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另有所图
“哈哈哈哈,弟弟,你看见了吗?他在求我!”
史蒂文斯条慢理地用剑戳着莎朗身体没受伤部位,但每剑都刚触及骨头,血不断从伤口冒出来。
他忽然大力踩在莎朗的伤口,五官兴奋的拧成一团,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臭女人,一刀结果你,那太便宜你了。”
“你,你……这个个……混账!”
莎朗求饶无望,又哆哆嗦嗦地咒骂,喉部干涩的冒烟,她几乎要窒息了。
“你在流血,慢慢的淌,你就像一条狗一样将死了,没有人同情,也没有人为你哭泣,这是你这是得罪我应得的下场!”
史蒂文洋洋得意,“你杀了我的弟弟那一刻,就知道你的路会越走越窄的,迟早会得到我的惩罚的。像你这样的烂货,我都剁碎了喂狗都嫌脏。”
“呸,”莎朗突然生出许多力气,狠狠喷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到他的靴子上,面色狰狞地说,“我不会死,你死了我都不会死,就算掉进地狱,我也会爬出来,一定爬出来用我的手割掉你的卵子塞你的喉咙里。”
“妈的,贱货,这时候还嘴硬。”史蒂文气愤地大骂,抬腿一脚踢在莎朗太阳穴上。
莎朗只觉得头嗡地一声,立刻爆开了,接着眼一瞪,头一歪,晕死过去。
“妈妈的,就这么晕了?真是便宜你了!”
史蒂文又踢了几下,但是没有反应,但他仍旧骂骂咧咧地猛踹。
森林的雾霭消散了,几缕透明的光束透过漆黑的树冠射入密林,空荡荡的空气带有血腥味的中扩散着。
低洼阴暗的灌木丛附近几对明晃晃、绿油油狼的眼睛注视着这几个闯入森林的不速之客。
它们是被诱人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的。但却不敢靠近,只在远处用贪婪地注视着。
那是一种直寒透人心底的眼睛,有了几分狡诈,但更多的是无法驯服的野性,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残忍。
那个战士开口说道:“头儿,回去吧,这个女人回去交给我炮制,你看那边,”他一指旁边,“待会附近的狼就全过来了。”
“你说的对,我的琼斯兄弟,那些畜生的确挺烦人的,”史蒂文悻悻住手。
这名战士是他手下的头号打手,身手闻名于整个伊斯夏尔肯的地下世界,在冒险者和佣兵圈子里也小有名气,是他能屹立不倒的王牌。
“便宜她了,回头再好好收拾她。”
这个时候,史蒂文看着不远处的一只狼,整个身体与灌木阴影融为一体了,只有两团有生气的磷火似的眼光闪动,在用它摄人心魄的力量想要摄定他。
那只狼向他们靠近,坐在树间空地上,凝视着活着的人,蓬松地尾巴夹在两腿间,他仿佛听到了饿狼咻咻的喘息。
但是他们都毫不在意,那个战士收起长剑,扛起浑身是血的莎朗就走。
“我说琼斯兄弟,今天我们就好好休整一天,你尽情放松一下。我会约束小兔崽子们,没有人会打搅你。”
史蒂文很清楚他的特殊癖好,每次战斗过后,他喜欢捡拾垂死或刚刚刚死亡的女性发泄。鲜血和死亡能能刺激他的神经,使他重新亢奋起来。每个欢好后的尸体,都会变成惨不忍睹的肉块。
“头儿,你知道我的毛病,每次见了血,我都忍不住浑身发抖,容易兴奋。我疯起来自己都怕。不骗你,现在我的手一直激动的直抖,但我不会耽搁你的事,而且我情绪也还没完全调动起来,等杀了那个小子就差不多了,回头再用她也不迟。”
那个战士说道。
“不行,我的琼斯兄弟”史蒂文摇摇头,“你看看这个婊子的下场,还不够吸取教训吗?”
“曾经很多比她厉害的都折在她手里,凭什么?就凭脑子,”他指指脑袋壳,“这个婊子虽然可恶,但脑子的确不错,不然也不可能逃这么久,我们都抓不到她。”
“她这次失败,说明对手有些棘手,我们得多做准备。我想先前是我们太盲目乐观了,或许聘用一个能牵制那小子的法师或牧师。”
“你脑子比她更厉害,”那个战士对他是完全心悦诚服,“不过我不明白,死的又不是我们的人,为什么我们非找那小子麻烦,讨好领主大人用得着豁上命吗?”
“我们在那些人眼中是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清楚。就算这次赔上兄弟的命提着那小子的头回去,他们也不可能正眼瞧上我们。”
“屁!老子才没那么贱!”史蒂文狠狠吐一口浓痰,虽然知道附近没有人,但他还是忍不住环顾左右,忽然记起来什么,“她们说的魔宠呢?”
“……什么魔宠?我从开始一直就没看见过!”那战士不明所以。
“就是刚才那婊子说的在树上,很有可能是那个魔法师的豢养的。”
“她们是自己吓唬自己,我一直都没看到树上有什么东西。”
“是吗?也是,我刚才也没看见,”确认放心后史蒂文才悄悄地对战士说道,“我实话告诉你,你可千万要保守住秘密。”
“打死我也不说!”那个战士立即拍胸脯郑重保证。
“坎塔利村那个疯婆子告诉我一个秘密,说那个少年身上藏有阿瓦隆无尽宝藏的藏宝图。”
“阿瓦隆宝藏知道吗?就是阿瓦隆精灵大撤退时将来不及带走的宝物埋藏在森林的深处。”
“你想想,那该是多么庞大的财富,就算国王仓库的所有金银珠宝都一定比不上阿瓦隆宝藏的一半,不顶多三分之一!”
“如果我们获得了那个藏宝,我们就远走高飞,下半生享尽荣华富贵,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那个叫赛尔玛的老太婆吗?”那个战士似乎也对那个人印象很深刻,因为无论是谁只要看到她一眼就再也不会忘记,但他转又疑惑不解地问,“她为什么告诉你?”
史蒂文崭新的靴子把脚下蘑菇逐个踩的稀烂,踩过一朵黄色的小花,冷笑着说道,“因为疯婆子的独子就是个强盗,他的首领偶然得到了阿瓦隆的藏宝图,但却因此遭到不明力量的追杀。双方最后一战时同归于尽,而那个魔法师恰巧路过,她恨那个魔法师见死不救,所以恳求我替他儿子报仇。”
“万一那是那疯婆子骗你呢?”
“不会的,因为她提前支付的一半报酬就是她儿子生前偷偷绘制的一半寻宝图。并保证只要我带着人头回去,就给我另一半藏宝图。”
“她不会故意诳我吧?”
“不会的,我仔细核对过寻宝图了,宝藏位置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你想想,一个乡下老婆子怎么知道千里之外的地名。而且其中几处地名,是人类到来后更改过的,”史蒂文说道,“为了确认那几个地点,我也是花了大价钱。”
“所以你就答应了?”
“我有那么蠢?”史蒂文白了他一眼,“我把那疯婆子囚禁了起来,她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另一半寻宝图。想不到那疯婆子硬气的很,任我打骂,不给食物,就是不说。最让我愤怒的是,她快熬不住时,竟敢咬断自己的舌头!”
战士闻言一惊,惋惜地道,“她就这么死了?!”
“还没死,在地窖里,不过也差不多了。”
“所以你才要找那小子,还要我们的人杀光所有找那个小子的冒险者!”那个战士恍然大悟道。
“我们只凭那半张图根本无法找到宝藏,想要找到宝藏只能从那小子身上入手了。毕竟,他黑吃黑杀了两方,藏宝图不在他手上,还会在谁手上?!”
史蒂文非常笃信他的判断。
第十七章 预感
伊恩眼前的这个男人三十多岁,一头金黄色的长发和一双清澈的蓝眼睛。
他身材壮硕性感,五官硬朗,唯一的缺憾就是两边外扩的腮帮子破坏了脸型的整体轮廓。
但他绝对比伊恩英俊,而且看起来更具有男子汉气概。
他的力量和耐久都很好,和伊恩在林中周旋了很久,直到刚才在躲避魔法攻击时,被凸起的树根绊倒,重重摔倒在地。
“慈悲!”他慌忙翻过身张开手臂向伊恩求饶。
“不!”伊恩没有任何思考就拒绝。
‘轰’的一声,魔法击中那个男人,顿时自行爆裂开来,炸得面目模糊。
他的喉咙破了一个大窟窿,鲜血一股一股的不断的从他的伤口冒出来,好似泉眼一般。
血液不住往外冒出,汩汩流下,在他臀下慢慢汇集,越积越多。
‘啪嗒’一声,他撕裂的大嘴内,往外耷拉的长长的舌头一整个掉落下来,从胸腹滚落,跌到胯下的血泊之中。
肌肉的痉挛使他死亡后仍在发抖,但很快他的身体就僵硬了。
这个男人永远地安息在了森林中。
“她们是怎么知道我的?”伊恩有些诧异又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
“很难猜吗?”碎魔晶克林辛尼朋说道,“她们肯定就是肥猪口中叫莎朗那伙人,她们离开了,但肯定商队里有人和她们保持联系,所以她们才在此地设置了陷阱专门等我们上钩。”
“唔,有可能。”
“当初我就劝过你,不能留他们的性命,但你不听,你的蠢猪式的仁慈会害了你。”
“咦?”忽然伊恩转向森林另一个方向,“有人在和那个女人战斗,是另外一拔人马,比他们强大的多……”
他看着战斗开始和结束,让他来不及赶去,唯有默默注视高大的战士扛起女人的尸体和同伴离开乌鸦的视距范围。
“这个法术挺有意思的。”他说道。
“附魔术可以直接侵袭精神,让他人不知不觉接受暗示,命令他们直接自残,或把敌人变为忠心耿耿的盟友,甚至将其化作手中的傀儡。强制几只生物接受暗示,做出特定行动,为施术者服务算得了什么。”
伊恩手中的碎魔晶除了能施展攻击性的塑能法术外,另外还有三项妙用,其中之一就是能使持有者能施展任何附魔系的法术。
“据我所知附魔术遇上心智坚定之辈很容易失效。心智不坚,浑浑噩噩之辈,即使有没有魔法,一直任人摆布。意志坚定勇敢果决之人,就不那么容易对付,恐怕还要担心法术反噬的后果。”
“那是施法者的能力太弱,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用的魔法,也没有不受魔法影响的人。如果不受影响,说明你的造诣不够。”
“是的,没有无用的法术,”伊恩点点头,“我现在对复仇有些把握了,我除了能够施展塑能和附魔两系魔法。还有法师塔找到的魔法卷轴和魔法道具。”
“很奇怪,阿雷纳斯明明是个亡灵法师,为什么储存了那么多火系卷轴和爆裂魔杖?不过管他呢,这些东西至少让我可以解决了我的麻烦。”
他竟有些激动和跃跃欲试。
“你还没有和真正的**师或其它强大存在战斗过,不明白强大为何物。”克林辛尼朋说道,“以今为止,你现在遇到的对手都太弱,根本不需要脑子,只要强压过去就结束了。”
“阿雷纳斯呢?”
