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仇怨牵结
根据当日天煞门潘震的行举反应,他们一行多半费了很大功夫才寻入黑狐地宫,通过里面那么多的僵兽邪物也可以知道他们打到第五层的确付出极重的代价。
外加自己一行还杀了两位天煞门筑基,那潘震若是知道谁在与他作对,铁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而钟紫言想的正是将这祸水泼在紫云山头上,这样一来,己方不需要损失一丁一卒就可以闹的紫云山不得安宁,即便无法覆灭,也必然元气大伤。
通过什么法子泼祸水呢?
就通过【血煞神函】。
这里面十一门术法,一门总纲,十门四阶秘术,只需单拎出去一卷,自能引起天煞门与紫云山的争端。
钟紫言豪不怀疑【血煞神函】对天煞门的诱惑力。
他当下将里面术法一门门精细看过,直感叹创出这套秘术的血煞子真是惊才绝艳,天纵之才。
其中关于煞力的构想和运用之法千般通路,万流归一,简直和灵气几近能相抗衡。
怪不得天煞门弟子各个能以一敌三,都是占了少有人能抵御煞气的便宜。
入神研究,不知不觉窗外光亮泛起,天色渐明,钟紫言收了血煞神函,负手来到窗前,心道:
“这一套秘术修习越深,对身体损害越大,人之心性复杂多变,善恶难定,煞气侵蚀心窍只会越来越向深渊迈近,连血煞子本人都入魔道消,他这后辈门徒能延续八百余年,实难置信。
那潘震堂堂金丹修士,行止间鲁莽少思,想来受这血煞类术法影响颇深。
而我因早前际遇修得这副不惧煞力的体魄,天又授来化煞神通以及奇特本命,正是此宝函最佳修炼之人。”
他只感觉,这世间的事,冥冥之中,总有机运牵绊。
望着朝阳缓缓升起,心中定了计策,便将陶寒亭、常自在和青松子唤来商议。
一番讲说,青松子捻须道:“不瞒钟掌门,老夫昨夜也想过这条计策,这样一来,省了我等很多事。”
“可是这么做,宝庆那憨货多半要吃苦头!”常自在哈哈大笑。
宝庆子常去黑狐岭是人尽皆知的事,外加这一段时间他两次前往黑狐岭,若是事情真的爆发,紫云山很容易查到他头上。
陶寒亭冷笑道:“拿了咱家那么多灵石和寒煞珠,坑他一次又如何?”
钟紫言度步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三人姓名和根脚他不知晓,只是青松老哥广为人识,真要是查起来,很容易惹祸上身。”
青松子摆手道:“不碍事,老夫行踪少有人能把握,今次帮着三位做罢,自会找一处好地方潜心结丹,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回。”
“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将李连英唤下来吩咐罢,前往天煞门做事。”常自在最喜欢出门游逛。
钟紫言则制止道:“不急,等那二人主动下山见过一面后再动身。”
四人在客栈里呆了两日,第三日午前,李连英带着宝庆子寻来答谢,摆下酒席欲要深入结交。
那胖子许是在山上受了金丹老祖的嘉奖,红光满面豪气冲天,酒席里应承着要介绍钟紫言当紫云山客卿,他哪里能想到,不久后自己就要倒大霉了,而始作俑者正是当下人畜无害推杯换盏的清风老哥。
酒席散场的时候,宝庆子已经喝高了,摇晃着举起酒杯又敬向钟紫言,钟紫言抬手压下他:“宝庆道友不可再饮,这【灵光酿】后劲太大,怕是晚些时候你消受不住,得拿药来压,一顿酒宴反倒闹的不舒服了。”
“清风老哥开什么玩笑,俺的酒量在紫云山众位师兄弟里那是排的上号的,来,干了这一杯,多谢老哥教俺发了一笔财,连史膺师叔都对俺刮目相看,真是痛快!”
宝庆子一张嘴就喷着酒花颠晃,踉跄之际又干了一杯。
钟紫言双眼微微凝起,饮罢最后一口,“宝庆道友,近日山门若有异闻,贫道建议你外出一段时间。”
宝庆子晕乎乎趴在地上傻呵呵呢喃:“什么?你说什么?”
众人看他样子,已经醉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常自在笑了一声:“死胖子。”
示意李连英换个地方说话。
没过半柱香时间,李连英回来驾着宝庆子离开客栈,四人旋即退房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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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大雪盖满寿丘北境,年近十一月,紫云山北几千名身穿血红甲衣的天煞门弟子兵临山外云层。
为首两位金丹中,一人身披血红长袍,手拄血色长刀,另外一人乃是位极其妖艳的中年妇人,红唇血发,一语不发。
披血红长袍的那位中年男修,正是潘震,只听他提声怒吼:
“史膺,劝你速速交出我天煞门至宝,否则老子一声令下,教你紫云山血流成河!”
紫云山护山屏障大开,一道金丹身影闪现出来,他手里提着已经被打成猪头的宝庆子,白眉细长紫袍披身,凝目道:“史某已经解释过两次,我紫云山并未拿你天煞门秘法宝函,这其中有人从中作梗,你缘何不肯信我?”
不等潘震开口,他身旁的妖艳的金丹女修冷声怒气,“你以尸爪杀老娘爱徒陆鳕,这事也能狡辩?”
“史某所炼宝煞体确实对血煞有所抵抗,但史某堂堂金丹,还不屑欺负一个晚辈,你莫再血口喷人。”史膺亦冷眉相对。
金丹女修剑指宝庆子,“这狗东西受我天煞门煞咒,你尽还能扭曲实情。”
随后她对潘震道:“老六,莫再与他废话,攻山!”
对面史膺提着宝庆子又气又无奈,他连搜魂术都用了,可惜即便是看清了陷害自家四人的面貌,也难再解释给天煞门的人听,因为他能肯定,除了唤作青松子的筑基修士,其他三人都不是真面目。
如今宝庆子神魂受创,再经不起一次搜魂术,相当于死无对证,虽然他人还没死,但这个样子和死了也没区别。
“你等恐怕不止是来寻仇,还存着夺我紫云山的幻想吧?既然要战,便战上一战!”史膺转头消失在天煞门众人视野内,随后紫云山护山屏障紫光大盛。
遮天蔽日的血煞云雾顷刻包住此方天顶,离着紫云山四座山头的山尖上有四道身影站立静观。
青松子笑道:“总算是将这两家的仇牵起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南下了?”
钟紫言叹息:“可惜我宗门实力积微,若不然哪需要费尽这番功夫。”
常自在召出葫芦,跳上去对三人招手:“还不赖,累了这么长时间,杀了那个陆鳕,紫云山真要是能全抗下去,只能怪他家命好。
咱们走罢,给李连英一些时间,来日整备大军再返此地,必能攻破他家山门!”
第418章 牧野马林
云端之上,冷风飕飕,四人站在葫芦上向下看去,大雪飘降,山川水岭皆是黑白之色。
“稍一思量,此番出来已经度了将近两年,掌门,咱们规划的日期怕是不够了。”常自在端坐葫芦前半面,望着寒冷的雪景说道。
自槐山东返的时候,他们本打算最多外出三年,而现在细算日子,一大半时间都过去了。
钟紫言身披一件赤纹狐裘,捋须笑道:
“推迟几年亦不要紧,槐山局势稳定,门里又有师伯坐镇,小一辈儿郎各个头角峥嵘,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磨砺磨砺,没我管束,他们该是兴乐之态。”
“您这意思,一但回去免不得收拾他们?”常自在嘿嘿回头。
四人哈哈大笑,青松子拘着泛黄的双手微微晃悠,少顷不好意思道:
“本打算帮几位迈过紫云山这一局,老夫便自行去准备结丹材料,没想到钟掌门如此器重,竟愿意同来帮老夫,真是恩情难报啊。”
常自在摆手惬意吐了一口酒气,“我说老头,您老人家和咱们一起做事也有大半年了,怎的言语间还是这么生分,掌门要帮您这一趟,还是想着您要是真能结丹,可得给我门中多出些力。”
青松子尴尬笑了笑,赶忙回应:“这个是自然的,老夫空活两百余载,到现在几乎没什么朋友了,此番与几位一同历险,受了几位大恩,若真有幸迈入金丹大道,自该涌泉相报。”
“这才对嘛,我们家就需要您这样的人才,说说呗,结丹所需灵物还缺什么?去哪里找?”常自在问。
青松子看了看钟紫言,钟紫言笑道:“需要何物,老哥尽管说来。”
青松子望着云层下方还在风雪飘降的大地,指着东南方向道:“划分寿丘南北地境的就是这条鹰愁水道,我等离开紫云山已过七日,按照这个速度,往东南方向再飞十五日就能到达神狐山,我打算在那里租一处四阶洞府结丹。
而在此之前,有一样辅助木灵根修士结丹的灵物存于牧野马林,其位置在鹰愁水道以东源头八百里外,幅员辽阔,距当下约有两千里路,很快就会到。”
“牧野马林?就是你早前说过无数练气散修盘踞之地?什么宝贝?”常自在好奇连问。
青松子颔首点头:
“不错,黄鸟宝库养金丹,翠云竹海养筑基,牧野马林正是那处养练气散修的地方。
那里有数不尽的灵台马,苍黄草滩,万千溪流,一到三阶的灵物时有出世,小灵地遍及地下虾洞,稍大一些的灵地矗立各个谷口山道。
啊~可以说是地沃灵盛,物产极丰,所有低阶散修但凡能去到那里,成长起来以后都会为自己曾经在那片地方呆过而满怀幸忆。
而我需要的东西,正是牧野马林万千溪流地底支撑虾洞的天青木棉,要至少超过八百年的天青木棉才可以为我抵消一部分结雷伤害!”
三人听罢,对牧野马林的兴趣一下子提升了好几成,陶寒亭皱眉道:
“天青木棉?那不是炼制三阶清神灵丹【冰心丹】的材料么,还有抵御雷劫的功效?”
钟紫言也知道天青木棉,甚至在藏风山黄龙殿见过一次,那是一种散发着浓郁木灵生机的白色花根,每一个天青木棉的样子都不一样,有的如小苗初生,有的如老树残根,还有的是蒲丝花的样子。
天青木棉是天青水沱树的枝干结生物,之所以不能算果实,是因为它不具备任何果实该有的效用。
陶寒亭的问话好似触及到了青松子最最隐秘的秘密,他像是防恶贼一样,即怕得罪面前的三人,又怕这三人把自己给劫掠了,小心翼翼讪笑:
“这,这是老夫亡母传下来的法子,我断定确实有用。不过,嘿嘿……”
常自在翻了个白眼:“这般吝啬,你这老东西有什么值得教我的最好都教一教,不然你此番结丹失败,生死道消,两百余年的修行见闻,秘法参悟,岂不是没人传承?多可惜,莫非还想着带到下一世不成?”
见青松子确实不愿意说,为难来去甚是难受,钟紫言笑着解围,训斥常自在:“青松老哥自然也该有些独门秘术,若是全教了你,你还想拜他为师?”
常自在睁大眼睛鄙夷道:“拜他为师?掌门你可莫开玩笑。
就这老小子,真敢与我决斗的话,我十招内打的他抱头鼠窜。”
钟紫言赶忙瞪了常自在一眼,“你这么大能耐,要不要去斩一头金丹凶兽回来?”
常自在懒洋洋灌了两口酒,假装眯着眼睛睡过去,不好意思再挤兑青松子。
四人一时无言再谈,一路行去,到了晚间随意找了山洞休整,陶寒亭突然道:“也不知紫云山现下如何,咱们苦心耗费好几个月谋算他家,真希望天煞门一举灭了紫云山。”
钟紫言问青松子,“老哥,你以为那一场战斗谁会胜,谁会负?”
青松子捻须道:“血煞门虽然实力强悍,但紫云山存立多年,护山阵法料来没那么容易破去,老夫以为,很可能斗个两败俱伤,难有胜者。”
常自在插嘴道:“可惜了宝庆那个憨货,被收拾的不清,好在没死,日后还有希望。”
这一场谋算里,四人最庆幸的就是没把李连英牵扯进去,不管是他本人走运也好,还是实际没牵扯到也好,总归是好事。
陶寒亭却不认为宝庆子有什么无辜,“他家当年谋算我宗,这宝庆子既是紫云山一员,自该承担一些苦痛,没将他当场杀了祭奠我宗同胞在天之灵,已经是掌门仁慈了。”
在陶寒亭心里,以往凡是给赤龙子弟带来灾祸苦难的,以宗门名头为始,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死。
钟紫言则没有那么深的戾气,“宝庆确实受了牵连,我已教李连英想办法多多关照他。
日后我宗收服紫云山时,他们还可以继续在紫云山做事。”
“掌门想的周全,真要到了那一天,我可得好好欺负欺负他。”想起宝庆子那副猪头模样,常自在总忍不住想笑。
钟紫言点着指头数落笑了笑,自语道:“紫云山一局,真要说有什么遗憾,还在没能揪出当年设伏劫杀师父谢安一事上,只可惜凡事没法太过,只能先放弃了。”
休息了一夜,四人再上葫芦往牧野马林飞去,在第三日风雪遮天的傍晚终于到达目的地
牧野马林并非一片林子,而是超过十几万里的平原山谷群,因为多树多马,才被唤作‘牧野马林’。
四人费了半个时辰找到一处开放谷市,随意找了一家供茶加住宿的茶楼准备入住,一入一层大门,吵吵嚷嚷的声音顿时入耳,只听一声嘹亮嗓音喊着:
“诸位看好了,这是我们三兄弟此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逮住的灵台兔,看看这翠玉耳,再看看这霞云腿,瞧瞧这肥嫩的身段儿,用它来诱惑苍风狼,李某保管你们能抓到属于自己的苍风狼坐骑,来来来,都感受一下,都看一看,想不想像蛮舞军那么神武?”
