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勇
注1:看到有朋友反映黑客盗歌的情节不现实,那今天在这里分享一个现实中的冷知识:
19年6月的时候,摇滚天团radiohead,主唱thom yorke 的电脑遭黑客入侵,被取走了乐队经典专辑《ok puter》里面一共18小时的音乐创作混音档案,还有几首未公开曲目,并被黑客要求以15万美元赎金赎回。
注2:《勇》——杨千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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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前身和翁楠希的恩怨故事,韩觉一点点捋成素材,想起了很多歌曲。这些歌有的发表了出来,替前身说话,有的没发,不敢穷追猛打,毕竟恋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置身事外终究是雾里看花。
富士山下整理完最后一点关系,了解到更多始末之后,韩觉决定把因前身和翁楠希而写的歌都封存不发。一是往事如烟,人也如烟,对错好坏他统统不打算掺和了。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轮不到他再说。二是他下定决心要和章依曼在一起,不能把麻烦带过去。对于前任,不说话不解释不联络,就是厚道。
“大叔!”章依曼接到韩觉的电话很开心,问:“我看天气里说,家里那边好像下雨了,有没有呀?”
“下了。”韩觉回答。
“哎呀,好像明后天也有雨。”章依曼担忧起被子来,然后又问:“孟姐和章三招待得怎么样啦?”
韩觉说:“我在魔都,这边出了点事。”
“什么事?”章依曼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
韩觉看着窗外的阴云,把事情跟她讲了。
章依曼听完大为气愤:“怎么会这样啊!”
“是一个员工把外人带到公司了。”韩觉说。
安全顾问去年和《暗网》剧组见面的时候就说过,韩觉的电脑在暗网里被悬赏了。当时韩觉虽然当成玩笑来听,但被迫害妄想发作,叫贾伦斯在家楼下请了两个保安,还布置了若干监控。工作室这边则有关溢布防,能够令人放心。但没想到时隔一年,堡垒就从内部被攻破。
“到底那个员工是内鬼还是不小心的,现在还在调查。”韩觉的情绪反倒十分平静。
章依曼气在头上,却又因为不知那员工是否故意,一时又不好说什么重话,只是翻来覆去嘟囔“他怎么这样啊……”,“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最后只是把重点针对黑客,说:“一定要把这种人抓起来!”
韩觉表示这种坏人必须绳之以法。
章依曼好不容易平复后,问:“未公开曲目是哪几首呀?我有没有听过的?”
“都是你没听过的。”
“噢。”章依曼并不介意,只是好奇:“写了什么啊?”
韩觉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沉默里,章依曼一下子猜到了缘由。因为能让韩觉沉默的东西实在不多。
“是……和她的?”她怯怯地问。
“都是很早以前写的了,”似乎怕章依曼想多想偏,韩觉语速略快地想要解释,“而且我是打算以后都不发表的……”
“不给赎金的话,黑客就会公开吗?”章依曼的声音经过短暂的混乱后,立刻变得平静起来。似乎也知道过于情绪并不利于讨论问题。
韩觉说对。
“那赎金你打算给吗?”章依曼问。
韩觉答道:“我先来问问你,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想两个人我们一起决定。”这是他们在民宿小屋里约定好的。涉及到两个人的事时,就要两个人一起讨论,要尊重对方,不擅自为对方做决定。
韩觉的这句话让章依曼的声音变得鲜活明快了一些,但她还是冷静地问:“那些歌公布后会有什么后果?”
韩觉拿起关溢写的纸,上面的问题大多和韩觉在飞机上想的差不多,他一句句念给章依曼听。以韩觉的性子,他其实宁愿损失金额也不对黑客妥协。但如果章依曼会受伤会难受,那韩觉可以选择妥协。
这种想法本是很浪漫的,然而章依曼却不希望获得这种浪漫。
“可是……大叔,我不希望你用这种方式改变啊。”章依曼说完,想表达什么却表达不出来,只能急躁地抓着头发。韩觉也不急,安静地等章依曼把话组织好。章依曼想了一会儿,突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不再试图概括了,而是一点一点像连绵的细雨般都说出来。
“大叔,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章依曼问他。
“记得。”韩觉知道章依曼说的是日记被人曝光的时候。
“我就是在那天喜欢你的。”章依曼声音轻轻的,把韩觉也带进了回忆,“网上看到那件事之后,我都急得不得了啦,结果你却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一点也不慌,一点也不怕,别人越说你不好,你就越反抗,还录歌还击。我当时就好崇拜你啊,觉得大叔你好厉害,这个厉害不单单是说你写歌厉害,还包括你怎么样都不肯妥协的样子。他们说这样的你是傻子,但我却觉得你是最帅气的人。”
韩觉沉默片刻,喉结动了动,干涩地说道:“但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了啊。”
当时一无所有,无所谓失去或退出,现在他有了章依曼,也就有了软肋。
那些歌如果公开出去,和翁楠希的恋情必然旧事重提,五首歌情绪连贯,从分手,到幽怨,再到爱而不得的执念,大家还会说他喜欢得那么卑微,甚至喜欢到可能命都不要。媒体要是再过分一点的话,还会说他喜欢翁楠希的程度,远超对章依曼的喜欢,各种乱七八糟煽风点火。到时候章依曼会落入什么境地呢?会难受吗?会多想吗?她那么爱哭,看到那些评论会哭吗?她的粉丝来骂他的时候,她会为难吗?和他之间会产生芥蒂和裂缝吗?
“就是和那时不一样了,我才更要说啊。因为我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之后,为了我好而对别人妥协,用这种方式改变你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在消磨你的闪光点,我会觉得,我是个害你的帮凶。”章依曼也是敏感的,她早就发现了韩觉和她在一起之后,对于创作的企图心日渐消磨,就像野兽被拔了牙、磨了爪,失去野性,沦为家犬。章依曼是韩觉真正意义上最早的歌迷,对此既开心又不忍。平日里想了很久,今天终于趁这个机会把想法说了出来。
“而且……”章依曼平静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会受伤呢?”
“啊……”韩觉心神一震,呼吸一滞,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是啊。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认为傻妞一定会受伤呢?
“大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被一路祝福走到现在的啊!”章依曼的声音字字如钟敲在了韩觉的脑海里。
韩觉想起了他们一路走来的全部阻碍,现在回首望去,大大小小的困难每一个都被他们一起克服了。他们有过误会,有过隐忍,有过危机,但他们还是相互扶持着走到今天,这其中少不了双方的努力,双方的信任,以及双方的坚韧和爱意。章依曼所承受的一点不比他少。
“大叔啊,你不要怕我受伤呀,我跟你在一起那么久了,才不是一点东西都没学到的傻妞!反正爸爸已经同意我们了,我也不打算再找别人结婚,其他人要说让他们就说去吧,一点都影响不到我们的!至于粉丝……我不会再让他们伤害到大叔了。”
韩觉哑然,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才是那个被安慰和安抚的人。不知不觉间,傻妞已经成长为不再需要躲在他或章耀辉身后的小姑娘了。
“就像我信任你一样,大叔你也要信任我才行。”章依曼声音轻而坚定:“我不会受伤的,所以大叔你就放心的拒绝黑客吧!”
“你啊你啊……”韩觉宠溺地叹了一口气,舔了舔嘴唇,说:“我知道了。还有,对不起。”
“嘿嘿~”章依曼憨笑一声,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呀?”
韩觉的语气开始变重,变锐利:“首先,赎金是不会给的,我还要让人追查他。”
“嗯!”章依曼用力应了一声表示鼓励。
“然后我打算把被盗的素材主动放到网上,供人随便下载,他们也可以选择付款下载,我会把这些收益全部用于慈善。”
“嗯嗯!”
“至于那五首歌,对外就不说被黑客盗走了。我会把它们混在其他歌里主动发出去,各种风格的来一点,对外说辞是为你在《歌手》做准备,为了力求真实,你到时候挑几首唱唱?”
“哈哈哈,好哇!”章依曼在电话那头开心地应了下来。
韩觉继续说:“抑郁的问题,只要你爸爸那边不动摇,代言的工作少就少一点。”
“不动摇!”章依曼大声保证:“他要是敢反悔的话,我就把户口本偷出来,悄悄把婚先结了,看他怎么说!”
韩觉听了只是笑,想到了早上孟姐提供的傻妞想二十四岁结果的情报,他竟真的在想或许把婚先结了也不错。
“至于第二个隐患,翁楠希……”章依曼语气变得认真,“我会去见她的,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避免开战。”
韩觉担心傻妞是去送死,但章依曼说这是她作为现女友的责任,韩觉只能叮嘱一声记得求援,同意她去。
“好的,那我去开会跟他们说一下。”一通电话下来,不仅最主要的隐患解决了,其他两个隐患也有了解决的方向,韩觉一下子轻松多了。
“去吧去吧,我也要准备比赛啦!”
“行,那你加油。”
“嗯!大叔你也加油!”
韩觉挂了电话,对着窗外欲雨不雨的天气,深深吸了一口气。
……
……
奇袭歌手待机室里,姜绮和一位年轻的主持人坐在一起。
待机室空间不大,色调也不明快,很有偷偷摸摸躲在幕后准备搞事情的感觉。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军工造型的圆柱形台子,上方只有一个红色巴掌大的按键,按键旁还贴心地画上了个骷髅,让人忍不住想按下去。
主持人指着面前的屏幕介绍,说当首发歌手上台开始演唱之后,姜绮途中若是想发动奇袭,那就按下这个按钮。一位首发歌手每期只能被一位奇袭歌手奇袭。所以对潜伏着的三位奇袭歌手来说,比赛除了拼唱歌,还要拼手速,拼脸皮,拼胆量,先到先得。
主持人问姜绮:“你现在有奇袭目标了么?”
姜绮摇摇头:“没有,先看看吧。”
“要不要奇袭章老师?”主持人手掌悬空放在按键上,一脸跃跃欲试,“她不知道你在这里,你这时候奇袭她,一定能吓她一跳。”
“我疯了么?!”姜绮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虽然在民宿时经历了一星期的魔鬼训练,使得她的唱功略有进步,这次带来的作品也经过了反复打磨,韩觉也有指点过,奇袭的话胜率很大,但奇袭章依曼的话,她还是有些……
【还是不奇袭董事长好了,就当给总裁留个面子。】姜绮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很懂职场生存技能了。
主持人显然也是开玩笑的。既然是来竞技的,就得尽可能不输,他们主持人依附歌手,歌手逗留得越久,他们主持人镜头也就越多。章依曼虽然年轻,但谁让她实力远超年龄,而且背后还有全能音乐人韩觉保驾护航。在这一季无限制选歌竞演的《歌手》舞台,奇袭章依曼,无异于提前收工。
姜绮他们前面的屏幕里突然有了画面,是比赛开始了。
“开始了开始了。”
两人把注意力投向屏幕。
音乐中,串讲人走到前台。和以前一样,串讲人依然是由歌手担任,但和以前又有些不一样的是,今年的串讲人主持水平不很行。
“应该让章老师串讲啊。”姜绮提议道。这不仅是拍领导的马屁,更是说出一个事实。
主持人是湘南电视台的人,有内幕消息,他说:“本来好像是想叫章老师串讲的,但章老师好像嫌串讲人要记手卡,要多彩排,唱完歌还要逗留在现场,很耽误她打电话,所以就……”
姜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不愧是董事长。
一段干巴巴的广告口播和毫不有趣的寒暄之后,串讲人介绍起了第一位竞演歌手。
“这第一位歌手,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两年前她刚出道半年,就以黑马之姿惊艳了整个乐坛……”
串讲人介绍词才说到一半,下面的观众就已经猜到了这位歌手的身份。
“章老师!”
“章老师!”
“董事长!”
“……”
坐在待机室的姜绮一听到【董事长】三个字,立马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全身绷紧,似乎随处可以投入工作。这是员工面对老板的诅咒,无视时间,无视空间,只要心里想到,就会进入被诅咒状态,很玄学,很霸道,也很可怜。
串讲人:“大家都猜到她了。在这两年里,她出了唱片,拿了【最佳女歌手】,还谈了恋爱(观众眉飞色舞:噢噢噢~~~),那么两年后,当她再次站到这个舞台,将会带来什么样的表演呢?大家很期待哈,我也很期待。那么话不多说,下面,让我们请出第一位竞演歌手,章依曼!”
观众们哄然欢呼,站起来鼓掌,无论他们是不是章依曼的粉丝,但只要是喜欢音乐的,此时此刻就会抛开立场,对章依曼这位顶级的歌手充满期待。
姜绮也很激动,大声警告边上主持人离奇袭键远一点。
在激昂的音乐中,章依曼如大魔王一般缓缓地从舞台后面的光晕里走到前台,一路微笑着跟乐队老师打招呼,跟观众打招呼,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对这个舞台保有谦逊。但若是能把现在的章依曼和两年前她出场的视频放到一起进行对比,就能看到无论是气场还是姿态,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董事长有心事?】姜绮看着屏幕里的章依曼,有些疑惑,感觉章依曼怀揣着什么心事。
但也只是猜测而已,姜绮安安静静地等待表演。
歌手在表演结束之前是不跟观众讲话的。所以章依曼就位之后,舞台迅速暗了下来。
“咚咚,咚咚……”
《歌手》舞台开场前特有的心跳音效,时隔两年落到了章依曼的耳朵里。
心跳刚一结束,此时灯光还没放亮,只有暗沉的红色灯光铺满一地。音乐也还没响起,音乐总监拿着指挥棒,等待切入的时机。然而闭着眼的章依曼,却已经拿起话筒准备开口。
【是失误了?!】姜绮心里一个咯噔,差点就把奇袭键拍下去了。
在昏暗的红色中,所有人只听得章依曼清唱:
“【沿途红灯再红,无人可挡我路
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
我没有温柔,唯独有这点英勇!】”
章依曼把勇字一唱完,全场灯光缓缓放亮,伴奏的琴声泉水般淌过,浇灌进观众的心里,让人瞬间从头皮麻到尾骨。
章依曼站在舞台中,相比两年前,她的容颜依旧美艳,但在少女的稚嫩和纯真里,眉宇间又多了丝历经过风雨的韧劲。
刚才清唱里章依曼歌声并不铿锵,却谁都能听出坚定。伴奏后主歌部分开始,章依曼的声音又化作和风细雨,温柔地吹拂过听众的耳朵:
【我也不是大无畏
我也不是不怕死
但是在浪漫热吻之前
如何险要
悬崖绝岭为你亦当是平地……】
少女的恋爱就像是一场庄重的冒险,迈开脚步,走去新天地,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如果第一次就被其伤害,那么往后的每一场恋爱都难再倾尽全力。
唱着这样的歌词,章依曼回想起第一次见完韩觉的场景。当时秦姐要她小心,之后旁人也劝她,和韩觉走太近没什么好结果,孟姐更是一脸复杂地看着她,仿佛笃定了她在这场冒险里注定会受伤。
而她虽然满腔的疑惑,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韩觉,相信自己的感觉。
现在回望过去,“相信自己的直觉”在不谙世事的当时确实过于危险,因为没见识过人可以坏到什么程度、没有阅历和经验的她,那样的直觉并不比赌场里急了眼的赌徒更准确。
【爱你不用合情理
但愿用直觉本能去抓住你
一想到心仪的你
从来没有的力气
突然注入渐软的双臂……】
章依曼当时其实就是在赌。
毕竟那可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啊。
秦姐看出了这点苗头,试图人道掐灭,但章依曼说什么也不肯,只是继续用爱温养着那株小苗。当时猜出翁楠希的身份之后,她也无比失落,没有自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浪费时间。但犹豫过后,还是全身心地投入,如飞蛾扑火。
再之后,爸爸劝,粉丝劝……从相恋到现在,整个过程中的劝阻实在太多太多了。可她从来不曾被谁拉住过。因为她牢记,只有勇敢追求的幸福,才叫作命运。
【旁人从不赞同
连情理也不容
仍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
如穷追一个梦
谁人如何激进
亦不及我为你那么勇……】
章依曼从不掩饰自己对爱情的主动,她把握住了命运,而命运也回报了她的这份勇敢。
章依曼始终都觉得,初恋能遇到韩觉并和他相爱,真是她的运气。
如果把和韩觉的相处比作一场赌博的话,那么在大家眼里,章依曼无疑是赌赢了。跟爱人住在一起,有猫有狗,事业也顺利,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但章依曼知道,自己距离胜利还很远,还不能松懈。
她妈妈曾讲过,生活的胜负不在某个时间段,也不在某个时刻。只有一直幸福,才能算赢。她妈妈说她这一生虽然不长,但好在是幸福的,她没有输给生活。章依曼以妈妈为目标,也不盯着某个局部,她誓要跟韩觉一起幸福到终老。
【我也希望被怜爱
但自愿扮作英雄去保护你
勋章你不留给我
仍然愿意撑下去
傲然笑着为你挡兵器……】
几小时前韩觉在那通电话说的事,只不过是他们幸福路上又一个阻碍而已。章依曼虽然也喜欢躲在韩觉的身后被他宠爱,但那并不是幸福真正的秘诀,她已经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了,她妈妈在她这个岁数已经怀孕了,所以章依曼不想再被当成小姑娘小丫头保护了。如果想成为一名好妻子,好母亲,那么她就得站出来为今后的家出一份力,一起遮风挡雨。
歌曲泄露不过又是一次红灯罢了,但不一样的是,这次红灯不会让他们下车了!
【沿途红灯再红,无人可挡我路
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
我没有温柔,唯独有这点英勇!——】
整首歌的主题就像章依曼的情绪,外柔内刚。
一曲结束。
在哄然响起的掌声中,章依曼向观众们鞠躬致谢,向乐队老师鞠躬致谢。
明明歌已经唱完了,竟然此时气势达到顶峰,睥睨地看了一眼全场,轻呼一口气,像一位将军跨上马鞍,准备出战。
……
奇袭歌手姜绮的待机室里。
“按吗?现在是奇袭的最后机会了。”
“不!!!你离按钮远一点,快!至少五米!”
第689章:最喜欢的事
韩觉把事情交代完,离开工作室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很黑了。今天一整个下午阴云密布,却始终没有下雨,晚上气温凉飕飕的,警告人们现在还在寒冬。韩觉打了个冷颤,紧紧裹住从大理一路穿过来的薄外套,立马钻进车里。
“老板,现在是回家还是直接去大理?”小周问。
韩觉把额头贴着冰凉的窗户,懒洋洋答:“先去弄点吃的。”
他晚饭吃的是快餐,现在放松下来,感觉跟什么也没吃过一样。
韩觉看了看手机,章依曼已经发来了两条信息。第一条是说她已经比完了赛,接下来要等投票结果。第二条是问他是不是要在魔都多待几天处理事情,慢慢处理,不要急,她会在回家里照看情人节的。
韩觉笑了笑,回复完信息后收起手机。小周刚才说错了,应该问,现在是去魔都的房子,还是去家里——有章依曼和情人节在的地方,对韩觉来说才叫作家。
“订机票吧,今晚就走。”韩觉跟关溢说。
小周听到了不免有些惊讶解决问题的效率:“这就可以走了?”
韩觉说:“只是方向定好了,接下来你关师父负责后面的事。”
小周连忙问起商讨结果。
关溢在订机票,不太想理会小周,韩觉就大致讲了讲。
……
下午和章依曼打完电话之后,韩觉回到会议室,把方才的决定跟大家说了出来。
首先拒绝黑客,不交付赎金。之后是主动公开素材,让人免费下载,未公开曲目混着提前发,名义是给章依曼《歌手》提供选择。
大家听完之后马上展开讨论,很快列出以下几点宣传方向:《暗网》和黑客、慈善、韩觉章依曼秀恩爱、韩觉强硬的个性……再偏一点的话,还可以把这样的操作联系到《ia singer》时期,顺势曝出【韩觉和顾安是同一个人】这样的消息掩人耳目。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次的危机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但谁让他们有个悲观主义老板呢,耳濡目染下,在没能想出最糟糕情况时的解决方案前,大家谁都没想过下班。
大家吞云吐雾地思考起最坏的情况出现时该怎么办。假如网友还是眼尖,还是发现了歌词里的不对劲,并在有心人的推动下顺利形成声势,那他们最终还是要面对两个问题:品牌代言和翁楠希。
张近山此时终于肯把事先想好的对策说出来了。他的计划里有一部分和韩觉的一样,“把素材公开供人免费下载。如果有用户选择正常付费,那这些收益将用作慈善”,但其他不同的部分是,“如果事情发展偏离方向,我们可以借机把这些年的慈善记录公开。一是可以转移注意力,二可以扭转负面印象,之后假如跟翁楠希撕起来,我们占优。”
严诩表示赞同,说大众遇到公众人物吵架的时候,并不一定选择支持有理的一边,他们只会支持对他们来说更熟悉的人的一边。他们觉得你是好人了,你之后只要不犯大错不被抓到证据,你就会一直是好人。
韩觉不是一定要匿名才能做慈善,之前默默行事,只是不愿声张,但公开了也有公开行善的好,至少能号召更多的人把儿童问题注意起来,这样的话,韩觉也不介意“沽名钓誉”一回。
但他现在只是疑惑:“问题是我以前可没那么好啊。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我以前节目里打人的视频现在还有人在传,大家对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坏人,之后说做慈善去了,只会让人觉得在洗白吧?”
“不要紧。你再怎么‘坏’都没关系,关键是比翁楠希‘好’就行。”严诩说:“这跟【熊追人】一样,你不用跑得比熊快,你只要跑得比边上的人快就行。翁楠希以前在网上风评也不好,各种传闻到现在都还没停,我们到时候随便炒几个就可以……”
“千万别那样做。”韩觉打断了严诩的发言。
大家纷纷看向韩觉。
韩觉说:“和她这个人无关,我只是觉得用【荡.妇羞辱】攻击女性,实在太下作,也太低级了。”
张近山欲言又止,最后想说什么却没说。
秦晓彤和关溢则十分平静,仿佛对韩觉的话毫不意外。
严诩盯着韩觉那双认真无比的眼睛,想了想,还是没说,舆论战不是请客吃饭,事情涉及到两方利益,是战争,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他只是毫无异色地点了点头,就仿佛他刚才作为一个尽职的服务员,问客人要不要香菜,而客人说不要而已。
作为娱乐圈的公关人员,严诩各种脏毒手段和人性的阴暗都见识过不少,韩觉可以说是他负责过的客户里,最干净单纯的一个了。韩觉的坚持虽然有些天真,但他并不讨厌。更何况公关作为服务行业,他的工作就是按照甲方的要求,尽量把事情做到最好。
严诩说:“行,你做过的慈善里有很多文章可以做。而且到时候也不一定就会开战,未公开曲目如果没有被抓出来的话,翁楠希就没有理由跟我们吵了。”
大家点头,祈祷最好不要到那一步。就算到了那一步,有代表【艾都】的章依曼主动交涉,交涉不成也是二打一,胜算大得很。
最后一个问题是代言问题,顺利的话也很好解决。
当严诩知道韩觉每年用于慈善的金额、已经修建的儿童福利院、已经修建的希望小学、以及【营养午餐】慈善活动后,表示这些宣传出去后,品牌代言那边也不用担心了,如果操作得当的话,甚至可以和官方合作。
对策定好,大家终于可以下班了。剩下的工作就是各自进行准备和动员,分阶段开始进行预防。大家各司其职,该干什么一点都不陌生,毕竟去年十月份有过一次次预演。
……
“我呢?那我呢?”小周热切地向关溢讨要工作,也想在这件事里出一份力。
“你好好开车就行了。”关溢说。
小周感觉受到了侮辱,大为不满,说:“我现在难道开得不够好吗?看我来个漂移!”说完就伸出手去。
在小周伸手的同时,关溢也伸出了手。
“赢了!”小周感受着手心的触感,欣喜若狂,觉得自己这两年的司机没白当,手速竟然超越了关师父。
但下一秒,小周感受到自己的右边耳朵似乎长了个什么东西。
“慢慢地把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关溢手指微动。
小周心灰意冷,胆气全无,只能老老实实开车,再也不敢提什么漂移,什么排水渠过弯。
关溢转头跟韩觉说机票的情况:“最近的一趟在十二点左右,距离现在的话……还有三个小时,买吗?”
韩觉点头:“买吧。”
小周说去机场一个小时不到,问韩觉剩下的两个小时怎么办?
韩觉想了想,说去【火种】看看。
小周跟车夫似的吆喝了声“好嘞!”,随后方向盘一打,轻车熟路地把车开往【火种】。
电视剧《黑镜》已经杀青了,现在正在后期阶段。由于和【祥云】说好是以一星期一集的形式播出,所以时间上倒也不算太急。整个拍摄的过程中,韩觉一边把所学的导演技术整合梳理,一边带新人。新人是那美利坚带过来的十六个青年导演。他们一半时间在电影学院听课学习,一半时间在剧组里工作,空余的时候,则看电影或者看书,花销都由公司负责。
他们在剧组时工作职位一般很少固定,有时在灯光组,有时在导演组。这不单单是为了熟悉每个环节的运作,同时也为了切身体会,当自己作为摄像师/灯光师/道具师的时候,自己在这个位置是怎么阅读电影的。最后能固定在副导演职位的,都是那些底子比较好的。
妮可作为电影演员出道,虽然马上转行话剧,但剧场经验丰富,为人处世也很有一套,当其他刚毕业不久的同伴还在因为各种原因而不敢过多交流时,她就不管不顾,抓住组长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带上礼物问,很快就全组通关,固定到了副导演职位,参与拍摄了《黑镜》其中一集的某些片段,成为了同行中的佼佼者。
大家对此没什么怨言。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妮可学习刻苦,知道很多个凌晨四点的魔都是什么样。除了照看孩子,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
当韩觉他们到公司的时候,妮可正在录音室里观看音效师工作,学习怎么运用声音讲故事或者丰富故事。
韩觉进来看到妮可,惊讶地问她怎么这个时间在这里,这么晚了,不用照看孩子吗?