“而那个亡灵巫师嘛,高傲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看不到危险。他强大吗?或许是的,但傲慢使他外强中干,不再强大。”
“你说他轻敌就是了,何必说他不强大。”
“你不懂,总的来说,一个人的实力是体能、技巧、战术、心理和知识五个部分有合而成。”
“体能就像一座房屋的地基,一棵树的根,无论是你施法技巧、还是预定战术,想要完成,都需要充足体力来保障。”
“魔法师每天记忆的法术是有限的,技巧是对已掌握的法术合理、有效的运用助于你在战斗中,让你更经济、更有效地使用和发挥其体能。”
“战术能力是进行战斗的方法,在直接对抗中,根据时机、地点、对手等情况,灵活地运用运用策略调动的战场上互相对峙、冲突。”
“知识既包括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对这个世界理解,这些决定了你实力上限;也包括对对敌我双方的优劣短长均能透彻了解,对短暂冲突的局面优劣有着重要的影响。”
“一场战斗往往要到最后一分钟乃至几秒钟才能决定胜负,其它条件相当的情况,一往往是双方斗智斗勇的心理体现,谁更出色地发挥自身的体能、技巧、战术及知识的能力,并干扰对手竞技能力的发挥就是最终的胜利者。”
“这些你听懂了吗?这些综合地用于战斗的过程之中发挥出的能力才是个人真正的实力。所以,他只是看起来强大,但并不是强大。”
碎魔晶侃侃而谈,滔滔不绝。
羊齿草羽毛般美丽叶子投下淡淡的阴影,紫罗兰、铃兰、金银花、金雀花、迷迭香、熏衣草、野蔷薇,纵横交错地散乱在荒芜中的枯枝和枯叶中间。
阳光照射进森林,阴影中透着不可捉摸的静谧,厚厚的密叶后面透出一层厚厚光晕。
一只躲在灌木后的野兔,用胆怯的眼神张望着闯入者,伊恩在沉默中一步一步前进,绿叶在树枝颤动,鸟儿在树间空啭。
“或许我的弱小,同样也是我的优势!因为他们不知道我变成现在的样子,不知道我所掌握的力量。这一次果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趁着他们还未知道你的存在,出其不意,就能杀掉他们。”
伊恩忽然认真而又仔细地分析着,自然只朝有利的方向推算,下意识忽略不利地,有些异想天开。
“你和我说过那个骗子是他们班恩教会中的重要人物,”克林辛尼朋说道,“这些高级神奴身上都会他们神祗刻印在他们灵魂内的印记……”
伊恩打断它,“印记?灵魂印记吗,难道这些并不是谣言。”
“很遗憾,并不是,神祗都会在信徒灵魂内刻印他们的印记,班恩这类邪神的称为邪恶印记,而另一群虚伪的自称正义与善良家伙则称之为神圣印记,总之是类似的东西。”
“什么办法可以抑制它、?”
“没有,当他们遇到生命危险时,自动传讯给回到教会,无法隔绝,也无法阻拦。”
“这样啊……”伊恩也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你的通缉令遍布贝鲁斯兰周围地区,冒险者都知道的信息,他们负责这个区域的神奴一定也不会耳聋眼瞎。”
“我猜测,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亡灵巫师的死亡和你能使用魔法这两件事,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严阵以待地在等你了。”
伊恩说道,“我只使用了魔法卷轴和魔杖而已,我会点魔法皮毛这事,整个布列塔尼斯人尽皆知,并不是秘密。”
不待克林辛尼朋他又继续说道,“而且我一直避免暴露你的存在,借助用你施法的次数非常少,就算他们找到那支商队,就算他们窥探他们的记忆,也只能看到我对着强盗用掉一张又一张卷轴。”
“他们肯定料不到我能借助你施展塑能系的终极法术,就算无知如我也知道,寻常的防护在这些法术前根本不起作用。”
“欧呵呵呵,原来你早就想到了,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吗?”克林辛尼朋忽然高亢而尖锐的笑起来,“我向你道歉,因为你没有我看起来那么愚笨。”
笑完,它又提醒道,“但是,我必须和你说一句,神奴的伎俩是无法用常规想象的。”
“不,我没你想的那么多,我只是想不让多余的人知道你的存在,”伊恩摇头,“我只是有一种预感,如果有人知道你的存在,我一定会卷进大麻烦中。”
闻言,克林辛尼朋立刻尖笑起来,这一次它没有掩饰,恣肆的笑声在阴暗密林回荡,草木簌簌变色。
第十八章 拜访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碎魔晶克林辛尼朋问道。
“先去拜访那个冒险者营地的众位先生们,和他们交流则个。”
伊恩望着那两个冒险者离去的方向,树下狼群在争食死掉的冒险者的尸体。
地位低下的瘦骨嶙峋的公狼伏在旁边,呜呜叫着。贪婪地盯着鲜红的血肉,不时伸出同样鲜红的长长的舌头舔舐着溅到草茎上的血迹。
伊恩依照乌鸦的视界往森林那处去,“让那帮该死的冒险者丧胆,让冒险公会不敢轻易再派出冒险者。”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呀!”
“是的,你看他们就像闻到腥味的苍蝇围绕着我转。我必须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别来烦我。”
“你太天真了,他们不但不会收敛,反而会增加赏金,派出更强的冒险者。”
“那就让每个来的人都有来无回!”
“这简直不像你说的话。”
“我只是为我该做的事提前清理一下环境,你知道,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伊恩拨开灌木下垂的枝桠小心翼翼地前进。
光线透过墨绿的树冠的缝隙照射进来,像从狭长而深邃的窗子照进来似的。
整座林间俱寂无比,偶尔响起的鸟鸣使密林的寂静显得更为深沉,一片叶飘下来,透过阳光看叶的脉胳,清晰的纹路仍有余温。
阴暗潮湿的森林内长满了各种蘑菇,蘑菇围绕在巨大的橡树格树和榛树旁,树木组成的颤动着的丫枝的墙。
花楸树的红色的果实侵染衬衣长裤,浑身剧毒而披满长长绒毛的鲜艳昆虫掉到肩头,巨大的粘稠质的坚韧而富有弹性的蜘蛛网在与树叶触擦的声音中扑满身体。
“你这样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会搅的一塌糊涂。”
“无所谓,只要暂时不找我麻烦就好,”伊恩闻言稍微发愣,停下稍做思考,然后怔怔望着树梢淡然说道,“谁知道有没有以后,我何必为将来担忧。”
说完,他继续前进。
伊恩沿着密林时断时续的小道前进,四周树木看起来都差不多相似,全都粗壮、高耸,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些高大的挺立的树木如同一把利剑,直插天空,截断浮云,又像一根根遭受侵蚀的大理石柱高高耸立,支撑着墨绿色的穹顶,遮断人们眺望的视线。
青苔覆盖着石头和裸露在地面的树根,湿润松软泥土下面除了落叶和腐木,更藏有各色虫豸。
成方连片的灌木丛和地表乱七八糟匍匐植物同样使人在其中穿行变得殊为不易。
长时间的活动,再加上风很难透进深处,所以林子里闷热异常,伊恩身陷其中,很快便会满身大汗。
伊恩浑身湿漉漉的了,不住在林间空隙纵跃穿梭,身后一片分开灌木丛地轻响。
“西尔维娅和巴雷特是否也每日这样在森林中穿行?他们还要追逐猎物,真不容易啊!”
忽然,伊恩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暖,心里觉得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森林也没那么讨厌了。
“他们现在过得好吗?要不要开战之前回去看看他们?”
他边走边思索着,当他的注意力转移的时候,疲惫、口渴、闷热和焦躁大大缓解了。
地上的厚厚的一层松软的落叶似乎也在为他提供柔软的落脚点,舒缓了腿部和膝盖积累的不适。
当伊恩转回注意力,前方的树木变得逐渐细小低矮,路不再断断续续,越来越宽,更加容易通行。
前方是一片砍伐过后遗留的木桩,背面开始爬满青苔,有几个木桩顽强地抽出稚嫩纤细的新芽。
木桩间的空地稀疏的立着几棵树苗,地上长满了风信子。
伊恩顺着乌鸦飞过的路径,曲曲折折磕磕绊绊前进,大概又走了半个小时左右,便远远从树木的间隙中望到炽烈的白光。
他明白这是走到森林的尽头了,他在林内稍作休整,蹑手蹑脚靠近森林的边缘,越靠近时,便能听到外面不时传来隐约的人语。
他在一丛灌木后面停住步伐,小心翼翼地拨开枝桠,朝外面望去。
伊恩透过枝叶,看见不远处空旷的草地中,一棵紫山毛榉和一棵大菩提树并排矗立在那儿。
整个树底下时不时弄出一点声响,那是因为一大群冒险者们横七竖八,或坐或躺在树下,享受着短暂而难得地休憩。
他们相互靠着,拥挤在树阴下,有的帽子扣在脸上躺草里,有的躺在盾牌上,有的枕在同伴的大腿上……就这么静静地围在两棵大树周围,透过交错的树干仿佛看着那树叶摇曳下飘忽的天空。
已经是下午,岚雾无踪,温度节节爬高,高高的艳阳穿过树叶间的空隙,星星点点地,洒满了草地,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花花达达,阴暗发霉的角落重新充满了甜醉的气息。
树冠更加受光闪闪发亮,受光的叶子的背面的颜色越发深沉了,简直浓郁的像是黑色。只有仔细观看,才依稀分辨出一株是青黄色的,一株是褐色的。
树冠边缘仿佛有一道有如实质的刺眼的白光,欲消融这小小的伞状的冷淡的黛色。
冒险者们都闭着眼睛,大概因为朝上会看到许多透明的五颜六色的小圆圈,盯久了眼就会有些难受。
巨大斑驳的树影轻轻抚触着他们的身体,草地透着丝丝的温润,阳光透过树叶的筛选,灼热却不刺人,斑斑点点照在身上十分舒服。
一阵阵微风吹过,细草如柔顺的头发,树叶哗哗作响,几片早衰的叶子摇摇摆摆、飘飘洒洒,风儿轻轻卷起它们,翻转了几下又落下。
伊恩立马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冒险者的首领史蒂文。
他是唯一没有躺下的,一身刚换的崭新衣服,坐在折叠的凳子上,背靠着树干,压低帽檐,微微闭目养神。
看起来他是个讲究的人,决计不肯像身旁的手下们那样懒散。
伊恩的视线继续在人群中逡巡,那个和史蒂文一同出入森林的战士却并不在其中。
目光越过紫山毛榉和大菩提树,背后是一条小河,几个冒险者在河边钓鱼,那个战士同样不在其中,不知道那里去了,但那个战士却是他最忌惮的。
“如果乌鸦能听到他们说的话就好了,”伊恩不无遗憾地想道。
第十九章 一边倒
伊恩谨慎地躲在灌木丛后,目光缓缓移动,越过这群冒险者还有谷底,遥望着贝鲁斯兰山脉。
贝鲁斯兰山脉自普尔塔起始,从北向南将贝尔特伦领和埃尔特内隔开,群山延绵环绕,直到远方。
埃尔伦江河在山谷穿行,带着粼粼波光,经过大大小小无数个领地。
半山坡的密林寂寥而荒凉,在森林的外围隐隐露出一角灰色的猎人小屋。
林外是翠绿的草地,地表起起伏伏,宛如波浪,草地间密布着星星点点的细碎小花。
目光继续向下移,一座早已废弃的伐木场萧索而突兀的卧在草地中间。
“就是他们了,”伊恩看着在树底下横七竖八的脏兮兮的手下中显得异常锃光瓦亮的冒险者首领说道,“我原以为找他们需要花费些工夫,没想到这么巧,刚出森林就碰到了。不过他们没人警戒吗,我在他们心中就如此弱小,这般被小觑……”
他边说边左右张望,确实没有放哨或执行警戒的人。
“看那边,上风向处,”碎魔晶克林辛尼朋提示道。
伊恩闻言,扭头看到那边,在远处,靠水边的地方扎着一片破破烂烂的帐篷。
“他们可能是临时拉到这里的,”克林辛尼朋说道,伊恩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估计这些冒险者们在这里也不会呆太久,所以首领没发话,而他们也乐得偷懒。”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伊恩有点想不透原因。
“管它呢,也许就是来乘凉的,”克林辛尼朋毫不在意这些,“你怎么对付他们?”然后它问道。
“就跟对付野猪皮一样,直接推过去,对付他们何必费脑子。”
伊恩刚要出去,但随即又停住了,他伸手从次元袋掏出一张卷轴说道,“先用火球跟他们打个招呼把。”
“你比凯梭更不守规矩,每次都抢先动手,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凯梭在开战之前都会告诉对手战争的理由,何时开战,及何地开战。这既显示自己的名声和必胜信心,又体现己方的大度和战争的公正性。”
“结果他葬身在凯恩巨锥的雪崩之下,反派大多死于废话太多,教我如何不吸取教训。而且规矩,嘿嘿……”
伊恩冷笑不止,“他们偷袭我的时候考虑过规矩吗?每个人都喜欢遵守对自己有利的规矩,而要求别人遵守全部的规矩,不然就拿道德的大棒攻击别人,凭什么他们能这样做,我就不能?”
