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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九章 必以一战定江南(一)

    “将军何必恼怒?”齐姓山羊胡男子劝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邢路点头,随即问道:“齐先生可知几时动手?”

    “至迟不过十一月。”齐姓男子捋着自己稀疏的山羊胡子,“过了十一月,各地钱粮都要送往洛阳,要在这之前动手。”

    ......

    “......即刻攻宋!”

    “臣接旨!”

    扬州大都督府,扬州大都督、魏王赵德昭带领都督府诸人接下敕命。

    将传旨的使者送去休息,一干人等走进府中正堂。

    赵德昭在主位坐下,陈佑则坐在主位左手侧放的一个位置上。

    刚刚的这一份敕命,任命赵德昭为江南道行营都部署,陈佑为洪州行营都监,宁强为江南道东面行营战棹都监,主要任务是沿赣江攻入洪州,也就是南昌府。

    这只是其中一路,身在江都府白崇文被任命为升州行营都监,任务是攻下升州江宁府。

    岳州潘美为江南道西面行营招讨使,曹新荣为江南道西面行营战棹都监,沈涌为江南道西面行营都监,主要负责平定洪州西面诸州县。其中曹新荣还有一个任务是趁机拿下湘水沿岸诸要地,以加大对静江军的控制。

    最后是吴越王钱弘,为江南道东面行营招讨使,负责平定洪州东面诸州。殿前司副都虞候皇甫楠为之副,任江南道东面行营都监。

    三路并进,为得就是一战灭宋。陈佑可以算是中路主将,但因为这次攻宋主帅是魏王赵德昭,所以陈佑也可以用赵德昭的名义调动其余两路诸将。

    陈佑扫视堂内诸人,心中思忖要如何安排。

    很多大事在做出决定之前,都会经过充分讨论研究,陈佑很早就同一干僚属讨论过要攻入南昌该怎么做。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什么时候要达到什么目的,基本上都定了下来,陈佑需要考虑的是该安排什么人去做什么事,简而言之就是如何用人。

    等了一阵,赵德昭扭头对陈佑道:“长史下令吧。”

    陈佑点头,调整呼吸,开口道:“宁强、卢仲彦,你二人各领所部乘船直趋南昌城下,注意湖口、钓矶山和樵舍镇三处。若是敌水军一时难以突破,可在东江、官塘一带登陆。江州由大王和我负责,定保得你等后路无忧。”

    “遵令!”宁、卢二人抱拳应下,侍候在一旁的韩陶朱立刻挥笔写下这道命令。

    “徐安寅,庐州安危交予你手,注意两点,一个是巢湖到江水的水路要保持畅通,另一个是合肥到怀宁陆路要保持畅通。”

    “定不叫都监失望!”

    虽然不能上正面战场让徐安寅有些失望,但保证后路安全也十分重要。

    “舒寿君,你负责粮草转运,且不可出了纰漏!”

    “是。”舒寿君的话语中就少了昂扬奋发的情绪。

    陈佑看着舒寿君,右手中指轻轻敲击木椅扶手,沉吟一番之后看向魏仁浦:“魏仁浦,你协助舒司马。”

    “遵令。”魏仁浦连忙应下,他明白陈佑还是有些不放心舒寿君。

    陈佑这才点点头,继续口述命令:“鞠兴达,所有细作全部动起来!有三件事你要上心,第一个是联络戴和裕,看看能不能里应外合打开洪州城门;第二是离间宋国君臣,迟滞宋国诸军将勤王速度;第三个是提供诸城寨守卫信息,尽快拿下江州至洪州一线城寨。”

    三个任务除了第一个稍微有些容易外,其余两个都不简单。不过若是很轻松就能完成,陈佑也不至于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了。

    鞠兴达稍稍犹豫,抱拳应下。

    等该安排的都差不多了,陈佑站起身来:“若有军兵先登或细作开城,寨子者胜一级,县城者升两级,州城者升三级,若能得南昌城,则吾保举其封爵获勋!”

    顿了顿,他骤然呼喊:“攻入南昌城,活捉宋国主!”

    “攻入南昌城!活捉宋国主!”

    如此呼喊,传出正堂,传出都督府,传进了所有有心人的耳中。

    当天议事结束之后,整个合肥城迅速动起来,卢仲彦手下兵马基本上都在巢湖边上,他带上留守的余部跟着宁强一同离开,最早明日就能准备妥善出发。

    之前建造出来的战船都给了宁强,运兵船基本上都在卢仲彦手中,陈佑这里运力不足,只得临时征召商船。可惜这些商船大小不尽如人意,而且骤然强征也让许多商贾对陈佑非常不满。

    街面上一片兵荒马乱的情形,三个男子沿着偏僻的街巷急匆匆前行。

    其实应该说是两名丁壮护着一名年过半百的男子。只见这三人很快来到一处宅院的侧门,敲开门后,两名丁壮留在门房处,那男子在仆役的带领下快步前行。

    这宅子不是很大,走了没几步就来到一处门外又仆役看守的房间外,站在门口隐约能听到屋内的争议声。

    男子没有等人通报,直接就推门进去。

    吱呀一声,屋内四人齐刷刷扭头看向他。

    男子感受着屋内涌出的热气,一步跨进屋内,顺手将门带上。

    “毛老哥来了。”

    坐在主位的中年男子起身相迎,另有一个男子也站了起来,还有两个看起来同他差不多大小的则安坐如故。

    “不来不行。”年过半百的毛家家主脱下厚重外衣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收到你的消息我立刻就来了,不过......”

    说着,他扭头看向另外两人:“看来有人比我到得早多了!”

    中年男子脸上堆笑解释道:“主要是程、潭二位老哥来寻我,我这才厚着脸皮给毛老哥下帖子,不然哪敢劳动老哥你来我这里啊?”

    毛家主不置可否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陈佑这厮怎么突然就要攻宋了?咱们要怎么办得赶快拿出一个章程来。”

    “据说是因为官家要在洛阳召见宋国主,可宋国主称病不去,这才叫陈佑发兵攻宋。”

    “哼!天子不因怒兴兵,周国这是要完!”程姓老者冷哼一声。

    毛家主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问那中年男子:“郑小乙你把咱们叫过来,向来是心里有谱了?”

第四百九十章 必以一战定江南(二)

    郑小乙笑了笑:“不能讲心里有谱,只是想同各位哥哥商量商量!”

    在座几人,或是扯出一丝笑容,或是面无表情。

    眼前这几家,身为庐州有数的大户,平常接触不少,但关系亲近不到哪里去,这次能坐到一起好声好气地商议,全是托了宋国说客的福。

    “那些虚的没必要再讲。”潭姓老者指点着在座众人,后又指向自己,“你我几家平日里有些许龃龉,但真讲起来,关系比其他人还是好一点。我是觉得以后怎么样先不讲,但这一次咱们几家还是要站到一块。”

    “潭老哥讲到我心头里了,几位也晓得我郑家就在这合肥城里面,在州衙有点个关系。”

    说到这里,郑小乙面露诚恳的笑容,朝四周拱手:“咱们几家共进退,我也不敢自己就下决定,只是把得到的消息讲出来,一块来商讨行止。”

    这话说出口,叫在座之人尽皆颔首。

    郑小乙微微一笑,端起汤盏喝了一口才道:“这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几位要是有心,也能打听出来真伪。一个是庐州兵马大部分都跟着水军走了,另外一个是这粮道是交给咱们的舒使君来负责。”

    “哦?那魏王呢?”

    “据说魏王要跟着陈佑一块去舒州。”

    几人互相对视,谁也没有先开口。

    安静一阵,郑小乙打破沉默:“我先讲吧,看现在的情形,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那也不是一定能成。”

    “做了不一定能成,不做一定不能成。更何况,就算咱几个不做,保不齐那几家就做成了!”

    “只要能联系上宋国,还是能成功的。”

    ......

    原本的主题是要不要起事,结果讨论着讨论着,主题渐渐偏向怎么才能做成。

    最终,随着郑小乙的一声:“既然如此,咱就各施手段,早日联系上宋国,免得失了时机才是。”

    这次会面到此结束,毛、潭等人离开郑家,各自回去安排。

    可怜这些人暂时不敢离开合肥,就陈佑的态度看,正经辞行走不了,偷偷溜走必然会引起怀疑。只能先安排好人手,等陈佑出发之后再回到家中。

    说白了就是没有亡命之徒那种孤注一掷的决心,这种人不怕他来硬的,就怕他暗搓搓的软刀子割肉。

    十月十七日,巢湖边上布满大小船只,一队又一队的军兵排队登船,各式各样的工具也被拆成一块一块地装箱搬入船舱,当然也少不了粮食酒水。

    陈佑今天要带着自己的幕僚团队出发去前线,当然魏王也会跟着一块去。

    在他登船之前,鞠兴达找到他,禀报说有人谋叛。

    他当然知道有人要谋叛,而且还知道是哪些人,毕竟他让人关注着毛家,前次的聚会去了哪几个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至于田长鑫,他也参与了一次聚会,说来可笑,当时四五个人,只有他一个坚定地要起事,其余几个都是瞻前顾后以稳为主。幸好田长鑫没能说服那些人,否则陈佑绝对饶不了他。

    “是庐江毛家!”在陈佑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没等到询问的鞠兴达只好自己说出答案。

    说完他明白别想等着陈佑主动问,当即解释道:“主要是他们家前段时间买了不少粮食,下官安排人到他家去看了,根本不给人靠近......”

    “助之去拟军令,着徐安寅协助鞠兴达剿灭境内谋叛贼人!”

    陈佑等鞠兴达说完,根本没有多问,立刻就让范昌去写命令。

    等待范昌写军令的这段时间,陈佑十分郑重地对鞠兴达说:“立峰,前面有田家,现在又有毛家,我很惶恐啊!”

    鞠兴达带着几分茫然看着陈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陈佑没有云遮雾绕,直截了当的继续道:“田家,毛家,都是州衙定下的当地贤良,田家还好,不愧它贤良之名,可毛家呢?虽说只是嫌疑,但现在这的情况,怕是嫌疑要成真。毛家如此,其它的所谓贤良,会不会也是如此?”

    鞠兴达明白了。

    陈佑能看出来他明白了,因为在十月的冷风中,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腰背也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些弧度。

    其实陈佑不明白鞠兴达之前怎么会是忽视的,他明明交代了要盯着当地大户。

    不过问题不大,反正他自己手底下有人盯着,不至于出现什么不在掌控之中的事情。

    很快范昌就带着写好盖章的军令来了,陈佑看了一遍没问题,顺手递给鞠兴达。

    鞠兴达结果命令,脸上带了些激动的红晕:“节使放心!下官定不让任何一个有心谋叛之人逃脱!”

    “嗯。”陈佑挥挥手,没有多说,带着范昌上船。

    ......

    舒城县一处宅子里,两个富商打扮的人和一个青衫文士围桌而坐,三个人每人手里端着一个红陶茶盏,时不时轻啜一口。

    只是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三个人脸上布满愁云。

    好一会儿,上次去庐江见胡大郎的那个商人苦着脸开口:“大掌柜,这山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你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是啊!”另一个商人接过话头,“你说叫我们想法子让枢密院的细作晓得,总不能直接跑到他们面前去说吧?再说了,就算要当面说,我也得知道哪个是枢密院的细作啊!”

