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黑镜(四)
首相的团队做了两手准备,一边去抓捕绑匪,另一边找来了替身演员和特效师,准备下午四点直播的时候进行作弊。结果在运送替身演员的途中,不小心被路人看到,拍了张照片发到网上去,计划遭到了败露。
绑匪对此的反应,就是送了一根手指和另一个视频到电视台。视频里,绑匪切下了公主的手指。
电视台将这个视频向大众公开后,原本还算平静的社会,顿时沸腾起来。
理智和文明几乎被挤到了看不见的角落,网上不再有讨论的空间。所有人都在为网红公主感到揪心。有人在网上嘲讽首相的伴侣。舆论逆转,原先只有28%觉得首相应该妥协的民意,瞬间上升到了八成。
舆论在此刻张开了獠牙。
一开始听说首相要干猪,他们表示同情,后来听说公主被割去了手指,他们同样表示同情。他们不在乎矛盾与否,也不在乎。因为处于舆论中央的不是他们。他们只会以他们自身的感受做出评论。对他们来说,未来是什么不重要,当下那一瞬间的情绪才重要。
舆论从不冷漠,也从不理智。
阿梅目光呆滞地看着屏幕,仿佛自己又一次目睹了韩觉黑客事件后的舆论变化。
当时韩觉和翁楠希联手把李泽彬的真面目揭穿,大众将翁楠希奉为女神,把韩觉视为真性情,好一顿夸。结果后面黑客把所谓从韩觉电脑里找到的视频发出来后,由于里面涉及到了未成年,所有人都抛去了理智,恨不得韩觉立刻去死。有人咒骂着韩觉,也连带着嘲讽了章依曼。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浑水摸鱼。真相是什么样,到底有人在乎吗?
阿梅看着电脑屏幕,看着《黑镜》,也看着放映着《黑镜》的这块屏幕。她在心里不断发问,到底什么是媒体,什么是新媒体,依托于科技的发展,他们这些跟着一起变化了的新闻从业者,到底在怎样一种存在,跟过去传统记者的区别又在哪里。
《黑镜》【国歌】还在继续。
首相被舆论逼到了绝境,他最后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能抓住劫匪,中止这场闹剧。然而行动小组按照线索施行抓捕的时候,最后也没能抓到劫匪,扑了个空,唯一的收获只有一个胆大不怕死来偷拍的记者。
首相寄予厚望的抓捕行动也惨遭失败。在舆论的逼迫和党派的威胁下,他最后只剩妥协这一种办法了。
当官方通过电视宣布,首相将按照绑匪的要求,行不雅之事的时候,人们像是共同促成了一件期盼以及的喜事,纷纷聚到了电视机前面,等着收看这种史无前例的事情。官方建议群众关掉电视不看,但没一个人将电视关掉。
几个外景的镜头切换,那些繁华的地段,热闹的景区,全都空无一人。
整个国家仿佛死了一般安静。
下午四点,首相在全国各地响起的欢呼声中,准时出现在了千千万万台电视屏幕里。
……
……
当看到故事里的首相开始按照绑匪的要求,一边痛哭一边在猪的身后耸动时,王庆均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攥紧了。
这是艺术的力量,是画面的力量,是故事的力量。
首相在干完猪之后趴在马桶旁吐得狼狈至极,然而王庆均看着自己在屏幕里的形象,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丑陋。因为他觉影片里有其他更为丑恶的东西。
王庆均最受震撼的不是首相干猪的画面,而是那一张张目睹这个画面的群众的脸。
韩觉并没有像其他分级电影一般去仔细呈现那个极具话题性的场面,而是把镜头缓慢地扫过了广大围观群众的脸,两遍。这一段的画面是灰暗的,悲凉的管弦乐缓缓奏鸣,好似正哀悼着一场举国之殇。镜头集中在一个个观众的脸上,缓缓扫过,有的人一脸狂热地盯着电视,有的人偏过头去却又忍不住把视线对准电视,有的人目光平淡,有的人带着闪烁的笑意,有的人不忍直视,有的人目瞪口呆……
这样的画面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心里只感到无比凄凉。
所谓的【国歌】,其实就是民众的声音。民意是无名氏,是千百种声音的组成,置身其中的人不需要为他所做的任何事情承担责任。因为无名,所以无由指控。
最终首相在舆论压力之下被迫向全国直播他和一头猪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换回了被绑架公主的一条命。但是可笑的是,公主竟然在首相开始直播的半个小时前就被释放了出来,可是没有一个人发现。因为全国上下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在电视机前等着看首相进行这一场丑陋猥琐恶作剧式的拯救。
后来所有的真相出来:绑匪是个艺术家,他绑架的不是公主,而是绑架了整个国家的人陪他进行一场测试,一次行为艺术。公主也没有被割手指,那截断指是艺术家自己的。
在整个故事里,民众满足了猎奇心理,皇室寻回了珍爱的公主,政府的公职人员各自相安无事,公主在事件以后仍然以完美人设站在台前,受尽簇拥与瞩目,依旧活得风生水起。甚至那位艺术家的绑架行为,还被冠以“二十一世纪的第一部伟大艺术品”的名号。
而整个事件最纯粹的受害者,只有那个首相。而可怜的首相在这件事之后也被迅速抛弃——一年后的支持率只比往年高了百分之三。
故事的结局,是首相和妻子携手回到家,门刚一关上,妻子不顾丈夫的挽留,冷漠地独自上楼,只留首相在楼梯前呆呆地伫立着,肩膀无力地垮下来。
王庆均来不及回味屏幕里自己那充满了情绪的背影,他躺在沙发上回味【国歌】,细数影片里究竟有多少次机会其实能够让首相不走到最后那般地步。
一次是媒体的公布。如果没有大规模的转发,不会引起集体情绪。如果引起了集体情绪,官方主流媒体竭力引导,后来也就不会引起野蛮围观。
一次是替身的暴露。如果替身演员没有被拍照发到网上导致暴露,那么公主被割手指的假视频就不会出来,民众的情绪就不会被点燃。
一次是开播前三十分钟。如果人们不去围观而是关注于有用的行动,那么被提前释放的公主就会被发现,最后也就可以避免首相受辱。
明明有那么多次挽救的机会,可是偏偏,偏偏,怎么就走到了最后那一步呢?
王庆均叹了一口气,又联想到了韩觉,进而想到了韩觉的这部《黑镜》。
自己在《黑镜》里的表现前所未有的好,王庆均问自己可惜吗?
在看的前五分钟里觉得可惜,但现在看完,好像不怎么可惜了。
他隐隐感到庆幸,觉得自己能够参演这样的片子实在是太好了。且不说《黑镜》必然会成为经典,自己这个干猪的首相,也将成为代表性角色。
王庆均开始前所未有地思考起了表演的意义是什么,当演员的意义是什么。首先跳出来的是多年的执念——【参演是为了重新证明自己】。但王庆均在今天之前,从未想过:证明自己之后呢?
假如自己真的登顶拿了影帝,那之后又该如何呢?
不演戏了吗?
应该不可能的,他除了演戏其他什么也不会。
如果要演,那他又该为了什么去演呢?
王庆均看着《黑镜》第一集【国歌】结束后被暂停的职员名单,看着上面那标有导演和编剧前缀的名字——韩觉。王庆均想起了某次在片场和韩觉一起吃饭时的情景。他拍韩觉的马屁,夸赞《黑镜》这样的片子批判什么什么人性,实力精彩。韩觉当时的回答是:“我不批判人性,我对人性从来没什么期望,我只展现人性。”王庆均收敛后又问韩觉为什么要拍电影。韩觉笑了笑,说:“拍电影是因为电影让我感觉自己活了两次。”
“叮——”有消息发进来打断了王庆均的回忆。
他低头一看,是经纪人准备好的文案。
文案一如经纪人之前说的那样,措辞狠辣,就算是放在网上一堆“投名状”里越依然成色十足。
王庆均低头看着这些文案,最后闭着眼睛躺倒在沙发靠背上,思索。
脑海里浮现出《黑镜》结尾处看着电视机前面的观众。那些目光冷漠、无奈、好笑、悲伤,但谁也没有走到外面去的观众。
他睁开眼,往手上看。手里的手机已经熄屏,黑色的屏幕映出他的脸。王庆均看到了自己的脸。那张“首相”的脸。
在影片里他是电视里被牺牲的首相,那影片外呢?
在韩觉被舆论和民意裹挟的今天,他现在明明有能力做些什么但却不做,这样的仔细到底和影片里的那些看热闹的观众区别在哪里?
王庆均拿着手机,就像是面对一面黑色的镜子,在仔细地端详着自己。
良久,他放下了手机,做出了决定。
【不行……】
王庆均猛地翻坐起来,点开手机,把显示着文案的页面一关,在心里跟经纪人说了一声抱歉。【我不想成为那些人之一。】
打开微特,王庆均深吸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了起来。
……
……
当阿梅结束了《黑镜》的观看,一个人在位置上陷入了长久的发呆。
前辈走到了她身后,问她工作得怎么样了。
阿梅看了看摊在桌子上的本子,上面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
前辈问阿梅怎么回事,然而阿梅一动不动,不做应答。前辈沉默片刻,摇摇头走了。
阿梅继续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上网搜了和《黑镜》相关的微特。
有夸有贬,夸的极尽夸张,真材实料,贬的却特别空洞,像极了提前备好的模板。
阿梅发现热门上有个和《黑镜》相关的微特,竟然是由《黑镜》第一集【国歌】的主角王庆均发的。
王庆均说:
【现在网上要人站队的风气十分盛行,我也被逼问到要站哪里。我其实哪边都不想站,我只想站在真相这边。如果韩觉真的犯罪了,那就走法律程序,由法律来定夺。但在真相出来之前就因为道听途说而群起攻之,这恶劣的行径和犯罪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也只是混进了人群一起犯罪,法不责众而已。
如果韩觉是无辜的,那么我们所有人都被耍了。就像《黑镜》里的这样,我们都被利用了,被绑架了,被玩弄了。
当初有人问我《黑镜》是一部什么类型的剧集,我当时对剧集的定义还不清晰,所以用了个玩笑含糊过去。因为这样的剧集此前从未出现,内容荒诞可笑,但稍一思索便让人感到可怕。现在我可以确定了,这是一部寓言剧。
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我们是坐看影片变成现实,成为愚蠢的庸众之一。还是追求真相,成为清醒的人?
所以,不要让《黑镜》成为现实。
在真相出来前,我不批判,不支持,不站队。多数时候过于激烈的情绪,都无助于话题的探讨和交流。
任何时候我们都应该记住,假如恶势力在全世界获胜,要被追究的首先不是恶方的驯服执行者,而是善方的清醒服务者。】
王庆均的这番发言,使他就像一面旗帜,在混乱的、非理智的舆论环境里,以《黑镜》为薪,点燃了一撮火苗。
他让那些在混乱无序的环境里迷了路的人,像是找到了方向,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往火苗这里靠拢。
他想告诉世人,这个社会不会像影片里那么糟糕。
【不要让《黑镜》成为现实……】阿梅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突然下定了决心,珍而重之地把废稿放进包里,然后推开椅子,大踏步走到副主编身前。
副主编提了提眼镜,问:“怎么?写好了?”
阿梅能感觉到除了眼前的副主编,其他同事的视线也聚集在她身上。阿梅涨红了脸,几乎要落荒而逃,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坚定而又清晰地说出了自己想说的:
“我,我要辞职……!”
第704章:行动
王庆均的微特像是一股清泉注入了浑浊的污水,哪怕最终改变不了整个水池的环境,但至少水池里那些忍受不了污秽的生物们,会往清水激荡的地方跑。
【在一堆投机站队的明星里,王庆均竟然站出来说了这么客观中立的话,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看到王庆均顶着自己的头像发维特,差点以为《黑镜》还没结束,首相的戏份延伸到了戏外。但是再仔细一想,我们现在可不就在戏里么……看完了《黑镜》再来看最近韩觉发生的这些事,感觉真的不一样了。就是不知道现实中的结局会不会跟戏里的一样可悲。】
【真正让我快吐的画面,不是首相干猪的部分,而是最后观众脸上的表情和嘴脸,让我差点吐出来……】
【那个“我也是”运动进行到现在其实有些过火了,实在太容易被人利用了。大家现在应该冷静一点,把情绪先放一放,关注真相!】
【现在终于有了一点讨论的空间,大家不妨冷静下来,不要听黑客说了什么,而是看黑客做了什么。
黑客发了视频。而这里面有两个疑点。
第一,整个画面几乎都是马赛克,甚至背景也有马赛克。
如果只是在关键的地方添加了马赛克,那可以说黑客是为了保护广大青少年心身健康、避免部分人群兴奋、保护受害者**,所以自己做了后期,添加了马赛克。那么这是好的。但黑客在背景里也添加了大面积的马赛克,这就未免有些多余了。如果有能证明韩觉身份的东西,岂不是更好?哪怕没有,大家认出来犯罪的地点,调出监控,搜集证据,钉死韩觉也很好啊。所以为什么要在这些地方打码呢?为什么要隐去这些信息,阻碍人们对事件的求证呢?
如果黑客真的是出于正义感而公布韩觉的“真面目”,那么,他大可以把没有马赛克的原视频递交给警方,让警方寻找关键性证据,再找出受害者,进而让受害者指认韩觉,让韩觉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但黑客没有这么做。
第二,黑客在发了一个有疑点的视频后,之后就再没出声。
警方已经说了,韩觉的私人电脑经过物理隔离处理,而且没有被入侵的痕迹,不是黑客所说的目标电脑。所以,假设——注意是假设,假设韩觉除了被警方带走的那台电脑外,还有一台更隐秘的、专门保存坏事的电脑,那么,这样的一台电脑,里面保存的东西,难道仅仅只有一条视频吗?其他的呢?
鉴于黑客之前入侵韩觉工作室的电脑,盗取专辑素材的同时,顺便还盗了五首歌的举动来看,说明这个黑客是个技术高超、眼力十足、胃口不小的人。那么这次光顾韩觉的私人电脑,不知道有没有顺手带走其他的东西。比如韩觉犯罪的其他证据、未发表的歌、甚至日常的露脸视频……总之什么都行,希望黑客能够发出来,既能证明他入侵的确实是韩觉的电脑,也能再多一条证据钉死韩觉。但黑客没有这么做,他彻底不说话了。】
【黑客呢?快出来说句话啊!再不用新证据锤韩觉的话,韩觉就要洗清罪名了!】
【……】
《黑镜》第一集结束后,网上反响很大。尽管韩觉早就说过电影就是电影,承载不了现实,但是最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人看完《黑镜》后很难不把它和现实结合到一起。尤其韩觉不肯发声,很多人就把《黑镜》当成了韩觉的自辩。于是一些人冷静下来了,等待真相,另一些人则感觉自己被韩觉借影片骂了,纷纷跑来发泄。
这些人大多数是胡搅蛮缠,骂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站不住脚,他们对真相并不在乎,不是蠢就是坏,根本没法与之对话。
“都是傻子,被当了免费水军都不知道。祈祷傻子开窍和希望死人复生没什么区别。”关溢合上平板,拿过夏原给他倒的茶水,喝了一口,“想要通过逻辑去辩明一个道理,说服已经预设了立场的对手,几乎不可能做到。而且很多人只是在享受打倒一个比自己社会地位高的人所带来的快感。”
“你现在说话怎么跟章耀辉一样了?”在他对面沙发坐下的夏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关溢问。
“当然是损你,”夏原毫不遮掩地表达了她的鄙夷,“你们那个张近山已经够像章耀辉了,你如果也跟着像,你们工作室干脆叫章耀辉工作室得了。你们认识的业界大佬是不是过于贫乏了,所以只能照着章耀辉来学?”
关溢感觉自己有一种和以前的韩觉对话的感觉,很想打人。
“《黑镜》你看了没?”夏原换了个话题。
关溢点头,但随即心生一股无力。
他和韩觉合作已久,作品的品质全由韩觉自己把控,他只负责处理事务,对一首歌一部电影的好坏品鉴并无把握,但在看过《黑镜》之后,在看看网上的口碑,他明确知道现在对《黑镜》的评价有失偏颇,很不公正。
《黑镜》播出后网上一片讨论,反响很大,但这个反响不全是好的。微特上和《黑镜》有关的热搜是——【《黑镜》惨败】、【韩觉新作令人倒胃口】、【影视业内无人夸赞《黑镜》】……
第一集放完后,网上评分就开放了。一些观众迫不及待地送上了好评。
【在上一部《暗网》探索了广度之后,韩觉这次探索深度,终于加入了自己的思考。第一集探讨了媒介的力量,公众的意愿,以及科技进步带来的人性放大,精彩,期待其他几集。当然更精彩的是,这不是寓言,而是预言。人心失范加剧社会失范,无受害犯罪者的狂欢的日子,几乎正在上演。】
【你敢说你没有想看首相干猪吗?】
【这个分数……太无语了。换在平时上映,《黑镜》可能就往9分冲了。但除去内容,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和内容交互,《黑镜》变得更伟大了,超出了一个作品的意义,它将成为一个符号。所以也不知道该说它幸运,还是还说它不幸了。】
【年度惊喜。因为最近的那件事,本来没打算看韩觉的片子,但身边有朋友因为这部片子产生了争议,特意过来看看,看完后像是被及时泼了盆冷水,真的冷静下来了……静等真相,在此之前不该盲目。】
【……】
有人专注夸赞内容,有人为它的低分伸冤,说它“生不逢时”,也有人因剧情而多了些思考,开始冷静看待最近发生在韩觉身上的事。
但人类的偏见和盲目是世界上最顽固的东西,没那么容易消除。
评分留言里大片大片负面的声音。
【讽刺得过于表面,只是浅浅地刺了一下,所以只能靠就干猪来吸引话题】
【不过尔尔,过分渲染了人性里的恶,这种姿态过于清高,美利坚那些观众看完应该会**】
【太恶心了!】
【给韩觉跪了!大师!绝对是大师!!韩觉早在去年就知道自己一年后有此一劫,所以早早拍好了自我辩解的视频,一句话总结——“媒体在害我!群众都是傻比!”跪求韩大师帮我算一卦!】
【……】
给《黑镜》打五星的和打一星的用户正在拉锯,评分目前是5.2分,可谓是韩觉作品里分数最低的一部。
如果是在平时,早就有大堆业内人士为之申辩,但偏偏韩觉现在处于风口浪尖,影视行业只得集体沉默。
有些电影公司甚至对眼前的这股浪潮推波助澜,恶意营销,让负面评价登上热搜,巴不得《黑镜》、韩觉和【火种】就此毁掉。
影评人里除了几个头铁的真心热爱影视的会哀叹或愤怒,说《黑镜》值得更高的分数,其余的影评人也都用词含糊,说些“见仁见智”的话哄粉丝开心。
一些媒体小报甚至肆意曲解《黑镜》,硬生生把内容联系到韩觉个人,说影片里首相干了猪,由此可见韩觉性观念之变.态,因此韩觉是个变.态,做出畜生一样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云端】倒是挣了个盆满钵满,顺带着大大扬名,从一个不死不活的视频平台,一跃到全网知名,不知省去了多少宣传费用。
【云端】那边的负责人今天早上也来汇报了成绩,说数据特别好。当然好了,真正处于暴风眼的是韩觉,【云端】的主业说到底还是提供内容。捱过最初的质疑之后,等到《黑镜》上线用实力征服影迷,把流量留住,实打实的收益完全可以让任何一个高层都对任何抵制充耳不闻。
【云端】的负责人还亲自打电话给夏原,问韩觉有没有拍摄第二季《黑镜》的想法,只要韩觉有这个意向,立马就可以签约续订第二季。价钱方面也丝毫折扣不打,五亿。
比起其他和韩觉合作的代言品牌,【云端】和它背后的【祥云】的举动可谓有情有义。
最近抨击和抵制韩觉的风潮盛行,在作品之外,韩觉的代言也都受到了影响。
鲸落,指鲸鱼死后,尸体沉入海底,并在此过程中形成的一个独特的生态系统,成就其他生物。韩觉这头蓝鲸即将倒下,圈内不少势力就盯着了韩觉的“营养”,纷纷暗中出力,纵容网上的暴力,试图在韩觉倒下后占据他的代言。如今所有韩觉代言的产品的品牌都遭了殃,官方微特和官网的留言区被轰炸,网络店铺上被有组织地打差评。一些品牌方受不了压力,只得战略性地撤下了韩觉的代言。
最终也只有【祥云】和【红色】和另外寥寥几个顶级的品牌“反应迟钝”,依然用着韩觉的肖像。这其中当然无关交情。除了来自大品牌底气,还因为他们上层人脉广,掌握的消息更多,知道那个视频不足为信,韩觉被人陷害,目前准备反击,因此不妨再等上一等。资本市场冷酷无情,一切以利益为尊。它们的“迟钝”其实是押注,这些品牌方在押韩觉能熬过这场风波,就算最后熬不过了那也是韩觉这边违约赔钱,怎么都亏不了。
最有情有义的,还得数韩觉复出后接的第一个代言——洗碗机。品牌方的老板一直坚定地支持韩觉是无辜的,搞打折活动支援,跟网络暴民抗争,说“韩老师和章老师的爱情做不得假!”,一番拳拳之心很值得铭记。
“《黑镜》评分低归低,但注定是经典,十几二十年之后会有人帮它翻案的。”夏原手里把玩着一颗水晶球,仿佛是占卜小店的神婆。
关溢不置可否,他不喜欢这种迟到的正义。
夏原也无意纠结《黑镜》评分的问题,她搓着水晶球,问关溢:“王庆均这人有点意思。他那条微特你看了没有?”
“看了。”关溢昨天晚上就看了。
关溢实在没想到王庆均会发这样的微特。
在和韩觉合作过的演员们被舆论逼迫站队的时候,关溢就预想过这些人调头反戈的情景。他和韩觉一样,悲观地设想过最坏的局面,因此也不指望这些交情不深的人能说出什么支持的话来,觉得这时候能闭嘴不落井下石的,都可以算是有良心的了。然而真正有良心的还是那么几个,甚至还有一些人两头讨好,对外说了“决定把片酬捐给儿童保护基金”之后,私下里又打来电话,解释他其实是相信韩觉是无辜的,但是经纪人强硬要求他必须站到韩觉的对面,他实在没有办法,尤其是最近他有个奖项被提名了,出来说这番话能够增大得奖的可能性。巴拉巴拉巴拉,末了还请求韩觉这边能够理解他的苦衷……
理解你个头啊。
关溢觉得韩觉这次渡过危机后再拍电影,绝对不要再和这些反骨仔合作了。
王庆均这样的人倒是以后可以多有来往。
王庆均没有“反骨”,很让关溢感到意外。他之前看王庆均不顺眼,觉得王庆均只是个投机取巧者,最擅长的不是演戏,是拍马屁,在片场嘻嘻哈哈见到谁都要送张名片。没想到在这次的风波里,最后竟是王庆均的骨头最硬,昨天那条微特的内容可谓雪中送炭,在一片反对的舆论浪潮里撕了个口子,让张近山他们找到了突破口。
因为王庆均的发言,引起了舆论的局部变化,张近山负责的公关团队迅速跟上,试图把一个小口子扩大到整个风势,虽然不容易,但是个机会。
其实顾凡他们那群韩觉的好友也发过类似呼吁冷静的话,但都没达到这样的效果。这个时候《黑镜》上线,万人抵制,抵制不掉,视线天然就集中在这里,王庆均作为片子里的倒霉首相,他的那番微特发言使人一下子感觉还在戏里,令人强烈地想改变些什么,以证明自己不会像影片里的群众那么愚蠢,证明自己不可能被一个绑匪耍得团团转。
至于这个局部的变化,在未来会带来更大的变化,又或者这些声音响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销声匿迹在角落,这些都不是关溢负责的部分,他也并不准备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就像《黑镜》里首相团队干的那样,有人找替身演员,有人准备抓捕绑匪。他们作为韩觉的团队,也要进行多手准备。工作室那边,张近山负责公关,而他负责去抓捕黑客。
“所以黑客调查得怎么样了?”夏原问关溢。
“是个团队,有三个人,两个在华夏,不过都是喽啰,主要的那个在美利坚。”关溢回答,华夏网警的实力还是很强的,在华夏的那两个已经逮捕了,至于剩下的那个主谋,则通过章依曼的师父谭念,找人在国际刑警组织进行交涉,准备美利坚协助,进行联合抓捕。
“所以你过来拉上贾伦斯一起去美利坚,是准备在那边使劲,推进联合抓捕?”夏原扬扬眉。
关溢点点头。他这次做客【火种】,就是想拉上贾伦斯这个美利坚人一起去美利坚,借用贾伦斯和【火种】在那边的官方关系,推动事情。尽管谭念和王植的一些朋友在华夏这边推动,抓捕行动也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这种情况,最宝贵的就是时间,而留给韩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韩觉去不去呢?”夏原问关溢。
关溢摇头说:“不去。”
多年前华夏有个名导在国内犯了法,结果被抓前逃去了欧洲,从此窝在那里拍电影。韩觉虽然经过了调查,已经排除了嫌疑,但能不出国还是尽量不要出国,免得给人借题发挥浑水摸鱼的机会。
“韩觉现在状态怎么样?”