“胜利者不受谴责,这是一般的公理。”
“但是失败者受到嘲笑和百般诋毁,同样也是事实。我也不是那位宣扬不要抵抗,让坏人随便杀,杀了一代还有下一代,坏人最后杀的手软了,自然就会成为好人的奴隶的蠢猪的拥趸。”
说完,伊恩抖开卷轴。
一颗火球拖着蛤喇喇的风声,从墨绿色的丛林阴影中激射出来,扑向冒险者们。
火球灰黑缠绕的浓烟如响尾蛇的尾巴般剧烈抖动着,居高临下,划过一道浅的弧线,坠落在冒险者最密集的菩提树下,立刻将那些丝毫没有防备的冒险者彻底吞没。
‘轰’
凄厉悲惨的哀嚎刹那间嬴荡满原本平静的山谷。
剧烈的爆炸将周围幸存的毫无防备的冒险者掀飞,残缺的身体和断落的四肢像雨点般兜头砸到他们脸上和身体上。
他们顾不得许多,闭着眼、抱着头,迅速从这阵冰雹中滚开。
火焰盘旋直窜,把菩提树的躯干燎地黝黑。
气浪拍打着低垂的树叶,叶尖枯萎,整叶卷曲成管,发出惊恐的低语声和簌簌声,散发出阵阵刺鼻的草木独特的腥味。
殷红的血却没在地面流淌,不但因为地面松散吸水,也因为鲜血喷溅出的一刹那就被饥渴的火焰舔舐掉大半。
倒地的冒险者立刻蹦了起来,惊慌地打量四周,从燃烧的火焰溯回伊恩藏身之处。
经过短暂的骚动和暂停,也不捡起地上的武器,也不知从谁开始,有无商量,不约而同的,呼啦一下,向其它三个方向跑,开始逃命。
他们不是贵族,不是骑士,也不是神殿战士,没有荣耀和信念,只是身手比普通农夫市民强点的亡命之徒。在没有甲胄弓弩,没结成队形的情况下遭遇蓄谋偷袭的魔法师,根本没那怕一丁点获胜的可能,所以只能逃。
冒险者的身后,火球一个接着一个,疯狂的争先恐后追逐着他们,仿佛要把溃逃的人全部彻底吞没。
爆炸声在他们身后接连不断,成片的新鲜的草皮翻起。
扬起的犹带着湿气的泥土和泥土中隐藏的鸡蛋大的石头就像夏季的暴雨追赶来不及归家的路人,从背后扬来,砸的头破血流。
遽然而至的灾祸让冒险者们由极度的松弛转向极度的紧张,跳跃跑动竟比平时更加耗费气力。
不大一会工夫,剧烈的超负荷的运动就让尚幸存的冒险者特别疲惫。心跳剧烈,仿佛心脏要从口中呕出来;肺叶过烈空气转换,气管抽搐,然后全身发冷起鸡皮疙瘩。
但是他们不敢放慢速度,只恨两条腿的迈动跟不上大脑下达的指挥频率,惊惧的看着不时超过自己的同伴,细细密密的汗珠霎时布满的额头,然后放任汗水流过冰凉一片的后背。
这时他们纷纷胡乱猜测后面的同伴还有几个,是否自己就是最后那一个?!脑中更加拼命下达加快双腿挪换的频率,加快速度的命令。
可是他们却绝望地发现他们和前边的人仍旧保持和刚才相同的距离,甚至还更落下了些。
火球的速度却堪比离弦的箭矢,不断有奔逃的冒险者残联着化为火人。
飘散在空气中的火星子溅到周围的同伴,焦糊味钻进鼻孔,后面的火焰似乎灼痛了脖颈……这些不断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忍不住惊惧的尖叫起来。
山谷中的嫩绿的草变成了焦土,坑内犹自冒着破布条似的火焰,淡灰色的烟柱不断袅袅上升,似乎在发威之后还要让人对它顶礼膜拜。
第二十章 击杀
“呼呼”
一枚硕大火球拖着风声从首领史蒂文的头顶越过,直扑他前面那三四个凑成堆跑的冒险者。
‘轰’的一声巨响。
他们以及他们周围的人浑身沾满火焰,哀嚎着扑倒,不住在地面翻滚,凄厉无比。
但幸存的人无法来得及同情同伴,因为这严重阻碍了后面想要逃命的同伴的速度。
“兔子,去喊琼斯来!康泰尔顶上去,这一仗后,翠鸟旅馆的陪酒女莉莉我给你包一整年!任你折腾!大家大家不要跑!分散站,侧面攻击他,小心他的火球!坚持到琼斯来,我们就胜利了!”
不得已,史蒂文抽出长剑,回过身,拦住身后的冒险者。
他不住挥舞着长剑胁迫他们转身,共同对敌。
就这样,他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灵活游走,口中不住发出各种命令。
随着史蒂文的的命令,几个手下回过头来,战战兢兢面对着那个无故攻击他们的魔法师。
那个叫康泰尔的大块头是冒险者中唯一还手持武器的冒险者。
他刚从坑里爬出来,流着眼泪,拄着大剑,披散的头发已被火焰燃烧殆尽,山风吹散浓烟时,灰色的灰屑簌簌从头颅顶端脱落。
但是康泰尔体格竟格外的强壮,抵抗力远超常人。刚才拥挤在一起的同伴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虽然他的模样现在看起来狼狈不堪。
只见他**着,因为衣服烧着而被他撕掉了,庞大身躯好像一只被烧过毛的猩猩。
大股的皮肉烧焦的臭味从他身体散发出来,他忍不住撕裂嘴巴吼动,去出气多,声音小,大概把声带烧伤了。
他的双眼鲜红的像兔子的眼睛,此刻不住揉搓着,间或停下来使劲眨眼睛,他的眼睛几乎瞎了,只能看到一个连成一片的一堵墙一样的黑乎乎人影。
但是,这也激发出了他的凶性,他血红的眼球却散发出红色摄人的凶光,他像只失去理智的公牛,陷入疯狂的状态。
“吼吼!!”
康泰尔向伊恩发出示威的怒吼,双手握着大剑,也不看其他冒险者没有响应史蒂文的命令,迈开粗壮的大腿狂奔,直线朝着伊恩冲过去。
他身体前倾,脚蹬着地,发出破鼓的沉闷声。
大剑刮着地,摩擦着石头溅出细小的火星,他带起一片飞沙走石,声势异常骇人。
他不是敏捷类型的,相反还愚拙的很。但直线的冲撞速度他相信任何以速度擅长的战士都比不过他,那是他自豪的赖以生存的绝技。
康泰尔两眼内的血丝似乎已经破裂,通红一片,像两颗血球,里面看不到眼睑,只有漆黑的一点眼珠。
脸皮与肌肉像一团糊在头颅上的烂泥,焦黑的嘴唇豁开三瓣,半生不熟,鲜血淋漓,黑红的口腔发出满是血腥味的愤怒的咆哮。
灌进去的风把腮部拉扯地像暴风中的系住四个角迎风鼓动的床单,已经看不出原本属于人类的面孔了。
一连串晶莹的血珠像扯断的珍珠项链甩过光头,不住洒到他身后面。
地面的小石子俱不安地震颤不已,跳跃地越来越密集,也越发明显。
康泰尔冒着烟的身体,发达的筋肉更加膨胀凹凸,一块块高高鼓起好像要爆炸一样。
他竟然想要单凭自己的血肉之躯将敌人生生地撞成肉泥。
这时,另外几个的冒险者纷纷暴起,同时朝着伊恩发起攻击。
史蒂文却故意慢手下半拍,待手下冲上去,身子猛地弹起,竟然向后而退。
他抛下手下,以极快的速度逃窜。
砰!砰!砰……
十几声密集的连击,伊恩挥舞着一把魔杖,其中一大半攻击落在了康泰尔身上。
他体型巨大,避无可避,也压根不曾躲闪,结结实实全部挨中。
在一眨眼间,那个雄赳赳的大汉就变成一截焦炭。
他上身灰飞烟灭,下肢兀自狂奔。冲出那团火光,径直奔来,在伊恩面前四散解体,只一截小腿摔到在他脚下。
“真卑鄙!”
伊恩抬头看着正在逃窜的史蒂文,赤红色的爆裂魔杖对着前方那个背影一指,砰砰砰地连射出三颗火球。
史蒂文突然发觉脖子后面异常灼热,仓促转头,发现后面一团团耀眼的火光。
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巴急速向他逼近,还没有到眼前,火球的热量已经炽烈难耐。
史蒂文原本疏离整齐的头发已经凌乱,正不断地卷曲,冒烟,来不及阻挡了。
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立马扑倒向低处滚翻,狼狈不堪地躲过火球。
但是在后面,火球连续不断的落下,他根本没法站起来,只能一直向下滚,越滚越快。
突然,一块凸出的巨石猛地拦住了史蒂文的去路,就好像是忽然间从天上坠落下来的,来不及闪避。
那一刻,时间变慢了,眼前的事物变得格外清晰,但是身体却反应不过来。
于是,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过去了。
但没有感觉,一切似乎是一位旁观者在高处俯视。
最初是岩石与身体可变形的部件之间撞击、变形、撕裂,几乎与此同时,身体与岩石撞击的声音,沉闷,但不是由清脆声构成。
然后是滞空落地的瞬间,史蒂文能清晰地在脑海中明确岩石延伸的长度和与身体相撞的位置了。
突然,他眼前一黑,几秒后恢复,睁开眼睛,好在没有,感谢上苍。
意识回归身体,第一波疼痛立马袭来,但不重要,史蒂文确信他仍可以爬起继续逃跑,尝试了一下,却发现手臂根本不听使唤,他低下头,发现左肩的锁骨的连接已经碎裂了。
随着这一发现,剧痛立即潮水般袭遍全身,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呼吸着,张开嗓子惨叫起来。
很快,他似乎又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停止惨叫,眼皮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抬起头。
那个魔法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旁,背着阳光站着,看不清面容。
伊恩看着他,他浑身划的稀烂,沾满草和泥,剩余的眉毛和头发也都染成了草绿色,一阵焦味和草的鲜气混合在一起,十分不好闻。
他在那个冒险者首领反应过来之前激活魔杖的最后一颗火球,那人直接嚎叫着化为了燃烧的火人。
伊恩走出去几步,惨叫停止,他回过头,那里已是一片狼藉,熊熊火焰在其中燃烧,在焦黑色的泥土和碧绿的背景中显得尤为刺眼。
第二十二章 冒险者的宿命
这章也不干净,删减前边几段,预防被屏蔽。
………………
突然,一颗魔法飞弹从恶魔的背后袭来,准确击中他的脑袋。
‘蓬’地一声!