    文士仍然是皱着眉没有说话。

    “说起来大掌柜为什么不直接去告诉都督府或者节度府,总比咱们在这里烦神来得好。”

    这时候文士才放下茶盏开口:“我们不能直接接触官衙。”

    沉吟一阵,文士吩咐道:“也别找枢密院细作了,庐江县的田家会找州衙告密,直接引他们注意到山的那处营地就好。”

    “好。正巧我这里准备新提拔一个管事,不如就安排他过去。”

    “能办好事情就成。”

    鞠兴达骑在马背上,领着五百战兵出了合肥城,朝庐江赶去。

    原本徐安寅只准备给他两百人的,然而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鞠兴达心中不安,便多要了些人。不管怎样,现在一切都不确定,求稳为上。

第四百九十一章 必以一战定江南(三)

    宁强卢仲彦一行打了宋国一个措手不及,顺顺利利的通过湖口驶入彭蠡湖。可到陈佑的时候,池州戴延和反应过来了,手下战船越过州境在舒州、江州交界的小孤山和彭浪矶一带堵住了陈佑。

    这个时候宁强正在彭蠡泽内同宋国水军纠缠,曹新荣流连赣江不愿东来因为江南道西面行营都监、定好的伐宋大将沈涌反了。

    荆湖那边马步军有窦少华和卢子龙,但是水军目前只有曹新荣的洞庭水军撑大梁。潘美没有办法,只能依靠骨干被抽走的江陵水军,一路上小心翼翼,到现在才刚刚过了武昌。

    陈佑如果要等援军,要么是拿下江宁的白崇文溯江而上,要么是吴越王钱弘翻山越岭而来。

    不过按照战前安排,吴越军是从睦州过婺州、衢州、信州,划过一条弧线直取南昌府。这一条路它好就好在大多是水路,先是浙江溯流而上,后是余水顺流而下,行船不便的地方也是在山间谷地,比从歙州过路好走。

    也就是说,陈佑可以期望的援军实际上只有白崇文的镇海军。

    陈佑让随行护卫的战舰试探性地进攻之后,发觉想要强行突破池州水军封锁,损失可能会比较大,得不偿失。

    权衡之后命令水军掩护步军在马当山西南侧登岸,第一个目标从浔阳改为彭泽。

    彭泽可以说是一鼓而下,陈佑并魏王驻扎在彭泽,分兵前往湖口戍。

    这时候的陈佑已经知道像戴延和这些人收到的命令是围困魏王,索性就不走了,正巧彭泽城不算太大,能够守住。

    为了避免城中生乱,陈佑采取的措施是将一部分居民驱逐出城。

    没有灭门,但也算破家。为了减轻城中居民的抵抗心理,陈佑先是把城中散布周兵要屠城消息的人当众处刑,声明不会屠城。

    之后又有传言说要将全城百姓驱逐出城,在一干乡贤求到陈佑面前后,陈佑再次出来安抚人心,不会将所有百姓驱逐出城,只是把那些疑似要对周军不利的人驱逐出去。

    怎么判断哪些人会对周军不利呢?陈佑的办法是,少数不可信的都撵出去,其余的靠抽签。

    反正解释权在陈佑手里,更何况相比于身边人被驱逐出城凄凄惨惨,留下来过安稳日子的那些人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不少人甚至还觉得这些“不稳定因素”被驱逐出城对留在城里的所有人都有好处,这是大大的善政!

    就这样,当陈佑宣称要整修城墙、城门的时候,被征召的民夫一个个尽心尽力,生怕自己被误认为是要对周军不利。

    陈佑之所以敢花两三天来做这件事,是因为戴延康等人出兵缓慢。

    从江州都昌出发的兵马正好遇上陈佑派去湖口戍的队伍,遭遇战被击溃。饶州得到消息就很迟,主要精力还放在支援南昌府上,会不会派人来彭泽都是两说。

    最后剩下的池州,就能看出细作们的努力了,水军不太好插手,但马步军从准备出发开始就状况频出。先是有幕僚说彭泽不在池州境内,戴延和身为池州刺史,不能带兵进入彭泽;紧接着是出发之时大纛“被风吹折”,预示着出兵不详;再之后几乎每天都有军兵病倒;最后是晚上扎营时发生营啸。

    也幸亏戴延和对家族认同感十分强烈,为了戴家江山敢拼命,非但没有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吓回去,反而渐渐发现其中有人在捣鬼。虽然没能抓住所有捣鬼的人,但也是砍了不少脑袋,鲜血刺激之下,终于能够顺顺利利朝彭泽进军。

    然而就这关键的两三天,让陈佑得以清理完彭泽城,不说把这个小城打造得固若金汤,但至少坚守一段时间没问题。

    十月十九日,卢仲彦于樵舍镇击败宋军。

    十月二十四日,在小孤山和彭浪矶步军的协助下,水军击沉两艘池州水军战舰,同时逼迫一艘搁浅,一艘投降。在此之前湖口戍也被拿下,自此宋国水运粮道再无阻碍。

    二十五日,鄱阳山水战,周军失利,退往钓矶山。

    同日,在滞留江州的戴和裕的帮助下,潘美兵不血刃地进入浔阳城。

    二十七日,陈佑令江陵水军暂时归入宁强手下,调驻守湖口戍的兵马回军夹击戴延和,令潘美部分兵接管湖口戍、其余大部南下德安、建昌,支援卢仲彦。

    此时吴越军还在跋山涉水地赶路。

    二十九日,陈佑于彭泽击败戴延和,因用兵过于保守,未能擒杀敌方主帅。

    就在这一天,陈佑收到庐州的消息,庐州几家大户被剿灭,鞠兴达现在在清洗参与灭宋战事冯外间房人员。

    逼得鞠兴达在战事尚未结束时展开清洗,应该是情况十分严重。

    不过这对陈佑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现在正是用人之时,陈佑手底下的细作有一些就被鞠兴达吸收进外间房,甚至因为刘河等人的帮衬而立下功劳获得重用。

    比如在清剿山寨子的时候,没有擒住邢路,反而让他跑回了舒州,最后顺藤摸瓜扯出几个参军事和县吏。

    十一月五日,黄通在鄱阳击败敌军,生擒宋饶州刺史。

    六日,扬州大都督、魏王赵德昭抵达南昌城下。

    在陈佑等人抵达之前,潘美卢仲彦组织了一次试探性攻城,没有取得什么成果。因此当陈佑抵达之后,立刻命令除了留必要人马围困南昌外,其余各部四散开来夺取新吴、高安、丰城等县。准备把南昌所在的这一片不大的平原全部握在手中。

    在十一月中旬,白崇文、钱弘先后在江宁、上饶击败宋军。白崇文收到的命令是立刻来南昌支援,而钱弘这里则是让皇甫楠带领大部兵马进攻抚州,他自己则是赶往南昌城下拜会魏王以及庐帅

    十一月十六日,同宁强缠斗不休的宋国水军因为戴和裕的劝说而投降周国。

    城外大营,一众将校端坐在中军大帐里,等待陈佑的吩咐。

    围困南昌已经半月有余,数万大军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陈佑必须拿出一个主意来。

第四百九十二章 必以一战定江南(四)

    南昌城外中军大帐,赵德昭坐在主位,陈佑的位置依然是斜着摆放。

    帐内包括潘美、宁强、卢仲彦等在内,全都是这次攻宋军队的将领,就连吴越王钱弘和宋王子戴和裕也在而且两人还是在最前面的两个位置。

    陈佑见到戴和裕之后,直言如果戴和裕想要王位,必须立下足够大的功劳,否则凭一个叛乱藩王次子的身份,不被论罪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偏偏戴和裕觉得陈佑这话特别真诚、特别为他着想,于是一面感谢陈佑的提醒,一面拍着胸膛保证一定会同城内里应外合打开南昌城门。

    南昌原先不是雄城,可毕竟是宋国国都。戴和裕迁都之后,王宫都没怎么修建,首先盯着的就是城墙、护城河。

    南昌地理条件本来就很好,“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这句话不是夸张而是事实。地理条件优越,加上戴和裕的精心经营,原先不是雄城,现在也成了雄城。

    陈佑来之前,卢仲彦试探这攻城,陈佑来了之后,又令其余将领试探攻城,可惜全都以失败告终。

    没办法,不可能把几万兵马堆在南昌城下,便把人撒出去攻占要地。

    前线是打着长期围困的想法,可朝廷中枢不赞成,这不,官家敕令到了,要求淮南道行营都部署赵德昭尽快拿下南昌城。

    这敕令实际是政事堂和枢密院签发的,只不过以官家对朝政的掌控力度,能以敕令形式发出来的命令,肯定是得到了他的认可。

    “长史,可以开始了。”

    听见赵德昭的话,陈佑点头,看向人群之中的鞠兴达:“鞠兴达,城内目前是什么情况,能知道么?”

    浑身上下都弥漫着疲惫气息的鞠兴达一个激灵,连忙回答:“回禀节使,城内巡查严密,只能偶尔传出一二话语,难有具体消息。”

    这话一出,一干将校脸上都露出嫌弃的神色。

    不同于陈佑手底下那些人发展下线十分谨慎,要经过多方考察,鞠兴达负责淮南江南一带谍报工作后,为了尽快出成绩,手下人马扩充迅速、良莠不齐。拿钱不干活都是小事,还有人不去正经打探消息而是瞎编乱造,更有甚者是别人家的探子。

    这些将军校尉领兵打仗,不怕你说没消息,就怕你给出错误的消息。

    在先后三个人因为错误的消息兵败之后,这些将领不待见鞠兴达也说得过去。不过鞠兴达也学乖了,得到任何一个消息,他都会多方验证,以免再次出错。就好像南昌城里的消息,他不是没收到,只不过没有其它来源印证,他不敢说。

    陈佑有些失望,他手底下在南昌城里只有几个底层的细作,别说接触不到重要消息,就是偶然得到什么消息,在城内如此戒备之下也别想把消息传出来。

    至于戴和裕,他根本没在守城将领中看到他熟悉的人,陈佑猜测可能是戴延康得知他投周之后把同他亲近的将领官员全都投入狱中了。

    心中带着些遗憾,陈佑开口:“看来是寻不到捷径了,那就议一议强攻南昌城,可有希望?”

    “南昌城内兵马充足,若是粮草不缺,物资完备,一两个月内难以建功。”说话的是潘美,“除非朝廷增兵,不计代价之下或可早日破城。”

    “南昌城现在陆上仅余三处城门,且城门处皆修筑瓮城,外又有护城壕沟,若城内一心守城,强攻难度太大。”

    ......

    一干将校的发言核心就一句话:想要强攻,就要做好伤亡惨重的准备。

    突然,王辉高声道:“我等何不强征庶民蚁附攻城,如此可减少正兵伤亡!”

    这话一出,军帐内瞬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强征庶民攻城,不是没人想到过,但想到的都没说出来,无它,此举有干天和。不论是提出这个建议还是实施这个方法,名声只会比屠城稍微好一点。

    陈佑没有任何犹豫,反应过来后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提议:“此地黎庶皆为大周子民,不可扰民生息。”

    “大都督,陈长史,若只是壕沟的话,末将倒是有一计!”