妮可难为情地笑了笑,说她是等孩子睡了才过来的。
小周在一旁暗暗皱眉,觉得妮可这个刻苦学习的程度几乎要赶上他了。万一被老板看上收作徒弟了怎么办?
韩觉戴着耳机听了听几段音效,跟音效组组长聊了聊,就准备出去别的地方。
结果妮可紧接着也跟了出来。
她跟韩觉说:“老板,你有没有认识的剧组正在招人?我想过去学习。”
韩觉看了看妮可,知道妮可求学心切,劝她说,不是只有在剧组才算能学到东西,“你可以尝试写写剧本,把你那个短片扩充一下。”
妮可正色道:“我已经写好了。”
“写好了……”韩觉愣了一会儿,才问:“很有效率啊,剧本带在身上吗?”
妮可刷地一下从包里掏出了一本有涂改痕迹的剧本,似乎时刻都在为这一刻准备着。
韩觉认真地接过来,不敢敷衍,在休息区找了个沙发坐下,直接看了起来。
妮可在一旁悄悄坐下,开始感到紧张。
小周安慰她:“不用紧张,剧本都是一遍遍改出来的,全部重写都是常有的事,你要习惯它。”说完还拿自己举例,说《调音师》的剧本就是修改了几十遍,不然也不可能拿【金牛奖】。“一会儿老板批判的时候,千万不要难过伤心,这都是为了你好……”
“不错。”韩觉点了点头。
小周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
“写得不错。再改个几遍,结构调整一下,一些细节再完善起来,就差不多可以去向夏监制要钱了。”韩觉把剧本合上。
“什么!”“什么!”小周和妮可同时出声,只不过一个惊一个喜。
“只不过好好的生活流婚姻故事,怎么画风突然变得……悬疑了?”韩觉记得妮可的短片讲夫妻分开的故事,十分生活化。但他现在手上拿着的长片版,尽管同样聚焦于婚姻状况,但整个故事情节的展开完全不同,范围更大,程度更狠。“一对无比恩爱的夫妻,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感情日渐平淡。结婚五周年纪念日的早上,丈夫回到家,突然发现妻子不见了踪影……”韩觉看了看剧本的封面,叫作《失踪》。韩觉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妮可解释:“我是看了《网络谜踪》之后,跟孙导聊过几次,才想试试看加入悬疑元素。”
“挺好的。”韩觉在心里感慨他们公司悬疑片也太多了吧。
“老板,你觉得要调整的结构在哪个部分?”妮可开心地拉过椅子,坐到韩觉边上,似乎想和韩觉仔细聊聊剧本。
韩觉也很想聊,但时间不允许。
他跟妮可说,今天的话,她就先回去在网上把剧本作个备份,然后留取一些能够证明是自己先把剧本创作出来的证据,等一切做完了之后,再把剧本电子版传一份给他,他在大理的时候有空可以帮她改改。
妮可听完自然是连连点头,全身散发着喜悦。
韩觉很明白这种喜悦。当时听到自己的剧本即将被拍成电视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兴奋。那样的感觉他永远忘不了。
只不过……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把拍电影这件事当成了一份纯粹的工作了呢?
“等一下,”韩觉叫住准备离开的妮可,说:“你那个剧组工作的事。”
妮可转过身来。
韩觉沉默片刻,说:“我新电影在招人,你过来当副导演吧。”
“真的吗?谢谢老板!”妮可喜上加喜,大声应下,转身离开的时候,步伐都带着风。
韩觉也离开休息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周跑到韩觉身旁,瞪大眼睛盯着他,似乎想看看韩觉到底是不是本人。
韩觉不得不推开小周贴上来的脸。
小周极度疑惑:“老板!你哪来的新电影要拍啊?这不是刚拍完电视剧吗?马上就接一部电影?老板,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韩觉也觉得这很不像自己的风格。以他的风格,这刚拍完一部作品,不休息个一年半载的话,让他再工作就等于要了他的命。但下午和章依曼打了电话之后,韩觉开始反省自己这种什么都不想做、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的状态到底对不对。不知道这属不属于报复性松懈,类似高考生头悬梁锥刺股,好不容易考到名牌大学,但刚进学校整个人就开始放松。
韩觉给自己找个测试。那就是自己肯不肯做最喜欢的事。
如果肯做,那说明他还在热爱生活,保持创作。如果不肯做,那问题才真的严重了。
他最喜欢的事,自然就是拍电影。
韩觉走到夏原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听到夏原还在里面。
韩觉也不废话,打开门,直接把夏原从缭绕的烟雾里找出来。他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说:“我想拍电影。”
“慢。”夏原不急不慌地把椅子转了个方向,弹了弹烟灰,问:“先说预算多少。如果低于两千万,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六千万。”韩觉伸出五根手指。
夏原笑了笑,终于来兴趣了。“给【祥云】拍过上亿的项目回来,果然有效果啊。”夏原啧啧几声,把烟头碾灭,起身给韩觉倒茶,问:“说说看,准备拍哪部?”
韩觉说:“《情书》。”
第690章:回家
《情书》的故事韩觉还没写成剧本,但先写成了小说。篇幅不长,内容也不怎么详尽,只有大致情节。夏原也是很仔细地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曾在韩觉那本写满了故事梗概的记事本上看过,位置在第二页或者第三页。
故事是以书信的形式,把同名同姓的一男一女在青春时发生的事回忆一遍,在回忆的同时,一些曾被忽略的情愫渐渐浮现。
情节本身没什么起伏,内容也都是些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日常。阴差阳错的信件、同名同姓的冤家、相貌相同的人,这些都是爱情片里很常见的套路。当时夏原看完并没放在心上,以为这不过是韩觉练手的习作罢了,却没想到韩觉说要把这个故事拍出来。
“我知道了。”夏原点点头,对着韩觉语气缓和道:“不强迫你拍大片就是了。”
韩觉脑门一黑,说:“我是说真的。”
夏原讶异地盯着韩觉脸上认真的神情,发现不是在开玩笑后,她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你这是怎么回事?”夏原把身子坐直了,双手十指交叉,摆出心理医生或采访者工作时的架势。
韩觉认识夏原这么久,夏原这人总能在他最困惑的时候及时出现,点拨几下,再飘然而走,对韩觉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他遇到拿不定的事总愿意跟夏原聊聊。
韩觉把自己近期的状态低迷跟夏原说了说,夏原表示理解。她甚至有些过于理解,因为她就是一个以兴趣作为驱动的人,到处给自己找挑战,拒绝波澜不惊的无聊生活,明白乐趣对于生活的重要性。她听完韩觉的陈述之后总结道:“所以是想拍一部自己喜欢的电影”,“不是为了赚钱的那种”。
韩觉说对。
夏原问:“之前拍的那几部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但不是最最喜欢的,”韩觉说,用那种下坠的语气,“可以说,我前面拍的所有电影电视剧,其实都是在为之后想拍的电影做准备吧。”
韩觉如今积攒了经验,技法也经过充分磨练,有足够的资金作为底气,而且公司也走上了正轨,不再需要他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方方面面都时机刚好。更重要的是,拍摄时的心境也刚好。心境随阅历而变,阅历会导致叙述特点也跟着改变——二十岁发生的悲剧,到了四十岁时回望,也许就成了喜剧或怀旧散文。《情书》里有成熟的成全,有幼稚的暗恋,有隐在角落的回忆,有沉重的生死,有念念不忘后的释然,韩觉站在三十岁的边缘,说年轻还年轻,说成熟也只成熟了一半,现在拍它刚刚好,糟蹋不了经典。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最早想拍的电影,但是以前驾驭不住,拍它会毁了它,现在我觉得是时候了。”韩觉说。
有关回忆的歌韩觉写了很多,有关回忆的电影韩觉也最想呈现。尤其是《情书》这种爱人已去,而留下的人该如何回忆和生活的电影,对穿越而来的韩觉真的有特殊意义。
夏原点头:“我知道了。”
韩觉很怕夏原又说出点什么惊人之语,怀疑道:“真的知道了?”
这次是真的知道了。夏原说:“去做吧。”
韩觉有些讶异:“就这样?你不说点什么?票房很可能收不回本的。”
韩觉不是在危言耸听。电影导演和小说家一样,最好的作品经常出现在它把作品设定在他们最熟悉的地方的时候。韩觉把故事搬到华夏,把视听语言换成自己的风格,对于最后能拍出《情书》还是《你好,之华》并无把握。
“没事,反正钱多,放着也是放着。金钱如果不配搭智力和意志一起使用,能兑换的就极其有限。”夏原笑着,并不打算扫好友的兴致,“投给其他导演还不如投给你。”
“一个门派,有人当面子,也要有人当里子。挣大票房的电影让孙导小周去拍,你就安心拍点文艺的电影,争取拿几个奖好了。”夏原尽管不看好《情书》的前景,但还是支持韩觉去做想做的事。
“谢了。”
“先别急着谢,或者真想谢的话,找个时间把同名小说写完。票房没有的话,至少挣点稿费补贴补贴。”
“……”
正事一谈完,韩觉人就放松了不少。他起身给自己倒了点茶,说:“我以为你会跟以前一样说点什么建议。”
“你这次已经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所以用不着我来说。”夏原拿起烟盒,弹出一支咬住,“而且我从来都没给过你建议,我只是引导你把想法说出来,然后让你自己做决定而已。”
韩觉把窗户开了一条缝,让房间里弥漫的二手烟跑出去一些。
“对了,还有件事先跟你说一下,免得你最后看了新闻才知道。”韩觉说:“我工作室被黑客拿走了一些东西,接下来几天会有些布置,如果有记者来公司这边问,你们说不知道就好。”
夏原愣了几秒之后,才用打火机点着了烟,翻着白眼说:“这种大事应该进门就说啊。要不要帮忙?”
“不要一边翻白眼一边吸烟啊,看起来像在吸什么非法的东西。”韩觉先是吐槽了一句,然后才说:“暂时不用。”
夏原明白黑客问题是真的不大了,挥着手让韩觉没事就赶紧走,她还要加班。
韩觉笑着跟夏原约好元宵聚餐之后,离开【火种】,带上小周直奔机场,准备回章依曼身边。
到大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开一个小时的车,到家已经五点多了,天蒙蒙的只有一点湛蓝,就连早餐店也没有开门。
韩觉先是给王导发了个短信通报了一下消息,没想到王导立刻回复,也不知道是没睡还是刚醒。
“章老师在等你。”王导说。
韩觉立刻赶走小周,自己则飞快往家走去。
从大门进到院子里,韩觉能看到门外路灯和房子二楼主卧的位置都还亮着。那是章依曼给他留的灯。
韩觉越走越快。
雨下过一天,此时的凌晨十分寒冷。韩觉呼出的每口气都化作了白雾消散在空中,风把鼻腔冻得潮湿,但韩觉感觉自己一点也不冷。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怕惊扰了客人和孟姐。
韩觉没有马上上楼,而是在楼下寻找情人节。因为他知道,没有他在的时候,情人节是不肯和章依曼睡一起的。果然,韩觉最后在书房里找到了猫。他打开房门的时候,情人节已经醒来了,正趴在他留下书房防冷用的外套里,处于警觉状态,随时都准备跑。当发现进来的是韩觉后,它又软软地喵了一声,责怪韩觉怎么才来呀,然后放下戒备,安心地被韩觉抱进怀里。
韩觉抱着猫走到卧室,温馨的暖气和暖光袭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章三侧躺在地上,睡得十分香甜,舌头都从嘴边掉出来了,作为看家狗的警惕简直一点都没有。
床上,章依曼坐在床头也睡着了,身后垫着靠枕,胸口摆着一本书,似乎是在看书等韩觉的过程中一点一点输给了困意。
韩觉把情人节放到它的窝里,拿上洗漱用具到一楼清洗了自己,再回到房间,拿走书本,托着章依曼的脖子把靠枕搬开。章依曼半睡半醒地睁开眼,发出呓语。韩觉小心地将她睡姿放好,关了灯,进到温暖的被窝里。
韩觉发出满足而又惬意的叹息,像是累了很久很久的人终于得以休息。
很快,身旁温暖柔软的身子靠了上来,感受到他身上从外面沾染的寒意,章依曼稍微清醒了一点,迷迷糊糊地问韩觉:“现在几点了呀?”
韩觉贴着章依曼,闻着家的味道,轻声说:“快六点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还有点冷,于是想不那么紧贴章依曼,但章依曼反而把他缠得更紧了。韩觉也就不再拉开距离了,全身心地拥住爱人。
韩觉抱着章依曼,心想,当时阻止自己拍《情书》的不仅仅是经验、资金和技法上的差距。回想如果只是回想,那么持续的自我抚摸和确认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只有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知道了何为放下,何为释然,何为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要更好的生活,才真正有把握把电影拍出来。
“这么晚……下次早点回来啦。”章依曼嘟着嘴叮嘱了一声韩觉。
韩觉低头亲了亲章依曼的头发,说:“知道了。”
第691章:计划开始
昨天章氏民宿四分之三人员外派或出差,只留孟姐一个人忙前忙后,把她累得不轻,睡得也比平时更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走到楼下一看,发现民宿完全变成了自助模式。客人有的在厨房洗碗,有的在客厅看电视,一对年老的客人在院子里散步,还有个别客人整理好的行李,正准备要走。看到孟姐下来,他们赶紧道歉,说实在没等到你们(韩觉章依曼姜绮和她),所以就擅自使用了冰箱里的食材。
孟姐立马鞠躬给客人道歉,真心实意的道歉。毕竟客人们好不容易申请到名额,千里迢迢自费跑过来住,若真的只是让他们自己照顾自己,没明星有什么交流互动就走,那这件事、这个节目办得就很不地道了。
孟姐没想到平时早起的姜绮和章依曼竟一个都没起。稳住客人,并留住要走的那两个客人之后,孟姐转身急急地冲到楼上,准备把姜绮和章依曼叫起来挽回章氏民宿的声誉。
姜绮的宿舍已经移到了阁楼的画室,床铺是临时整理出来的,周围是一些完工和未完工的画作,空气里都是颜料的味道,很符合她【苦工】、【奴隶】、【社畜】的节目人设。姜绮已经完美代入角色,被孟姐叫起来的时候一脸慌张,大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孟姐身子一晃,差点顺手打了上去。
等到姜绮清醒了一些之后,孟姐叫她赶紧收拾一下,下楼去招待客人。
留下入戏太深的姜绮,孟姐来到二楼主卧,敲了敲门,几秒后推门而入,发现窗帘拉得严密,房间昏天暗地还似深夜,光跟小偷一样偷偷从窗边地上溜进来。
孟姐把灯一开,房内景象尽收眼底,哎呀一声惊叫,连忙又把灯关上。她看到章依曼俯在韩觉身上,细雨绵绵般一个吻接一个吻地落下。以为撞破了十八岁以下不得观看的画面。
“我们又没在干嘛!”章依曼羞怯地坐起来,辩解,“睡醒了来个早安吻而已!”
听到早安两个字,孟姐才想起此行目的,气不打一处来,用宿管的口气说:“还早安吻?现在都中午了!客人都要走了!”
章依曼惊讶地看了看手机,大惊失色,连忙“大叔!大叔!”地把韩觉推醒。
刚才孟姐进门把灯打开的时候,韩觉就已经醒了。听到时间已经中午了,便一下子坐起来,准备上班。
简单洗漱一番,韩觉和章依曼顶着素颜赶到楼下。他们俩穿的是情侣装,灰色的,容易把人埋没的颜色,但对这两个人来说,什么颜色都埋没不了他们。客人无论近距离看了多少次,还是不得不感慨,有的人天生就是明星,天生就注定耀眼。
“对不起对不起,起晚了。”韩觉跟客人们道了歉。
客人笑笑表示没事。
章依曼说:“等会儿韩先生准备练几首新歌,大家如果不急的话,大家可以过去听听看。”这是她和韩觉刚才在楼上商量好的补偿方案。
“不着急不着急!”客人们欣然接受,几乎要欢呼起来。
特意报名来民宿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这个啊!虽然见到明星已经足够令人兴奋,但如果能免费听现场,那真是好上加好了。
“不过不是免费的。”韩觉说。
大家怔住,想了想,觉得机会实在难得,就算是付钱也行。韩觉演唱会现在如火如荼地举办,无论在乐评人还是观众当中口碑评分都很高,虽然大多数观众能平价买到门票,但票总是很难抢到。而且现在是贵宾席,不是大型演唱会的环境所能比的。
“每个人收一块钱。”
韩觉说完,客人高兴地鼓起掌来。那几个准备退房旅游的一下子也不打算游了。
姜绮洗漱完毕走下来,不知道楼下的大家在欢庆什么,就混迹其中跟着一起欢呼雀跃。
刚走到厨房,姜绮就听到孟姐在问韩觉:“准备给小曼在《歌手》上用的?几首?”
正在烧菜的韩觉回答:“至少十首吧,也可能更多。”
姜绮听完后脸上一下子没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坐下,等章三一起等待饲料的投喂。
韩觉察觉到姜绮的到来,饶有兴致地问:“哟,小姜,你昨天说要奇袭董事长,最后成功了没?”
姜绮感觉到董事长的视线钉在了她的脸上。
“哈哈哈……”姜绮牵强地笑了几声,“我那是为了节目效果,搞笑用的。哈哈哈哈。”说完看了看大家,希望能得到一点回应。但韩觉没笑,孟姐也没笑——他们俩在烧菜——章依曼也没笑。姜绮只好看向章三,面对姜绮的逼视,章三从鼻子深处发出了“嗤”的一声嘲笑。
“啊啊啊啊!”姜绮咬牙切齿地揉着章三的脑袋,跟搓一个大泥丸一样。
四个菜由韩觉和孟姐一起准备,很快就烧好。
席间,孟姐作为今天起得最早的人,对其余三人进行问责:“平时很早就起的人,今天怎么这么晚?”
韩觉说五点才到大理,睡得晚起得也晚,章依曼说她熬夜等韩觉,所以也一样。
孟姐看向姜绮:“你呢?你怎么回事?”
姜绮用筷子把米饭刨出一个山谷,小心翼翼地说,六点的时候下楼看了看,发现没人,以为今天休息,就又睡回去了。
“所以你觉得是他们的错咯?”孟姐问姜绮。
姜绮汗毛直立,连连摇头。
“摇什么头,这当然是他们的错!”孟姐拍着姜绮的腰背,让她挺直,“你硬气一点!”
姜绮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孟姐几乎要哭出来,这么多天了,历经那么多个同事,如今她终于碰上了懂她的盟友!而这个盟友还异常强大。一旦有了孟姐的辅佐,那么她姜绮的篡位伟业不再是不可实现的了!“孟姐……”姜绮泪光闪闪。
“别怕,有我在。”孟姐温柔地笑了笑。
姜绮豪气顿生,开始细数章氏民宿高层的恶劣行径,然而有孟姐镇压,韩觉和章依曼几乎不敢还嘴。姜绮越说越来劲,越说越离谱,甚至还敢要求升职加薪。
别墅小屋隔壁,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听着听着,不禁为姜绮默哀。
“她是不是忘了孟姐今天就回去?”
“应该是吧。”
“孟姐这是故意的吧?”
“应该是吧……”
“你们错了,”王导摸着下巴感慨,“这其实是一堂别开生面的职场课,而且境界很高。”
工作人员活学活用,对王导肃然起敬,说王导真是好眼力,好厉害。
可能也是怕姜绮今后死得太惨,孟姐在五分钟之后制止了姜绮的控诉,转移话题问昨天《歌手》的赛况。
章依曼拿了第一,势头很猛。
“你呢?奇袭成功了没有?”孟姐问姜绮。
姜绮答:“运气好,成功了。”
“小姜还是很厉害的。”韩觉笑着说。
姜绮憨笑得如向日葵般灿烂。
奇袭歌手们作为隐藏在暗处的年轻猎豹,虽然表面上感慨这个老师好厉害,那个老师是偶像,其实心里时刻都在比较狩猎的成功率,十分残酷。姜绮是创作型歌手,功力在创作和编排,唱功是短板,在《歌手》这种比拼声音的舞台并不太占优势,以往常有唱作型歌手受邀参赛,但排名总是落后,姜绮这次奇袭成功,运气占了一点,但才华更功不可没。
“唱功还是不行,昨天有三个地方走音了,有两个地方转调还不够稳。”章依曼说,“还是得多练。”
姜绮闷闷地抓起饭碗猛刨。
“已经不错了。”韩觉说姜绮跟上个星期比已经有进步了。
姜绮嘿嘿傻笑,饭从嘴巴里掉了下来。
“但是可以更好,奇袭成功但票数拉开的不大,换一批观众来投票说不定就失败了。”章依曼居安思危,希望姜绮下次能更好。
姜绮把饭吃完,碗一丢,就要跑走。
章依曼叫住她:“回来,把碗放到水槽里!”
姜绮气鼓鼓地走回来,气鼓鼓地把碗放到水槽里,再气鼓鼓地跑开。
韩觉在一旁唉声叹气。
章依曼指责韩觉心慈手软,这样是教不好孩子的。
孟姐看得简直乐死了。
吃完午饭后,传说中的【韩觉私人作品鉴赏会】就要开始了。期待已久的客人们跟着进到妙妙屋。里面能容纳的座位不多,但大家都没什么怨言,各自找地方坐下,充分利用沙发,最年长的坐沙发,中年人沙发扶手,年轻人坐沙发椅背。节目组的人架好机位后,也腆着脸纷纷赶来,并且很自觉地坐在了地上。
妙妙屋很快挤满了人。
韩觉向大家象征性地收了一块钱,解释说里面是有讲究的。不管数额是大是小,一旦双方有了金钱交易,那么他们这些听众就是消费者,而他接下来必须专注,表演必须让大家感到满意,不然就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对不起听众。
大家付了钱,听了解释,感觉隐隐约约完成了什么仪式后,确实不一样了,他们静气凝神,也准备更专注集中地听韩觉的音乐。
韩觉在电脑前一阵操作,同时说:“这些歌是我为章老师参加《歌手》准备的,大家是第一批观众,希望不要录音和拍视频泄露出去。”
客人们抑制着兴奋,说坚决不会,谁敢录音他们就打死谁。
当然节目组是可以拍的。这是韩觉刚才找到王导,跟王导透露了一点黑客事件的后续计划,请求他帮的忙。而王导也没问计划的其他内容,只是点头同意,还笑着说这其实是韩觉帮了他们的忙。
章依曼和孟姐姜绮分别坐在架子鼓、钢琴和电脑前的贵宾席,也等着韩觉演出开始。
特别是章依曼,她清楚这些为她准备的歌里究竟混杂了五首什么样的歌,这些被韩觉认为能伤害她的歌,她也没听过。她想听,她想让韩觉知道,她深爱着他的现在和他的未来,同样也会接纳造就今天这个他的过去。她不会那么容易被他的过去所伤害。
演出要开始了,妙妙屋里的灯都熄灭了,只在电子琴和话筒上方留了微弱的一盏。
光从韩觉的斜上方打下。
黑暗里,呼吸声都变得很轻。
韩觉介绍道:“第一首歌,叫《一丝不挂》。”
————
注:《一丝不挂》——陈奕迅
第692章:过节(三合一)
得益于韩觉和他的猫,不少人知道二月十四日是西方的情人节。
小池感觉这一天从早晨开始就变得很不一样。他猜,可能是因为今天是翁楠希的生日,也可能是因为马上可以看到《章老师的民宿小屋》第二期,当然,更可能是因为《民宿小屋》第二期竟然会在翁楠希生日这么一个微妙的日子里播放。
路上买了两个面包,到工作室的时候时间还是八点半,距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
小池坐在位置上一边吃着面包,一边在看书。小池也不是,只是随着网综的制作,他要不断采访明星,不断构思内容,在这个过程中,他渐渐感觉到了知识和文化的重要性。虽然有着小夏的帮忙,勉力撑起了网综,第一期和第二期播出后得到了不错的反响,但这还远远不够,因为他的一生之敌周一博上个礼拜前拿了金牛的【最佳短片】,他还得更努力才行。
员工陆续出现。现在离元宵还有两天,但大部分员工都已经开始上班了。
小池是老板,而且作用不大,原本可以在老家一直待到过完元宵再回来,但他觉得老家实在太没意思了,宁愿回来上班。
在老家的时候,先是街坊邻居排队来看他,夸他是大明星了,真厉害,然后纷纷要跟他合照。小池不喜欢像这样被当动物供人欣赏,于是想收他们的费,但大家谁也没给,只是哈哈大笑,说小池果然幽默。
之后是亲戚来串门——就是串门,不是拜年。拜年是提着礼物新年后第一次上门,串门则是空着手反复上门。以往最讨厌出门拜年的臭屁小孩现在赶着过来,只是为了听他讲些娱乐圈的秘闻,再看看明星送他的礼物和合照。有几个小孩想拜托他搞到章依曼的签名,小池没答应,因为章老师的签名照他自己都没有。
但真正让小池提前回去工作室的原因,主要是不习惯。不习惯在工作室以外的地方看韩觉和章依曼的综艺。这一点其他员工也深有感触。对于小池工作室的人来说,看韩觉和章依曼的恋爱综艺就像是团建,除了可以增强凝聚力,还能起到激发对生活自信的作用。在看过这种甜甜的爱情后,期待着也能拥有这么一份甜美,于是眼前什么工作什么苦似乎都可以忍受了。
“我草,忍不了了!这个傻比,我都恨不得掐死他了!”一个员工突然喊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小池连忙叼着面包小跑过去。
那员工忿忿地让开位置,指了指屏幕。小池看了看,原来是这员工在微特上跟一个人聊着聊着就吵起来了,起因是对面嘲讽韩觉,说如果没有翁楠希的话,他指不定还在哪个角落默默无闻,然而韩觉始终不作感恩,真是良心喂了狗。
对方骂完之后迅速拉黑。显然是个老粉圈人士了。
小池看完后也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平稳心情。
他拍了拍员工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了一下。除了让员工结束对线,及时止损以外,此外也没其他更好的意见了。
发动其他韩觉的粉丝一起来吵是不可能的,因为大部分韩觉粉都知道跟饭圈吵架纯属费力不讨好,跟对方讲道理是在做慈善,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而且这种架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根本吵不完。
随着韩觉和翁楠希两位的事业发展蒸蒸日上,不断有新粉入坑,也就也意味着他们的旧情正被不断提及。
有关翁楠希和韩觉的事,就连小池的爸妈都有所耳闻。
小池想起了除夕的那个晚上。那天为避开春运,他除夕当天才走。足足耗费了近三个小时,才从魔都的市中心开到城西,到家已然傍晚。池爸池妈见到他之后十分高兴,一家子人许久不见的样子寒暄了好一会儿。池妈心疼他工作实在太辛苦了,脸都比上个月瘦了。心疼完,就拥着他上了餐桌,好酒好肉招待着,准备听他讲八卦。
前两年的时候,小池回老家跟爸妈炫耀自己终于成了网红,能赚钱养活自己了,而且还和韩觉有了合作,自诩半只脚踏进娱乐圈,为了证明这点,他还煞有其事地说了一些圈内的八卦。
什么谁和谁表面上关系好,其实出了镜头看都不想看对方一眼;什么某某影帝突然接了一部烂片,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要偿还早年的一个人情;什么全球闻名的模范夫妻早就貌合神离,私底下各过各的了……各种捕风捉影的流言、隐秘的勾心斗角、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算计,说得十分生动。然而当时他爸妈信都不信,只当故事来听,还夸赞道比看春晚有意思多了。
今年不一样了。去年年末小池工作室脱离了小打小闹的范畴,搭上胡霏介绍的关系,毅然进军网综,做搞笑访谈,接触了很多的明星和幕后,算是把另一只脚也踏进了娱乐圈。当小池他爸妈在电脑上看到自家那猴头猴脑毫无明星像的儿子,竟然和明星聊天吃饭谈笑风生时,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相应的,他们也不再把儿子的话都当故事来听了。勉强可以半信半疑。
一家人就座后,先把电视音量调低。春晚还没开始,声音若有若无的当背影音刚好。
这次不用等小池主动开口,因为他们积极地提前准备了问题。
池爸池妈和小池一样极有分寸,也不为难他,不问古早或过气明星的八卦事迹,只问些最近比较热闹的话题,绝不刁钻。
“翁楠希是不是被什么大老板包养了?”