说话的人瘦瘦高高,披着一件厚厚了黑鼠裘,粗糙的露出里面穿着的三色道袍,背后背着一柄玄铁剑器,瞧着不伦不类,既像暴发愣子,又像乡野地痞。
钟紫言捋须呵呵一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又遇到这三个兔崽子。”
第419章 野马谷市
在茶楼一层大声吆喝的这个年轻人正是李陌方,近一年不见他,整个人显得壮硕了几分,面皮上的市井气重了不少。
常自在正想着走过去拍一下那小子的脑瓜,钟紫言连忙拦住,让几人站在外围找个空桌先看一看。
整个牧野马林像当前脚下的这种开放谷市至少有上百个,这里人员杂,规矩少,小商小贩的生存空间很大。
青松子对三人小声讲着:
“大部分在这片地域生存的修士多少都有一些经商本事,人们互相之间希望对方信守承诺,希望彼此知道‘交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希望将互惠互利作为牧野马林修士的行事原则。
东洲很多地方的人以为寿丘的乱是全地域性的乱,事实上并非如此,一个奇怪的现象是,本来应该最乱的底层区域牧野马林非但没有那么乱,反而无声之中运转着某种‘和平’的秩序。
这其实很好理解,只有牛羊才会成群结队,而猛虎向来独行。
因牧野马林地域无法诞生强大修士,很多人一旦修炼到筑基就会离开,留下来还厉害的那些家伙会欺负弱小的人,收刮他们的灵石和其他资源,这种事一旦发生的多了,总会有一些散修站出来连接普通人抵抗,千余年发展至今,打打杀杀多了以后,很多人厌倦这些把戏,有智慧的人就想出用荣誉文化来约束这片地域。
信用、仁义、荣誉,三者结合而成的‘仙侠名士’传闻越来越多,其中尤以蛮舞神廷和东方真人的精神最被这片土地上的人推崇。
当下这位小兄弟所干的事,正是当年东方真人年轻时候的本职行当:在茶楼当商贩。
不过他显然像个市井痞人,而东方真人的行举更像仙侠名士,只可惜他已经仙逝很久了。
”
“哦?”钟紫言和常自在都对这片地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使得这里的人能按照某种体面的秩序生存的那些修真先辈。
“蛮舞神廷这人,听你提了好多次,现下既然还活着,咱们不急着探讨,我想问的是,听你的语气,似乎那些仙侠名士中,你最推崇的是‘东方真人’?”常自在兴致勃勃看着青松子。
“当然,因为老夫小时候也极崇拜东方真人!”青松子捻须回忆,露出了少有的柔和微笑。
钟紫言道:“那便讲讲这东方真人有何出奇。”
在钟紫言以往的很多见闻里,越是底层修士群体,生存越艰难,人物关系就会越混乱,仇恨无处不在,因为人最容易变坏。
而这里,似乎不同。
当青松子即将开口之时,茶楼一层东北角柜台前突然有一个小身影诧异惊呼:“清风真人!”
这令在场的五十余位散修齐齐向着那个小身影眼神所看的方向看来,集中点正是钟紫言这一桌。
清风真人是谁?没人知道,但有人这么一唤,众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店里来了四位看不清修为的前辈,那绝对是筑基修士无疑了。
李陌方愣在原地,正在台下提着一只灰毛兔子的陶沅鸣也欣喜低呼:“三爷。”
牧野马林养练气,此地练气修士遍地走,筑基修士却不太多,钟紫言四人的修为这一帮人根本看不透,他们纷纷拜礼:“见过四位前辈!”
钟紫言没想到这些和他们没有任何瓜葛的散修竟然会主动打招呼致敬,一时有些不解,倒是常自在哈哈大笑,抱拳轻晃,“不必多礼,在下常岩,自翠云山而来,专程见见我这几位小朋友。”
他说的几位小朋友,正是李朱陶三人,而他的爽朗更赢得了那些练气散修的敬重。
钟紫言这才反应过来当下是什么情况,也就在这一时刻,他忽然理解了一点牧野马林的规则气氛,这里的底层散修们透着一股乡野豪侠之气,他颔首微笑,“贫道清风子,要在此处叨扰一些时日,诸位自便。”
那些人见朱明空蹦跳着去到被唤作清风真人的桌旁,人家前辈们找小朋友叙旧,他们就不好再过多攀话,又将目光转向卖兔子的李陌方身上,李陌方颇为为难,他正卖到紧要关头,可那三位前辈就在当场,不去行理有失诚意。
为难之际,见清风真人笑着冲自己点头,李陌方一下子松快开来,继续讲着:
“李某这次卖的不只是这只二阶兔子,还卖最新一窝苍风狼的巢洞地点,不管诸位是想诱捕成年苍风狼,还是抓狼崽子,买我这只灵台兔绝对不亏,快快叫价来。”
茶楼一层的大多数人就开始类似拍卖会一样有秩序的叫价,实际上那灵台兔和苍风狼的价值众人都很清楚,所以叫价也不会出入太多,不一会儿便被买了去。
李陌方道:“正巧诸位做个公证,李某与这位仁兄交易自清,灵台兔一旦脱手,概不退争,这三日李某都会在茶楼小住,若有言语不实之景,李某定能自证真伪……”
壮汉买了灵台兔,拍了拍李陌方的肩膀,笑骂:“你小子就别扯这幅似模似样的腔调了,装什么牧野人,在这里住了半年多,若是没得我们信任,哪里会容你在此吹卖东西。”
“嘿嘿,多谢张大哥照顾。”李陌方拱手罢,很快跳下台子,来到门口那张钟紫言一行正在坐着的桌子旁。
与陶沅鸣一同弯腰:“见过清风前辈。”
“呵呵,走罢,楼上叙旧。”钟紫言和蔼微笑,他的面貌仍旧打扮作年事已高的全白发老人家,温和的言语总能让人感觉到如沐暖阳。
一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楼去,下面喝茶的一众散修议论纷纷,其中一个牙尖嘴利的瘦猴儿道:
“嘿,咱们野马谷市好久没有同时出现这么多筑基前辈了,那四位前辈的修为我根本感知不到,绝对超过筑基中期,看来有热闹看了。”
“你想多了,说不准人家只是路过。”
“怎么会,张老大,你和姓李的那小子熟,四位前辈明显是他们的长辈,打打关系,看看能不能带着咱们去做一次大事?”
“恩,是个好主意,今夜已晚,我明日去问问李兄弟。”
……
第420章 灰耳闻风
“不瞒几位前辈,从我们仨兄弟来牧野马林的第一天就喜欢上这里了。
甚至不仅仅是喜欢,是爱!
这里的道友们大多数都有包容之心,他们遵循一种叫做‘仙侠名士’的处事原则,以东方真人的修行之路为精神指引,很少有残害同道的恶行发生。
我们简直是专为这里而生,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李陌方的言行和情绪已经超出了普通人正常讲诉经历的热忠强度,甚至可以说他此时极其‘亢奋’且激昂。
众人围在这间较大客房里的八角木桌旁,钟紫言慈祥倾听着,三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讲诉自福州分开的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们三人正当青春年华,身上散发着扑鼻的鲜活朝气,虽然能料到这三个孩子一旦踏上流浪之路变化会很快显现,但令钟紫言觉得不可思议之处在于,李陌方和陶沅鸣这两个原本不爱嬉笑的人,竟然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都变得能言善辩乐于开口了。
“清风前辈,如今我们兄弟三人都提升了一个小境界,全赖您之前携带一程,二弟,快把你手里那头灰耳兔拿出来,孝敬前辈。”李陌方一副大哥派头,吩咐陶沅鸣将他早先提着的兔子递给钟紫言。
陶沅鸣厌弃瞥了一眼李陌方,恭敬将兔子递给钟紫言,并道:“谁是你二弟,我没承认!”
“嗨,你年龄比我小,修为比我差,打又打不过我,怎的还耍无赖呢?
清风前辈,您可别小瞧这只灰耳兔,真要算起来,它可比刚才卖的那头灵台兔强多啦。”李陌方才不管陶沅鸣承认不承认,总之他必须得是大哥。
朱明空作为三人中最柔弱的一个孩子,笑呵呵看着那只灰耳兔,尤记得当时在福州辞别清风前辈时说过,下次见面一定会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孝敬他老人家,如今算是办到了。
钟紫言没伸手接,反而是常自在一把将兔子耳朵揪在手里,好奇看着:“有什么出奇,待我看看。”
陶沅鸣交出兔子以后,自顾自小声嘀咕一句:“反正我没输给你,等哪天咱们修为境界相当,我打的你心服口服。”
李陌方听在耳边,没想着再与他吵,只包揽道:“以后你赶上我,说不准我都筑基了,哈哈哈。”
常自在仔细研究片刻,露出惊讶的神情,“呦,真有你们的,这是一头异种灰耳幼崽,这对耳朵可是传说中类似千里耳的闻风耳,训练得当的话,听一些五十里外的交谈不成问题。”
朱明空腼腆一笑,李陶二人也较为得意。
钟紫言出言夸赞之际,心头一笑,这三个孩子终归是见识还少,不知道闻风耳对于他这种境界的人无异于鸡肋,有谁会不施隔音屏障谈话。
不过孩子们一片孝敬之心,他也不好说破,只默许常自在收下礼物,权当领了情。
这三人修炼速度还不差,如今两个练气七层,一个练气八层,都已经到了能强行筑基的境界,不过以他们的资质,多费些时间修炼到练气巅峰,该是有筑基机缘指引的。
聊了一段时间,李陌方颇为严肃道:
“不知四位前来牧野马林所谓何事?我们兄弟三人对这里熟,有甚事,尽管吩咐。”
钟紫言无意瞒他们,但要的东西显然不是练气阶层的修士可以参与的,为了不让三个孩子失落,只笑着道:“要寻几颗千年天青水沱树,遗址也好,新发觉也好,你们可听说过?”
李陌方欣喜道:“啊?您也要去抓天青蛇?”
朱明空接着李陌方的话讲:“最近灵台村的道友们散出消息,说蛇王脾性暴动,似乎在产蛇蛋,很多其他地方的人慕名而来,都想偷一枚蛇蛋回去哺育小蛇,您也是来拿蛇蛋的么?”
青松子听了二人的言语,露出缅怀笑意,将眼睛眯成细缝,“哦?又到这个时节了么?”
钟紫言显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静问:“老哥也知此事,说来听听?”
青松子不紧不慢讲来:“牧野马林宽阔无边,有几处教大的天青水沱树人尽皆知,湅泽湖湖底的那一颗绝对超过了一千五百年的寿数。
那里自千年以前就逐渐盘踞了数不清的天青蛇,这些天青蛇并非灵兽,多数修炼不得,以水鼠为食,春生、夏长、秋猎、冬藏,每一条天青蛇的寿命大概不会超过二十年。
或许得益于那颗树的寿命,越年长越能包容生灵,九百多年前湅泽湖诞生一条天青蛇王,它成了那颗天青水沱树的守护兽,自那以后,此间练气士再难捕蛇煲羹。
六百年前,东方真人在天青蛇王和猿野鹰王争斗之际,凭着练气中期的修为只身爬去蛇巢偷得两枚蛇蛋,被当时很多人传颂其勇武胆魄。
后来他伴着那两条蛇一路修炼到金丹期,为了报恩,带了大批有利于天青蛇种修炼的妖族密卷,那条蛇王如今已经在金丹巅峰困了许多年。
我辈散修得东方真人与蛇王约定的利处,只要不踏入天青水沱树周旁百丈,尽管在湅泽湖捕鱼逮虾。
只不过人们从不满足只是路过湅泽湖,每隔六十六年会有一批偷蛋的散修效仿当年东方真人之举,可惜从未有人成功过。”
李陌方激动道:“老前辈也推崇东方真人?”
青松子笑呵呵说着:“那是自然,老夫幼时在此地呆过很长时间,时值东方真人仙逝百年大祭,亡母亡父携着老夫去过仙林山。”
李陌方大喜,“唉呀,真是太好了,我和两位兄弟还未曾去过仙灵山,过几日正打算去呢。”
常自在听着心动,“算我一个,我也去瞧瞧。”
钟紫言面容微笑,心里却想着,听青松老儿的忆诉,东方真人该是位品德高尚的仁侠修士,可作为东方真人的推崇者,这个青松子一开始的行举可真算不上仁义,差点把自己坑死。
陶寒亭从进屋开始一直没有开口,见众人都没了言语,忽而拉回主题,“湅泽湖那颗天青水沱树是距离这里最近的树?”
“是的。”陶沅鸣立马回应自家三爷爷。
陶寒亭很清楚自己一行此番前来的目的,问道:“那些人何时行动?”
他所指的正是慕名前来要偷蛋的散修,陶沅鸣回复:“每天都有人去看,不过很少有人敢真下水,最近蛇王越来越暴怒,已经数次露头,灵台村的散修们说蛇蛋已经产下来,蛇王的宿敌猿野鹰王,很快就要去了。”
钟紫言知道陶寒亭做事之心急切,对陶沅鸣和其他几人道:“既是如此,咱们休整一夜就去看看罢,真若是有机会,冒些险亦无妨,毕竟那是一颗超过一千五百年寿元的巨树。”
越是活得长,天青木棉的品相自然也越好,这对青松子结丹是大好事。
“当下我对东方真人的兴趣极重,似乎他身上有修士修行的另一种意义,你们讲来听听?”钟紫言还是不想绕出这个话题。
李陌方顺手掏出一卷厚厚的密卷,黄油纸皮制造,做工粗糙,一看就是某些不入流散修工坊批量制造出来的。
“您把这个看看就知道啦,常前辈,咱们去商量一下去仙林山的事?”李陌方已经没了继续给面前这些老前辈讲故事的兴致,年轻人就是如此。
常自在搭着那三个孩子去到另外一间屋里小声议论起来,他总是能和比自己年幼的孩子们聊到一起,就像已经死去多年的谢玄和狗儿那样,这似乎是一种可以传承感染的奇妙能力,这种能力在钟紫言身上也有体现,不过那是另外一种像‘师’一样的感觉。
钟紫言看着手中那卷又厚又劣质的密卷,又看了看青松子和陶寒亭,青松子笑着道:“这可不是一卷无用的书,或许能给您这位赤龙门的掌教真人带来某种启发。而老夫的丹志已经想好了,正脱胎于此!”
陶寒亭对这本劣质的密卷没什么兴趣,他只想着快点结束牧野马林的事,赶紧从濮阳河域入那三个仇家的地盘。
二人离开以后,钟紫言慢慢翻开手中这卷《苍蛇志》,逐渐投入其中。
第421章 《苍蛇志》
苍蛇志:
若是生灵存活之意义,仅在绵长寿数,修仙之路,怎会有那么多先辈得道?顾而此行之际,必有更重要的事物值得追求,余五十入筑基,愿将此生之历刻作后辈修悟参证,以辅天地有志之士成道。
东洲历一千四百七十三年,余自湅泽湖由太溪师父收养,余之生父生母已难究踪影,幼年里,太溪师父不畏艰辛苦难,凭练气三层之力硬生为余争得十四年食粮。
余年方十七,太溪师父死于灵台村遭劫一役,他为守护灵台村而去,也为守护余而去。
……
东洲历一千四百九十三年,余冒险闯入湅泽湖底,闯蛇巢寻得两颗天青蛇卵,三年哺育,三年同修,三年共参,三十入练气八层,杀湅泽湖水贼四十六名,报得亡师之仇。
本以为报仇之后即会心性平和,然那水贼幼子遗孤无人照料,受人欺凌之景历历在目,余终日回想所做之事是否太过酷绝残毒,后不能忍,收养一十三名孤儿安居灵台村。
生灵生而趋利避害,人为万物灵长,尤其擅长,然牲畜尚且护犊庇幼,余辈既是求仙悟道,灭人欲与灭本真有何区别?