恶魔的脑袋就像熟透的瓜,猛烈地爆开,红红白白的脑浆与血洒满四处喷溅,到处都是。
恶魔降临失败了,它的宿主在最后一刻死掉了,**身体停止蠕动,仿佛同时的缩小变皱,变得寻常而不起眼。
伊恩使用的是极效魔法飞弹,魔法飞弹经过强化,从指尖射出一股力场束攻击目标。
在战斗中,魔法飞弹能精确命中目标,无论目标是否隐蔽、掩蔽,除非全掩蔽或全隐蔽。
魔法飞弹可以数枚齐发,可以分开攻击不同目标或集中攻击一个目标。
而且魔法飞弹的消耗极小,灵活方便,这是伊恩能掌握威力最大的攻击魔法。
那个战士下身仍紧紧贴着女人的下身。无头的身子不住剧烈的筛糠似的抖动,最后扑通一下瘫倒在女人身上。
“尽情嘲笑我吧!”
伊恩刚要离开,身后传来一个虚弱的说话声,就像一阵苍白、冰冷、朦胧的阴风吹过他的身体。
他低下头,昏暗的帐篷内,脚下的草直立着,没有因为这阵风而轻轻摇摆,仿佛对此浑然不觉,也没有感觉到异常。
一块发了黑的褐色破毛毯,铺在不远处的地上,沾满污秽的痕迹。两具**的身体叠再一起,躺在不远处,洒满红白浆液。
伊恩回过头,踢开那个战士的尸体,一条死蛇软踏踏地从洞穴中抽出,沾满黏稠的液体,差不多像极了蜗牛分泌出黏液。
女人胸部的血还未完全凝结,腿部大张,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她没有死,不过也仅仅在苟延残喘而已。
“我真想咬爆他的卵蛋!”女人舔了舔嘴角的脑浆,虚弱又愤恨地说道。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伊恩问。
“他们都死了吗?”她反问道。
“都死了!”
“那就够了,”女人放下心来,“至少我是幸运的,害死我们的仇人和我一同下地狱!”
“虽然你杀死了他们,但我不会向你感谢!”
她补充道,“要不是该死的你,要不是死的委托,我们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你该一同下地狱!”
“哦!还有该诅咒的公会,我们豁上命,却把我们当做猪狗压榨。一直以来我们赚来的钱有七成都要拿去缴税。假如一天工作二十小时的话,其中有十四个小时都是在白做工。一想到这里,我就很想在半夜冲出门狂奔。我们的身体、生活和心灵都已经支离破碎……”
女人张口费力地呼吸,呼吸变浅而且速度加快,吐气时发出痰音越来越响。她的残缺的牙齿正变的暗哑,隐隐发黑。
她继续说道,“这个挨千刀的世道,为什么让我出生,为什么不让我生下到有钱人家里?!偏偏让我出生在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山村。我十一岁就被迫嫁给了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老不死的酗酒暴躁,经常毒打我,因为我是他花钱买来的。我不堪忍受逃回了家,但这决被不允许的。我遭到父亲的痛骂,村民的诅咒。我的母亲羞愧难当,她甚至让我去跳井自杀。我被村子和家人所排斥,无立足之地。”
女人失去眼皮的仅余的一只眼微微转动,伊恩发现她的瞳孔中甚至都没他的影子。
“后来,一伙强盗袭击了村庄。村长献出了所有粮食和钱币,还有我。在肮脏阴暗的匪窝里,我被不断地殴打和强奸,直至昏迷不醒。最后被丢弃在一间地牢里,与老鼠为伍,自生自灭。”
“就在我在地牢快要腐烂的时候,一帮冒险者趁着夜色攻击了那伙强盗,救出奄奄一息的我。我无处可去,只好跟着他们走了。冒险者的生活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风光,我们来钱快,去钱也快,因为我们不知道能否活到明天,只好今朝有酒今朝醉。”
“那些救我的冒险者在后来的冒险中陆续死掉失踪了,我结识了新同伴。我碰到过无数冒险者,贵族、流浪汉、逃犯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和无数冒险者合作过。有的成为了朋友,有的变成仇人,但绝大多数依旧是陌生人。”
“你为什么不离开,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结婚、生子,安静的度过一生?”伊恩忍不住问道。
“曾经我们想过脱离冒险者的行业,或者积攒一些钱,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并这样尝试过,但失败了。我们什么都不会,想法和习惯与邻居格格不入,我们不懂得节制,做生意总被坑,就这样陆陆续续全破产了……”女人陷入回忆,“最后,我们不得不回到过去的生活。我们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好的、坏的,聪明的、傻的,曾经数不清的同伴,都死在路上,现在轮到我了。”
女人耳朵的轮扣逐渐枯萎了,附近的皮肤粗糙失去光泽,嘎嘎地痰吸声趋向平静,忽然她竭力喊道,“来世宁愿做猪狗,也不做人。”
“你叫什么名字?”
“莎朗斯通。”
“哦,原来你就是莎朗。”
过了良久,没有回应,伊恩向她挨近,她安静的躺在那儿,当伊恩发现她不说话的时候,又向她挨近了一点,田野趋向了宁静,阳光从帐篷顶的天窗射进来,些微的光亮足以使他立即认出她确实已经死了。
伊恩拿起一件衣服盖住女人的尸体,那是那个战士的外套。罩住她那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她整张脸仿佛是被野兽的利牙撕烂的,不知那个战士是如何残忍的做到的。
伊恩不知道是怎样的力量支撑她活这么久,但现在她真的死了,完全没有了气息,剩余的一只眼睁得大大的,不甘地看着这个世界。
死亡没有美感,有也是迫不得已的自欺。死亡降临时,每个人内心都不可能真正平静,除非,那不是死亡。
第二十三章 小魔鬼
高高的悬崖下,层层雾霭,孱弱的阳光是无法穿透到这里的。
一侧的峭壁刀削过般,青灰色岩石吸引着青灰色阴霾,岩缝里的野草,垂着长长的叶子,叶子上挂满同样灰色的水珠,灰绿色苔藓的橙红花茎上则是迥异的晶莹剔透的水珠。
稀稀疏疏的树木倒挂在峭壁之上,就像一朵朵厚实的蘑菇,紧紧吸附住潮湿的罅隙。
在黑绿与赤红的缝隙间,纤细的柔弱的不知名野花探出一二缕来,调皮的微拂着两者边缘。
伊恩站立悬崖下面,心绪如麻。
踏进故乡土地的那一刻他就仿佛着了魔,脑子浑浑噩噩,等反应过来已经走到了这里。
他仔细看着周围的景色,这里是他坠落的地方,是他获救之的地方,也是他从那一个世界到这一个世界的伊始。
那一夜,大风在头顶呜呜地叫着,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暗处低沉的咆哮。
层层树冠组成的巨浪从头顶掠过,一浪接着一浪,彼此起伏,狂飙涌动,宛如浩瀚的黑色海洋。
他们就像几滴渺小至极的沙子,卷入万倾波涛之中,不见一点声息。
“伊恩少爷,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他们都走了,现在轮到我了。”
“你……”少年很想说不要管我了,但却说不出来。于是,他沉默了一下,对着他说道,“我也留下来。”
“不!你要继续跑,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都不要停下来,这是伯爵的希望,也是队长和我们的希望,活下去,历尽千辛万苦也要活下去!”
手持长剑的骑士拒绝了他的要求。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现在,伊恩孤独地望着崖顶,悲伤地想道。
他不由自主又回想起那晚的经历……
山顶的风如同怒卷,他背风而立,一个黑衣人从森林内走出,手握着长剑,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走到黑木与白石交界的处停下,默默看着少年。
他们相互望着,但没有说一句话。
少年的心在坠落,再坠落,他宁愿她喝骂,粗鲁地直接一剑将他带走。
那样或许说明他的判断是无根据的臆想,虽然仍旧带着遗憾,但终归回到神的怀抱,得到永恒的安眠。
可是这异样沉默与静止让他如坠冰窟,隔着宽大的斗篷,那人从身高,站立的姿势,到气质……
他用自己从不准确的第六感觉暗暗地求证,第一次由衷地希望自己的第六感再次带他到相反的方向去。
“是你吗?”
最终,还是少年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知道对方听得懂自己在问什么,他尽力维持着自己的自尊,尽量用不那么颤抖的声音淡淡的来表述。
黑衣人仍旧没有回答,立在阴影的边缘,猎猎飞扬的衣角,如若不是手中的明晃晃反光的长剑,少年几乎误以为她是一位收割灵魂的死神使者。
忽然,黑衣人动了,少年虽然练习过剑术,但仍然捕捉不到她的身形。
黑衣人划出一道残影,挥手一剑斩向少年。
少年根本来不及躲避,仍旧直愣愣立在原地。他只觉得寒光一闪,耳根与脖子微凉。
良久,少年眼皮慢慢地试探地一眨,鼻孔吸入冷气,又呼出热气,他吧嗒吧嗒嘴,犹自不敢置信。
没有死!
他在确认仍旧还活着地瞬间,心脏‘卟通卟通’地急剧跳动着,血液到处肆虐乱撞着,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头皮发麻,头发似乎根根倒立起来。
他背上得白凛毛炸的跟刺猬一样,冷岑岑一片,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背部的每一根汗毛直立挺起不断的瑟瑟抖。
原来接受死亡和真正去死亡是不一回事。
父亲绑在少年肩上的包袱突然的断裂,‘啪嗒’一声跌落下来,大风漫卷,本就轻飘飘的包袱在风中颠簸几下,布面和里面的信被大风高高扬起,顺着风飞到山下。
“啊!”
少年的惊呼声中,黑衣人纵身跃起一把攥住在风中枯叶一般飘荡的信,扭腰稳稳地落地。
不知凑巧还是有意,她的落点刚好在包袱内的另一件小东西面前。
包袱抖开后,那件小巧的反射着冷冽的月光,划过一道弧形跌落地面,伴随着金属撞击岩石的清脆响声,轻弹了几下就安静地躺在地下。
在不远处,少年的右腿刚刚屈起,又丧气地落下。
“喂!喂!为什么不连同他的脑袋一同砍下来,我喜欢看鲜红的带着热气的血从脖子间喷涌而出的景象,就像你刚刚干的那样。”
突然,从黑衣人的斗篷内传出一阵不满的尖叫声。
少年骇然地看着黑衣人,因为他看见黑衣人的斗篷内突然现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那绝对不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它的眼睛比牛的眼睛还要大,大很多!漆黑的菱形的瞳孔外一片血红的颜色。
那双眼看着少年,露出贪婪又饥渴的森森寒光。
它听到少年的惊呼,发出人的尖笑,漆黑的兜帽内又露出两对尖尖的惨白闪亮的獠牙。
忽然,黑影一闪,它就从斗篷内窜出来,在空中围绕着黑衣人盘旋一圈,最后稳稳落到她的肩头。
那是一只老鹰大小的似人非人生物,一双巨大的眼睛就占据了畸形的脸的大半,长长的耳朵,头顶两只弯弯的尖角。
它细小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头骨项链,每个头骨不足拇指大小,不知道用什么秘法缩小的。
两只张开的蝙蝠般的翅膀不时轻轻扇动着,屁股后面拖着一条如同毒蝎针尾一样闪着寒光的长尾巴。
“这是……小魔鬼!你竟然和魔鬼勾结?!”