    站起来的是钱弘手下的一个将军。

    “顾将军且说来听听。”

    “我等有诸多投石器械,末将以为可编筐填土,用投石机投进壕沟,如此无须手下兵马冒着箭雨滚石背土填沟。”

    “可以一试。”陈佑略一思忖便定了下来。

    若是这个法子可行,就可以避过一个容易造成巨大伤亡的障碍。

    “大帅!卑职认为没必要只盯着陆上城门,西南角不是有一座连接赣江的水门么,或可用火船烧毁城门抢入城中!”

    陈佑微微颔首,但宁强却提出反对意见:“城门门板乃是硬木,又久浸江水,火势恐难骤起。待城门烧毁,怕是城内军兵已经聚集。况且水门除去木门,尚有铁栅栏阻拦上下,便是烧了木门,一时半会也难以进入。”

    陈佑皱眉思忖,突然问道:“能否潜入水中破坏铁栅栏?”

    “具体情况得派人去看过才能知晓,不过即便可以,难度也很大。”

    “此事你安排着,把情况摸清楚。”陈佑对宁强说完这句,目光转向钱弘:“顾将军既是大王部下,投土填壕之事便交由大王如何?”

    “陈长史放心就是。”二十五六的钱弘颇有朝气,抱拳朗声应下。

    陈佑微微颔首又吩咐道:“南昌壕沟宽广,寻常的填壕车和壕桥皆有所不及,投土填壕只是补充,还是要做出足够长的壕桥才是。哪一军先成功,我保其功劳不下于破城擒王!”

    “是!”诸将尽皆高呼。

    这功劳可比破城先登来得轻松,也就流流汗,不用流血。

    “另有一事也许注意,切不可叫宋国援军抵达南昌周边,具体负责区域等下再来安排。”陈佑继续道,“我已经上疏请求增派兵马,只是可用之兵尚在蜀地、河南,一时半会到不了。且三湘之地降将复叛,有多少兵马能用于此地尚不可知。”

    众皆肃容点头,一个个都叫喊着让都督和长史放心。

第四百九十三章 必以一战定江南(五)

    “官家!”

    “官家!”

    “嗯,辛苦了。”戴延康一面对着守城军兵打招呼一面拾级而上。

    若不是身为一国之主要注重身份,说不得他就会做出吴起吮疽的事情来。眼下重兵围城,他终于记起来当初提拔他的老将军所说的话:亏待了官员大户不是什么大事,亏待了手下军汉才要命。

    城墙不高,阶梯不长,饶是如此,戴延康为了表示自己关心关爱士兵,短短的路程走了不短的时间。

    他在一众军士热切激动的目光中走上城头,这一段城墙守将快步走到他面前,仿若刚刚跑到此处一般,脸上带着些紧张站定施礼:“参见官家!”

    “邓将军请起。”

    戴延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扶起守将,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就是来看看,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臣不敢。”

    守将名为邓百源,忠心谈不上,但要说忠于职守正适合他。

    戴延康走几步来到女墙后面,正看到不远处一个又一个变了形的木框子噗通噗通地砸入护城河中。

    这一声声仿佛砸在他心头,直叫他眉目紧皱。

    旁边的邓百源眼瞅着他如此神态,好似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上前半步:“官家不必忧虑,如今我等只需安心等待即可,西边沈涌叛周,据说声势浩大,我宋国援军在外旦夕得至,城外周军必不得长久。”

    “嗯。”戴延康点点头没有说话。

    邓百源所说的这些消息全都是城内文官武将私下交谈的时候得知的,而这些消息基本上都是戴延康收到之后通过手下近臣传播出去的。

    说起来这条护城河虽然拦住了周军,但也使得城内宋军无法出城掩杀。既是保护,又是牢笼。

    好在虽然周军寻到了解决护城河的方法,但也能耗去不少时间,城内粮草充足,只要人手器械损耗不大,守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只是让戴延康忧心的是,周军围城一二十天了,外地援军还没出现。

    记得他当初率军入江宁的时候,杀光皇室自立为帝,即位诏书传到各军,几乎没有起来反抗的。他突然有些担心,当初没有反抗他的那些将领官员,现在会不会也没有反抗周军?

    深吸一口气压下这种想法,戴延康转身笑着对邓百源道:“虽然周军一时半会不会攻城,不过邓将军还得多辛苦一些。”

    “官家放心便是!”

    邓百源应了一声,但他的神色却有些犹豫。

    戴延康见他如此,禁不住问道:“邓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瞒不过官家。”邓百源拱手,“臣以为守莫若攻,这么干守着不是个事,还是当主动出击。”

    “哦?你说说要怎么主动出击?”

    问归问,实际上戴延康对主动出击并没有多大兴趣,毕竟他迁都之后首先想得就是怎么才能更好的守城。总不能好不容易把这么一座城池修建地易守难攻之后,放弃这大好优势,带着军队跑出去野战吧?

    “臣听闻,城外周军说是魏王统率,实际上却是归属保信节度使陈佑指挥。”邓百源顿了顿,斟酌着字词,“帐下十万熊兵,手中皇帝嫡子,朝中有奸佞乱国,陈佑奉魏王为主起兵清君侧!”

    冬日一声惊雷,戴延康茅塞顿开。

    回过神来,他越看邓百源越满意,伸手拍了怕邓百源的肩膀:“汝真乃能臣矣!”

    洛阳问心斋,赵元昌放下手中文书,扭头看着窗外萧索的林苑。

    好一会儿,他没有回头地出声问道:“康,你觉得陈佑会做出这等事么?”

    武德副使康微微垂首,面色平静地回答:“回禀官家,臣以为庐帅他不至于这么做。”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江淮武德司从属被清洗的确是事实,且潘美宁强鞠兴达等人皆是庐帅故交也是事实。臣以为,哪怕官家信重庐帅,未免旁人离间官家同庐帅君臣之谊,还当不使庐帅有此话柄。”

    赵元昌许久没有出声,他一直看着窗外,仿佛能从干枯的枝丫上看到什么神奇的景象一般。

    而立在不远处的康一直保持着束手低头的姿态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塑。

    好一会儿,赵元昌终于开口:“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康行礼,告退。

    过了一阵,赵元昌重新坐正,低头正好看到桌上摊开的公文中有这么一句话:“保信节度使陈佑授意鞠兴达捕杀武德司从属。”

    将公文合上,赵元昌思量一阵,朗声道:“把枢密院内间房梅松叫来。”

    “是!”立刻就宦官领命而去。

    赵元昌将这公文摆在一边,关上窗户继续处理其余的奏疏。

    政事堂的相公们有时候为了方便支使六部会到宫外去办公,枢密院的相公们却从来都是留在宫内的。

    内间房主事梅松将整理好的情报消息分门别类地在书架上放好,站在淮南的架子前看了许久。

    陈佑和江夏青都在淮南。

    梅松弯腰抽出一本薄册子到其中一页,那上面写着江夏青遇袭之后卧床月余。

    当初投靠江夏青,一是想着陈佑离京插手不到京中,二是江夏青权势日盛。没想到最后没来得及让他升官,江夏青自己就走了。

    只能说时也命也。

    叹了口气将册子塞回原处,正要回到位置上,就听到一阵敲门声:“梅主事可在?”

    “请进。”梅松高声应答,站在远处等着看来人是谁。

    只听得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个眼生的宦官走了进来。

    不等他出声询问,那宦官就道:“官家寻梅主事,且随我去吧。”

    梅松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道:“有劳大官前头领路!”

    他连门都忘了关,就这么跟着宦官离开枢密院。

    走了一阵,梅松突然想起来,在身上摸了一阵,掏出两枚陈家出品、做工精良的银币。在手里攥了两攥,他快步上前,伸手拉住宦官:“大官慢行。”

    这宦官也是反应迅速,接过梅松手里的银币,笑着道:“多谢梅主事提醒。”

    走了几步,觑着眼睛看了一眼,待发现的银币之后,脸上笑容更甚,脚步也放慢了些,有要同梅松并肩而行的趋势。

第四百九十四章 必以一战定江南(六)

    “官家可能要问关于庐帅陈佑的事情,梅主事做好准备。”

    说完这么一句,宦官稍稍加快脚步,重又领先梅松一步,恢复到之前那副冷淡的神情。

    梅松落在后头,下意识地跟着宦官向前,脑子里想的却是关于陈佑的情报。

    枢密院到问心斋差不多穿越了大半个宫城,梅松二人的速度不算慢,也走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才抵达问心斋。

    等候通报,进门,行礼,不等梅松坐下,就听赵元昌道:“把陈佑至庐州以来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尽皆说来。”

    “是!”梅松心中一凛,连忙应下,一边皱眉回忆,一边缓缓叙说。

    赵元昌安静地听着,神情没有任何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松终于说到半个月之前的消息,这也是他最后收到的消息。

    待他说完,赵元昌便挥手示意他离开。

    梅松是一头雾水,凭经验猜测可能是陈佑要倒霉了。

    康和梅松先后到问心斋单独奏对的情形被所有关注着皇宫的人看在眼里,而像两府相公和尚书卿等人,更是得知两人奏对内容都与陈佑有关。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朝堂上很少有秘密,很快就有人拿到了内间房泄露出来的消息,同赵元昌听到的相比也就缺少一些关键部分罢了。

    与仿佛筛子一样的内间房不同,武德司情况比较好。毕竟除了跟内间房、外间房接触的比较多之外,武德司相对来说比较独立,外人也比较难插手。当然这个难以插手只是形容当下,时间一长,多换几个主官,被人钉钉子的可能性也就大了起来。

    很多事情都要联系其它因素来看,光看陈佑的所作所为却不知道鞠兴达的举动,必定难以猜出赵元昌究竟在考虑什么。

    李明卿想过是不是要把梅松叫过去仔细问清楚,然而权衡利弊之后还是放弃了,只能写了一封信去问陈佑。

    倒是王朴,毫不避讳地将梅松叫了过去询问一番,然后求见赵元昌。他还是比较相信陈佑的,因而没有多说其它,只是一再强调临阵换将不是好兆头云云。

    就这样,数天之后,梅松再次被叫到赵元昌面前。

    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梅松不敢抬头,心一直提着,猜想等一下究竟会说什么。

    赵元昌在他来了之后就没理会过他,而是自顾自地批阅奏章,如此这般更是叫梅松压力大增。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赵元昌也停下毛笔。

    梅松没有抬头,只是微微侧过脑袋,看到一双从门外走进来的腿。

    紧接着,他听到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臣李楼参见官家!”

    内常侍、武德司勾当官李楼,经常代表武德司插手内间房事宜。

    “梅松。”

    终于听到官家的声音了!

    梅松连忙站起来叉着双手微微躬身:“臣在。”

    “明日你就带人去洪州,接替鞠兴达负责外间房和武德司在江淮一代的事务。”

    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滞,梅松只觉得脑仁咚咚直跳,这算是高升吧?

    强行压抑着兴奋,他的腰愈加弯曲:“臣遵旨。”

    “嗯,你从驿站走,快些赶上石守信等军,跟着大军一起过去。”

    说到这里,赵元昌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声音之中带着一些疲惫:“把鞠兴达带回来,叫包牯牛协助你。”

    “喏!”