余以为以诚心换诚心可得安宁,悉心照料一十三名幼子十五年,怎料其仇恨消磨实难,其中四人弱冠即行弑师之孽,余斩之。
余难信人本性为恶,又养五年,九子长大成人,其中二子天资极高,早先踏入筑基,后护余筑得道基,余心宽慰。
……
至此余师徒十人,启以牧野马林广域流行,此间三阶灵地稀缺,二阶灵地皆有强人霸占,九子生来争强好胜,十二年里被害六人,余万般愧疚,其余三子仇恨已深,终日苦修求报恶仇。
东洲历一千五百四十三年,余徒尽逝,余心魔深重,立誓杀尽此间所有为恶之人,三十年里闯下偌大名声,逢人闻东方之名落荒而逃,亦惹下数千仇敌,早已数不清怨劫。
……
东洲历一千五百七十三年,余受致命重创,受灵台村女藏养六载,情思牵绊,似入仙境,可惜外界压力渐大,仇家杀灵台村散众近半,余难承大恩,于湅泽湖摆下生死擂,得牧野马林广域道友支持,遂愿。
东洲历一千五百七十九年至一千五百八十二年,余历经两千六百擂战,胜两千五百九十九战,未杀一人,以最大仇家‘蛮雾’之手了结此生,弥留假死之境,尸落湅泽湖底。
至此,余及九徒之仇怨悉数了结,受牧野有志之士传颂薄德,以留‘生死擂化怨’记风。
……
东洲历一千五百八十五年,余承同参天青二蛇之助,求得蛇王续命,于湅泽湖底招引金丹冥悟,出湖浪迹寿丘各地,又历濮阳河域、晋地、槐山域、天雷城折返而归,二十年始成金丹。
东洲历一千五百九十五年,余自灵台村召初次讲道台,聚参修者两千余人,助十七人踏入筑基之境。
其后每五载游历寿丘各地,普世天青蛇王续命之记,传牧野马林养育练气儿郎,翠云竹海养筑基小辈,黄鸟宝库益金丹同道,各阶修士良环争生,以利平我寿丘上千年纷乱。
……
东洲历一千六百一十五年,余自灵台村召二次讲道台,邀来好友连签子同教牧野散儿,聚参修者三万余,助六十二人踏入筑基之境。
东洲历一千六百一十六年,余说服蛇王开放湅泽湖,分有灵无灵之类立族生根,同参二蛇与其共抵猿野鹰王。
东洲历一千六百二十年,余受鸟王宫蛮舞前辈相邀,入宫讲授苍蛇之志,愿将‘求真之意’普于蛮舞一族,得其族志相合,深定本心。
东洲历一千六百三十五年,余自灵台村召三次讲道台,同邀好友连签子、碧池子、万剑云三人教授牧野散儿,聚参修者五万余,助两百五十人踏入筑基之境。
因人量愈渐增多,市集、猎场、商帮成群,余意设牧野百处谷市,分日讲台而设,于东洲历一千六百七十五年而成。
……
东洲历一千六百八十年,余受神狐山众位前辈相邀,至神狐山万通城召第六次讲道台,聚参修人者二十余万,筑基者数不甚数。
次年北境魔灾泛滥,余承蒙寿丘百万修真同道信德,任伏魔盟军魁首,受蛮舞一族相助,历经大小三百六十次克魔战乱,七十年终平魔灾。
七十年里,余之好友相继就义,连签子在斗魔窟离世之际,余愿以性命换其生机,然其拒不受利,言:
“抗魔大业将成,道兄乃我寿丘人族百万人崇信魁首,若是丧命,士气受挫节节败退,千般努力功亏一篑。
无需悲戚,道兄一生为我辈大开丹志先河,连签子今生不悔相随。
亦无需破例留命,那样的作为缺乏美感,你我皆是不能容忍丑陋苟且之人,无奈夕,这就是你我的宿命……”
连签子最后怀着苍爽笑意离去,他说:
“识得道兄,既是道兄之命运,亦是连签子之命运,你我成为好友,你我之命运皆瞬生而善,而你我成为敌人,你我之命运也瞬即而恶。
你我之命运是互相而决,知此理,便知,世间凡恶,必有其亡之路……”
……
东洲历一千七百五十一年冬日,余知自身魔气侵染病入膏亡,为防连累同盟诸位,就此跳入斗魔窟略尽最后一力,不想半途有幸得见玄霜真人密卷,习得一身镇压魔气之法,奈何心窍失迷,无力回天,若要趁清明时散功了结,就在这最后半刻时间,普以心肺:
余之一生历经东洲各地,深数灵地之多足以令吾辈安心修行,若以杀孽争夺,实为下下之策。
修真之人,自该区于凡流,我辈之争,只在天地大道,凡品无智,输于蝇苟。
此方天地尚有**成未曾开辟,寿丘以东以北,正是我东洲修真界闯荡之地,生而为万物灵长,何惧妖魔险阻?
道门先辈费足十万年之功,始纳六域众生,自上古时,我人属大敌即为魔物,其之恶,乃灭绝种族之恶,何不众志结诚,广赴北境除魔卫道!
余生本命苍蛇,两百八十岁兵解于世,唯愿我人族后辈砥砺潜修,荡复天地!
苍蛇之志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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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寂静无声,钟紫言面有悲惜,他活了七十余年,听过很多人的故事,唯独东方真人最最震撼神魂,只因他的一生,照亮了寿丘千年纷乱长夜,凭一人之力聚千万有志信众,这般功绩,怎能不令诸多修真者前仆后继追崇。
丹志,既是结丹志论之基本,这卷《苍蛇志》直涉大道本意,可作多少筑基修士的启蒙功本。
更令钟紫言震惊之处在于,书卷中提到了‘玄霜真人’四字,这位化神先辈和自己修炼的‘不周风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东方真人竟然有幸遇到过他的遗迹。
也就是说,解开自己那神秘的《呼风·天象玄星真解》有可能在寿丘发生。
思量来去,若是专门为此行动,又要不知耗费多少时日,钟紫言只得暂时按下心思,先想着帮青松子取得天青木棉再论其他。
感叹一句:“真希望能生在这样的时代,与其同行啊。”
休寝片刻,天色已经大亮了。
众人聚来钟紫言屋中,决议先去一趟灵台村,因为那里与湅泽湖的距离不远。
李陌方着急忙慌推开门,为难禀报道:“清风前辈,楼下聚围了很多人,想跟着您去湅泽湖。”
“什么?”常自在颇为新奇,怎的这里的人如此大胆。
第422章 湅泽湖面
昨夜还只有五六十人的队伍,今早已经有一百多人,缘由无他,只因为钟紫言昨夜对他们显以和善。
站在茶楼顶层向下看去,那些练气散修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自互相攀谈着,时不时冲正站在楼上看他们的钟紫言一行投来尊敬的目光,有些胆子大的甚至笑着喊‘清风真人’之名。
李陌方道:“张哥他们想跟着您去闯一番湅泽湖,他们说不需要您任何庇护行举,只需要求得您承认:您愿意当他们的引路人。为此,他们愿意孝敬您一些所需要的灵物。
野马谷本地唯一一位筑基老前辈在前几日去世了,这里便没有了高境界的修士讲道,大家普遍生了一股自强不息、想要努力筑基的心气。
在牧野马林,很多散修村落以及谷市都以有筑基或者金丹前辈作为引路人而感到自豪,这样即使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看低一眼。”
钟紫言听罢,静默思索,他不解的是,为何这些人敢向一个从不了解根底且比他们强很多的人提要求。
青松子则显得自然很多,他看了沉思良久的钟紫言,笑着开口:“钟掌门,在这片地界,或许您可以放下以前的那些复杂思量,这些人想要您的引路人名头,只不过是权宜给自己头上增添一个筑基境的目标。
何况如果老夫猜的不错,他们一定将您的来历、德行、信义等等,皆问过陌方小子了。
当下看似轻易跟您打交道,实际上这些人并不傻,一定会用等价财物和您交换这个名头,至于日后会怎么样,就看您如何处理这个名头。”
钟紫言颔首道:“你是说‘清风’?”
“正是!牧野马林多数散修都有荣誉之心,他们会以东方真人的德行、信义和欲念,来评判自身及前辈们,值得追随,便大加传颂,没达到心中预期或是不值得追,便默不作声。
若有敢利用这些真挚的禀行做恶事的,一旦发现,会遭来千万人的讨伐。”青松子神思以往,像是回忆起了很多往事。
陶寒亭对这种现象会造成的漏洞颇感怀疑,问:
“此般行径,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而这片地域难以诞生强人,假使某些险恶筑基或者金丹修士,效仿那位‘东方真人’之举,以公谋私,借力利己,又该如何?”
青松子笑着摇了摇头:“陶道友所言之事,从未有过杜绝,但正是这种事,使得牧野马林广域万众越来越精明,那种精明并非恶意,而是他们能看清你的目的。
这片地域里很多有声望的苍蛇之志追随者,他们各个都很灵敏,有的专修心智神魂一道,能辨人心真伪的能人不在少数。
况且,真有筑基散修或者金丹修士匡骗所有人成功,他总该经不住元婴修士的盯析吧?”
常自在睁大眼睛迷糊问道:“你说什么?还有元婴愿意管这里的事?”
青松子点头:“自然,那人乃是神狐山新晋元婴老祖:万剑云,他曾是东方真人死忠追随者。
我道门修行之法向来贵生轻死,而东方真人的道其实是一种舍生就义之道,若非认定苍蛇遗志,万老祖不可能修炼到元婴一阶,所以……”
钟紫言突然间想到自家师伯陶方隐结丹时所立丹论之志,那其实也是一种贵死轻生之道。
他一瞬间明白为什么东方真人能影响这么多信众,望着茶楼下那些不知名的散修,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本真之意。
这一刻,钟紫言觉悟到了不同以往的人性光辉,那是一条崭新的大道,人人皆能从其中有所感悟。
“你去与他们说:贫道荣幸之至。”温和之言自钟紫言口中说出,令诸人出乎意料的惊讶。
“掌门,你……”陶寒亭颇为不解,在他的认知里,与这些底层散修牵涉无疑会浪费自家的时间,说不定还会给此行平添麻烦。
钟紫言只笑着将手中那卷《苍蛇志》递给陶寒亭,“我从这里看到了赤龙千年大业可成之契机,你不妨也参悟一二。”
李陌方像只成了精的兔子一样快速蹦下茶楼,对着那些人中的带头者一番描绘,看他欣喜的模样,显然是极希望钟紫言做这件好事的。
诸人回到屋中,钟紫言忽然改了已经定下的行程,对常自在道:“稍后你与他们一道去灵台村逗留三日,也自顾自玩一玩,我与寒亭随青松老哥先去湅泽湖考鉴,三日后回灵台村汇合。”
常自在巴不得钟紫言如此,这样便少了约束,他可是能尽兴玩耍了。
没过两柱香,诸人走下茶楼,钟紫言面对着百余散修,拱手道:
“贫道初来贵地,能得诸位信任,实为荣幸,当下便要携好友去湅泽湖考鉴一番,我们三日后在灵台村汇合,诸位愿意信贫道,贫道自会竭力为诸位做些事情。”
“多谢清风真人!”
“清风真人大义!”
……
这些人见钟紫言三人很快离去,纷纷围拢在李陌方身边,张姓大汉颇觉梦幻,看着李陌方问:“这就开始了?”
李陌方瞅了屋檐下的常自在一眼,大声对散修们说:“那还有假,清风真人乃是李某活了这二十多年见过最具情义仙风的前辈,他说此次愿意做野马谷众位兄弟姐妹的引路长者,那便一定能给大家谋来福祉。
眼下咱们随着他的好友,常前辈,一道去灵台村吧?”
常自在爽朗笑着:“大家伙儿客气了,我唤作常岩,当下便由我载着大家赶往灵台村吧,初来此地,对东方真人慕名已久,真想尽快见到他的神像啊。”
实际上常自在也就是一时兴起,他连《苍蛇志》都没有看过,哪里知道东方真人多少事迹,不过是因为这里的人都崇敬东方真人,他才借此凑近乎,以期尽快和这些散修打作一团。
个人的悟性有高低,也有区别,一些事别人悟不到,他能悟到,就像这次掌门突然改了行程,根本原因就在这群底层散修身上,按照‘效率’来讲,和这些人打交道不会给自家带来多大好处,但掌门既然要朝着这个方向做,一定是笃定了一些事。
常自在几乎是眨眼间就想到这件事和赤龙门的关联之处,冥冥中,他感觉掌门这样做,对赤龙门一定有好处,而这些人很有可能是第一批种子,做弟子的,只要知道这个,自该极力为掌门添柴加火。
看着这些人一一上前攀谈,常自在笑着施出飞行灵器,巨大的葫芦出现在此方半空,他道:“诸位请,咱们路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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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马林地域广阔,十几万里间的平原和山谷,在冬日里极易形成呼啸风力,大雪飘荡的天气里,时不时就有二十多丈高的雪龙卷侵袭原野,只要没有太大阻碍,那些龙卷能一直聚集下去,直至遇到山林榉木或是石岩铁谷。
从野马谷出发,自牧野马林西南方向往东北飞,正常速度来算,两个时辰就能到湅泽湖,那是一片堪比槐山槐阴河中段水域的湖泊,极其壮观秀丽。
日光西落,大雪越降越多,狂风将湖面的冰渣子一阵一阵的往起吹,每吹起一次,冰渣子降下来都会砸出拳头大小的冰窟窿,而后这些冰窟窿溅出来的水柱又会在瞬间结成冰刺,等待下一阵狂风吹,如此反复,永难停歇。
湅泽湖上空,陶寒亭驭着飞剑撑起屏障,钟紫言和青松子负手观望。
三人从上往下看,透过湖面冰层,能看到里面有青绿色骇人的巨树枝桠泛着微弱灵光。
青松子道:“那就是天青水沱树,活了上千年,本身已经成为了灵物,若非有守护凶兽,以及它树躯内的东西至今没太多人知道有大用,恐怕早就被毁了。”
钟紫言颔首点头,颇为震惊,“如此巨树,直教我想起传说中的‘大椿’。”
青松子又指着湅泽湖北面的浅滩处,“钟掌门,你看那里。”
钟紫言凝目俯视,见有一批黑影正在快速凿冰,仔细一看,可不正是许多练气修士在一个个透冰钻入湖内,而在不远的湖边,两个青袍筑基修士负手静静观望,应该是那些练气修士的看护人。
“咱们也去看看罢。”
第423章 天青水沱
第423章天青水沱
严寒之中,练气中期往下的散修是扛不住这种天气的,一旦突破练气三层,体表凝起的微弱灵障能支撑很常时间,受寒气慢慢侵袭,也是一种不错的锻体方式。
降下湖边雪地才看清,那两个青袍人都是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筑基初期,看着没什么希望结丹了。
有强人临近,那两位老人转瞬提高警惕,感受气息片刻,互相对视,左侧留着山羊须的老者低声道:“大哥,都已达十层之顶,右面那位木灵生机骇人,怕是快要结丹了,中间那人体内有令我心悸的力量,应是三人之首!”