少年不可思议看着她,他突然记起在老师住处看到过的关于异界怪物的图鉴,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始终甩不掉她的缘由了。
小魔鬼是一种是来自巴托地狱,力量弱小,但却十分的狡猾奸诈。
它们有随意变幻成其它生物形体的天赋能力,通过假象接近人们,用巧言花语欺骗、鼓动、魅惑他们,慢慢引诱他们堕落,永坠地狱。
总之,它是不该出现在物质界的生物。
“桀桀,小鬼挺有眼光的嘛,竟然认出本大爷的身份。你的灵魂归我了,你的头颅会成为我项链中的一颗。欧欧,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魔鬼饶有兴趣的看着少年,在绝对的优势下,它收起了虚伪的面具与灵巧的舌头,**裸暴露着自己的兽性,让人不寒而栗。
少年看着黑衣人,她从头到尾始终都未说一句话,他的心沉进永远不能到底的冰潭中。
“真的是你吗?我们一直不都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会变做这样?最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是魔鬼……”
第二十四章 答案
“桀桀…桀桀桀桀……凡人,收起你的多愁善感,我和她不会受到丝毫影响,我嗅的出,我们是同类,你无法理解的。”
“尽情悲伤吧,愤怒吧,带着愤怒和不甘和死去吧,我会把你的灵魂封在水晶中,用冥火日夜焚烧,永不停息。”
小魔鬼低头看向黑衣人,“桀桀,我的朋友,我最最亲爱的朋友,杀了他,我感觉的到,如果是你杀他,他灵魂的怨念会更加强烈。他将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咦!我忍不住了,我受不了……”
黑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充耳不闻。
“动手!动手!快动手!”小魔鬼大声催促道,“就像刚才那样,劈开他的脑袋,砍断他的脖子,我还没看够!红的血,白的脑浆,紫的肝……杀,杀啊,把他大卸八块,破碎的肢体比任何东西都要美丽。桀桀,桀桀!”
说着,说着,它在空中兴奋地盘旋翻滚,眼睛放出嗜血的暗红色光芒,拉动出一串疯狂的尖笑。
黑衣人仿佛依然没有听到它聒噪的声音,仍旧站在那里不动。
“为什么不动手?!我们约定好了,他们的灵魂全部归我,我替你追踪他们,你要违反契约?!最后一个,这是最后一个,快杀死他!灵魂归我,其它的统统都归你!”
……
“算了,最后一个要自己收取了!”小魔鬼急躁起来,一张手,召唤出一柄三叉戟,挥舞着,俯冲而下。
少年仓皇向旁一躲,避开了小魔鬼一击,抽出长剑反击。
小魔鬼猛地挥动翅膀,半空折反冲向天空。
它双手持着铁叉,卷曲着蛇蝎般的尾巴,围绕着少年高速的移动。
少年仰着头,努力盯紧半空模糊的残影,缓缓向后退着。
他不知不觉退到了山的边缘,他们所处的是一块突出的,鸭嘴一样的一整块巨大的山石。
由于黑夜和情绪的极端起伏,少年根本没有意周围的地貌。
他犹自缓缓地后退,不料后脚一滑,身体登时不稳,一个趔趄,他猛地向前冲一步,长剑拄地,才堪堪没有摔倒。
‘稀里哗啦’身后一阵碎石掉落的声音,敲击着他的心,也不知道有多高,有多深。
“你死定了!”
小魔鬼却得势不饶人,瞅准机会,猛冲而下。
少年本能地横剑面前,石火飞溅,小魔鬼的全力一击带着高空俯冲下来的惯性震得少年双臂酸麻,但总算勉强架住了这一击,堪堪抵住铁叉,此时绿幽幽的矛尖距他不过数寸。
“去死吧!”
小魔鬼眼见得逞,立刻兴奋的尖叫着,卷曲的长长的尾巴的倒钩倏地伸直刺向少年眼球。
“就这样死了吗?”霎那,少年心中一片死灰。
就在这时,黑衣人突然动了,她抢在毒鳌刺入少年眼眶前一剑扫。
‘蓬’地一声闷响,长剑结结实实抽在少年腹部,仿佛铁锤轰砸。
少年只觉得腹内一阵翻江倒海,血液逆流,一股气压猛地冲向喉咙间,都憋在一起,喘不动气来。
他禁受不住这样巨大地冲击,眼前发黑,身体被冲击成一道拱形,双脚虚浮,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后飞去,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跌落断崖。
小魔鬼飞出断崖往下看,口中愤怒而不满的吱吱叫嚷,“该死!为什么把他打下去,我的灵魂,哦,我新鲜的灵魂。该诅咒的,我差点得手了!根本不需要你出手。”
“噢,该死,还得劳烦本大爷亲自下去一趟,你竟然这样对待我,正是因为我存在,你才完成任务,我一定把你加如不守信誉的名单,以后……”
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也未来得及动身,突然几道凌厉的剑气从背后袭来,瞬间将它撕裂成碎片。
小魔鬼破絮般的身躯就化作一团气体,慢慢散去,回归地狱中。
魔鬼并没有真正死亡,它的本体在地狱,刚才被杀死的只是在物质界的投影。
此时,那轮月亮完全被乌云遮蔽住了。天地寥廓,山风一阵阵地刮着崖头,草木划然,山顶只她一人长立。
……
伊恩回过神来,这是他第一次到悬崖下,以前曾刻意地忽略这里,小心翼翼不去触及,那时他还没有勇气面对一切。
现在他敢于自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了吗?没有,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的到来的时候发现并不如想象中沉重。
他没又痛苦的立即死去,也没有痛哭流涕,反而是沉默着接受一切。
他低头没有寻找到那棵替他承受冲击的枯松树,想必被西尔维娅捡回去当做柴火了吧?他猜测道。
“走吧,走出森林,是时候解决这一切了?”伊恩暗暗想道。
弯弯曲曲的荒芜小径沿途和周围没有他所担心又期待的猎人陷阱,当离开峡谷时,眼前豁然开朗。
远处和更远处,环绕着一座座靛蓝色山峰,山间杂着不协调的红斑。
雾霭泛起,乳白的水气就把相邻的山隔开来。
山间的大树同样的密集,一棵棵挺拔的黑松树从山岗迁徙而来,很快占据了山谷。
当然,森林并不是只有单一的一种树,更多的是阔叶树、灌木混交。
云杉、油松和侧柏等树木苍翠绿欲滴,尖锐的叶尖上挂满了无处不在的灰色水珠。
时序移转,记得那时候还是料峭的春天,当他再返回却已是深秋。漫山遍野的层林瑟瑟作声,整个山间仿佛在微微涌动。
枫树火红的枫叶,在冷淡潮湿的环境下收敛了热烈奔放的性格,显得冷艳妖冶,在山谷中凝思,在山头眺望。
白桦树在追忆遥不可及的归路,叶子斑驳,有黄有绿。
翠绿的樟子松点缀其间,以最贴近大自然的和谐韵律,发出一阵阵唰唰的声音。
伊恩仰起头,败叶纷纷飘扬,撒满山谷。
突然,一直萦绕他心头的问题有了答案,他决定不去探望西尔维娅和她的哥哥巴雷特了。
他们有属于他们的平静的生活,而他是带着灾厄的人,稍不留神就会给身边的带来灾难和痛苦。
“不能去打扰他们了!”
伊恩在岔口改变道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个决定让内心充满悲悯,同时却非常轻松,走着走着,完全没有发觉靴子已经让露水打湿了。
第二十五章 我回来了
“搞得我像去受难!”伊恩自嘲地笑道。
忽然,一声鸟唳划破了寂寥的山谷,鹞鹰在山谷盘旋,白头翁站在高高的山杨树上,云雀在树冠飞舞,百灵鸟停止了歌喉,麻雀在榆树间飞窜,猫头鹰在树洞打盹,啄木鸟剥剥啄着树干,喜鹊在草间寻虫,鸽子不知从何处飞来,乌鸦紧跟其后,野鸡停止饮水,野鸭放弃了河中的小鱼游进秋天的芦苇丛,蜂鸟和蜜蜂混在一起,围着带露水的花朵,身形很难分辨……
这片充满野性的贫瘠之地,森林在金黄色的秋色之中,这片被遗忘的角落,生物喧嚣得却令人无法忍受。
伊恩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熟悉的景物,两棵生在一起的山杨树,一株光滑,一株纵裂,却都为灰白色。
山杨树生长迅速,高大挺拔,此株更甚,隐隐有昂扬之势,宽大的叶子俱紧紧靠拢在一起。
侧面的山榆树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灰色树皮上布满了裂痕,粗糙的树干上出现了虫孔,黄色的液体从树干上流出来,浸的树皮湿湿的。
周围白桦树是最禁不得秋的,叶子早早落下来,像随处缓缓飞舞的黄蝴蝶,扑满周围潮湿的土地。
“又到了狩猎的季节!”伊恩想道。
每年到了秋季,动物膘肥体壮,天鹅、灰雁等大型鸟类往南迁徙,这是个打猎的好季节。
他们身穿红色或低调的褐绿色的猎装,头戴毡帽,跨上骏马,在成群猎犬的簇拥下,策马扬鞭在乡土秋雾之中奔驰。在祖先足迹踏遍的丛林中追逐狐狸、兔子、野猪、鹿等猎物,感受狩猎的乐趣与刺激。
其中大家乐此不疲的就是猎狐,被追捕的大多数是红狐。
红狐通常夜里出来活动,白天隐蔽在洞中睡觉,跑得很快,而且善于游泳和爬树。
这些小东西狡猾而又胆小,一旦发现异常,就会变得异常警觉,非常难抓。
但是猎狐的最大乐趣不恰恰就在于追捕过程吗?
清晨,猎手们带着猎犬成群结队出发,探到红狐的洞穴后,三十到四十只专门训练依靠嗅觉追踪红狐的猎狐犬在猎手们的吆喝和号角指挥下冲向树林。
猎手和随从或骑马、或徒步跟随在猎狐犬之后。机敏的红狐擅于隐藏踪迹,但其气味很难隐藏。
猎狐犬走得不是很快,有时会丢失猎物,但大多时候能重新找到红狐的踪迹,继续追击。
红狐狡猾,行踪不定,猎狐犬训练有素,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猎手和马匹默契配合,密切关注猎狐犬行踪,选择最近路线跟随。
猎狐时所骑的马对品种没有特殊要求,但必须经过训练,头脑冷静、勇敢而有耐力。
因为森林的地形比较复杂,经常有灌木丛、流水等自然障碍,马匹必须成功跨越这些障碍才可能追捕到猎物。
骑手要学会如何控制马匹,如果骑手稍有犹豫,马就会拒绝跳跃,猎物就有可能在人和马的犹豫之间逃之夭夭。
有时红狐钻到地下通道和洞穴中,大猎狐犬即使知道红狐的位置,除了吠几声,也无计可施。
这时是小猎犬大显身手的机会了,它们钻进地下直捣洞穴,猎杀红狐,或者把红狐赶到地面上继续逃跑,待到狐狸筋疲力尽时,再将其捕杀。
在马蹄奔忙、人喝犬吠的气势中,猎手们享受的是追捕的乐趣和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不会过多承受那份猎物受伤的压抑。
最后,大家会在城堡**进晚餐,推杯换盏,聊聊美食、美酒和家族的渊源,快乐度过这美妙而疲惫的一天。
往昔的景象像一群透明的白鹿拖着透明的雪橇跑过空寂的森林,只在眼中留下奔腾的影像,伊恩扶着树干,慢慢握紧拳头。
伊恩走出森林,熟悉的景象却消失了。
以往在这个时候,农夫都忙着清整麦场、打谷、扬谷,把最好的麦秸收集起来,以备为干草垛和房屋做顶子之用。
他们还要清整壕沟,修剪树篱,构筑篱笆;收集苇草和灯心草来做茅屋顶,或者采摘苹果用来酿果子酒。
猪倌把猪赶到林子里吃食;羊倌为羊清洗、剪毛,待公地和草地敞开后,把羊赶到那里牧养,还要把羊栅在领主的自营地上移来移去;牛倌和领主的牛一起干活,并且要清扫牛棚。
农事官从早到晚他都要守候在此,以防谷物被偷或被牲畜偷吃和损坏。他还要和庄头一起对庄园全年的种子、布恩工、劳役和雇工情况进行记帐,以便于和管家的记帐内容形成对比审计检查。在农忙季节,他也和其他庄官一样,由领主免费提供饮食……
可是,现在所有一切和从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野外人烟渺茫,野草丛生,庄稼累累,在秋风中萧索,无人收割。
偶尔也碰到几个人,但看装束都不是本地人,他们都是冒险者。每当与他们相遇,对面都会露出戒备的姿势,但双方往往相互对视一眼,便匆匆擦肩而过。
伊恩的脸隐藏在兜帽之中,紧抿着嘴唇暴露在阳光下,毫无血色。阴影中,瞳孔射出刀子一样的光。
他转入一条不宽的路径,两边野草略显枯黄,齐齐地有半人高,顶端俱是金灿灿、毛茸茸的穗子。也有的匍匐在地,爬到路中,只跟脚面高度一样。
丰茂的草窠里,蟋蟀趴在石头上晒着太阳,发出唧唧的响声,风声于是显得萧瑟。
途穷云起,有一小丘,便舍路,涉荒而入,周围是绿的,小丘也是绿的。整个区域都被绿油油的三叶草覆盖着,像铺了一层厚厚地毯。
到处都破败颓废,只有这里仍旧那么美。
伊恩站在山坡上,地势平坦而辽阔,在远方有微微起伏,河湾里和湿润的草地上密密地丛生着绒花雪白的芦荻,大雁在高空鸣叫着,排着变幻不定的队列。
只是满地的三叶草不复初春时候的娇嫩了,绿茸茸的草丛中也不见了盛开的五颜六色的野花。
他试着像以前一样躺下寻找宁静,可是心揪的厉害,坐立不安,根本没办法做到。
伊恩忽记起小时候他们经常在这山坡上玩一个游戏,就是把三叶草的茎小心翼翼地撕成细细的丝,两片三叶草相互相撞,如果谁的掉在了地上就算谁输。
“告诉你一个秘密哟!”一阵稚嫩声音传来。
他恍恍惚惚看到一个黄头发小女孩伏在黑头发的小男孩的耳边说悄悄话,“在三个瓣儿的草叶中可以找到四片叶儿的,悄悄和它说出你的愿望,有可能就会实现。”
伊恩猛一个激灵,眨眼再看,那小女孩和小男孩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俯下身体,低下头,手指分拂茎叶,细细寻找,生怕错过的那片就是四片叶的三叶草。
说实话,他曾经不知寻找过多少次,每一次都是满抱希望而去,满怀失望而归。渐渐长大后,就不做此类幼稚的事了。
只是这次,他又在寻找什么?