    “你可以从内间房带几个人走,到洪州之后,先把当地人手整顿一番,具体哪些人可以信,叫李楼告诉你。”

    “是!”梅松应下,然后转向李楼,“有劳李勾当。”

    李楼笑着应下。

    这还不算完,只听赵元昌继续道:“武德司安排几个人跟着梅松一块去洪州,就用内间房细作的名义。”

    听见这话,梅松一个激灵,这是要他给武德司打掩护啊!

    待赵元昌一切安排妥当,两人告罪退出大殿。

    从暖和的屋子里来到寒风扑面的室外,梅松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拢紧身上衣袍。

    在殿内没怎么说话的李楼站在梅松旁边,用十分轻柔的语气问道:“官家吩咐的事情,咱们一定要用心去办,是我到梅主事那边去商议,还是梅主事去我那边商议?”

    梅松勉强挤出笑容:“有劳大官移步枢密院。”

    ......

    洪州城外大营,陈佑站在一处空地边,他身旁是章鹏。

    数年过去,章鹏依然是广节军都指挥使。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对广节军的掌控程度非是从前能比,而且虽然职事未变,但职阶却上升了,如今已然是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

    广节军原本在利州,后来调到了江陵,归属荆南制置使司,这次潘美从征江南,广节军也一同跟来。

    前些日子陈佑命令各军制作填壕车和壕桥,由于南昌城外壕沟比一般壕沟更宽,就要求填壕车和壕桥做得更长。

    但这东西就和桥梁一样,长度有了还得结实,必须得承受住六七个持械着甲的军兵在上面奔跑。只是有些稳定坚固的构造,稍微加长一些就变得不那么结实,想要改造填壕车着实不容易。

    然而就在今天,章鹏找到陈佑,说是广节军已经做出来可以使用的壕桥了,于是陈佑便跟着他一起过来看看。

    离陈佑十几步远的地方已经挖好了一条短沟,这条沟虽然长不过两丈,深不过三尺,但它同南昌城外壕沟一样宽。嗯,与其说它是沟,不如说它是一个矩形池子。

    陈佑先是看了广节军做好的东西。

    这是一个推车一样的东西,应该是改进的填壕车。扶手上方和两旁都有木板,可以遮挡城头的箭雨。填壕车的主体部分奇形怪状,强要描述的话,整体上是一个三角模样。

    没见过实效,陈佑没有过多点评,只是示意开始。

    章鹏立刻高喊:“开始!”

    话音刚落,站在填壕车两旁的四名军汉立刻齐心协力抬起扶手撑在胸前,呐喊着向沟渠方向推去。

    很快轮子就到了沟渠边上,旁边观察的军汉喊一声“到了”,除开这四人停下外,还有几人一起上前帮几人拉住惯性向前的填壕车。

    紧接着,拿出木楔卡住车轮,分出几人死死压住扶手,另外几人合力将填壕车竖起的主体部分朝沟渠推。

    只听“嘭”地一声,填壕车的一端砸在沟渠的另一边。

    长度够了,接下来就看牢固程度了。

    没让陈佑失望,八名穿甲持械的广节军士兵来到填壕车前,做好准备后一个接着一个踏上壕车,快速朝对面跑去。

    随着几人开始跑动,哪怕站在陈佑这个位置,也能听见填壕车的木质结构发出连绵不绝地吱呀吱呀的惨叫声。

第四百九十五章 必以一战定江南(七)

    八名持械甲士排成队列来回跑了几次,这填壕车虽然吱呀直叫,却愣是坚持下来。

    “大帅,你看这壕桥如何?”

    章鹏自认是陈佑的老部下,这时候也学着保信军中的一些亲信如此称呼陈佑。

    陈佑没有回应,而是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沟渠侧边,然后出乎众人意料,直接跳了下去。

    他如此行为使得毫无思想准备的章鹏等人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才连忙跑到他身边。

    “大帅,你这......”章鹏没有耽搁,来到沟渠旁边直接一步跨入其中,然后走到陈佑身边。

    这时候陈佑正蹲在沟渠底部,看着填壕车底。

    “大帅......”

    章鹏再次出声,这次不等他说什么,陈佑便站了起来。

    陈佑一动,所有人,包括章鹏在内,全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把这沟渠再挖深一些。”陈佑指着沟渠对章鹏说道,“至少再挖两尺。”

    再挖两尺,深度差不多就翻了一番。

    很多人不理解,但是既然陈佑发话了,不理解也得做。

    陈佑抓住亲卫的手跨出沟渠后,立刻就有人树起滑轮把放在沟渠上的填壕车拉起来,然后推走。紧接着数名手持铁锹的军汉跳进沟渠中,用力挥动铁锹开始挖土,边上也有人担着木框来把挖出的土运走这些土不会浪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会被送去填护城河。

    很快,之前的试验重又进行了一次,依然没有出现问题。

    而且这一次陈佑也特意看了,填壕车底部没有戳在地面上。

    上午验收了章鹏部的新填壕车,中午陈佑便召集留在南昌城外大营的诸将下令各军一齐制作填壕车,同时还安排了第二天那些部队要参与试探性攻城。

    需要攻城的部队只需要安排辎重营来做填壕车,没有攻城任务的除了警备人员都得一齐动手。

    除此之外,攻城次序、支援安排、撤退方式等等,都需要一再确认。尤其是如何通过狭窄填壕车把大型攻城器械运到城墙下,更是一个重大考验。

    以上这些陈佑都没插手,其实每次领兵出征他都在学习,现在的水平比不上那些优秀将领,但中规中矩地来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既然能支使水平比他更好的将领,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呢?

    作为统帅,获得胜利是最重要的。

    “官家!周军攻城了!”

    一名宦官步履匆匆地跑进屋内,嘴里喊出的话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正低着头查看地图的戴延康猛然抬头,仿若猛兽般择人而噬的目光投到宦官身上。哪怕这宦官此时没有看到戴延康的目光,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攻城?周军能过护城河了?”

    戴延康微微阖目,再次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正常。

    哪怕他平时压力很大,在外人面前还是会表现得信心满满。

    “是,城东赵将军说周军准备了填壕车。”

    城外挖护城河的时候,戴延康亲自下令护城河的宽度要让填壕车之类的物事无法使用。按照他的设想,想要越过护城河,要么架桥要么乘船,或者朝河里填土填出一条堤坝来也可以。

    听到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戴延康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

    还不等他迈步,这个宦官立刻就喊道:“官家不能去啊!城头危险,官家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然而戴延康根本就没理会他,自顾自地下令禁军先行准备。

    这宦官眼见拦不住戴延康,一咬牙一跺脚,也只得告罪去准备仪仗。

    即便轻车简行,护持戴延康去往城头的队伍也足足有五百余人。

    宋国立国不过八年,迁都到南昌城更是只有一年多,现如今国都被围,谁知道城中会不会有那等想要搏一个富贵出来投机者。

    来到北城,枢密使魏彦昌带着北城守将候在路口。

    见到魏彦昌,戴延康脸色稍微好了些。

    别的不说,至少这个枢密使有担当。

    “参见官家!”

    “诸君免礼。”戴延康上前扶住魏彦昌,“城头是怎么个情况?”

    魏彦昌直起身来:“官家且随臣来。”

    几名守将向戴延康见礼之后便回到各自负责的区域,魏彦昌则领着戴延康去观看城外情形。

    当然了,他不可能带着一国之主去城头。敌军没有攻城的时候还好,如今周军攻城,城头不时落下箭枝、石块,他可不敢让戴延康上城头,甚至都不敢让戴延康太过接近城墙。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离这处路口不远起了一座木制高台。

    这台子下大上小,高度也就比城墙高出半丈左右,上头勉勉强强能站下七八个人。

    不过现在上面除了戴延康和魏彦昌,也就一名宦官两名亲卫。

    扶着栏杆,戴延康脸色严肃。

    周军这一波攻势很突然,很迅猛,若不是城头守军比较机警,很可能周军上了城头才会被发现。饶是如此,一开始也让不少周军搭着长梯爬上城头,守城战一上来直接就是短兵相接。

    若不是守军调动支援比较迅速,再加上周军这一次为了保证进攻的突然性,攻城器械就只有一个长梯,最多在周军没有接近城墙的时候利用投石机压制城头弓箭手。

    在城内守军反应过来之后,投石车、床弩、石、滚木,甚至是沸水、金汁、铁蒺藜全都用上,使得周军支援一时间跟不上,城头散布的散兵很快被清理干净。

    戴延康此时看到的就是正常的攻城守城的场面,至少从目前来看,守城的宋军稳得很。

    然而这一时的优势不算什么,他的目光全都放在远处架在护城河上的填壕车身上。

    如果周军次次都利用填壕车渡过护城河,而不是挖土填平护城河,这就意味着,周军可以随时进攻,而城内守军却无法出城反击!

    护城河失去了保护的作用,单纯的成为了一个限制宋军牢笼!

    城外勤王援军不知道何时才能到,久守必失,如果不想出破局的法子,必然会出问题。

    可能是看这次进攻没有太大成效,城外周兵鸣金收兵。

    戴延康沉着脸转身走下高台:“回去罢!”

第四百九十六章 必以一战定江南(八)

    悠长呼号声此起彼伏,船队缓缓动起来,离开港口。

    毕竟不是水军,为了保证南下兵马的战斗力,每隔一段时间运输船队就会靠岸让军队上岸修整。这也是时间不紧,若真是前线军情如火,这些马步军哪怕再不适应长时间坐船,也得老老实实呆在船上等着抵达目的地。

    梅松到石守信那里去坐了一会便回自家的船舱,刚进门没多久,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进来。”

    吱呀一声,一名青年男子推门进来:“主事,我带回江相公的手书了!”

    “哦!”梅松一听,神情更加生动了些。

    他接过书信,对着烛光一字一句的揣摩。

    其实江夏青也没有说什么太过隐晦的话语,只不过梅松想要让自己的理解曾经的首相看待问题的方式罢了。

    看完之后,他沉默着将信纸折叠好塞进怀中。

    “鞠兴达现在在什么地方?”

    青年微微躬身:“现在应该是在浔阳城。”

    顿了顿,这青年忍不住补充道:“主事,我这段时间打探清楚了,之前大家都在说这次灭宋之后,鞠兴达会升任武德副使。偏偏他趁着这次机会提拔新人,引起很多人的不满。主事这次来江南,还是得小心点康才是。”

    “嗯。”梅松没有多说,这青年是他亲信,说这么多也是为他着想。

    之前还不清楚,现在算是明白了,他是被康当成了一把刀去对付鞠兴达。

    而且,他现在接替鞠兴达执掌江淮一片,也就站在了同鞠兴达一样的位置,说不得众口相传会升任武德副使的人就会变成他梅松。

    这个时候,除非他失去晋升可能,然后彻底倒向康,否则从他接了敕令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康的敌人。

    想着想着,梅松突然笑出声来,他摆了摆手:“放宽心,我志不在此。”

    说着,他指着那青年笑道:“在武德司到顶了也就是武德副使,难道行健你也想一辈子留在这?”

    “啊?”