“网上都在说章耀辉本来是不同意韩觉和章依曼在一起的,但是因为要开电影公司,所以为了利用韩觉,才肯答应他们在一起。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啊?”
小池差点把酒吐回杯子里。
“这都是些什么啊……”小池用无奈的语气说,“翁楠希她自己就已经是老板了,哪里还要被包养啊。而且她生意都是自己一点一点做起来的,都是能查到的东西。
“章耀辉还是很厉害的,现在【艾都影业】搞了一年已经起来了,今年还签了几个名导。去年火的好几部电影就是他们做的。韩觉来也只是锦上添花,哪里要到卖女儿的地步啊……”
小池充分证明了创业的这几年,他绝不仅仅是增长了打扫卫生的本领而已。
小池爸妈点点头,表示儿子说得有道理。然后跟做采访一样,他们开始问下一题。
“下一个问题。”
小池大口嚼肉,来者不拒,觉得自己什么都能答上来。
“网上都说韩觉和翁楠希不是和平分手的,还讲,韩觉就是因为这个分手才抑郁的,前几天还看到有人说韩觉那个日记就是翁楠希泄露出去的。是不是真的?”
小池鼓着腮帮子愣住了。面对爸妈期待的眼神,他懵懵地摇了摇头。
“你这都不知道?”池爸池妈大失所望。而后当场给小池科普,说韩觉以前性格恶劣,但自尊极强,日记是最隐秘的东西,只会给女友看,而当时的女友是翁楠希,所以泄露就算不是翁楠希干的,也跟她脱不了关系。他们觉得这个分析很对。
“这对在哪里……”
“有些事你们圈内人身在局中,所以不知道。”
小池被斥责了,觉得十分荒唐。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医生,而对面不巧坐着的病人,来医院前上网搜了一大堆东西,现在正自己给自己分析病情,还反驳医生不专业。
“韩觉说他是低估的那几年得的抑郁,但很有可能是分手后才抑郁。你看,网上有很多分析的。比如这个……”
小池无话可说。拿起遥控器把电视音量开得很大。
作为网络对战的一线人员,小池当然看到过很多种关于韩觉和翁楠希恋情的猜测。都是屁股决定脑袋。想在一段感情里分对错,本就不怎么现实,更何况韩觉和翁楠希对此事缄默其口,绝口不提往事。唯一可能透露了真相的只言片语,只有韩觉刚复出那年在节目里的感慨,和写在歌词里的似是而非的控诉。然而韩觉的感慨和他的歌词,完全是矛盾的。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
因此,对于这件事人人都有看法,但除了当事人,其他任何猜想都是臆想。有的时候甚至还有另一种情况,类似离婚诉讼,即两位当事人对一件事公堂对质,各自的说辞都有可能并不一致。
所以小池每次看到这样的争辩,都觉得没什么意义,辩不出结果的。小池以前也尝试过,但大多时候都做了无用功。小夏就劝他:有这冲浪的时间,去看点书难道不好吗?
“去看点书吧,别理这种人了。”小池拍了拍员工的肩膀,“多想想今晚第二期的《民宿》。”
员工深吸一口气,关掉聊天界面,把傻比抛却到脑后,精神振奋地投入了工作。
小池回到座位上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思考,为什么韩觉还是翁楠希对过去的事都不提呢?难道是对于那些往事,搁置在身后不作细究,对他们俩来说或许也是一种放过彼此的好事吗?
九点的时候,小夏和倩倩准点到了工作室。
倩倩一来就问大家:“今天晚上有没有谁有约了?”
大家谁也没有举手。
倩倩双手一举:“那没事的就留下来一起过情人节!晚饭我请!不过只能叫外卖噢。还是老样子,大家把想吃的店写在白板上,一人在下面投一票,最后选票数最多的两家订外卖。”
员工纷纷欢呼起来,有人说要吃火锅,有人说要吃法国菜,还有人说要吃上一期《民宿小屋》里姜绮介绍过的蛋挞。大家凑到白板前面各报店名,然后分开去威逼利诱,游说其他同事给自己拉票。
小池跟小夏说,今天从翁楠希那边过来挑事的粉丝挺多。一些是粉丝的挑衅,一些是黑粉挑事。
小夏点头表示能够猜到。她翻了翻微特首页,没翻多久,就看到关注的人转发了一条微特。她用不知是感叹还是赞叹的语气说:“翁楠希是厉害的,看样子她是想把【情人节】这个节日跟她的个人品牌绑定起来。”
小夏屏幕里的那条被转发的微特,是翁楠希发的,内容大意是为了庆祝【情人节】,祝有情人终成眷属,转发抽奖送四位网友各二十四万的【约会活动金】。除此之外还有折扣宣传,是说情人节这天,她的餐厅、服装店、化妆品全场打折。
倩倩凑了过来,看完微特的内容后很纯粹地感叹道:“她脸皮是真的厚啊,这就蹭上热度了。”
小夏笑了笑,让倩倩冷静一点,说【情人节】也不是韩觉发起的。
倩倩说冷静不起来,“我好嫉妒她。”
如今的翁楠希俨然人生赢家。嫉妒她的人绝不在少数,人漂亮,脑子好,演技厉害,人脉深厚,事业还有成,而偏偏像这样被上天宠爱了的人,还特别努力,让无数人嫉妒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羡慕和敬佩。
“别太急着羡慕,”小池看着屏幕里的翁楠希,说,“说不定像情人节这样的日子,她都是一个人过的。”
被小池这样一说,倩倩的确是少了一点羡慕。对她来讲,如果没有爱情的话,那人活着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突然想到,”倩倩瞪着眼说,“除了韩觉,好像就没听到她跟哪个男的走近过,就连绯闻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她自己不想,还是没什么男人敢靠近她。”小夏说完,看到员工们投票投得差不多了,便驱赶着小池和倩倩,“别聊了,赶紧干活先。”
倩倩不爽地切了一声,说刚才就属小夏话说得最多。
小池回到位置,找出综艺名导的节目,仔仔细细地开始分析,学习。自从开始做网综之后,小池再看综艺节目,不再单纯以观众的视角,用好玩和没意思来简单粗暴地下定义了。当他看到有意思的地方,他会想这里为什么会有意思,导演和嘉宾又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当看到没意思的地方,则会想如果让他来处理,他会怎么做。
分析了那么多的综艺之后,他越来越发觉到,嘉宾和导演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哪一边的成功都没法剥离对方单独分析。
双方的相遇需要运气。
王导就是很好的例子。惨败一次后,运气好遇到了韩觉和章依曼,《我们恋爱吧》和《章老师的民宿小屋》直接将王导推上了综艺界明星导演的位置。
小池曾经以为【职场情侣】公开后再上节目,看点除了发糖还是发糖。结果没想到《民宿小屋》第一期展现了太多丰富的看点,小池当天晚上就看了三遍,做了大量的分析。最后不得不感慨,对韩觉和章依曼这两个人来说,遇到王导也是他们的幸运。
小池一整个白天都在做分析搞学习,直到傍晚下班,他才从学习里脱离出来,被一帮男员工叫去娱乐区打游戏。女员工们则围在一起聊天,倩倩正在呼吁大家不要买翁楠希家的化妆品。
时间一点一点过了晚点,但大家吃着不涨肚子的零食,都打算忍忍。他们想晚些时候边看《民宿小屋》边吃晚饭。
大家各自玩闹终于捱到了节目开播前半小时,闹哄哄地点完外卖后,接下来就是忍受着精神和心理上的双重饥饿,等待节目开始。
左等右等,节目终于开始。
开始前有一段广告。小池是平台会员,下意识想把广告关掉。
“慢着!”小夏阻止了他。
小池不明所以,以为小夏饥渴到连广告都不放过。
小夏用下巴点了点投影,小池转头一看,原来投影里在放【红色】的新广告,模特正是韩觉。
背景音乐是国乐,从淡雅到湍急。在音乐里,韩觉先是走在空无一人的古镇里,然后他看到了云。一小团云浮在墙角或者岸边,美好到不真实。他迈开步子去追逐那些云,可惜步伐始终赶不上云消散的速度,每次都没追上。
看着韩觉一次次试图抓住前方的云,大家对这些云赋予了各种意义。好不容易最后一朵终于追上,大家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大家看到韩觉像是突然没了兴趣,把手伸手云里,几下子胡乱挥散,说不出的写意。当他再抬起头时,眼里只有洒脱和释然,仿佛天下之大哪都可去。他不再追云,他就是云。
大家突然从这么一个广告里看到韩觉,感到十分惊喜。
整个广告从画面到意境,从演员到内容都很让人印象深刻。而更让人惊讶的,是韩觉的演技竟然可以这么好,这么自然。
有人笑着说,以后韩觉不会自编自演自导了吧。
小夏说这个可以有,韩觉到时候一定很开心,因为又能省下一笔钱。
大家哈哈大笑,觉得这很韩觉。
在笑声里,节目就要开始了。
这次节目的片头出现在内容前面,还是那一男一女一猫一狗,一家四口。现场有人开始可怜姜绮,说她奴隶一样工作,结果连片头都混不进去。一句【奴隶】足以唤起大家对上一期节目里的姜绮的回忆。
上一期的最后,是姜绮翘首以盼四号员工拯救她于苦海,而镜头定格在一位高僧的局部身影上,留了悬念。
第二期开头就揭开悬念。镜头一点点移动,终于完整地罩住了宋寅那张和脖子混为一谈的大脸。
尽管宋寅神情肃穆,念经盘串,很显虔诚,但人类只要一胖就显得形迹可疑,大家觉得宋寅并不能把姜绮从苦海里拯救出去。事实也确实如此。姜绮独自被章三戏弄了半天,等到宋寅后,觉得宋寅就算不敢和董事长作对,至少也可以牵制一下章三吧?宋寅嘴上说着“善哉善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结果让他干点活的时候,他就推来推去,理由很多,一会儿说自己刚来,需要休息,一会儿说自己消化不良,需要锻炼。锻炼就锻炼吧,姜绮收拾好活之后过去看他是怎么个锻炼的,结果就发现宋寅和韩觉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两个人躺着聊天,十分新颖的录节目方式,好不惬意。姜绮难以置信地质问宋寅,这是什么锻炼法。他说他在打拳。姜绮问打哪门子的拳。他回答睡梦罗汉拳。姜绮哇啊啊啊地跑开,结果被章三嚎叫着追了过去,姜绮声音猛然尖锐,并跑得更快了。
第一组客人是四名男大学生,住同一个寝室,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分开前就想借这次机会来个毕业旅行,于是填了申请,运气不错,刚好被抽中了。
韩觉仔仔细细地给他们介绍了一遍屋子的家用设备、不能容忍的生活习惯以及一日三餐的时间安排,最后问他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其中一个举起了手,问韩觉:“怎么才能追到章老师这样完美的人?”
章依曼听完就笑了起来,一边表示感谢,一边等着听韩觉如何回答。
韩觉摇头表示:“你这个问题太难了,还不如问我怎么赚到一千万比较容易。”
另一个人顺势举起了手,问:“那怎么赚到一千万比较容易?”
韩觉表示这个简单:“很简单。存银行两个亿,吃利息。”
众人一齐缄默。
章依曼到底还是心善,不忍心客人感到为难,于是轻拍了一下韩觉,要他对客人友好一点。
韩觉只好放缓态度,和颜悦色地说:“拍一部电影也可以赚一千万,不难。”
四位大学生连忙表示自己已经没有问题了,就算有也不会再问了。
这个小插曲之后,客人也放缓了紧张的心情,已经了解到章老师果然如传闻般可可爱爱,心地善良;韩觉果然冷漠都市男,让人害怕;姜绮果然,果然,“果然很会洗碗。”
“我怎么就很会洗碗了?!”姜绮情绪十分激动,差点把抹布往人脸上糊,“因为我在这里地位最低,所以才一直轮到我洗。”
大学生们低头,说其实他们也可以洗的。
“不用,”宋寅说,“这是看点,你们如果洗了碗,看起来在帮她,其实是害了她。”
大学生们恍然大悟。
厨房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细听,有两种声调,一种是姜绮拿着海绵猛擦瓷碗的声音,另一种是她咬牙切齿的磨牙声。
“唉,”宋寅还是有点良心的,内疚地给姜绮倒了一杯饮料,说,“明天我洗,明天我洗。”
姜绮终于开心了一点,快快乐乐地收拾好了餐桌和厨房,十分容易满足。
然而到了第二天,宋寅建议大家去下馆子吃点特色菜,韩觉和章依曼表示这个建议不错,迅速采纳了。
姜绮心有不甘,但也没办法,只能等晚饭时让宋寅兑现承诺。
万万没想到的是,宋寅下午的时候就要走了,走之前还送了姜绮一个礼物——一双粉红色的橡胶手套。并安慰道,一个人只要有胆识拒绝社会要他干的事情,他便可以过上按自己意愿过的生活。“你,学到了么?”宋寅最后这样问姜绮,姜绮理所当然地没有回答,只是失神地望着宋寅,让他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面对着晚餐后的杯盘狼藉,姜绮果然戴上了手套,辛勤地开始了劳作。
姜绮在厨房对着摄像机碎碎念,不断希望接替宋寅的四号员工能是个善良的人。
巧的是,这时四号员工悄然出现。
节目组良心发现的没有在这里设置悬念,大概是清楚,把答案公开更能吸引观众的观看兴趣。
因为这次来的四号员工是黄进。
这一期节目到这里就结束了。小池他们看得意犹未尽,但总觉得搞笑的部分多了,而恋爱撒狗粮的部分略少了一些。
大家一边交流着,一边等着节目把字幕放完。
因为上一期字幕之后有彩蛋,这次大家也试着等等看。最后果然等到了彩蛋。大家立马欢呼一声,然后安静下来。因为彩蛋的内容依旧是一首歌,一首韩觉的新歌。
韩觉穿一件灰色外衣,坐在话筒前面,周围很暗,只有他头顶有一盏灯从斜上方打下来。
小池心里想:果然,王导手握韩觉这大杀器,就算是每期公布一首韩觉的新歌,这个节目的收视率也一定低不到哪里去。
韩觉在电脑前挑着歌,样子十分随性,唱什么歌都是临时决定的。比如“现在外面下着雨,我就……唱这首吧。”然后嫌弃小样音质不好,便不把伴奏外放,而是直接拿了一把吉他过来,要现场开唱。
【灯光也暗了,音乐低声了,口中的棉花糖也融化了
窗外阴天了,音乐低声了,我的心开始想你了……】
小池他们整个工作室的人都静静的听着。听完这首叫作《我真的受伤了》的歌,所有人就像淋了一场细雨。
歌唱完节目就是真的结束了,按照团建惯例,男员工只有送完女员工回家才算下班。
小池不用送谁,直接开车回到了家里。一路上车子慢慢地开,也没放什么广播和音乐,因为他的脑海仍然在轻轻回荡着琴声和韩觉的歌声,刚才听过的旋律一直飘着不肯落地。
要是早点出音源就好了。小池这样想着,来到了家里,洗漱后正准备睡。结果睡前看了一眼手机,看到聊天软件的工作群里正疯狂涨着留言数。
小池疑惑地点进去一看,发现大家一个个都很激动,就跟过节一样。
啊,凌晨已经过去,所以是二月十五,章老师的生日,确实值得激动啊。小池恍然大悟,随后也想上去发个表情包凑个热闹,好体现作为领导的随和与平易近人。结果他慢慢发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大家似乎在讨论音乐……
【《一丝不挂》这词写得真是绝了啊!】
【大家快去听《烂泥》!】
【我不允许还有人没听过《天黑黑》】
【我要被气死了,《红玫瑰白玫瑰》就不能拆能两首发吗?!!!】
【……】
大家讨论的歌小池都没听过,他惊讶地以为大家集体爬墙爱上了别的歌手。
正当他想质问大家的时候,就看到倩倩冒泡发了一句话:【我之前还在想要是有音源就好了,结果凌晨一过就来!我要把《我真的受伤了》循环一百遍!!!】
怎么连倩倩也……等等,《我真的受伤了》这不是《民宿小屋》最后彩蛋里的那首歌吗?
小池想到了一种可能,激动得浑身颤栗。他连忙退出聊天,去微特里搜歌名,搜韩觉,结果发现凌晨的微特一点都不减白天的热闹,无数营销号的小编都被叫起来加夜班。
只因为韩觉做了一件事。
在二月十五的这天,韩觉把十一首新歌公开发到了网上,声称他从学习歌曲创作以来,写过太多悲伤的歌了,歌里里面有自己的故事,也有其他人的故事。但如今他有了一生的最爱,他觉得自己以后不会再悲伤了,所以今后也不再需要悲伤的歌安抚心灵,索性就都放它们出来,供大家免费下载。尽管只是小样,但依然希望大家听完得到哪怕一点点的慰藉,振作起来,不要放弃爱情。
无数网友和粉丝们都被炸起来了。
小池看完韩觉的微特之后,也激动地觉得韩老板这事做得当真大气。他之前还以为节目狗粮部分的减少,是因为感情平稳了淡了,没了激情,原来大招藏在这里。十一首歌竟说放就放了,而且看群里的评论,似乎每首歌都质量不俗。这难道就是天才的任性吗?