忽然,伊恩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在一望无际的绿中,一片小小的三叶草叶子,不,那不是掌状三出复叶,而是对称的四片叶子!
他两根指甲小心地轻轻摘下三叶草,根约有三毫米长,把它捧在手心里,仔细地端详。
只是没想到,他只是不经意地往下一瞥,在那附近,却又发现了一片。
他拨弄着那小片地方的三叶草,总共三片四瓣叶片的三叶草生在同一棵草根上。
“传说谁找到了有四瓣叶片的三叶草,即四叶三叶草,谁就会得到幸福……”
耳边那个稚嫩的声音又反复响起,只是,伊恩却无比失落,甚至是失望。
真的能实现吗?他不由得那恨缥缈虚无的传说,更恨自己怎么仍会相信那人的话。
“我回来了!”最后,他低低嘟囔一句,也不知招呼的是谁。
第二十六章 变化
布列塔尼斯已经不是伊恩所熟悉的那个生他、养他的布列塔尼斯了。
从前的破旧的城堡的外面,上下左右,布满架子,架子就像用麦秆一层层搭建成的。
那些其实都是用碗口粗细的松木榫接的架子,只是从远处看而已,从伊恩站立的地方眺望,城堡也不过拳头大小。
架子上附着密密麻麻的人,个个只有蚂蚁般大小。
他们在架子里爬上爬下,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随山风传出很远很远。
怪不得野外没有一个农人,原来那些原本应该在农田里挥舞镰刀的农夫都到了那里,他们都被那座城堡吸附住了。
农田里成片的燕麦正在慢慢等待腐烂,它们原本应该及时收割,然后及时种植土豆……但是现在却没有人理睬,全部都被抛弃在那里,周围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草。
路边的草丛中偶尔能看到一些头骨分离或腰斩的骷髅,伊恩明白,他们是被处刑而死的。
那些保持爬行姿态、弓着身躯、呈痛苦挣扎状,双手反剪捆着绳子,头颅滚落在一旁。
当他沿着道路次第经过他们,一群群碧绿的蚊蝇轰然而起。白日危光,草木嗖嗖,即使在正午,也显得阴气森然。
高高的木桩栅栏围住城堡和城堡下面的小镇,栅栏是由一根紧挨着一根深埋在土里的、上端削尖、横钉着横木的高大原木构成。树皮都没来得及处理。进出小镇的路全都封死了,只留两处进出口,前后各一座坚固的大门据守着路口。
巨大的宽厚的木门紧紧关闭着,冰冷地无情地拒绝着伊恩归家的路。
两边的望塔上执勤的守卫抱着长矛,靠在栏杆上,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他们下面尖锐的木桩组成的城墙后面,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卫兵在来回巡逻,他们只露出一排放射着白光的带头盔的脑袋。
伊恩当然不知道自他离开后布列塔尼斯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只是愤怒而伤感地望着已成为临时工地兼牢狱的小镇。
一切都变了,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伊恩离开后的这一段时间大概只有原领地的居民才最有切身体会了!
他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遥远下午,随着领主的谕令,句忒村的所有村民被长矛和弩箭驱赶带着牵着牛羊,挑着婴儿和口粮搬进小镇旁边圈起的空地,他们身后是冲天而起黑烟和化为废墟的村落。
领地上的所有人都默默看着,默默怜悯这群倒霉的人,只希望尽快平息领主的怒火。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更加蛮横地野蛮地命令接踵而来。句忒村村民刚一踏入圈地,领主就果断地修改了命令。句忒村的所有村民的财产被掠夺一空,所有人沦为阶下囚。
他们看着句忒村的村民亲手盖起第一座该诅咒窝棚,做为栖身之所。
他们白天提着锤子进山敲石头,或砍伐木头运输石头。晚上戴着镣铐,步履蹒跚回到窝棚。
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地,所有人发现,他们的领主变了,原先仁厚公正的领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样的冷酷和陌生,令人恐惧。
当领主这样对付句忒村的村民时,小镇和其他城镇的居民和其他村落的居民保持沉默,因为他们不是句忒村的村民;当领主这样对付其他村落的村民时,小镇和其他城镇居民保持沉默,因为他们不是农民;当领主这样对付其他城镇的居民时,小镇的居民保持沉默,因为他们不居住在其他城镇的居民;当领主这样对付小镇的居民时,已无人替他们说话了!
经过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地变化,领地所有人瞠目结舌地发现他们都搬进了窝棚。谁也不比谁更幸运,谁也没有逃脱。
窝棚又长又矮,充满了汗臭、粪臭,令人窒息。他们只占用窝棚内的三块木板这便是他们所拥有的全部家当。
现在,他们已经麻木,默默接受了现实,甘愿受到摆布,变得异常温驯和胆小。
只要能够活着,人类就是一种能够忍受各种残酷环境和待遇的动物。
没有人想过逃跑,因为日夜都有人看守着他们,防止他们逃跑。
紧闭的巨大木门只在需要放他们出去干活或收工进入的时候才打开。
他们行路时双手垂在两腿旁,不准同认识的人说话,若东张西望,就会招致毒打。
每当跨入大门内,他们习惯性扫一下面目全非的小镇,发现不是梦,便垂头丧气拖着铐镣麻木地走回到自己所在的窝棚。
小镇的大部分建筑都拆除了,包括教堂。只有旅店保存下来,做为守卫的住所。
岩石和珍贵装饰都被运进重新翻修的城堡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长长的木房,整齐的向宽阔的场地两侧伸展开去,这就是窝棚。
窝棚是把帐篷用木板围起来,木板和帐篷中间填满锯末。这些窝棚可以往八十人,睡通铺就住一百人,现在经常塞满二百多人。
他们被打散,不同村落城镇的居民居住在一起。协助管理的人全是些刁悍残暴的人,这些人同样妻离子散,同样财产被剥夺,同样和他们一起劳动,一起吃饭。但他们却分外仇视他们,残酷的对待他们,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重新博得领主及其他老爷们的青睐。
窝棚环绕的内圈有同样一排木房,这是集体厨房,它分为两部分,专门为看守供用饭菜的小灶和对他们敞开的大锅。
小灶由几个厨艺精湛和略有姿色的厨娘操持,她们是从所有居民当中挑选出来的,是命运的宠儿,用来伺候和取悦直接管理他们的看守。
再往后,还有一排木房,它是一排被当作贮藏室和库房使用并堆放杂物的棚子。
此外,每个窝棚区都专门设有一两个惩戒的木屋,墙壁上和桌子上摆满各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刑具。
这些都是专门为那些不听话的刺头和妄图逃跑的人准备的,不过这种人如今不多了。
但是,每当傍晚下工回来时他们仍能一眼就看因犯错或没完成工作的量或其他原因而被惩罚的家伙血肉模糊的绑在木架上。
那些可怜的人胸前**的,血迹未干,头颅有气无力垂在胸前,他们大都撑不到第二天的黎明。
第二十七章 苦役
看卫每日的早、晚都会不厌其烦的清点人数,有时一次,有时好几次,这要根据看守的多疑程度以及他们计算人数的能力而定。
这里面奴役和关押的人数早超出了他们和村民的点数的能力范围,人比羊群多,就像口袋中的燕麦,难以数清。
但这是当然的,他们都确定这个数字是不固定的,因为一直以来,一些人被抓进来,另一些人被抬出去。
唉,现在窝棚里什么样的人没有啊!开始都是同村的村民,后来打散了,是邻村的人,也都可以相互安慰。
后来陆续地一个两个的陌生人添进来,他们有同乡拐卖来的,有骑士老爷们掳掠来的,也有奴隶贩子运来的,甚至还有过路的冒险者。
总之,身边的认识的人越来越少了,慢慢受外乡人打压了。
他们不准离开居住的窝棚,棚门从外面用铁链锁住,简陋的门不挡风,不能遮雨,摇摇欲坠,一脚就破,可是从来没人敢这么做。
他们都躺下睡觉,每次都要等上很久才入眠,既因内心的煎熬,腹中饥饿,也因为为昼夜不休的劳役,也因为新抓来的家伙的吵嚷声、哭声、咒骂声、镣铐的叮当声要闹上很久。
老人们往往既不阻止,也不劝慰,每个人都这么过来的,让他们闹好了。
他们自黑暗中摸着剃光的头,或摸着脸上的烙印,面色抑郁而愁苦。
新人的吵闹声还能让这里还有些生气,不然耳边敲石头的响声不绝于耳,那更会让人发疯的。
窝棚里的一切都是令人无比厌恶的,闷热的空气,难闻的气味,痛苦的、单调的劳动,令人窒息的绝望。
每天他们出去干活,都离不开佩戴武器和手持皮鞭的看守的监视,还有随时都可能会来进行检查的黑袍牧师和他的手下。
但这些不算什么,更令他们恐惧的是另一群存在,那些是绝对无法交流的存在,与他们相比,看守和监工也纯良如圣人。
正因为这个,他们不敢逃跑,乖乖地在专管苦役事务、从不离开工地一步的看守和他们手中恶狗的监视之下挣扎。
每天天不亮,他们就在看守的谩骂中,一个个从铺板上支撑着爬起来,大多数人都一声不吭,睡眼朦陇,打呵欠,伸懒腰,呵气,叹气,寻衣服,穿错了别人的鞋子,胡乱地踏在别人身上,叫喊,紧蹙着他们那打着烙印的前额收拾好。也会有几个人仍然坚持跪在床铺低声祈祷,全然不顾旁边的两人却因为鞋子的问题开始打架。
窝棚虽然四处透风,但这么多人像牲畜一样挤在里面空气仍旧闷得令人窒息。
当看守打开木门,秋天的新鲜空气马上流进屋内,结成一团团白色蒸气在众人头顶翻滚。
靠近门口的人不待催促,立即钻出来。他们要是稍有迟怠或赶巧看守心情不佳,真要吃鞭子的。
而且,靠在最外面,也不是全是孬处,至少能抢先一步到达厨房。
天还没亮了,外部厨房里就乱哄哄地挤满了人。只有在这里不分早新人、老人,只要是个人都吵嚷和推搡,谁都不肯相让,像工蜂抱成一团。
他们都穿着自己的家当,体面的还戴着帽子,围挤在一起等着厨师从大木桶舀熬好的粥。
厨师是由他们公推出来的,每个厨房二人。他们的活匀在大家头上,当然不是完全不干,只是每天可以提前收工回来。