    青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稚嫩的脸庞涨得通红,禁不住道:“主事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梅松呵呵一笑:“行了,以后目光放宽广一些,不要只是盯着武德司,咱们现在还在枢密院做事呢。”

    “是!”

    “嗯。”梅松点点头,略一思忖,吩咐道:“让人准备准备,如果能在浔阳遇到鞠兴达,就在那里把他擒住,免得时间长了出什么纰漏。”

    ......

    入夜,南昌城内,一男子走进监狱。

    门口看守的两名军士就不说了,仿佛没看见他一般,但是他进门之后除了遇到一个沉默的领路人外,就再也没遇到其他人,着实有些怪异。

    很快就到了一个岔道口,领路人停了下来,侧身站着,带着几分恭敬低声道:“那人就在里面,衙内自去,小的在这里看着。”

    “嗯。”男子点点头继续先前。

    没走几步路,他便在一个隔间外停了下来,同那个因为听到声音而看过来的囚徒对上了眼神。

    “原来是虞三衙内。”那形容狼狈的囚徒扯出一丝笑容。

    虞三居高临下地看着囚徒:“单将军,你要我来见你我也来了,不知道将军考虑的如何了?”

    囚徒听到这话,收敛笑容,在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中爬起来站好。

    他将垂下来的乱发拨到耳后,认真地看着虞三问道:“我只想知道,这事是虞相公的意思么?”

    虞三目光有些闪躲,好在昏暗环境下囚徒也看不清楚。他轻咳一声,想好了该如何解释:“我家大人一贯不想反周,这个单将军是知道的。”

    囚徒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虞三。

    “只要我等成事,大人必然会出来发声?”虞三想要让囚徒坚定起来,“况且,即便将军不欲同我合谋,然二王子已然投周,将军向来亲近二王子,虽如今只是为阶下之囚,怎知他日不会成那蒙冤之鬼?”

    沉默一阵,囚徒长叹一声:“衙内所言极是。”

    他朝虞三抱拳道:“单某不才,愿助衙内成事。”

    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虞三松了口气,他笑道:“将军非是助我,乃是自救。不过,举事仍需选好时机,在此之前,还需委屈将军在这牢里受苦了。”

    两人又谈了一些细节问题,虞三便告罪离开。

    出了牢门,虞三又在外面转了一圈,才回到丞相府他父亲正是宋国丞相虞鸿雁。

    回到自己的院子,刚喝了一口热水,椅子都没焐热,虞鸿雁身边的老仆便过来了:“小衙内,相公叫你过去。”

    虞三心中一突,强笑着问道:“可知是为了何事?”

    “仆不知。”老仆摇头。

    没有得到答案,虞三做了一个深呼吸,原本还准备拖一会的,没想到这老仆就站在远处看着他,不由露出苦笑,起身道:“我这就过去。”

    跟着老仆来到书房,刚一进门,虞三立刻就喊了一声:“爹!”

    虞鸿雁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转而看向那老仆:“你先去歇着吧,年纪大了别在外面等,有什么事情就叫那些小子去做。”

    老仆嘿然道:“大郎宽心,我心里有数,不过是有些事情不放心叫小子们来。”

    虞鸿雁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怀缅:“这么多年还是你最知我心思。”

    老仆没有多说什么,行礼退出书房,顺便也把门给关上。

    虞三尴尬地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只听虞鸿雁冷哼一声:“你晚上去哪了?”

    “没去哪啊!”虞三下意识地说出口,随后才满脸堆着笑容道:“就是去漫云楼吃了些酒菜。”

    “说实话。”

    “真没去哪!”虞三一脸委屈地叫道。

    虞鸿雁神情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幼子,脸上渐渐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他靠在椅背上,缓缓道:“告诉爹,你去牢里面见谁了?”

    虞三一个激灵,张了张嘴准备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想了想,唯有沉默以对。

    见自己儿子如此表现,虞鸿雁浑身缠绕着一股疲惫的气息。

    他微微阖目考虑一阵,出声问道:“是去见单江了吧?”

第四百九十七章 必以一战定江南(九)

    虞三依然闷着头不出声。

    虞鸿雁看着自己的幼子,神情复杂,抬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无力的放下:“这几天你就在你那院子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

    虞三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老父亲,如果他真的被软禁在家中,这段时间的联络布局全都白费了!

    “不行!”

    心中的一股气压过了他对父亲的恐惧与尊敬,不由自主地大声吼了出来。

    这骤然的一声吼,把房间内外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虞鸿雁仔细看着自己的儿子,发现他现在浑身颤抖,面目有些狰狞,显然处在及其激动的状态中。

    房间内安静了一阵,虞三眼中的茫然消散,重又坚定起来。

    “爹!”虞三整个人都在颤抖,但说出的话语却十分稳定,“我这是为了咱们家!”

    “真要是为了虞家,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那里都别去。”

    “不可能!”

    相比虞鸿雁的平稳冷静,虞三显得有些过于激动。

    “宋国要完了!爹!宋国要完了!你是宋国丞相,不是那些无名之辈!”虞三愈加激动,“我怕周军破城之后,咱们虞家就完了!”

    虞鸿雁眉头皱起,语气略微有些加重:“我是丞相,周军还不至于杀了我这个丞相!”

    “可你铁了心要跟着戴延康!”

    “反了天了你!”

    虞鸿雁猛地一拍桌子,大吼一声站了起来,左手手指点着虞三,直吓得虞三一个激灵,不由自主缩起脖子。

    “相公!”

    门外突然传来老仆的呼喊。

    虞鸿雁指着虞三的手指放下来,扶着书桌,大口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抬头说了一声:“我没事。”

    门外老仆听了这话,脸上焦急神色不减,只是他依然没冲进书房,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顿下来,顷刻之后,迅速转身朝守在路口的仆役走去。

    “去把小大衙内请过来!”老仆神色严肃对那仆役吩咐着。

    仆役不敢耽搁,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小大衙内这个拗口的称呼属于虞鸿雁的嫡长孙,也就比身为小叔的虞三小个一两岁。一般等到虞家第二代所有人都出仕得了官职,“小大衙内”前面的“小”字就能去掉了。

    书房中,反应过来的虞三连忙上前扶住自己的老父:“爹你快坐下!”

    虞鸿雁面色不虞地挣脱:“官家待我不薄,我绝无可能出卖官家!”

    虞三硬是扶着老父坐下,同时撇嘴道:“所以爹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事就好了,当初李唐对他戴官家也是不薄,到最后还不是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从他开口,虞鸿雁就是脸色变幻,等到他说完,虞鸿雁终于是忍不住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含怒而发,再加上虞三是丝毫心理准备都没有,哪怕以虞鸿雁老年人的力量,这一巴掌也直接把虞三扇到了地上,直撞得一旁书架上摆放不稳的书册落了一地。

    “爹!”

    跌坐在地的虞三一手捂着脸,委屈地叫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是震惊中夹杂着委屈。

    见他这副模样,虞鸿雁脸上浮现一丝懊悔,但他没有认错之类,只是压抑着情感道:“你回去歇着罢。”

    虞三没有动,就这么直楞楞地看着父亲。

    虞鸿雁忍不住扭头:“我这是为了咱们家好,官家的脾气你不清楚,我清楚。”

    虞三终于回过神来,也不知听进去父亲的话没有,只是沉默地爬起来,然后轻声道:“那儿子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父亲发话,直接就走到门口,顿了顿,猛然拉开房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嘭地一声带上门,虞三瞥了一眼老仆,没有说话,径自离开。

    房间里只有一点烛光跳动,虞三坐在昏暗的烛光中,脸上掌印隐约可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十**岁的男子走了进来:“三叔!”

    虞三抬头,然后又把头底下。

    他这侄子没有放弃,坐到他面前,然后道:“我刚从阿翁那里过来,阿翁现在也很懊悔,说不该冲你发火。”

    虞三扯出一丝笑容,顿时感到脸上一阵刺痛,让他的嘴角不住地颤抖,但他还是保持着笑容说道:“谁叫他是老子,我是儿子呢。”

    他侄子双手搭在腿上时而握紧时而松开,考虑了好一阵才说:“三叔,我问了阿翁,他是担心事发,导致咱家被戴官家提前抄家。”

    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唇,继续道:“阿翁的脾气你也知道,一个是他跟了戴官家这么多年,你叫他突然反了戴官家,他肯定不同意。另一个是戴官家的秉性,若是在破城之前三叔你露了馅,咱们家就完了。总归阿翁是丞相,哪怕为戴官家尽忠到最后一刻,只要不死硬反周,保这一大家子活命还是没问题的。”

    “你也这么看?”虞三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侄子,出声询问。

    他侄子沉默一阵,有些不太敢说,声音也压低了:“若是只求活命,那当然是阿翁的安排好,不过......”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虞三笑了,笑得很畅快,哪怕脸上依然疼痛不止,也没能让他喜悦的心情打折扣。

    南昌城外大营,陈佑端坐在案几后面,下笔如飞,任何一份公文都没能在他案上停留太长时间。

    这就让赵德昭十分为难了,但凡陈佑批阅完的公文都会放到他的案几上,偏生他年纪小经验少,翻阅公文的速度还比不上陈佑批阅的速度,案上的公文越积越多。

    等陈佑批完这一批,从他的角度看,赵德昭小小的身体已经被堆积的公文完全遮挡住了。

    陈佑放下笔,看向赵德昭的方向,笑着活动活动手腕。然后起身开口:“大王且先看着,若有不明之处便来寻我,我先去外面看看。”

    “嗯嗯,陈师且去。”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赵德昭对陈佑还算尊敬。

    走出中军帐,其实已经不是帐篷了,围困时间较久,陈佑让人用木头搭了一间屋子。整座军营也是,重要的地方全都起了屋子,便是普通军兵住处,也一点一点的换成了土屋、木屋。

第四百九十八章 必以一战定江南(十)

    陈佑在外面转了一圈,没等来赵德昭的问题,反而等来了戴和裕。

    “陈节使!”戴和裕远远地打招呼,神色间带着些兴奋与急切。

    “原来是二王子。”陈佑就地站住,稍稍点头回应。

    戴和裕几步就来到陈佑面前,嘿嘿一笑,用一种十分夸张的姿态压低声音道:“城内有消息了!”

    陈佑眸光闪烁,随即笑出声来,认真地看着戴和裕:“不知道二王子为我带来什么好消息?”

    可能这个消息真的十分重要吧,戴和裕做了一个深呼吸,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继续用那等压抑的声音说道:“城内有人要举义!”

    陈佑双手交握,站姿稍微偏了些。

    “怎么说?”

    “城中亲军有一个将军是我母家那边的远亲。”戴和裕终于正常起来,虽然还有些兴奋,但总算能按下性子来解释原委了:“今天他通过旧部传出消息,说是城内会有人协助他打开城门,迟滞守军。”

    “属实么?”

    短暂的犹豫后,戴和裕重重点头:“我相信他!”