靠近湖边的另外一位老人佝偻负手点头,“无碍,你不觉得那柄拂尘很面熟么?”
“那是?”
“可不正是百里青松那老东西!”
老人佝偻的背部慢慢挺直,络腮胡须垂在胸口,眯眼笑望着走来的三人。
见那三人在十丈距离外停下,这是以示无意冒犯之举,老人笑了一声,自主向前走去,并如多年不见的好友互相嫌弃般骂道:
“你这老东西还敢再回来?”
远处的青松子捻须得意:“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地盘,老夫缘何不能回来?”
见得此景,钟紫言和陶寒亭便知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一番介绍,几人互相了解,原来那两位老人正是灵台村的散修,长者唤寇庄,幼者唤寇振,青松子在幼年时,与这两位同求一位前辈门下,有半分同学之宜。
钟紫言指着湖面上那些正在上上下下钻冰的练气小辈,“这大雪漫天,两位道友的徒儿们好雅兴。”
寇庄腰背再次佝偻,捋着他及地的络腮白胡,苦涩一笑,“清风老弟有所不知,我牧野马林修真之辈,多数只重术法威能,然近年来,此间各类凶兽增多,天象变幻频繁,练气筑基两阶灵力储纳有限,体魄柔弱便成了致命要害,借这钻冰锻体的法子实数无奈之举。”
钟紫言听罢,肃穆良久,他知道,人的时间有限,精力投入一件事,另外的事势必会落下,此乃道门练气士专注术法一道的根本原因。
每个人悟性资质相差有高低,对于那些资质平平悟性又不高的人,让他们转投精力再来炼体,无疑是将原本就有限的精力更加分散,这样使得修炼速度大大放缓,突破下一个大境界的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真的……这么严重?”陶寒亭也不太理解寇姓二老如此安排。
寇振修为要比寇庄高一些,他咒语念动间,体表被一层薄薄的寒冰护甲包裹,那些寒冰甲片散着青白光色,一呼一吸好似巨蛇鳞甲一般,即像贴在皮肤表层,又像身外护甲,仔细观摩,凝了何止两层。
寇振示意三人看他修炼有成的炼体法门:
“这《青铸冰甲》炼体之法,乃是当年东方真人无意间传下来的,师父传给我兄弟二人时,也没太在意,谁又想的到,此法能在我二人晚年时帮到后辈。
北地凶兽愈渐增多,天象骤冷,今年的冬季正好适合修炼此法,让孩子们此时多吃苦,总比将来抵不住凶兽和恶劣天象欺压要强。”
不同于寇庄对于此事的叹息,寇振显然认为这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如果当下保不了命,即便把时间全投入在修炼上,那也逃不脱被外物杀害。
收了体表冰甲,寇振道:“三位许久不来牧野马林,不知此地修行之风的转变,当下所有散修们都在大肆购买灵兽幼崽和卵胎,其中尤以苍风狼最受诸人喜爱,一头幼崽低于六千二阶灵石不可能买的到,时冠诸多二阶灵宠之首。
只因他成长速度奇快,衷心护主的同时,凶猛之力不输大部分二阶灵宠,突破入筑基实力的概率也排在诸多灵宠首席,难有可比者。”
钟紫言倒吸凉气,他活了七十余年,见过最贵的普通二阶灵宠也不过六千五百二阶灵石,这苍风狼乃是修真界常见的灵宠,在槐山的价格不会超过一千枚二阶,到了此地,一下子翻了六七倍,且还有市无价。
“据贫道所知,苍风狼族类若不经过变异,凶悍程度极其有限,寿命从不长久,缘何这般贵重?”钟紫言问。
寇庄自御灵袋中拿出一颗巴掌大小的灵晶球,内里一只黑鼠抱头挠耳,鼠躯内时不时散溢黑雾,其鼠目泛着微弱的红光,内里漆黑看不清目仁。
“魔物?”三人面浮惊色。
寇庄咳嗽一声,目色晦暗,“只为此事,鸟王宫专派一支蛮舞狼骑守在北地斗魔窟边,日夜勘察。
此类种属,自十年前浮现牧野马林各地,嗜血凶残,杀之不尽,除蛇类、鹰类和狼类灵宠,其余种属皆难对付。
这也是今次天青蛇卵被各方觊觎根本缘因,外来势力不知其由胡乱争夺,本地修士已然达成共识,必须争得蛇卵。”
“原来如此!”钟紫言心头闪过猜测,这很有可能是魔灾再起的征兆。
魔鼠横行,怪不得苍风狼成为宠儿,它素来被认定是一切低阶鼠类克星,当下时节有价无市,一点也不出奇。
青松子捻须遥望各处,“既然都想得这天青蛇卵,此刻怎一个人影都见不得?”
寇振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湖中:“一来天象突变,此时动手无端承受额外伤害。
二来鹰蛇大战即将到来,当下入湖无异于提前招惹怒气,有谁能承受的住金丹巅峰期的力量?
那些人皆在等大战之际潜入湖底,届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寇振所言,和钟紫言预料的不差,不过这恰恰是他们三人今日前来的目的。
望着湖面冰层破开的一个个洞窟,那些散修小辈们相继跳出冰水烘暖身子,十多人来到寇姓二老身前敬拜,寇振挥手道:
“你等先行回返灵台村,为师今日交得两位好友,得须论交一番。”
那些年轻人中有一青衣貌美女子吹哨一声,不远处的密林里奔出一头半人高的雪白色狼兽,四腿风力流动,低声嚎唔,女子两步跳上其背,狼兽转头飞奔离去,后面一众师兄弟踩着小雪船欢声呼啸紧紧跟随。
寇振捋须笑着对钟紫言三人道:“这孩子是老夫最得意的弟子,很快就要筑基了,我和大哥为灵台村培育一辈子后晋力量,晚年才得这么一位极具天赋的女娃儿,若能将她培育成才,此生便算无憾了。”
钟紫言也感受到了那女子的气息和力量,一身水灵之气充沛丰盈,资质一定不低。
“那头苍风狼似乎不同寻常。”青松子眯眼望着。
寇振道:“变异风行体,它嘴下不知吃了多少魔鼠,皆是我徒儿之幸事。”
说罢,又问钟紫言三人:“三位道友来此,也是为了蛇卵?”
青松子摇了摇头,“只为湖下天青水沱树而来。”
寇姓二老迷惑不解,青松子也不打算多做解释,转头问钟紫言:“清风老弟,咱们……”
“这就下去罢,贫道也想见见这千年巨树是何模样。”钟紫言迈步往前。
寇振连忙拦着,“清风道友,你们这是作甚,下面那条蛇王正处暴怒之际,以你的修为,一下水便能被其感知且视为敌人。”
钟紫言还以为这老人家要阻挠自己,没想到是惜命劝言,笑着皱眉问:“不是说它一般不轻易伤人么?”
寇庄眉眼转动,少顷笑着道:“三位若是不介意,让我二人护着三位下去看看?”
这下钟紫言更觉得奇怪了,怎的自己下去就会触怒蛇王,而这两人随行就不会,他看向青松子时,青松子也在琢磨,转瞬间,青松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大笑道:“倒是忘了,你二人也算隔代受过东方真人的法统啊!”
一炷香过后,钟紫言三人在寇姓二老撑起的青铸灵壁圆光球中破入湅泽湖内,向下行了不过五十丈,已经看到遮盖水底的天青水沱树枝桠了。
那些枝桠泛着淡蓝色弱光,其上的叶片宽大弯长,极其柔顺,五人穿过密密麻麻的枝桠叶片,暂时脱离天青水沱树身,来到另外较远的水域下降数百丈,这才看清了它的全貌。
其样貌就像凡俗间的龙杏树一般,蓬松盖顶,中央树干极其粗壮,瞧着约有五六百丈,树根深深扎入瑚草,湖水寒冷,朵朵冰花自湖底瑚草中飘浮上来,好似湖底那层草茎底下还有天地。
没过几息,一股强力金丹威压扫过,直教五人心头悸动,钟紫言见老远处那颗树里巨大的碧鳞躯体绕动,一双红光眸子明灭一瞬不见踪影,他只觉得,这条蛇王怕是元婴初期的修士都难降服。
“唉,看来不到那个时候,我等绝难靠近水沱树。”青松子忽而有些泄气,实在是任谁面对这种力量,都生不出压服之心。
寇庄捋须问:“百里,现下该说说你到底要什么了罢?”
青松子回应一声:“此树中的天青木棉。”
寇振尬脸笑了笑:“这还真是难办。”
“无需灰心,我想两位寇家老哥应该有计策的。”钟紫言莫名开出这种玩笑,令陶寒亭和青松子颇感疑惑。
而寇庄和寇振怔了片刻,相视一眼,大笑开来。
第424章 灵台小村
那二人大笑片刻,青松子眉头皱起,佯装生气:“有法子就快快道来,莫自得怯喜,好似抓住了什么命脉一般。”
寇振道:“这树中却有千年天青木棉,但等闲人休想拿到,只因树心通道被蛇巢遮盖,破坏蛇巢可比偷取蛇卵要难太多。”
青松子拿出几十道紫符,“再难,能扛得住爆炎紫符之威?”
紫符非金丹修士不可画,青松子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紫符,令寇姓二老为之一振,但他们仍然摇头不语。
“那你们说说,蛇巢有何出奇?”青松子问。
寇庄遥望远方巨大的天青水沱树干:“那蛇巢由水沱树浅层肌理铸外壳,蛇涎辅以千年蜕金铸内壁,树心外又被无数蛇鳞嵌堵,蛇王研修千余年,岂是几道金丹灵符可以破开。
依我等修为,若想破开蛇巢,非【青铸冰甲】之法不可。”
寇庄手掌浮现一层细密白冰鳞纹,闭眼使其散光良久,一片约有成人头颅大小的蛇鳞自远处飞飘而来:
“此炼体法门,正是东方真人参悟天青蛇鳞得来,修炼精深后,运转法门可御使这类蛇鳞,以他划割蛇巢内壁,才是最优之选!”
钟紫言接过蛇鳞查看,发现它入手冰寒,鳞片表面的纹路和此时寇姓二老在水中撑起的隔水球障纹路极其相似。
青松子眉头舒展,“好你们两个老东西,与老夫卖甚关子?
有了此法,我自能入得树心获取天青木棉,金丹凝成大有可能!”
现下关键问题就是寇姓二老愿不愿意传授这法门,青松子怀着殷切目光盯向二人,摆出一副不给东西就纠缠到底的架势。
寇振对寇庄道:“大哥,你来定。”
术法密卷的价值有高有低,若非道统传承,多半是能用来交易的,【青铸冰甲】不过一门炼体之法,其实算不得惊世逆天,自然也没有不能交易的道理,当下就看寇庄如何作价。
对于青松子来讲,只要不是太离谱,他是一定要修炼的,关乎金丹大道,没有什么不可舍去。
场面寂静良久,寇庄若有所思,缓缓开口道:“这法门于我兄弟二人意义不凡,授予你虽非难事,但背后牵扯之事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若要修习,须得应下三件事!”
“尽管说来。”青松子严肃道。
“一,若你金丹结成,需在此守护天青水沱树六十六年,莫教此地受人搅乱。
二,我二人时日无多,灵台村虽有众多苍蛇遗志守护人,终究不是本村民众,你需担负引路之责。
三,二弟所收徒儿后续教养庇护,但有性命危机求助警讯,每人皆需帮衬一把。
你看如何?”寇庄拿着商量的语气探问。
青松子面色渐黑,良久不曾言语,气氛骤冷。
这种要求,相当于直接把青松子绑在灵台村,单说结丹后前六十六年不得离开,此地灵气并不足以支撑金丹修士修炼,谁有那么多光阴消耗,真等完成这个承诺,青松子少说都已经三百岁,结婴的希望微乎其微。
黑着脸琢磨了好久,他骂向寇庄:“你老儿倒是好算计,一卷炼体法门,换我最少百十年光阴,若不然干脆咱们签个生死契,我给你们两代人当灵奴得了!”
寇振也觉得自家大哥有些贪心了,劝道:“大哥,这是不是太为难百里道兄?”
单论明面上的付出和回报,明显青松子是吃亏的一方,只因为寇庄手里的东西当下切中要害,若真是咬着不放,都占不得便宜。
他们三人多年交情,寇庄此时提出过分的要求,无异于趁火打劫,他自己也知道如此作为有些不体面,但人到终年,时日无多,总还是想着给后辈留一些保障,于是只能咬牙不放。
钟紫言眼看着两方要谈崩,笑颜开口:
“依贫道看,寇道兄三个要求皆不难办。
一者,守护天青水沱树之目的,即是为了蛇王,六十六年正是一次蜕窍周期,青松老哥若能金丹结成,挑着日子帮扶蛇王,绝非难事。
二者,灵台村引路人并非一定要始终长留灵台村,关键在于传道授法,当年东方真人也只不过每二十年一次讲道台,青松老哥做这事不难。
三者,两位后辈徒儿们长大成人以后,必然要各处游历,若是不嫌弃,七十岁往前可随贫道去槐山地界修行,灵地灵石不会短缺,安危无忧。
贫道拙见,三位以为如何?”
化解矛盾是某些掌权者们极其擅长的能力,很多散修们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管束百十多人协同做事,而钟紫言当了这么多年一门之长,对这种事见解颇深。
三言两语间,两方都很舒坦,除此之外,令寇庄和寇振吃惊之处在于,这位清风道友竟然能猜得到他们和天青蛇王是一伙儿的,而且还敢夸下海口,照顾寇振的徒弟们活到七十岁。
寇庄眯眼一瞬,问:“清风老弟果真智识绝伦,这样一来,对你又有何益处?”