厨房内外都挤满了人,他们匆忙吞咽下去,木碗塞进腰间,牢牢系在腰带上,准备马上出去干活。
他们比以前在家时吃到的还少,均摊在每人身上的燕麦或杂粮不过也就二十盎司。菜很差,基本是在盐水里浸泡过的豆子等,偶尔也有荤菜,主要有看守吃剩下的咸肉。
他们不劳动不得食,遇到生病,不能出工,就只能饿肚子,很多人就这样被活活饿死。
由于长期劳作,他们全身浮肿,目光呆滞,很多人在黑暗里就完全和瞎子一样。
他们不但要承受艰苦的劳作,更要受到看守非人的虐待。动作稍慢一点,就要挨看守的毒打,不但用木棍打、鞭子抽、甚至还用剑和矛捅,甚至连未成年的小孩也不放过。
由于每天都要干重活,他们很快就变得衣衫褴褛,很多人只能用破布单或者树枝来遮挡身体。
到了晚上,还要用它当被盖。眼见已入深秋,冬季即将来临,身体弱一点的劳工,不是累死,就是冻死。
但早死和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这里是人间的地狱,所有人都已麻木不仁。
他们对每一块空地,每一个能立足的地方,见缝插针树立的用于绞刑的木桩,和钉人的十字架习以为常。冷眼看着肥大的乌鸦立在十字架顶端,啄食死者的眼球。
他们一律戴着铐镣劳动,所戴的铐镣五花八门,通常戴在衣服外面,但也有很多人戴着的不适合于干活时戴的。
这是因为最近关新进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源源不断的补充超过了损耗的速度。领主不得不临时补充了一批刑具,这些都是由铁环做成,而是由四根手指般粗细的铁棍做成的,用三个铁环连结在一起的脚镣。现在守卫只消看一眼脚上的铐镣,就大致猜到他们来了多长时间了。
“补充的太快了!”一个看守对此曾这样抱怨过,但要怪也只能怪那场该死的瘟疫和那些早死却不肯死的人。
曾经在夏季最炎热的时候,低洼处的一座窝棚内的劳役爆发了瘟疫。当天晚上睡在里面的人就全爬不起来了。瘟疫继续传染至附近窝棚。一百四十多人感染后死亡,更多的人无法继续劳动。
为了防止疫病蔓延,看守谎称送得了病的到牧师那里治病。就把病人捆绑地像一串串蚂蚱,驱赶着离开工地。实际上一到野外,这些人就全部被处死。
木门的守卫懒洋洋晒着太阳,这时只见外面一个人正朝他走来,但他并不在意。
那些干包工活的人回来得最早,有时分配给他们的包工活是很繁重的,但他们还是能比非包工的快两倍。
这是因为午饭并不同时吃,而是谁先到谁就先吃,厨房准备的饭也不够这么多的人吃。
第二十八章 背叛者
“该死的贱骨头!”
木门左侧望塔中守卫看着模糊的人影嘟囔着骂了一句,俯下身叫下面的打开木门。
当他转过头时下面的人更近了,已可以看清人的穿着了。
“你是什么人?停下!不然我就放箭了!”
他突然厉声喊道。
守卫端起弩机对准下边的人,声色俱厉地问道。
那个人停下,没有回答,像失了魂似,但看他穿着整齐,脖颈和手脚间也枷锁,显然不是关押的劳工。
“发生了什么?”这时,下面的同僚大声问道。
“没什么,一只自动送上门的鸟儿。”
当守卫看清下面只是孤单单的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就放松了警惕,他稍微扭头大声地回答道,便不知当回事。
要知道现在整个领地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无数强大的牧师、魔法师和黑暗卫生聚集在这里。只要不是疯子和傻瓜,没人敢单枪匹马的硬闯,那不啻于自杀。
“不许回头,把手放在脑后,走进门来!”守卫命令道。
伊恩垂着手,却依言走进小镇。
他放眼望去,那些稻草顶的、芦苇顶的房子、开满牵牛花的篱笆,灰色的老教堂和广场都不见了……只有长长的破烂木屋、污水和挂满死尸的木桩。
六七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提著兵器将伊恩包围起来,他们都是门口的守卫,而望塔中的那个发现伊恩的守卫则只探出上半身,饶有兴趣的往下望着。
“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其中一个两只三角眼一大一小的守卫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问道。
“达恩镇,即晨曦照耀之地,”伊恩木然地、僵硬地回答,好像不经过思考,话就自然而然地滑了出来,他看着惊愕的众人,继续补充道,“开辟之年追随赫塞阿尔卡蒂奥伊格纳兹伯爵迁徙到这里的仆人、佣兵、工匠和农夫的后裔组成的小镇。随赫塞阿尔卡蒂奥奥古斯图特伯伯爵是格林维尔侯爵的封臣,世代镇守北地。这一代伯爵是他的第六代子孙若瑟夫格尼伊格纳兹伯爵。”
“咦?!你是什么人!!”他们不约而同的厉声斥问,但是少年一直如刚进来那样,呆若木鸡,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我怎么看他有点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突然,那个三角眼的守卫奇怪的打量着少年说道,歪着头苦苦思索,忽然脑海灵光一闪,不可思议地叫起来,“他,他是……是……”
但是,那个守卫的答案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突然以伊恩为中心,火焰刹那间肆溢横流,围住他的六七个守卫直接嚎叫着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火人。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望塔和木墙上的守卫颇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有限的大脑在有限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到底发什么事。
“法师!”
顿时,守卫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纷纷尖叫起来。
伊恩出手便不停手,火球呼呼飞舞,连连不断,在木墙各个角落炸开。
望塔内的那个守卫惨叫着飞出塔,扑通摔落下来,口、鼻、双眼和耳孔缓缓冒出血。
大火沿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蔓延,木桩栅被引燃了,尖细的火舌舐一舐,一下子就将木桩包裹住。
木桩经历酷热的夏季,都完全干燥透了,沾上火就剧烈的燃烧,仿佛发了疯似,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沿途一切。
火焰像破碎的红布条一样,在空中抖动着,木材在大火里吱吱叫响,如蝙蝠和老鼠陷入险境发出地最后的求生意识。
木门也引燃了,缠上了红色和黄色的火焰。
木桩栅宽宽窄窄的缝隙里溢出了红光,仿佛有了生命,从这缝里钻出无数弯弯曲曲的红彤彤火焰虫,好像快乐地舞动,又好像痛苦的挣扎。
木门和城墙走道上的守卫纷纷逃离,避开烈火,远远围住伊恩。
“怎么回事?什么法师,谁敢来这里捣乱,不要命……”
一个中年男子慌慌张张从木屋中走出来,外套没穿,衬衫套反了,脸膛汗涔涔的。
他出来就骂,但抬眼看到四处燃烧的烈火陡然噎住了,站在那里就定住了。
在他的身后,一个女人弯着腰从木屋出来,胸前抓着贴身的衣服,一溜烟朝厨房跑。
突然,伊恩的眼睛冒出炽烈的怒火,浑身的血液像被四处燃烧火焰炙烤的如沸腾着的开水,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一直心头流到手指尖,“邓格拉斯,是你!”他睚眦俱裂。
伊恩终于明白了,那一夜城堡为什么迅速沦陷;明白了为什么直到遭到攻击,他们仍然懵懂无知;明白了那么多班恩教徒进入领地,他们却没任何发觉。
原来叛徒不止赫尔姆林,还有更多的人包括这位曾经父亲非常信赖和器重的掌旗官。
“伊恩少……啊,是你!”邓格拉斯看清先是一缩,明显心虚和胆怯,但他顿时发觉自己的失败,涨红了脸,不禁恼羞成怒,“哼,原来是你小子!弓箭手射击,其余人上前冲。他不是法师。他是伊格纳兹家的余孽!大主教有令,活捉他的拔擢为本地区执事,为了黑暗君主,给我上啊!”
小镇的守卫迅速从四处集结过来,在邓格拉斯指挥下朝伊恩包抄过来。
不时有守卫举起十字弓瞄准伊恩射击。
十字弓主要由弩臂、弩弓、弓弦和弩机等部分组成。
弓的中央,有一半圆形的槽,长度与一枝箭相当,箭搁于槽中。
弓的前部有一横贯的容弓孔,以便固定住弓臂,使它不会左右移动。
扳机结构主要由一个圆柱形的滚转弦枕、一个弯曲舵柄和一个舵柄相连的弹簧组成,扣压舵柄,其前端的尖喙便脱离弦枕卡口,弦枕滚转,依靠弓弦释放的能将箭推送出去。
它比弓箭的射程要近,但在近距离内命中率更高,杀伤力更强。
不过他们的十字弓都来自军队,远不是先前那个商队的护卫所持有的十字弓能够比拟的。
第二十九章 交手
“模糊术!”
伊恩取出一张卷轴,魔法灵光笼罩全身,他的身影顿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数枝箭嗖嗖射穿过去,但是都穿过空气插在地面,钻入泥土。
伊恩猛地惊出一阵冷汗,他不敢大意,抬手拉出一道风墙,大多数破空而来的箭矢被风墙吹的七零八落。
仅有的两只命中的箭矢也被防护箭矢法术所吸收,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面对弓弩手,伊恩立即还以颜色,一枚枚火球呼啸着飞过去,准确而干脆地将聚集在一起攒射的弓弩手打倒一片。
强劲的气流卷起的散发着焦臭气息的残缺肢体向四周溅开,幸存弩箭手纷纷尖叫着散开。
然后他抽出火球魔杖,轰轰连放,转瞬间将逼近的卫士全部烧成了灰烬。
紧接着从怀中取出一道卷轴,展开念诵,从脚下拉扯出一道石墙,挡在身后。
他刚刚完成法术,箭矢噗噗噗撞击在石墙上,发出剧烈的颤动。
这些守卫果然和前面碰到的冒险者不一样,人人都像发了狂一样前仆后继。
弩箭手没有再集中一起,而是凭借个人勇气和技巧快速游走射击,飞蝗似的箭矢掠着他的身体擦过。
伊恩一边周旋,一边皱起眉头,他们这并不是麻烦的,最麻烦的在他们身后!