    陈佑看着戴和裕期盼的目光,双手抱在胸前仔细思忖。

    戴和裕本身能力不强,哪怕有着弃暗投明的功劳,最多得一个闲职养老罢了。但如果在南昌之战中立下大功,凭他的身份,王公之赏跑不了。现在周国少有的异姓王几乎都在外领兵,这叫戴和裕也不免有些幻想。如果没能立下功劳,反而起了坏作用,大不了就是换成一个低一些的闲职养老罢了。

    成功就有肉眼可见的光辉未来,失败了也不会比不尝试坏到哪里去,他当然选择相信他那远亲。

    陈佑呢,他思前想后,还是选择不冒险。

    不过,不冒险不代表就把这个消息置若罔闻。

    考虑了一下措辞,陈佑终于开口了:“这的确是一个重要消息。这样,还是劳烦二王子同城内联络,看能不能确定一个时间地点,内外配合破了此城!”

    “定不叫节使久等!”得了陈佑的回答,戴和裕喜滋滋地离开。

    陈佑在原地站了一会,吩咐身边一名亲卫去叫宁强潘美等人过来,他自己则朝中军帐旁边的一座木屋走去。

    还没等他进屋,一直在忙着布局江南的刘河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两人十分默契地没有在屋外说话。

    进屋,点灯,关门,刘河神情严肃:“刚刚收到消息,枢密院内间房主事梅松疑似跟着禁军一起来洪州了!”

    稍稍沉默,陈佑问道:“能打探到他来是要做什么、带了哪些人么?”

    “难。”刘河毫不讳言,“我们在枢密院的眼线身份太低,打探不到太多消息。而且梅松出了洛阳之后很快就追上了禁军,除非运气好到恰巧有在禁军中的眼线看到他们一行人,否则想确定他们还在不在军中都很困难,更遑论查明有哪些人。”

    现实条件的限制无法解决,陈佑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岳丈李明卿的信,陈佑早就收到了,信中自然提到官家向武德司和内间房询问陈佑近况的事情。

    两相结合,陈佑不得不怀疑这次梅松来洪州的目的。是为了对付他陈将明,还是另有任务?

    千头万绪搅和在一块,陈佑一时半会也无法理清,稍稍沉吟,开口道:“你先盯着点鞠兴达,我过两天会派人去迎禁军,随从里面可以安排一二。”

    “诺。”

    刘河应下,告罪退去。

    屋里只剩下陈佑一个人,他撑着脑袋梳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想要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他安静思考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宁强等人就陆续来了。

    陈佑第一个问的是宁强:“南昌城水门是什么情况,能破开么?”

    “想要在水下破坏水门铁栅栏很难完成,相比之下还是从内部将水门打开比较容易。”宁强的判断比较悲观,“而且我以为现在不应当把破城希望放在水军上。”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目光扫视在场诸将,语气平淡地开口:“毕竟水军不是用来攻城的。”

    见到这番场面的陈佑若有所思,他不知道这是宁强单纯地重视手下军兵,还是步军水军这两个军种矛盾的萌芽。

    想到这里,他没在意众人的目光,直接抓起早就备好放在一旁的铅笔本子,迅速记下一条:注意马步军与水军之间的冲突。

    重新放好本子,陈佑终于解释突然把众人叫过来的原因。

    果不其然当陈佑说出戴和裕的事情后,在场诸将吵个不停。虽然观点各有不同,但实际上只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

    第一个是相信城内有人要举义,城外大军要做好配合的准备。第二个是不相信城内有人要举义,强调以不变应万变,不管戴和裕怎么说,咱们老老实实攻城,等待援军抵达再老老实实的用人海战术。

    而且,粗略看去,明显是倾向于第二种看法的将领比较多,包括潘美和卢仲彦。

    既然手底下的专业人士达成了共识,陈佑便放弃了自己之前准备利用这个消息的想法。

    然而就在他准备宣布自己的选择时,在制作填壕车时大放异彩的章鹏突然站了起来:“长史!末将认为不妨一试。”

    自己带来的下属同自己意见不合,潘美脸色有些难看。

    他有些不满地看向章鹏:“你可想过,若是举义为假,我军会有多大损失?”

    面对这个问题,章鹏的回答是:“我以为这种事情没必要太过重视,安排一军负责就好。”

    说着,他看向陈佑:“长史,下官愿意负责此事。若是举义为假,则我亲自断后以保证足够多的将士生还。若举义为真,则我当立刻控制城门及城楼,以待后军入内!”

    简单来说,就是用这一军将士来探路。

    下属有积极性,陈佑一般不会太过打击。而且一个军的兵马罢了,即便失败了,损失也不会比一次正经攻城多。

    故而只是稍稍考虑一阵,陈佑便点头答应下来:“既然如此,你就负责联络戴和裕。”

第四百九十九章 儿女相约为亲家

    “是!”

    章鹏激动地应下,只是他坐回自己位置后,不敢去看潘美,偷偷瞥了一眼便转开眼神,盯着地面不说话。

    前些日子章鹏军中率先制作出可用的填壕车,除了出一番风头之外,还让一干将校了解到章鹏同陈佑的渊源。

    但潘美同陈佑的关系也不一般,现如今章鹏还是潘美的下属。

    顿时就有那些本不归属陈佑指挥的将校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回打量陈、潘、章三人。

    不同于章鹏表现出来的激动和心虚,陈佑好似不知道这其中不妥当的地方,潘美也只是一开始遭到突然袭击的时候脸色难看了些,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继续议事,周军围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结果就只是一开始有不少宋军试图来南昌府勤王。等这一波反抗被镇压下去,尤其是戴延和被白崇文擒住后,别说带兵勤王了,就连反抗的情况都很少出现。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陈佑攻破南昌城,擒下宋国主戴延康,宋地诸州就能传檄而下,而无需一处一处攻城略地。

    正巧中枢要求早日结束这场战争,加上援军也快到了,陈佑便打算召回之前放出去的兵马,加大攻城力度。

    攻城力度加大,参与攻城的部队损失就会加重,但越是激烈的战斗,越容易获得战功。是以一干将军校尉们非但没有反对,反而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陈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强调南昌周围险关要隘都得守好,千万不能让其它地方的宋军出现在南昌城下,然后就把一干人等赶了出去。

    潘美没有走,虽然没有得到陈佑的暗示,但经历了章鹏的事情,他猜想陈佑应该会给他一个解释。

    章鹏也不想走的,他还准备向陈佑仔细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安排,但看到潘美坐在原位没动时,他只得苦着脸离开。

    待房间里只剩下陈潘二人,陈佑才开口:“言姐身体如何?”

    提到庞言兮,潘美脸色舒缓,隐约带了些笑意:“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子了,要是早点攻破南昌,说不得还能回去陪她产子。”

    说到妻儿,陈佑也露出笑容:“那可巧,三娘也有了身孕,这要是一男一女,不如就订个娃娃亲怎样?”

    潘美眉头挑起,脸上笑意遮掩不住:“就这么说定了!”

    短短几句话,潘美心中的不满尽去,他同陈佑的关系,可不是那个小小的章鹏所能比的。

    这种变化是陈潘二人身份地位的差别带来的,如果两人易地而处,想来潘美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下此事。

    联络完感情,陈佑开始说正事。

    “仲询你估计是不知道,枢密院内间房主事梅松隐匿行迹朝这里赶来了。”

    “梅松?之前跟着哥哥的那个梅松?这厮来洪州作甚?”

    “谁知道呢,可能是为了旁人,也可能是为了......”陈佑稍稍一顿,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胸口,“......我。”

    陈佑见潘美脸上浮现出忧虑的神色,放下手,缓缓敲击着旁边的纸本:“无需太过忧虑,禁军无大将,你等资历不足,官家也不至于叫白镇海、吴越王做这大军统帅。”

    说白了就是打倒陈佑之后没有合适的接替人选。现在正是关键时候,理智上说,如果要对付陈佑,首先应该把卢、巴宁泰之类的大将调过来。

    当然,也有极少数的可能是赵元昌昏了头,为了对付陈佑不顾其中隐患。

    潘美当然明白其中道理,可惜同陈佑一样,哪怕可能性再小,也不能忽视,故而皱眉开口:“可是京中出了甚事?”

    “京中没什么大事。”

    这一点陈佑十分确信,毕竟是周国帝都,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可能影响到整个周国,他对洛阳的情报要求非常高。别看现在坐镇洛阳的是丁骁,但就算是丁骁也没能知道洛阳哪些人是陈佑的细作。想要对陈佑封锁洛阳的消息,不是说不可能,只是十分困难。

    陈佑原本还在考虑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暴露了,现在同潘美说了几句话,突然想通了。

    他没必要怕啊!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暗地里做好准备就是了。以陈佑现在的能力,哪怕是皇帝,也很难在他有准备的情况下叫他家破人亡。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隐姓埋名一辈子罢了。

    陈佑做了一个深呼吸。

    从当初投降被接纳,到如今的重用,虽说有时候能感觉到赵元昌的猜忌提防,但该信任的时候依然信任,他陈佑承赵元昌的情。

    只要赵元昌不先做那等卸磨杀驴的事情,他就尽量局限在周国体制内做一些改良。等赵元昌老死,他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或许他已经培养出了能够继承思想的学生来推动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

    转瞬之间,想通了的陈佑底气愈足,他开口安慰潘美几句后,便把话题转到眼前的战事上:“仲询你是久经战事,依照你的经验,若我要求不计代价强攻南昌城,何时能破城?嗯,算上还没到的援军。”

    听到问题,潘美收敛心思,盘算一阵后做出回答:“哥哥手下谋士不少,应该说给哥哥听过,南昌城内兵员大概能估算出来,可是粮草军械之类的物事却难以尽知。”

    陈佑点头不语。

    潘美继续道:“南昌城高池深,想来宋国主早就做好了坚守准备,料敌从宽,假定城中粮草军械可供一年有余。”

    如果储备充足,粮食肯定是远超过一年用量的,不过加上军械的话,限定一年还算合理。

    “如此,若是日日强攻,至迟须得三月方可使得城内兵马不足守城。到了那时必然会安排城内百姓上城头,故而三个月之后都有破城的可能,具体何时却难以预测。”

    说到这里,潘美又补充道:“如若城内守将不等军兵损耗太过便安排百姓守城,破城时间就更不好推测了,可能是三个月之内,也可能会坚持到粮草耗尽。”

    陈佑听了,无奈笑道:“原来如此,还准备安排你拿下先登之功,可惜了。”

第五百章 局势有变使者来(一)

    潘美听了,一脸嘿然,正要说话,突然响起敲门声。

    “大帅,紧急消息!”

    是刘河的声音。

    陈佑扭头看了潘美一眼,正巧潘美将目光从门口转移到他这边。

    顷刻之后,潘美起身:“那我就......”

    “无妨。”陈佑脸上没有太过明显的神色,“一起听听也没事。”

    说着他提高音量:“进来说话。”

    潘美面色平静地重新坐下。

    片刻之后,木门推开,刘河裹挟着一阵寒意走进屋内。

    反手关上门,刘河瞥了一眼潘美,见陈佑没有说话,他大概能明白陈佑的意思。

    心中敞亮,刘河略一思忖,稍稍改变措辞:“大帅,刚刚得到江州的消息,梅松在游骑将军石守信的协助下成功逮捕鞠兴达。据传鞠兴达准备反抗时,梅松出示了官家中旨。”

    “鞠兴达?”

    陈佑立刻就反应过来,不管这次梅松过来会不会针对他,他都被鞠兴达连累了!