夏原的担心也是韩觉其他朋友的担心。有过抑郁症病史的韩觉,猛然遭遇这样的打击,心灰意冷之下难保不会旧病复发。
关溢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最近虽然忙碌,但他还是有在关心着韩觉的心理状态。但每天小心翼翼揣测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健康与否,这样的行径本身就会给人带来压力,所以关溢每天会悄悄询问搬过来和韩觉住在一起的顾凡。
“顾凡说他好像没怎么受影响,最近一直在鼓捣音乐,写剧本,看书,画画,不上网,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关溢的语气有些轻松。
“现在放松还太早了。”夏原提醒关溢,“抑郁症患者不自己说的话,外人只凭借生活状态是分辨不出来是否患病的。就算是每天住在一起的人,也不是一定就能察觉到。”
关溢点点头。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贾伦斯终于换好了战袍,戴着墨镜,牵着一只狗,穿着长至膝盖的白色貂皮大衣走了进来。
关溢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只被饿惨了的北极熊。
贾伦斯看了看夏原,再看了看关溢,也不寒暄,偏偏头就说:“事不宜迟,走!”
的确是事不宜迟。
关溢把身前茶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站了起来。张近山那边在网上已经开始发力,而他这边也不能掉链子。他要去美利坚,把这场事件的罪魁祸首给揪出来,消弭这场闹剧。
第705章:画意
注:《画意》——王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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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凡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情况和现实一样严峻。韩觉被陷害后停止了所有活动,只能待在家里。也不方便出门,因为楼下有大批抗议的人和鬣狗秃鹫一般的记者。顾凡担心韩觉,因此推掉了所有的行程,搬进了韩觉家里。食材由小周每天送来,他和韩觉就在家里看书写作画画做音乐,谁也打扰不到他们。因为是在梦里,时间的流逝得也不明显,顾凡只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某天,韩觉突然放下书本,说想出去走走。顾凡感到震惊,说,楼下那么多人,不合适吧。韩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他们认不出我。顾凡莫名感觉这句话是真的,楼下的人真的会认不出韩觉。他看不清韩觉的表情,看着韩觉的开门的背影,只感到不安。他突然想到,韩觉他爸就是某天出了趟门,从此一去不回,于是他猛地关上了门,不让韩觉走。顾凡说,要走也行,我得跟你一起。韩觉摇摇头,让顾凡让开。顾凡不响。韩觉盯他盯了许久,点点头笑着说了声“好”。然而还不等顾凡松一口气,韩觉转身冲至窗边,一跃而下。
顾凡猛地醒来,心脏还噗通噗通剧烈地在跳,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看着周围和梦里相差无几但比梦里更真实、更有细节的家具和物品,逐渐回味过来——
【原来是个梦啊……】
太好了,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顾凡喘着粗气闭上眼睛,虚惊一场,双手和双脚不知是跑出被子的原因,还是因为噩梦,简直凉得不行。手上似乎还有撑在窗台的触感,嗓子里似还残留着悲愤呐喊后的余音。他缩回双手双脚到被子里,虚弱地发起了呆,回味着梦里发生的一切,越想越感到后怕。
【还好只是梦。】
顾凡躺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悲痛和惊愕的情绪一点点散去。
可是,当顾凡缓过神来,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到韩觉不声不响站在窗户旁的时候,顾凡瞬间僵住,整个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细汗。
窗户是敞开的,屋外的冷风倒灌进来,衣着单薄的韩觉似乎也不觉得冷,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边,双眼向前,但不知望向哪里,手撑在窗台旁,仿佛随时可以一跃而出。
顾凡从沙发上爬起来,尽量放轻脚步,若无其事地走到了韩觉边上。
直到顾凡并排站在了韩觉边上,韩觉也没什么反应。
顾凡往窗外看去。原本屋子里的窗户紧闭,窗帘是一直拉上的。因为楼下都是前来抗议和吼骂的人,此外还有记者,随时盯着窗户。但此时才清晨六点不到,天色昏暗,还没亮透,楼下道路两旁不准泊车,所以顾凡也没看到抗议者和驻扎的记者。
顾凡盯着楼下的路灯看了一会儿,然后搓了搓手臂,问韩觉:“这样不冷吗?”
韩觉依然盯着前方,没有说话。
顾凡心里一沉。
“你看,那里有一只猫。”韩觉突然伸手指了指前方的某处。
原来是在盯着猫啊。顾凡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顺着韩觉的手指看过去,看来看去没发现哪里有猫,只看到一团塑料袋。
“是塑料袋吧。”
“是吗?”韩觉一脸凝重地担心道:“我感觉是猫。天这么冷,搞不好要被冻死。”
“你也知道冷啊。”顾凡没好气地给韩觉拿来外套。
韩觉接过外套却不立刻穿上,他朝门口走去,说:“我下去一趟。”
“去干嘛?”
“把那只猫抱上来。”
顾凡看到楼下不远处出现人影,很担心是埋伏起来的记者和抗议者堵住,便准备去拦下韩觉。但是被身后窗外的冷风一吹,顾凡脑海里闪过梦里的片段——外套,下楼,窗户……顾凡感觉心脏被狠狠一攥,脚步一顿,连忙转身把窗户关好,然后冲到前面按住韩觉的肩膀:“让保镖去吧!你就……先做早饭。我肚子饿死了!”
在顾凡紧张的视线里,韩觉拎着外套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说了声“也行”,随后放下外套往厨房走去。
顾凡肩膀重重一松。
“要吃什么?”韩觉问顾凡。
“随便。”
“那就跟平常一样?”
“可以。”
韩觉从冰箱里拿出食材,皱着眉头开始思索搭配,计算热量。
看着韩觉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顾凡的心情逐渐开朗了起来,对自己醒来后的担忧感到好笑。他想起很久以前和韩觉聊过死去的方式,说跳楼死状不美,所以早早被排除在外。看着韩觉即便在这样的日子里,也依然为了在演唱会最后一场呈现完美的表演,从而每天做饭也计算着热量,坚持练习,丝毫不肯放纵自己,怎么都不像是哪里出了问题的样子,根本无需担心。
“你也得自己学起来做早饭啊,又不难。”韩觉一边做着早餐,一边对客厅的顾凡叮嘱起来。
“明明很难啊。”顾凡给情人节倒好猫粮之后,躺倒在沙发上大声回答:“再说这不是有你吗?你做给我吃就好了。”
“这叫什么话,我可是要结婚的人啊。”
“我在你隔壁房子住下来,到了饭点就跑过来吃饭。”
“你这话不要让章老师听到,不然她肯定要把周围的房子都一起买下来。”
“切。”顾凡在韩觉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朝厨房的韩觉大声喊道:“哥,你这么惧内可不行啊!”
韩觉没有回话,但顾凡猜测韩觉应该是在笑。
顾凡想起了之前去《民宿小屋》的经历,他本以为去到那里会受到礼待,毕竟他是韩觉除了老董事长以外最亲近的家人,结果却被章依曼毫不客气地使唤来使唤去。顾凡大怒,你跟我哥还没结婚就这么嚣张,等结了婚岂不更狂?于是想要联合苦命员工姜绮一起反抗,结果被“资本的爪牙”姜绮通风报信,起义还没启动就被强势镇压,差点被章依曼开除赶出去。一天一夜的“打工”行程结束后,顾凡觉得此地不错,本想自费留在大理,在民宿附近找个房子多住几天,结果被章依曼毫不客气地赶走,还骗他说民宿马上就要搬迁到疆省开店,他如果有心,可以先去疆省住下。顾凡气结,希望韩觉出来主持公道,结果韩觉在一旁光笑不阻止。
那不过是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如今想来,却恍如隔世。
韩觉做好了早餐,把盛有早餐的盘子端到客厅:“快来吃吧。”
顾凡从情绪里出来,翻身坐起,盯着餐盘。早餐并不复杂,只是简单的煎好的绿芦笋龙利鱼,水果和酸奶,顾凡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顾凡这几天住在韩觉家里,吃的都是韩觉做的饭菜。一开始这么要求,是希望让韩觉在这样的时期能够分散分散注意力,但到了后来,完全可以说是为了补足《章老师的民宿小屋》的待遇。
顾凡美食家一样细细品鉴着韩觉的厨艺,夸这个好吃,那个好吃,以后还要吃。搁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凡接起来一听,是楼下保镖打来的电话,说是没找到小猫。
顾凡把保镖的话转述给韩觉:“那就是塑料袋。”
韩觉说了声“那就好”,喝着酸奶,说着今天这顿早餐的做法,怎么解冻,怎么腌制,怎么料理,希望顾凡能够学会。顾凡嗯嗯啊啊点着头听,实际上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如果不是韩觉背负的冤屈需要马上洗脱,顾凡简直要想这样的日子再久一点或许也并不算坏。
顾凡和韩觉慢慢悠悠吃着早餐,窗外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喊。
“《黑镜》就是垃圾!”
“听到没有?你的电影是垃圾,你写的歌也是垃圾!”
“垃圾!人渣!快去死吧!得了抑郁就干脆去死啊!”
“……”
声音由远及近。
是吃饱了的抗议者跑来“上班”了。
顾凡的好心情瞬间全无,他放下杯子,愤怒地就要去窗户旁跟人吵架。
原本遇到这样的情况,楼上的贾伦斯总是会打开窗户跟这些人对骂,喊得比楼下的人还扰民,有时还会泼冰水下去,甚至让保安丢烟雾弹到人堆里。但如今贾伦斯去美利坚了,这件事自然就交给顾凡来做了。
韩觉伸手制止了顾凡的起身,“随他们去吧。”
顾凡看着韩觉的眼睛,看到韩觉是真的平静不生气,只得忿忿不平地又坐下来。
“韩傻比去死!去死……”
不一会儿,声音又由近及远,略有仓皇。
因为楼下的保镖追过去赶人了。
“……你们这些走狗,但凡有一点良心就赶紧辞职!……别他妈动我!我是受华夏法律保护的!……”
在韩觉家居住的这段日子里,人们跑来楼下扰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顾凡每次听到还是觉得愤怒。饶是以他的修养和心理素质,遇到这种情况也依然忍不住爆粗口想打人。他实在不明白,究竟要一个人恨到什么程度,才可以不惜暴露自己内心的阴暗,也要诅咒一个毫无关联毫无交集的人早点死掉。
“网上喜欢《黑镜》的人还是很多的。”顾凡很担心韩觉被网上这两天对《黑镜》的差评影响到心情,“大家不全是傻子,迟早会给你和《黑镜》一个公正的对待。”
韩觉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并不怎么在意所谓【公正的对待】。
楼下的谩骂者喊了一阵后就停歇了,不是累了,也不是愧疚,而是记者还没上班,现在喊也不起劲。毕竟表演者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进行表演,本质上是在浪费才能。刚才的那些话仅仅是宣告他们的到来而已。
八点多之后,记者和狗仔陆陆续续开始上班了,抗议的人又重新振奋起来,人数多了几个后,讨伐声也整齐了起来,他们举着牌子大声嚷嚷,在镜头面前作秀,沉浸在正义的快感里,还让周围路过的年轻学生们以后要小心住前面这栋楼的人,好免遭罪受。
这种程度其实已经足够扰民了,但周围居住的人很多来自外国,本就不擅维权,也不抱团,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生气也没什么办法,最后怨气多半只会集中在韩觉身上,觉得都因为韩觉犯了事所以才让他们这些无辜者被殃及,一些居民甚至也加入了抗议,谴责韩觉,迫切希望韩觉赶紧搬出这个社区。
“韩觉垃圾!韩觉垃圾!”
“滚出去!滚出去!”
“……”
顾凡实在不忍韩觉在客厅多待,推着韩觉的背催他赶紧进屋去练琴。
韩觉端着咖啡和猫走进了制作室。
顾凡洗着碗听外面的吵闹声,犹豫着要不要把水泼到楼下去。
洗完碗,顾凡挽下袖子走去制作室。每天早餐后是韩觉练琴或者练声的时间,他也跟着一起。这些天他目睹韩觉写了不少音乐,效率惊人,常常聊到某个句子或者某个词,韩觉就能哼出一段旋律,甚至一整首曲。
顾凡打开门走进暗红墙面的制作室,一眼就看到韩觉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又或者说,在凝视墙上的一幅画。
韩觉眼前在看的那副被叫作《麦田上的乌鸦》的油画,是顾凡去年托人在欧洲买来送给韩觉的生日礼物。顾凡还记得画家是一个不知名的画家,因此托了很多人、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在法兰西的一家古董店里买到。
顾凡对油画的研究不深,评判不出画的好坏,但凭着韩觉的喜爱和裴清的肯定,他也能知道这是一副好画。
画上是阴沉的黑夜,和大面积的金灿灿的麦田,三条小径把麦田分成两半。色彩对比极其强烈,密集的短而硬直的笔触,布满整幅画,让人盯着会有一种压抑的颤动感。
“他们怎么评价我的歌和电影,我其实真的不太放心上。被热爱也好,被嫌弃也好,至少它们都被这个世界的很多人看到了,之后是成为一些人人生的养分,还是成为一些人厌恶的垃圾,都是它们的宿命。”
顾凡沉默没有说话。
“而且,比起这个人,”韩觉目光直直地盯着墙上的画,“我已经幸运很多了。”
话一讲完,韩觉那放在琴键上的双手就动了起来。一段如冬夜星空般孤寂的旋律倾淌而出,他轻声哼唱道:
【被人嫌怪被人辞退
被情人骗去绝望迫感情
傻到留下耳朵给情人做装饰的怪客
谁受过怕感动还是觉得惊吓
苦恋之痛全被抹杀……】
顾凡对此见怪不怪,明白是眼前这幅画以及这幅画的画家给了韩觉创作的灵感。
原本在这种时候,他都是不会出声打扰的,唯恐打扰到音乐人的创作,但韩觉就很不一样,和顾凡之前认识的所有音乐人都不一样。韩觉经常是一气呵成地创作,写完一首就是一首,然而,如果创作途中有了停顿,则说明遇到了阻碍,让他一个人想也行,但跟有效率的是跟他聊天,聊着聊着,才有可能碰撞出新的火花。
所以,当韩觉唱完一段后停下来,只让琴声继续响着,继续漫游似的在寻找着灵感的时候,顾凡等了一会儿,就问这个画家:“他叫什么?”他忘了画家的名字。
韩觉眼帘低垂,轻声答道:“梵高。”
灵感找到了。
轻轻哼起的歌声继续:
【你听过梵高吧值几多百
他那人格难剖白
求存人人明白
看他有权乱去画
也许口袋也不致一片空白……】
“如果真要说,我自己的作品不是歌,也不是电影。我真正的作品是我这一生。”又一段停歇后,韩觉边弹边对顾凡说,“这么说有点奇怪,你把它当成传记电影就很好理解。我这一生的经历是作品的主线,歌曲和影片是其中的亮点,只是点缀。”
顾凡理解了。他觉得的确如此。韩觉的一生足够跌宕,从幼时到现在,苦难持续地纠缠着他,偶尔见好,却又马上跌堕,好像命运青睐于他却又玩弄着他。一夜成名,次年堕落,低谷消沉,惊艳复出,步入巅峰,遭人陷害……这起起落落起起落落,说是传奇也不为过。每个传奇都意味着不可复制。如果把韩觉这一生的经历影视化,绝对算得上精彩。但还不够,传奇的结局不能停在【遭人陷害,黯然隐退】!
面对陷害,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了。网上王庆均点燃了一撮火苗,其他支持韩觉的明星和理智清醒的人一起护着这簇火苗,加火壮大。老董事长、章耀辉在幕后挡住落井下石的黑手,关溢和贾伦斯准备去美利坚将罪魁祸首抓住。
【遭人陷害】的后面,绝对不可以是【黯然隐退】!
“如果你的一生就是作品,那这个作品会是最传奇的作品,”顾凡目光炯炯地看着韩觉,“既然是传奇作品,那结尾可不能停留在这里啊。”
“传奇的结局啊……”韩觉眼神恍惚:“当然不会停在这里。这样我的作品就太不精彩了。”说完,他把视线看向了《麦田上的乌鸦》,仿佛在望向真正的传奇。
【卖完又买卖完又买
凭谁定价凭卖艺讨生活
谁会沦落似这精神病院
关起的过客
难活到了不惑
留下了他风格
很想清醒无奈病发……】
顾凡高兴地起身,说要去冲杯咖啡。
韩觉也要了一杯。他弹着琴,把刚才想到的这首《画意》的曲子完整地记录下来,同时也把想到的歌词写下来。
离开制作室的顾凡,没有注意到韩觉在写到【很想清醒无奈病发】的时候,韩觉思索片刻,慢慢将这句划掉,改成了【拿起手枪然后自杀】。
“喵~”爬在桌上休息的情人节扭过头来,用尾巴扫了扫韩觉的手,对他轻轻地喵了一声。
第706章:朋友
“州长,他们已经到路口了,三分钟后抵达这里。”
秘书转头提醒着对坐在车后座的州长。
弗兰西斯从胸腔深处应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看时间,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去了。
弗兰西斯从车里出来,在人群的前方站定,仿佛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影城的大门,【火种影视基地】。
作为一州的州长,弗兰西斯每分钟都极其宝贵,但今天要见的客人不仅来自华夏来,并且是身后这座大型影城的老板,是拥有跨国企业的神秘大资本家,后续的投资项目更是涉及百亿以上,弗兰西斯把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留了出来,进行招待。
他还听说,客人当中,还有韩觉工作室的经理,同时也是韩觉的经纪人,【火种】总公司代表团的负责人。
弗兰西斯知道韩觉,他听过韩觉的歌,也陪儿子女儿一起看过韩觉的电影,韩觉那首《ia dreamin'》更是每次加州人的必会曲目。因为韩觉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还致力于推广美利坚的音乐和电影,因此整个美利坚人民对韩觉都有着不浅的好感,他也不例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韩觉将在今年五月份成为美利坚旅游大使。
只不过随着三月初发生的那件事,这个板上钉钉的事一下子变得不确定起来。
韩觉是【我也是】运动里,目前最大最出名的目标。他作为【我也是】运动的间接发起人,最后竟然被曝犯罪,立于风口浪尖遭世人口诛笔伐。这样的剧本,恐怕华夏京城的编剧都写不出来。
看看安宁的美利坚,再看着乱糟糟的华夏,弗兰西斯忍不住感慨高下立判,华夏迟早要完。
【我也是】在世界范围进行地红红火火,然而一旦到了美利坚,就立马行不通了。【我也是】到了美利坚后,一开始也是在娱乐圈里壮大声势,引人瞩目,但上面怎么可能任由【运动】这种东西肆意妄为呢?【我也是】一旦扩散到其他领域,尤其是军政界,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在一切以稳定为主的当下,实在不能这么胡搞。区区屁民也想吃特权阶级的瓜?真是想得美。于是在上层的授意和底下人的配合下,【我也是】在美利坚迅速“本土化”,一场运动雷声大雨点小,在揪出了几个三线四线的倒霉鬼艺人之后,便再无动静。
望着前方缓缓驶来的车队,弗兰西斯迅速整理好看戏嘲弄的心情,免得等会儿当着客人的面情不自禁流露出来,最后弄得场面不好收拾。
车子一辆辆停下后,走出来几个人,弗兰西斯迅速从对面的人群里找到这场会面的主人公,挂起微笑,热情地伸手相迎:“欢迎欢迎,来的路上还算顺利吧?”
手握住了。
一把汗。
“太热了!怎么会这么热!”贾伦斯敷衍地握了握手,然后很快抽回,不耐烦地扯着衬衫衣领。他那一对紧皱的眉头,即便隔着墨镜也很明显。二十七摄氏度的天气十分宜人,但他不仅穿着一身西装,甚至还披着一件貂皮大衣,汗水把卷曲的头发沾湿,贴在额头和脸颊,造型十分狼狈。明明脱下来就可以凉快许多,但他偏不。
弗兰西斯不动声色地把汗擦干,哈哈笑了几声,化解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把影城建在这里,不是吗?”
弗兰西斯身后的人立马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叫好莱坞的地方,一年四季温度宜人,所以很多电影制作厂都搬来了这边,弗兰西斯之前的那位州长看到了发展机会,顺势推出优惠政策,喊着赶超华夏影视的旗子,准备把加州打造成美利坚的影视中心。到了弗兰西斯这里,他也延续着这个计划发展影视业,成功招到了【火种】分公司的入驻和投资,打造出了一个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
贾伦斯没理会对面那群人的笑声,他望着影城的大门,忘却了自作自受的炎热,咧开嘴笑了起来。他从《时空恋旅人》赚到第一笔钱之后,就一掷千金打算建造影城,现在时间将近过去两年,第一期工程已经完工,等到不久之后餐饮、住宿、商店等周边设施准备好之后,这里立马就可以投入运营。这里就是他的梦幻庄园。
贾伦斯欢呼着撒开腿跑起来,后面的人追都追不上。
弗兰西斯并不在意跑走的贾伦斯,对于贾伦斯的德性他早有耳闻,而且今天真正要交流的重点人物是,是下面这一位。他伸出手跟关溢握了握手。
“欢迎。”弗兰西斯这次用的是华夏语。
关溢伸手,点头,回了一句问候。用的也是华夏语。
弗兰西斯华夏语并不精通,三板斧之后,又换回了英语,对关溢说:“我一家人都是韩先生的超级粉丝,一直希望能现场听到韩先生的表演,这次音乐节没机会聆听,真是太遗憾,太可惜了。”
这指的是三月底的一场五年一办的公益音乐节,演出名单几乎聚集了全美利坚最出名的那些歌手和乐队。而谈及这五年的美利坚乐坛,韩觉注定是个绕不过去的人物。无论是歌手,还是观众,都说如果没有韩觉,就是不完整的。主办方只得千求万求把韩觉请来的,好不容易人同意了,结果韩觉在华夏突然出了那件事,整个人都被【我也是】架在了火上烤。主办方一下子懵了,担心韩觉上台后现场暴动,最后为了稳定,只能将韩觉又从名单里挪了出去。
弗兰西斯这次说出来,既是表达惋惜,也是试探关溢的情绪。
经过一旁随行人员的翻译后,只见关溢微笑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客套,意思是韩觉没打算就此隐退,并且有信心挺过这场危机。
弗兰西斯笑起来:“那我就期待下次的机会了。希望韩先生明白,他永远是美利坚人民的好朋友。”
关溢和弗兰西斯慢慢往影视基地里面走去,也笑:“那他也是你的朋友吗?”