如果是的话,小池还真希望韩觉能多任性几次。
小池喘着粗气循着下载地址过去,面对那些新歌们,他就像个饿了很久的人突然看见佳肴。
《缠绵游戏》、《只爱陌生人》、《一丝不挂》、《天黑黑》……都在这里了。
小池做好了彻夜听歌的打算,然而听着听着,猛然听到了一些沉重的字词,他的脑子里不自觉就出现了除夕那晚爸妈跟他说过的流言八卦……
小池摇摇头,继续听。等到整个十一首都听完了一遍,小池已经从躺着变成了坐着,还拿来了纸笔。这些音源小样没有歌词,听众得像听磁带那样自己猜。等到听完了三遍,他的纸上已经写了很多东西。他把这十一首歌默默分做了两堆。一堆是五首,另一堆是六首。
回想着这五首歌里的歌词,小池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心脏砰砰地跳。他不知道自己的发现是否算是荒唐。
第693章:油腻的中年
《一路有你》的高收视播出,有让几近退休的老父亲们事业回春,让志于唱歌的年轻星二代未唱先红,也让章依曼的魅力传递到中年年龄段以上,但要说真正收益最大的,还得是章耀辉。
章耀辉原本只在圈内闻名,节目过后火出了圈外,经历事迹和履历一放,几乎就是言情小说走出来的人,就连单身都单得那么主角模板,属于了解得越多,惊喜就越多的宝藏,于是迅速成为五十岁以下妇女心中的男神,甚至还有了在野的粉丝后援会,名气完全不亚于二线明星。
寻常中年男人骤得百万千万人的关注后,难很不变油腻。而章耀辉却保持住了本心,或者说根本没在意这些虚名,把目光放在事业上,带着【艾都影业】一连搞出几个大动作,声势很大,也很成功,一年下来,虽说没能到达最顶层十大电影制作公司的成绩,但已然位列第二梯队,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足以威胁到十大的地位。
而做出此番成绩的章耀辉,横跨音乐和影视,成为了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权力新贵。每当出席晚会酒宴,身边围着的人总是最多,即便是在角落进行跟人进行私下会谈,他的一举一动也时刻被人关注着,稍有可乘之机便会厚着脸皮毛遂自荐。
在一场由华夏三大院线之一主办的酒会里,章耀辉端着装饰多过品尝的陈酿好酒,躲在角落里正跟人在聊。不远处,一些人望向这边的眼神,一半炽烈,一半警惕。
“一共十一首歌里,五首歌就有问题,这个比例还是太高了。联系能力稍微丰富一点的人,就可以把那五首歌串成一个故事,细节可能不同,但基调都指向一个可能。”章耀辉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嫌弃韩觉做事不牢靠,如果早早问过了他的建议,他一定会建议保险起见,至少要放个二十首才行。
“这不是什么问题。”站在章耀辉对面的人喝水一样喝了一大口酒,举起面前的酒杯,说,“事实通常只有一个,但描述事实的方法可以有很多个。就像看到半杯酒,可以说它‘还有半杯’,也可以说‘只剩半杯’,根据表现手法不同,客观事实能变成支持不同论点的主观论据。韩觉那些歌词当然也可以摇身一变,被说成是敏感细腻、共情能力过强、用情专一。”
章耀辉说:“你倒是很熟练啊。”
“我以前是个记者。”夏原放下酒杯,啧啧嘴,回味了一番佳酿的味道。她虽然一身正装,款式却很中性,配上口红和短发,即便是最轻佻最见识丰富的玩家,此时也不敢占她的便宜,无论是口头上的还是肢体上的。
如果说【艾都影业】去年是以量取胜,靠赢多亏少跻身影视圈第二梯队,那么【火种】则是靠着爆款精品,百分百的胜率成为另一匹黑马。《黑镜》暂且不提,一部《暗网》一部《网络谜踪》的收益,完全抵得上其他绝大部分电影公司忙活一年的收益。
当章耀辉和夏原这两匹黑马公司的代表走到角落商谈时,晚会至少有一半的人把这件事暗暗记在了心里,猜测他们在聊什么合作。但其实他们只是在聊韩觉,以及章依曼生日那天之后发生的事而已。
几天前是章依曼的生日。
一些有名气的明星生日当天,网上经常能刷到祝贺的转发,有其他明星的,有营销号的,也有粉丝个人的。一部分网友对此会不耐烦,心想明星生日又关他们屁事啊,只觉得那几次三番出现首页的面孔很惹人烦。
但在章依曼生日这天,他们丝毫不觉得自己被打扰。
因为韩觉那天为章依曼庆生,一番浪漫发言后,将十一首新歌的小样传到网上,供人免费下载和欣赏。尽管华夏时间才是凌晨,但网上依然冒出了各种声音,有的祝福,有的夸赞韩觉大手笔,有的艳羡章依曼,有的直接圈了《歌手》总导演阑海的微特,质问他是干什么吃的。
阑海半夜三更竟也没睡,哭着回复说他也很委屈,他邀请过韩觉但是没能请到,他其实恨不得把人绑去节目。然后阑海开始一会儿称赞歌曲写得好,一会儿立马哭诉这些歌要是在《歌手》上唱该多好多好……
早上的时候,那些明明没参与打榜的新歌们,已然出现在了各国的新歌榜单上。到了下午则更疯狂。林芩和陈湛在微特上玩笑似的问韩觉能不能翻唱这些歌,然后章依曼代替韩觉回了句:【可以。韩老师非常欢迎大家翻唱。】
仿佛鲨鱼闻到了血腥味,其余歌手们纷纷嗅着味道现行。韩觉已经很久没有帮章依曼以外的歌手写过歌了,他们望眼欲穿却求路无门,几次自荐却总是被挡下,连人都见不到,十分苦恼,想刷脸都没有办法。
眼下却是个很好的时机。
无论咖大还是咖小的歌手,都开始先祝上一句章老师生日快乐,表达一下韩觉的某首歌曲,然后使出浑身解数开始翻唱,像是在考核,也像在展示,歌里歌外都是【这首歌我唱得最好,请务必把这首歌交给我唱!给我!】
手快有手慢无,十一首歌很快被瓜分完了,后来者不甘放弃,开始重复翻唱,以致于一首歌就有好几个翻唱版本。当然它们都不难听,因为难听的也不敢传上来。
这简直成为了歌手和粉丝们的盛宴。
而韩觉和章依曼这对情侣,也几乎成为了音乐圈所有歌手的共同朋友。
对于很多网友来说,这大概是他们见过的最热闹的一次明星的生日了。但他们对此很难厌烦得起来。如果每次明星生日都能听到免费的上好作品,他们巴不得每天都有明星过生日。
韩觉的新歌明明都是悲伤的,但悲伤的氛围并不浓重。就像韩觉说的,之所以唱苦情歌,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再唱它。所以听着这些歌,大家更多的还是祝福这对神仙眷侣。《我恋】【职场情侣】的片段又被拎出来死命转发,两期《民宿小屋》也跟着火到了国外。
当然,也不是没人注意到那些歌的消极歌词,尤其前一天还是另一个人气女星翁楠希的生日。但这样的声音相比主流的祝福和惊叹,实在是小到了极点,远不成声势。
章依曼生日的第二天,韩觉工作室又放出一条猛料,声称工作室的电脑遭到黑客入侵,被盗走了专辑《离家出走的人》的混音档案,事后黑客勒索五百万华夏币。
韩觉工作室对此发表了声明,说自家老板韩觉并不买黑客的账,然后直接公布了专辑素材,依然是供人免费下载,但人们也可以花钱买,只不过【收益将全部用于慈善】。
声明一出,韩觉再次收获赞誉一片。前一天刚在网上结识的【朋友们】,仅过了一天,就自发地帮韩觉声讨起黑客,说韩觉这事做得大气。《离家出走的人》直接重返【风云榜】前十,《暗网》的网络点播量和《网络谜踪》的票房也开始上涨。
连续两个大动作过来,歌词问题仅剩的那点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走。一些疑神疑鬼的网友就算觉得不对劲,也鲜能猜到真相,他们只是觉得韩觉可能是炒作或者作秀,还可能是自导自演,根本没有什么黑客。
元宵那天,章耀辉从女儿那里听到事实的真相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一是这事事关韩觉的职业生涯,而韩觉的职业生涯如何并不关他事。二是之前表示过同意,现在反悔肯定是来不及了。以他对女儿的了解,他刚说完反悔的【反】字,傻女儿很有可能偷户口本跑路去结婚了,更坚决一点的话,还可能未婚先孕大个肚子回来,让他无话可说。
最后章耀辉只是问了这件事她跟韩觉能不能解决,而章依曼说他们两个能解决,章耀辉沉默片刻,就决定不管了。
这是女儿和韩觉在一起的第一道磨难,如果他们想要携手走到最后,这样的磨难是不可避免要经历的,没有捷径可走。对于今后的日子,他要习惯,他们也要习惯。他只能默默看着,从旁提醒几句。
“现在形势不错,暂时没人点出歌词的问题。黑客狗急跳墙有可能会点出来,但对付黑客不难,只要控制住发声渠道,接下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冲热搜造舆论都是纯劳动密集型产业,黑客单枪匹马要黑你们是搞不起来的。所以你们接下来真正要防的不是黑客,”章耀辉看着夏原提醒:“是那些打算借黑客的皮,浑水摸鱼打算落井下石的人。”公关形象维护从来都是一件专业的事。章耀辉在职业生涯里搞倒搞垮过不少人,论心黑手脏,控制网络的声音,他是专业的。
夏原入行这些年当然听过章耀辉的传闻,现在听章耀辉讲怎么观察风向,颇有一种顶级罪犯在教警察怎么抓坏人的感觉。她点点头,说:“张近山也是这样说的。”
“张近山。”章耀辉勾了勾嘴角,是在笑,但显然不是赞赏的笑。
“怎么?认识他?”夏原问章耀辉。
章耀辉抿了一口酒,以免脸上笑容扩大。“稍微听说过。”
这不是能力上的看不起,仅仅是际遇的感慨而已。
张近山手把手带出【金沙】的台柱,能力自然不差,几次运作都有亮点,整个职业生涯只栽倒过一次。章耀辉自然听说过他,但没怎么放在心上。真正让章耀辉记住这个人的原因,还得是张近山栽倒的那次。因为罪魁祸首是韩觉。
帮对手买黑热搜这样的操作,圈内并不怎么能见到,通常只存在于圈外人的幻想里。
因为这样首先保密性不足,极其容易翻车。一件事只要经手的人一多,保密程度必然就越来越低。无论是沟通,走账,还是报销,都会留下证据,证据只要流出一次,就足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次还贵,有这闲钱花哪里不好,给对手做流量是多想不开,黑红也是红,只要出个好作品或者做点改变,完全可以调转风向把流量消化掉。和资敌没什么两样。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么做没什么收益。大家同在一个行业吃同一碗饭,就算不跟这人竞争也会跟那人竞争,这个圈子永远都有新人挤进来,永远都有对手。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大家在圈子里混,比的就是看谁沉得住气,犯得错少,比谁运气不好犯了错还被抓住曝光闹大,最后再比谁团队厉害,能把黑得洗白。
除非一个不差钱的人跟某个明星有私仇需要解决,才会选择损人不利己的方式整人。
张近山和韩觉之间就是有私仇。
当章耀辉知道张近山要整韩觉的时候,他也以为韩觉要完,电影上映之时就是韩觉的死期。因为听闻韩觉冒然去拍电影,只要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看好,而且是越分析越不看好,毕竟韩觉的过往实在和好电影沾不上边。然而事情的结局却让人大吃一惊。韩觉竟然超出所有人预料地拍了一部还算不错的电影。张近山做了这么多,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最后不仅浪费了资源,成就了韩觉【天才】的名号,还惨遭泄密,赔上了前途,让【金沙】又一次成为了放跑韩觉的蠢货,只得被送去养老部门养老。
章耀辉不止一次地感慨,如果没有张近山这个倒霉鬼的话,韩觉的人生或许真的会很不一样。默默地拍电影,拍完默默地上映,根本不会有多少人去看。
“说实话,张近山是不是早就是你们的人了?”章耀辉问夏原。
“不是很了解。”夏原不明白章耀辉的意思,但直觉感到章耀辉这个问题不怀好意,于是回答完后,紧接着说起了别的话题。“韩觉要拍新电影了。”
夏原之所以会说上这么一句,是因为自从韩觉和章依曼在一起之后,按照默契两边的公司成为了天然的盟友,所以会进行一些资源置换,电影的角色和投资就是其中之一。
“新电影,”章耀辉好奇地问了下去,“什么类型的?”
“纯爱,文艺片,预算六千万。”
“剧本呢?”
“还在写。”
“那等看过剧本再说。”章耀辉并不因为导演是韩觉而盲目进行投资。
“好。”夏原点了点头,对此没什么异议。
章耀辉眼见和夏原聊得差不多了,看了看远处等着跟他的人们,正打算告辞要走。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听到一个消息,有人要弄你们。”
但看着夏原平静的表情,显然是已经知道了。
章耀辉对这件事有所耳闻,【火种】于去年开始就遭到某老牌公司的觊觎,【火种】不同意卖出股份,也不愿意受人牵制地合作,于是拒绝。拒绝后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让人松懈,以为没事,但报复体现在了《网络迷踪》上面,起先是遭到恶意评分,上映后某院线排片低于同期其他电影,之后影评被买稿抨击,尽管这些问题都被《网络谜踪》不容置疑的内容给抗住了,但老牌公司之所以可怕,怕就怕在老牌这两个字,接下来再死扛,绝对会有其他手段在逼迫【火种】妥协。
寻求破局的可能。这也是夏原今天出席晚会的原因。
“有时候你要求别人给予的帮助越多,你拥有的支持者就会越多。因为那些付出了心血支持你的人,其实是最希望你成功的人,因为他们害怕自己心血打了水漂。伟大的事业就像伟大的战争,只要做出了牺牲,就需要步步作出牺牲。”夏原的眼神里有着垂钓者的从容,仿佛下一句就要说都在计划之内。
“都在计划之内。”夏原说。
“不错。”章耀辉赞赏地看了一眼夏原,丝毫没有【艾都】也算是支持者之一的恼怒。
夏原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能够明白不吝于向人启齿求助是所有权力游戏中的高级玩法,这样的人是不需要他的担心。
如果自己的女儿有这么聪明的话……
章耀辉晃了晃脑袋,赶紧把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出脑海。
“你们拍两部电影就遇到这种狗屁倒灶的事了,音乐圈那边只会树敌更多,再加上早年的历史遗留问题,你比他聪明,有空提醒他多小心点。”章耀辉跟夏原讲。
夏原虽然点头,但很疑惑:“也就打个电话发个短信的事,你为什么不自己跟他说?”
“我怕自己来说的话,会越说越多,从说教变成指手画脚。到时候就是油腻中年人了。”章耀辉笑了笑,准备转身。
告别夏原之后,章耀辉回到名利场的中心,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又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谢绝了另外几个大佬的后续活动,章耀辉带着微弱的酒意回到了家里。
除了三天前元宵那晚,家里的夜晚早早亮着灯,此外已经有近半个月的日子,每晚都是黑漆漆的家在等着他。今天也不例外。
看到那院子里定时亮起的路灯,再看到里面黑漆漆的屋子,章耀辉后知后觉厌恶起到点回家的习惯。
闺女去大理之后,他也尝试过夜不归宿,但实在待不住,只能回家。
因为……
万一傻闺女突然半夜三更想回家了呢?
万一傻闺女已经在家里了,准备悄悄给我惊喜呢?
章耀辉这么想着,然后在每个夜晚回到家里。
下车,进门,开灯,章耀辉懒洋洋地换上拖鞋,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外套随手丢到地上,袜子用脚踩下来,然后踢毽子一样踢开。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酒,再拿几个下酒菜,直接走进书房。坐下,打开灯和电脑,下意识弹出一根烟就要点上,但捏了捏,最后还是将它放了回去。平时香烟数量被严格控制在一天五根,现在没了闺女的管制和唠叨,再抽起烟来只感到空虚和没意思。
喝上一口酒,章耀辉等电脑完全打开后,便立刻投入了工作。没有闺女在,电视是懒得看了,所以只能靠工作打发睡觉前的这段时间。等时间到两点了,章耀辉才回到房间上床睡觉。他知道,等第二天醒来,简单吃点路上买的早餐,然后开始重复一天的开会,工作,应酬,开会,工作,应酬。
章耀辉没去记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毕竟过一天和过两天三天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没有闺女在的独居日子而已。
……
某一个早餐,章耀辉感觉自己是被晃醒的。
睁开眼,除了看到那洒进房间的明媚阳光,他还看到坐在床头一脸焦急的傻闺女。
章耀辉迷迷糊糊地发愣,一时间还在想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爸爸!出事啦!”章依曼似乎想伸手拍拍他的脸,但好歹还记得自己眼前这个人的亲生闺女。
然而下一秒她看到章耀辉竟然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她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掌。
“爸爸,不要睡啦!”章依曼拍了拍爸爸的脸,“大叔出事啦!”
“嗯?!”章耀辉猛地睁开眼,喜上眉梢,满眼惊喜。
“哎呀!你在高兴什么呀!”章依曼恼得狠狠拍了下章耀辉的肚皮,跟拍鼓一样。
章耀辉痛苦地噗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现实,而他眼前的闺女也的的确确回到了家里。意识到这一点后,这世间除了闺女未婚先孕这条消息以外,其他什么事都不能阻止他感到幸福和快乐。
“太好了!”章耀辉笑着傻乐。
章依曼脸色渐渐不善。
“我不是高兴那个……”章耀辉急忙解释,“你刚才说韩觉那边出事了是吧?”
“嗯嗯嗯!”章依曼连连点头。
章耀辉拍了拍闺女的小脑袋。
“你啊你啊,以后没有爸爸在边上的话该怎么办呐。”章耀辉竭力抑制着几近失控的苹果肌,笑着叹出一口气,然后双手一撑,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宛如一只猛虎从沉睡中苏醒,心情十分高兴,想见点血。
第694章:像大人一样
章耀辉这几日沉溺工作,虽说对韩觉的状况留了几分注意力,但没太放在心上。
因为歌词也好,抑郁也罢,说到底都是旁人的主观猜测,拿不出证据的事怎么说都行。只要韩觉那边的团队不犯什么蠢,基本上不会出什么事。章耀辉也就没必要一直盯着关注。
事实上,事情的进程也一如章耀辉所料地顺利。
韩觉把歌曲和专辑素材公开后,网上大多都是正向的报道。夸韩觉真性情,骂黑客真缺德。后来网上一度出现了几个自称黑客的人,但最后全都惨遭扒皮,证实了是哗众取宠的小丑。章耀辉甚至怀疑这些“黑客”其实是韩觉这边的演员,目的是拉低网友的耐心,让真正的黑客无论是自证还是使坏都变得更艰难。
要说坎坷还是有的。韩觉那几首歌里不积极的歌词还是惹来了些许麻烦。无论哪个国家哪种制度都不缺打着【为了孩子好】的旗帜到处管事投诉的家长,他们孜孜不倦地打电话,一度还上了新闻,然而由于韩觉【主动招供】的行为,在公关的操作下,就被解读成了自我救赎,是积极的象征,是正能量。那些被狗粮贿赂的网友们也很相信这样的说法。于是,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对手和同行们都来不及落井下石,危机就已经消弭不见了。
“但是昨天就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说自己是大叔的好朋友,然后把歌词的事情又拿出来说了!”章依曼语气焦急地给老爹更新咨询,手上麻利地削着一颗苹果。
“然后呢?”章耀辉一边等着女儿给他削的苹果,一边回想昨天最后一次看韩觉的消息。那时有关歌词的风向还很安全,是有“圈内人士”听了《女孩儿与四重奏》后,大胆猜测韩觉这些歌其实是为了给章依曼在《歌手》演唱而准备的,所有翻唱过这些歌的歌手们,最好要做好被拎出来对比的心理准备。底下评论哀嚎一片。其他的章耀辉就没看。
“然后……你看。”章依曼把一盘苹果和一个平板,放到了章耀辉的身前。
章耀辉叉起一块苹果咬出清脆的声音,点开眼前的平板。平板点开后,入眼就是一条微特,章耀辉看着这条微特,咀嚼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慎重,眼神也越来越清醒。
【我是韩觉很好的朋友。虽然我们吵过一架之后就很少联系了,但有些事我憋了很久,实在不吐不快。】
网上像这样的【我是xxx的好朋友】一搜一大把,大多数都是在编故事。但这人不同,这人公开了一些韩觉和翁楠希的合照,都是网上从未出现过的。那时韩觉还没复出,翁楠希也没成名,面貌上都很稚嫩年轻。在照片里,经常有同一个人站在韩觉和翁楠希之间,被发这条微特的人标注了【本人】,证明了他真的是韩觉和翁楠希共同的旧友,能知道很多很久以前的真相。
【……很多人觉得,阿韩能有今天,都是翁女士的功劳。我在这里要说句最最真的真话:不是这样的!朋友们!】
【大家以为他们感情很好,其实不是的。我作为旁观者和见证者,看得太清楚了。他们虽然谈了恋爱,但就像阿韩最近发的那首《缠绵游戏》里讲的,从头到尾只有阿韩一个人是认真的,翁女士只是在玩弄他的感情……他们后来分了手,在我眼里一点也不奇怪……原本我是不想说的,但阿韩那些歌发出来之后,我感受到了他的委屈,实在太心疼他了,所以特意说几句公道话……】
【……翁女士情史丰富,在她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就精于此道,私生活什么的我不作评判,但她成名前吃的、穿的、喝的、用的、甚至就连住的,都是从她男朋友那里来的。她的男朋友常常负担不起她的高额消费,一旦没钱了,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物色下一个人形钱包……这是人品上的问题……《烂泥》写得过于浪漫了,阿韩跟翁楠希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毫无保留地献出了所有,但最后还是……】
章依曼坐在章耀辉的旁边,满眼的“怎么办怎么办”,希望爸爸能够给出方法。
章耀辉看完后,放下平板,手指在餐桌上轻轻敲着。“嗒嗒嗒嗒。”不知敲了多少下后,某个时刻,手指突然停住,他一脸凝重地吐出一句话:“没办法了。”
章依曼面如死灰。
“只能找人把他杀掉了。”章耀辉皱着眉头。
“杀掉……”章依曼呢喃了一声,但很快意识到章耀辉是在开玩笑,脸上冒出不知是气还是喜的涨红,拍了一下章耀辉,嗔怪道:“爸爸!”
章耀辉摸着肩膀被打的位置,咧着嘴回味这熟悉的疼痛。趁女儿还没彻底生气,使出全力,章耀辉说着“不开玩笑不开玩笑了”,干起了正事,翻着几张照片,说:“表面上看着是在帮韩觉控诉,实际上是在搬弄是非煽风点火,手段不怎么高明,有点理智的人都能看出来,但是很有效。这些文字倾向太明显,煽动性太强,说的都是能挑动观众兴奋点的内容,确实是有点麻烦。”
章依曼连连点头,说韩觉那边也是这样讲的。
章耀辉指了指照片里被微特主标注出来的人,摇头道:“这个叫李泽彬的,只是一个局长的儿子,底子还不怎么干净,敢这样大摇大摆地跳出来,如果不是自作聪明在犯蠢,那就是背后有人在指挥了。”
“你怎么知道的?!”章依曼睁大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你怎么知道他是局长的儿子?”
“基本功。”章耀辉说。若在以往,闺女的惊呼他总能感到受用,但这次却不一样。
人们觉得娱乐圈水深,总免不了认为这个圈子是某些特权阶层的游乐园。章耀辉清楚这样的说法尽管过于夸张,但阴暗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以【艾都】在业内的地位,自然不必像小公司小艺人那般对特权阶层谨小慎微,但也免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平时送个票、让艺人在私人宴会上商演,都是常有的事。
章耀辉对女儿宝贝得不得了,为保驾护航,他做了很多功课,其中就有把魔都所有局长职位以上官员及其亲属的资料都记在了脑子里,并按潜在危险程度做了个划分。
李泽彬是去年随着他爹的升职,从而出现在章耀辉【待观察】名单上的。
玩改装车,弄俱乐部,经营酒吧,在某家【四位一体】的汽车店有股份,也掌控一家经纪公司和一家影视制作公司。从资料上看,简直是一个人脉广阔,并且在事业上有所野心的青年才俊,但章耀辉没几下就摸清了李泽彬是个什么货色,将他打到【危险】区后,叮嘱女儿以后不要和这样的人来往。
“有说过吗?”章依曼一脸茫然,显然当时没有把她爹的话听进去,“不记得了诶。”
这很正常。已经把所有心神都放在韩觉身上的章依曼,对这些装模作样的人一点都不感兴趣。就算章耀辉什么都不叮嘱,她也不会浪费一个脑细胞去记这些人的名字。
章耀辉冷哼一声,问:“韩觉那边呢?他怎么说?真是朋友?”
章依曼讲:“以前有过来往,但早就不是朋友了。大叔说自己以前是智商低下,不怎么懂事,所以才跟那些人混到了一起。他也很懊恼的。”
章耀辉从鼻子里发出呵呵的轻笑。
“快点想办法啦!”章依曼气势汹汹地绕到她爹身后,手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十分狗腿地开始捏肩膀敲背。
“唔,不急……唔,我想想,我想想,马上想出来了……”章耀辉久违地享受着闺女的服务,身心一起得到放松,希望借此机会能多享受几分钟。
章依曼默默按摩,然而见老爹迟迟不再说话,并且大有睡着的趋势,她气得咬牙用力了几分。
“哎!知道了知道了。”章耀辉缩着肩膀求饶,拿出手机,跟女儿说:“舆论公关我就不插手了,韩觉那边应该有自己的计划。”章耀辉说完打出了几个电话,是托人去查李泽彬的账,再向道上的人打探有关李泽彬最近的传闻和动向,准备把问题的根源找出来,看背后都有谁的影子。
章依曼看到老爹干了几件人事,又开始力度适中地敲起了背,“他会不会是跟大叔有仇,现在报复来了?”
“说不,定是跟,翁楠,希有仇。”章耀辉眯着眼睛,被敲得说话声一颤一颤的,“还有可能,他跟,两个,都,有,仇……”
章依曼惊讶地“咚”一声擂在章耀辉的背上。
章耀辉从椅子跌到地上。
“啊呀。”章依曼慌忙地扶起爸爸,先发制人:“多大的人了,怎么坐都坐不稳的!”
章耀辉生气了,躺地上不肯起来。
“然后怎么办啊?”章依曼毫无芥蒂地坐到了爸爸身边的地上,继续追问。
“就像你刚刚那样,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啊。”章耀辉面无表情地盯着闺女。
然而章依曼却一定不好意思都没有,她只是无比遗憾道:“大叔记不得很多事了,就算先发制人也先发不起来。”
章耀辉冷静且客观地评价了一句:“真是废物点心。”
“那是因为生病啦!”章依曼为爱人辩解。
章耀辉不置可否,坐回到椅子上重新拿起平板,划到微特的底下,看评论。
【可以可以,人设彻底崩了。】
【突然发现!《烂泥》、《白玫瑰》、《一丝不挂》、《黑暗中漫舞》都有跟死有关的歌词啊!不会真是有因为翁楠希自杀过吧?那我们韩傻叫是真的有点傻了!!!(哭)】
【韩觉得喜欢翁楠希到什么程度才会写出这些歌啊(突然有些心疼章老师……】
【我早就知道翁楠希不是什么好人了!看到边上的朋友一个个特别迷她,我简直气得要死。几年前“藤蔓”里早就把她扒过了,她同学都出来作证了,但是翁楠希太能公关了,现在帖子都被删得找不到了,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记得。】
【太精彩了!等一个反转!(西瓜)(西瓜)(西瓜)】
【……】
有路人的围观和叫好,有韩觉粉的喊冤和心疼,当然也有翁楠希粉丝呼号和咒骂,但其中呼吁冷静的比例太小,声音太过微弱,咒骂的声音又被揪出来群嘲,使得翁楠希连同粉丝一整个的形势都很危险。
明星做品牌,个人形象等同于企业形象,现在她的形象被不断做坏,势必波及到她创立的产业,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背后的利益集团,肯定是要用尽所有手段来挽回形象的。
章耀辉对女儿严肃道:“到时候他跟翁楠希那边开战,你不要掺和进去。”
“我怎么可能不掺和进去啊,”章依曼光明正大地喊了一声,“我是他的女朋友和未婚妻啊!”
“什么未婚妻?!什么时候……”章耀辉差点又要跌到地上。他深吸一口气,止住注定没有结果的争论,打算先解决可以解决的主要矛盾,“你掺和进去干嘛?你什么斤两自己不清楚吗?”