    至于原因,百分之百是鞠兴达清理手下细作的缘故。而且他猜测,鞠兴达这番作为没有得到赵元昌的允许,最起码是没有上报。

    陈佑回忆了一下,他貌似也没有在奏章之中解释过这件事。说来也是,赵元昌的安排本就是想让他少接触细作,他犯不着表现得太过关注。

    稍稍沉吟,陈佑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其它事情等梅松过来再说。”

    “是。”刘河躬身退出房间。

    潘美突然开口:“哥哥,既然梅松对那鞠兴达动手了,想来便没有其它事了吧?”

    两个人都明白,这个其它事,指的是涉及到陈佑的事情。

    陈佑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眼下露出轻松的笑容点头:“的确如此。”

    停顿一阵,他继续道:“不过石守信也到了江州,看来没多久就会到南昌,仲询你做好准备。”

    “好。”

    ......

    梅松最终没来南昌,他拿下鞠兴达之后便停在浔阳城,除了派了一个信使来给陈佑送信外,同陈佑再无接触。

    虽然了解前情的潘美等人对梅松这般做法颇为不忿,但陈佑却没有太放在心,反正周国细作现在派不上用场。

    在石守信等人带领的两万禁军抵达江州之后,陈佑没有立刻提高攻城力度,而是传令宋国诸州县,要求各地官府将粮草送到南昌城外军营。

    一开始就意图带兵勤王的人也就算了,无须过多犹豫,直接拒绝。当然了,现在还活着执掌一方基本上都是失败之后不想死的,虽然拒绝配合陈佑,但却只是把使者赶出去,而没有痛下杀手。

    除了这些人,那些坐观成败的官员一个个都是犹豫不决,难以下定决心。

    因为湘地沈涌竟然没有被快速镇压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除此之外,南边汉国也派了人在接触宋国南部的一干文官武将,显然是对宋国之地有想法。

    陈佑管不着他们的想法,在石守信等军抵达的同时,朝中再次传来一道敕令,命令魏王尽快拿下南昌城。

    说是给魏王下的命令,实际上压力还是在陈佑身上。

    陈佑在和湘北的窦少华、卢子龙沟通之后,决定不管西面州县,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南昌城上。

    他这个不管只是不在意沈涌军会不会进攻,但南昌西边的战略要地还是安排精兵驻守。

    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是那些离南昌比较近的州县,但凡没有听从命令向南昌运送粮食的都被周军光顾了。再远就没办法了,人派少了没用,派多了不划算。

    收拢了足够多的粮食,陈佑开始就地征兵。

    当兵吃粮,别说现在官府都自称周臣了,就算主官还自认宋臣,也拦不住那些活不下去的贫民加入周军。

    这次征兵陈佑没有死守着非良家子不收的规矩,管你是不是横行乡里的恶霸泼皮,只要身体健康就能加入宋军领取俸禄。

    这些人被录取之后,经过短暂的训练,等到能听从指挥持刀砍人便会被送上战场。

    残酷的攻城战,陈佑没打算让手底下的精兵去消磨敌人,所以他把招募到的新兵和那些不怎么服从管教的兵马送上攻城的主力位置。

    新兵的话,只要其中有表现出色的,一次战斗结束后立刻升职发放奖励,几次下来大多数新兵都是战斗**高涨。同时因为这些新兵消耗快补充快,人与人之间相处时间很短,几乎没有机会来培养感情,这也使得新兵死亡率极高的事实没有被身处其中的那些人发现。

    但那些不服管教的人就有些麻烦了。

    不管身处何处,只要人数一多,除了少数刺头之外,绝大多数闹事的人都会抱团。在军队中,自然是同一支队伍的抱团,领导者毫无疑问是队伍中的主官或者佐贰官。

    陈佑可以强令那些将校带领自己手下兵马攻城,但是无法阻止他们磨洋工,甚至都无法指责他们。毕竟南昌城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攻陷的,你陈佑再怎么得官家信重也不能拿他们没能攻陷城墙作为借口。

    陈佑不敢太过分,虽然他对营中消息管制比较严格,但身为一军之主,那些将校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得知湘地战事没有太大困难。

    如果不想把某些人逼得有样学样临阵倒戈,陈佑就得做到大体上的公平。

    冬至那天,陈佑组织了一次突袭,三面开花,主攻的分别是潘美、皇甫楠、石守信。

    这次突袭效果显著,一度占据几段城墙,甚至连瓮城城门都被攻破,只差一点就能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

    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不过章鹏同戴和裕倒是喜滋滋,他们趁着城头大乱的机会,派人进城联系内应,双方总算是搭上了一条并不牢固的通讯线。

    时间越来越接近年底,湘地战事终于稳住,但是陈佑却得到汉国出兵汀州的消息。

    原本还打算稍微稳一稳的陈佑立刻改变主意,召集诸将商讨除夕夜攻城事宜,准备重复冬至日的突袭。

    就在军议召开的时候,南昌城头利用绳索竹篮垂下五六个人,手中扯着鲜艳的红布,挥舞着朝护城河边走去。

第五百一章 韩熙载出使求和

    “咄!”

    一支木箭插在韩熙载脚边,他连忙站住,盯着护城河对岸的周兵,头也不回地吩咐:“喊话。”

    身后摇旗壮汉立刻上前一步,高声喊道:“宋国主舍人韩熙载奉国主之教入朝天子!”

    一连高呼数声方才停下。

    站在原地没动的韩熙载能看到对岸周兵有些骚动,隐约能听到争论的声音。

    好一阵都没有一个能做主的出来发话,跟在韩熙载身后的一个中年文士不免有些焦虑:“舍人,这能成功么?”

    今年已经五十三岁的韩熙载双手笼在袖中,挺直腰背看着对岸,灰白须发随风飘扬。听到身后文士的话,他微微侧头,低声道:“我等受王命而来,唯有尽心竭力罢了。”

    说白了就是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中年文士听了,苦笑道:“下官只担心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韩熙载默然不语,盯着对岸出神。

    自从戴延康屠戮李唐皇室自立,韩熙载就处于半隐居状态,往来交游倒是让他的名声日益响亮。等周国攻略淮南,韩熙载终于是忍受不住多次上书,重新踏入官场。

    只可惜戴延康是藩镇起家,自有一套班底,他起用韩熙载,看重的是韩熙载的名声,而不是能力。给的也都是一些参赞机谋之职,不预实务。

    现在要求和了,又把韩熙载找出来作为使者。说实在的,韩熙载嘴上说着尽心竭力,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做到这一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岸终于有了别的动静,一辆填壕车被推车朝壕沟边上来。

    看到这里,韩熙载暗自松了口气,至少周军还能交流。

    等待填壕车搭好,韩熙载一行人在周兵的围观下走过护城河,来到一名中年将领面前。

    “某乃魏王麾下广节军都指挥使章鹏。”

    “章将军,在下宋国舍人韩熙载,奉王命入朝天子。”

    有礼有节,只可惜这幅场景怎么看都觉得韩熙载态度十分卑微。

    这就是胜利者和失败者的区别,胜利者可以选择无礼也可以选择有礼,但失败者若想活下来,只能选择“礼多人不怪”。

    章鹏点点头:“某做不了主,韩舍人不如先去见见魏王。”

    “劳烦章将军带路。”韩熙载心底叹了口气,再次叉手躬身。

    出城之前他被戴延康召去密谈,得知城中在被围困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至少一年。这个数字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但戴延康的意思显然是不着急,谈几个月都没关系,就怕不给谈。

    现如今周军围城,他们可不知道城内能坚持多久,没准就想着“加一把劲,明天就能破城”,然后为了灭国之功把和谈使者扣押下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攻城。

    韩熙载跟着章鹏一路向前,一边走着,一边重新整理词句,想要说服陈佑放他去洛阳,更想说服周军一干将领暂缓攻城。

    穿过一片帐篷,又穿过混杂着泥土房和木房子的区域,韩熙载来到一间十分宽大的木屋前面。

    没有过多停留,章鹏在门口卫兵注视下推开房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韩舍人请进。”章鹏侧身伸手示意。

    韩熙载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进门内。他身后随从意欲跟上,却被门口卫兵拦下,眼睁睁看着章鹏走进去关上门。

    屋内韩熙载只是一扫,就大概了解他所面临的处境了。

    坐在主位上的那个小孩是魏王赵德昭,侧面那个就是魏王傅陈佑。

    不用多想,韩熙载就明白自己大概率是能够去洛阳了。

    收敛思绪,他在屋子中间空地上站定,恭敬一礼:“宋国主舍人韩熙载,参见大王!”

    “免礼!”

    赵德昭眉头皱起,显然在回想该说些什么。

    他的家令任喜立在他身后,见他一时没想起来,正要附耳提醒,却看到陈佑冷冽的目光。这一愣神的功夫,赵德昭终于自己想起来了。

    “韩舍人来此是为何事啊?”

    韩熙载挺直腰杆,朗声道:“好叫大王知晓,在下奉国主之命欲往洛阳朝见天子,以商讨停战之事!”

    赵德昭再次皱眉思索,可惜之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韩熙载来得突然,陈佑也没机会提前教导他。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陈佑。

    陈佑见状,轻咳一声开口:“韩舍人该知道,正是贵国主不敬天子、不从天子之诏这才引得大军压境,如若想要停战,只需贵国主亲自动身前往洛阳便可。”

    赵德昭想起来陈佑以前跟他解释过开战缘由,此时听陈佑说起来,立刻就接过话头:“正是!官家诏令宋国主入朝,宋国主拒不从命,实乃叛逆之举!”

    韩熙载不敢认,立刻辩解:“着实是冤枉!大王有所不知,国主听闻天子诏见欣喜不已,正欲起身北上,怎奈骤然风寒,卧床不起,无奈之下只得叫二王子代为前往。如此这般,怎么都算不上是叛逆啊!还请大王明察!”

    陈佑没让赵德昭继续发挥,直接接过主导权,他看着韩熙载:“两军交战之前,庐州发现数名宋国细作蛊惑当地大户袭击魏王府,这作何解释?宋乃周之属国,然魏王带兵巡游却遭军兵拦截攻击,这又作何解释?”

    简单来说就一句话:我想揍你你为什么不跪下让我揍?

    “这等事项皆是边军妄为,国主得知后心中惶恐不安,立刻派遣使者意欲平息天子之怒。着实没想到天军如此迅速,短短十多天便兵临南昌城下!”

    说到这里,韩熙载顿了顿,语气稍稍强硬一些:“宋国虽是周之藩属,骤遭进攻方才奋起反击。陈长史久历兵事,当知晓其中道理。”

    他说完之后停了下来,扭头扫视堂内诸人全是将领,没有幕僚文人。

    “此时南昌城内粮草充裕,军备器械亦是足够,城中上下一心,士气充足。恕在下之言,若我等坚定抵抗决心,便是城外将领猛攻一年也难以破城!”

第五百二章 论立场章鹏施计

    “到了那时,虽勉强得胜,却只得了一座死城,而大王麾下兵马,恐怕也要十去七八!如此,岂是大王所欲求,又岂是天子所愿见?”