“你知道的,我是美利坚人……”弗兰西斯把眼神隐藏在笑容里,让人不知道这句话省掉的后半句,是【……所以他也是我的朋友】,还是【……国籍有别,跟你只是客套一下】。
关溢和弗兰西斯挥退翻译,两个人慢慢走到人群的最前面,直接用英文开始对话:“除了【火种影视基地】二期三期的工程,韩先生个人有意在加州投资实体产业,目的不在赚钱,只是想力所能及地提供一些就业岗位,为加州的发展做出一些贡献。但我们对哪个行业最需要投资,暂时还不是很了解,州长你是最了解的人,如果有什么建议的话,希望能够帮帮忙。”
弗兰西斯未作回应。他们现在走在魔幻类影片的拍摄区,旁边是一个石制的宫殿,他专注盯着石柱,仿佛被上面的浮雕所吸引。
关溢慢慢往前走着,继续道:“令千金应该快到高中毕业的年纪了吧,她如果有意去华夏读大学的话,我在燕京大学和水木大学还算有些关系,住宿方面更是不必费心,韩先生有一栋新买的别墅空着没人住,令千金不嫌弃的话可以住下,想住多久住多久。”
“真是让我惊讶。”弗兰西斯一副被关溢流利的英文所震惊的模样。
“这还不是全部。”关溢也一副我的英文不是仅仅如此而已。
弗兰西斯思索良久,最终一脸严肃地对关溢说:“我是美利坚人……所以韩先生毫无疑问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朋友遇到了困难,那我是肯定要帮忙的。”
关溢也收敛了笑容,凝重道:“他现在的确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地方,请说!”
“我们在找一个人……”
第707章:拯救
胡霏到达包厢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很多人。一张足够二十人坐的圆桌,欠她一个就坐满了。
今天是韩觉后援元老会搞团建的日子。上一次全员出席的团建还是在韩觉【离家出走的人】首场演唱会,后来随着队伍的壮大,元老会以小队的形式自由活动。像今天这种全员出席的活动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尤其是在韩觉的黑客事件之后的今天。
“坐这里。”会长放下筷子擦擦手,把身旁的座椅拉开。
胡霏把大衣挂在椅背上,在会长邻座坐下。她看了看包厢那头空荡无人就座、只有凉菜的另一桌,问:“他们还没到?”
“路上堵车,叫我们先吃。”会长喝了一口饮料后回答。
“噢。”胡霏也没在意,拿起身前干净的碗筷,加入了进食的行列。
晚饭刚开始不久,讨论也才开始。
胡霏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发现大家在聊《黑镜》,为《黑镜》的超低评分而感到不公。
“那些刷一星的真的太恶心了!【藤蔓】都不管管么?”姜芸嫉恶如仇,这性子放古代就是女侠。但在现代社会就只能捏着筷子泄愤,力道大得几乎要把筷子掰断。
姜芸的老公担心筷子真的被掰断了要赔钱,所以伸手将它们解救下来,说:“这个没法管。人家打了分后说就是讨厌《黑镜》,你也没什么办法。”
【藤蔓】的评分机制最大程度地杜绝了水军,比如要给正在上映的电影打分,就需要电影票的票据,如果想给在线上观看的影片打分,则需要通过视频平台会员会付费的认证二维码,如此才能获得打分资格。然而这种机制防得住水军,却防不住爱憎分明的用户。有些人为了给《黑镜》打一星,真的去【云端】开了个会员,然后告诉别人他就是觉得《黑镜》难看才打了一星,别人也挑不出毛病,毕竟审美差异不是错。
胡霏也看过《黑镜》,尤其是她作为电视台的职员,看到《黑镜》对媒体行业的讽刺,不免比旁人有着更不一样的感受。她是给《黑镜》打了五星的,对于《黑镜》至今还在5分上下波动的分数也感到不公。在她工作的电视台里,有个记者以这个现象,写个篇标题叫【高达5分的神作】的报道,事后反响不是很好,隔壁台的一个记者写了【透过《黑镜》看韩觉的潜意识】内容博眼球的报道,却成为了爆款。胡霏了解到这个事情之后,很遗憾【藤蔓】最高只能打五星。
“行了行了,【藤蔓】里【c】型评分代表什么,不瞎的人都知道。”会长制止了大家没营养的抱怨,觉得一直纠缠这个话题也太无趣了点。她打算来聊点有意思的,“那个说视频有疑点的微特你们看了没?”
“看了看了看了!”姜芸连连点头。
“等了这么半天,终于有个聪明人站出来说话了!”
“这也没办法啊,微特用户里大学本科以上的比例才多少……”
大家马上兴奋起来。
也不怪她们这样的反应。之前疑似韩觉犯罪的视频刚出来的时候,她们是一声也不敢吭声的。尽管她们一个个十分相信韩觉是无辜的,视频是有问题的,但无凭无据,怎么也说服不了不明真相的路人,反而只会招来厌恶。仅仅是在群里安抚炸锅了的粉丝,就已经十分艰难了,在舆论最激烈的时候劝路人和黑子冷静等真相,无异于自取其辱,自寻死路。
好在王庆均在《黑镜》播出后发出了呼吁大家冷静等待真相的微特,让一些冷静的声音得到了关注。其中,那条提出了黑客发视频的行为有两个疑点有待观望的微特,成为了理智的火苗,浇灭盲目的冷水,被广泛转发。
胡霏她们这些人也一下子找到了反击的武器和弹药,因此在今天集结起来,打算有所行动。
包厢的门口突然被人从外面推进来。
小池工作室的三巨头带着一帮员工走了进来,打着招呼就把空着的另一桌给坐满了。
两边都是熟人了,寒暄和点菜交流得十分随意。
胡霏和小池那边有业务上的往来,就聊起了小池工作室制作的网综。小池十分感谢胡霏这个大恩人大功臣,说:“等会儿我们工作室全体人员都要敬你一杯。”胡霏问:“是一个个过来喝还是一起喝?”小池说为了体现诚意,当然是一个个去敬她酒。胡霏就让他滚。
小池工作室的这档网综从头到尾点击量和热度都十分喜人,工作室算是顺利转型,小池本人在饭桌上也抛出的一些明星八卦也变得略有可信度,包厢里气氛十分欢快。但谈到这档节目的收尾,小池不免还是有些遗憾。
“本来想让韩老师做最后一期嘉宾的,结果……”小池叹了一口气,不忍再说下去。
原本还算不错的气氛一瞬间冷却下来。
“少来,你明明是打算喊章老师的,而且也邀请不到。”倩倩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小池的嘴脸,“别摆出一副和韩老师关系很好的样子啊!”
小池一脸【呃呃啊啊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的表情,让气氛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但刚才小池的遗憾却留在了所有人的心里,勾起了不安。
因为她们不知道韩觉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出现在小池的综艺节目里。
也别说以后了,就是韩觉现在正在出演的综艺,都不确定能不能够保住。
《章老师的民宿小屋》的王导曾透露过打算把它做成季播节目,每年都拍一次,争取不让韩觉和章依曼这整天想着退休的两口子躲起来。
然而出了黑客事件后,播放着韩觉生活日常的《民宿小屋》被大批大批的路人网友留言攻击。这次官网沦陷不同于上一次《我们恋爱吧》韩觉只被章依曼的粉丝和路人攻讦,这次韩觉是被来自整个世界的人针对抨击。其中也有波及到章依曼,嘲讽她眼光不好,逼她和韩觉划清界限,怀疑她是否知情却隐瞒不报。到后来导演公开表示“韩觉的为人不会让人失望”后,路人更为愤怒,连带着节目组一起攻击,还要求节目停播下架。
胡霏她们每次看完一期《民宿小屋》的最新集,每次都要担心自己这次看的是最后一期。也亏得王导仗义、骨头硬,才肯坚持着拒绝妥协,要是换作其他导演,早就捱不住压力认输了。
“这是第几次了?”小池突然问大家。
“什么?”大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老韩是第几次被整个网络的恶意针对了?”
大家沉默。
韩觉从出道开始,似乎就一直被推上舆论的枪口被世人裁决。即便是复出后,日记门,跨界当导演,旧情曝光,再到现在的黑客事件,前前后后加起来实在太多次了。多到大家几乎要以为韩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
但是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习惯呢?
即便内心自我强大如韩觉,也是会重度抑郁几近轻生的啊。
胡霏前几天还看到有个叫阿梅的人,写了一篇长文,根据韩觉的作品,分析了韩觉一路以来的心理状态,最后根据那十一首小样里的五首,猜测韩觉曾经不仅仅是有过轻生的念头,他甚至还有过实际的行动。最可疑的地方就是左手的手腕。以韩觉我行我素的个性,文了身却遮遮掩掩从来不展示在镜头前面,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所以我们得有组织,有计划地做点什么才行,”会长清了清嗓子,终于说起这次召集两桌人的目的,“不能让老韩感觉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么糟糕啊。得让他知道,他的存在,多多少少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改变。而这个改变,需要靠我们这些粉丝来体现。”
“啊?”倩倩惊讶道:“韩老师不是说过,让我们不要搞这些多余的事吗……”
会长笑了笑,说:“那老韩也说过,让我们独立思考,不要全听他的话,对吧?”
“你们真是……”小夏理了理发型,虽然摇着头,脸上表情却表面她很感兴趣。
“我们要做的,和网上那些小孩的控评操作是不一样的。”会长擦了擦嘴,讲起了她的打算。
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也是买热搜,买头条,买通稿,靠人海战术,但这和饭圈里面颠倒黑白的那一套很不一样。饭圈思维就是站队思维,非黑即白思维。而她们并不打算让人们凭一条微特就相信韩觉是无辜的,她们只是想呼吁对于真相的冷静判断,让人们警惕那些非正常的狂热情绪,在评判一件事之前,至少看过事情全貌后,再以冷静的情绪评判,不要被民意裹挟,人多不是正义。一切谩骂,等真相出来再抨击韩觉也不迟。如果证据确凿韩觉是个禽兽,那她们到时候肯定跟着一起批判。
毕竟,韩觉曾跟她们说过:【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犯了什么错,希望你们能毫不留情地厌恶我,痛骂我。如果你们在看过了真相后还盲目地维护我,我会非常失望。】
“所以,不吵架,不站队,不洗白,这次行动的目的只是希望人们再等一等,等到冷静下来,等到真相出来,再做评判。”会长总结了这次行动的方针。
小池他们听完之后默默点头,表示会配合行动。
任务分配完毕后,会长起身,战前动员一般举起酒杯,伫立良久,慢慢开口:“我本来想代表老韩谢谢各位,但老韩很讨厌被代表。他讨厌粉丝动不动就在网上代表他谢这个谢那个,还说我们又不是他的经纪人,真是瞎操心。”
大家笑了起来。
“所以我接下来这声谢谢,是感谢大家陪我完成这个想法。毕竟接下来是要和【我也是】运动的副作用对抗,和资本对抗,说得再自大点,我们是在为网络上的理性讨论争取空间,要和那些狭隘的、抱有偏见的、民智未开的群体做对抗。这个过程注定会很难很难。但我是老韩的粉丝,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不只是喜欢他的外表和才华而已。他让我在这个年纪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我现在想要力所能及地做点什么。你们肯陪我这么乱来,真的很感谢你们。”
“干杯!”会长举杯。
“干杯!”其他人也站起来。
胡霏默默举杯。她是做传媒的,知道会长后一段说的内容到底有多不可实现。毕竟理想国永远不存在,民意和资本都不是他们可以对抗的庞然大物。
但她依然忍不住参与进来,因为她没法眼睁睁看着韩觉被这场狂欢献祭。改变互联网理性讨论的空间、净化戾气什么的,对她来说太过伟大,她只是单纯想拯救韩觉而已。
第708章:诱
华夏互联网上,呼吁大伙儿冷静吃瓜的微特近两天突然多了很多,那条【两个疑点,两问黑客】的微特也突然被热烈讨论,在热搜榜里徘徊不下,长时间置顶在微特头条。即便远在美利坚,社交网上也有很多大v在讨论韩觉,讨论这件事的后续走向,朋友圈里也冒出了大量自媒体炮制的,诸如【看到华夏人都在骂韩觉,美利坚人民笑了】的爆款文章……
本杰明知道,这些都是来自韩觉团队的反击。
而这些反击其实都是针对而来他的,因为他就是一手导演着把韩觉逼进死路的黑客。
本杰明再一次看了看,【两个疑点,两问黑客】,有些郁闷。竟然没能一下子把韩觉闷棍打死,反而扑腾出了一些声势。这要是放在美利坚,哪有机会让韩觉喘气,哪有机会让【两个疑点】的微特上到热搜。
华夏人真是麻烦啊。本杰明在心里抱怨了起来。
【两个疑点】指出,他如果想重新取得民众的“信任”,办法就是解决疑点,要么把原视频提供给警方,要么多发点相关的东西,来证明自己入侵的电脑确确实实是韩觉藏起来的私人电脑。
但这对本杰明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原视频是暗网里找来的,经过了后期的处理,怎么可能把原视频给警方呢?另外他也不是真的入侵了韩觉藏起来的私人电脑,相关的证据同样也提供不出来。
本杰明接下来如果没办法回应,舆论就会一点一点冷静下来,勒在韩觉脖子上的绳索就会一点一点松开。
本杰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勒索对象。
本杰明天赋高,技术好,组了一个团队几年前就开始针对艺人的**进行犯罪,用各种手法黑进明星艺人的手机或电脑,用里面的聊天记录、电子邮件、个人照片等一系列**来威胁和勒索明星,不给钱就曝光出去,有时候发现了隐秘不可见人的东西,要价可以更高。
这其中也有拒不配合的明星,本杰明有的就曝光到了网上,有的就卖给了报社。有的明星想要找本杰明的麻烦,但事后也都奈何不了他。本杰明觉得这些明星也真是傻,实在没什么挑战,就把目标升级,去敲诈华夏的艺人,因为华夏的艺人更有钱。几年下来,本杰明累积了不少财富,年纪轻轻二十一岁就已经财务独立,自己一个人住在洛杉矶某层高级公寓里。
盯上韩觉还是去年的事情。那时候韩觉的《暗网》刚在电影节上首映,引起很大的反响,团队的一个成员兴致勃勃地提出不如对韩觉来一票,让他见识一下真正黑客的厉害。本杰明知道韩觉这个人是个歌手也是导演,以层出不穷创作新歌而闻名,资料够多,名气够高,也足够有钱,是个不错的目标。与此同时,本杰明也觉得以自己的技术和经验,是时候把目标换成大明星了。
定下目标后就是施行计划。
过程十分成功。
于是他让住在华夏成员通过手段混进了韩觉的工作室,拷贝下来了混音档案和几首未公开曲目,收获颇丰,要他五百万不算过分,这笔支出对韩觉来说简直九牛一毛都不算。
但本杰明没想到的是,韩觉骨头太硬,宁愿损失上千万的钱也不给他这五百万。
韩觉把十一首小样免费发出来之后,本杰明更是感受到了韩觉的桀骜。但本杰明并未退缩或者转移目标,相反,他觉得事情这才开始变得有意思。韩觉越是难搞,他就越想要玩弄韩觉。
看着韩觉间接参与的【我也是】运动逐渐进行得轰轰烈烈,本杰明有了灵感。他在暗网里找了个视频,再从韩觉某期综艺截取了一句声音下来,用马赛克模糊可提供信息的地方后,发到网上去。果然引爆了全世界的互联网。
韩觉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名誉,作品被抵制,活动被停止,就连今天举办的这场全美最盛大的音乐节都把韩觉从名单上拿了下来,谁也不敢用他。这其中的损失,可不是区区几千万几个亿这么简单。
本杰明看着一手引导的故事,觉得人类这种生物真是太好懂了。他觉得,通过他的技术以及对人性的了解,只要他愿意,世界上没有一个明星是他不能毁掉的。
尽管现在韩觉这个要脱离他的掌控了,本杰明也不慌张,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时的意外而已,他有办法再把韩觉按死在同类的愚蠢里。
本杰明登录了暗网,打算再去搜罗一点素材。他这次打算试试换脸技术嫁祸韩觉。虽说他不是专业的,搞出来的视频技术上必定会有破绽,但对缺乏理智和头脑的人类来说已经足够了。哪怕只有一会儿,只要能够再一次蒙蔽网上碌碌群众,目前所营造出来的【冷静等待真相】的形式土崩瓦解,之后韩觉他们再聚拢人们的耐心,几乎是不可能了。而且他的盟友可不算少,所有觊觎韩觉“尸体”的利益集团,都可以算是他的盟友。所以他就算放上去一个漏洞百出的视频也没关系,只要一万个人说视频是真的,那么视频到底是不是真的就已经没了意义。人多就是正义。
他要打破互联网上脆弱的理性。
本杰明在暗网逛了半天,找到了几个角度不错的素材,再找出韩觉所有综艺的视频,就准备着手建立韩觉的脸部模型。
就在这个时候,本杰明收到了一条消息。
“嗞——”消息来自他在华夏的伙伴,能混进韩觉工作室偷到东西,这个叫作小a的人厥功至伟。
小a:【我黑进了韩觉的手机,发现了一些东西,你可能用得上。】
本杰明发消息过去,问是什么东西。
小a:【是一些日常视频。】
本杰明有些失望。
但小a接下来的解释让本杰明又感兴趣起来:【网上那条微特不是要你提供新的证据,证明你黑进了韩觉的私人电脑吗?你把这个视频发出去,就算不是什么罪证,但也能证明你的说辞了。】
本杰明眼睛一亮,觉得可行。换脸技术弄出来的视频终究是有破绽的,不算特别保险,如果是来自韩觉手机里的视频,那就很棒了。
本杰明让对面赶紧发来。
但对面并没有马上发来,而是跟他谈起了价钱。【别怪我,伙计,这是你跟韩觉的私人恩怨,不是工作,所以我不能白白浪费时间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知道了,我转给你30k。】本杰明知道小a的性格,没有讨价还价就答应了下来。他也有些无奈,因为他的两个伙伴就因为总把这样的事当成工作,所以才失去了最大的乐趣,特别可惜。也正因如此,他们俩的技术才永远达不到一流。本杰明摇头感叹起来。
本杰明把钱转到了小a平时用的账户之后,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了小a发来的视频。
看了之后,发现视频是货真价在韩觉本人的日常视频,而且都是一些出糗的视频,发出去绝对掉粉。比如两只手甩在身后弯腰跑步,跑着跑着突然摔了个狗吃屎。再比如韩觉跟人在拳台上放对,韩觉大喊着“橡胶橡胶机关枪”然后挥了一通王八拳,结果被对面的人一记直拳正中下巴,韩觉一头栽倒不省人事……种种视频,都足够证明所谓“私人电脑”有多私人。
本杰明运指如飞,又登录了华夏的那个微特账号。一登录就看到私人信箱有五十六万条消息,粉丝也有两百多万了,可谓在微特上一夜成名,但对于这些,本杰明统统懒得理会,他记得自己的主业是计算机艺术家。他把视频传到了微特上,敲着键盘写道:【有人不信我入侵的是韩觉的私人电脑,要我提供其他的证明,好吧,那我就再发几个,放在下面了。现在还有人觉得我在骗人吗?】
只是过了五秒,本杰明刷新页面,微特的下方立马就有了点赞和评论。这些人可能视频都还没看,但这不妨碍他们看完文案后跑到评论里先进行欢呼。
【呼吁冷静等真相的人们快来看看,现在真相来了。】
【等反转的人失望了吧?哈哈哈哈!】
【这种明星出糗的视频,除了私人电脑,其他地方也找不出来了吧……】
【……】
本杰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过了一会儿,小a又发来消息,说在韩觉的手机里发现了更劲爆的东西,是韩觉跟另一个女明星聊骚的聊天记录。
小a说:【这次不要你钱。】
本杰明知道这是按照正常比例分钱的意思。因为有了这通聊天记录,他们没法在韩觉这里勒索到钱,但可以在那个女明星身上狠狠敲诈一笔。
本杰明在韩觉这里纠缠了一个多月,一分钱也没赚到,这下都可以在女明星那里弥补回来了。以韩觉现在的名声,只要这份聊骚对话被公开后,女明星就会身败名裂,和韩觉一起同归于尽。所以女明星一定会支付赎金。
小a:【韩觉给对方的昵称备注只有一个“虞”字,我在他通讯录里和网上搜到的姓虞女明星有这三个……到时候一个个试探可以试出来。】
本杰明:【ok,交给你了。先把聊天记录发来我看看。】
小a发了一个文件夹过来,本杰明兴致勃勃地打开文件夹,就像打开一个钱包一样,发现聊天记录够长,说明聊骚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料也很足。本杰明就当看故事一样从头开始看了起来。
故事很惊心动魄,很刺激。韩觉和那个女明星有时会聊到工作,韩觉抱怨工作劳累,女明星这时候会温柔地鼓励韩觉几句,韩觉立马就会振作起来。
有时也会聊了艺术,韩觉聊到电影拍摄的进度,女明星就会说,好想出演韩觉的电影啊,韩觉则会温柔地说以后会有机会的,但她得先把演技练好。
有时他们更探讨了婚后出轨和偷晴的可行性,谈到了孩子的问题,期间还有【章依曼在我旁边睡着了,但我现在在想你】这样的渣言渣语。
更有的时候双方夸赞了对方表现不错,仿佛一度春风后的回味。
本杰明觉得这才是明星啊,私生活糜烂,表面光鲜背地里阴暗。
然而看到最后一段对话的时候,他突然傻了。
女明星:【我觉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韩觉:【为什么???你在开玩笑吗?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虞:【你不要来。没用的,跟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很快乐,但之前有多快乐,我现在就有多痛苦,因为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韩觉:【你不要这样说啊!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虞:【因为……我是你的小号啊!】
韩觉:【对喔】
“……?”
本杰明愣了好一会儿,凑近了屏幕,想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聊天记录还是那个聊天记录,上面的对话还是那个对话。
【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因为我是你的小号啊】,【对哦】……
法克!!!
本杰明差点把键盘给掀了。
你他妈开小号跟自己聊了几个月?!你他妈到底是有多无聊!!!
本杰明想质问小a,到底是韩觉有问题,还是这个聊天记录有问题,他更想让小a自己看看他发过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为什么不把最后一段看看仔细再发?
本杰明愤怒地敲着键盘,结果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屏幕,屏幕连接着他装在门外的监视器。监视屏里,几个全身武装的特警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门口,正悄无声息地打着战术手势,准备破门而入!
【法克!法克!法克!怎么回事!】本杰明感觉身体轻了一轻,灵魂几乎要跑出身子。
他从来没有被警察这样摸到家门口过,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被人找出了痕迹。
他突然想到了小a。
【我被出卖了!】
但现在不是反省技术的时候,也不是思考怎么报复小a的时候。
所有事都得先逃出去了再说!
本杰明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一个高明的黑客,怎么可能不随时给自己留一条逃生的后路呢?
本杰明抑制住了大喊大叫的冲动,也抑制住了颤抖无力的双腿,他从床底下拿出了一堆绳索。绳索的一端已经早早绑在了床脚,他把另一端扔出窗外,然后匆匆把桌上最主要的电脑一盖,收进包里,背上之后就拉着绳索爬出窗外,深吸一口气,心惊胆战地往下滑去。在他滑下的时候,他明确听到了客厅大门被破门锤把门撞破的声音。
从四楼到一楼,他一开始准备学消防员,用脚蹬着墙壁,一跳一跳地就可以到一楼。但他哪里受过训练,蹬了之后差点没把绳子抓稳,绳子又在手上飞速摩擦,掌心火辣辣的疼。最后两米的高度,本杰明是掉到地上的。好在地上就是草坪,本杰明爬起来之后,咬牙忍着疼痛,红着一张脸看了看四周,找准了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第709章:波西米亚狂想曲
注:《bohemian rhapsody》——qu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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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韩觉今天会不会出场。”
“应该不会吧,主办方不是说韩觉不会登台么?嗯,因为技术原因。”
“又是技术原因。”
“谁让他出了那档子事呢?”
“嘿,话别说得太早,那微特你还么看么?黑客是在陷害韩觉啊,未必真的入侵了电脑。”
“嘿!伙计,是你落伍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那个黑客又更新了微特,发了几个从韩觉电脑里拷下来的视频。”
“谢特!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刷到,确定不是洋葱新闻?”
