终身不第。或富贵,或贫贱,可是皆由命理注定?
若天不得时,则日月无光。
地不得时,则草木不生。
水不得时,则波浪不静。
人不得时,则命运不通。
若无灵根本命,岂能修真炼道。
一生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凡尘俗世,蜈蚣多足,不及蛇灵。雄鸡有翼,飞不及鸦。马有千里之驰,非人不能自往。人有千般巧计,无运不能自达,何比修真?
此上开篇之章,乃吾论运于己比对,而今次得贵人招用,撰此聚将诏文,正为我槐山修真同道广开运势龙门,且观后笔:
既识运势,自该知晓招运之人非龙凤不可称之,当今世上,槐山修真之士何止十万,可知谁是龙首凤冠?
其人年余花甲入庚子,一生道法无人敌,早将金丹吞入腹,半点不输命里人,正是赤龙钟掌门。
其本东洲濮阳人,前门覆灭飘零来,五十载坎坷镇槐山,谁敢多言羸弱派?
今布万人聚将令,尽招志士入云舟,可有英豪敢应召,奔赴东境挣前程。
天之大势,于我辈生人勿遇,人之大势,凭火眼凝炼本真,一生修道为哪般,轰烈激荡乐无穷。
……
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生如蝼蚁惜搏命,大道东流跃龙门!”
心头阅尽书章文字,苟有为一直呢喃着那句:人有千般巧计,无运不能自达。
在那些不能起舞的日子里,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懊恼痛恨自己没有早早觉悟,致使半生浪费时光,如今修为不得寸进,徒呼奈何。
这一篇聚将令若是早六十年教他看到,何至于漫长的岁月里蹉跎多时,而今,终究只能跟着叹上一句:
“时也,命也。”
掌门东征在既,而凭他苟有为如今这点修为本事,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窗外雷雨交加,电闪雷鸣,白光时不时恍过苟有为的脸,他的目光在黑暗中变得越来越坚决,好像要在最后的日子里做一件特别重要的决定。
待到雷雨声消,清晨到来,一封书信摆在桌上,人影已经踩着露水离去。
五十年了,他终将去面对自己心里恐惧的东西,并与之一战。
第505章 万众参军
晌午时,藏风山从山脚通往万人广场的上山大道,人头攒动,杨柳参差。
无数武装齐备的散修以及各大门户子弟不约而同遥相呼应,即便是以往的仇人,此时也大都暂缓怨结。
知客亭的弟子只管慧眼如珠盯着进入山门的人,他们已经放弃一个个细致盘查,人实在是太多了,好在有自家老祖宗负手站在跟前,料谁也不敢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冒充身份。
老远处背着墨绿长刀的刘小恒火急火燎驾驭云舟飞来,拉着李长歌赶紧落在地上插队入了人群,临近山门屏障时,刘小恒眼睛一亮,离着还有十多丈呢,直接穿越人群,蹦到知客亭下老人家面前,把腰躬了九十度:
“晚辈刘小恒,见过陶老前辈!”
陶方隐捋须轻笑:“嗯,你也来了?”
刘小恒浑身一震,他以往只和这位老人家搭过一次话,没想到还能被记住,真是三生有幸,真挚热切道:
“生如蝼蚁惜薄命,大道东流跃龙门,钟掌门一篇聚将令召动槐山英豪,晚辈自是中了他的魔咒,不走一遭东方,哪配活在世上!”
“呵呵,倒是有志向,快快上山去吧,以你的本事,谋一个百人军阵之主绝非难事。”陶方隐慈祥捋须笑了笑。
刘小恒浑身像是抖身无尽的力量,能被这般泰斗人物看好,说明自家能力确实值得炫耀,那更得自信些,“好嘞,百人太少,五百人勉强够晚辈胃口,先行去也!”
拱手把,冲远处李长歌招手,自己很快走到藏风山门护山屏障下,而李长歌先是赶在陶方隐身边见过礼,后又稳步走来,难免被刘小恒嘟囔嫌弃:
“教你快些,一直慢吞吞的,一个破妓院有什么好管的,家里那几个老家伙不是还没死绝么?磨磨蹭蹭,我看你以后也成不了什么事。”
李长歌只自顾自往进走,也不气恼刘小恒埋怨他,二人从小到大都是死党,一个性子强,一个性子弱,都互相习惯了。
插了别人的队,自然受诸人厌恶,但排队的多是散修,惹不起他们这种有势力的,只能敢怒不敢言,刘小恒上山之前冲身后的散修们喊:
“诸位,对不住了,我与钟掌门有约,赶时间,过两日排兵布阵时,你等若是找不到得力统领,可来我帐下听令,只要提起进体抢队之事,必然收留。
哈哈哈,走……”
而后推着李长歌步入山门护山屏障。
二人入了藏风山,大道弯曲有限,自下往上能看清数百人在自家前辈,刘小恒左瞅右瞅,遮眉眯眼,良久后指着东北台阶向上走的高冠道袍背影:
“看,那人可不正是高大脑袋?追上他。”
李长歌顺着他的指示望去,果然见那个人极像亨通道观的观主,而后便随他一通疾赶两步。
“高观主,留步。”
已经走到半山腰的高鼎正在为前两日钟紫言交代的筹军舟任务发愁呢,冷不丁听身后有讨厌的声音叫唤自己,邃厌烦回头,见是自己平日里最讨厌的刘三刀,心头怒气不打一处来,隔着老远距离,恶狠狠瞪了一眼,“你聒噪什么?”