    说完这句,韩熙载语气稍缓:“吾国主不忍黎民伤亡,不愿天子痛心,故而遣下官入朝天子以求和平。”

    陈佑轻笑一声:“既然如此,请宋国主纳土归降便是,如此兵灾立时可免,宋国主也不失王爵之封。”

    此话一出,屋内将领全都笑出声来。

    是啊,既然不想继续战争导致伤亡,那为什么是我们做出让步,而不是你们投降呢?

    说到底还是立场问题。

    韩熙载沉默一阵,拱手作揖:“吾主不愿降,故遣吾议和。”

    说出这句话后,韩熙载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轻松感。

    他直视赵德昭,朗声道:“请大王允韩某前往洛阳!”

    赵德昭探询的目光投向陈佑,陈佑回应他的目光,微微点头。

    得到认可的赵德昭信心大增,他同意了韩熙载的请求:“明日吾安排兵马护送韩舍人入京。”

    待韩熙载离开,屋内再次讨论除夕突袭的事情。

    只要京中没有明确的命令下达,这里的战事就不会停止。

    韩熙载走出房屋没几步,被拦在外面的中年文士就快步上前:“舍人!怎么样?”

    “我明日前往洛阳。”韩熙载神色平静,“你先回城禀告国主,陈佑不愿止战。”

    “这!”中年文士先是一愣,随即点头:“好!”

    两人没有多说,很快就有军士来引韩熙载等人前往空帐篷休憩,韩熙载顺势提出让中年文士先回去通报消息。

    这次还是章鹏过来,他领着中年文士朝护城河方向走去,而韩熙载和三名随从全都留在帐篷中。

    走了一阵,韩熙载所在的帐篷早就不见踪影,章鹏突然停了一步,使得中年文士从落后一步转成并肩而行。

    “先生以为宋国可得存续否?”

    “啊?”中年文士下意识地发出疑问的声音,随即干笑道:“章将军这问的什么话。”

    章鹏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不知先生如今任何职事,官居几品,勋爵几何?”

    提到这个,中年文士有些尴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书郎罢了。”

    校书郎,如果任职者得帝王重视,那就是以备咨询的参赞机谋之职;如果不得重视,能有一本书修一修都算是重大任务了。

    看这中年文士表现,他显然就是第二种情况。

    章鹏心中稍安,这种人好哄骗。

    他立刻按照之前想好的套路笑道:“原来如此,先生与我有缘,待我军攻破南昌城之时,某定会叫人保护先生安全。”

    一提到破城,中年文士脸色不由一变,含糊应下。

    接下来章鹏没有再说话,两人沉默向前。

    不过没等多久,便“偶遇”戴和裕。

    戴、章两人老远的就互相打招呼,走到跟前,章鹏指着中年文士道:“这就是跟着一起出使的校书郎,现在要回城去禀报出使结果。”

    然后又指着戴和裕:“这是宋二王子,校书郎再待几日,说不定就能等到官家封二王子为宋王世子的诏书。”

    戴和裕哈哈一笑,没有否认也没承认。他走到两人面前,打量一番中年文士后开口问道:“吾父不识天数、违逆天意、抗拒天军,你何不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这个词还是他从陈佑那里听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中年文士愣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就被戴和裕打断:“若能立下功劳,岂不比你做区区一个校书郎好得多!”

    “我......”

    中年文士双目圆睁,刚刚吐出一个字,身旁的章鹏突然笑着打断:“二王子还是莫要多说得好,我还得送校书郎回城通报。”

    “也是,也是,哈哈!”戴和裕笑着,然后看向中年文士,“不过事关前途,校书郎还须仔细考虑才是。”

    章鹏拉着戴和裕向前走几步,似是有话要讲。

    中年文士落在后面,若有所思。在他的视角下,显然戴和裕希望拉拢他投周,而章鹏更多的是不乐于见到他投周。

    久处权利中枢,哪怕没有太多经历,他第一时间的感觉就是降官降将与原先将领的之间的矛盾冲突。而戴和裕正是想尽可能多得拉拢宋国文武,已增加在朝中的力量,免得彻底赋闲。

    中年文士一边走着,一边考虑他怎么样才能得到相对而言最大的好处。

    只是前方两人的话语却时有传来,隐约中他听到了东城墙有将领心向周国,意图在周军攻城之时反戈一击,放周军入城。

    两个人现在争论的就是要不要相信那个将领,章鹏倾向于不信,而戴和裕则坚称可信。

    如此这般,更是让中年文士确定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一路无话,章鹏将中年文士送过护城河后,站在边上抬头看着城墙,久久不语。

    “这样有用么?”

    戴和裕眯着眼睛看那中年文士走到城墙底下,最终被吊篮吊了上去,问问题的语气显示出他没有太多信心。

    “应该有用。”章鹏也不太确定,“这个法子是我从大帅帐下谋士那里问到的,只要这个人相信我们说的话,不论他怎么选择,我们都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似乎是消息来源让他坚定起来,渐渐少了一些犹豫不决。

    戴和裕听了也点头:“确实,按照你所说的,即便是最差的结果,也能确认一些消息。”

    最差的结果就是中年文士身死,然后能够证明东面城墙守将都深受戴延康信任,策反的可能性最低。

    “如果东面城墙没有动静,这个校书郎这两天也能出来,那咱们就可以通过他的关系来联络城内了。”

    章鹏说完这句,转身道:“在这里等着也没用,二王子不如与我小酌一杯?”

    “哦?”戴和裕眼神发亮,“章将军竟然还有酒?”

    章鹏嘿嘿一笑,做了个朝衣服里面藏东西的动作:“偷偷藏下的,剩的不多,省着点还能喝一段时间。”

第五百三章 欲立大功行阴私

    数天之后,南昌城内没有任何动静,那名校书郎也照常出城带来新的指使。章鹏和戴和裕判断这校书郎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当即联络上此人。

    出乎章、戴二人的意料,校书郎也不知是愚蠢还是勇敢,回城之后竟然去找了他认为最有可能投靠周国的将领。也是他的运气特别好,这将领还真就有这样的想法。

    两人一合计,便趁着校书郎出城的机会带话给二王子。没错是二王子戴和裕,毕竟是宋国官员,哪怕之前同戴和裕没关系,现在要投降,天然地就会围到戴和裕身边。

    总而言之,章鹏戴和裕终于有了重大进展。因为校书郎心中不甘却又不得不追随韩熙载北上出使,戴和裕手下谋士认为这两人是可信的,他们可以说是打通了与城内的沟通渠道。

    临近除夕,韩熙载带着十来名下属随从乘船北上。他此行肩负着求和的重担,宋国存亡都在他身上。

    然而不论是城内的戴延康,还是城外的陈佑,都没想到身为求和使者的韩熙载现在完全没有为了宋国存亡舌战周国百官的想法。

    当年韩熙载父亲韩光嗣被李嗣源所杀,韩熙载逃亡南朝的时候还跟李说:“若江东相我,我当长驱以定中原。”可惜在江东也是仕途不顺,蹉跎至今,到如今更是失了心气,不欲再助戴延康。

    说起来当初分别时,面对韩熙载的宣言,李是这么回应的:“若中原相我,下江南探囊中物耳。”历史上后周显德二年,李以宰相之尊任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知庐、寿等州行府事,领兵出征淮南。虽然中间出了错漏被世宗免职,但后来在诸臣不看好继续战事的情况下手疏必胜之利者三,最终使得世宗竟全功而还。可以说是实现了当年的豪言壮志。

    而现在么,韩熙载因为戴延康兵变成功,被迫沉沦数年,现在见识了陈佑等人灭宋的决心,再加上李嗣源的唐国早已灭亡,他提前放弃了助南朝平定中原的想法。李则因为中原政局变幻,到如今也没能拜相。

    十二月二十八,陈佑安排除夕攻城事宜。

    每逢佳节倍思亲,哪怕现在还是战时,临近年节,总得给将士们一个放松的机会。但是要突袭攻城,必然不能让军队精气神松懈下来。既要保证将士状态,又要防止城内看出异常,其中种种,不太好把握。

    有资格参与这次军议的将领不多,几乎都是潘美、卢仲彦这等能够统率数军的人物,像是章鹏之流只能等待前面那些人回去安排具体事项。

    吴越王钱弘以及戴和裕也旁听了这次军议。

    钱弘还好,他这次过来,只是当一个吉祥物,手下兵马全都交给皇甫楠指挥,战事胜败同他没有关系。

    戴和裕就不一样了,他好不容易联络上城内,还没确定该怎么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呢,突然要在除夕夜攻城突袭,假如成功了怎么办?

    “如果除夕日一战破城,这功劳就同大帅没有丝毫关系了!”

    戴和裕分到的一间茅草房内,他的幕僚刘若这么对他说。

    听到这话,戴和裕脸上闪过赞同的神色,有些言不由衷地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没能成功不是我做得不行,陈长史能看到我的苦劳。”

    刘若清楚自己这个幕主的真实想法,因此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然而没能得到首功,王位怕是不太好拿啊。”

    戴和裕抿唇不语,来回走了两步,顿了顿,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左手搭在桌上,缓缓道:“那印禅你以为......”

    他话没全说,看他紧握的拳头和游离的眼神,显然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不太敢说。

    身为幕僚,就要在幕主没有信心的时候帮助幕主坚定信念。戴和裕不好说的话,刘若可以说。

    “要是除夕日袭击不能成,破城之法就还得仰仗大帅。”

    “是啊,要是不能成。”

    戴和裕喃喃自语,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他现在有些紧张激动。

    好在他很快就发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是为了少牺牲一些士兵。”戴和裕轻声道,“陈长史他们会理解的。”

    刘若低头沉默,他在仔细权衡计划的可行性。

    “印禅。”做好心理建设的戴和裕喊了一声。

    “在。”

    “这事交给你来办了。”

    “喏。”刘若微微低头,然后转身朝外走。现在离除夕只有两天了,他必须抓紧时间。

    他刚刚拉开门,就听戴和裕补充道:“小心点,不要让旁人晓得。”

    “大帅放心。”

    听完手下人的汇报,陈佑吩咐他们继续监视戴和裕同章鹏,然后便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待房门关上,陈佑才对坐在主位的赵德昭解释:“因为事先在南昌城内没有可堪大用的细作,导致包围南昌城之后,南昌城内的情况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团迷雾。我不急着攻下这座城,所以没必要冒险。当然,要是城内有人打开城门迎接我军入城,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需要谨慎应对。”

    赵德昭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不过他紧接着提出了自己的问题:“那为什么要让戴和裕负责这件事呢?陈师不是说不能太过信任他么?”

    “戴和裕毕竟是宋国王子,比起我们,他更容易被城内官员接受。”陈佑有些无奈,“而且城头守军十分警惕,我们很难派出人手去策反将校,只得让章鹏戴和裕来负责。”

    其实陈佑听了一干幕僚的分析之后,对他俩的行动就没报太大希望了,但谁能料到他们运气会这么好,就这么打开了局面。

    章鹏汇报他们已经联络上一个守城将领的时候,陈佑是真的被惊到了,之后他才重视起来,还派人监视章、戴二人和城内的接触。

    这事说几句也就算了,陈佑不可能一本正经地同赵德昭商讨军政事宜。

    “明天会开始分发酒肉,大王需要到军营中走动慰问,可能会持续一整天时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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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国介绍:
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