“哈哈哈,不好好学华夏语,就只能看第二手情报。你等会儿再搜搜,推特上应该有英化组或者搬运工把视频翻译过来了。”
“好吧,如果那个黑客没说谎,那韩觉罪有应得……但说实话,今天如果没有韩觉的话,这音乐节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不能再赞同了。”
两个路人在柯本的前面交谈,柯本被动地将这段对话尽收耳底。
类似的讨论,柯本从门口往里走的这短短五十米,已经听到过不下十次了。
今天大部分来音乐节的观众,多多少少都在谈论着韩觉。比如,他看到两个小姑娘在期待韩觉中途意外登场,有五个脸上涂了国旗图案的嬉皮士在为主办方将韩觉除名而感到赞同,有两个球衣打扮的大学生在为韩觉感到不公,三个斯文中产在讨论【是否应该公正客观对待些道德有问题的艺术家的作品】,其余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人在为错失韩觉的现场而感到可惜。
都很无聊,柯本对这些讨论都很无聊。
他知道韩觉,也听过韩觉的歌,但只喜欢其中的几首摇滚。他对最近发生在韩觉身上的事情也没什么想法,他只是觉得,如果他是韩觉,那他一定会选择去死。不管是羞愤而死,还是悲愤而死,不都挺好的吗?前者可以平息粉丝的愤怒,后者可以扇所有误解他的人一个耳光,是一种行为艺术,用死亡来嘲讽这个世界,用死来拒绝跟这个充满垃圾的世界同流合污。如果他是韩觉,他一定会这么做。
嗯……应该会用枪。柯本一边想着,一边改变了步伐的方向,远离了那两个还在聊着韩觉的路人,走到了音乐节会场里卖饮料的小店。
小店人很多,他好不容易排到了,想买酒,结果小店没有酒水售卖。
柯本想不出一个不能喝酒的音乐节会糟糕成什么样。但眼前的一切情况,都还在柯本的忍耐范围里。尽管今天这个音乐节,他是被迫过来的。
他不是什么爱参加音乐节的乐迷,他喜欢的音乐是重金属摇滚,通常也只能在地下才可以听到。而一切能在音乐节上表演的音乐,他都觉得太过流行,太过温和,太过无聊。
柯本本不打算参加什么音乐节,但他的妹妹艾米硬是把他从房间里拖出来,说他太久没出过门,身上死气沉沉,需要晒晒太阳,感受感受音乐。
柯本捱不住妹妹的打扰,只好在陪她出来。
在付出平常三倍的价钱买了两杯饮料后,柯本离开小店,在人群里躲躲闪闪,回到了妹妹艾米等待他的地方。
柯本看到艾米的时候,她正捧着手机,一脸愤懑地看着什么。
“可恶!”她咬牙切齿地喊。
柯本把饮料递过去,并不打算细问发生了什么事。
艾米似乎知道这一点,所以主动把事情交代了出来。
“你知道吗?那个黑客竟然真的摆出了新的证据!真是可恶!”她把嘴里口香糖嚼得飞快,而且每一下都十分用力。
柯本知道妹妹是韩觉的忠实歌迷,早早抢了音乐节的门票,很大程度就是冲着韩觉来的。
“嗯。”柯本冷淡地应了一声,刚才听人对话就知道这件事了。然而就算没听到路人对话,现在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他的反应除了平淡以外什么其他反应都不会有。
“走吧,前面开始了。”柯本提醒了艾米一声。他们到的就比较晚,前方舞台的前面已经挤满了人,几个看不清身份和面貌的人在舞台上调试乐器,证明演出即将开始了。
“不行,再等等,我要好好看看到底发了什么视频。你知道,现在技术很发达,所以黑客可能发的是换脸视频又或者经过后期处理的视频……”艾米拿着手机,不肯往前走。
柯本本就对音乐节没什么兴趣,既然艾米不急,他自然也不会急。
艾米盯着手机,但现场人实在太多环境太闹,她就算戴耳机也听不清视频里在讲什么,所以她只能用手在屏幕上方遮着阳光,勉强观看无声的画面。
“摔了个狗吃屎,然后被人一拳放倒,好吧……法克,真的是韩觉,法克!难道黑客入侵的真的是韩觉的私人电脑?可恶!”
艾米收起手机,在花坛旁坐了一会儿之后,站起来往前面走去。
柯本跟在艾米的后面。他们几乎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距离舞台仿佛有好几百米远。柯本在心里想,真好,又浪费了一天时间。
艾米对黑客新上传的视频还念念不忘,嘴里喃喃着:“我怎么感觉频很眼熟?感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艾米那充满不甘的思索被从前往后的一阵欢呼给打断。
演出已经开始了。
远方舞台上歌手登场,向台下观众挥手打招呼,观众热情高涨地欢呼起来,给予回应。
首先在台上进行表演的是一位老歌手,很镇得住场子,游刃有余地和观众互动了几句之后,老歌手抄起吉他,直接就进入了正题,开始了表演。
艾米慢慢进入了现场的氛围里,脸上的表情慢慢开朗起来,有时候还跟着一起唱。
柯本则双手放在口袋里,只是默默地听着。
这场五年一办的慈善音乐节果真聚集了全美利坚的大牌歌手,每一个上台的歌手,都是耳熟能详的实力派歌手。就算平时没怎么听过对方的音乐,但也至少在生活中多次听到过对方的名字。
歌手一个一个上到台上演唱,然后下来,慢慢得就到了原本计划里韩觉该出场的时候了。
“希望韩觉出场,希望韩觉出场……”艾米双手合十祈祷着韩觉能够奇迹般登场。
现场不知多少人在心里这么做。
但奇迹最终还是没有发生。
在名单里韩觉前一个歌手表演完之后,紧接着出场的就是名单里韩觉后一个歌手。韩觉是真的被技术原因和谐了。
柯本明确听到了现场发出一阵唏嘘的叹气。
但气氛又很快被激昂的音乐炒热。
又听了几个歌手的表演之后,艾米兴致慢慢降低,最后凑到柯本耳边,说她想回去了,这里太无聊了。
没能看到韩觉的表演,此行的目的基本算是作废,剩下其他歌手们的表演也就那个样子,期间也有几首经典之作被重新演绎,引燃了全场,但老歌手的唱功实在糟糕,现场宛如车祸,有些鸡贼一点的唱到最有难度的部分,就把话筒递给台下观众,美其名曰在跟观众互动。
艾米不想待在这里了。
柯恩没什么意见。
两个人就往外挤过去。
同样有离去之意的观众不在少数。柯本和艾米听到一些人骂骂咧咧地在说场地前面发生的事情。刚才某个老摇滚乐队时隔多年再次合体演奏,观众十分兴奋,蹦蹦跳跳跟着唱起来,结果被保安冷着脸勒令不准跳。还有个歌手想跳下舞台和观众互动,结果被一群保安七手八脚地按住,给推回到了舞台上。
“要实力没实力,要气氛也不给气氛,这样的音乐节听个屁!还不如回家听磁带!”他们是这样说的。
柯本和艾米慢慢地走到了人群的外围。
就在这时,一个看似主办方的人,在某场表演结束后站到了舞台上,拿着话筒,似乎要说点什么。
一些原本要离去的观众渐渐停下了脚步,打算听听台上的这家伙打算说什么,柯本和艾米却依然往外走着,但听完第一句,柯本就被艾米一把拉住。
“因为技术的原因,韩觉已经确认没法进行表演……”台下有人发出不满的嘘声,但这些嘘声都被另一些人的掌声淹没,“但是!我们这次请到了实力不亚于韩觉的另一位重量级音乐人,那就是——”
美利坚竟然还有实力不亚于韩觉的重量级音乐人?
谁?这样的音乐人为什么之前没在名单上?
观众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了。
全场安静下来,等待悬念揭晓。
主办方公布答案:“……那就是——顾安!”
底下观众们在愣了两秒之后,一下子温水沸腾般地喧哗起来。
在美利坚,一个人只要是听音乐的,听韩觉的音乐,那这个人就一定一定知道【顾安】。都说韩觉能够一专封神,这个叫顾安的神秘创作人功不可没。虽然主办方故意混淆了顾安的实力和韩觉的实力,有碰瓷的嫌疑,但听到今天能听到顾安的现场表演,台下观众还是齐声欢呼起来。
比起如今争议满满的韩觉,传闻中的这个鬼才音乐人顾安,从始至终一直被美利坚人民所喜爱。相传顾安出生在美利坚,长大在华夏,成分良好,身家清白,实力强大,立志要为美利坚音乐的发展做贡献,十分伟大,主要还很神秘,在场的观众无论是谁的歌迷,都对顾安讨厌不起来。顾安登场的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个意外之喜。
“终于!终于能看到顾安长什么样了!”
“我虽然也很兴奋,但是,以顾安的唱功……”
“就因为顾安唱功是个垃圾,所以很有可能他只唱这一次!”
大部分观众都是一副“赚大了!赚大了!”的喜悦。
艾米一把拉住柯本,重新往人群里走,她兴奋地说:“等下再走!!”看她的意思,这次出行,听不到韩觉本人的声音,但听韩觉唱过的歌曲也行。
柯本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可以留下,不介意再浪费十分钟的时间。
主办方点燃了大家的期待之后,就不浪费一秒地小跑下了舞台。
全场安静下来,大家都等待着顾安从舞台的其中一侧走到中央。
他们只知道顾安创作出一首一首风格多变的曲子,但除了韩觉,似乎谁也没见过顾安真正的样子。他们对顾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然而舞台上一直空空荡荡,就连现场伴奏的乐队成员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舞台后方的大屏幕突然出现了画面。
屏幕里出现一个录音室,里面有钢琴,有吉他,有鼓,有贝斯,还有其他的各种乐器。一个穿着黑色运动卫衣的人走进画面,看不到脸,这个人走到了钢琴前面,背对着镜头,坐了下来。
底下的那些欢呼声像水泥一样变得凝滞,渐渐变成了嘈杂的议论声。
“搞什么鬼,是远程演唱?”
“人还是没有到现场?这也太神秘了吧……”
“这样听他的歌跟在电脑里听有什么区别?”
“……”
观众们十分失望。
屏幕里的人似乎听不到屏幕外的声音,他拉近放在钢琴旁边的话筒,在身旁电脑上按了一下之后,便自顾自开始唱了起来:
【is this the real life,is this just fantasy
这一切是真的吗,亦或仅仅是幻觉
a landslide,noreality……
被困于山崩地裂,无法逃脱现实的牢笼……】
歌曲从无伴奏合唱开始,听起来像是合唱,但仔细听,能听出是一人的声音经过多轨录音的效果。
两句之后,观众立马骚动起来。
骚动的原因不是清流一般的开场,而是仅仅是通过这两句歌声,在场大部分人都听出了这个声音来自哪个歌手。
“不是说是顾安的表演么?这不是顾安啊!他唱功不可能有这么好!而且这声音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来着……谢特!!!”
“ohgod……”
“韩觉???到底是不是韩觉???”
“韩觉怎么会在这里?”
“韩觉是……顾安???”
“what the f……”
“啊啊啊啊!是他!是他!”艾米蹦蹦跳跳地尖叫起来,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哪里想到韩觉会以这种身份登台演出。
下一秒,艾米双手捂紧了自己的嘴巴,因为她不想漏听韩觉的歌曲。尤其是这首新歌。
而一旁从头到尾都冷静着的柯本,早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歌曲上。
屏幕里,那个疑似韩觉的人,将双手放到了钢琴的琴键上,唱道:
【open your eyes, lookto the skies and see
睁开你的双眼,抬头望望天空
i'm just a poor boy,i needsympathy
我只是一个可怜孩子,我不值得同情
because i'm easy e, easy go
因为我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little high,little low
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anys, doeserme,to me……
风往何处吹,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
慢慢的,所有人都把注意力从演唱者的身份,转移到了歌曲上面。
他们感受到了这首歌不是一首寻常的歌。这里面蕴含了创作者极为私人的感情。
“歌词……”听着音乐,艾米那火热的心不仅冷静了下来,还有渐渐变凉的趋势。她想到了韩觉最近发生的事。
从事情发生,再到今天下午,所有人知道这件事之后,都在忙着站队,都在忙着下判断。
她在歌声里听出了韩觉被眼前现实折磨的痛苦,听到了韩觉祈祷般呼吁大家睁开眼。
艾米突然有种预感,她可能以后再也听不到这首歌了。
现场有着数万人的场地,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只听得到屏幕里的琴声,和顾安,或者说,韩觉的歌声。
一段清冷琴声被重复两次后,韩觉轻柔地唱道:
【mama, just killed a man
妈妈啊,我刚刚杀了一个人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
我拿枪指着他的头
pulledtrigger now he's dead
扣下了扳机,现在他死了
mama, life had just begun
妈妈啊,生活才刚刚开始啊
but now i've gohrownall away
然而如今我却远走并抛之脑后
mama, oooh, ooh, ooh, ooh
妈妈,喔——
dido make you cry
我并不想让你流泪
if i'm notthis time tomorrow
要是我在明天这个时候未能归来
, ,if ers
让生活继续吧,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这段歌词好似在讲,一个人在杀了人之后,跑到家里跟妈妈进行告别。
但柯本听完后,却一下子听出了别的意思。
他觉得这是一个自杀者的告白。歌词里被开枪杀死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开枪人自己。
都说家长是挡在孩子和死亡中间的一层屏障,很多人心疼自己死后妈妈会难受,于是也就不敢去死。
而韩觉呢?
韩觉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他就像自己前一段歌词里的那个【可怜的小孩】,即便快要自杀了,他要安抚的家长,也是存在于幻想中的家长。如果韩觉在骂声一片的现在死去,全世界只会是一片欢呼,究竟有多少人会为他的死而难过呢?
韩觉歌声中的那声【喔——】如泣如诉,是那么的无助。他什么都倚靠不了。
这就是世界的糟糕之处。人们不知道一人一句汇集而成的恶意是多么可怕的庞然大物,在逼死一个人,从来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他们只会说自杀的人都是懦夫,他们本就有错,如果没错,你干嘛要去死呢?即便最后舆论逆转,风向开始惋惜死者,他们也只是假模假样地点几根虚拟的蜡烛,然后调头去攻击下一个人。
柯本想到了自己之前的念头,想着他如果是韩觉就赶紧去死了。其实他也的确想过在一个平常的下午,而且不是作为韩觉去死,而是作为柯本去死。在某个无人的地方开枪告别这个无聊的世界。
看着身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的妹妹艾米,柯本觉得如果自己死了,艾米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
相比起韩觉,自己应该算是幸运了吧?
柯本突然感觉自己脸上生出了些许凉意,伸手一抹,才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泪水从双眼淌了出来。
【too late,time has e
太晚了,我的归宿要来了
sends shivers downspine
我的脊梁开始发颤
body'sall the time
浑身上下疼痛难忍
goodbye everybody, i've gotgo
再见吧各位,我要离开了
gotta leave you all behind ah
我将离你们而去,去接受现实的审判
mama, oooh, ooh, ooh, ooh
妈妈,喔——
i don't wantdie
我也不想死去
i sometimes wish i'd all
甚至有时我希望自己未曾来到这世上】
艾米留着眼泪,情不自禁地大声喊出了声:“no!!”
她不是在场唯一这么做的人。现场不少观众听到这里都忍不住用哭腔大声喊着“不”。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有抑郁的倾向,所以了解过抑郁症的一些资料,她知道严重的抑郁症患者在最后一步之前,会有求救的本能,向周围的人发出求救信号,如果人们忽略了这个信号,那么患者将失去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沉没进最深的泥沼。
艾米觉得这首歌就是韩觉的求救信号。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对于那些把韩觉一步步推向深渊的凶手,她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艾米抱住柯本的身子,埋头痛哭。
但所有哭声都被悲凉的电吉他独奏所掩盖。
舞台上的大屏幕里,电吉他的琴声逐渐减弱,正当人们以为旋律慢慢变得柔和时,韩觉的歌声和曲子的风格猛然一变。
如同狂风,如骤雨。
【i see a little silhouettoa man
我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
scaramouche, scaramouche will youthe fandango?
小丑角,胆小鬼,你会跳方丹戈舞吗
thus and lightning,very, very frightening me
这雷鸣与电闪,着实惊吓到我了
gallileo, gallileo……
伽利略,伽利略……
magnifico-o-o-o-oh
贵族大人
i'm just a poor boy, nobody loves me
但我只是个可怜小孩,没有人爱我
he's just a poor boy from a poor family
他只是个可怜人家里的一个可怜小孩
spare him his life from this monstrosity
饶了这怪胎一命吧
easy e, easy go, will you letgo
我总是被人使唤,你们会放我走吗
bismillah! let you go, let him go
以神之名!不我们不会放你走,让他走
bismillah!will you go, let him go……
以神之名!我们不会放你走,让他走……】
歌剧的唱腔和形式突然出现,观众听得目瞪口呆,像是在悲伤中突然被淋了一场瓢泼大雨。
在今天这个音乐节里,不,在整个美利坚的音乐节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歌剧乱入的歌曲。谁也没想过,但偏偏又是那么的合适。
这歌剧上演的是一场审判。
韩觉仿佛一个人面对数以万计的人,他独自发出的声音,总是被对面一起发出的声音所掩盖。对面那声音有的尖细刺耳,有的油腔滑调,有的含糊犹豫,但合到一起,却能假装成庄重正义的样子,闹哄哄地就要把韩觉当场审判掉。
就好比现实中人们对韩觉的审判。
在【我也是】这场运动里,韩觉好几次通过官方说明强调了真相,配合了警方的调查,警方调查有了结果也都尽数发布出去,但所有人都不听。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掌握的真相才是真相,所有人都觉得韩觉和官方联手在掩盖一场谎言,所有人都沉浸在墙倒众人推的快感里。
真是闹剧一场。
【so you think you e and spitmy eye?
所以你们以为可以拿石头砸死我,唾弃我
so you think you edie?
所以你们以为可以爱着我,再让我一个人死去
oh, baby,do thisme baby
哦,宝贝,不能这样对我,宝贝
just gotta get out, just ght outta here……
我必须出去,我必须逃离这个地方……】
韩觉的歌声一下子变得戏谑起来。
艾米作为一直相信韩觉是无辜的粉丝,此时情绪也随之振奋起来。她听出了韩觉歌词里的反击之意。
《圣经·约翰福音》第8章里讲了一个故事,大意是,有好事者拉来一个女人,说这个女人犯了淫x之事,按照先知摩西的律法,应该拿石头砸死她,好事者想陷害耶稣拿住耶稣的把柄,于是问耶稣现在应该怎么办?围观者都等着看耶稣笑话。耶稣一边在地上弯腰画字,一边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众人听后纷纷垂头散去了。
韩觉用歌词嘲讽那些用石头砸他却一点也不无辜的人。
他也嘲笑那些深爱过他,如今却又怀疑着他唾弃他的歌迷和粉丝。
在激昂的音乐里,艾米开心起来,以为韩觉会像以往那样,被否定之后奋起反击,结果音乐在艾米呆愣的表情里,渐渐又变得萧瑟起来。
在柔和的钢琴声里,韩觉意兴阑珊地唱道:
【ers
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anyone see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ers
一切都无关紧要
ersme
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了】
他累了,算了,想退出了。
韩觉在钢琴前坐了一会儿,现场没人发出一声。没有掌声,没有欢呼,人们只是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他们希望屏幕里的那个人能说点什么。
然而从头到尾,除了唱歌,韩觉什么都没有说,又或者,他想说的都在歌曲里了。
过了十几秒,韩觉站起来,离开钢琴。
再几秒,大屏幕突然一黑。
就仿佛是韩觉切断了他和世界的最后一次连线。
第710章:愿望
【一开始先是纯人声阿卡贝拉,再穿到福音式的民谣,经过贝斯又成功转到了摇滚风格,一段电吉他的独奏之后,整首歌画风一变,变成了多轨录音的歌剧演唱,紧接着又变成了激昂的硬核摇滚风,到最后整首曲子随着韩觉的声音和他的钢琴声缓缓的结束。风格一变再变,融合一点也不生硬突兀,歌词部分从头到尾没有重复的副歌。这该死的才华!哪怕他真的犯罪了罪无可赦的罪行,我对他也实在恨不起来。我现在开始嫉妒那天在现场的听众了,因为他们见证了本世纪最伟大歌曲的出生。】
【虽然它是半开玩笑的伪歌剧,但我认为这首歌是属于那些有梦幻感的歌之一。人们应该就直接去听,去思考,然后他们会对它的含义产生各自不同的想法……】
【《波希米亚狂想曲》的歌词有太多可解读的空间了,不能不让人联想到最近韩觉身上发生的事。和《黑镜》一样,《波西米亚狂想曲》也被赋予了社会性,从顶尖作品上升到了传奇作品,流芳百世。】
【……】
章依曼深夜还在刷着手机微特,就在上面看到了和《波西米亚狂想曲》有关的评论。
她可是听说了韩觉在美利坚的那个音乐节上从演出名单里被摘了下来,所以她不明白怎么又唱了一首英文歌。仔细一看,原来是韩觉是穿着顾安的马甲登台表演。消息传开后,全世界音乐圈都处于一种【震惊!顾安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他!】的状态,然而震惊过后,却又隐隐觉得这种事发生在韩觉身上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章依曼找来几个现场的视频听,听过之后终于理解那些音乐圈为什么陷入震动。
这种伟大的作品,是超越了国际和语言的。
章依曼打算等最近这些事过去之后,跑到男朋友的音乐制作室里,听录音版,看完整的歌词。
她也韩觉感到骄傲,也稍微放下心来,觉得韩觉既然还能写出这样的作品,那状态应该是不错了的,没有被外界打扰到。
章依曼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再玩个五分钟差不多就该睡了。
她最近总是深夜才睡,刷《黑镜》的恶评,然后用小号跟人家吵架。尽管她知道自己吵架的水平并不厉害,但她每次看到那些评论,她就是气不过,就是要去说点什么。
她最近学聪明了一点,关注了【和平鸽】,把【和平鸽】的骂人语录一条条保存下来,然后再拿去对付那些喷子。她对【和平鸽】这个“韩黑”很有印象,以前跟他吵过,惨败,之后一直有在关注。没想到【和平鸽】销声匿迹一阵子之后,突然就不黑韩觉了,后来更是直接退出江湖金盆洗手似的也无动静。
直到最近黑客事件发生,网上大量的人来抨击韩觉,顺带着摸到了她这里踩她,说她眼瞎,要她快跟韩觉分手,不然就是包庇罪犯。
在这种情况下,【和平鸽】出关,作为核平使者就被派了出去,血洗评论区。在维护章依曼的同时,也顺带着为韩觉说了些公正话,这让章依曼十分惊讶,心里想着要不要在小号公开自己身份,嘉奖感谢一下这个老粉丝。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魔都啊。”章依曼问躺在另一张沙发上看着书的章耀辉。
自从黑客事件发生之后,现在他们已经在京城住了半个多月了,章依曼非常想念韩觉。她想抱抱韩觉,想在韩觉情绪低落的时候安慰他,想听韩觉唱歌,想看韩觉画画,想和韩觉分担烦恼,分享快乐。就像在大理过的那些日子一样,平静,没人打扰。
“快了。”章耀辉说。
“你总是说快了快了,到底【快了】是还有多久啊?”章依曼说。
章耀辉想了想,比划出三个手指头。
“三天?三个星期?三个月?”章依曼迟疑道,“还是……ok?”
章耀辉一脸【你怎么这么傻】的表情看着女儿。
“你怎么这么傻,”章耀辉说,“你看看语境,再联系联系上下文,这个手势怎么可能会是ok的意思?”