“我有爸爸在嘛!”章依曼笑嘻嘻地俯身抱住章耀辉,拧着章耀辉的脖子晃啊晃的,撒娇。
章耀辉面对女儿的撒娇必杀总是很难坚持自己,再加上现在脖子有被拧断的可能,他理应答应才是,但今天这件事涉及到女儿是否受伤的问题,章耀辉坚决不肯退让。
那条微特下面的评论,都已经有人揪住《红玫瑰》和《一丝不挂》的歌词,说章依曼是替代品了。以他的经验来看,之后韩觉自杀未遂的事迟早也要被发现。等到事态升级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那时再难听的话都会出现,只要在漩涡之中,就没人能够幸免。
所以面对章依曼的撒娇,章耀辉用沉默当作回答。
章依曼大概也是明白了老爹的态度没有缓和的余地,于是安静片刻后,松开双手,坐到了章耀辉的对面,用一种成年人对谈的姿态,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怕受伤。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如果要跟大叔在一起,有些伤是躲不掉的。但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有些事不是有心理准备就可以了的。”章耀辉的潜台词是不认为女儿有转伤痛为养分的能力。
面对爸爸的质疑,章依曼没有再大呼小叫,她只是望着章耀辉的眼睛,平静地陈述:“我已经跟大叔那边约好了,翁楠希那边交给我去处理。”
“你想怎么处理?跟她打一架定输赢?还是跟上次一样吵一架?”章耀辉哂笑,笑容里还有些生气。他觉得现在可不是让两个年轻人耍性子演浪漫爱情综艺的时候。保全一个要比两个人一起遭殃要好。
章依曼摇摇头,咬着嘴唇,眼神闪烁道:“合作。”
章耀辉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听到这个。
“我是来的路上自己想的,可能有点乱。”章依曼眼神落在实木餐桌的纹路上,说:“在这件事里,她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受害人。当然她对大叔做的事,泄露日记,只有大叔才能决定原不原谅她。现在既然大叔决定不追究过往了,翁楠希那边也默认了两不打扰,但偏偏有人挑起我们的矛盾,那我觉得,我们跟翁楠希算是有了共同的敌人,她不一定非要跟大叔对立来洗脱负面形象。你们都说她多么多么厉害,那……借用一下她的头脑也不是不行呀,这样少了一个敌人,还多一个盟友。而且……”
章耀辉脸上渐渐收敛了表情,但眼里却涌起了喜悦。
在商界,一个商人如果不能和他的竞争对手坐到一起讨论事情,那么他肯定算不上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和对手合作不仅能既能显示自己的胆量和魄力,还能够增强名望和决断力,一定程度上还可以削弱对手的势力,是一件收益很大的事。但人的本能和冲动会使他们要么回避那些和自己作对的人,要么恨不得对方死绝。
章耀辉一直知道闺女是遵循本能的生物,但现在看着坐在他对面说着并不流畅但却很有效果的建议的闺女,明白她是真正长大了。
从去年樱花国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教导章依曼一些经验和知识,处世和思维,希望看到章依曼成长到他即便死了也能放心的程度。如今章依曼的表现虽然还不完美,但无疑证明了她正朝着那个方向一点一点抵达,章耀辉心里是既欣慰,同时又有点怅然若失。
“……在很多人眼里,我们和翁楠希那边要打仗了,都等着来浑水摸鱼,如果我们突然合作,反而可以打其他人一记耳光。”章依曼微拧着眉头还在说,“最后的话,如果大叔不同意跟那边合作,到时候开战的时候,我还是要站在大叔边上帮他的……如果我这样会给公司惹麻烦,那我可以先解约的。”
“说什么傻话呢?”章耀辉无奈地撇了撇嘴。先不说她是他的女儿,单是她作为公司的招牌,他这个掌舵人就不可能放弃她。
章依曼说完后,问她爸:“你觉得怎么样嘛?”
章依曼似乎平时并不常说这样的话,语序和逻辑并不顺畅,但她想说的主职,章耀辉已经听懂了。面对女儿期待兼忐忑的目光,章耀辉问:“韩觉会同意?”
“他如果同意了呢?”
章耀辉沉默着。
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女儿长大,就像他阻止不了一个人愿为爱人奋战的心。而且女儿开始像大人一样处理事情了,他如果再把女儿保护得像个婴儿,那去年一年的培养就都白费了。
片刻后,章耀辉轻声说:“那你就试试看吧。”
章依曼闻言立马欢呼起来。
“你啊……开始像你妈妈了。”章耀辉笑着说。
“对呀!“章依曼晃着肩膀,笑容灿烂地回应道:“我打算明年就跟大叔结婚啦!跟妈妈结婚的时候刚好一个年纪!”
章耀辉脸色突变:“那不行!”
第695章:进击的章老师
录影棚内的人们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翁遥,目光里分明在探寻着什么。
那条所谓“狠狠扒开翁楠希精致人设包装”的微特出来后,网上人们反应不一,圈内人则大多都在观望。目前翁楠希尚未作出回应,大家吃不到第一手八卦,自然就把视线转移到了行程活跃的翁遥身上,期望她能透露点什么,或者从她的言行里分辨出些什么。
一切就好比她在《恋爱信号》的定位——翁楠希的替代品。
然而翁遥所有举止始终得体,不露丝毫破绽,让人无从下手解读。和节目组的人打招呼,和艺人嘉宾打招呼,把饮料分发给各个工作人员,一直到她走进化妆间为止,翁遥所有的表现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不禁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还没有上网。
新一季的《恋爱信号》,翁遥依然出现在嘉宾阵容当中。
去年翁遥作为翁楠希的替代品出现,一开始观众们并不怎么买账,不了解她,怀疑她是靠裙带关系进组,但最后一期期节目录下来,大家发现翁遥就算比不了她姐,但思维和说话风格一脉相承,表现也足够惊艳,称之为【小翁楠希】绰绰有余。所以今年新一季的录制,她同样被邀请过来,并且位置也坐得更靠近居中的蔡远一些。
“如果等下感觉到有不方便说的话题,不回答也没有关系。或者你给我一个提示,我帮你带过去。”蔡远悄悄侧头跟翁遥说话,温声细语的,打算照顾被动卷入漩涡的翁遥。现在大家已经在录影棚就座,录制还没开始,大家都在闲聊,消除着许久不见的生分。
面对蔡远的建议,翁遥心生感激。蔡远在上一季节目就一直对她很是照顾,递话抛梗,私下也交换了联络方式偶尔聊天,节日时会发来祝愿,属于圈内少数表里如一的温柔的人。
“没关系的。”翁遥笑着拒绝了特殊照顾,然后转头跟大家说:“等下录制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我不会让节目外的事影响到节目。”
大家愣了一下,然后纷纷投以赞叹的目光。
有些事越藏着掖着,人们就越想探寻,猜测得越发积极。而且翁遥这句话说出来,既能为自己搏一个敬业的名声,也是在提醒那些热衷八卦的人,等会儿谁提到翁楠希,那么谁就是“让节目外的事影响到节目”,不专业。
蔡远掩着嘴笑了笑,觉得翁遥已经不用他特别关照了。
节目正式录制后,翁遥也的确展现了她的专业性。面对恋爱类的话题丝毫不受影响,该抛见解抛见解,该吐槽的就吐槽。经过了一年的成长,她的状态和各方面的能力显然要比去年更好。
但随着节目的录制,翁楠希,或者说翁楠希的影子,还是无可避免地出现在了众人的对话里。
起因是素人嘉宾聊及恋爱的次数,其中一个姑娘笑着说起了翁楠希的那个恋爱的质量取决于数量的观点。下一秒,屏幕外的艺人嘉宾们宛如听到了不可提及的名字,顿时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翁楠希“人设崩塌”危机是昨天才有的,如果没有这件事发生,《恋爱信号》屏幕内外嘉宾提及翁楠希都只会是一桩美谈。
但现在实在美不起来。
大家察言观色,不知道是无事发生地跳过这段继续看,还是就此观点展开讨论说上些什么。最后所有人悄悄望向了坐在中间的蔡远,看他什么打算。
蔡远思绪在脑袋里快速转了几转,正打算解决面前的窘境,只听到身旁传来一句:
“我有话要说。”
大家纷纷看向有话要说的翁遥。
“我觉得一味地追求恋爱数量有些本末倒置。如果谈了好几次依然搞不灵清恋爱修炼的是共情能力,那这样的人就算谈个几十上百次的恋爱也没什么意义。”翁遥说,“恋爱练手,练的不是怎样掌控男人,而是练怎么适应环境,掌控自己。”
“所以你觉得恋爱的质量不是取决于数量?”蔡远很快且很自然地接住了话头,让对话进行了下去。
“对。但该有的数量还是需要的,”翁遥笑了笑,“爱情面前,没有谁是天才。爱上一个人是一种打破自尊壁垒的经历。男女之间爱的关系牵涉到权力结构,所以在一段关系里如何保持自己的完整性,如何在爱自己和爱恋人之间把握平衡,是一个需要练习的过程。”
大家情不自禁开始点头,觉得翁遥的话比她姐的观点更有说服力。
蔡远赞赏地看着翁遥。
姐妹一起闯荡娱乐圈的艺人不在少数,但双双成名的实在不多,现在数得过来也没几个,比如湾省的徐家姐妹,再比如魔都的翁家姐妹。
蔡远有缘和这两对姐妹都共事过,相处起来十分不同,可以说完全是两种风格。一边像班里最不听话的学生,疯啊闹啊,不把老师放在眼里,另一边则像是班里的尖子生,永远都得体,永远都不会出错,让人省心。
“我认为恋爱的质量不取决于时长,也不取决于数量,而是取决于恋爱中两个人的质量。”翁遥最后总结。
其余嘉宾都被说服了,挑不出毛病,跟着应和了几下,纷纷感慨能有这种思考和表达能力的翁遥真是太厉害了。
话题展开讨论到这里已经很好了,尤其抛出观点的是翁遥,正当大家以为可以继续看电视的时候,在场一个叫王越的年轻女艺人强势发声:
“我不同意!”
大家惊讶地看了过去。他们不是对王越有偏见,而是王越无论在镜头前还是私下里都有点憨直和迟钝,说不出太精细的表达,通常也难有独到的见解。但王越最崇拜的人是翁楠希,程度大概和姜绮崇拜韩觉差不多。此时听到她断然出声,众人只以为迷妹要维护偶像。
“章老师就是天才!”王越一脸坚定。
“嗯?”大家十分迷茫。你这维护偶像的姿势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章老师是恋爱天才!”王越又说,“她不需要积累恋爱的数量,直接初恋就是圆满了啊。”
大家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原来王越是针对好几分钟前翁遥的那句【爱情面前,没有谁是天才】的反驳。果然有够迟钝的……不过王越的话也有意思。当初翁楠希有关恋爱的【绝对数量论】被截取出来,火遍网络,争议很大,有正反也有反方,反方举出的例子就是章依曼。尽管当时热搜很快被撤了下去,但翁楠希和章依曼分别代表的两种恋爱流派的争论,至今仍然存在。
“这和我的观点不冲突,”翁遥说,“我的观点是,恋爱的质量取决于恋爱中两个人的质量。与其说她是恋爱天才,不如说她是自我认知的天才。她和韩老师都有足够清楚的自我,而且都不轻易迷失,难能可贵的是,他们还一直都在共同成长。个性吸引个性,敏感响应敏感,智慧欣赏智慧。他们其实是同类型的人。想遇到这样的爱情太需要运气了。”
王越深以为然,这下也没话讲了。
众人听完几乎要鼓掌了。章依曼和韩觉作为娱乐圈的异类,《我们恋爱吧》完了后又弄了个什么《民宿小屋》,说是撒狗粮,实际上分明是在屠狗,不仅让单身人士看完后饱受折磨,还让恋人争相模仿,结果惨淡,严重影响了成千上万对情侣的幸福。他们这些当明星的也在射程范围之内,就算偷偷谈个恋爱,也还得阻止对方效仿章依曼到【逼乎】写匿名恋爱日记。
这期节目顺利录制到结束。
镜头关掉后,大家放松下来闲聊,蔡远赞赏了翁遥的表现,还鼓励她之后几天不要受影响,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翁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告别其他艺人和节目组后,翁遥回到停车场的保姆车里,立马拿出手机。
刚才从楼上一路走下来,收获的视线更多,显然堂姐的事扩散得更大了。果然,【翁楠希人设崩塌】被顶上了热搜,点进去出来好几个曾经的、新编的黑料,甚至还有几个“受害人”出来喊冤,营销号和意见领袖们鲨鱼一样游过来,像咬下一口肉似的,抓住某个细节开始大谈特谈。
翁遥放下手机,此时脸上的愁容远没有在电视台前那么淡定。
“回宿舍?还是?”经纪人兼司机从后视镜里发问。
现在时间才是八点,还早,按照以往的习惯,翁遥都是忙完工作后带点吃的再回宿舍。但今天翁遥摇了摇头,说:“去我姐那里。”
经纪人略感惊讶,但还是应了一声,默默往翁楠希的住所开去。
这位经纪人是从翁遥原公司派来的,原公司也就是翁楠希所在的那家公司。如今翁楠希获得了大量的股份,转身成为了老板,手握实权参与到了运营当中。翁楠希现在出了事情,公司所有人都没法置身事外。整个公司上下都在围绕这件事进行运作。但他作为翁遥的经纪人,始终没收到什么指示,只是让他跟平时一样顾好翁遥。
经纪人一直陪在翁遥身边,其实最清楚翁遥和翁楠希的关系远没以前那么紧密了。毕竟翁遥常驻宿舍,就连过节都很少跟翁楠希一起过。在节目里,也越来越少地提到自己那个越发有名的堂姐。偶尔提到,也是像今天这样,发表一些不同乃至对立的观点。像极了要自立门户。
“对了,等下路边遇到超市停一下。”翁遥打算买点啤酒和红酒。
她以前不爱喝酒,但出来的些日子学会了喝,有时是一个人喝,有时跟室友一起喝。酒的味道她依然不怎么喜欢,但她不得不承认,在成年人的生活里,有酒比饭更滋补的时候。她对记忆里,堂姐独自酌酒的画面,也有了更深远的理解。
她对堂姐的情感,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什么都听,又什么都信。堂姐对她的意义,可能就像学生最想遇到的那个老师,也像孩童时最想成为的人。在她整个青少年的成长过程中,都是仰望着堂姐前行。堂姐就像她的未来,总是走在她的前面。堂姐说是话,是她未来会说的,堂姐做的事,是她未来会做的。堂姐就像未来的自己穿越了时空,回来告诉自己印证过哪些是非对错,提前给出一个判断和前行的标准。
第二个阶段则是一百八十度调转态度,对以往的自己全面否定,对仰望的偶像全盘怀疑,自己毁了自己的信仰。她觉得自己太过年轻,未加思索就接受了太多的偏见和错误的观念。
实际上,这依然是很年轻人的行事风格。所以她来到了第三个阶段。
第三阶段的她能够心平气和地思考堂姐的观点哪些可以接受,哪些不能接受,哪些可以学习,哪些需要警惕。她也醒悟到,她其实是活不成堂姐那个样子的。甚至没有人能够活成另一个人,她只能是她自己。
她现在虽然不再喜欢她的堂姐,但她是爱着这个堂姐的。这不矛盾,因为她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现在堂姐身边没有一个家人,她得陪在堂姐身边。
除了中途在超市前面停了一会儿后,车子一路开到了目的地。
“你先在这里等我。要是五分钟内没有电话,你就上来找我。”
“好。”
翁遥叮嘱完经纪人后,从保姆车后面拿了几件换用的衣服,就提着酒往楼上走去。
看着熟悉的大楼,翁遥心里也生出一些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堂姐现在见都她会是什么态度。
不知道堂姐现在在不在家。
不知道密码锁换了没有。
不知道……
翁遥一边思索着一边出了电梯,但下一秒,她心脏一缩,猛然站定,汗毛根根竖起。
因为她发现门口有人,一个非常可疑的人。
这人全身裹得严实,衣裤宽松,性别模糊,扒在门上猫眼往里看的行径简直让人颤栗。
翁遥眯着眼,一只手拽紧了提着酒的袋子,准备稍有不对就砸过去。另一只藏在换洗衣服下面的手,则悄悄伸进口袋里。那里有报警器。翁遥警觉着,突然从空气里闻到了非常好闻的香水味,不是自己的,是可疑人士身上传来的。翁遥判断出了那款香水来自某个高端品牌,售价不菲。于是略微放松一点。毕竟家境良好品位不俗的人,成为愤世嫉俗极端黑粉的概率相对要小一些。
可疑人士听到了电梯关门的声音,才察觉到身后有人,像是被撞破了犯罪现场似的猛然转身。
翁遥吓了一跳,几乎要把手里的酒瓶砸出去。
结果可疑人士先动作更快,先一步被吓得跳了起来,发出短促的一声“啊!”,随后背后贴在墙上,徐徐瘫软,坐到地上。
翁遥止住手上的动作,看着把头埋在膝盖的样子,不知道对方这是不是在演戏,好麻痹她。但通过刚才那声尖叫,可以判断出对方是个女人。
翁遥趁机退到了安全通道旁,迅速看了看楼道里是否有人埋伏,同时心里盘算着距离五分钟还有多久。判断暂时安全后,她在一定的距离上停住,握着报警器问:“请问您是哪位?”
可疑人士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像在分辨着什么,两秒后,可疑人士转头问:“你是翁遥?”
翁遥皱了皱眉头,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可疑人士的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可疑人士从地上爬起来,没等翁遥开口喝止,就摘下了墨镜和口罩,露出真容。
翁遥看到对方的面貌后吓了一跳。
“章老师?!”
章依曼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激动地点头。
翁遥连忙松开报警器,也把帽子和口罩摘了下来,然后双方开心地像是地下党成员接头似的互相进行了确认。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可疑人士!”章依曼睁大眼睛,恶人先告状。
翁遥无力地笑了笑,说她也这么想的,“你扒在门口往里看,这个画面很恐怖的啊。”
章依曼难为情地笑了笑,说:“我刚才按了十分钟门铃,没有人应。也不知道你姐在不在里面。”
“不打电话?”翁遥问。
章依曼嘿嘿笑着不说话。
翁遥马上明白了,她显然是不敢打。
翁遥跳过了这个话题,看着眼前的章依曼,问对方找她堂姐干什么,“那你是来找我姐打架的吗?”正因为网上那件人设崩塌的微特,导致很多极端的粉丝气急败坏,留言说要杀了翁楠希,所以翁遥看到可疑人物的时候才会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是不是!”章依曼连忙否认,说,“我是来谈合作的。”
“合作。”翁遥微微眯了眯眼,思绪一瞬间转了几转,一下子就明白了章依曼此行的目的。
章依曼十分诚实地说:“我觉得谈合作还是当面谈比较好,所以我就找过来了。”
翁遥点点头,请章依曼进屋去说:“这里不适合谈事情,进去说吧。”
第696章:改变
注:《黑暗中漫舞》——陈奕迅
录音室版本节奏略快,这里推荐演唱会版本的。
演唱会的版本在音乐软件里大多只能搜到视频,尽管操作起来不怎么方便,但还是蛮值得一听的。
————————
“嘀嘀——”门口响起了密码通过的提示音。
翁遥悄悄松了一口气,庆幸电子锁的密码还没有改。虽然她到时候可以打电话给堂姐问出密码,但这样就等于暴露了她和堂姐关系不怎么亲密,不利于接下来的商谈。
她十分清楚,想要解决其他社会关系中的矛盾,必须要先在核心家庭内部达成【战线统一】。她就算和堂姐有怎样的摩擦,那都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看了去。
“我姐她一般都回来得比较晚,而且最近发生了那样的事,公司里事情很多。”翁遥给楼下的经纪人通报了平安后,以半个主人的身份,奔走于厨房和客厅,给章依曼端来果盘和饮料。
“没关系,我等得住的!”章依曼连忙回答。她有些紧张,跟驾照考试前等待叫号一样紧张,捧着杯子机械性地抿进嘴里。当然,最让她感到紧张的,是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今晚怕是要以一挑二,好好的商业谈判很可能演变成毕业答辩。
章依曼僵硬地发问:“你不住宿舍的吗?”
翁遥在章依曼的斜前方的沙发坐下,说:“回来拿点东西。”
章依曼面露喜色,很想跟翁遥说你拿完东西赶紧走,我一个人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既然你来了,我总不好放着你一个人在这里不管,”翁遥像是知道章依曼在想什么,无情道:“今晚我就睡这里好了。”
“这样不太好吧?”
“嗯?”
章依曼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赶紧进行补救:“因为小姜还在等你啊!她在民宿的时候就说很多事要当面跟你聊。”
翁遥笑了笑,她太知道姜绮当面会跟她说什么了。大概率是些在镜头前不能轻易言说的抱怨。
此时翁楠希还没回来,不是细聊合作的时候,翁遥有意缓解章依曼的紧张心情,就问她:“姜绮在那边表现得怎么样?”
章依曼想了想,然后认真地点头,用民宿店老板的口吻说道:“还可以的。虽然一开始笨手笨脚的,什么也不会,但是态度端正,到后面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对于章依曼的描述,翁遥一个字都不想相信。
“她跟我说,她在那边学到了很多。”
“对吧对吧!哈哈哈~~”章依曼笑了起来。
话题聊到共同熟悉的姜绮,章依曼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说很多话。她絮絮叨叨称小姜这个人是不错的,但是偶尔会陷入奇怪的臆想,针对这样的情况,谈个恋爱可以医治。音乐才华足够,但仍有短板,章依曼叮嘱翁遥平日里不要忘了督促姜绮练声,还说她会随时进行抽查。
翁遥笑着一样样答应下来。同时心神抽离了一分,想起了别的事情。
她想到当初姜绮大咧咧在节目里直言自己是韩觉的忠实粉丝,公司劝过她几次不要这样讲,但姜绮依然我行我素,到处说,和韩觉有关的所有东西她都感兴趣。如今翻看姜绮的职业履历,从《唱作人》到《闲着也是闲着》,从《民宿小屋》到《歌手》,在她一路走来的轨迹里,似乎每一个关键的节点都有贵人韩觉相助。很多人事后诸葛酸溜溜地说姜绮真是好算计,抱到了粗大腿。只有身为姜绮最亲密的好友,翁遥知道姜绮从头到尾不过是跟从本心而已,所有的机遇都是走着走着就撞到姜绮怀里来的,是命运给她的馈赠。
若在以前,姜绮会强烈地嫉妒姜绮,甚至瞧不起她,疑惑为什么这样的笨蛋都能成功?然后把原因归结于运气,认为上天不公。
但她现在知道,越是聪明的人,有时就越会沉溺于细微人事的洞察上,产生一种虚假的世事洞明的满足感和优越感,变得刚愎自用。但事实上,很多细节的掌握只是无意义的消耗,它们什么也不代表。命运的轨迹从来难以被人掌握和看穿,它们往往更青睐那些活得糊涂又愚钝,只认准一个大目标,然后笔直往前跑的人。比如姜绮,再比如章依曼。
“啊,对了,现在节目差不多要开始了。”聊着聊着,章依曼突然想到今天是《歌手》的播放日。得益于翁遥的配合,章依曼现在已经不想刚进门那样紧张了,就提议打开电视,一边看节目一边等翁楠希回来。
翁遥早早被小伙伴叮嘱了要看姜绮在《歌手》的首秀,今天事情繁多,倒是差点忘记。现在经章依曼提醒,也没什么意见,把电视打开,准备贡献一点收视。
电视打开后跳出画面,翁遥特意看了一下,放的还好不是《民宿小屋》的频道。她转头看了看章依曼,章依曼只是低头在吃水果,夸它们真好吃。
距离节目开播还有一段时间,章依曼和翁遥聊着她录制《歌手》时,一开始都不知道姜绮作为奇袭歌手参赛的事。
“嘀嘀——”
门口玄关处响起了耳熟声音。
翁遥和章依曼同时停下了说话。
“啊,我姐回来了。”翁遥轻声说,看了看时间,觉得今天堂姐下班意外得早。
章依曼浑身变得僵硬,像是被老虎盯上的兔子,紧张的情绪一秒内攀上了她的心脏,使得心脏砰砰直跳。
终于来了!
勇士要屠龙了!
不对,是王要见王了!
章依曼止住混乱的大脑,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丢下叉子站起来,望向门口,如临大敌。
翁楠希似乎是不知道家里竟埋伏着两个人,当她看到章依曼和翁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顿住了。但下一刻她又什么也没在意地继续低头换鞋。
翁楠希什么话也不说的样子,让章依曼不知道对方这是个什么态度。
翁遥上前两步,主动跟堂姐解释:“我刚好在门口碰到她,就把她带进来了。她说自己是来谈合作的。”
翁楠希什么也没说,只是从玄关往客厅走来,视线第一时间和章依曼对上。
“对,合作!”章依曼抿着嘴应了一声,努力使自己的眼神不像是来挑战的。
在漫长的社会化进程里,有两种人对于软弱的气息特别敏感:一种是真正的弱者,一种是以弱者为食的人。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翁楠希作为后一种人,闻出了身为前一种的章依曼,几句话把对方说得牙齿都要咬破,回到车里就躲起来哭。
时隔两年后再次见面,两个人都变了很多。
章依曼觉得自己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软弱了。面对翁楠希的注视,她壮着胆子主动打招呼道:“这次的事情很突然,但我跟大叔分析过,发现……”
然而变化大的不止是她。
“喝完茶就走吧。”翁楠希没等章依曼说完来意,便收回视线,身子一转,提着包径直往房间走去。相较于以前,现在的翁楠希已经变得懒得欺负章依曼。因为没有意义。
章依曼木然地眨着眼睛,有点懵。
她好不容易出了新手村,升了级,练了技能,更新了装备,以为自己不至于向上次那般狼狈,没想到第二次直面大魔王后,对方一个滑步,根本懒得跟她战斗。
“等等……”章依曼站起来,想大声嘲讽翁楠希,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来战斗的,而是来寻求合作的,“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有个建议可以双赢……!”