钟紫言沉吟少顷,笑道:“只因贫道也想修炼那法门。”
寇振不太相信,问:“这门炼体之法并非高阶秘法,清风道友如此实力,想来财力丰厚,要寻得上乘法门修炼并非难事,难道也是要取蛇卵?”
他们兄弟二人能带着钟紫言三人下到湖心,已经说明【青铸冰甲】这套法门与天青蛇王有着隐秘关联,某种层面上讲,很可能用这套炼体法门的人会让天青蛇王认定为同盟。
这件事,在寇庄和寇振决定带着他们下水时已经想到三人会知道,只不过二老认为这根本不值得隐瞒,蛇王灵智极高,会用【青铸冰甲】的人下水多半看在东方真人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做什么损害它一族的事,照杀不误。
寇振想劝说的也正在此处,这位清风老弟若是想着借用【青铸冰甲】之法偷取蛇卵,恐怕无济于事。
心里已经做好规劝的准备,他却见钟紫言摇头笑而不语,一时间也不好直言而出,只好再问:“那是为何?”
钟紫言指诀掐动间,浑身也凝了一层玄冰护甲,只是他这身护甲比不得寇振和寇庄借用炼体之法凝成的鳞甲,看着极其粗糙,全凭浑厚灵力撑起护御之力。
消了术法,他诚恳开口:
“贫道以为,东方真人传下的这套法门虽未晋上乘之列,但值得专研修习。
贫道修炼《玄冰策》近五十年,深知其利弊之处,若能得【青铸冰甲】炼体法门互相印证,或可开创新的气象,将术法与炼体之法结合而成,对牧野马林小儿辈可能是件好事。”
寇庄眼睛一亮,“清风老弟竟想着传授广域小辈?”
人皆有私德和公德两面,多数人只管私德不管公德,似牧野马林这片地域上的人是不喜欢前者的。
生而为人,所做一切行为目的都是利己的,只是这其中分大利和小利,小利者短视、无心、欲薄,大利者知远、无情、念深,《苍蛇志》通篇所谈的道理,就是讲:即便对这个世界无情,追大利也会得大益。
寿丘近七百年风云往事,此间的修士早已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判断外来者是不是同道中人,就看他是追小利还是求大利。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贫道既生而为人属,怎会平白独断他人前路,多少也得存些义理,为后世计!”钟紫言捋须淡笑,这一刻的他在同行四人眼中,多增了一层神奇魅力。
寇振不等他兄长开口,振奋直言:“既是如此,此事有何不可,唯愿清风道友真能研创出精要秘术,以惠及我牧野马林天生地养的散修儿郎们。”
人和人的差距在于,有的人修炼到筑基后期需要两百年,有的人只需要二十年,在寇振看来,钟紫言显然比他们年轻太多,再是以易容之术遮掩,也逃不脱他灵敏的探查。
寇庄从未怀疑过自家二弟的本事,在甄别外人实力资质、天赋底蕴层面,寇振的本事绝对少有人能及。
“那便如此,我将当年东方真人秘传下来的湅泽湖灵图交给百里兄,咱们先回灵台村,待过几日两大兽王开战,既是你们入水之时。”寇庄说罢,将一卷灵图递给青松子。
五人快速离开湖心,出得湖面以后,寇振施放一头二阶木鸢飞行灵器,直飞西面灵台村方向。
没用半个时辰,五人已经来到灵台村外,这是一个坐落在五条山岭融汇道路间的小村子,半面平原半面斜坡,自村外就能看到特别醒目的雕像。
寇庄边请三人往村里走,边讲着:“灵台村存续已有千余年,这里有两条二阶灵脉,赖东方真人的威名,纷争极少,很多强人来此游历,只为苦坐东方真人神像下冥思参悟,以求悟得些许奥妙。
村后的山岭外另有一处凡俗村落,唤作‘灵明村’,离此尚有一段距离,两地设有隔离阵法,有专人在那里看守,若有觉醒之人想去其他国度生存,也由我们送离。
牧野马林多底层小辈,生儿育女若是没有灵根,也会优先送去灵明村,依照着当年东方真人设立的规矩,平淡度过一生。”
钟紫言望着老远就能看到的神像,一时间怔住了,他看到一个步履矫健的中年道人拉着不过三岁的稚童眺望天色,面上带着鲜活喜气,就像是看到了曙光一般。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神像如此平凡,映照在心里却能感受到极具道蕴之力。
第425章 小童讨嫌
自村前一直向里面走,跨过斜坡山道就是平地,像是葱木年轮一般,最外面一层设立很多石柱,那些一看就知道是阵基石柱,如果硬要区分,斜坡路段算作外村,这高处平地便算内村。
大雪飘零,从天上俯视这个村子,其形貌很像一头冰凤展翅图,翅背处既是高处平地,中央有高三十余丈的神像,也恰好是那里灵气最盛。
一踏入高处平地,便能遥遥看到中央广场,那里有数百位散修席地而盘,打坐冥思,各自散发着不同的灵气波动,风雪不会干扰他们半分。
越是靠近中央广场,越能感受到祥和宁静的氛围,即便有人交谈,也极力低声说话,生怕打搅周旁其他人冥想枯坐。
从五人身边路过的散修们大多数修为都不高,见着寇姓二老一个个投来尊敬目光,点头或者打个口头招呼,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平凡的就像一个凡俗小村庄的山野乡民。
在这里,规矩不多,人心沉稳。
两位老人带着钟紫言一行来到灵台村中央广场,也不说话,只留了时间教三人静静看一会儿。
青松子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像是半个主人一般,只当他自己也是在招待钟紫言和陶寒亭,而钟陶二人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自不会一下子被此景迷住,看了少顷,笑着点头示意可以继续走了。
自广场再向西走,人影开始变少,每出现一位都至少是筑基初期的修为,寇振便说道:
“这里便是外来贵客休居之地,我先带三位寻一居所,晚间将曾前辈引荐来,咱们再细细商论。”
面前一座座木楼矗立,古朴幽静,二人带着钟紫言一行挑了靠近山边的一座,那里正有一个十多岁的小童转动着精灵眸子等待,他时不时会将小手伸进自己厚厚的狐皮袄里,拿出一枚火红色灵珠子取暖。
寇庄对小童道:“讨嫌,好生招待这三位贵客,此楼暂借他们使用,不可顽劣怠慢。”
那小童龇牙笑嘻嘻点头:“放心放心,两位爷爷赶紧忙去,我来招待这三位前辈。”
寇姓二老好似对这个小童很宠爱,慈祥笑着摸了摸头,冲钟紫言和青松子执礼:
“三位且稍作休寝,若有闲情逸致,可吩咐讨嫌带着三位四处走走,这里也有一处交易小巷,里面的东西有时或许令人惊奇。”
钟紫言道:“两位老哥自去操理。”
二老离开时,给了青松子一卷秘录,而后那小童学着大人模样做了个请的手势,古灵精怪开口:“我叫惠讨嫌,三位前辈请入楼。咱们村最好的酒是‘百果酿’,最好的茶是‘毛灵峰’,酒和茶楼里都有备,见底时我很快会补足。
要游历灵台村,得给我三块一阶灵石,权当交个朋友。”
听得此言,钟紫言跨步走入酒楼,哈哈轻笑:“小道友果真是天生聪慧……缘何要交朋友?”
惠讨嫌等着三人迈入小楼入席桌前,转身快速把木门并合以防寒气钻入,一边利索给三人倒茶,一边大眼珠精灵一般转动,“既是寇家爷爷带来此地,三位前辈一定是好人啦。
我自己也是好人,好人自然能和好人交朋友,是吧?”
青松子捻须问:“小娃儿,何为好人?”
惠讨嫌站直身子,像是回答学堂先生考问一般:“我不害前辈,前辈不害我,我们之间互相为好人。
前辈害我,我没害前辈,前辈对我而言就是坏人。
我害前辈,前辈没害我,我对于前辈就是坏人。
我们互害,我们互相为坏人。”
青松子愣了一瞬,这种道理他的确是头一次在一个孩子嘴里听到,言语虽然简单,里面对利己和互利的道理已经算见解颇深。
钟紫言少有的赞叹道:“孺子可教!”
惠讨嫌赶忙回应:“我自己会学,可不用您教嘞。”
陶寒亭好奇问了一句:“你今年几岁?”
“十岁,练气一层,水火灵根。我是个孤儿,是姐姐一直在照顾我,她现在快要筑基了,等她筑基以后,我就不需要再当看门童,修为很快也能赶上前辈们。”一通回应,看似无厘头,实际上把陶寒亭后续的问话堵了七七八八,而且小小年纪对修炼一道很是自信。
在钟紫言看来,这孩子的聪明程度比十七八岁的人都不差,资质又好,长大以后很有可能筑基,甚至结丹也有可能。
“好,我们便和小道友交个朋友。
贫道清风子,这二位分别是青松子和寒亭道友,初来贵地,想问问,今日可有一伙野马谷来的散修入村?”钟紫言拿出十枚一阶灵石,边问边递给他。
惠讨嫌眼睛发亮,拿在手里顿了顿,分出三枚放入自己的小口袋:“说三枚就三枚,打探消息足够啦。
野马谷来的人可多哩,有一个背着大葫芦的胖前辈尤其显眼,刚来村里就和三个筑基前辈比斗了一场,完胜,现下在东村仁义茶楼呆着呢。”
钟紫言颔首笑着拿回灵石,道:“那便劳烦你去传个话儿,就说我唤他来此叙事,只需报上名号,他会跟你前来。”
“好嘞,您等着。”惠讨嫌又给三人添倒了茶水,一溜烟小跑着窜入雪色,留下钟紫言三人开始谈论事由。
青松子拿出寇庄给的秘录,青古之色布卷中包着玉简,翻开正是【青铸冰甲】炼体法门。
陶寒亭道:“这两位倒是心宽,我等尚未做什么动作,他们竟然已经给出炼体法门。”
青松子叹了口气,回忆往昔道:“老夫年幼时,就在这里随他们一同拜在列熨真人膝下学道,列熨真人既是两位入村时看到的神像幼童,他是东方真人晚年所收唯一弟子,深得真传,灵台村如今一大半村民都是在他教化下成长起来的。
百余年前去世时,引得牧野马林数万散修相送,传到寇家兄弟这一代,威望大不如前,归根结底还是修为不足。
我与他二人相交不浅,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钟紫言想起寇振离开时说的话,问:“那位曾前辈可是灵台村主事之人?”
“正是。其人本名‘曾斛’,乃是神狐山万剑云老祖的弟子,受万老祖派遣来坐镇灵台村,此村中大事,皆由他三人商议。
一般时候,那位只在后村洞府枯坐苦修,他在当年北地魔灾战役中受了重创,修为至今都只到金丹中期,寿元也将枯竭,没希望了。”
这也是寇姓兄弟急着要求青松子结丹以后施以援手的因由,实在是前代人油净灯枯,后辈尚处勤追苦修阶段,无可信之人扛起大梁。
相聊良久,大事将近,青松子拿着【青铸冰甲】玉简,“这炼体法门我当下先去复拓四份,时间紧迫,得需在两大凶**战之前修炼有成。”
钟紫言点头应允,青松子上楼自去做事。
此间只剩下钟紫言和陶寒亭以后,钟紫言默不作声,心中正在思量着什么。
陶寒亭想了想,利用传音之法问:“掌门……你可是想借用此地独特声势,聚拢万千散修以谋后事?”
钟紫言看了一眼陶寒亭,颔首点头,这事做起来非一日可以完成,但自他看过《苍蛇志》后,便已经下定决心布局谋划。
陶寒亭能如此快猜出他的用意,足以说明自家这位同门绝非庸人。
见他还想问话,钟紫言摇了摇头,讳莫如深。这意思就是说,这件事当下还不是议论的时候。
二人喝罢两杯茶的时间,门外传来常自在憨厚的笑声,惠讨嫌推开门一同进来,三人围坐一桌,那小东西识趣跑去柜阁后门,自顾自玩着他那枚火灵珠子。
常自在喜色道:“我已经找到招呼那一干人的事情了,过些时日天青蛇王与鹰兽大战,湖里那些小虫儿们正在冬眠,拉着他们组个合计阵法撒网抓小虫,抓一批以后去树上抢冰果,多少都能给每个人赚些灵石,您看如何?”
钟紫言点头道:“不错,此事妥当。
另外,我与寒亭先前自湅泽湖归来,见瑚草中有【五行珊晶】凝结,此物虽然不算大利,也够野马谷一干人争夺赚取,挣些灵石自不难办。”
常自在欣喜道:“好,这事交由我来办,你只需露面一瞬便可。除此外,还有一事不知如何处理。”
“你说。”
“那些人中,有的想入蛇巢取卵,咱们帮还是不帮?”
“不帮。利小既是恩惠,利大乃是祸患,世间仁义怎能平白施舍,你与他们说清楚,只护小利之人,若有贪婪者,自行离群做事,生死与我们无关。”
“好。”
三人聊了一会儿,天色黑下来,惠讨嫌不知道自何处拿来一个小食缸,自顾自吃着饭食,门外有人敲门探问,他赶忙抢着去开门。
第426章 鹰蛇开战
进来的人除了寇姓二老,还有一位紫须苍暮的矮瘦老头,其一身麻衫垂摆,目光扫视三人,一眼便像是看清了很多东西。
钟紫言三人起身相迎,楼上的青松子也感知到了强人到来,快步下楼,笑言拱手:
“曾前辈许久不见。”
曾斛只一点头,面色不悲不喜,与看淡世间一切的老人毫无区别,沙哑着嗓子开口:
“木之大道?”
“是。”青松子恭敬回应。
曾斛摆手示意诸人坐下谈话,他样貌并非凶神恶煞之相,言语间自能令诸人感受到如长辈一般的关切:
“如此看来,你挑选了神狐山作为结丹之地?”