章依曼眼睛瞄着爸爸的肚皮,心想一脚踹上去的话会是什么感觉。
“哼。”章耀辉察觉到了危险,挪挪屁股,背对章依曼换了个朝向躺着。
章依曼低头玩着手机,在朋友圈刷到了顾凡的动态。
顾凡这家伙最近住在韩觉家,几乎每天都要发好几条动态,从早上开始,就是一张食物的照片,配文:【哥做的早餐就是好吃!】。
过了一会儿,又发上来一小段练琴的视频,说:【太久没练手都生了,被哥教训了一顿】,后面还跟了两个哭哭的表情。
下午,是他们在楼下健身房对着镜子拍的照片。明明是自拍,顾凡却偏要暗戳戳地把角落正在锻炼的韩觉也拍进去。
再晚一些,顾凡和韩觉一起在画室里画画,最后拍的照片往往是两个人的画放到一起验收,韩觉的是油画,顾凡的是儿童画(小学二年级水平)。浑然不知耻,看得章依曼很想点评,但一想到自己的绘画水平也不咋滴,章依曼只得咽下这口气。
晚饭照例是韩觉做的饭菜,拍照晒图,大呼好吃。
晚上他们一起看电影,弄什么【老电影专场】、【科幻片专场】,一连看好几部。看完后顾凡会拍一张海报然后发表评论,他大部分只能说【好看!】,【超好看!】,但他也知道这样的点评很没内涵,于是他就附上韩觉的点评,搞笑的吐槽或者精准的评判。
章依曼这一天天地看这些动态,简直要被气死了!
【这些明明都是我的!!!】
章依曼不知道那些动态是不是被顾凡设置成只对她可见,专门引她嫉妒。
但嫉妒归嫉妒,她还是识得大体,没有说让韩觉把顾凡赶走,她知道这时候韩觉身旁有人陪着会比较好。
所以章依曼每次看顾凡的朋友圈,都是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一边又忍不住看,经常要点开来看有没有更新。
今天她没看到顾凡发什么动态,现在刷到一条三分钟前发的动态,上面是顾凡拍的一张照片,里面环境显示他此时人在别处。
章依曼点开顾凡的头像,发消息给他,问他怎么今天没在韩觉家里。
【要出席一个活动。】顾凡回答。他也知道章依曼在担心什么,所以紧接着又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哥。】
章依曼敲敲打打,知道比起远在京城的自己,每天和韩觉朝夕相处的顾凡的判断,更为准确。
章依曼最后只是问顾凡:【《波西米亚》听了吗?知不知道大叔是什么时候写的?】
顾凡回答:【不知道啊,他写的歌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哪首。】【《波西米亚》是最近发的?我找来听听看。】
章依曼打算结束和顾凡的对话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顾凡又发来消息对《波西米亚狂想曲》进行疯狂的称赞。
章依曼洋洋得意地回了几句,表示她的大叔能写出这种程度的音乐是正常的。
顾凡那边沉寂几秒后,发来:【我哥新写的《画意》也很好听!】【哦对,你还没听过(微笑)】
“啊啊啊啊啊!太嚣张了!”章依曼怒发冲冠,觉得顾凡太太太太嚣张了!
“搞咩也?”章耀辉被吓了一跳。
章依曼不理,手指飞快地打着字:【这样啊,那我还蛮想听的,可惜暂时还听不到,只能先听听大叔送我的几百首“音乐日记”解解渴了。】
顾凡:【不好意思,忘了讲,《画意》是根据我送的那副《麦田上的乌鸦》写的(微笑)。】【写一个画家的生平,写得太好了!】
章依曼感觉自己仿佛胸口挨了一锤,马上就能喷出一口血。
章依曼对那副顾凡当生日礼物给韩觉的《麦田上的乌鸦》很有印象,韩觉很喜欢这幅画,特意挂在了制作室的墙上,时不时就要看。
“《麦田上的乌鸦》。”章依曼哼哼着在手机上搜着这幅油画的画家生平,但除了一个国籍和一个名字以外,其他的统统都搜不到。
“老爸,你知不知道梵高?”章依曼问着章耀辉,觉得爸爸很有可能也知道梵高是谁。。
毕竟章耀辉在《一路有你》里表现惊艳,对各种大大小小艺术家如数家珍,甚至可以精确到生平事迹、兴趣爱好,就像上次在德意志讲到的叫阿道夫的画家,除了是个和平爱好者,章耀辉还说这个人心性不喜拘束,很讨厌当公务员。
果然,这次章耀辉也没让女儿失望。
“如果你是说荷兰一个叫梵高的没什么名气的油画画家,”章耀辉转过身来回答,“知道。”
章依曼就问这个人的画在哪里可以买到。
“去巴黎那边找找看吧,他死之前在巴黎那边的精神病院住过。”
“啊?他得过精神病?”
“嗯,最后是自杀的。”
章依曼心里一顿。
“怎么了?”章耀辉问章依曼为什么问起这个。
章依曼摇摇头,回答说没事,她想买梵高的画来送韩觉。
章依曼最近听不得心理病症的事,容易联想到韩觉身上,担心,然后害怕。
看看时间,已经三点多了,章依曼起身准备回房间睡觉。结果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两下,有人发来消息。章依曼以为是顾凡的乘胜追击,一看,是是林芩发过来的。
林芩姐姐:【看!】
下面是一微特链接分享。
章依曼打开推送,是微特上一个叫【阿梅】的人写的一篇报道。
阿梅应该是经过传媒专业毕业的,写出来的报道看得出科班训练的味道。文章的前面部分大段写了韩觉在【我也是】运动里的位置变化,然后写了人们韩觉的态度的转变以及程度上的递进。
到了文章后面,就开始出现阿梅作为微特个人用户,而不是一个在职记者的文风了。她写道:
【童年不幸,一夜成名,出道即巅峰,迅速陨落,漫长的蛰伏后再次复出,重返巅峰且更上一层楼,跨界影视,从无失手,从万人追捧到万夫所指,如今饱受争议……这样的韩觉,距离传奇只欠一场死亡。而这场死亡,或许离我们并不遥远。
韩觉曾在访谈时谈及曾有过轻生的念头,但因为想到了爱他的人会伤心,所以没能走到最后一步,尽管如此,轻生的举动一定是有的(很多人猜测手腕上的文身是为了掩盖伤痕),所以抑郁的程度是很深很深了。而现在韩觉又被卷入这样的漩涡,万一,万一他是被冤枉的,那么他一定对这个世界失望透了。】
一路写了心理压力。
“嗡嗡——”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林芩发来的消息。
同样只有一个字:【看!】
这次是另一篇推送,也是来自阿梅的。
是一篇对于韩觉一小时前震动美利坚的新歌——《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歌词分析。
【昨天,他在美利坚揭露了音乐奇才“顾安”的马甲,演唱了一首《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歌。其实着让我深感不安。
对于作曲和编曲我不是很懂,所以不做分析,只分析歌词。
以下歌词的翻译来自我的一个美利坚朋友,如果有误,还请各位不吝指出。
第一段:【这一切是真的吗,亦或仅仅是幻觉,被困于山崩地裂,无法逃脱现实的牢笼……睁开你的双眼,抬头望望天空……风往何处吹,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
先是讲了创作者被现实的压力所侵扰,然后他向聆听的对象祈祷,请求睁开眼不要被蒙蔽。这几乎就是在指最近发生的事……
第二段:【妈妈啊,我刚刚杀了一个人……太晚了,我的归宿要来了……甚至有时我希望自己未曾来到这世上】
歌词写了一个人枪杀后跟妈妈告别的故事,这个被杀死的对象是个意象,通常是指创作者内心的某个特质,或者是过去的自己,是创作者对自身的某个部分进行否定……妈妈在歌词中出现的时候,往往是创作者不安时脆弱的呼喊……
第三段:……
第四段:……】
章依曼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感官屏蔽了整个世界。不知过了几秒,才终于回过神来,感受到手里的手机,感受到身下柔软的沙发,听到爸爸翻书的声音。
她怔怔地看着手机,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住了一切汹涌的情绪。
她几乎颤抖地订了张京城飞往魔都的机票,然后跑回到房间里,开始整理衣服。
章耀辉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劲,跟进来,就看到章依曼在埋头收拾行李。
“怎么了?”章耀辉问。
“没事。”章依曼闷闷地回答。
章耀辉皱了皱眉:“你这是没事的样子?”
章依曼依旧埋头整理行李,良久后:“我不想说。”
章依曼不能说,因为当初她爹阻止她和韩觉在一起的最大原因,就是担心眼下这种情况发生。
章依曼把行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背到了身后,讲:“对不起,爸爸,我现在一定要回魔都一趟。”
章耀辉站在门口,不让开。
章依曼红着眼睛跟爸爸对视:“我一定要去!”
章耀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同时感受到了女儿的决心不是开玩笑的,慢慢的,他让开了身子,轻声说:“严重的话,一定要告诉爸爸。”
章依曼风一样从他身旁跑过,一刻都不愿耽搁。
……
……
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韩觉又醒了,他看了看时间,五点半,只睡了三个小时。
他是一个嗜睡的人,但这几天总是睡得很少,即便锻炼身体把自己练得精疲力尽,没过几个小时又可以精神饱满地醒来做事,而且一点也不感到困。不对,精神饱满这个形容词并不妥当。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永远得缺了一块,怎么也饱满不了。
他起床后站到客厅,把窗户打开通风。
这个时候外面的风和温度都还是冷的,但他喜欢在冷风里站一回儿。他喜欢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想点什么,或者什么也不想,就这么站着。
突然听到窗户外面有小猫的叫声,声音在深夜十分明显。
那叫声不是来自楼下,因为声音轻柔,传不到这么高的楼层。
韩觉打开窗户,探出头去,根据声音找到了小猫的位置。
借着微弱的路灯灯光,韩觉看到了一只骨瘦如柴,几乎濒临死亡的小猫被困在墙沿的角落,不敢动弹。
韩觉怀疑这只小猫就是前几天看到过的那只,可惜他让保镖在街对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看了看从窗户到小猫的路径和距离,幻想着自己如果站在窗台上,一只手扒着窗台,再探半个身子出去,另一只手应该可以够到小猫。
那么,要站出去吗?
念头只是在心里稍微这么一想,立马就反映到了身体。
韩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上了窗台。
他看了看楼下的地面。
因为天色昏暗,所以那高达五楼的地面,看起来一点也不远。
……
……
章依曼从机场出来,一路撞到了好几个人,她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往前跑去。
身后秦姐在不断呼喊,让她慢点慢点,但是章依曼一点也慢不下来。她必须看到韩觉才能彻底安心。如果她强迫自己慢慢走路,慢慢行动,她感觉自己马上就可以疯掉。
坐在去往【十一街】的出租车上,章依曼不断跺着脚,心急如焚。
她甚至不敢幻想韩觉在干什么,她怕自己不好的担忧会冥冥之中被实现。
当终于到达韩觉住所的时候,章依曼先一步下车,往韩觉的家跑去,留秦姐在付钱和后面提行李。
【啊!】
章依曼一抬起头,差点就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因为她隐隐约约在韩觉的楼层窗边看到了一个人影。
章依曼几乎要喊出声来,但她看到不远处慢慢走来了两个人,她就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用牙狠狠咬住了手臂,按住自己从喉咙里溜出来的哭声,埋头就往楼道冲去。
驻守在一楼的保镖已经起床了,以为章依曼是狂热的黑子,伸出手臂拦下了她。
“给我让开啊!!”章依曼用愤怒急切的语气命令道。这是她从小活到现在,第一次这么不礼貌地对人说话。从京城到这里,短短的几个小时以内,她已经打破了很多的原则。但相比起她即将失去的,这些都不重要了。
保镖听出了章依曼的声音,再仔细看帽子下面红色的头发,知道自己拦错人了。
章依曼也来不及跟他们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个样子,迈开腿就冲向了电梯。
……
……
韩觉是个悲观主义者和被迫害妄想症患者,还恐高,平时窗边都不敢怎么站,站了也不安,他会担心窗边的窗沿会不会不小心塌陷下去,或者远处会不会有个杀手正在用枪瞄准他的脑袋。别说爬出去拯救小猫了,就是救个人,韩觉也会先考虑自己的安全能否得到保障。
但今天,他突然感觉窗户旁边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安全什么的,也没必要那么在意。
如果就这样掉下去……那似乎也不错啊。只能说我运气不好了。韩觉这样想。如果以意外死去作为这一生的结尾,那应该很符合传奇了吧。
韩觉动了动踩在窗沿上的脚,以这只脚为轴,准备将半个身子往外探去。
就在他刚打算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他就听到身后门口被人用力打开。
【是顾凡回来了?】
韩觉这么想着,扭头看过去,在黑暗中看不清人的面孔,只知道身形并不是顾凡,是个女人。
他看到了对方红色的头发,然后在空气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啊,是傻妞啊。】韩觉心里讶然。
章依曼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要冲上去。但她踏出几步,猛得停住,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盯着韩觉。嘴唇破掉的血腥味慢慢泛到整个口腔,章依曼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想哭,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劝他下来,想猛得扑过去把他从窗上拉下来,但她害怕她接下来的每个举动,都会刺激到窗边的爱人,害他跳下去。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没有人教过她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好笨,好傻啊。
她就这么忍着眼泪和哭声,望着那边的他。
但他始终没有反应。
她开始怀疑,他为什么能这么狠心地抛下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呢?以前在一起的分量,难道真的不够重到把他留在这个世界吗?
章依曼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她不知道如果最糟糕的事在眼前上演,而她对一切都无能为力,那么,她往后的余生该怎么度过呢?
……
……
韩觉不知道该怎么跟章依曼解释眼下发生的一切。
他能够感觉出章依曼是生气了。
韩觉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知道章耀辉反对他跟傻妞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也一再保证过不会有这方面的倾向。
但现在……
韩觉不敢撒谎,因为他刚才是真的有想过要失足掉下去。对于死亡,他一点都没有害怕,甚至还有一点不敢明说的期待。
如果死了,就不用面对世界上这种乱七八糟的纷纷扰扰了。
等到之后关溢他们把真相公之于众,当人们发现他却死了的时候,大家的脸上都会是什么表情呢?
韩觉不得不承认,他在心里期待过这些。
他知道此时傻妞心里一定对他们俩的未来感到不安,严重点,就这样分手也不是不可能。就算这次不会分手,事情传到章耀辉那里去的话,章耀辉也会勒令他们俩分手。
如果就这样分手……
韩觉隐隐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那我就可以死得更干脆了。】
韩觉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但应该先从窗台上下来他是知道的。
韩觉挪了挪身子,缓缓开口:“你……”
“我要许愿!”章依曼突然大喊。
“嗯?”韩觉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章依曼从口袋的钱夹子里掏出一张破旧的纸。
纸大概就纸质钱币的大小。借着窗外比刚才更加亮了一点的光线,韩觉怔怔地看着那张纸。感觉有些眼熟。
“啊……”韩觉突然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和章依曼搬到《我们恋爱吧》同居小屋的时候,他收到了章依曼的礼物,却忘记了给章依曼准备礼物,于是只能当场制作礼物,就在纸上写写画画给出了几张券,有【洗碗券】,有【原谅券】,还有【许愿券】。
章依曼使用【洗碗券】,他就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赶紧去洗碗。
章依曼使用【许愿券】许下的任何愿望,他必须马上去实现。
和章依曼相处的三年,韩觉从来没有看傻妞使用过这些券,以为章依曼是不喜欢这种没有诚意的礼物,于是他也就逐渐忘记了有这么几张券。
没想到傻妞一直保管着。
也没想到傻妞一直把【许愿券】随身带在身上。
三年。
“大叔,我要许愿!……”这一说话,章依曼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拿着许愿券,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我,我的愿望,愿望是,你现在从那里下来……你从那里下来好不好,大叔……”
韩觉感觉鼻腔猛地一酸,然后是眼泪汹涌地崩腾出眼框。
韩觉感觉胸口被铁锤狠狠砸了一记,简直要呼吸不过来。
【我之前到底在想什么啊……】韩觉突然觉得自己好蠢。
他在这个世界拥有着这么一个爱人,他是哪里想不开了要用死报复整个世界呢?
整个世界的人,难道比眼前这个爱人还要重要吗?
韩觉清醒了,也后悔了。
被经过的冷风一吹,韩觉猛得打了个冷颤,回头瞥了一眼楼下的地面,突然发现外面的地面距离他好远,好可怕。
【好高!】
韩觉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要发软打颤,他赶紧扶住窗沿,吸着鼻涕,极其狼狈地让自己慢慢走下来。
他站到屋内的地板之后,抬眼就看到了泣不成声但依然死死盯着他的章依曼。
韩觉的视线就这么猛得被泪水模糊掉。
“对不起……”他说着,张开了双手。
下一刻,章依曼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紧紧抱着章依曼,就像拥住了整个世界。
……
……
本杰明下午从家跳到楼下之后,就一路都在逃亡。
他感觉自己又饿又累,但对监狱的恐惧一直刺激着他不要停留。他身上没有现金,银行卡里和几个账户倒是有钱,但他不敢去取。所以他现在身无分文,不知道自己能逃到什么时候。
几个小时下来,他走走停停,感觉区都没出。
他在一条巷子里不安地徘徊,想着要先去哪里弄口吃的。
本杰明经过打算去学校附近看看能不能向学生要点钱过来。他反正已经被通缉了,敲诈敲诈小学生也是小意思了。而且他也只是要几块钱,构不成犯罪。
本杰明这么想着,就走出了巷子,寻找着街上的小学生。
他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几个抽着烟聊天的光头在看他。本杰明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在寻找抢劫对象的同时,不会自己也成了其他人的抢劫对象吧?
果然,那几个光头慢慢逼近了过来。
“嘿,把包拿过来。”一个光头笑着跟他说。
“包里没什么值钱的,我最值钱的就是这个手机了,我把手机给你们,你们让我走吧。”本杰明缩着肩膀,把掰断了电话卡的手机递给了对方。
光头一号把手机拿过来看了看,然后一下揣进了兜里。
但他们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把包拿过来。”光头一号还是那句话。
本杰明不可能把电脑给他们,他把包抱到胸前,假装要递出去,其实他是在找逃跑的时机。
“这小子准备逃跑。”光头二号笑着这么说了一句,然后猛得一脚踹在了本杰明的膝盖窝。
瘦弱的本杰明啪一下跪倒在地上,包也掉到了一旁。
光头二号一把摘掉了本杰明的帽子,露出了他金色的短发。
光头三号则把包捡了起来,打开一看:“是电脑。”
“好,带电脑的可疑青年,金色头发,身高一米七,今天第三个了,按住,拍张照。”光头一号指挥起来。
二号和三号就照做着把给本杰明的脸按在了地上,一号拿着手机咔嚓咔嚓给他拍了照。三个人动作十分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期间有路人看到了他们的动作,但都识趣地远远避开了。
本杰明想要大声求救,但被光头二号在肋侧来了一脚,他疼着话都喊不出来。
光头一号拿着手机在旁边等了一回儿,突然狂笑起来:“谢特!中奖了!”
光头二号兴奋地问一号中了什么彩票,多少钱。
“什么彩票!”光头一号给了二号一下,跳起来说:“我们找到人了!”光头一号笑着看了看地上的本杰明,眼神就像在看钞票。
二号和三号愣了一下之后,也跟着开心起来。
被死死按在本杰明突然明白了。自己不仅被警察通缉,还被黑帮通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本杰明有一种地转天旋的眩晕感。
“我给老大打个电话,你们看住他,别让他跑了,这都是钱!”一号说。
二号和三号大声应了一声,双眼炯炯有神猎豹一样盯着本杰明。他们脱了本杰明的裤子,限制住了本杰明的双腿,本杰明稍有可疑的动作,他们就第一时间出手出脚,让本杰明疼得继续躺在地上哪里都不能去。
“这小子干什么了?”二号问三号。
三号说:“谁知道呢?不过肯定是惹到什么大人物了吧,听说其他帮派的人也在找他。”
“说不定这个小可怜其实很厉害?”
“比如?他其实是个黑客?”
“哈哈哈哈!”
两个光头哈哈大笑,在笑的同时,也不忘盯着地上的本杰明,以防他逃跑。
听着他们对话的本杰明,躺在地上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两个字:
后悔,后悔,后悔……
……
……
“好,知道了。把人控制住,我会派人过去。”
章耀辉挂断电话。
他看了看手表,距离之前跟女儿问还有多久可以回魔都,时间刚好过去了三个小时。
第711章:根
“阑导早啊。”
“早。”
“阑导好!”
“嗯。”
“阑导……”
早晨,阑海风风火火地走在电视台里,偶尔回应着沿途抛向他的问好声,脚步却也一刻不停。
大家知道阑海是急性子,因此也就没觉得阑海傲慢目中无人。但就算阑海真的对他们傲慢,他们也不敢对湘南电视台的招牌导演有所不满。
不说阑海手里握着的其他综艺节目,只要《歌手》能一直火下去,阑海就能一直不必看人脸色地工作。
很多人都说阑海这次运气好,躲过了一劫。
因为阑海曾强烈地希望韩觉能够参加《歌手》,甚至追了好几场演唱会,缠了好久。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然而韩觉始终没有参加,当初很多人跟阑海一样,颇为遗憾。但黑客事件发生之后,那些遗憾的声音统统没了,很多人都说阑海运气好,韩觉没在节目里,不然事情发生后的种种舆论,对节目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歌手》就此毁于一旦也说不定。
但这并不代表节目在“大难不死”就“必有后福”。
以往参加《歌手》的,大部分都是几首金曲傍身的实力派老前辈,偶尔才混进几个年轻歌手,作为踢馆成员加入。相比较老歌手,年轻歌手在经验和人气都不占优势,踢馆失败是正常,成功后一轮游也属胜利,若是二轮三轮地赢下去,年轻歌手就要在公布排名时,一次次作出惶恐状,怀疑自己是否听错,好似对命运的青睐难以置信。这时候老歌手通常会无奈几秒后,笑着对年轻歌手给予鼓励,让对方自信起来,继续加油。真也好假也好,至少面子上谁都过得去,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让残酷的竞技也多了一丝传承的意味。事后年轻歌手的粉丝在网上也十分谦逊,小范围庆祝,夸自家偶像未来可期,不敢大声喧哗,不敢刺激到老歌手那覆盖老中青年龄层的粉丝。
今年就很不一样了。
今年《歌手》变革,参赛歌手普遍年轻化,没有老一辈压阵。歌手们要么年龄相仿,要么资历相近,要么水平相当,当然是谁也不服谁。比赛中途,歌手在待机室里看彼此的表演,一旦听到不行的地方,若是心里感到不屑,嘴角和眼神就会变得十分玩味。每次比赛一结束,排名出来了,歌手里有的喜形于色,有的面露不快,情绪都十分直白好懂。到了网上,就更是粉丝的战场了。
排名落后的歌手粉丝,一片愤怒,对结果表示迷惑,先抨击现场的大众评委的品位,再咒骂观众里混进了谁家的粉丝,最后怀疑节目有剧本。总之就是不服。
排名在前的粉丝冷笑不断,把所有怀疑排名的人一律打成黑子,先问对方工钱多少,再嘲讽技不如人就来盘外招,真是下作,最后晒出偶像的成绩证明实力配得上排名。总之就是不服也得憋着。
他们在话题广场、评论区各种你来我往地相互抹黑,讲抽象话、发阴阳怪气的表情,曲解对方歌手在屏幕里的每个神态和表情,火上浇油。理智一些的粉丝和歌迷此时都不敢讲话、不敢劝人冷静,不然很容易被开除“粉籍”。
路人看了纷纷避之不及,对饭圈的交战感到厌烦,大感今年的《歌手》乱糟糟一地鸡毛,真是无聊。
节目组也没预料到十年稳定的口碑会恶化到这种程度,阑海对此也十分头疼,去跟歌手们的团队商量,让对方约束一下粉丝,对方装作无奈,回答约束不住。阑海听到这种推脱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感慨时代变了,现在的歌手跟以前的歌手真的不一样了,现在的歌手在唱歌之外也要维持人设,根本不敢说一句重话,即便歌手有心管束,也被背后公司勒令不准,管得死死的。像韩觉那样保持独立的想法、拒绝饭圈化的歌手,真的是越来越少了。
好在因为章依曼的存在,总算不至于让局面变得更糟。
章依曼连续获得第一,其他无论哪家歌手的粉丝都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即便是最眼瞎的粉丝,也不敢明着说自家偶像比章依曼厉害、章依曼获得这个第一是节目组偏心。因为这么说会招来嘲笑。毕竟章依曼已经是金曲奖最年轻的歌后,没理由现在来参加一个综艺节目的比赛还搞各种小动作。并且章依曼的人气在全球范围都是顶尖,粉丝年龄层涵盖老、中、青、幼,本身技术实力就已极其恐怖,更别说还得了韩觉的人气和才华加持,由她拿第一,其他参赛歌手心服口服,歌手的粉丝即便表达不满,最多也就说章依曼的音乐不符合他的口味,不敢进行其他攻击。
在一片纷争中,章依曼的粉丝们超然与外,闲着无聊,只能搞内讧,为章依曼下一场唱韩觉的歌还是唱其他人的歌而争吵,为章依曼总决赛帮帮唱要不要请韩觉而争吵,为章依曼谈了恋爱耽误发唱片而争吵……
也正是因为章依曼的存在,才不至于让今年的《歌手》变成只有年轻人和粉丝收看的节目。
阑海十分庆幸阵容里有个章依曼,也庆幸章依曼是韩觉的女朋友。
他当初觊觎韩觉,就是看中了韩觉在强大的唱功之外,还有不讲道理的原创能力。这次邀请韩觉,韩觉虽然没参加比赛,但他的新歌却没有缺席。韩觉为了给章依曼庆生,将十一首歌曲的小样公布到网上,供人免费下载,而章依曼在节目第二期就唱了其中的一首。看她的样子,是打算照着这十一首组成的歌单,将它们一一重新演绎。
有章依曼和韩觉的作品在,阑海觉得今年的《歌手》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了。
然而这样的庆幸并没能维系多久。
韩觉的黑客事件发生之后,事态急转直下,一下子变得扑朔起来。
网上的舆论如深黑色的恶浪,一下子侵吞了韩觉和有关韩觉的一切,旁人沾之即死,避之不及。《歌手》里有个原本打算演唱韩觉作品的歌手,吓得立马打电话给阑海,要求更换演唱曲目。阑海看到了网上新闻,也不知真假,心情十分复杂。
后来的几天,阑海关注着警方发布的案情报告,知道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韩觉犯了罪,但在目睹了群众对韩觉的围剿后,他明白群众的情绪已经失控了,韩觉怕是毁了。
怀着那十一首歌剩下的歌怕是没法重现的遗憾,阑海问章依曼要不要换首歌唱。没想到章依曼说不换。“我为什么要换?”章依曼惊讶地问着阑海,阑海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时候唱韩觉的歌是引火烧身,就算你是韩觉的女朋友,但也不该这么不理智?