“嘭。”
回应章依曼的,是门口关上的声音。
“……”章依曼站在原地茫然极了,这一秒钟,她只感到无尽的失落。
对于这次上门谈判,章依曼提前预想了很多种情况,其中最糟的情况是撕打加对骂。被拒绝谈判的情况她也预想过。但她以为要拒绝也是听完她的提议后再说拒绝,现在听也不听的拒绝,是无视,更让章依曼难过。
章依曼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待下去。
她往门口迈出脚步,下一秒又觉得不甘心,收住,想再等等看翁楠希出不出来。随后她又羞愧于自己的厚脸皮,觉得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但一想到自己跟大叔立了军令状来谈判,无功而返的话才是真正的耻辱,她又不肯走了……整个肢体语言表现出来的就是【纠结】二字。
翁遥看得微微摇头,有点想笑。那是社交场上尖子生常有的笑法。
“我姐心情不太好。”翁遥出手把章依曼拉回沙发坐下,“也有可能是公司那边的对策和方案已经定下来了,觉得没必要再谈合作。”
“啊,那怎么办呀……”章依曼一筹莫展,耳朵都红透了,她缩着肩膀,像要把脸挡住一般弓起了背。
翁遥宽慰章依曼不要着急,“我姐会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是我姐。”翁遥说完之后,又往章依曼的杯子添满了水,“来来来,先看电视。”
……
翁楠希进到卧室,放下包,脱下外套。
尽管她刚才在客厅对章依曼的到来没什么反应,但一个人的时候,翁楠希还是习惯性思索章依曼此行的目的。
说是合作,但未必可信。是来偷偷录素材的?还是来试探态度和底线的?总不会真是合作吧?代表谁?艾都还是韩觉?……
翁楠希在卫生间一边卸妆,一边胡乱想着。
总之不管章依曼是为什么而来,对她来说都可称得上是一项壮举。
洗漱完毕,翁楠希隐隐听到客厅传来了电视的动静,并未打算出去。
她觉得心烦。烦的不是门外的意外来客,也不是人设崩塌的危机,对于这所谓的公关危机,她其实并不焦急。危机虽然看起来很危险,但它首先是一个机会,解决办法总是有的,而且不少。
真正让她这两天一直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解决公关危机的主要原因,是韩觉。
自富士山回来之后,无论是看到韩觉还是看到章依曼,她都觉得心烦。她知道有些事是时候放下了,但没法做到说放就放。如果执念有那么容易割舍,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跑去当了和尚。回来后她决心不再和韩觉产生交集,拼了命地把精力投于事业。效果很明显,她身价翻了十几倍,甚至还抽空学了一门外语。
然而就在她几乎快要把韩觉淡忘的时候,她的事业出现了问题,而且是跟韩觉有着牵连。她分析了一下局面,这一次,她很可能要以敌人的身份跟韩觉对峙。
翁楠希想了很多天都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姿态和身份去面对韩觉。
按她以往的作风,别说相忘于江湖的前男友了,就算是现男友,如果危害到了她的根本,一番权衡之后也可以毫不留情地被她放弃。
但韩觉不一样。
他不一样。
李泽彬说的那条微特里,大部分内容进行了加工,但其中有关韩觉分手后抑郁自杀的部分误打误撞猜对了。
翁楠希一开始还真以为是韩觉告诉李泽彬的,但后来想想,很快又觉得不对。无论韩觉再怎么变,他行事都是堂堂正正的,要报复不要报复得这么阴险,而且现在的他也没必要那么做。
翁楠希穿着睡衣躺到了床上。打开微特,又看到有关她和韩觉的留言。
她早已练就百毒不侵的金刚体魄,对此根本无动于衷。网络降低了交流的门槛,很多人觉得他们在思考,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在重新整理自己的偏见。翁楠希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想法。
轻车熟路地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翁楠希戴上耳机,点开一首歌。
《黑暗中漫舞》。
然后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听起了音乐。
【为何未能学会起舞便已抱紧你
谁料到资质不配合你
左脚举起了便要别离
为何未能让我衰老便要放开你
陪你跳通宵都够力气
请鉴别姿态美不美……】
因为是小样,所以歌曲的音质并不好。但正因为里面粗糙的质感,给这首歌增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惹人回忆。
翁楠希和韩觉在一起了那么些年,手里头能够用于攻讦韩觉的黑料实在不少。但听着一首首被网友拎出来大加分析的歌词,翁楠希没法做到对韩觉狠下杀手。这几首歌里,尤其这一首《黑暗中漫舞》,几乎每一句歌词都刺向她不同的部位。
【学跳舞,有福气,手差点扑地
犹如自卑水银泻地
学爱你,美不美,天黑黑到地
朝着坏了的灯泡舞着别离
其实地球没有你,站到虚脱便会飞
何必怪责双脚未够伶俐,不比你优美……】
翁楠希学过交际舞,技术还很不错,她和很多人跳过,其中有陌生人有熟人,有老人有年轻人,有男人也有女人,却始终没和韩觉一起跳过。
他不知几次地希翼能和她一起跳舞,而她总是担心绯闻见报,公开场所不肯与他跳。她一次次安抚,说回家去跳,但她到了家之后又借口酒醉,需要休息。一次次不了了之。
他们的关系就像承诺的舞,失约太多了。
她对他的亏钱,其实远不止害他险些死掉而已啊。
【为何未曾让我得够便要损失你
捱到那一天参透佛理
手会松灯会灭有限期
为何未能让我死去便要认识你
难道你很想天使问我
我的舞步跳得可美。】
翁楠希把歌曲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全身的力气几乎也一点点失去。
这样的歌不能多听,越听心情就越内疚难受,不利于她接下来做任何与他有关的决断。
翁楠希躺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不知过去多久,她才清醒过来,摘下耳机,走到门外,打算去喝点水解渴。
然而门一打开,她就听到客厅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以及章依曼“开始了开始了!”的兴奋声音。
翁楠希皱了皱眉头,有点不满章依曼竟然还没走。
不仅没走,而且看电视还看入迷了?
翁楠希往客厅走去,没有掩盖脚步声,章依曼和翁遥立马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章依曼看到翁楠希视线盯在她的身上,章依曼连忙捧起身前的杯子,默默展示里面还有一半的茶。之前说【喝完茶就走】,现在茶水没有喝完,所以她可以不走。
翁楠希没想到章依曼也有厚脸皮的一面,她也不知道对方玩弄这样的文字游戏是不是在找茬,翁楠希正打算嘲讽几句,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正在播放的电视吸引了过去。
电视里放的是新一季《歌手》的第一期,每位歌手出场演唱之前,会展示一番平时的生活画面,然后说些心得或感悟。
【我通过恋爱节目成名,也通过恋爱节目遇到了我的爱人,十分幸运,所以常常能看到一些网友在我们的视频底下留言,说希望尽快遇到爱情。
我怀着好奇点进了其中几个的主业去看,说实话,并不有趣。ta们平时大多在抱怨生活无聊,人生无趣。看ta们的样子,把幸福的关键全赌在了爱情上。仿佛有了爱情,整个生活都会为之改变。
我觉得这样想的朋友一定还有,我想跟ta们说,通过爱情改变人生,听起来很美好,实际上十分可怕。因为爱情它本身就很可怕。它能让人变得自私,变得善妒,变得患得患失,有时能让人怀疑自己,禁锢自己。它能让人不分不清对错,或者让人明知道什么是对却故意做错。它让人做原本不会去做的事,去到原本不会去的地方,它让你变成另一个你,一个你或许从来都没想过的你。
所以,想要拥有爱情,是非常需要勇气的。想要一段美好的爱情,更需要勇气。你需要信任对方,需要让自己走出舒适圈,需要收敛脾气,需要学习新的技能,需要承担责任。最最需要勇气的一点,是你需要直面自己,坚持自己。
我活的这二十多年里,最让我感到得意的不是拿到多少个奖杯,也不是达成多少高的成绩,而是我在遇到爱情的时候,勇敢地追求了爱情,并一直坚持自己。
很多人夸我勇敢,说我是她们的榜样。其实我无意成为任何人的榜样,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稍微勇敢了那么一点的女人而已。】
在章依曼的徐徐讲述中,画面穿插了她和韩觉在大理民宿小屋当中的生活片段。
是章依曼跟韩觉在院子里跳舞的片段。
章依曼跳不来舞,几次跳舞总被称作像在做广播体操。她那样的舞,在韩觉这等水平舞者的眼里,理应是要遭到唾弃的。但韩觉没有任何嫌弃,他只是笑吟吟地贴在章依曼身后,抓着她的手进行挥动,教些很基础的动作。而章依曼小孩子心性,比起舞蹈,她对教舞的人产生了更大的兴趣。跳着跳着,她就跳到了韩觉的背上去。而韩觉无奈笑笑,也由着她玩闹,之后他背着章依曼像背着一个包袱,艰难地做出些令人惊艳的舞蹈动作,令人刮目相看。章依曼在他背上直呼厉害,同时攀前攀后,给他增加难度。韩觉跳着跳着,只得笑着拥住了章依曼,双双滚倒在了草坪里。
这个片段,完美地解释了勇气的来龙去脉,也完美地诠释了何为幸福。
翁楠希静静地看着电视,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屏幕里,章依曼话说完,画面也切到了后台。串讲人介绍完章依曼后,章依曼便在欢呼声中登上舞台,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演唱了那首叫作《勇》的歌曲。
翁楠希就那么站着,一直把歌听完了。
听完后她没有再逗留,而是转身往厨房走去。路过餐桌的时候,她看到了袋子里的酒,当即转移了目标拿起两罐啤酒,准备带回房间去喝。
章依曼等了那么久,不是真的想看电视!此时看到翁楠希要回房间了,她不再犹豫,勇敢地冲着翁楠希大喊:“其实你也是受害者的!我们完全不用开战,然后让真正的小人得逞的!虽然我很不喜欢你把日记给别人看的举动,但是大叔没有怨你,所以归根结底,我们之间的矛盾没那么严重的……”
翁遥适时地把电视音量调小。
屋子里没有声音,但三个女人的对视暗潮涌动,心声喧闹。
良久,翁楠希转身,在客厅的沙发坐下,盯着章依曼看了好几秒,最终叹了口气,呢喃了一句什么,而后抬头,目光冷静地对章依曼说:“要合作可以,但你们得听我的。”
……
……
第二天,有关翁楠希人设崩塌的话题讨论愈演愈烈。
早上八点的时候,久不出声的韩觉终于以当事人身份,对最近的事进行了回应。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对翁楠希的行为进行评论或辩解,更没有对翁楠希落井下石。
他通过微特发布了一段话。
大致内容是说他和李泽彬的关系并不怎样,以前也没有好过。跟李泽彬的绝交绝非因为什么吵架,而是因为他知道了李的真面目,觉得恶心,那点情谊都算不上的来往,断了也不可惜。
以韩觉目前的人气,微特一出,可谓惊爆了无数人,整个微特都随之变了风向。
但人们都很疑惑文中的“真面目”到底是指什么。
韩觉没有解答。
但到了下午,大家就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下午两点的时候,翁楠希也发了一条微特,揭露了所谓李泽彬的真面目。
翁楠希上来先是对李泽彬那条微特的爆料进行了否认,说是对她泼的脏水,损害了她的名誉,她已委托她的律师处理了。
而后翁楠希实名爆料,说李泽彬名下经营的那家酒吧藏污纳垢,很有问题。李不断地与权贵合谋,为他们提供非法服务,有药物,也有x。他以片约和资源为诱,对圈子内年轻女艺人和渴望成名的年轻女孩下药,偷拍,视作玩物。
翁楠希附上了一些她搜集到的证据,称已报案。
事情还没完。
微特的后半部分,翁楠希诉说了自己曾在一个饭局被特权阶层下药强迫的经历,但她运气好,逃了出来,没有遭到侵害。然而圈子里有太多女性艺人运气没那么好,遭到了迫害。翁楠希带头发起了一个运动,呼吁各行各业的女性联合起来,勇敢站出来对抗圈内乱象,纠正不公。
这个运动的名字,叫【我也是】。
第697章:我也是
【#我也是#……三年前,我和他拍一段舞剑的对手戏,他从后面拥住我的时候,不仅全身贴上来,还把手放在我的胸部。我起初以为他是不小心的,但多次抵挡之后,发现他其实是故意的。他平时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在片场也很照顾我们这些新人演员,我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根本演不好戏,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拍摄一度陷入停滞,所有工作人员都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们只是在抱怨我拖累了进度,导演不仅没有帮我说话,还责骂我不专业。我最后只能忍着恶心,把戏拍完——这部剧我后来一集都不敢看。
当晚我找到他,问他白天的时候为什么要那样,他一开始笑着不说话,后来在我反复质问下,他说‘那又怎样’,还说‘其他女演员都没觉得怎么样,怎么就你事多’……以下是录音。那部戏结束之后我躲他躲得远远的,凡是演员列表里有他的项目我一概不接。
昨天看到翁楠希的那段话,我太感同身受了,然后我就开始想,他现在仍然活跃在圈子里,就意味着仍然有女性演员遭受他的侵犯,那这个圈子里究竟还有多少个他呢?他们就像陷阱一样,不踩中是发现不了的,而发现之后又已经来不及了。难道我们必须要一直躲着这些人才能安全吗?
我觉得我应该站出来做点什么了。】
【#我也是#……我从小就很仰慕他导演的电影,我后来在酒会上认识他,很开心地跟他聊了很多话,但他频繁说着荤段子,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后来他一直贴在我身边,我很害怕,但我想酒会的现场那么多人,他应该不敢乱来。事实上我远低估了他的邪恶。他的手一直停留在我的臀部,然后跟我说他捧红了多少人,那些女演员都经历了这一步,让我听话,说那些敢反抗的,最后下场都很惨……酒会结束后他一直打电话给我,深夜跑来我家楼下,白天跟到我活动的地方……】
【#我也是#……我被他灌醉后带到了酒店,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被性.侵了。他是闻名已久的主持人,而我只是一个新人,没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我曾试图反抗他,但他根本不怕。他威胁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宠物,最后就连我的律师朋友也告诉我,让我算了……】
【……】
在微特的话题广场上,【我也是】运动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蔓延到了整个社交平台,乃至影响到了国外。
一开始人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看翁楠希的八卦,觉得她发起的声讨不会有人应和。但出人意料的是,逐渐有女艺人响应了翁楠希,公开说出了自己曾遭受过的侵害。这些人说了自己的遭遇之后,其他那些被同一个人侵害过的女艺人,不禁也获得了站出来的勇气。然后就是越来越多的人发声,揭露的恶行越来越令人发指,被她们指控声讨的人知名度越来越大,运动的影响也就变得越来越深远。
【我也是】声势越来越大,逐渐形成规模。
和以往任何一次运动一样,一旦基数增加变得大众化之后,必然会卷进许多杂质。一场初衷良好、有积极意义的运动,到了后面难保不会变味,或者变成铲除异己的武器。但至少【我也是】运动的初期,最先发生的女艺人带着赌上事业的决心站出来发声,其中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娱乐圈是受人关注最多的领域,圈内艺人粉丝成群,发声成本极低。当越来越多的艺人参与【我也是】运动,大家终于不再把这件事当个玩笑了,他们开始义愤填膺,开始为黑暗里冰山的规模感到震惊。
知识分子开始发表看法,觉得要把握住机会,推动平权,改变一些权力不平等的现象。
学者开始进行观察、研究,分析这场运动的走向。
媒体也开始入场报道,盼望着下一个揭露的人或者恶行累累的人更有名气。
【我也是】的含义其实不仅是“我也被性.侵过”,更重要的是“我也被他性.侵过”,重点在“他”这个人。由于时间的久远,和事发当时精神上的恍惚,受害人往往无法掌握法律层面上的证据,如今只能依靠另外的受害人站出来互相印证遭遇。这种仰仗权力行恶的人多是惯犯、累犯,大概率不止一个受害人。所以当至少三个互不关联的受害人共同指控时,被指控的人没有丝毫抵赖的余地。
那些被指控的人有的是人气演员,有的是知名导演,有的是闻名已久的主持人……这些人被仓皇地推到了台面上,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要被警察立案调查,或者被告上法庭。每个人的微特下面,都滞留着愤怒的网友。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了你那么多场电影!】
【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会做这样的事……希望你快拿出证据否认她们……】
【真畜生啊!你就没有想过她们也是有爸爸有妈妈的?】
【……】
评论里几乎没看到帮这些人说话的留言,就算是再铁的粉丝,此时面对全社会的注视和女性的愤怒,也不敢像以往那样颠倒黑白阴谋论,只能嘴硬着让对面拿出证据。
然后就有越来越多的证据出现……
张子商把评论往下翻了翻,有实名举证,有匿名爆料,几乎要被钉死了,无论公关团队再怎么努力,这些人身败名裂,事业想必到此为止了。除非他们的背后有个像翁楠希一样的妖怪。
一想到和他短暂地做了一下朋友的【漂亮姐姐】翁楠希,张子商就不得不夸一声厉害。
明明前段时间还是不择手段的拜金女,深陷公关危机,现在不仅摆脱了负面形象,还成为了斗士。凭借着【我也是】运动发起人的身份,将一跃成为世界级的名人。听说其他国家的女性也响应了【我也是】,纷纷站出来指控行业毒瘤。
张子商隐隐觉得自己此时正在见证历史。【我也是】这场运动必将深远地影响整个社会,乃至整个世界。
“刚才我看到翁遥她们去跟导演聊舞台,刚靠近导演两米,导演就说够了够了,太近了太近了。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也有今天啊,真是太逗了!”黄海跑进待机室,几乎是笑着滚到了沙发上。他们现在是在一档打歌节目的后台休息室。
一首歌唱到什么时候,现场的镜头从哪个角度拍摄,哪个时刻切换镜头,这些都是有讲究的。黄海他们刚才就是去跟导演商量这个,结果就看到了【木星少女】那些人正站在导演两米外进行交涉。那位平时最喜欢口头上占女艺人便宜的导演,今天显得格外谨慎,格外正人君子。
张子商知道,这就是【我也是】运动带来的影响。
刚才他路过后台的时候,就发现所有男艺人路过女艺人的时候神色都很紧张,有几个还谨小慎微贴着墙走,生怕在这时候被【我也是】一下。而女艺人们一个个脸上则布满了自信和开朗,神色大多处于放松状态,看着眼前低头快步走过的男性,觉得甚是有趣。
在平时,男艺人和女艺人的表情和状态是反过来的。
“子商,你还没跟姜绮打过招呼吧?”吴克黎问张子商,“你们很久没见过面了吧?”
“也不算很久啊……”张子商回答。
“多久?”
“一个月。”
“走。”吴克黎和黄海他们一边一个地把张子商从沙发上架起来,就要往外走。
张子商跟古时候即将上刑的犯人一样挣扎起来,但没用。
他们的组合和【木星少女】人气相当,化妆间距离不远,往边上走几步就到了【木星少女】的化妆间。
敲了敲门,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停下。
一个姑娘过来开了门,看到了门外苦着脸的张子商,就笑嘻嘻地把他们都请到了里面。
“小姜,你男朋友来了!”一个姑娘兴奋地起了一声哄,然后便笑倒在了队友的身上。
其他几个姑娘也“喔喔喔喔~~”地怪叫,跟小学生一样。
她们对张子商还是蛮亲近的。前有导师顾凡的迷弟,后有偶像韩觉的徒弟,现在又有姜绮的“男朋友”这三重身份,所以此时见到张子商,尽管很久没见,边上还没有镜头,但她们依然十分兴奋地进入了娘家人的状态。
张子商对此早有预料,他知道自己越是难为情,对面那些人就越是开心。所以他冷酷地点了点头,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样子。结果对面几个女人更兴奋了,她们一边狂笑一边拍打着姜绮,大喊:“他承认了!他承认了!啊啊啊啊!”
张子商耳朵一聋,转身想逃。
当然不出意外地被众人拦了下来,还被按在了脸色发红的姜绮的对面。
张子商挪着椅子想要偏离一些角度,但被边上吴克黎和黄海一左一右牢牢卡着,动弹不得。
两边人的中间隔着一张玻璃茶几,上面除了摆放着刚才电视台外面的粉丝递过来的零食,还有一本翁遥看到一半盖住的书。
张子商看了看坐在姜绮边上的翁遥,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极限男人》【演唱会专场】快要开始了吧?”翁遥问张子商。
张子商点点头。《极限男人》【演唱会专场】每两年举办一次,是万众期待的盛典。
话题一打开,其他问题就自然而然地接了上来。另一个姑娘问:“哪些人参加,定下来了吗?”
张子商摇头,说没有,还在邀请歌手的阶段。
“你师父如果今年也去,你还选他?”
“选啊!”
“无条件选韩老师?”
“那肯定啊!”张子商几乎没有犹豫地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前年一首《以父之名》直接把他以及他背后的整个团都送出了圈,妥妥的金大腿一条,疯了才不去抱。
对面终于露出图穷匕见的笑容,揽着姜绮的肩膀,说:“如果我们家小姜也去,你也选韩老师?”
“啊?”张子商愣住了。
“子商,想好了再回答!”
“这是送命题!”
黄海他们连忙大声提醒,结果惹来张子商一人一拳。
然后张子商问姜绮怎么回事。
“其实还不一定啦。”姜绮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解释在他们进来之前,她们就是在聊这个。
在《民宿小屋》的时候,黄进过来住了一天,带着私心,想邀请韩觉参加今年的【演唱会专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韩觉上一次和张子商搭档过了,重复搭档是很没意思的,今年可以考虑考虑和他一起。黄进为此不惜借口请教剧本半夜来敲门。
章依曼简直气炸,觉得防些小姑娘小妖精就够了,怎么你这猴精也来作妖。
章依曼说,章氏民宿的其他人也很有本领的,不妨考虑考虑三号员工姜绮。
黄进惊讶道:“她不是跟你去《歌手》了么?”他说姜绮一开始是在候选名单上的,但是考虑到姜绮已经参加《歌手》了,就觉得她大概率会拒绝,所以没说。但她要是也想参加,那他们节目组也是欢迎的。
章依曼拍了拍姜绮的背,问她:“怎么样,能接住么?”她是希望姜绮能够把握住机会的。
姜绮当然也很心动,《歌手》加《极限男人》【演唱会专场】,两边都出演的话,她今年大概率就稳了,足够她的人气再上两个台阶,上升路线几乎和当初的章依曼一样。但她又有些犹豫和不自信,怕分心之后不仅《歌手》这边被淘汰,《极限男人》这边到时候也作不出好歌,就得不偿失了。
韩觉看出了姜绮的担忧,说:“《歌手》这边我会帮你的。”
姜绮感动不已。
“至于《极限男人》那边……”章依曼嘿嘿笑起来:“子商会帮你的。”
韩觉夫唱妇随帮腔道:“你们两个联起手跟我比一比吧,就当期中考试了。”
张子商揉着脖子,含糊道:“既然是考试,那就没办法了……”意思是那就只能选姜绮了。
大家“喔喔喔喔~~”又鬼叫了一阵之后,张子商他们就该告别了。
回到他们自己的休息室之后,吴克黎坐下感慨起来:“《我恋》、《歌手》、《极限男人》一起上,跟章老师晋升路线一样啊。”
黄海惊叹地摇了摇头。
“姜绮更厉害,她还有《民宿小屋》啊。”鹿白羊眼里也有艳羡:“命真好啊。”
他们都在羡慕姜绮命好,经常能够从一个地方无缝跳到另一个更高的平台。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获得其他同行需要很久才可以获得的成就。
“不止是命好这么简单就行了啊,姜绮有实力把握住机会也是很厉害的。”张子商却觉得能够把握住机会并做好的人更厉害。有些机会如果抓住了却没做好,下场反而更糟糕。
“有道理。”鹿白羊他们从羡慕里清醒过来,说的确是这样的。没有相应的实力,只会被高高捧起狠狠摔下。
玩着手机的队长突然开口,说:“又一个大佬被揪出来了。”
大家愣了一下,连忙又拿出手机,去【我也是】的话题广场看。
果然,又一个权势滔天的圈内大佬被几个艺人揪到了台前。
张子商好奇搜了搜翁楠希,屏幕里出现的全都是正面的报道,正面的采访,和正面的留言。
翁楠希这边的危机没有了,她已经顺利脱身,并且不必和韩觉开战。她用证据碾死李泽彬之后,李泽彬坏人形象坐实,他其他所有的言论顿时都变得可疑起来,不足为信。现在所有还揪住翁楠希的负面流言的人,都会被打成【对面请来的水军】,被问【群号多少,一起发财】。
翁楠希靠着【我也是】给自己塑了金身,之后的日子里,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她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李泽彬背后的人、以及其他任何权贵所针对了。
张子商再搜了搜韩觉,发现韩觉这边也平静了下来,上面大多是一些《民宿》和《歌手》有关的讯息。歌词危机解除了大半,接下来只要公关到位,被【我也是】转移了注意力的大家,就不会当回事。
张子商振作精神,开始为【演唱会专场】的期中考试做准备,打算来一首狠的,和姜绮联手战胜韩觉。
第698章:恶
张近山一觉醒来看了看手机,不出意外,又在新闻里看到了某个领域的某个谁,被声讨被指控。
【我也是】运动轰轰烈烈,所有曾遭受迫害的弱势者们,都借此机会勇敢开口。这已经不单是娱乐圈的事了。
儿子在早餐时谈到最近的新闻,用一种既厌恶又痛快的语气说,杭城的美院里有教授被几名学生指控性.侵和性.骚扰。京城的舞蹈学院那边,也有几名老师的恶行被推到烈日下暴晒。其他地方的其他学校也有类似的事被曝光出来。
“简直一塌糊涂!这可是学校啊,就连学校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在职场上岂不是更加糟糕!”儿子有着年轻人的正义感,并不因为性别的缘故就天然站在了作恶者的那边。
张近山对此感到满意,觉得自己就教育子女方面,其实也没有比章耀辉差到哪里去嘛。
“学校还是职场都一样,只要是权力不平等的地方,这些事情就不会少。”张近山一边剥着水煮蛋,一边说:“世间的一切都和性有关,除了性本身,它只关乎权力。”
儿子若有所思地嚼着包子。
过了一会儿,儿子问张近山,某个娱乐圈里被指控的大佬“是不是真的经常潜.规则女明星?”