这世界上人与人的关系挺奇妙,有些人天生就是护看不顺眼,但内心深处又不是那种瞧不起的感觉,就是觉得对方是个恶心人。
刘小恒在高鼎眼中正是这样的存在。
那二人继续追来,高鼎也不至于不理他们,自顾自弯头继续慢慢悠悠上山,没过多久肩膀就被姓刘的拍搭了一下,耳中传入:“老高,见了老朋友也不等等,上个月咱还是生死战友,这个月就把你曾经的队长恩人忘了。”
高鼎没好气回应:“刘三刀,你有没有弄错?在下面多次危机中,是高某三次救你小命,还在这耳和我称兄道弟,你什么东西。”
刘小恒一点也不气恼,赶忙赔罪:“”是是是,高观主你确实是俺老刘的恩人,消消气,我这么火急火燎,还不是想问问你情况?
你家是赤龙门倚重的十家盟友之一,应该能得到不少内部消息吧?
高鼎阴阳怪气,“钟掌门前些日子游访槐山,难道没去你那里?”
刘小恒讪讪笑了笑,“自然是去啦,但这不是想着高老哥你本事大,能获听一些内部消息嘛。”
伸手不打笑脸,何况刘小恒的确是变老实了一些,高鼎思索了片刻,道:“消息倒是有一些,但无非是聚将令中提的那些下沉讯息,真要听什么核心机密,我哪里知道。”
“嗨,你说说嘛,从此番人数、时长和他家决心这三个方面?”刘小恒引导着。
高鼎酝酿了片刻,一边继续走一边开口:
“要算人数,我估摸怎么也有一万五千人,这个数还是我四日前来时,册子上记载的数儿……”
说着,回头扫视了山下还在源源不绝进来的人,接着道:“再加上这几日的,两万人应该没有问题。
你二人来的晚,根本没见过第一波报名参军的,清一色全是云河宗和地兵谷弟子,每家两百精英,连赵胖子那吝啬鬼在第二日也派来一百二十位,他那宝贝小徒弟赵有钱更是被塞在了队伍里。
参战金丹里,单是我知道的,便有四位,这四位中,有两位我连听都没听过。
余下次一等的势力,例如鹰眼草台和阴卒墓地,每家各派了七十位,话事人早放了话,一定会亲自支持赤龙门的大业,你以为这是儿戏?”
刘小恒吸了一口凉气,“嘶,钟掌门的号召力真是恐怖,若是他家成心想谋槐山霸主之位,我怕云河宗根本不是对手。”
“嘘,这话可不敢乱讲。”
高鼎指了指北面高台上半躺着睡觉的常自在,原来不知不觉三人已经快到了万人广场。
正在这时,刘小恒眼看着躺在高台上睡觉的常自在猛睁开眼,一溜烟飞下山去。
第506章 好大胆子
藏风山下,一身着青色碧水袍的年轻男子御剑落于人群队伍外,周旁没有一人能感知到他的修为,除了容颜俊逸出尘,似乎也没有其他奇异之处。
他四处瞅了瞅人影,见上山的队伍排的老长,一时间脸上满是振奋之色,在原地呆木望了望,东方一朵白色云莲飞浮而来,正巧印入他眼中。
那白色云莲上站着一位清秀的年轻僧人,月白僧袍,眉心红点,散着筑基巅峰的气息,给人祥和宁静之感。
“和尚,这边!”沈宴冲天上的年轻僧人招了招手,那僧人眸子灵动闪烁,也看到了他。
二人汇合一处,年轻僧人执了佛礼:“沈兄,多年不见,你竟已然结丹,真是可喜可贺。”
“嗨,陈叔说我资质厉害着呢,现在结丹已经丢了我们家的脸,这次若非撒泼打滚,哪肯放我出来。”
沈宴甩了甩袖口,围着菩提转了一圈,“嘿,你这卖相确实不一般,干干净净,白白嫩嫩,比女人还好看。”
菩提面色略有变化,三息后,回应:“沈兄也一样。”
沈宴当场哈哈大笑,竖起了大拇指,又问:“听说你一直在晋地游历,我咋没见过一面?”