“是。”
“湅泽湖的天青木棉诞生已有至少一千二百年之久,的确有利于你抗受雷劫,只是内里还有两条天青蛇,也不知会不会攻击于你,这事千万要小心。”曾斛说罢,沉吟良久,又道:
“今次鹰蛇之战比往年更加凶险,二者都已卡在金丹巅峰境界难有寸进,它们多半会决出生死,胜者自会飞去别处谋求升阶之机,故而给你的时间会相对较长。
千百年来,天青水沱树树心只有东方真人进去过,里面有什么凶险我亦不知,你最好拉几位道友同去,也可互相照应。
偷取蛇卵行举,延传至今已成游乐戏剧,可惜今次以后,再难有这般好事了,日后你若真能结丹,怕不再需要帮扶那条老蛇。”
曾斛毕竟比寇姓二老多活了两百年,很多事看的深,也知道一些更隐秘的事,当下前来指点,还是希望青松子多多小心,莫以为灵台村和寇家兄弟要占他便宜。
青松子恭敬称是,在这种老前辈面前,没什么必要装面子。
“我观那蛇王躁动时日,预估七日内必会迎来仇敌,青铸冰甲第一层并不难练,以你的资质当能照猫而成,快快研修吧。”
对青松子说完最后一句,曾斛将目光对向钟紫言,四目交集,钟紫言只觉得有一股魂力扫来,似要翻开窗帘看个究竟,不过他的神魂亦不是吃素的,不自然间凝出抵抗之力,两方只接触一瞬,曾斛面色闪过惊讶,而后问:
“你出自何人门下?”
钟紫言哪会告诉他真相,不卑不亢回应:“晚辈乃是槐山散修,家师不过山野练气士,早已亡故。”
“青铸冰甲本非老夫所传,不过你既然与寇振寇庄说愿意研修新创,老夫想听听你欲如何行事?”
钟紫言沉默片刻,双手挥动间凝起冰盾,道:“此乃晚辈所修《玄冰策》之术法,内里对冰术运用颇有神妙,白日见两位寇道友施展护体冰鳞,直觉认为可以融合新创。
至于能不能有所建树,还需做过才有结论。”
场面忽而寂静下来,钟紫言相当于什么话都没有说。
曾斛先是眉头皱起,后又舒展紫眉叹了口气:“以你的天资和寿数,自会有些成就的。也罢,若你真能涉利牧野散修,老夫兵解之际会有一样物什送你。”
说罢,他环视木楼其余两人,一个陶寒亭一个常自在,看了片刻,起身朝门外走去:“你等早些修炼青铸冰甲,我们就此作别。”
曾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毫不拖泥带水,寇庄和寇振二人拱手跟着退出门去。
等到离木屋十多丈远以后,曾斛对寇家兄弟传音:
“此人天庭峥嵘,灵根资质万中无一,必是某位大能之徒,你二人可自村中挑选一子,求拜此人门下,他日有后辈求援,多一份门路,多一条生机。”
寇庄和寇振点头会意,相随慢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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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七日已过,村里并没有传来湅泽湖异变的消息,惠讨嫌每日出来进去,伺候几位前辈起居谈论,这小东西与钟紫言的关系慢慢变得亲近很多。
七日里,钟紫言和青松子参修青铸冰甲,陶寒亭和常自在与那些野马谷的修士磨合军阵,惠讨嫌四处探查消息,每日将灵台村新来的势力传告给钟紫言和常自在。
第七日午间,惠讨嫌与往常一般靠在木楼门外晒着并不暖和的太阳,忽而见天上一道巨大黑影飞游向东,那双翅膀遮蔽日光,两爪五指类猿,呼吸间不见了踪影,耳朵里却还响着尖戾的鹰嘶鸣声,双腿差点儿吓得跪在地上。
回神时,赶忙迈起小腿向二楼跑去,来到钟紫言客房前直唤:“清风老爷,要开打了,要开打了。”
少顷,脑子里传响钟紫言的言语,他点头道:“好嘞。”
一路奔下楼,跑向东村。
来到东村找到正在同野马谷散修们讲话的常自在,急着说:“清风老爷说让你带着人先去湅泽湖等候,晚间他会赶去寻你们。”
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知道鹰蛇大战即将开始,纷纷向村外走去,常自在与陶寒亭对视一眼,领着李陌方一众随大流而去。
惠讨嫌再返西村路过中央广场时,见一个青衣女修骑着白狼正要离去,喊道:“姐,你小心些。”
“知道呢,快回去。”清丽之音自女子口中说出,她骑着狼影一骑绝尘。
惠讨嫌见人走远,径直跑回西村木楼里耐心守着。
等到日色西落,木楼上脚步声传响,他站起身望着钟紫言和青松子一前一后走下来,“清风老爷,我也想去看。”
钟紫言和善笑着摇头:“连那鹰兽一声嘶鸣都经不住,去了做什么?”
惠讨嫌知道这位老前辈是在说中午的事,眼珠一瞪,“那那那,那只是没留神,这次绝对不会被吓到。”
钟紫言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冰球,说:“这样罢,一日内你如果能用乾火珠将这水灵冰晶球融化,我自能感应到,返回来接你去观看兽王大战,若是不能,就慢慢练。”
早在七日前钟紫言就见过这小东西手里把玩着的乾火珠,那是一阶灵物中较为稀缺的东西,被惠讨嫌看作性命一般贵重。
“好,一言为定!”
不出钟紫言所料,这小童对他的宝贝极其自信,既是如此,钟紫言笑着将冰晶球交出去,与青松子快步出门。
离开灵台村飞至天空,青松子笑言:“寇家兄弟希望这小子拜入钟老弟门下,你以为?”
钟紫言回问:“他入我门下,可就不再是散修了,那两位能忍下?”
“老夫想来,如此正中他们心意。”青松子沾喜微笑。
“哦?”这下轮到钟紫言不解。
二人快速往东飞去,青松子边说着:“曾斛前辈目识灼深,或许早看出钟掌门绝非等闲之辈,灵台村这一代人资质出众者并不多,日后成长起来撑不起多大势,而钟掌门器宇不凡,看着像是有大背景,可不得被他们惦记?”
钟紫言哑然失笑,感叹道:“你算计我,我谋划你,倒也有趣的紧。”
不出半个时辰,二人已经来到湅泽湖外,天际云层青金二光闪烁不断,偶有闷雷炸响,这两头异兽厮杀竟然能引来阴爆雷。
“下面已经开始了,你我二人也抓紧吧。”
“好!”
第427章 苍蛇宫地
二人降落于西面湖边,早有百人军阵齐整等待,常自在和陶寒亭压着这些人不教他们与早早下湖的那些人争相夺卵。
“清风真人,您可算赶到。”
“来了来了,该开始了。”
“终于能动手了。”
……
散修们一个个互相私语,后又恭敬拜见,钟紫言平静道:“料来诸位晓得贫道先前所定规矩,莫去蛇巢行动,只赚幼蛇、冰果、五行珊晶等物,由常岩带领诸位行动。”
“我等尊令。”
钟紫言捋须颔首,“那便动身。”
常自在大手一挥,这些练气散修聚气凝起屏障直入湖中。
今夜是个热闹日子,湖边少说有数千人一个个跳入湖中捞东西,就像是一场冬猎般,各地散修都抱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
就连寇振的十余徒弟们也正在往湖面冰层下钻去,那位骑着白狼的青衣女修格外扎眼。
钟紫言望了望天上愈发震荡的云层,“咱们走!”
他和青松子体表顷刻间浮现一层细密冰鳞甲胄,都不需要撑起避水罩,像是两把飞剑一样,划弧直入湖中。
七日修炼,二人堪将青铸冰甲炼体之法修炼到第一层,这法门共有五层,分别是镇魂结鳞、凝冰启盾、狡咒附身、炼骨渑肌、化冰成蛟。
从第三层开始,每一层要练成少不了三五年,炼体和修习道法不同,一个注重时间耐力,一个注重天赋悟性,后者更难,前者只要花费时间,一定能成。
这卷炼体法门明显不是全本,七日下来,钟紫言对这法门看好程度大大增加,以他所猜,当年东方真人创造这门术法想到的最高境界,或许是人化龙鳞护体,再强的蛇鳞也比不过蛟鳞,再强的蛟鳞也比不过龙鳞,以人体凝成龙鳞护甲不拿一些真龙鳞片参修,哪里能成,只可惜此界怕是难寻真龙。
当下二人练成第一层,堪堪可驭使同类鳞片形成共振,急穿入水半炷香不到,就见天青水沱树身早已挤满各地散修,都在顺着巨树枝桠寻找蛇巢。
“莫惊动他们,去东面。”钟紫言传音给青松子,二人绕着湖底向北飞游。
早前寇庄给过他们湅泽湖的灵图,蛇巢根本不在那密密麻麻的枝桠叶片间,而是在树根之下。
由于水沱树参天之大,当散修们发现有两个筑基直入北湖水底时,那二人已经穿入树根内。
旁人深怕钟紫言和青松子占得先机,纷纷在水中破音大呼,直跟着向水底飞游。
湖水冰寒透彻,冬眠的蛇虫受了惊扰一个个游出来与散修缠斗,大片湖水被染作血色,修士一方并没有吃亏。
再说钟紫言和青松子钻入树根,就像是两只蚂蚁四处觅食,即便有灵图作为参照,还是花费了两柱香的时间才来到蛇巢外。
这蛇巢位居树根心窝下方,自西向东再向上蜿蜒十多条洞道,内里冰冷干燥,宽阔光滑,以这大约七八丈宽的洞道来算天青蛇王之躯,最少也得三丈余。
洞道漆黑,但越往蛇巢里飞行,越能感知到光亮,二人很快进入蛇巢,内里冰晶散着幽蓝光彩,整个空间墙壁都有微弱鳞芒穿透,大小该有半坐小丘,无数寸丈不齐的冰晶最中央,三枚青紫蛇卵安静眠休。
青松子眼珠滴溜转动,钟紫言见他又犯了财迷心思,“快快钻透上方巢壁,万一有其它金丹实力的天青蛇追来,你我性命难保!”
即便取蛇卵是顺手的事情,谁也没法保证一旦触碰后,会不会引得湅泽湖外天际正在与鹰兽厮杀的蛇王返巢复仇。
青松子点头凝结冰鳞,二人找准一个点开始破壁,灵力与体术同时进行,半盏茶的功夫就破开一道巴掌大的口子。
正庆幸得了寇家二老相助的同时,一股金丹气息自蛇巢外传来,钟紫言面色大惊:“快,有凶物来了!”
二人费足力气,心里又惊又怕,巢壁在破开一人身躯尺寸时,金丹威压近在咫尺,“你先上去!”
青松子瞬身钻入,钟紫言回头之际,见蛇道一条硕大蛇青色蛇头冒出,吓得亡魂大冒,赶紧拽着青松子的脚根钻上树心。
蛇巢鳞壁与树心空间只隔着半人距离,钟紫言的身子前脚刚离开,那小洞后脚就被撞的轰隆震响。
二人背靠背擦拭冷汗,望着宽阔树心空间内青木绿气,颇有劫后余生的错觉,青松子问:“那是……东方真人留下的两条天青蛇?”
钟紫言摇头,“是雄蛇,约有金丹中期的实力。”
回神后,二人赶快离开小洞,任凭那条雄蛇如何撞击,一时间都破不开巢壁。
树心空间约有一栋酒楼大小,最顶端结着七尺长宽的青绿丝绒,条条根丝发着弱光,内里好似还包裹着一颗核类灵物,钟紫言疑惑:“这似乎并非一般木棉?”
却见青松子欣喜大笑:“这是天青木绒和水沱树核,比之木棉更具奇效,老夫结丹有望矣!”
二人毫不迟疑,青松子跺脚飞上去拿出割灵刀直取木绒,取了一小半时,此处空间开始震荡,青松子赶忙停止动作,良久以后,震荡渐弱,钟紫言劝说:“留予后辈福荫,此乃苍蛇之志。”
青松子罢手降落,他此时取得木绒已经足够渡劫。
灵物顺利拿到,怎么出去就成了棘手的问题,那条雄蛇围堵了巢壁,出去九死一生,不出去是瓮中之鳖,青松子颇显焦灼。
钟紫言极力让自己平心静气,慢慢环扫这处树心空间,椭圆形的结构使得下方接地位置并不如中心宽敞,他浮起漂游,一寸寸查看树心木壁纹路,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发现竟然有一道人造石门,这石门与木壁色彩极其相似,不留意根本注意不到。
“青松老哥,快来看!”
青松子闻声飞来,二人对视一眼,钟紫言摸索着推开石门,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条深入地底的通道。
“真是天不亡我二人,下去看看?”青松子颇有忐忑。
钟紫言凝眉道:“小心为上,至今还没见传说中东方真人的那两条天青蛇同参,此地诡异奇特,你我万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好。”
二人探下灵力感知深浅,估摸到底也就五十丈距离,洞宽三丈,相随向下降去,落地便被青白光色晃眼,再睁开时,入眼竟是一坐小山坳,脚下石碑写着‘苍蛇宫地’,整个山坳里灵气充盛超过钟紫言平生所见,青松子呆滞大骇:
“四阶灵地!”
钟紫言瞠目结舌,他从未想过在这个岁数竟然能获这般福运,直惊呼:“这……”
青松子哈哈大笑,“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呐,钟掌门,咱们今次真是大造化啊。”
笑罢,气氛骤冷,二人四目相对,目光中互相生了寒意。
第428章 悟性惊人
滔天巨利当前,便是亲爹亲妈也有可能出卖,何况二人的交情连三年都不够。
互相生出杀意自然是正常的,各自静默良久,钟紫言率先变转脸色,再归平静淡若:“此等福运,既然你我共同发觉,定是见者有份,不如先查探清楚,再做定夺。”
青松子结丹在即,不是到了生死时刻,他绝不愿意和别人拼命,对钟紫言的提议自然没意见:“钟老弟贵为一门掌教,老夫相信你绝非趁火打劫之辈,一切皆好商量。”
二人路过刻着‘苍蛇宫地’那块石碑,又变得像是亲兄弟一般,一同向山坳里走去。
这处山坳并不大,成片的珊瑚树长在山坡上,自脚下一眼能看到山坳里的青色宫殿,走至一半路程,二人便见到两条已经化作齑粉的巨蛇遗蜕,原来那两条天青蛇已经灭亡多时,也不知是何原因。
青松子边走边道:“怪不得当年东方真人常年不离开此地还能精进修为,有这四阶下品灵地,专供他一人修炼,到金丹巅峰根本不是问题。”
钟紫言点头感叹:“我先前看那《苍蛇志》便发觉其中有一点颇为神奇,没想到今日竟能解开,这样一来,东方真人一生谜题,已不值得再深究了。”
嘴上是这么说,钟紫言心底里还有一个关心之处,乃是关于‘寒霜真人’的,那位可是化神大能,与自己所修的不周风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得不追寻。
二人快步来到苍蛇宫,青石搭建,朴素厚重,四周除了聚灵阵再没什么防御阵法。
推开殿门,内里寂静清幽,七八排木柜玉简整齐摆列,除此只余一坐蒲团,这东方真人还真是清寡。
“除了这成百上千册玉简,什么也没有留下。”青松子来回看了良久,颇有失望。
钟紫言将那些玉简一个个翻看,发现它们也都不值什么灵石,洲域异志、低阶术法、藏宝密卷等等,很多东西卖不了几块灵石。
二人负手立在殿中,无奈叹了一声:“还真就剩下这么一处四阶灵地了。”
到了该是有个交代的时候,钟紫言沉吟片刻,说道:“此地地域虽小,但容纳十多位金丹修炼绰绰有余,既然也作不得他用,不如算作共有。”
青松子点头赞同,反问:“即便是共有,也该有个主次,是主是副如何区分?”