这样的话阑海说不出口。
阑海制作《歌手》以来,一向尊重歌手的选歌意愿,从不逼迫歌手唱他们不想唱的歌,所以章依曼眼下拒绝妥协,阑海也就尊重章依曼的选择,让她继续唱。
事后节目播出,舆论果然追到了《歌手》里来,将矛头对准了章依曼。那些曾经对章依曼不敢造次的其他歌手的粉丝们,仿佛看到了自家偶像坐上第一宝座的希望,一个个借机扯虎皮拉大旗,让章依曼要么别唱人渣韩的歌,再唱就是支持韩觉的罪行。
即便如此,章依曼在给节目组发下一期的演唱曲目时,依然是韩觉的作品。
“下星期会上一个奇袭歌手,到时候让章依曼下来吧。”阑海走到上司的办公室时,上司是这样对他说的。
阑海想也没想地就表示了拒绝:“这怎么行!”
上司低头喝了一口茶,意思是这件事上面已经决定了,你的拒绝并没有什么用。
阑海急了,噼里啪啦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大堆,试图在收视率、口碑和收益等各方面阐述章依曼对于《歌手》的重要性,他说节目要是没了章依曼,收视至少跌一半,而且节目的冠名商和大半赞助商都是冲着章依曼来的,和节目签了独家授权的音乐平台也是因为有章依曼才卖了个好价钱。节目现在一半都没过,如果这时候把章依曼弄掉,指不定要损失多少有形无形的价值。
“你先坐下来。”上司表示这些他都考虑过了。
阑海不坐。
“章耀辉肯定不会同意的。”阑海把章耀辉搬了出来。【艾都】和湘南电视台交好十多年,章耀辉和台里高层的关系,就像【蓝鲸】老董事长和浙省电视台高层的关系一样私交甚笃,“现在浙省台都敢放韩觉的节目,我们怎么就……”
“就是【艾都】那边也有这个打算,所以才这样的。”上司打断了阑海的话。
阑海愣住。
“要不然你让章依曼别唱韩觉的歌?”上司说,“她只要不唱韩觉的歌,就可以不下去。你把她说服了怎么样?”
阑海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章依曼,他也不想说服章依曼,因为这样的说服本身就是一个侮辱。既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章依曼和韩觉的侮辱。
上司站起来把阑海按到沙发上,苦口婆心道:“今年《歌手》赔就赔点,明年再来过就是了,这前提是节目还在。现在章依曼要是继续唱韩觉的歌,挑衅群众,你又不管,明年节目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了。你也别看浙省台那边好像就骨头硬,他们啊也就只能再撑一下了,陈老头的面子保韩觉保个两三期差不多了。昨天晚上那个黑客又跳出来发了视频,韩觉死定了。你看看,这样撑下去有什么意义么?没有。之前大家被劝下来等真相,现在真相来了,反扑只会更严重……”
……
阑海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走路都走不快。
《歌手》在他手中诞生,对他来说就像孩子一样,他一路看着婴儿慢慢长成儿童再长成少年。这期间他结识了数百位歌手,接触了无数的歌手,在这么多人里面,韩觉和章依曼给阑海的印象是深刻而不可磨灭的。尽管他对两人的接触并不多,但他能感受到他们是拥有着赤子之心的纯粹的人。
韩觉虽然有时刻薄、自我,但他从不虚伪。阑海始终不信韩觉这样的人会犯下那样的罪恶。但只有他相信并没有用,这什么也改变不了。
阑海怀揣这沉重的心事,慢慢在往办公室走的路上,听到了一旁的对话。
“韩觉新歌听了没?”
“新歌?他什么时候发新歌了?”
“顾安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反正你去听,就一个字,牛!英文名我念不来,翻译过来叫《波西米亚狂想曲》,我回头发你!”
“英文啊……英文我不是很感兴趣。”
“听听看听听看,歌词是讲最近那个事的,很多人听完这首歌之后,都评论说韩觉可能要自杀……”
“真的假的?!你回头发我……”
阑海微微皱起了眉头。
新歌?……
韩觉?……
顾安?……
狂想曲?……
自杀?……
什么东西?
阑海恢复了以往的步伐,回到办公室之后,立马打开了电脑,搜韩觉的新歌。他早上醒来接到上司的电话后,直接就到电视台来见上司,都没来得及看圈内的新闻。现在一搜,立马就一条接一条地看到了凌晨睡觉时错过的新闻。
美利坚公益音乐会,韩觉因为技术原因没法参加后,突然以顾安的身份出现在屏幕里,进行了远程演唱……
韩觉演唱的新歌,曲风多变,歌词饱含深意……
网上有人解析了韩觉新歌的歌词,怀疑韩觉的心理状况不算健康……
阑海打算听听看这首新歌。
《波西米亚狂想曲》没有音源,阑海在网上找到了现场录音版,然后戴上耳机,点了播放。
音乐在耳机里回响。
第一遍听,他没有看歌词,只是听整首歌的结构,听乐器的演奏,听音乐性,十分耐听。听完了不禁为韩觉的才华感到振奋。
第二遍听,他找到网友自行翻译的歌词,打算听唱功,同时赏析歌词。结果从第一句开始,他就怔住,手里握着鼠标,让他有些不敢往下划。
第三遍听,他听到了视频里周围观众的啜泣,听到了韩觉唱至某段时,观众情不自禁发出的“no”。
第四遍……第五遍……
“呼……”阑海摘下耳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心里沉甸甸的。
他明白为什么网上那么多人对韩觉的心理表示担忧。
他在圈子打拼这么多年,从来不敢小看。有些明星功成名就,拥有着无数人艳羡的美好人生,但人突然说没就没了,新闻爆出来说死者生前得了抑郁,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有一种病也是有多少钱都治不好的。
阑海拿出手机,急切地想给韩觉打一通电话,看看他情况怎么样。但屏幕里显示出韩觉的手机号码,他对着那个通话键就是按不下去。
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就没有再给韩觉打过电话。一是他什么忙也帮不上,打过去也不知道说什么,二是他相信韩觉是无辜的,也认为韩觉内心可以强大到不受外界任何侵扰。
但是他忘了,艺术家敏锐的感知力是一把双刃剑。他们能敏锐地感受到细小玄妙的情绪,然后准确表达,加工放大,替人们说出无法说出的心声,替人们到达无法到达的世界。但同样的,弊端也很明显,这样的人对于痛苦的感知,也是常人的十倍数十倍。
韩觉是阑海见过最有才华的人。如果韩觉不幸离开了这个世界,整个世界将失去前后五十年里最伟大的艺术家。那将是整个人类,乃至整个时代的损失。如果韩觉最后是含冤而死的,那所有人都是同谋。
他想起去年韩觉生日的时候,他跟着韩觉古煜一起去到了杭城边上的福利院。在孩子的欢笑声里,韩觉唱了一首《橄榄树》,当时的韩觉,让阑海感觉就像飘零了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根。这个根让他有了生的希望,茁壮成长,生根发芽。
正是因为阑海曾经目睹了韩觉对孩子们的尊重,了解到韩觉一直低调默默地对孩子行善,所以他才一直不相信韩觉会对未成年下手。而且那个视频漏洞百出,他根本不信!
阑海又一次把那天拍摄的视频调了出来。看着视频里韩觉对孩子们一脸温柔地说:【我以前也没有家人,现在我有家人了。】再遥想韩觉唱《波西米亚狂想曲》时哀伤的那句【妈妈——】,阑海感觉自己正在目睹一群人对一个人精神上的凌迟虐杀。
阑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消逝。他要让人们看看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他们到底在伤害一个怎样的人。
阑海睁开眼,坐直了身体,抬起此时似有千斤重的手机,他把手机里的视频导到了电脑上,然后登录了自己的微特……
第712章:时机
如果不是妻子打电话来问他清明节的安排,张近山根本想不起来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黑客事件发生后,张近山便开始忙碌,甚少回家。有时回家只是短暂地睡个觉,醒来又立马工作,有时赴往外地进行商务谈判,更是几天几天地不回家。对外要处理舆情,处理公关危机,对内要稳固军心,带领团队四处救火,暗地里还要把同行伸来的黑手斩断,把小人泼来的脏水抵挡。总之忙到脚不沾地。
张近山当初知道这百万年薪不太好拿,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好拿。不过他也没辜负这份薪资,挽救了不少合同,同时也没让局面变得更糟。市面上规模最大的几家猎头公司早就盯上了他,只要他有跳槽的意向,立马就能几家大公司的就职邀请。他的几个总裁、董事朋友也都玩笑着跟他讲,韩觉倒下后不妨跟他们一起搭伙做生意,职位和薪资比现在只高不低。
但张近山一点也没为自己提前找好下家的打算。一是他没想着要输着离开,二是他有预感,这件事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当秦晓彤过来跟他说黑客已经抓到了的时候,张近山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一松。
“确定跟之前偷歌的是同一个黑客?”张近山喝了口咖啡醒醒神,问着坐在他对面的秦晓彤。
秦晓彤点了点头,说今天凌晨的时候,章耀辉和谭念那边的人在美利坚已经把人控制住了,电脑里的证据也显示了发微特的和之前偷歌作案的都是同一个黑客。
秦晓彤一旁的琳琳似乎预见到了局面的扭转,提前开始振奋起来,她说:“那现在把证据发上去,是不是就可以证明老板是无辜的了?”
然而张近山在放松过后,又冷静了下来,凝重地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的。”
先不说发布了真相后有多少人信,现在的问题是,发布的真相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去看。
假设一条谣言被100个人听去,都信了。好几天之后,官方开始澄清真相,但可能只有20个人听,而这20个人里面又只有10个人愿意相信。最后当真相和流言一起传播的时候,10个知道真相人的传播力度绝对比不过80个坚信谣言的人,再加上媒体或者其他人从中捣乱,那10个人可能也信得并不坚决,十不存一。这样一来,真相永远也跑不赢谣言。
秦晓彤在培养琳琳,因此就把个中原因跟琳琳说,琳琳听完后便开始愤懑,为最早对谣言信以为真的一百个人:“为什么那些人要随随便便就站队呀!”
相对于生气的琳琳,张近山就显得平静许多。
张近山并不反感那些最早“随便站队”的人,但也不鼓励。尽管很多正义之所以能够得到伸张,都是由网友先进行站队,谴责,提升了话题的热度,从而促使后续越来越多的证据得以浮现。于是有的事出现了“反转”,有的挨了实锤。但他认为更重要的是,那些站了队的人应该根据新证据来得出新结论,不固守己见,也不怕被“打脸”。这才是对维护正义最好的围观方式。
可惜,这样的人数量并不多。
更多的人注意力都像是一次性的,在义愤填膺地将情绪宣泄后,他们觉得自己为维护正义出了力,然后带着廉价的满足感和并不确凿的结论去做别的事,就不再关注了,隔过一段时间再偶然看到有关的消息,只会觉得没完没了真是烦,干脆死刑好了,统统死刑!
另外有些人尽管一直关注事件,但他们并不关注新的证据,他们只是想跟着一边的人对另一边的人进行攻击,然后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很大,很了不起,他们在站了一次队之后,就彻底站在那里不再挪动。他们真正关心的不是真相,而是“我是对的”这件事本身。
任何能短时间真相大白、正义不迟到的事件,都是幸运的。
一旦战线被延长,事情就变得越来越不可控。辟谣,传谣,传谣式辟谣,辟谣式传谣……最后真假难辨。想要混淆视线、污染真相,办法实在太多了。张近山也看过太多事情在长达数年后水落石出,然而真相无人问津,流言早已成了“真相”根深蒂固。
现在他们的团队竭尽全力,各方配合,终于抓到了黑客,也掌握了证据,但这还不够。如果不能把听信谣言的100个人,拉回来半数以上,韩觉他们就会陷入被动。那些盼望着韩觉倒下的同行们,绝对会浑水摸鱼、煽风点火、落井下石,带头质疑黑客是假的,是替罪羊。
因此需要一个时机。一个能把最初听信了谣言的人,重新把视线投过来,然后一锤定音的时机。但这个时机在短时间内显然并不好找。
在【我也是】的浪潮下,几乎每天都有新鲜的八卦。韩觉在其中话题性最大,但人们的精力也很有限,一个瓜反复吃会吃腻的。尽管韩觉的《黑镜》、王庆均的发言、网友针对黑客的疑点,都拉回了一些理性的关注,并且让一些喷子感觉自己遭到了冒犯,但一个星期后,除了最坚韧不拔的韩黑,路人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关注了其他事。哪怕韩觉这件事的受害人是个未成年。一个至今不知身在何处的无名受害人,终究比不过在屏幕前大肆讨要说法的明星受害者。
就在张近山思索如何制作出那个时机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口突然有人叫他:
“张经理。”
张近山和秦晓彤转头看过去,看到一位职员正站在敞开的办公室门外。
“怎么了?”张近山面色一肃,让职员进来。他认得全工作室的每个职员,知道走进来的这个职员是负责网络舆情监测的,最近这些日子,一旦网上那些针对韩觉的小道消息、虚假造谣转发数超过了500,都是这位职员过来汇报的。此时职员过来,一定是网上又出现了针对韩觉的负面报道或者消息。
职员拿着平板电脑走进来,匆匆跟秦晓彤问了声好,然后就把平板展示给:“二十分钟前《歌手》的总导演阑海发了一条微特,带了一个视频,是有关老板的。”
“阑海?”张近山皱了皱眉,没想到会听到阑海的名字。短短几秒时间里,他的心思已经转了几转,猜测是不是韩觉之前拒绝参加《歌手》,于是被阑海怀恨在心,所以此时落井下石,翻出一些以前的黑历史……
张近山一边接过平板,一边在想着之后要怎么对付阑海了。
定睛一看,只看到阑海的微特上这样写:
【事情闹了这么久,我一直没有出声。因为我知道如果世道还有公正的话,迟早会真相大白。但我还是忍不住了,因为听完《波西米亚狂想曲》之后,我太担心韩觉了,我担心我再不说点什么的话,韩觉就要被你们害死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韩觉会对孩子犯罪,因为这样一个邪恶的罪犯,是不可能每个月都把三成的收入用作儿童慈善的!
你们当中可能有人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韩觉这么做就是为了方便犯罪。大错特错!谁要是敢当面跟我这样说,我保证呸他一脸!
韩觉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专门用于儿童慈善,无论是拍电影,做音乐,还是跑商演接广告,只要他获得了收益,他就会把其中三成投入到基金里去。听起来只有三成,不多,但看看数字,去年三亿一千万,前年一亿八千万,都是真金白银,给孩子们买乐器、买书、买玩具、装修宿舍和教室、改善伙食……我知道天底下有些福利院隐藏着人性的丑陋和阴暗,但这些事从来没有在他捐款的福利院里发生过,因为他设立了一个调查组,调查组的人拿着极高的薪水,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全国巡逻,监督这些福利院,看他购买的物资有没有被孩子使用、他的捐款有没有用在福利院的建设上、福利院的孩子有没有遭到虐待或者侵害……你们要说这样一个人是会对孩子下手的恶魔,我是不信的!
下面这个视频是去年十一月拍的,当时我缠着他想叫他去《歌手》,但他一直推脱说他很忙,没什么参加比赛。我就好奇他。他当天生日,拍完了广告之后,紧接着就去了杭城附近的一家福利院。我跟着他到了那里,发现他竟然是那所福利院的音乐老师!
一个金曲奖得主、歌王级的大歌手,大艺术家,在他的心里,教一群孩子吉他比参加比赛还要重要。
这就是韩觉。
福利院里所有孩子都非常喜欢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给孩子上完吉他课之后,他会给孩子们唱歌。那天孩子们起哄要听一首名字叫《橄榄树》的歌,是韩觉的新歌,没发表过。我了解到,韩觉几乎每次来都会唱一些市面上从未发表的新歌,我当时哑口无言,从那个时候起,我再也不敢缠着他要他参加综艺比赛了,因为,什么名,什么利,在他眼里都不如孩子的一个笑容。他那天唱完歌之后,跟孩子说世界是美好的。但是现在,几乎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对他展示世界不美好的一面,我看不下去了,所以我有话要说!
那首叫作《橄榄树》的歌我录到了,放在下面的视频里,没有经过韩觉的同意就发了出来,我之后会向他认错,但现在我只想让你们听听看,如果你们冤枉错了人,那我们将失去怎样伟大的一个艺术家。
你们啊,能不能仔细分辨了再行正义之事?】
张近山看完了文字,划到了微特的下面,下面是一个视频,点开就是阑海拍摄的当天见闻。孩子们给韩觉过的生日,韩觉教孩子们吉他,孩子们要韩觉唱歌,韩觉给他们唱了《橄榄树》,唱完后韩觉对孩子们说了那番话……
“是老板生日那次……!”没看文字,但听到歌声的琳琳,一下子想起来视频里放的是哪天的场景。
视频没怎么剪辑,或者说,阑海故意不作任何剪辑地放了上来。就连韩觉给孩子上课的内容也一秒不剪,期间韩觉熟练地教授技巧,熟练地和孩子沟通,时而严肃认真、时而鼓励欣慰的样子,表明他早就已经有过教学经验了,不是摆拍。
看完视频后,张近山看了看下面的评论,几乎都是被韩觉低调的善行所震惊了,都在怀疑事情的真伪。
【捐了这么多钱,做了这么多事?媒体一次报道都没有?要么是假的,要么也太低调了吧!!!】
【《波西米亚狂想曲》我听过了,现在一听《橄榄树》,瞬间泪崩……是这个世界辜负了他啊。】
【……】
这样的视频当然洗白不了韩觉身上的怀疑,但毫无疑问,这样的事吸引来了大量的关注。
张近山看到视频的时候,距离阑海发布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五十多分钟了,转发量已经超过了一万,点赞超过了八万。
看着这条微特,张近山突然想到那个公布真相的时机在什么时候了。
“跟你们部门里的组长说一下,十分钟后来会议室开会。”张近山把平板还给在一旁站了很久的职员,然后让他带着通知回去。
职员拿着平板离开了办公室。
张近山手指敲着扶手,脑子里迅速构思着方案。
当初【慈善公开计划】只是被提出用于和翁楠希交战时,转移视线、拉拢路人好感的一个方案。之后和翁楠希没有开战,这个计划也就被搁置了。再后来黑客事件发生,就一直没想到用,因为他们自己运作的话,洗白和转移视线的痕迹过于明显,反而更会引来舆论的暴怒。
现在阑海以旁观者的身份,发了一条视频,说了一段话,这让张近山看到了机会。
“关经理那边证据什么时候可以整理好?”张近山抬头问向秦晓彤。
秦晓彤说:“已经在整理了,最快要下午,最晚明天。”
“行,你让关经理那边把证据准备好,”张近山手指点着扶手,跟秦晓彤说,“接下来我会把注意力都拉过来,等到了热度最高的时候……”
“就可以把证据放出去了。”秦晓彤点了点头,双眼明亮。
“具体方案我在会议上说。”张近山说。
秦晓彤点点头,回去了自己办公室。
等秦晓彤和琳琳出了办公室之后,张近山再想了想自己的方案,然后拿出手机,给妻子回了条短信。短信上讲,今年的清明节应该有空去扫墓了。
这场闹剧终于要落幕了。
第713章:闹剧落幕(上)
尽管距离上午课程的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但课堂的氛围已经提前开始自由起来。挤在后半个教室的学生们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讲台上的讲师也低头玩着电脑,互不为难。以往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但最近学校在争取把专科改成本科,不知道上面领导什么时候会来抽查,所以校方下达了通知,在铃声响起前不准提前下课,学生们只能乖乖坐着。
这个规定没怎么妨碍大家。无非是换个地方玩手机而已,而且大家坐在一起玩手机还更有氛围一点。此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男子神采奕奕地看着手机,操使着昵称为【洋葱】的微特小号,在信息的海洋冲浪驰骋。
洋葱发现消息栏里显示他的某条留言多出了几百个赞。这让他感觉飘飘欲仙,窗外的春风像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他的头皮往上拽,从头皮到脚尖,他的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点开他的那条评论——【呼吁冷静等真相的人们快来看看,现在真相来了】,他端详着自己的评论,就像在端详一件艺术品。评论的后面已经跟了两万七千五百个赞。他很想给同学展示一番人生高光,但因为小号的主业里过于芬芳,不能让同学们知道,所以只能忍着,感受着锦衣夜行的遗憾。
大约八个小时前,深夜凌晨,洋葱还在上网,跟一个韩觉的粉丝激烈厮杀,节节败退,就在他眼不见为净打算睡觉的时候,突然发现特殊关注的那个黑客的微特有了新动态,他心潮澎湃,赶紧去看,发现果然是针对网上【两个疑点】的回击,后面跟了一个视频。他看过文案后,顿时困意全无,跟潜伏忍耐的战士终于看见了反攻的信号一般热血沸腾,赶紧留了言,然后冲到韩觉粉丝那边猖狂,抛个链接和截图让对方哑口无言,反败为胜,十分舒坦。
他觉得韩觉这次必死无疑了。
一整个早上,洋葱都在虎视眈眈盯着手机,就算熬了个通宵也丝毫不困。他倒是要看看,在如此铁证下,谁还能给韩觉洗地。
他年纪很轻,只是大学生的年龄,但在【黑韩觉】这个领域资历很深。大概在九年前,他就已经是韩觉的黑粉了。当时班里的女生看选秀,都迷最有人气的那个韩觉,他当时就断定,这么没文化没情商的艺人,迟早要完。当时就被女生们说了一顿,“你就是嫉妒韩觉”、“你有文化,你去参加比赛啊”,他当时的年龄和网龄都还很小,满腔愤怒无法用语言发泄,最后只是无能地喊了句“放屁!”,从此便恨上了韩觉。
游戏之余也开始冲浪。从第一次心有余悸地给骂韩觉的留言点赞,再到心惊胆战假装路人给韩觉留差评,到最后咬牙切齿戾气横生地谩骂韩觉,他觉得自己逐渐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网民。再然后,韩觉跳槽出道,一年后终于失势,网上掀起了针对韩觉的网络狂欢,他参与其中连连厮杀,随着韩觉的陨落,终于大仇当报。
几年过去,就在他已经把韩觉忘记了的时候,突闻韩觉复出的消息,十分惊讶。一开始的抵制十分轻松,毕竟韩觉给大伙儿带来的快乐还没忘却,可是后来韩觉一首一首作品出来,一次又一次展现出不同于以往的形象后,人们慢慢地改变了看法。
他觉得愤怒。怎么可以原谅韩觉呢?