“到底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还是强迫,我们都不是当事人,不了解真相的时候就应该不予置评。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不明真相的时候就急急忙忙站队,这和被驱赶操控的羊没什么区别。”张近山说,“情绪越容易被挑动的时候,就越要警惕,更不要轻易地陷入集体主义。”
儿子怔在原地,开始反省自己的正义感是不是过于狂热、过于盲目了。
妻子端着一盘蛋卷走来餐桌旁坐下,眼神平淡。若在以往,她一定会责怪张近山为什么要在饭桌上跟孩子谈论这些东西,觉得孩子还小,知道社会的阴暗面还太早。但自从看过《一路有你》里面章耀辉和章依曼的相处,以及章耀辉那句“很多父母把孩子交给学校后,就当做是对子女的教育上了心。其实这样相当不负责任。在子女教育里面,家庭教育才是关键”之后,妻子也不再反对张近山偶尔跟儿子说些过于成人的话题了。张近山虽然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章耀辉说的是对的。
毕竟章依曼的例子摆在那里,原本一个会因为吃不到糖就哭鼻子、一天到晚“大叔说……大叔说”的小姑娘,最近在《歌手》里竟然能说出那么漂亮、那么有个人思考的话,成长极其明显。
况且张近山最近对于章依曼的成长,感触更多了一些。
当初和韩觉开会,讨论应对危机的方案的时候,韩觉说翁楠希那边的危机可以交给章依曼去解决。当时张近山明面上表示同意,其实暗地里已经准备好要和翁楠希进行对垒,因为他实在不看好章依曼真能做出什么事来。
结果真就被章依曼做到了。
章依曼不仅促成了两边枪口一致对外,还把李泽彬背后的黑手也揪了出来。张近山不禁对她大为改观。看来除了家庭教育,恋爱也是促人成长的良药。
“你恋爱在谈没?”张近山突然问儿子。
“不要催啊……”儿子放下包子,顿觉眼前早餐食之无味,“这种事情讲究缘分的。”
“还缘分。你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门,缘分才不会随随便便掉到你头上啊。”张近山宽宏地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儿子,目光带着怜悯。
儿子却笑了起来,说:“章老师啊,这是章老师说过的话!老爸你什么时候学章老师说话了?”
张近山也不拆穿儿子转移话题的手法,低头继续吃早餐。他反正也不是真的要催儿子谈恋爱,等到大学毕业了,这小子才会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老爸,韩觉演唱会门票买不到了。”儿子跟张近山说。
“嗯。”张近山点头表示他知道。【离家出走的人】巡演已经接近尾声,到最后一站了。演唱会最受欢迎的就是第一场、第二场和最后一场。现在门票自然是早早就已经卖完了。
“你那里有没有多的?”这是一句废话,韩觉的演唱会门票什么情况都不会有多的。所以儿子的意思是想要内部门票。
“你要?”张近山问。
“我和同学要。”儿子还是聪明的,马上补充了一句:“女同学!”儿子直直地看着张近山,仿佛在用眼睛说,我努力找来了缘分,能不能谈成恋爱就看这一回了,没票就没有女朋友,没女朋友以后就别再催我了!
张近山感觉儿子有点狡猾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他点点头,表示会搞到两张门票,但最好真的是跟女同学去。
儿子欢呼起来,兴奋地一口一个包子,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吃完早餐,张近山叮嘱儿子用功学习之后,便开车前往工作室上班。
三月的魔都天气已经没像寒冬时那么冷了,但气温反复,仍有倒春寒,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突然冷个回马枪。张近山捧着个保温杯,慢悠悠从车里走下来。到了一楼电梯前,几个正在发愣或玩手机的职员,转身积极地跟他打招呼。
“张经理。”
“张经理好。”
张近山笑着一一回应。
电梯到了,等电梯的白领们往电梯里挤。
张近山最后一个动身,刚一踏进电梯,电梯便发出超重的“嘀——”声。
张近山走出电梯,“嘀——”声停下。
有个工作室的员工想替换张近山,但张近山笑容轻松地拒绝了,挥挥手说他不急,等下一班就好,员工只能作罢。但电梯里另一个员工,则想也没想地就走了出来,说是工作上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张近山。
电梯门合上。
张近山转头看着琳琳。
前段时间韩觉去大理拍综艺,小周跟了过去,边照顾韩觉边写剧本,琳琳则被闲置在魔都。原本安排了她休假,但她不肯,所以秦经理把她接过去,在身边带了一阵后,安排上了新的工作。
“最近在带唐野对吧?”张近山问琳琳,“感觉怎么样?”
“感觉挺不一样的。”琳琳回答。
张近山知道不一样在哪里。琳琳跟在韩觉身边的时候,看到的都是高处的云上风景,去到各个地方,各个地方的工作人员都慈眉善目小心翼翼。而在唐野身边就不一样,看到的都是常态,比如工作人员的推诿,同行的针对,甲方的轻蔑。
但据张近山所了解的,琳琳其实干得还算不错,尽管有时因为经验不足,偶尔出现疏忽,但最终还是解决了问题,行事风格上能看出韩觉的直和关溢的圆,很有潜力。
“《街舞》新一季马上要开录了,节目组那边邀了唐野去表演冠军秀,另外还想问问看老板有没有兴趣跟顾凡去表演一场,或者当一天的裁判。”琳琳想问张近山,之前黑客盗歌造成的危机现在解决了没有,会不会影响后续的工作安排。如果后面还有其他的安排,她就配合地帮韩觉推掉《街舞》那边的邀约。
张近山笑了笑,答:“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就算是黑客本人来,也折腾不起什么花样了。你直接问韩觉就行,他想去就去吧。”
“好的。”琳琳也点了点头,学着关溢的样子拿出平板,一丝不苟地在上面敲敲点点记录着什么。
另一边的电梯来了,张近山和琳琳跟着不知何时又攒满了一箱的白领们,走进了电梯。
到了韩觉工作室所在的楼层,张近山一路跟职员们打着招呼走到办公室。挂好外套,泡了杯茶以后,紧接着就开始了工作。
张近山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从【金沙】来到这里,金钱上的回报固然重要,但真正重要的是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工作的热情。这里潜力巨大正处于上升期,而且还没有派别。虽然关溢还没完全信任他,但他只要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关溢和秦经理也都会配合着行动。至于更深的交情,他也不奢望,职场人只要保持同事关系就可以了。
就好比今晚的一场唱片行业的酒会,规模盛大,张近山和关溢都收到了邀请,但他们没有丝毫的沟通和交流,时间一到,便默契地分开前往。
到了五点的时候,张近山下班回家换了身衣服,然后开车去了酒店。
从张经理到张经理,张近山对这样的社交场合并不陌生,只不过还在【金沙】的时候,他只是沙丁鱼一样围绕在大人物边上的小角色,但现在,他只是刚进去,就有人注意到了他并被热烈地欢迎了。
张近山看到不少人都带了女伴。但根据她们脸上松弛的皮肤和明显的皱纹,可以看出都是原配。最近【我也是】弄得不少大佬人心惶惶,行事都低调了很多。张近山暗暗笑了起来,看了看周围,发现平常用于活跃气氛满场走的小明星没有了,姿色姣好的女服务员也换成了男服务员,角落里的原本该由女子国乐乐团的现场演奏,如今也换成了几个老男人坐在那里,闷闷作响。
张近山不知第几次地在心里叹服翁楠希了。他是真没想到翁楠希会这样破局,也没想到翁楠希不仅化险为夷,还借此机会名声大噪。
真厉害啊。他不由感到庆幸,还好当初没和翁楠希开战,不然对方造成这样的声势后,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把韩觉按进沼泽。就算韩觉能证明清白,但在狂热的舆论中也难以全身而退,必定伤筋动骨。而且……以翁楠希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必胜的行事风格来看,韩觉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证据在对方手里捏着。张近山希望这件事以后,韩觉还是不要和翁楠希扯上关系为好。
和今晚酒会的主办方打过招呼后,张近山就举着一杯酒往场内走,很快就被人团团围住。围住他的是音乐平台的人。
“张经理,好久没见了啊,你最近在做什么锻炼?气色好很多啊!”
“张经理,哈哈哈,年前送过去的两瓶酒还喝得习惯么?”
“张经理……”
韩觉那十一首小样和专辑素材放到网上供人下载后,那个网站的日常流量非常可观,付费的人也不少,张近山从中看到了商机,觉得趁此机会打造成韩觉个人作品发布网站,以后发数字专辑就在这里售卖,甩开音乐平台自己干,好省掉那百分之三十多的抽成。
音乐平台的负责人们也想到了这点,害怕韩觉甩开他们单干,所以纷纷找了过来。尽管现在歌王天后那么多,根本不缺韩觉一个,但韩觉可以算是当今音乐圈创作能力和产量最恐怖的一个了,从大数据来推算,韩觉已经向国际顶级巨星迈进,毫无疑问将成为未来一代或者几代人的青春,价值不可估量。无论哪个音乐平台都不希望放走韩觉,如果把他比喻成地盘,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他们宁愿少些抽成,也要把韩觉签成独家。所以一个个热情地在张近山面前刷存在。
在以往,张近山是接触不到这种级别的负责人,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这些人,几乎和所有平台负责人暗示了会倾向他们。
然后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章耀辉,同样被几个人围着,在一堆大肚腩、粗脖子的老男人中间格外耀眼。
章耀辉作为【艾都】掌舵人,被邀请是必然的。
望着章耀辉,如今的张近山一点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对方了。这并不是突然的自我,只不过是他终于意识到,他没必要成为第二个章耀辉而已——而且他也成为不了。
在【金沙】挨了现实的一记重锤,让他再也没法像章耀辉那样意气风发傲视所有对手。一开始当然沮丧,但想通后就觉得没必要,甚至看不上了。他的人生虽然往下拐了个大弯,但上升的尽头在哪还望不到头。在未来的日子里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他要带领韩觉站在全球,区区一个【章耀辉第二】真不是他的目标。
现在黑客盗歌的危机已经解决地差不多了,虽然不及翁楠希那样获利巨大,但也稳固了形象,收获了一些口碑。
张近山转身去拿新酒的时候,看到了另一个熟人——曾经在【金沙】的老上司。
对方也看到了张近山,两边对视了不到一秒便交错开,就连明面上的笑脸都懒得客套一下。然而张近山突然想起夏原之前跟他讲的一句话,来自章耀辉的提醒,说他们工作室在音乐圈里树大招风,一定会有人浑水摸鱼,最近要格外小心。
张近山不敢把章耀辉的提醒当耳旁风。他按照提醒,小心防备着来自同行的趁乱攻击,但几个同行似乎都没什么动静,就连最有动机的【金沙】都没动作,最近【我也是】出来后,这些同行就更蛰伏起来,明哲保身。
如果真正要张近山提防一个同行,那他会选择防备章耀辉。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圈子里没有人比章耀辉更危险了。
也因为他觉得,如果能防住章耀辉,那基本上不用怕圈内的其他人了。
翁楠希是危险,但跟章耀辉比还有一段距离。章耀辉比翁楠希狠的地方在于,翁楠希至少暗地里还用正当的手段搜集证据,而章耀辉则完全不顾规则,游走在法律的边缘,甚至有时还踏过去,只要能达成目的,任何手段他都敢用。
一个有了规矩的圈子,最怕这种不守规矩的人。想弄他,却常常抓不到把柄,有人明里暗里想要动他,他浑然不惧,黑的白的都玩得转,人们无可奈何,动他不得。也亏章耀辉这样破坏规矩的大动作不多,唯有的几次也牵连不大。人们慢慢琢磨到,只要不动章依曼就没事。但亦正亦邪随时乱来的章耀辉,更让人害怕。
【如果章耀辉要搞我们,他会怎么下手?】这是当初韩觉去德意志找章耀辉摊牌前,在会议上提出的问题。当初张近山被挖来工作室,主要就是为了对付章耀辉可能的攻击。尽管最后摊牌结果皆大欢喜,没能展开攻防,但张近山时不时还是会以章耀辉为假想敌,偶尔进行模拟。
现在张近山坐在酒会的角落安静浅酌时,突然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章耀辉最被人们猜测的一次动作,是他用黑客进了某个艺人的电脑,挖出了里面有关幼童的不堪视频,让其身败名裂,吃了牢饭滚出娱乐圈。
【黑客!】
张近山脑袋里的某根弦突然跳了一下,紧接着血液像磁带一样逆着流遍了全身。
他使劲揉着太阳穴,想要从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些什么。
慢慢的,他一点一点抓到了。
他先是想到了最近的事,黑客盗歌。
工作室电脑遭黑客入侵,这当然不会是章耀辉的手笔。
但是,但是……
如果有人模仿章耀辉的手法,无中生有放出一个小孩的视频,声称是在韩觉电脑里翻出来的。在如今【我也是】的浪潮里,人们听不进去一点理性的声音,韩觉立马就会被吞噬。就算之后能够证明清白,但负面的形象已经植入了上亿人的脑海里,不管之后再怎么辟谣,也注定力不从心……
“草!!”张近山把酒杯往身旁桌子上狠狠一放,也不顾酒溅到了手上,站起来就往外走。
现在可不是在这里优哉游哉喝酒的时候啊!
在众人的惊讶视线里,张近山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往门口小跑。之前那些平台的负责人见缝插针及时送上了关心,但被张近山看也不看地匆匆掠过。
关溢跟秦晓彤这时候刚好到达会场,跟主办方打了招呼后一起走来。他们看到张近山一脸难看地跑过来,正想关切地问上一句出了什么事。
张近山猛地停在关溢身前,他紧紧捏着关溢的手臂,喘着气,小声又急切地说了一声:“走!”
关溢没有反抗,和秦晓彤对视了一眼后,顺着张近山手上的力道往楼梯走。
从二楼到一楼酒店外面,张近山语速飞快地把猜想说了一遍,然后催促关溢和,“我喝了酒,你们开车,去工作室,我打电话把其他人也叫过去。”
关溢和秦晓彤也是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在一个破绽就是一场败仗的战争里,任何侥幸心理都是虚妄。他们韩觉工作室,从上到下,所有人最不怕多想一个【万一】,最怕的,也是【万一】。
到了工作室,一些距离近的,被紧急召唤后衣服都没穿整齐就急急忙忙赶到了工作室,问张近山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所有人都齐了的时候,张近山把最危险的情况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也焦躁起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
“我们通报的时候没强调是【工作室电脑】遭到入侵?没强调就赶紧强调吧,工作室电脑总不可能出现那些东西。”
“没用的,对方要是说是从老板的私人电脑里找出来的,我们也没法证明对方骗人。再说人都是选择相信想要相信的东西。”
“问题就在这里。现在这个时局,我们没机会也没时间证明自己。评论底下是水军还是用户,根本分不清楚。”
“……”
人们各抒己见,但很难想出个解决的办法,因为民意这种东西是最无解的。
就在张近山他们绞尽脑汁在讨论事对策的时候,关溢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会议室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关溢拿出手机,看了片刻,最终,闭着眼睛把手机丢到了桌子上。
手机在桌子上滑行了一段,来到正中央。所有人探头往手机屏幕上看。
所有人心里一沉。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
三月二日,在大多数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的深夜十一点,网上出现了一条微特,在短短一小时内,转发过万。
【我是侵入韩觉电脑的黑客。
前段时间韩觉公开了专辑的素材,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没错,是因为我。
那么,韩觉一连发了那么多首小样,大家又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偷了其中的五首。
原本我还纳闷他为什么宁愿损失几千万甚至上亿的钱,也不肯跟我交易,难道是因为他有骨气吗?那我还挺佩服他的。但最近看了大家的解析,我才知道原来那五首歌的歌词有那样的意思,他是担心我把那五首歌单独拎出来,所以才主动发了十一首。真是了不起,不过,不就是自杀吗?不就是抑郁吗?这有什么好藏的呢?我真的一点都不可怜你,因为你犯下的恶行太让人恶心了。
下面这个视频,是我后来从韩觉个人电脑里发现的。大家看完之后,就会明白我说的恶心是什么意思了。】
微特下面附带了一个视频,点开,是一个性.犯罪的现场。这样的视频在最近【我也是】运动中偶尔也出现过,被当做证据曝光。但黑客的这个视频显然不一样。视频被打了码,然而人们能认出里面一个四肢娇小的女孩。接下来,在一片模糊的画面中,人们听着女孩的哭泣,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事。观众看得愤怒,看得恶心,看得心都要碎了。
然后,他们就听到,画面外响起了韩觉的声音……
第699章:闹中取静
韩觉一打开门,就看到贾伦斯、夏原、宋寅他们一帮人站在门外,用程度不一的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这件事交给我吧,”贾伦斯上前一步拍了拍韩觉肩膀,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冷静,“我会派杀手杀掉这个黑客的。”
看来还不是很冷静。
韩觉侧过身子,把大家请进屋来。
大家跟探望病号似的看了看韩觉的脸色,问他: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韩觉笑了笑,他知道大家的意思,“我其实都不怎么难过。我是一个很讨厌人类的人,所以他们无论做出什么事,我都不会觉得意外。”他转身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而且我遭受过的恶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你们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反而会让不在意的我变得在意起来啊。”
大家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松了口气,觉得韩觉的回答风格一如既往,看来不需要太过担心。
夏原知道韩觉的精神状态稳定后,也就大大方方跟他聊了起来:“不怎么难过,所以还是有一点难过?”
韩觉也没否认:“是有一点。”
陌生人怎么看他,韩觉一点都不在意,真正让他有点难过的,是几个认识的歌迷和影迷没有选择相信他。韩觉有些失望,但也能够理解,说不定对方就有过某种阴影,所以遇到这样的事难以保持理智。
好在还有比如眼前的这些人,是真正相信韩觉的。
“你啊,最近就别看手机了。”宋寅盘腿坐在地毯上,跟得道高僧指点迷津般地劝韩觉,语气十分宠溺。
“我本来就不怎么看手机,而且我现在也没手机。”韩觉倒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说:“警察凌晨的时候已经来过了,把电脑、手机和平板这些东西都拿走了。我也过去接受了一些调查。”
无论是韩觉这边,还是警方,首先都打算把那个发布微特的黑客找出来。韩觉这边是要一个真相,警方那边则是要寻找受害者。
天还没亮的时候,韩觉工作室就发了声明。声明里首先表明,这支视频和韩觉绝对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积极配合调查,对方的所作所为已属于严重的陷害和污蔑,已作报警处理。
“那个运动搞成这样,太容易被人利用了,你们工作室之前就没有防备?”夏原随手拿起沙发旁的《刑法》边翻边问韩觉。
韩觉摸着怀里的情人节,回答:“当然有。不过设想的是有人可能会跳出指控我,发声的是成年人,是‘演员’。那样的情况是能够应对的,因为真相只有一个。”
【我也是】出来之后,张近山就预想过有人浑水摸鱼会借刀杀人。但受困于经验主义,他们所谓【最坏的打算】也是相对的坏。
“但是没想到那个黑客来这么一手,想直接把我压死,不给我留一点说话的余地。”韩觉皱着眉头说。
在华夏,与儿童相关的犯罪是条红线,谁碰谁死。就算你是大律师、大老板、大领导,一旦过线,谁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对方这种做法,是韩觉这边事前所没想到的。因为圈子里再怎么斗争,至少都有一定的底线,不会主动去陷害栽赃犯罪。尽管之前章耀辉玩过这一招,但由于被他弄的那个人也的的确确是个人渣罪犯,章耀辉某种程度是为民除害,圈子里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然而和那个人渣不同的是,韩觉是清白的。黑客把韩觉和儿童问题搅和在一起,是过线,是犯罪,是注定要不死不休的。
夏原宋寅一帮人沉默着,觉得韩觉这次也是倒了大霉,竟然在这样的时局遭受了这样的陷害。
韩觉简直是一点辩解的余地也没有了。无论他说什么,网上那些事先预设了立场的人都不会听进去,更不会冷静下来思考。他们只会觉得,韩觉在狡辩,所有帮他说话的人,都是韩觉的帮凶。
阴谋论让这些头脑简单的人觉得他们的头脑不再简单。
韩觉的微特下面已经被网友占据了,那条声明下面汇聚了几十上百万条的谩骂,偶尔有零星几个人呼吁大家冷静观望,理性的声音也会迅速被极具煽动性的发泄所淹没。
韩觉的粉丝在独立思考的习惯上也算是训练有素的,但仍有不少人怒骂着脱粉,捡起石头使劲往韩觉身上扔。
夏原以一种惋惜的眼神看着韩觉。她是见证并参与了韩觉复出全过程的人,她知道以韩觉的潜力,如今远没达到巅峰。而如今这件事之后,就算洗脱了罪名,韩觉今后能否在圈内生存都还是个问题。
宋寅从窗边跑来,惊疑不定地说楼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大批的记者,远处还有举着牌子的抗议者。
贾伦斯愤怒地掏出手机,打算扩大保安的队伍,他还给街道办打了电话,举报楼下的人扰民。
夏原问韩觉:“你接下来怎么办?”