钟紫言目光明灭不定,少顷皱眉道:“你我境界相当,老哥长我百多岁,修为灵力该是比我多不少,你我比一场对轰,以十成力量脉冲三息,谁退后居多,谁便算副。
胜者是这苍蛇宫名义之主,平日主事占六份,败者为副主,平日之事若有决议占四份,老哥以为如何?”
青松子深怕钟紫言耍花样,又规定一系列条件,二人才开始比试。
实际上普通修士的灵力多寡跟境界高低有很大关系,如果同样是筑基巅峰,基本相差不会太大,这其中身据五行灵根之木灵根者,灵力稍微浑厚一些。
明面上,不管是按照岁数来算,还是按照灵根修路来算,青松子都占了便宜,这老儿虽然知道其中有鬼,但他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接受。
出得宫外,二人相聚五丈,各自全神出力,气贯相冲,青绿灵柱和水蓝灵柱对击三息,三息一过,各自放手,青松子直接被轰出十多丈远。
他双目巨瞪,倚靠着珊瑚树呆滞发愣:“你!”
钟紫言微笑捋须,负手静立。
沉寂良久,青松子起身收了震撼面容,拱手弯腰:“愿赌服输,钟掌门灵力浑厚难测,实乃老夫平生仅见,真要是起了争杀之心,怕也斗不过你。
这苍蛇宫便算你的,老夫若有幸结丹,只借来修炼!”
他只觉得白活了两百余年,从未有过的震撼,怎么也没想到人与人的差距会有这么大。
钟紫言笑着回应:“老哥莫见外,此地僻静,我派离寿丘又远,你若真能结丹,我尚来不及好生招待,怎会平生嫌隙。”
青松子领了情,叹了口气,“只可惜此地终年处于地下,一旦结丹必会破坏珊瑚晶顶,上面的水沱树也难受雷劫,结丹还需去神狐山一趟。”
二人寻遍山坳,也没见第二条出口,只能再返树心空间。
这时已经到了后半夜,蛇巢内震响不定,二人查看去,见那雄蛇死守着蛇洞,洞内分明有数不尽的散修往里攻打,像是有人指挥一般。
钟紫言皱眉思索,道:“若真是被他们杀了这条雄蛇,此地也难保不被发觉,还需先添堵小窟,熬些日子。”
谁愿意刚发觉的四阶灵地被闲众知道,青松子赞同点头,“事不宜迟。”
二人开始凝起鳞甲控御那些蛇鳞,一片片嵌修蛇巢,半个时辰后修复了七八成,下面的动静却越来越响。
在这树心空间什么也不能做,二人只好静默打坐,直至三天过后,才破开小洞探查,发现蛇洞里空无一物,蛇卵和雄蛇都不在了,冰晶地面躺着十多具尸体,顺着洞道一路往出走,不知多少散修为此丧命,只是为了三枚蛇卵。
查探了一圈后,二人再回蛇巢,于树心空间设下三阶**阵,封锁早先破开的壁洞,自湅泽湖底往上飞游,湖中血水落底,平添恐怖。
跳出湅泽湖,两人立在岸边,望着几近破去的冰层,青松子叹道:“千余年了,天青蛇一族总归是走至陌路,我等此般作为,也不知是对是错。”
钟紫言笑了笑:“物竞天择,老哥你在这儿兔死狐悲,才显得冷血了些。”
青松子尴尬一笑,不知何故,周身青木灵气忽然溢散开来,他极力压制,打坐调息片刻,起身道:“老夫时间快到了。”
“走!”
二人直飞灵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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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平息,古村幽静,今日午间的灵台村比以往略有不同,钟紫言一入村就发觉这里少了好些人。
与青松子来到中央广场时,以前盘坐参修的那些人当下都两两三三小声议论着什么,问了一个小辈,那人说鹰蛇大战在昨日清晨结束,猿野鹰王被天青蛇王吞了,蛇王实力大涨,向北地飞去,散修们如今正集群赶着去猿山捕鹰呢。
一个小身影自人群中窜出来,喊着:“清风老爷,你可算现身哩,你食言了,看!”
惠讨嫌撩起狐皮袄拿出冰晶球,那球已经化作黄豆大小,他小手一捏就将之捏碎。
这水灵冰晶球是钟紫言恰当控制修为凝结而成,估算着怎么说也得练气中期的修为才能在一天内融化,令他吃惊之处正在于,惠讨嫌凭着练气一层的修为竟然能使其融化。
“你用了多长时间?”钟紫言凝眉问出,其实心底里已经对这孩子失望了,猜他很有可能是请求别的修士帮忙才完成这件事。
惠讨嫌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伸出五根手指:“五个时辰。”
钟紫言转瞬拿出比先前那颗水灵冰晶球小五十倍的珠子,平静道:“再试试!”
惠讨嫌只觉得莫名其妙,两手灵气运转,赤蓝二色灵光自左右手散出,指诀掐动间,那颗珠子瞬间融化。
青松子捻须发笑:“果真是钟天地灵秀而生,竟然在这个岁数能习悟低阶水火凝丹术。”
钟紫言错愕一瞬,暗自摇头,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这孩子的悟性竟然强悍至此。
“好,此事贫道会给你个交代,现下去唤常岩和两位寇道友,木楼等你。”钟紫言正色吩咐。
惠讨嫌颇为不瞒,嘟起嘴又感觉钟紫言是在搪塞他,思索了三息,还是按着吩咐先去做事。
小半个时辰后,诸人聚在木楼里,常自在本想继续带着野马谷的人去猿山,受钟紫言制止,只能暂时作罢。
寇庄和寇振见青松子平安回返,心里已经知道,现下他就差去四阶灵地结丹了,拿出曾斛早已准备好的青色储物戒:
“此物是曾前辈交代给你的,真若结丹有成,可回返灵台村叙旧。”
这算是长辈最后给晚辈的一份礼,青松子恭敬接受。
谈及鹰蛇大战,寇庄尤其欣然,他们算是东方真人第三代弟子,自六七百年与那条老蛇结了缘法,今时总算是看着它去证大道,刚巧他兄弟二人也到了暮年,尘归尘土归土。
末了,钟紫言与寇庄走至一旁,背对相谈两句,寇庄身子一怔,赶忙翻头震声呼唤:“讨嫌。”
“在!”惠讨嫌不知道从哪里滚爬出来,他这是第一次见寇庄老爷子严肃中带着些许怒意传唤他。
“跪下!”寇庄瞪目。
“啊?”惠讨嫌呆愣僵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429章 收徒赤清
这木楼内,诸人静默无声,只盯着没头没脑跪在地上的惠讨嫌,看这小东西不明所以望东看西,明显不知道要做什么。
片刻后,寇庄冲钟紫言弯腰拜礼,“这孩子无父无母,生而顽劣,日后还望清风道友多多传教,莫教他走了邪路!”
在场几位筑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纷纷怡然露出笑意。
修真之人,本也血亲孤寡,外加寿命差距,仙途隔离,凡俗父母对其人生的帮助微乎其微,所以素来崇尚尊师重道。
拜师是大事,跟什么样的师父,很大程度决定弟子能有多大成就。
人们多说‘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这论调看似有道理,实则太过片面,修仙之人收徒慎之又慎,若非真是确信能当神器,谁会轻易收徒。
钟紫言缓缓坐在木椅上,捋须淡然一笑,“惠讨嫌,你可愿拜贫道为师?”
惠讨嫌愣了愣,他这才知道寇庄老爷子教自己跪下是什么意思,懵呼呼问了句:“拜了师,你是不是会打我?”
“何出此言?”
“西村的刘永胜拜师以后,经常遭他师父拿戒尺抽,姐姐说人家是师徒,师父打徒弟,徒弟得受着,哭鼻子就是没骨气。”
在场诸人哄堂大笑,钟紫言皱眉沉吟片刻,认真道:
“打倒是不会,不过,有可能杀你。”
“啊?那我……那我……”惠讨嫌赶忙向后退趴三步,只觉得自己比好朋友刘永胜更惨,人家拜师以后顶多被打一顿,他拜师很可能小命就没了,眼睛里死命挤出泪水,用委屈求助的目光看着寇庄。
一旁寇振瞪眼训斥:“懦弱的蠢货,清风道友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今时不及百岁已然筑基巅峰,你能拜他门下,是我二人拉尽脸面才求来的,速速叩首拜师。”
惠讨嫌只觉得以往对自己无尽宽容的两位寇家爷爷像是变了人,从没见过如今天这般凶,顿了三息,又灰溜溜往前爬了爬,如丧考妣对着钟紫言,最后一次试着商量:“以后能不能别杀我,咱们前几日还是朋友,好人不能杀好人的,你可以打我,怎么样?”
他见面前的清风老爷闭目像是没有听见,面容一下子灰丧到极点,如死了爹妈一般,纳头重重磕下去,“惠讨嫌拜见师父!”
磕完头,一副泄气黄鸭的样子,幽怨回头看着寇庄和寇振,却见寇振依旧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再磕,诚心九叩,可得天大福运。”
惠讨嫌委屈转头,继续咚咚咚叩头,八声重响过后,钟紫言睁开双目,对视于惠讨嫌,惠讨嫌只感觉自己新拜的这位杀神师父眼中全是星辰,令人如痴如醉,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
“贫道本名钟紫言,东洲槐山人士,修行至今,从未收徒,你入我门下,既是首徒,赠号:赤清。
今日往后,欲学何术,欲证何道,为师相辅予参修。你天资聪颖,悟性奇高,修习一道他日定有成就,唯愿术数尽用、明晰事理,莫受他人挑唆误入歧途。
这世间善恶真假难辨,且慢慢参悟罢。”钟紫言一指点在惠讨嫌眉心,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冒汗,无数咒诀和信息涌入脑门,凄厉哭叫。
良久,木楼内陷入寂静,惠讨嫌喘息之声渐渐平复,寇庄拱手道谢:“多谢清风道友为这孩子灌顶传法。”
钟紫言摆手笑道:“即是吾徒,当受此礼。我等决定明日离开,两位老哥还有何吩咐,不妨说说。”
寇庄一下子显得格外亲切:“哪有什么吩咐,聊备薄酒,还求赏脸共饮一番,下次再见,说不得我二人已经去了地下。”
一行人离开木楼,只留下常自在陪惠讨嫌呆着,见这小东西缓过气来,逗笑道:“小子,你可是走运了,能拜在我家掌门门下,日后保管吃香喝辣。”
“走啥运哩,脑子里多了好多东西,恐怕不久就要被清风老爷杀了。”
“嘿,你个小东西,是真傻还是假傻,掌门怎么会杀你,那是和你开玩笑呢。”
“真的?他不是散修嘛?怎的成了‘掌门’呢?”
“你以后会知道的,不过当下别多嘴出去宣扬,明日跟着我们离开,师叔带你去见这片天地广阔的山川河海,数不尽的珍奇异兽等着你去看,高兴不?”
“可我姐姐还在这里。”
“嗨,又不是不能回来,你姐姐马上要筑基了,你留下来添什么乱。”
“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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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灵台村外,百数人站着相送,惠讨嫌被那青衣女修拉着小手不舍别离。
李陌方、陶沅鸣和朱明空带领着野马谷的散修劝求钟紫言留下来,可惜青松子的时间紧迫,几人留下来本也没什么大事,婉拒告辞。
离别时,陶寒亭看着陶沅鸣问:“你也要留下来?”
陶沅鸣不经意间斜瞅了瞅青衣女修,不好意思道:“三爷自去忙,孙儿在此地修炼到筑基后,便追寻您。”
李陌方不合时宜笑着多嘴挑事:“前辈别信他,他看上人家萧道友啦,前几日共历生死,当下哪舍得离开。”
陶沅鸣翻头凶目死瞪,李陌方只装作没看见,面向拉着惠讨嫌小手的青衣女子不转身。
陶寒亭看了看那女修,其人正是寇振最得意的弟子,他沉默片刻,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莫误了修行。”
而后御剑飞上天际。
钟紫言对着惠讨嫌招了招手,那孩子蹦跳着跟来身后,不远处的朱明空向前两步,拱手:“清风真人,您何时再来?”
钟紫言一时也说不出个时间,一旁青松子眉眼稍动,忽然开口:“若不然教朱李二位随老夫去一趟神狐山?”
朱明空和李陌方本和钟紫言没什么关联,当下听青松子问,他只得将目光望向朱李二人。
李陌方好奇道:“去多久嘞。”
“少则三月,多则五年。”
李陌方为难看了看钟紫言,钟紫言沉吟片刻,严肃道:“此乃你二人之福运。”
李陌方思索少顷,“好!”
一行人站上常自在的葫芦,李陌方对地下的陶沅鸣呼喊:“二弟,你依旧去野马谷做事,多帮张大哥他们忙。”
这意思就是让陶沅鸣维护好三人与野马谷散修的交情,不久后二人归来还可以继续混名声。
钟紫言感叹李陌方的无师自通,心里更觉得这朱李二兄弟他日必能闯出一番基业。
一行人离开灵台村后,伴着风雪行了二十多日,神狐山近在眼前,也到了分离的时刻。
青松子之所以带着朱李二人前来,就是怕万一自己结丹失败生死道消,留下来的东西总得有人收拾,而如今他与赤龙门立下效忠誓约,真要是没运气,也不能让钟紫言太亏。
第430章 谢玄生母
神狐山作为寿丘第一名地,常年绽放九彩绚烂光辉,云气飘渺,高耸不可测度,那巨大的山体就像是一头九尾灵狐张牙散尾,气势恢宏。
这里有寿丘最大的修真城池:万通城。太平宗作为其名义上的管理者,旗下经营力量绝非浪得虚名,各处往来商旅、宗派奉行、散修强人等等,都有专人出山接送,一路迎着进城歇脚。
青松子建议钟紫言不妨带几位同门进去瞧瞧,钟紫言看着那些迎来送往的巡值弟子摇了摇头:“日后有机会再来,此番东游时日渐长,还有些事情急着办理。”
青松子此时周身的灵力已经快压制不住,他也没时间再多谈,郑重拱手告别:“一次分别,很有可能便是两个世界。不论如何,老夫且恭祝钟掌门万事顺遂,门楣长兴!”