那些被韩觉殴打的粉丝、挨了韩觉拳头的艺人、被韩觉粗鲁对待的记者,大家难道都忘了吗?!韩觉背叛了培养出他一身本事的【蓝鲸】,背叛了朝夕相处的队友,这种白眼狼行径难道大家也忘了吗?
然而,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少的人说起韩觉过去那些黑历史的时候,会感到义愤填膺了。
“他已经变了呀。”
“他也受到过惩罚了。”
“他自己也说了很后悔啊。”
“谁年轻的时候没干点荒唐事啊。”
那些变节了的韩黑这样讲。
那是伪装!
你们都被他给骗了!
只要能够赚钱,明星什么人设演不出来!
洋葱感觉只有自己和少部分人看透了事实,掌握了真相。
他们活跃在每个风口浪尖拼搏,试图唤醒更多的人认清韩觉的真面目。可惜一次次都被挫败,到最后总是被韩觉翻了盘。他们的势力渐弱,名声越发狼藉,只能目睹着韩觉一步步走向顶峰,爱情事业双丰收。
就在洋葱怀疑有生之年是否再也看不到韩觉倒下的时候,一场【我也是】的大火,突然烧到了韩觉。
看完黑客发的那个视频,洋葱当时就确定,韩觉这次死定了。
洋葱欣喜之余,感慨自己果然是对的。他一直不喜欢韩觉,原来是早就预感韩觉那精致的皮囊下的丑陋不堪。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并没有错。他也终于等到了韩觉露出马脚的时刻。
《黑镜》的自辩、王庆均的呼吁和网上【两个疑点】的质疑,在他看来都是韩觉团队死而不僵的营销操作,试图洗地。
但随着昨晚黑客的再次更新,这次谁也洗不动韩觉了。
洋葱看了看手机,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发现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给他点赞的人又多了好几个。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前排几个女生的讨论。
那是几个美利坚或者欧洲来的留学生。洋葱知道她们大多家境不俗,是交了不菲的华夏币来镀金的。尽管学业结束后,能拿到的只是一张专科的学历文凭,但在她们的国家,似乎只要是华夏的大学文凭就能唬住很多人,然后使她们得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留学生群体里专心读书、勤工俭学的也不是没有,但眼前这几个化着成熟妆容、穿戴着奢侈品、谈论着八卦的女生们,显然不属于那类人。
洋葱刚才隐约听到她们的对话里出现了【韩觉】二字,于是侧过耳朵,仔细听了听。
“原来顾安就是韩觉!我早就知道了!”
“可是这样一来,他在《ia singer》不就作弊了吗,毕竟每个歌手只能唱两首原唱……”
“谁要是能首首都是经典,那他也可以作弊。”
大家七嘴八舌闹了一会儿,话题又回到了韩觉身上。
“韩觉昨天那首《波西米亚狂想曲》你们听了没有?太好听了!你们一定要去听一下!我哥哥当时就在现场听的,他说这首歌之后,其他歌手再上台唱歌已经没人听了。”
“什么意思?大家都走了吗?”
……人当然还在那里!我的意思是大家已经没有心思听其他人的歌了!”
“为什么是你的意思?在现场的难道不是你哥哥吗?”
“putain!(他妈的)”
“不要说法语,我听不懂。”
大家又七嘴八舌闹了起来。
这些人彼此来自不同的国家,要沟通还得用华夏语,所以洋葱悄悄听着,也能听懂。
他知道韩觉在海外有不少的粉丝,这些女生很可能就是。
他凑过脑袋,疑惑道:“你们在聊韩觉?”
女生们转过头来看着洋葱,迟疑地点点头。她们留学圈子平时自己玩自己的,极少和本地华夏学生有什么往来。上了这么久的大学,她们今天还是第一次跟【洋葱】说上话。
洋葱作出一副路人对韩觉了解不深的样子,说:“他最近是不是被曝光犯了什么罪?”
女生们面面相觑。冒然跟人谈偶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其中一个姑娘按捺不住,直接开口讲:“还是不要这么肯定,毕竟真相还没出来。”
洋葱心里暗笑,脸上依然顶着一张无辜路人脸,惊讶道:“真相不是已经出来了吗?那个犯罪视频。”
“啊,那个视频不一定是真的。网上那【两个疑点】你看看就知道了。就是因为很多不明真相的人急于做出判断,所以很容易伤害到无辜者。韩觉现在很可能得了重度抑郁,路人的每句话都可能成为最后一根稻草!”那个哥哥在现场听过《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法兰西女生说。
“抑郁,抑郁又不是免死金牌,为什么老拿抑郁说事啊。”洋葱一副无奈的样子,“就算他真得了抑郁,但他做出了那样的事,你们不觉得这样的人渣死了更好吗?”
“你这话也太恶毒了吧!有必要这么说吗?”
“为什么不能这么说呢?明星轻轻松松就赚那么多钱,既然来赚这份钱,本身就默认了要承担被骂的义务呀。”洋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道。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小时候被女同学几句话怼得说不出话的他了,遭遇过网络恶霸【和平鸽】的他,在面对眼前这几个小姑娘,简直不要太轻松。他对付不了【和平鸽】,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没文化的女留学生吗?
经过之前的几句试探,他已经确定了眼前这些女生就是韩觉的脑残粉,属于怎么说都说不动的那种,对于这种人,只有真相才能让她们意识到自己的脑残。他问:“黑客新发的那个视频看过了吗?从韩觉私人电脑里找出来的,回应【两个疑点】的那个视频。”
女生们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看过所以说不出话,还是没看过所以说不出话。总之洋葱就默认她们都没看。
“去看看吧!”
就在他打算以胜利者的姿态低头继续玩手机的时候,有个刚才在看书一直没开口的女生突然说话了:
“那个视频真的是从韩觉私人电脑里拷下来的?”
洋葱皱了皱眉,抬眼看了过去。
第714章:闹剧落幕(中)
那个姑娘侧着半个身子,胳膊撑在桌上,下巴撑在手上,用平淡的眼神看着他。【洋葱】研究了韩觉那么久,只是一瞬间,他就判断出眼前这个姑娘的眼神里有韩觉的味道,那种所谓【独立思考】、【批判性思维】的味道。
就像有经验的老刑警能一眼看出谁是贼,洋葱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姑娘是韩觉的死忠粉!
死忠粉姑娘说:“黑客更新的那个视频,你不觉得里面的内容很像【韩觉工作室】前年发过的几个视频吗?”
“呵。”洋葱冷笑一声。实际上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汗。得意忘形了一个上午的他,还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潜意识里或许担忧过,但他马上拒绝去想。毕竟那可是几乎把韩觉毁了的黑客啊,是能够侵入韩觉电脑里的黑客啊!总不至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就算有部分内容一样,但不可能所有内容一模一样吧?”洋葱失笑地摇了摇头。他也记得开头那个韩觉两条胳膊甩在身后,跑着跑着就跌倒的视频,当初他拿这视频笑了很久,还做成了表情包,结果被韩觉的粉丝广泛使用,被他视为奇耻大辱。
“真的所有内容都一模一样哦。”死忠粉姑娘笑眯眯地说。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如果黑客是从网上搬照的,那视频里会留下水印。可是那视频没水印的啊。”
“的确没水印,那退一步讲好了。黑客新视频的内容和【韩觉个人工作室】两年前发的视频内容一样,黑客之前又入侵过韩觉工作室的电脑,那是不是可以怀疑,黑客发的那些视频其实是从工作室偷的,而不是从私人电脑里拷贝来的呢?”死忠粉姑娘问。
周围一圈女生愣愣地看着两人交锋,已经插不进话了。
“你觉得相信这种说法的人多吗?”洋葱淡定地笑了笑。
“你觉得相信这种说法的人会少吗?”死忠粉姑娘也笑着,并用和他之前如出一辙的语气,道:“阑海新发的那个视频看过了吗?”
洋葱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
他这整个上午都沉浸在黑客的视频里,不知道韩粉阵营又搞了什么新鲜玩意。但就是这一个不知道,让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阑海是谁?《歌手》的那个阑海?他发了视频?什么视频?
洋葱的淡定几乎要维持不住了,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了。
整个学校一下子活了起来。老师和学生们同时站起来,拿上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就准备去吃饭了。
洋葱分明听到前面那几个姑娘走的时候,是哈哈大笑着结伴离开的。
走廊里人来人往,闹哄哄的。他没有马上离开教室,他坐在位置上,用手机点开了阑海的微特看,然后就看到了阑海的微特文案,也看到了那个在福利院拍摄的视频。这条微特已经转发超过了十五万次,点赞超过了百万,只是两个小时而已,洋葱知道这样的数据背后意味着什么。他怀着不妙的沉重心情,点了进去。
等视频看完后,他一个早上积攒的快乐,已经跟走廊一样,变得十分安静。
他打开微特下面的评论,发现前面的都是些惊叹韩觉财力、夸赞韩觉的爱心、以及心疼韩觉的遭遇的留言。
喂喂,你们都上当了啊,这不过是有钱人避重就轻的手段而已……
洋葱看得难受,迅速往下翻,翻了很久,终于翻到一些立场坚定的同道中人的留言:
【不会有人看了个视频听了首歌就开始给罪犯洗白吧?】
【巨额捐款并不能说韩觉不会对孩子下手,这反而可以为韩觉的犯罪动机做出解释。一些有钱人就是因为现实中很多东西太容易得到,阈值被提高了,于是就开始触犯法律,追求更强烈的刺激……】
【……】
然而点进这些评论,发现它们也都被讨伐得厉害。
确实,文案和福利院视频本身不能洗白什么,但很能搏人好感。之后如果有人搬照那个死忠粉留学生的怀疑链,绝对绝对会有大批人倒向韩觉。
而这样一来,韩觉绝处逢生,也就死不了了!
这样可不行啊……
洋葱深吸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往教室外走去。因为很久都没睡了,此时脑袋有些沉重。但他撑住了。他觉得自己就像英勇的战士,深入敌营,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
他没有去食堂,而是直奔宿舍。他此时进入了战斗状态,根本没有心思吃饭。
他觉得阑海的视频不过是又一次韩觉团队运作的手段而已,目的就是蛊惑这些路人,转移注意力。他必须要阻止猖狂的资本才行。他要让大家知道,阑海的视频根本什么也说明不了,真正能说明真相的,是那个黑客后来更新的视频才对。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他打开电脑。电脑主机嗡嗡运转发出细密的声音,洋葱一个人静坐在屏幕前,如置身在深海里。
电脑开启后,他首先跑到阑海的评论区里,孜孜不倦地给人回复,试图在他们被迷惑前先一步让他们清醒。他让大家去看黑客的最新视频,不要掉进公关团队的陷阱里。他甚至还摸到给评论点赞的用户那里,用私信给他们发黑客视频的链接,要他们不要被蒙骗了。
被骚扰人里,有的拉黑了他,有的没理他,有的将信将疑,有的则跟他对骂了起来。
忙活了半天,十个人里面大概只有一个会“弃暗投明”,觉得自己被骗。
洋葱一直在忙活,室友一个个回来了,他拿着电脑到了床上去操作。几分钟后,突然有个被他“唤醒”的人,发来回复,问:【为什么你给我看的视频,跟韩觉工作室两年前发的视频一样啊?】
洋葱手指在键盘上踌躇,不知道要说什么。
良久,他回:【你怎么知道的?】
对方紧接着回了一个链接,是微特号【小池池池】的微特。
【小池池池】!
洋葱对【小池池池】并不陌生。【小池池池】靠韩觉起家,屁股很明显地就坐歪了。作为韩觉复出的第一个作品,很有排面,他们后续的发展也离不开韩觉,剪辑着韩觉的视频,什么《我恋》什么美利坚版《歌手》,慢慢的就成为了韩觉粉丝的一大根据地。
他作为资深韩黑,平时也没少和【小池池池】交手,对这个号的运营者有过研究。【小池池池】里的那个小池不足为惧,傻子一个,但这个号的背后还有另一个神秘大佬,战斗力十分可怕,一点都不顾忌会不会掉粉,颇具韩觉本人的风采。
【很奇怪,我只是用你对我的态度反过来对待你,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感谢互联网吧。如果不是因为互联网的普及,以你的智商和学识,网上百分之九十的人你一辈子都不会有资格跟他们产生交集。】
【敢不敢用你那苛刻的眼光审视一下你自己可怜的人生?】
【……】
如此种种。没什么脏字,但杀伤力极强,让一批又一批韩黑败退而回。
就连洋葱跟这个神秘大佬交锋,也是屡吃败仗,他承认这个神秘大佬是仅次于【和平鸽】的存在。
现在【小池池池】发了微特,洋葱头皮发麻,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过来。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看最新的那条微特的文风,是小池本人写的。
【小池池池】发的微特十分简单,就是说黑客的那个视频他看过了,顿时就知道和【韩觉工作室】官方微特早期拍摄的视频一样。
小池池池:【大家都知道,我和韩觉的首徒周一博作为一生之敌,但彼此也是欣赏对方的才华的。他最早的时候也是靠拍搞笑视频出道的,尽管还跟稚嫩,但很有灵气,天赋跟我也只差一点。当时我就认定,他未来的成就不弱于我……】省略两百字夸人式自夸后,【……所以我对他的每个作品都记忆犹新,不会认错。当我看到黑客发的那些视频的时候,就马上认出来,这些全都是周一博的作品,而且全都发布过。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黑客把网上已经有的视频做成一个合集发出来,就敢说这是新的视频呢?这根本不能作为他入侵韩觉私人电脑的证明。】
第715章:闹剧落幕(下)
小池那条微特的最后,跟了一堆链接,全部直通【韩觉工作室】两年前发布过的视频。
下面的评论区里,都是陷入狂欢的韩觉的粉丝。洋葱几乎翻了五分钟,几乎找不出一个同道中人的留言。
他倒是有勇气自己留,但他不知道留什么。他按照小池提供的视频,一个个点去看过了,果然黑客新视频里有的内容,全部在两年前出现过。
不知道是不是暖春还没彻底到来,洋葱突然感觉宿舍寒意阵阵,他裹了裹被子,拿起了手机。
他进到韩黑的讨论群里,发现大家忧虑的东西也都一致。那些知道目前情况的人在给不知道情况的人科普,科普完了大家一起焦虑,咒骂微特用户太容易被操控。
洋葱知道这个讨论群里其实混有一些娱乐圈的业内人士,尽管不知道分别来自哪几个公司,但知道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希望韩觉倒下。
果然,现在看到韩觉有可能死不了,最最焦虑的就是这些人。
这些专业的、有利益相关的内部人士,心更黑,手段也更脏。他们提出接下来可以针对韩觉的慈善行为下手。比如,说韩觉做慈善其实是为了避税,说韩觉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说韩觉其实是为了给自己的恶行打掩护……
然而,群消息里断断续续跳出了几个退群提示。
走之前,他们留下了最后的发言:
【我受不了了,我突然感觉自己很恶心……】
【你们自己慢慢玩吧】
【你们啊,没有底线】
【……】
群里有相当一部分人只是黑韩觉当消遣,远远赶不上你死我活的程度。平时骂一骂韩觉的作品,倒是敢化身为一个个大音乐家,大艺术家,指出若干缺点,火上浇油,但让他们无中生有地去造谣去诽谤,他们还不至于傻到真去当这出头鸟。
大家都很尴尬,群里顿时只有那几个疑似业内人士的人还在说话。
洋葱看得头疼,敌人那边都发起一轮新的进攻了,而自己这边连反扑都组织不起来。
看来指望他们是不行了。
洋葱关了讨论群,又回到微特上。
此时已经快到下午开课的时间了,但他不打算去。他趴在床上操作着电脑,这次他假装成了韩觉的粉丝,开始骚扰点赞和回复的路人,通过私信无端端就开始骂人,说对方之前污蔑了韩觉,现在看看韩觉的善行,“你后悔吗?”,“你羞愧吗?”,“你不配得到韩老师的原谅!”……成功惹得一堆路人反感上了韩觉。
浪费几个小时之后,通宵的代价开始显现,他眼皮子开始变得沉重,很困。他揉了揉眼睛,觉得差不多了,以公关团队的运作,韩觉想要“翻案”也得花上好几天。到时候那些职业韩黑和业内人士也应该有干扰对策了。
所以洋葱打算现在就先睡一觉再说。
放下电脑,躺在床上,恍恍惚惚就进到了梦里。
但是也不知怎么的,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境里的场景经常转换,睡得很累。当他艰难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然只睡了两个小时。
他气喘吁吁地翻了个身,尽管眼皮还很重,但他短时间内不打算睡了。下意识拿起了枕边的手机要上网。打开微特,发现他的那条留在黑客下面的评论的赞数已经开始减少,这么久过去了,竟然只有一百多一点的赞。评论区里也有质疑声后来居上,进到了热门,这让洋葱感到十分不快。
他冷哼一声,去到了【小池池池】的主业,打算看看那边下面的留言状况。
结果刚进到【小池池池】主业,就看到最新的一条微特,已经不是之前那条视频质疑,而是一条转发。
转发自【杭城向日葵儿童福利院】。
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几个衣着朴素的大人居中,站成一排,一起拿着一条横幅——说是横幅,其实就是十几张粘在一起的白纸而已。在大人的周围,是一群孩子。他们有的坐在轮椅上,有的嘴巴斜斜地耷拉下来……但相同的是,他们全都伸出了小手,紧紧拽着横幅的一角。他们抿着嘴,用通红的双眼瞪着镜头,似乎横幅上的字,就是他们此时想要说的话。
横幅上的字是:【不要欺负韩老师!!!】
伴随着照片,这个应该是福利院官方微特的账号,还发了一大段文字,大概讲述了他们这所福利院在韩觉到来之前,处境极其艰难,孩子过得艰难,大人也是。因为福利院地处偏远,得不到宣传,就算有政府的补贴,也是杯水车薪。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几十个孩子只有两个院长和一个老师在照顾。直到后来古煜和韩觉的先后到来,让福利院的环境得到了大大的改善。他们一开始也以为这两个明星只是来作秀的,但随着他们一次次的到来以及和孩子们的相处,他们发现古煜和韩觉都是真心想帮助他们的好心人。他们不怎么上网,根本不知道前段时间韩觉所遭遇的那些,直到今天早上的志愿者说起,整个福利院的人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很愤怒,谁也不相信韩老师那样的人会对孩子做出那样的事。我们不知道怎样才能支持韩老师,所以就发了微特,希望大家相信警察的调查结果,不要错怪韩老师,也不要欺负他。他是很好很好的人,不应该被大家这么对待。
洋葱看过那张照片后,再看了这段文字,久久地怔在那里。
假的……
假的……
不能信的……
洋葱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只是韩觉团队博取好感的公关手段而已,当真就输了。
然而他点进下面的评论里,发现最前面的几楼不是痛苦流泪的粉丝,而是一层又一层的链接。
这些链接,全部通向另一个福利院。
庆安儿童福利院:【我是庆安儿童福利院的院长,王川华。前年七月,院子有栋房突然倾斜,不敢再让孩子住。重新盖一栋要钱,当时我们筹不出钱,到网上求助,没人理,有一个月的时间,大人小孩一起吃住在操场上,然后突然有一天,就收到了一笔捐款,能盖房了。之后每个月都会收到捐款。问银行是谁捐的,不说。后来有个监督员悄悄过来当了一段时间的志愿者,发现他的身份后,逼问了他,才知道原来是当初韩老师在网上看到了我们的困难,然后给我们捐款,还一直照顾着我们……网上那些新闻我看了,我相信韩老师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池杨村希望小学教师刘杨:【村里的小孩要上学很不容易,必须早上五点钟出发,然后走很远的路。有几个小孩都是在上学路上不见的。有些大人宁愿小孩待在家里,也不肯让孩子去读书了,就怕走着走着人没了。前年十一月的时候,村子里突然有人说要来盖学校,学校很快盖好,桌子椅子都是新的,边上几个村的孩子也可以来读,都是免费入学,有校车接送。我们这些老师的工资也有人在给……这一切,只是因为村里有个小孩在网上给韩老师留言,说想去读书,但家里人不肯。韩老师看到了,然后池杨村就有了一个学校。这件事韩老师要我们不要讲,我们知道韩老师不在乎这些名利,就一直没说。但是现在看到韩老师收到污蔑,我们忍不了了!韩老师,加油!】
合月市儿童福利院:【……我们这里去年有个小孩被人欺负了,大家都很难过,也不知道怎么讨回公道,在网上发帖求助过,但都被压了下来。某天突然来了好几个律师,他们说是韩老师派过来帮大家的……】
宿山儿童福利院:【……前年有个小孩肾衰竭要做手术,最后是韩觉联系到了我们……】
一个又一个的福利院出来讲话,诉说着自己韩觉带给他们的帮助。这些帮助,绝不是丢下一笔钱就算完了的。被帮助的孩子里,有的孩子获得了合适的课桌,有的孩子得到了法律上的援助,有的孩子获得了生的希望,甚至就连美利坚的几个儿童福利院也有收到过韩觉的捐款。
曾经他们陷入困境的时候,是韩觉帮助了他们。如今当他们知道韩觉陷入困境后,他们毫不犹豫地一起站了出来。
他们也贴出了一张张的照片。有韩觉在教孩子画画的照片,有韩觉给孩子颁奖的照片,有韩觉搬着一摞摞的书往书架上放的照片,也有孩子们争着要抱韩觉,而韩觉假装嫌弃其实笑容温暖的照片。
而在这些一张张照片的最后,必定是一张福利院全体人员的合照,他们或手持横幅,或站在黑板前面,把话写在上面,对韩觉进行声援。
【韩老师加油!!】
【不要欺负我的韩老师!!!】
【韩老师你永远是我们的英雄!!】
【……】
第716章:闹剧落幕(完)
网上那些被韩觉帮助过的福利院还在源源不断地出现,它们就像一座座宝藏伫立在那儿,待人去发现。
微特的热搜榜里已经有了【韩觉帮助过的那些福利院】,并且来到了第一。
与之相关的,也有个专门的话题广场,堆积着人们搜集到的声援韩觉的福利院的截图。
一些官媒也开始跟进,赞扬韩觉的行为。
一些营销号试探性地调转枪口,开始夸赞韩觉低调的伟大。
当【洋葱】看完一堆福利院发的话和照片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八点了。室友都没回来,也可能回来过了,但他那时在睡觉。
在这几个小时里,他觉得自己至少看过了上百个福利院的微特,但还没看完。
这种规模的善事,是根本不可能提早准备的。
所以……
【不不不,没有所以。】
洋葱把眼睛紧紧闭了一下,不能再看了。
越看,他的脑袋里就像塞进一块又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不是放在头顶,而是放在里面。每次轻微的晃动,似乎都磨损着颅骨里面的组织,疼得他直吸冷气。
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起了韩觉做的。
距离对韩觉的审判,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很多人已经没关注韩觉案情的后续了,他们只知道韩觉对孩子下了脏手,是个人渣。但看着现在出现在网上的东西,得出的结论显然跟他们之前对韩觉作出的判断有所矛盾。
于是,一个疑问渐渐充斥在整片网络上,他们之前对韩觉的控诉,到底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一些人开始反思。
一些人开始怀疑。
一些人终于开始等待真相。
【洋葱】敏感地察觉到,韩觉那些团队根本没打算拖延时间,在近一个月的隐忍之后,他们决定在今天这个晚上就要一口气逆转翻盘,一锤定音!