“先把人找出来吧,”韩觉说。
最早工作室电脑遭到入侵的时候,韩觉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对方找出来,现在出了这么个事,无论对方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韩觉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地要揪出对方。
“我认识几个朋友,技术还算厉害。”王植开口,说他和【企鹅】和【720】公司的老总都有交情,借几个高手来找人不成问题。
“不用。”韩觉摆摆手谢绝了。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章依曼的师父谭念,说她已经找军队里的朋友帮忙了。
“可能是境外势力,不能放过。”韩觉犹记得谭老师杀气腾腾的声音。
“那就好。”王植放心了。
韩觉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等了。
夏原他们逗留在韩觉的家里,也不瞎聊,只是陪着他。
韩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第一次沉不下心看书。尽管他情绪始终稳定,似乎问心无愧后什么都不畏惧,但面对眼前的事,他不可能不感到生气。
黑客的陷害和网友的讨伐,并不让他感到生气。他只气两件事。
一件是那个视频。视频虽然只是用于陷害他的道具,但里面所发生的事不是假的,那意味着有一个女孩在世界的某处,确确实实地遭受了侵害。韩觉要找出黑客,也要找出实施犯罪的人。
另一件是这件事牵连到了他身边的人。章依曼在外地原本还有工作,但事情发生后,立马被章耀辉和秦姐停了。老爷子早上去公园锻炼,遭到了一帮记者围堵。顾凡和唐野原本今早要去《街舞》讨论冠军秀的表演,但现场记者不断,顾凡那么好脾气的人也被记者当场激怒。就连姜绮,今早参加活动的时候也被主持人问及后不后悔和韩觉拍了那么多综艺。此外还有张子商,还有林芩,杨雯淑……所有和韩觉有过交情的人,都躲不掉被骚扰。
这些人反应不一,但都相信韩觉,藏着这件事没跟韩觉说,是为了不给韩觉添麻烦,但韩觉还是从小周那边了解了动静,觉得很对不住这些人。
“公司那边的人都是相信你的。”夏原跟韩觉说:“所以你别胡思乱想,养好精神,等到事情查明,再好好工作。大不了以后拍电影不唱歌就是了。”
韩觉笑了起来,说这个可行。
到了中午的时候,韩觉在夏原的逼视下,吃了食物填充肚子。把这帮人送走之后,韩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抱着怀里的情人节,出神地望着窗外。明明一晚都没睡,但此刻也丝毫不困。他望着窗外的天空,听着楼下隐隐约约的呼喊声,突然对这个世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聊。
……
事情发酵了一个白天,韩觉的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扩散到了全世界的互联网。
韩觉不是【我也是】运动中权势最大的,但无论是他的人气知名度,还是他所涉及的事,毫无疑问是最受人关注的。
当事情的真相还在路上,但国内国外的一些新闻头条,已经急急忙忙地把韩觉钉死在了罪犯的位置上。标题一个比一个惊人,内容混乱不堪,但读者就是买账,跟在下面怒骂韩觉的十八代祖宗。
到了晚上,警方发布初步调查结果,宣布韩觉的电脑、手机和平板电脑里,并没有任何涉嫌犯罪的东西。尤其是韩觉的个人电脑经过物理隔离,没有任何侵入的痕迹。而视频是否经过处理,仍在调查,希望大家在真相公布前,不要传谣,不要信谣。
然而就算警方这样说了,下面评论里依然有着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说着不信不信:【我不信韩觉只有这一台电脑】,【韩觉已经手眼通天到这个程度了吗?】,【世间还有正义吗?】……
有些媒体很希望韩觉能说些什么,无论什么,都是这场狂欢的佐料。
但韩觉拒绝说话。
【他心虚了!心虚了!】网友欢呼起来,自以为看破了韩觉的虚弱。
他们发起抵制,要抵制韩觉的音乐,抵制韩觉的综艺节目,要抵制韩觉的电影。
而在这个时候,韩觉的新作品《黑镜》即将上线。
第700章:黑镜(一)
时隔多年作为主角参演的作品终于问世,这对王庆均来说本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王庆均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翻了翻手机,微特上搜到的新闻都是这样的:
【众演员表示后悔出演韩觉的电影:没想到韩觉是这样的人!】
【张子商怒斥媒体做人没底线】
【韩觉新作《黑镜》遭大面积抵制】
【……】
媒体们用些带有【疑似】、【可能】字眼,或者在句末加个问号的小把戏,像一群饥饿的水蛭,使出浑身解数在韩觉倒下前多吸点血。
有些营销号一瓜两吃,开两个号持相反的意见,对冲风险,收割两波韭菜。这次也有人这么操作,一个号用来怒骂韩觉,另一个号呼吁大家冷静,说视频有蹊跷。但前者的热度远远高于后者,因为大家冷静不下来。人一旦陷入集体,少数人的理智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管是营销号也好,保持中立的呼吁大家等警方通报的媒体和意见领袖们也罢,凡是不声讨韩觉的,一律都会被贴上【收钱了】的标签,评论区被搅得浑水一潭,乌烟瘴气。
理智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想要说理的人,音量是大不过想要胡搅蛮缠的人的。
王庆均敢以他二十年的从业经验,以及十年的察言观色望风而动的熟练度发誓,这件事演变成这样,背后绝对有落井下石的推手。
但他人微言轻,小虾米一条,什么也说不来,说了也没什么用。
遇到像这样子的惊天大瓜,向来与他这种在圈子边缘挣扎的小人物没什么关系,但这次偏偏因为《黑镜》的缘故,他吃瓜吃着吃着,竟被迫吃到了舞台中央。
韩觉身边的那帮好友已经经过了一轮逼问,被要求表态,现在开始轮到他们这些韩觉的演员们被记者和民意逼着站队了。
要么相信韩觉,要么不相信韩觉。没有中间项。
古煜被记者问到怎么看待韩觉的事时,只是一脸悲悯地反问记者,“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行为是给世界填了麻烦,还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了呢?”,“你们真的在乎真相吗?”,“你们觉得自己配得上【记者】这个职业吗?”,记者们依旧叽叽喳喳。古煜再懒得废话一句,直接转身走掉。
米莉被经纪公司控制了账号,不准发声,但她也很有办法,不小心“手滑”地给其他人发的一条“视频有问题”的微特点了个赞,尽管赞很快取消,但已经被人截图传播。
杰克和詹妮弗态度最为鲜明,死活不信那个视频。
杰克说自己了解韩觉的为人,他敢以职业生涯起誓,韩觉绝不是那样恶劣的人。
詹妮弗说她曾经也深受权力的侵害,见识过阴暗,恶人当惩是应该的,但抓住一个人就不由分说地盲目攻击,不过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而已,“因为大数据时代,网络的噪声就变成了一种你必须去听的东西,但噪音不是真理。”詹妮弗的此番表态被国内外众多女性视为背叛,尽管被骂得很惨,但她依然不改其态度,横眉冷对,不为所动。
除却他们,其他也有一些曾和韩觉合作过的演员们选择支持韩觉,比如《暗网》的演员,比如《时空恋旅人》的演员。
但同样也有持相反态度的。比如《黑镜》里有几个有名有姓有人气的演员们,就联合声明没想到韩觉是这样的人,如果早知道,绝对不会参演韩觉的作品,然后他们决定“把片酬全部捐给儿童保护基金会”。此举赢得了外界一片喝彩。
这些人也曾打电话给王庆均,邀他一起声讨韩觉。
王庆均早早和经纪人商量好,他本该加入那些人一起,在最合适的时候,做出最合适的举动:顺着舆论调过头来批判一下韩觉,再把不怎么多的片酬全捐出去,站到韩觉的对立面——也就是群众的那边,赚得名声和利益后,把自己这条晒了近乎十年的咸鱼翻个身。
但在临答应前一刻,王庆均回绝了那些人的邀请。
“你在想什么?”经纪人对王庆均的决定十分不解,打电话给王庆均质问,“你以为都这个样子了,韩觉还能起来?”
“我就是觉得……”王庆均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庆均翻了翻电脑,看到了一位《黑镜》演员转发了某个女导演就【我也是】发生支持的微特。这《黑镜》演员名气本就不低,昨天通过微特发长文声讨韩觉,获得了大量的关注,风头正劲,目前已经和好几名女权导演制作人互相关注,留言来往密切。
王庆均不算聪明但也自诩不笨,见风使舵久了,也就能提前察觉到一些“风向”,他知道在这次【我也是】运动之后,影视行业里必将兴起一大波以女性为主导的作品。自己作为韩觉新作的主演若是调头攻击韩觉,赚得了眼缘,递了投名状,之后就算不能像这人气演员混进什么女权圈子,但能从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上,跳到了另一艘扬帆的快船,就已算是幸运,其余的,能够蹭到一点边边角角的资源更是好的。只是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出现,把他叫住,要他别这么做。
“就是什么?”经纪人在电话里问。站队从来不是一件温和没有后果的事情,经纪人很担心王庆均干什么傻事。
面对经纪人恨铁不成钢的追问,王庆均也不敢说是直觉或是失而复得的良知阻止了他,他只能说:“对,我就是觉得……事情不一定就这样结束,韩觉万一……”
经纪人嗤笑一声:“万一什么?万一他能复起,还是万一他能全身而退?”
王庆均说:“网上有人说那条视频有问题。”
“有问题……”错过了改变职业生涯的时机,经纪人似乎也很无奈,此时说话声音都有些没力气,“网上那些人的分析有个屁用啊。”他举了个例子,说前段时间有张图片很火,内容属于第一眼让人震惊,第二眼让人怀疑,于是一帮高手跳出来各种分析图片是处理过的,是假的。结果图片偏偏就是真的,但那些信誓旦旦的高手瞬间装死,对过往言论概不负责,底下粉丝也都是“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这样的姿态。
“你如果把希望寄托在网上那些吃瓜群众的身上,那就大错特错了。”经纪人说。
王庆均斜了斜眼珠:“警方不是也在分析么?他们总不会搞错的。”
经纪人已经听出王庆均的说辞是在狡辩抬杠,他说:“等分析结果出来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等了几秒,又补充道:“就算结果出来也已经晚了。”
王庆均默然,无法辩驳。因为他迅速想到了几例能证明【迟到的真相毫无意义】的事件。
那些事关明星的流言一旦扩散开去,官方辟谣没有立刻跟进的话,“反转”慢了,三人成虎,大家第一印象稳固之后就难再改了。等到这件事的热度被下一件事盖过,大家注意力转移了,再跑出来说真相如何如何,已经没人在乎了。媒体在这种盛宴里本就是“帮凶”之一,更不会反手抽自己脸地报道真相,收益也不大,所以最后往往会变成,真相大白后只有粉丝们四处奔波转发辟谣,而路人毫不在意,只会觉得她们卑微的样子十分可笑,觉得她们“喧哗”的留言挤占了视线浪费了他们的时间。
像韩觉身上发生的事,不是短期内能出反转结果的。等到时间十天半月地一过,大家的注意力一点一点涣散掉,等到真相出来,已经没什么人看了。偏见一旦形成,就没法再消除了。除非韩觉能够再出一件全球瞩目的事情,把网民们的视线再次拉拢起来,然后公布详实靠谱的真相,进行澄清,而这样也只是能挽回部分粉丝,使得职业生涯得以延续而已。
但不说结果,只说【韩觉再出一件全球瞩目的事情把网民们的视线再次拉拢起来】,这可能吗?
“你是要用自己的前途赌韩觉能不能起来?”经纪人问。
王庆均不说话。
“又或者说……”电话里,经纪人语气凝重,“你下不去手?”
被说中了心事。王庆均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但所有字句最后统统化作了沉默。
“……”
电话两端谁也没说话。
无言的沉默像针一样刺过来,让王庆均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毕竟良心对他而言,是个早已丢弃的稀罕物了。
第701章:黑镜(二)
王庆均年轻的时候赶上了好时代,也就是流量演员大行其道的时代。
王庆均模特出道,中途转型演员,因为有着一张不俗的皮囊和不错的人气,轻易就挣得了大把大把的钱。那时拍戏也不难,对演技的要求不高,对时间的要求很高。最疯狂的时候,他同时接下三本剧本,轧三场戏。来不及出场就用替身、来不及记台词就对口型、分身乏术赶不上拍摄就用后期拼接……他没想过这样的事是不是一个演员该做的,也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他只知道不管拍成怎么样都会有观众看,只知道趁现在把能赚的赚个够就行。
可世间偶尔有命运经过。
三部戏接连失败,家里人突然说拿了他的积蓄去买期货,结果不但赔了本钱甚至还倒欠不少。
当无奈的王庆均想再想接戏赚钱的时候,才发现一转眼的功夫,这个行业已经容不下他了。外界对他全是骂声,业内也是一片嘲弄,感慨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从万人追捧到无人问津,这其中的落差几乎摧毁了他的自信,曾经的作为带来的口碑反噬,更是让他怀疑身心,几度崩溃。后来还是经纪人找到了他,给他带来一个角色,鼓励他,说不能让人看了笑话。王庆均身无长物,除了演戏什么也不会,最后只能是咬着牙,顶着业内业外的冷嘲热讽继续投身影视,从小角色演起,就是熬。从英俊的美少年熬到大腹便便、发际线岌岌可危的中年,期间什么角色都接,什么角色都肯演。
他这二十年来始终憋着一口气,要把失去的都拿回来。
为了能力争向上,他阿谀奉承,变卖良心,见风使舵都是小意思。
所以,现如今他拿良心当借口,无异于对外声称自己看到过外星人。
一路陪伴王庆均走过这些年月的经纪人在经过了长久的沉默后,缓缓开口:“你要搞清楚,我们现在自救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去关心韩觉会怎么样。”
王庆均最大限度地抿了抿嘴。他十分清楚,之前他和经纪人将大部分人情和关系都用到运作《黑镜》上面,原以为要一飞冲天,如今毫无疑问算是白白浪费掉了。之后的前途尚且未卜,如果再不声讨韩觉把自己摘出来,他们的处境将变得更加困难。
“这个机会错过就没有了。每个人都有的他的时运,份大份小,一次抓不住,一辈子就只能那样了。”经纪人感叹道:“我们不能倒在这里啊。阿庆,我们坚持了这么久,不能倒在这里的啊……”
王庆均艰涩地咽下一口唾沫,呼吸变乱。他想起了一直激励着他低头弯腰匍匐前行的目标。
“帮助人是情分,不是本分,你没有义务非得帮韩觉。”经纪人说,“韩觉那边真的已经没办法了,现在的情况是多你一个支持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觉得呢?”
“嗯……”王庆均低沉地应了一声,很轻。
但经纪人耳尖,听到了良心动摇的裂痕,再加了一把劲,道:“声讨韩觉,你也不要有负担,我们只是把之前的投资拿回来而已。而且这种事波及到我们,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王庆均嘴唇干涩,抿了抿嘴。裂痕更大了。
经纪人等了王庆均消化了一会儿,最后用收拾残局的语气对王庆均说:“这样吧,我来。”
“什么?”王庆均讶然。
“声讨韩觉的文案我这边发给你,《黑镜》第一集放完,热度起来之后,你直接发到微特上去就好。用词会狠一点,但没办法,我们已经比别人晚了,只能这样表明立场。”
“等……”王庆均焦急地想要说什么。
但经纪人强硬地挂断了电话。
王庆均呆愣片刻,像放下一块石头那样放下了电话,随后咬着牙陷入了痛苦当中。
不只是为了即将要做的事而感到痛苦,还为了自己心里那点伪善。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真想拒绝经纪人的提议,那么他现在应该把电话打回去就是了。但他打不出去。他捏着手机,在倾听心里的声音,一个是最早出现的,遏制了他参加《黑镜》演员联合讨伐韩觉的声音:“不要做这么恶心的事,你会看不起自己的。”但现在打完电话,王庆均心里响起了其他更多的声音:“是经纪人硬逼着我做的,我这是也是没有办法。”,“经纪人说的没错啊,我也是受害者啊。”,“我不能停在这里……”
王庆均陷入天人交战,思绪乱作一团,不知什么,手机里突然“叮”了一下,吓他一跳。
低头一看,是一条垃圾短信,上面恭喜他幸运地获得了二十万华夏币的贷款额度。
王庆均毫不留情地删了短信,再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快到《黑镜》开播的时候了。
王庆均心绪不宁地打开了电脑,登录到了【祥云】的视频网站——【云端】。
【云端】是【祥云】旗下的视频平台,它的出场其实晚得有些不合时宜。当下流媒体领域,前有【湖泊】这种前身是付费电视频道的老牌势力,后有【奈方】这种通过大数据创作内容抢占市场,偶尔出几部爆款直登【金牛奖】的新兴势力,相比这两者,【云端】背靠【祥云】,除了钱以外什么都没有,而这些钱就算想花也花不出去——人才早被抢得差不多了。
几年下来【云端】一直反响平平,它目前起到的最大作用,除了给社会增加了就业岗位以外,就是“发布之后,【祥云】的股份上涨了一点”。如今【祥云】终于痛定思痛,更换【云端】的负责人,斥巨资签下了韩觉的新作《黑镜》。新闻刚出来的时候,大家还在想这次【祥云】时来运转,终于要一改吊车尾的局面了。然而剧集好不容易制作完了,韩觉的黑客事件突然出来,一些人扼腕叹息,一些人一拍大腿,用很封建迷信的语气感慨:“我就知道。【祥云】还是老老实实搞手机和电脑吧,搞影视是没这个命了。”
网上抵制韩觉的声音很高,不准《黑镜》出来,跑到【祥云】的产品下留言,跑到【云端视频】其他作品留言区,打客服电话。
王庆均当初以为在这种声势的舆论压力下,《黑镜》铁定要被压着不发,但没想到的是,【祥云】对眼前所有反对的声音不管不顾,什么声明也没发,意思是剧集按照计划该上就上,很有全球市值前十公司的霸气。
那些恨极了韩觉的人十分生气,差点连带着要一起抵制【祥云】,但由于他们的手机或者电脑是【祥云】的牌子,所以只好精准目标,只抵制【云端】,让大家不要去看《黑镜》,有条件的小伙伴可以直接去【藤蔓】里给《黑镜》打一星评价。
在【云端视频】的首页,挂着《黑镜》的海报。
海报并不出奇——在一块全黑的底色中,只有几条若有似无的白色裂痕,从左向右贯穿而过,把居中的标题【黑镜】两字切得支离破碎。如果将这张海报放大来看,只会让人怀疑是自己的手机屏幕或者平板屏幕碎了。
在海报的下方,还有一个时间倒计时,显示距离《黑镜》上线还有多少多少时间。
【00:05:58】
【00:05:57】
【00:05:56】
其他剧集或电影的海报都在下面,小了一圈,而且挤在一块儿。都是些默默无闻让人没什么兴趣点进去的海报设计和标题。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云端】为什么要这么迎着民意逆行,强势推出《黑镜》了。
距离《黑镜》开始还有将近六分钟的时间,王庆均打算看看微特和朋友圈。
微特上有营销网红发起投票,问粉丝看不看《黑镜》,下面有人留言说坚决不看,有人留言说会看,“作品归作品”,然后很多人跑来吵架。吵架的大多也没吵到点子上,都是在发泄情绪,要把自己的理念强行塞给对方,王庆均看得无聊极了。切换到朋友圈,动静很小,仿佛根本不关注《黑镜》这件事,但私聊去问,其实都是在等着观看的。“韩觉虽然人品可疑,但作品还是要看的,只有认真看了,到时候评判起来才能理直气壮一些。”这样有理有据的说辞,是一点也不怕被人截图发到别处的。
翻了翻好友列表,将近两千人。其中一半是十几年积累下来的,另一半是确定出演《黑镜》后,人们找上来主动加他的。他们态度热情又谦逊,点赞迅速,留言舒适,一股子【我讨好你但不能太明显,否则就落了下乘】的味道,就像过去的他对待前一半人一样。如今这两千人混为一谈,随意点了几个看他们的好友圈,看不了,里面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是被屏蔽了还是被拉黑了,王庆均摇摇头,收起手机。
屏幕那边,倒计时刚好逼近最后的时间。
【00:00:02】
【00:00:01】
【00:00:00】
时间到点,《黑镜》如期上线。
第702章:黑镜(三)
首页《黑镜》海报上倒计时的小框框已经消失了,画面一干二净,诱人直接点进去。
王庆均演了这么多部戏,有的演完就过去了,上映后不会去看自己的表现,有的则掰着手指焦急地盼着上映,仔细看、反复看自己的表现。《黑镜》不同于他之前出演过的其他作品。按照韩觉的能力,他对自己参演的作品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如何,是非常期待的。但现在处于事件舆论中,他明确知道这部作品是要被毁掉的,所以他在里面演得越好,事后只会越感到可惜,感觉还不如不看。心里十分矛盾。
王庆均颤颤巍巍地点了海报进去,结果画面似怕观众反悔,直接且不由分说地跳转到了第一集的播放界面。
影片的开头没有【火种】,而是《黑镜》海报的由来——原本好好的【黑镜】二字,当场碎裂,碎成和海报里一样的画面。
片头之后直接开始内容播放。
然后王庆均就看到了他饰演的首相,在一个深沉的夜晚,于安睡中被电话声唤醒。电话的声音天然就有一种急切感,催人不安,在半夜响起,更代表了一种未知的、突发的恐怖正在发生。
首相从床上坐起,一脸凝重地接起电话,怀着疑惑下楼。这一集的标题——【国歌】见缝插针的出现了一会儿后,下一秒,画面里就出现了几台电脑,电脑里播放着一个视频,里面是一个脸上带伤的女人,凄凄切切地正在哭喊。她被绑架了。
镜头回到首相的脸上,幽蓝的荧光照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断晃动的镜头体现了他此时的内心并不平静。
视频来自绑匪,被视频里被绑架了的女人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公主是皇室的人,而皇室代表了国家的脸面,所有事关国家颜面的事情都是大事。公主被绑架了,这等于是对这个国家扇耳刮子。
视频里,公主按照绑匪的要求,啜泣着念出了绑匪解放人质的条件。条件很简单,和首相有关,只有首相能够救得了公主的性命——下午四点,首相必须在全国所有电视频道和网络里,真实且完整地和一只猪发生关系。
影片放到这里,时长已经过去五分钟了,非会员可试看的内容刚好到此为止。在这短短的五分钟里,韩觉作为导演,真是一秒钟也没浪费地交代了故事的起因,全程抓住了观众的注意力,还留下了一个荒诞但极其勾人的悬念——故事的最后,首相到底会不会真的干了猪?
王庆均虽然早早读过剧本知道了结局,但此时看着成品,情绪还是全程被牵着走。从剪辑节奏,到氛围营造,王庆均不得不感慨,韩觉在讲故事这方面的本领,放到业内都是极其出众的。从《时空恋旅人》到《暗网》再到现在这个《黑镜》,韩觉专业水平的成长是非常明显的。也因此圈子里的人虽然不信韩觉是无辜的,但还是忍不住要来看韩觉的作品。
当然,他在里面饰演的首相,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首相微胖,肚子顶出睡袍,谢顶,穿袜子睡觉,一个从政多年终于熬到最高位置的倒霉蛋,结果突然遭遇莫名其妙的突发事件和荒诞要求,整个茫然的眼神和不知所措的脸部肌肉颤动,简直棒极了。王庆均看着自己的表现,得意和遗憾的情绪在心里交替沸腾。
王庆均一边苦着脸感慨惋惜,一边又迫不及待地充值了【云端】的会员,继续往下看。
首相听完解放人质的要求后,坐在原地,久久地难以消化。而首相四周的同僚们只是一脸平静——也可以说是冷漠——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注定被牺牲的祭品。
首相先是怀疑视频的真实性,被通知说视频是绝对真实后,首相基于【绝不向恐怖分子妥协】的原则,强烈地表示了反对。他要人封锁消息,但手下说封锁不了,因为视频最早就在视频网站上被发出来。首相要人删了视频,但手下说,视频已经被人下载并不断传播,删的速度赶不上复制传播的速度。首相几乎要晕过去,咒骂上一句:“去他妈的互联网!”
天亮以后,人们醒来,所有人都从网上看到了公主被绑架的视频,这意味着,所有人都知道了首相只有干猪才可以挽救回公主性命这一荒诞的事情。
……
……
魔都,某杂志社。
此时时间已经凌晨,但新媒体部门灯光依然通明彻亮,还在加班工作。
这里的一切和白天没什么区别。工作区烟雾缭绕,有人闷头抽烟憋稿,有人抓住了灵感把键盘敲得咔咔作响,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狠狠教训手下,有人在被上司狠狠教训。
“让你从韩觉采访里找可以用的句子,不是让你做摘抄!也不是让你分析这个人,这个人不用你分析!更不是让你写特稿!听不听得懂啊?”
副主编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说一句就指一下,几乎要戳到阿妹的脑袋上来。阿梅很担心自己的头发会被烟点着。
桌子上突然响起的手机挽救了阿梅的头发,副主编看了看手机,没接,抬起头挥手招来一个人,指了指阿梅,吩咐道:“你教教这个实习生!”最后又跟阿梅讲了句:“再写不好你就滚吧!”
副主编拿着手机走到了远处去接听。
阿梅看着副主编的背影,感觉长久以来某种坚持的东西也将随之远去了。她收起被留在桌上的废稿,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坚持了。
被指派给她的前辈对眼前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挠挠头皮,把油成一缕缕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露出更油的额头,问阿梅是什么地方遇到了问题。
阿梅把事情一讲,前辈笑了笑,开始指点迷津。
说白了就是放下良心,截取韩觉以前说过的话断章取义,望文生义,挑起民众的情绪,火上浇油,怎么吸引流量就怎么写。
阿梅是个新闻专业的毕业生,尚且还没把职业操守摒弃,面对前辈的这番教诲,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前辈之所以是前辈,就是因为他很早就经历过阿梅眼下正在经历的事情。他对此也不嘲笑,只是略带沧桑地说,其他媒体同行也是这样的,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的,好好写报道的就那么几家,活得也很难,因为跟不上热点。在新媒体上写报道和在传统媒体上写是不一样的,想要在这边存活,就得适应这边的规则。“而且你脸皮这么薄,这样可不适合当记者啊。”
阿梅缩着肩膀,微不可闻地嗫嚅了一句:“嗯……”
前辈拿起桌上的稿件,说:“这些我帮你审一审,你就……去按照《黑镜》准备一份稿吧。本来要写《黑镜》那个人住院了,现在你来写。知道怎么写的吧?”
“啊……”然后不等阿梅回答,前辈就先交代了起来:
“还是往那件事情上靠。如果里面出现了未成年的角色,你就写韩觉潜意识如何如何。如果出现了什么吸引眼球的劲爆的台词,你就把它们挑出来另作解读。总之就是挑三观的毛病,上纲上线。对了,别写成影评啊。”
前辈说完转身就走了。
阿梅挽留的声音才刚挤出喉咙,就立刻消散在了嘈杂的环境里。
阿梅抿着嘴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听到有人在放韩觉的歌曲,用于提神。她觉得讽刺,这里的人享受着韩觉的音乐,工作却是趴在韩觉的伤口上吸血,一个伤口不够就另外再凿出一道伤口。
她对此什么也做不了,所有想法只能默默埋藏在心里,因为她需要这份工作。
阿梅在自己的椅子坐下,揉了揉脸,准备了本子,打开《黑镜》准备工作。她也是爱好看电影电视剧的人,原本也打算忙过这一阵子之后看看《黑镜》,却没想到现在可以为了工作而看。但是爱好变成了工作,心情都变得很不一样,毫无观影体验可言。
从播放后的第一秒起,阿梅就瞪大了眼睛使劲盯着台词和画面,企图找出副主编想要的东西。然而看着看着,五分钟过去,绑匪的要求出来后,阿梅很快就抛掉了工作的念头,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故事当中。
阿梅爽快地充了值成为【云端】会员,也不在乎这钱能不能报销,迫切地继续往下看。
故事里,天亮以后所有人都通过网络看到了绑匪的要求,所有人都知道了如果想要公主安全,首相只能在下午四点直播干猪。
有一家媒体的主编尚有节操,坚守着不愿报道视频。然而转眼间,其他电视台和媒体已经报道了这件事,如此一来,主编的坚守顿时就成了累赘,在手下们玩味的眼神里,主编也难以再坚持了。
阿梅看到这里,一下子坐立难安起来。感觉屏幕里的所有事,其实在现实中都正在发生。
屏幕里,媒体正式报道公主被绑架的事件后,观看报道的观众反应不一。有的平静旁观觉得事不关己;有的幸灾乐祸觉得无聊的生活多了点乐子;有的人面对采访,表示任何人都不该在这种情况下被迫承受羞辱;有的人觉得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如果糟糕的事情真的发生,他们绝对不看……这时候民意调查,只有28%的人觉得首相应该按照劫匪说的去做。总体而言,群众情绪理智尚存,都还不算激烈。网上和电视里还留有讨论的空间。
直到后来官方找替身的计划败露,舆论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