“也许是时机不到?”菩提睁着眼睛纯真回应。
“呦,这做派果然是得道高僧呐,鹿王庙的老和尚是不是已经把位子传给你了?”
“还没有,贫僧的师父尚且健朗。”
“啧啧啧…”
二人聊着开心,不知不觉一炷香过去,自藏风山上冲下来一个憨厚的中年模样男子,眨眼间来到二人面前,弯腰执礼:
“常自在见过两位兄长,有失远迎,还望莫要怪罪。”
沈宴轻轻拍了一下常自在的肩膀,“常小子,你这罪可不轻,让两位哥哥等这么长时间,将来给你家出力,我可是会用偷懒来回馈的。”
常自在挺直身背,欣喜道:“沈大哥,菩提小师父,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日思夜念,真想你们。”
菩提和沈宴一同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常自在,面上皆有满意欣慰,当年他二人是谢玄至交好友,每每做事,谢玄时常会带着还是一个小胖墩的常自在,四人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如今赤龙门要东征,常自在私下发信求到这两位头上,他们哪有不来的道理。
“我家老祖宗就在知客亭,咱们先去拜见他,然后上山去见掌门,他如果见到您两位,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
沈宴和菩提相继点头,三人穿过人流,走近知客亭间,陶方隐早已经发觉了他们,此时受了礼拜,捋须笑着挥手:
“都长大了,哈哈哈,先上山去罢,晚间与你们长谈。”
三人暂别老人家,很快穿过护山屏障,一路上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到了万人灵场。
“哇,这么多人,这次你家的阵仗可真大,怕是这段时间钟掌门是槐山风头最盛的人哩。”
沈宴望着万人灵场间数不清的人影,那些人影闲散分立各处,悠哉悠哉,没有特别肃穆参军的样貌,但都精神奕奕,显然心底里都存着某种决心。
常自在摸了摸后脑勺,“这边走,带你们去见掌门,他最近一直在忙,操劳过度,精神疲乏,门里上上下下都有些担心。”
三人顺着边道径直去往藏风偏殿,路过好些人见了常自在都礼敬有加,这让二人愈发对这位昔年的小朋友刮目相看。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脾气古怪时常哭鼻子的小胖墩如今竟然成长到这个地步,体内的灵力甚至比菩提还要厚重,想必整个赤龙门也没几个人比他强。
来到偏殿门口,常自在先探头进去观望,还没反应过来,里面温和之音已经传出:“进来罢。”
这下省了禀报的时间,常自在做手势请二人进入,沈宴和菩提跨过门槛,里面那个两鬓微白的中年人与三十多年前的样貌差别并不大,只是伏在案几阅览玉简的面容在光阴的洗刷下,终究是沧桑了少许。
“沈宴见过钟掌门。”
“菩提见过钟前辈。”
二人相继拜礼,三息过后,钟紫言沉浸在玉简中的心神全都抽出来,抬头一看,眼神瞬亮,当即起身自案几内转出,临近拍着二人肩膀,嗓音温和:
“好啊,英姿勃发,清逸正神,你二人真长大了。”
对于沈宴和菩提来讲,面前这中年人是他们极其亲近的前辈,在他们还年少的时候,不止一次受这位前辈友善教授,多番照料,亲似叔伯长辈。
赤龙门早以前是什么情况,沈宴和菩提是很清楚的,多年来,这位前辈以一人之力带领着不多的门人弟子自微末中崛起,任何一个知道创业艰难的修士都不会不敬佩这样的人。
更难得的是,这位的脾性和良善程度广受好评,帮助的小门派数以十计,是真正的仁德慈蔼,术道兼备的豪杰人物。
为这样的人效力,沈宴和菩提心驰神往。
双方一番闲聊,临了时,钟紫言握着二人的手,“玄儿能结交你们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分。
可惜缘深福薄,终归没法消受,他身化剑魄传予自在儿,还望你二人多多帮扶,我门中往后几年都将处于征伐状态,你们上了战场,凡事以保命为先,切莫好勇斗狠,白白牺牲了性命。”
“省得。”
“您放心。”
二人一一应承,钟紫言最后怅然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等三人临出门前,钟紫言对菩提补了一句:“在门里住一日,明日你早些启程,去鹿王庙多于正觉大师呆一呆,哪有一回来不看师父先跑来别家门楣做客的道理。”
菩提歉疚应承,他的确是直接从晋地回返的。
等到殿里没有人声,钟紫言拿起那份苟有为留给他的书信,内里的言语倔强笃定,令他这个当掌门的甚为惋惜。
苟有为提早一个人独自回返清灵山,要为门里尽最后一次力,这事提起来,不得不令人无奈痛惜。
“你好大的胆子,连沈宴都敢诓骗来参军。”冷漠的言语突兀在殿中响起。
钟紫言瞬间自忧愁的心境中回神,抬头一看,那道黑衣冷酷的身影差点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