“你这老东西,事到临头反倒说这些悲戚戚的言语,前两年坑我们的时候,可没见你如此忧愁涩苦,放心吧,我观你神庭红润,气盖长虹,结丹不是难事。”常自在一巴掌拍在青松子肩膀上,一扫平常憨厚模样,喜眉笑脸。
钟紫言拱手淡言:“老哥紧守心神便可,来日方长。”
两方拜别后,朱明空和李陌方跟着青松子飞向万通城,老头没再回首,大道在前,往昔诸多恩怨情仇都该暂时摒弃。
钟紫言负手捋须,召自己的人直向南去,常自在忽然生了兴致,问说:“掌门,咱们打个赌,说这青松老头能不能成丹。”
钟紫言道:“能。”
“这么确信?”常自在颇为质疑,又说:“那我就赌他结不成。掌门,你因何猜他能成?”
钟紫言看了常自在一眼,叹道:“他若是不成,我们何其亏兮?”
常自在尴尬默言,见那个小东西正在听大人们谈论,遂问:“惠讨嫌,你呢?”
“我叫赤清子,你才讨嫌,我不和你赌。”惠讨嫌好不容易能摆脱他那该死的名字,当下白眼瞅着常自在,凶目凝视不输阵势。
常自在笑了一声:“嘿,好个小东西。掌门,你收了一个逆徒,他敢顶撞我。”
“我没有。”
四人的身影离神狐山越来越远,常自在和惠讨嫌的争执斗嘴声也越来越弱,直至无声。
这气象神丽的名山下依旧人来人往,千年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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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丘之广,是东洲南域之最,他比晋地大有两倍,自中东神狐山地区往南走,一路要穿过数不尽的山川,以普通筑基修士的御剑速度,去到黄鸟宝库范围内要用一个半月,什么都不干继续穿过黄鸟宝库,还要用两个月。
一旦穿过黄鸟宝库,很快就会到达濮阳河域地界,这里有东洲两大化神势力另外一家:拘魔宗。
濮阳河道自西北向东南直入乱魂海,几条河流划分出西南和东北两大岸口,东北面几乎全是拘魔宗的地盘,也就是说,他一家占据了濮阳河域一小半区域。
当下站在东北岸口的钟紫言一行亲身自云间游览拘魔宗的地盘,全程心里就一个感受,太大了。
陶寒亭指着矗立远方如体修长拳的高山道:“他这一家包揽六座四阶灵地,一坐六阶灵地,从东洲开辟至今从未有过衰落征兆。
濮阳河域地大不过寿丘十之一二,却是东洲金丹修士云集两大圣地之一,全因此地有化神坐镇,跨域传送阵常年开设,六大疆域的修士来往不绝。”
常自在乍舌:“六座四阶灵地,一坐六阶灵地,那些三阶二阶更是数不胜数,这一年得出产多少灵石。”
钟紫言眺目远望,目力所及之处,尽是道门巨旗和佛家法印灵纹,这般气象,根本不是凡俗王朝那点儿仪仗可以比拟。
当掌门的和当门人弟子的,望着这番景象的心情完全不同,钟紫言只觉得一座怎么背也背不起来的大山压在自己背上,沉重压心,但仍然需要自己給自己鼓舞,增强振奋砥砺之心,对陶常二人平静且坚毅的说:
“我们的门派也要像拘魔宗一样富足、强盛,我们应该想办法建立一个比他们还强的门派。”
这是谁都想要的,可有些事,当下看来,几乎是很难办到,陶寒亭和常自在相视一眼,没有开口。
“如果连我们这样优秀的赤龙弟子都不能改变什么,那后辈儿郎们只会终年活在敌人强大的阴影和恐惧中。”钟紫言目光决绝,最后望了一眼拘魔宗的盛相,带着三人向西北岸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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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河素以【阳水晶精】出名,大小支流数之不尽,西南面很多门派都有固定的采晶窟,由拘魔宗规定谁家到哪块地盘采晶。
采晶并非这里唯一的大利来源,但对于小门派极有生存保障,这里的门派也并非槐山那种小家族势力,大都是当年开辟战争延续下来的。
之所以要路过濮阳河域,除了这里是去到那三家仇敌门派的必经之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钟紫言想见一面谢玄的母亲。
按照岁数来算,那位如今也有百十岁了,芳华不在,也不知结丹没有。
谢玄是谢安和那位女修的孩子,如今父子二人都因赤龙门而死,钟紫言作为掌门,叹惋之余愧疚至深,早想将谢玄骨尘带给名义上的‘师娘’,至今才提足了勇气。
四人飞在云际,下方丘陵密集,河流穿插,陶寒亭照着灵图指了一处类似荷叶浮水样貌的地段,“那里是杨花坞,流花宗的坊市。”
常自在驭着葫芦降落下去,四人踏入水园,所过之处尽是女修搔首弄姿,好在钟紫言是一副仙风老者模样,陶寒亭面相阴鸷,常自在看着肥胖,都没得到那些女修太多关注。
来到杨花阁找了女弟子通报,不一会儿便见有位穿着颇为媚气的中年女修露面迎来,那女人皓齿显露,微笑着快步迎接:
“几位道友快快请进。”
钟紫言瞧她面相,的确和谢玄有几分相像,根据早年陶方隐说,她名字应该叫‘浣流芳’。
流芳流芳,如今芳华逝去,眼角的皱纹都遮掩不住,面上全是低眉顺眼,怎么看都不像是当年陶方隐嘴里讲出来的那种薄凉孤狠之人。
第431章 命撞桃花
濮阳河域门派甚多,散修亦不少,且能在这里混下来的散修个个实力了得,他们平日的去处并不多,要么在自己租的洞府里潜心修炼,要么外出参加各门派委托的任务,另有黑道上混的人专门干一些刺杀的勾当,最后一类人则弥留于烟花春水之地。
杨花阁是个什么地方呢?在钟紫言早前没来过之前,以为只是一个专供客人饮酒作诗的园子,与炉鼎交易和宦妓多少会有些差距。
可真切实来到此地,他才发现,这里没自己想的那么纯粹,与槐山风月楼差距并不大,不同的是,风月楼比这里规模小。
寻花问柳这种事,对于成年人来讲,本不值得深析,很多人之所以反感,还是自幼学的那一套教条约束的结果,儒门经义多有害人之处,另外一个原因在于,小作坊往往杀掠掳夺幼童,这关乎人道秩序,被人厌恶理所当然。
生意一旦形成大场面,各种美丽的故事就会诞生,做这些事也就不再见不得人,浪子才人最爱这一套。
杨花阁高有十多层,那形貌如中年妇人的女修带着钟紫言一行来到最顶层,找了一间不错的客房邀请几人入内,由于这地方烟粉气太重,常自在不知怎的,进门时提说另外要一间安静的客房,当下的事他不愿意参与。
陶寒亭沉默一瞬,也懂了意思,谢玄这件事,他没必要参合,于是跟着常自在带惠讨嫌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那妇人在这里看着还像是有点权力,让一个婢女守在三人客房外,教她随时听候贵客吩咐。
安排妥当后,她带着钟紫言进入一开始要进的房间,两人对坐桌间,她急问:“你们是什么人?玄儿……”
钟紫言的样貌逐渐变作本来的样子,鬓角白发丝缕飘荡,面容沧桑隐有威势,拿出散着微弱红光的赤色小鼎,这鼎不足半掌大小,位列四阶极品,正是赤龙门掌门信物,他开门见山:
“贫道钟紫言,道号清风子,做这赤龙门掌教已有五十余年,今朝前来,是为亡师和谢玄的事与浣夫人做个交代,了结两方多年恩怨。”
那妇人桃花眼眸微凝,一下子提高警惕,“道友亡师是?”
钟紫言叹了口气,起身负手走至窗前:“谢安。”
按着辈分算,他该唤这妇人‘师娘’,只不过其过往所做所为,实当不得敬称,况且如今这人的修为不过筑基中期,论修为境界,钟紫言犯不着称小。
得知钟紫言是谢安的弟子,她吊着的心舒缓下来,沉默片刻,试问:“我儿现在何处?”
屋内寂静无声,钟紫言望着楼下那条街道上来往的男人和搔首弄姿的女人们沉默出神。
妇人面色显现焦愁,见钟紫言迟迟不开口,她脑中渐渐唤醒过往回忆,露出如母性慈爱般的温柔,轻声道:“算日子,玄儿现在应该有六十一岁,早已长大成人,恨我这种当娘的,再正常不过。”
钟紫言不说话,妇人便继续开口:“我知道我错了,但过去的事没法改变,繁花似锦,如梦如幻,乱魂遮眼,到头来人老珠黄,才发现最舍不得的还是那块心头肉。
你是谢大哥的弟子,应当听过我这种人的事迹,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全是我咎由自取。
我时间不多了,之前找人打探过赤龙门的消息,关于你们,所获知甚少。
你今日既然来了,帮我给玄儿带句话,就说‘娘错了,娘现在特别想你,娘的时间不多了,最后的日子只想见你一面,娘几乎要忘记你的样子了’……”
慢慢的,妇人悲伤之情遮满面庞,滴滴泪珠滚落。
钟紫言缓缓摇了摇头,“对不起,贫道……唉,谢玄已死!”
屋内顷刻间死一般的寂静,妇人张嘴红目,呼吸静止,眼泪在眼眶里转动来去,越积越多,最后铺面留下,颤声:“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柔弱的嚎啕声再也止不住,等到她抑制住时,钟紫言慢慢将谢玄从小到大的往事一一道来,半日时间才堪堪讲完。
屋中留下妇人独自愣神,钟紫言出门来到常自在他们呆的屋中,见几人都不在,夜色临近,他索性一个人游逛杨花坞。
这里十八座高阁灯火迷幻,大小街巷许多道侣结伴游玩,园湖上有人放灯,青街里有人卖唱,越往里走,目中所见的女子衣着裸露,在这春夏之交的季节,令钟紫言那颗心窍都跳动震荡,直叹此地了得。
由于他之前回复了原本样貌,独身的女修们见他气质出尘,面容俊美,偶尔的一两句言谈令人如沐春风,于是相继勾搭攀谈,有大胆者甚至肌肤相贴,柔软之物触及臂膀跨侧,真是勾魂刮骨之地。
美色乃人灵无法抗拒之物,女好男色,男好女色,阴阳本就该是相合的状态,这种环境里,个人的定力是一件值得考验的事情。
终究是钟紫言见过了世面,万花丛中过,不采一片叶,游逛一圈到半夜,与女子们攀谈问出了不少流花宗和浣流芳的事迹。
流花宗创派至今一千多年了,比赤龙门的时间不差太远,极其相似的是,流花宗也是由一家元婴大派一路落寞到如今几个筑基巅峰的女修撑场面的地步,若非他家千余年来早和濮阳河域各家联姻密不可分,早已经破灭了。
如今的流花宗,根本没什么自己的话事权,好几家联姻宗派把持着流花宗的资源,培育出来的弟子全成了货品,一旦成年,按照姿色、资质分别挑拣出来,投入各家门派,投入各个坊市,甚至是炉鼎交易市场。
浣流芳因为长的貌美,先后嫁入赤龙门和彩晶山,年轻的时候是这一带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可惜三十多年前彩晶山那位金丹死于非命,连带着她的声势一落千丈,只能再退回本宗担个阁主的职位。
根据那些消息灵通的年轻女修所说,浣流芳多年前被第二任夫家当炉鼎用,导致寿元消耗太过,如今看似筑基中期的修为,实际上连筑基初期的年轻女修都打不过,全凭着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在这一带混出个凶名。
半夜里,杨花坞最里面那条茶阁巷,钟紫言走出其中一间茶阁,再三婉拒拉着不放的热情老板娘,转身踏出巷子。
他心情五味杂陈,原本存着对浣流芳的偏见和不喜最后只得化成一声叹息,慢步游逛着呢喃:
“这世间,人各有命,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有人凰衣凤羽,有人薄衫弄影……命格高低有定,命轨各不相同,凄凄楚楚飘零半生,喜衰怒骂争个利字,何其无奈,何其无奈啊……”
身后突然一只纤手拍来肩膀,钟紫言赶忙回头,扑面就是一张秀脸睁着水灵灵的眼眸盯着他,认真一看,这是一位身着粉衣的妙龄女子,鲜活的气息发自灵魂,一般男子怕是根本抵抗不住。
钟紫言退后两步,面前这女子瞧着十七八岁,正是摄人心魂的年纪,偏偏修为已经到了筑基中期,不用猜都知道,资质奇高。
“道友有何指教?”钟紫言莫名淡问。
“小妹鞠葵,想和你交个朋友,行不?”女子毫不矜持,大咧中带着些许冒昧,能瞧得出是发自肺腑般的真挚。
“这……”钟紫言一时间羞红了老脸,三华尽乱,他这算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胆的女修,最最重要的是,其一身粉衣格外耀眼,简直像年轻时瘦版的司徒宓,身段只比他自己矮半头,胸前尾后包裹不住的圆柔。
看着对面女子在等待自己回应,钟紫言清心咒言脑中回响,回复平静,大方笑应:“可,贫道清风子。”
鞠葵淡色唇角笑开,“呀,爽快,咱们去喝一杯,我请客。”
如果不看她的性别,钟紫言都要以为遇到了一个江湖豪侠,怎的这般直肯。
酒是不能喝了,他要赶着回杨花阁见浣流芳,只能摆手笑拒:“天色太晚,贫道还有要事,不如改日再约?”
鞠葵红润的脸面一下子暗下来,“有何事,你这算是拒绝我么?”
钟紫言尴尬无声,心想今日是什么日子,命撞桃花?
“你来杨花坞做什么,我在这里有些朋友,可以帮你忙。”鞠葵揪着指头,花衫袖扣有一只银丝编制的兔子,拇指大小。
“巡一个人,说一件事,事已经说完,还得回去和那人商量一个结果,而后便离开此地。”钟紫言正色回应。
鞠葵努着嘴点了点头,将袖口那只兔子扔出,“那你去吧,留个信物,方便联络。”
钟紫言皱眉沉吟,最后问道:“鞠道友缘何想着与贫道做朋友?”
“看着对眼嘛,我都跟了你一路哩,你堂堂筑基巅峰的大修士,都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神游物外么?”鞠葵招了招手,一闪身再入茶巷,不见了踪影。
钟紫言停脚片刻,苦笑摇头,恍惚间脑子里清光一闪,星目睁大,转身离去,他察觉了,自己体内灵液再无法增长,结丹的丝缕契机已经初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