洋葱登录到韩黑群里去看,里面果然乱成了一团。当然,退群的人又多了不少。
洋葱再切换到黑客的微特那里,去看他在底下发的那条评论,发现赞数竟然不增反降。
是有人回来把点过的赞又取消了。
评论区下面,那些质疑黑客【为什么这些视频和韩觉工作室两年前的视频一模一样啊?】的评论,被越赞越高。
洋葱看着每次刷新都会减少的赞数,他都感觉体内某种什么东西缓缓流失了,抓也抓不住。
难道这些天,甚至是这些年,他一直在做无用功吗?
他咬着牙摇了摇头。不能屈服啊。
韩觉……韩觉怎么可能真的变成一个好人啊!如果韩觉不是人渣,是好人,那他岂不是坏人了?
洋葱感觉自己最后的希望就是黑客了。他希望黑客能说些什么,或者发个之前网上没有过的视频,重新证明一下他入侵的确实是韩觉的私人电脑。他拼命地给黑客留言。
但黑客始终没有回应。
有回应的,是【华夏公安部】官方微特。
【我国著名歌星韩觉工作室遭黑客入侵,华夏网警接到报警后,迅速搜捕犯罪嫌疑人,成功将其中两人逮捕,并锁定最后一名犯罪嫌疑人来自美利坚。
国际刑警组织于三月三日接到华夏当局举报称,有犯罪人员通过互联网盗窃、敲诈、诽谤、散播“儿童**侵的视频”,从此展开秘密调查。
国际刑警组织于今日宣称,华夏时间凌晨五点二十二分,已在美利坚加州洛杉矶正式将嫌疑人逮捕。
据悉,此黑客团伙利之前已成功敲诈勒索多名明星。】
评论区一片震惊和欢庆。
顾凡、宋寅、小范等一众明星纷纷转发。
【正义不会迟到!】
【这才是真相!】
有了一整个白天的铺垫,此时人们在看到警方的案情通报后,几乎瞬间就相信了韩觉是无辜的。
洋葱看着路人的评论,再看着那些曾被他骚扰、如今拿着案情通报截图来找他的路人,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不对!
不过是替死鬼而已!
只有极少数像【洋葱】这样的人,才坚持认为被抓的黑客只不过是替死鬼而已。
似乎是知道世界上仍有【洋葱】这么一撮人,【韩觉工作室】的官方微特也紧接着发了一条微特:
【整件事情,都在这里。】
这个微特链接,是洋葱班里那个韩觉死忠粉留学生发给他的。
捧着面前这个视频,洋葱有那么一瞬间不敢点下去。
似乎只要不点,后续的一切就不会来临。他明知道这种自我期满只是一种暂时的状态,但洋葱依然在努力维系。就如同早晨上学前的赖床,在最后一个铃声响起之前,能多沉睡一秒都是好的。
白天那些人纷纷找了回来。
有的揭穿了他披着韩觉粉丝的皮行黑子的事。
有的质问黑客是不是被抓了。
有的嘲笑他只是一个哗众取宠通过攻击韩觉才能找到生存意义的可怜虫。
……
洋葱深吸了几口气,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涩不已的喉咙,切出消息栏,进到【韩觉工作室】的主业里,点开了那个置顶的视频。
视频的开头,是一段缓慢的运镜,悲伤沉重的大提琴悠悠响起,在只有黑白的画面里,镜头对准了坐在沙发上的韩觉。韩觉望着窗外,似乎在发呆,也似乎在专注倾听着什么。镜头慢慢靠近韩觉,窗外楼下的面貌也随之进入画面。楼下是一群人,有的举着牌子,有的举着相机,保安手拉手组成的防线似乎随时都会崩溃。他们恶狠狠地向韩觉所在的楼层盯来,有的狂笑,有的怒骂。韩觉缓缓转身,面朝镜头,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身后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画面如同纪录片,拍法也像纪录片。
【二月中旬,我的老板韩觉接到一通电话,说工作室遭到了黑客的入侵,被盗走的有专辑的混音文档和几首未发表的歌曲,并勒索五百万华夏币。经过商讨,韩觉决定主动公开被盗窃的素材和音乐,供人免费下载。当时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端。】
旁白响起,是周一博的声音。他用低沉的嗓音讲诉着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为什么楼下会有那么多人聚集。伴随着他的话语,画面里出现一组组画面:有韩觉从《民宿》冒雨赶往机场的画面,也有韩觉一脸严肃进到会议室里讲门关上的画面。
【事情解决后的几天,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视频,并混进了韩觉的声音。那个入侵过工作室的黑客,宣称这是从韩觉个人电脑里找出来的犯罪视频。事情从这里开始变得严峻。】
低沉凝重的大提琴,到这里突然变成了急促的小提琴。视频的节奏也陡然加快,剪辑变得凌厉起来,一组组画面快速穿过:有人在音响店里把韩觉的唱片摔到地上;有人组队到韩觉代言的品牌店里把人形板折断,然后跟店员说曾经在这里买过东西,现在要纸质发票;有同小区的外国人聚在韩觉家楼下怒吼滚出这里。
【老板像是没受什么影响。】
韩觉待在家里,烧饭、画画、锻炼、练琴、创作、看电影,似乎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假期,正在好好享受。后来顾凡来了,就变成两个人一起画画、锻炼、练琴、创作、看电影。
【因为他相信真相迟早会出来,他相信我们站在他的背后。】
镜头从韩觉的家离开,一切切到了一辆警车。警车的后座上,坐着韩觉的经纪人,关溢。
关溢拿着一个连接着移动电源的手机,不停地安排着事情,不是发消息就是打电话,手机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
车子停了,他们来到了一个目的地,但镜头没有展示,下一秒他们直接就出现在了建筑的内部。
“所以现在是已经抓住了两个犯人?”关溢跟一个穿着制服,脸上被打了码的警官对话。
警官点点头,说这是一个网络犯罪团伙,两个在华夏的已经抓住了,还有一个在美利坚,没办法马上去抓。
“位置锁定了吗?”关溢问。
“没有,”警官似乎摇了摇头,但隔着厚厚的码,不大容易看出来,“但不难。计划成功的话,很快就能找到人。”
“可以拍吗?”关溢指了指镜头。
警官问获得拍摄许可的话,就可以,但在案件结束前,不能提前泄露。
然后镜头就跟着。
“我们准备先冒充罪犯,跟美利坚的那个主犯进行交流,撒出诱饵,再拖延时间,让国际刑警锁定他的位置。”警官说。
“那个诱饵是什么?”关溢问。
“你们有什么建议?”
关溢想了想,说:“【两个疑点】那篇微特,在热搜上挂几天,黑客肯定会看到。我们到时候假装成他的同伙后,给他提供这方面的素材,他肯定会上钩。”
警官觉得可行,接下来就是设计这个诱饵。
周一博出现在画面里,他在一台电脑前面坐下来,说,诱饵就拿他两年前拍的作品发给黑客好了,“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抬杠,说我们抓的黑客是冒充的,黑客的视频是真从电脑里盗来的,所以……我打算在视频的内容里做几个记号。”
“比如,在这几帧,我加个【这】字,这几帧,墙上写个【是】字,然后这里写【假】字,这里写【的】字……连起来就是,【这是假的】。”
小周编辑完之后,转头笑着对镜头说:“现在大家看到这个视频,事情应该结束了,黑客也肯定把新视频发上去了。眼睛亮的朋友可以看看有没有这几个字。”
……
洋葱看到这里一愣,全身的汗毛像是贴到冰块上,猛地一竖。
他立马退出视频,切换到黑客那边的新视频里去。到那边之后,其实都不用看就知道结果了,因为热评里,已经有人发了截图。
【这】
【是】
【假】
【的】
这是假的。
那个新视频是假的。
根本就不是黑客从韩觉私人电脑里拷贝下来的。
洋葱呆滞地看着评论区。而他之前那条洋洋得意的评论,早被挤到了不知多少层的下面。
他放下手机,躺倒在床上。
饿了一整天的胃部开始痉挛。
但他无动于衷。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只想睡觉。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困。
第717章:变化
小池停好车走进工作室的时候,大多数职员都还没到。难道来早了?小池看了看时间,并非如此,正是上班的点啊。
几个已经在位置上的员工跟小池点了点头,从鼻子里震出“你也来了啊”的招呼声,然后继续把视线移向屏幕。
员工们这幅他们才是上司老板的样子,小池已经见怪不怪了,“怎么回事啊?这么多人迟到了?”他走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位员工。
员工一边光明正大地打着游戏,一边回答:“这不还没到点嘛。”
小池大吃一惊。聪明如他,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工作室都知道而他不知道的变故。
果然,纠缠了几分钟,小池才知道昨天他下班之后,小夏跟大家宣布次日上班的时间推迟一个小时,原因是“下班之后有团建活动,需要体力,大家好好养精蓄锐”。
小池“喔~”了一声,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今天是韩觉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小夏动员大家一定要到场声援韩觉。
小池环顾了一圈,发现员工们的眼睛饱含着近日工作量大增导致的疲倦,但面貌神清气爽,眼中闪烁着振奋的光芒,十分期待今晚的演唱会。
距离形式逆转的那一天,已经过去快一个星期了。
小池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从早上到晚上,他们一整个工作室的人全部都在位置上,见证了整件事的发生。
阑海的福利院跟拍视频从早上出现后,迅速发酵。这背后是有推手的。他们【小池池池】就作为其中的一部分参与了计划,推广和宣传。但他们没想到,事情从发酵到结果,竟然全被压缩在了一天。
经过一个白天的发酵,一个又一个的福利院、希望小学、慈善项目的受益者出现在网上,声援韩觉,为韩觉的为人背书,讲很多平凡但赚人眼泪的故事。
韩觉平时对外形象一直是不近人情,自我,刻薄,就算谈了恋爱后温柔了许多,但温柔的对象也很有限。所以当韩觉慈善的事情被曝光后,所有人都没想到,韩觉那百毒不侵的盔甲下,竟然还包裹着这么温柔的良心。
韩觉不爱上网的习惯在全国是出了名的,然而就是这样的他,竟然都能在网络无人注意的边边角角,发现了一大批几近绝望、无人响应、需要帮助的人,并切实地给予帮助。
韩觉慈善基金会里的监督组和法务部也并非网上说的“有钱人的帮凶”,在那些阳光找不到的社会的角落里,韩觉默默地探出一束光。
如果不是遭遇了这样的事,可能韩觉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公开。面对这样的韩觉,除了极少数那些坚持着阴谋论的人,其他网友即便不一下子觉得韩觉是个好人,也会迟疑地心想:“这件事会不会真的另有隐情?”
在吸引了舆论大批的注意力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先是警方发表案件通报,定了调子,大部分被感染了的人,顺势投入了韩觉的阵营,面对部分打算趁乱阻止事态变好的黑子,韩觉那边也不等黑子组织起像样的攻势,便派出周一博抛出那个一锤定音的视频,让喧闹了近一个月的闹剧,终于落幕。
那个视频小池看了很久,他们工作室的人也都看了很久。除了其中象征的意义,周一博这支叫作《浪潮》的视频,所展现的技法和节奏也值得很多影视内容行业的从业人员研究、分析、学习。视频已经出来快一个星期了,但它仍在社交平台、视频网站被传播,被讨论。
视频先是展示了韩觉的困境,之后韩觉的团队和警方开始反击,制定计划,准备冒充成黑客团伙的成员,抛下诱饵。
准备妥当之后,他们并未放松,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计划能否成功,不知道黑客会不会上当,最后又能不能抓住。一切都是未知的。周一博依然跟在关溢身边,拍摄着事态的变化。在计划成功之前,他们除了眼看着网上舆论的恶化,能做的很少。
“我们的敌人其实是时间,而不是网民的愤怒。”镜头里,关溢在路边的花坛边坐下,点了一支烟,呼出的烟雾慢慢升腾,在黑夜里十分显眼。就在刚才吃个便当的时间里,他见缝插针地处理了两次通话。
一次是韩觉代言的一款产品被客户抵制,要求撤下代言,关溢试图挽回,但没能谈拢。他们甚至还被品牌方要求赔偿损失。另一次是工作室的员工打来电话,说音乐平台里韩觉的那些歌,评论区涌进了大量谩骂,问关溢要不要联系平台,把评论先关一关。关溢说不用。
在面对镜头说完他们敌人是时间之后,关溢解释:“因为没人能够长时间地保持愤怒。”
“什么意思?”周一博在镜头外发问。
“一件事发生后,民众的情绪就算一开始骚动得很猛烈,可是,当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大家就没什么兴趣了。【我也是】运动也好,黑客视频这件事也罢,甚至连一些灾难的发生,政策的变动……无论发生什么,大家一开始都会很关注,媒体也炒得火热。可是,一旦第一波热潮过去,进入到了第二波,第三波,氛围一下子就会冷下来。也不是说大家轻易地厌倦或者没兴趣了,而是他们不可避免地产生一种混杂着疲劳的轻蔑——‘不是已经好了吗?我们不是已经一起热闹过了吗?为什么还没结束啊?我也是有自己生活的啊,这些不关我的事到底要打扰我多少次啊!’他们会这样想。”关溢把烟掐灭,拈在手里找了个垃圾桶扔了进去,“所以,这件事越晚解决,最后成效就越低。就算最后结果出来,我们被证实的确是遭到了黑客的陷害,但来不及了,到那个时候,大家也都不感兴趣了,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没完没了,更不会对自己之前错误的判断觉得不好意思。这样一来,我们即便是把黑客送进了监狱,那也是输。”
关溢说完,低头看了看时间,便转身往背后的微特公司的大楼。
镜头站在原地,凝重地拍着关溢远去的背影。
为了确保黑客走进陷阱吃下诱饵,他们今天来到微特的总公司,就【两个疑点】在美利坚区登上热搜和头条的可能性进行谈判。
画面暗了一下,作为转场。
日期出现在画面中央,随着紧张的背景音乐,这些数字一天一天地往上增。而跟随数字的变化而变的,是韩觉的处境。
一家又一家代言被撤下。
作品的评论区里充斥着泄愤辱骂的评论。
有艺人对韩觉发表谴责。
部分支持韩觉的艺人遭到了网民的嘲讽。
《黑镜》被恶意打分。
有人打卡上班似的每到清早就跑韩觉家楼下大声咒骂。
巡演演唱会的最后一场有大批观众进行了退票。
美利坚的一个公益音乐节,因为技术原因,韩觉被通知不用参加。
……
这一个又一个的变化,无不预示着巩固韩觉地位的基石,开始松动,开始摇摇欲坠。
而在这些变化里,画面穿插着韩觉的日常生活,有时作画,有时练歌,往日该怎么样现在依然怎么样,除了多了个顾凡同居,仿佛一切都未受影响。
三月的最后一天,计划终于开始了。
行动当天,周一博并未等在警方那边,而是到了韩觉的家里,帮忙布置直播的设备。直播的地点不是韩觉屋子里的那个制作室,而是同一层楼的音乐厅。
周一博一边调试着设备,一边问韩觉这是要在哪个平台唱,“都这么晚了。”他看了看手机,发现时间已是凌晨。
韩觉回答了一个美利坚的音乐节。是之前在画面里因技术原因被要求退出的那个音乐节。
“不是被退了不让参加么?”周一博十分惊讶。
“没办法,韩觉不参加,但是顾安参加了啊。”韩觉笑着起来,像个准备恶作剧的小孩。
周一博翻了个白眼,手上动作不停,然后问韩觉家里缺了什么,他去买来。
韩觉在钢琴前面活动着手指,期间说了一堆——牙膏若干盒,餐巾纸几袋,另外还有调料粉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在家里宅上很久。
让人感觉在这样的风暴里,韩觉还挺悠然自得。
然而,若不是唱了《波西米亚狂想曲》,根本没人知道韩觉内心的汹涌。
到直播的点之后,韩觉走进画面,在钢琴前坐下,然后弹奏。一首《波西米亚狂想曲》,通过设备,传递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唱完后起身,离开钢琴,关闭直播。在整个过程当中,韩觉没有露脸,除了唱歌,也不发一言。
周一博本想和结束直播后便一直静坐的韩觉聊些什么,但手机在这时候突然振动起来。他接起电话。
旁白:【黑客的位置已经追踪到了,美利坚那边的警方派了人去抓,可惜黑客还是逃走了。】
周一博表情有些失落,但还是实话实说地告诉了韩觉。
韩觉听完之后陷入了静默,让人不知道他究竟听没听到。不一会儿,韩觉便站了起来,说他困了。周一博只好拿起摄像机走出音乐厅,进到电梯,准备下楼。
周一博出了电梯,回到房间,把摄像机一放,立马打电话给关溢,踱着步焦急地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关溢似乎对眼前的局面也很失落,但他还是稳住了语气,说警方通缉了黑客,正在满城找人,总是会找到的。
挂了电话后,周一博烦躁地抓着头发,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同时对着床被拳打脚踢。
也不知是打累了还是怎么,周一博就这么趴在床上渐渐睡了过去。搁置在柜子上的摄像机也一直开着没关。在画面里,周一博变化着睡姿,趴着、躺着、慢慢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除了他偶尔发出鼾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要说其他声音,也有,仔细听能听到楼下隐约有女人的声音说了句什么。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就在观看这视频的观众们,几乎要以为这次行动彻底失败的时候,周一博的电话突然振了起来。
沉睡的周一博还保持着做助理的警惕,听到手机振动的声音立马惊醒,下意识接起来,喊了声:“关哥。”
然后,只听得拿着电话的周一博,在听到了一句话之后,揉着眼睛的手立马顿住,良久,才缓过神来,难掩兴奋地喊了一声:“人抓到了?!”
下一秒,视频转场。
画面一阵摇晃,没有什么运镜,也没有什么构图,镜头跟着出现在画面里的关溢,来到了一栋公寓楼。一楼已经堆满了人,金发碧眼深眼眶,操着英语交流。是在美利坚。
人群的里面,是几个维持秩序的美利坚警员。关溢和拿着摄像机的人未被阻拦,他们被一个似乎等待已久的警员带领着到了楼上的某个公寓。里面有一群忙碌着警员,他们穿戴整齐,准备公寓里所有东西都抬走。
画面的旁边跳出提示,说这里是黑客的家。
拿着摄像机的人似乎是美利坚人,他先是用英语跟警员打了招呼,然后再用发音略显的生硬华夏语跟关溢说:“我觉得墙壁里面也不能放过!黑客都有做备份的习惯,说不定墙里面就有个备用的u盘,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
说完,就打算上手自己去找。
关溢连忙拦下摄像师,并指派给他一个任务:“你去盯好桌子上面那些东西,那些很重要。”
摄像师一顿,转身,把镜头对准客厅的桌子上,那里堆着一些电脑设备,和其他零散的电子产品。
摄像师像是找到了使命,坚定地说了声好,然后念念有词地向桌子走去:“电影里演过,万一被掉包……”
接下来画面经过剪辑,进行了几次跳跃。那些设备被送上警车,再从警车里被搬到了警局,再跟着到了某个满是电脑的房间。镜头始终紧紧盯着。
然后几个美利坚警员分走了这批设备,开始检查里面的内容。不知等了多久,一个警官在各个电脑屏幕之间看了看,然后走过来,用华夏语说,他们的确找到了犯罪嫌疑人进行网络犯罪的罪证。只不过“没有韩先生的,应该被罪犯带走了”。
摄像师听完,顿时用英语骂骂咧咧地说了长达几秒的消音词。
关溢拿着手机走到了一边去跟人打电话。
然而过了一会儿,突然有警员跑过来,说黑客已经抓到了。
关溢带着摄像师闻讯赶去,就在关押室里看到了痛哭流涕的黑客。问押送黑客的警员,是怎么抓捕黑客归案的,警员说是有路人看到这小子贼头贼脑形迹可疑,于是报警。
警员问黑客:“你哭什么?”
黑客痛哭着说不知道。
“你脸上怎么有伤?”
黑客还是说是跑的时候碰去的。
“衣领上怎么那么湿?”
黑客打了个冷颤,回答是汗。
“知不知道谁报的警?”
黑客说知道。
大家挑了挑眉。
“我犯下了不可原谅的罪孽,所以上帝来惩罚我了。”黑客一脸悔意,流着泪诉说着内心的苦痛。
摄像师似乎听不下去了,要去看被黑客带走的罪证,然后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警官过来讲,眉眼舒缓地说找到了。
他们在黑客的电脑里发现了华夏这边抛下的“诱饵”,也找到了用于陷害韩觉的那份原视频。另外也找到了其他几个被黑客团伙敲诈勒索的证据。
摄像师欢呼起来。关溢也松了一口气。
视频到这里,所有真相都已经展示出来了。
摄像机似乎回到了位于华夏的周一博手中,画面里出现了几组诗意的空镜头,音乐也变得舒缓而轻柔。仿佛一切尘埃落定,危难已经翻篇。
周一博的旁白讲:【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我问老板,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老板想了一下,说,应该就是那些“不去死的原因”吧。】
视频最后的画面,是韩觉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牵着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章依曼的手。
……
小池把视频关掉。沉思着这条视频之所以能成功的原因。
在这些日子里,这支视频他看了很多遍,也分析出了很多东西,但都觉得难以复制。
【一定有什么必胜的秘诀!】
小池这样想。
终于,看着暂停在最后一幕的视频,小池眼前一亮,找到了秘诀。
【果然,只要韩老师和章老师同时出现,无论什么都能成功……】
“走了走了,快别看了,再晚就要挤地铁了。”倩倩突然过来,猛拍了拍小池的肩膀。现在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他们是时候前往体育场,去看韩觉今年最后一场巡回演唱会了。
小池站了起来,说:“我决定了,下一个节目必须要请韩老师和章老师!”
倩倩愣了一下。如果是以往,她在这时候绝对已经嘲讽出声了。但今天不一样。倩倩难得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早就该这样了。”
这一个月里,韩觉经历了那么多,他们作为韩觉的粉丝,同样经历得不少。曾经目睹着韩觉的活动一个个被取消,大家十分痛心,却也无能为力,一度以为到最后演唱会也会取消。好在大家一起坚持到了最后,坚持到了今天。
视频出来后,几乎所有的媒体在一夜之间集体变调,他们高声赞扬着韩觉的义举,为韩觉前段时间的遭遇喊冤,嘲讽某些媒体差点就吃了人血馒头……
而网友们也陷入了集体的反省,表示错怪了韩觉,转载了几个网暴的危害。然后他们痛斥黑客的阴险,咒骂带节奏的意见领袖,嘲讽着那些依然在谩骂韩觉的网民。
原本势不可挡的【我也是】运动也被泼了一盆冷水,人们开始看那些被审判的名人里面,会不会有几个和韩觉一样无辜。
之前和韩觉解约了的广告商品牌方后悔得要死,然而再想搭上韩觉,已经没之前那么容易了。
早前那些趁乱浑水摸鱼造谣韩觉的个人或者团体,都被韩觉的律师团一个个算账。
韩觉作品的评分开始慢慢回升。
《章老师的民宿小屋》作为全网唯一给韩觉撑腰的节目,迎来了报复性观看,收视和点击都有了新的突破。
前段时间《黑镜》的第二集出来,网上基本上没了捣乱的声音,被压抑已久的影评人纷纷回血,状态爆棚,把《黑镜》从各个角度夸了个遍。
一些参演了《黑镜》的演员悔不当初,原本可以大火,结果自己把自己的前途拦腰斩断。
曾经趁乱狂踩韩觉的其他明星的粉丝,纷纷收回了脚,大量删除曾经的微特,唯恐被秋后算账。
韩觉的粉丝们却没有趁机耀武扬威。跟随韩觉经历了一切的他们,看着网上风向的调转,再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好笑。更明白了独立思考在如今这个时代的重要性。
今天这场演唱会,对所有韩觉的粉丝来讲简直意义非凡。他们彼此守望相助,不离不弃,此次的见面,很有一种百战老兵胜利会师的感觉,大家十分期待。
整个小池工作室的人陷入了小学生春游般的兴奋,跃跃欲试。
“出发!”小夏一声令下。
大家拿着上一次看演唱会买下的应援物品,浩浩荡荡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