因为他看见一架架床弩被他们推出来。
床弩就像是放大版的弩弓,可达七十多磅,利用两束张紧的马鬃、皮绳或动物肌腱产生的扭力作为动力。
驱动弩臂带动弓弦抛射弹丸或箭矢。弩车带有坚固的支架,主梁置于支架之上。
床弩的前端装有两具扭力弹簧组,每个弹簧组带动一只弩臂,弩臂末端连接弓弦,横梁上侧带有燕尾长槽。
一个带着长导轨的滑块可以沿着长槽前后滑动,滑块的后方装有一套精巧的激发机构,可以方便的锁定和释放弓弦。
横梁的末端有绞盘,操作者可以通过扳动手柄,可以通过绳索拖曳滑块移动,当击发机构锁定弓弦并向后拉开后,它就处于待发状态。
蓬蓬蓬三声闷响。
好似有一面破鼓被连续敲打几下,发出湿哒哒又浑浊的闷响,这是脱梢的弩炮弓弦震荡空气所发出的动静。
三只长矛粗细的纯铁箭矢从不同的角度朝伊恩射来,两支分别从侧面和头顶飞过,后面的一支结结实实砸到面前,透明球形护罩只微微闪烁了一下,便悄然碎裂,散归无形。
不过由于护盾的阻挡和偏转,第三支长矛尾部猛地翘起,带动矛尖,木柄抡起骇人的风声,打着圈从他肩部越过,插到前面的窝棚顶,留下半根尾部嗡嗡颤动。
每张床弩旁一个射手带领十几名守卫及农夫、工匠,携带杠杆、大锤、大头锤、楔子及其它工具乱哄哄的围在床弩周围。
一阵阵嘎嘎吱吱令人牙酸的声音不住从四面传出,这是弩炮正在绞弦的声音。
床弩发射的堪比长矛的箭矢可以轻易将两个或三个一起钉在地面上,重装装甲顷刻间变得不堪一击,伊恩的石肤术和防护箭矢也不能!
伊恩又拉出一道石墙,与第一道石墙呈夹角防御另外三个方向。几乎与此同时七八支长矛就破空射来,正打在石墙上,发出猛烈的撞击声,碎石崩落满地。
而伊恩这边,一颗极效火球卷轴瞬间激活。
火球在正在重新绞弦的弩炮旁边爆开。
所有人的眼球都微微一缩,整个空间都跟着黯淡了一分,然后就比以往更加明亮地闪烁起来。
火球瞬间爆发出强大无匹的量,以爆点为中心,一圈高三四米的火火焰向四周溅开,被攻击者那是沾着即死,而床弩附近的所有人更是瞬间被吞灭。
趁着众人因火球威力而震惊呆滞的工夫,伊恩蹭的跃上石墙,来不及使用卷轴,握着碎魔晶对准其它三面弩炮发动攻击。
三道刺眼的白光。
‘轰轰轰’
三个极效火球分别超三个不同方向坠落,和弩车发生碰撞,惊天动地的震颤,层层叠叠的热浪,席卷一切的灼热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的刺鼻硫磺味,四散飞舞的火苗,以及到处乱溅的焦灼碎片和粉末。
不待火球落地伊恩就纵身跃下石墙,甫一落地,双脚软绵绵的,好像踩在棉花上。
他向后一个踉跄,靠住石墙,忍不住一阵天旋地转。
伊恩使劲甩甩头,强自打起精神。
他知道这是因为刚才使用那张极效火球卷轴的原因。他现在还不能使用太过高级的卷轴。
不过,他刚才真被刺激到了,几乎没有任何思索就取出了次元袋中最具攻击力的卷轴。
伊恩也暗自庆幸,因为石墙缺口面对方向只有一架已发射过的弩炮,而不像另外方向都好几架。
四处搭建的窝棚陆续引燃,里面的苦役们被迫逃出来。
只见里面的人要逃出去,逃出的人又害怕地想进去。男人、女人都凑成一堆,如同淋雨的鸡鸭一样挤在一起。
此时,没人管束他们,因为守卫和看守都在竭力对付那个突然闯入的少年。
他们站在最外围没有火的地方,哆哆嗦嗦地聚在一起,偷偷拿眼神一直瞟伊恩,只要发现伊恩的目光扫向他们,就忙不迭地闪避,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哗啦一齐跑进了狭窄的巷子,好像伊恩就是恐怖的瘟疫。
“还不跑!”伊恩突然朝他们大喊。
他的吼声并不响亮,却像含着魔法的力量,声音滚滚如雷,在小镇上空回荡。
他们刹那就像被雷电劈中了,双眸木然翻转,脖子一点一点扭动,那个地方,平时总紧紧关闭的木门。
一扇早不见踪影,另一扇上面的铁环已经破裂,燃烧摇晃着。
木头破裂迸出的火星溅到他们的神经末梢上,不断从缝里吐出无数弯弯曲曲的烧红的钉子烙着他们的心脏。
轰得一声巨响,铁环从门框脱落,燃烧的木门扑倒在大路上,弥漫起阵阵烟尘。
他们口张开,一点点轻微的声响自他们口中发出,起初时不过仿佛蚊虫低鸣,转瞬间已经尖锐如针,刺耳欲聋,仿佛千万个濒死者最后的恐惧尖叫汇聚在一起,歇斯底里地陡然爆发出来。
他们在战悚的呐喊中,忽然朝着大门方向汹涌地压去。
第三十章 混乱
呜呜号角声,低沉的铜号声,就像波纹在水里阵阵扩散,震动着耳膜,在秋色的小镇上方和远处回荡。
尘烟弥漫之中,披坚执锐的骑士从后方出现,一个接一个,一个重叠着另一个,凝成一个整体。
很快,前进骑士和逃亡者的相遇,他们撞在一起。
冲在最前的苦役看到了令他们心寒胆碎的一幕:数不清的战马在奔腾着,跳跃着,喧嚣着,嘶鸣着,如同狂风大浪快速地向他们袭来,践踏起烟云尘幕,如惊涛骇浪般不可抵挡。
绵长的的号角如同为他们奏响的挽歌。
伊恩同样听到了滴嗒、滴嗒、滴滴嗒嗒的马蹄声,开始很轻,很快马蹄的轰鸣声就越来越响亮了,接着地面出现了轰鸣,不久砂石都被震动着跳跃了起来。
邓格拉斯和守卫们一扫先前的颓势,顿时充满无限勇气,在远处张牙舞爪,不住喝骂挑衅,预防他逃跑。
越来越多的逃亡者发现了向他们冲来的骑兵,引发出尖啸的海潮。
前面的下意思地倒退,纷纷转身回撤,像一片翻滚的麦浪。
他们后面的逃亡者也发现了从另一门进来的骑士,同样引发了恐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拼命往前挤。
无穷的力量前后同时推搡着,所有人都寸步难移。
落在最后面的逃亡者大概和最前面逃亡者抱着同样的害怕的心情,但他们不知道前另一边的变故,人群紧密地挤成一块,没有缝隙可钻,只能拼命地推着往前移动。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中尽是黑压压后脑,上空还不时掉落过来带火的碎木屑。
他们前边的人呼叫,他们就跟着惊呼和尖叫,好似一只无形的手依次拨过竖琴的弦。
骑兵们驭使着战马,横冲直撞,一头扎进了堵塞的人流,发出沉闷地哼声。
一个脸色苍白地男人仰望着骑兵,他全身披着黑甲,戴着黑色面罩,只有手中的长剑泛着凛冽白光,男人不由得魂飞魄散,立即尖叫道:“救命!”
那个骑兵毫无所动,挥舞长剑,毫不犹豫的将他砍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
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惨叫声立刻传遍旷野。
顺行的人流和逆反的人群碰撞拥挤在一起,两边的人都在大声怒骂。
长久积累的不甘和恐惧开始在人群之间放大开来,情绪变得激烈起来。
他们开始了更猛烈的冲撞和推搡。
后面的人与前面的人和后面的人开始相互殴打起来,一些人硬扒着前面人的衣襟,还有的人用脚开始踹前面的腿窝,人群越发慌乱。
女人绝望的哭喊声和求助与各种叫嚷喧嚣此起彼伏,不满变成抱怨,抱怨变成咒骂,咒骂迅速变成了恐惧的嘶鸣。
人群犹如炸群的绵羊,哭声,惨叫声响彻上空。
所有人赤红的眼睛,许多人倒在了推推攘攘间,推倒在地上的人几乎再也没有站起来机会,无数的脚践踏而过,惨叫声方传出就戛然而止。
前面的人背对着骑兵,他们被推着一点点后退,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后面人流同样拥挤成一团。
所有人仿佛陷入了泥潭,已经不能动弹。偶尔人群一阵骚动,人们会短暂的挪动一下。当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挤的更紧了,仿佛胸腔被压扁,简直要挤出胸膛中残存的空气。
他们渐渐不能呼吸,一开始还会惨叫哀嚎。到后来,只能恍惚的瞪着眼,虚弱的求救,还有的人放弃希望,就在流着泪和鼻涕祈祷,等待末日的来临。
手无寸铁的逃亡者像一片片被割倒的麦子,眼见无处可退的逃忙者重新转过身,流着眼泪鼻涕,惨叫着从骑兵的长剑下冲过。
这时浩浩荡荡的逃亡者就像拔掉瓶口的软木塞子,如急泻的洪水流过骑兵们组成的礁石。
他们没有多余选择,前方是凶恶的骑兵,后面是吃人的窝棚,中间是绝境中的他们。
他们成群结队的穿过大门,向两边散开,避开骑兵密集的地方,在苍白太阳底下,穿过广阔的田亩,竭尽全力奔向森林。
逃亡的苦役闷头闷脑跟着前边的人跑,眼泪糊住眼眶,鼻子下挂着长长的鼻涕。女人靠着陌生男人,苍白的脸上满是恐惧和紧张。虚弱的人跑不动了,跪在地下,无助的向天举起双手,发出古怪而痛苦的呻吟。所有人都羸弱的似一根草,长剑和弯刀砍中同伴的头颅脖颈,死者,伤者和快死的的人一一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少部分逃亡的苦役逃出骑兵们的拦截,一部分骑兵分离出来,继续追逐逃出去的逃亡者。
他们一边走一边砍掉逃亡者的脑袋,再扭转马头继续冲击迎面而来的下一个逃亡者,将他们一个一个砍倒。
有的骑兵把他们撵的无头苍蝇似的处跑,待摔倒纵马轮流踩踏,霎时血肉模糊。
森林是如此遥远,同伴的惨叫是如此恐怖,身后的马蹄声死神的脚步,全无逃路!
一种惊惶和痛苦的抽搐散布在他脸上每一根筋络。他们仰起面孔,长发翻飞在脑后,面貌上全是血和汗,嘴巴因为叫喊而歪斜,所有人陷入痛苦的绝望之中。
突然,身后号角阵阵,追击的骑兵勒住战马,纷纷解决掉正在戏耍的猎物。他们望了仍往森林奔跑的逃犯一眼,每个人有如背着沉重的壳在草地上缓慢爬动的蜗牛,然后头也不回的返回小镇。
荒野中到处是尸体,骑兵的马踩过一个挣扎着坐起的女人,她肚子里的肠子露在外面,脑袋上的皮肤已经皱缩,草穗压弯了茎飘在她的眼睛上面。
她躺在那里,没有人会去掩埋她。女人的周围很久以后野草仍然在动,因为受伤的和将死的人仍然在动。
那些幸运的苦役的衣服都足以媲美第三日后某先知的裹体布了,瓶瓶罐罐撞碎一路,他们逃出小镇,摆脱骑兵,一口气跑进森林深处,滑了一跤,滩烂泥似地扑倒在草地上,才发觉自己精疲力尽了。
于是他们低头合掌,爬着不动,不知是在乞求上苍,还是在感激上苍。
毕后,他们仰躺在树木下,两腿发软,额头冰冷,再也没有力量坐起来。
酸麻痛痒钻到皮肉内,深入骨髓里,愈加感到困倦,但不敢真的睡过去。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心蹦蹦的,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们真的想那大笑一会,大哭一场,但又恐招来抓捕他们的人。瘦骨嶙峋的脸跟一个骷髅差不了多少,眼睛茫然地望着墨绿色的树冠和白色的云。
第三十一章 老裁缝
小镇内外积尸如山,骑兵践踏着尸体,他们全身穿着漆黑钢甲,高大战马同样披着漆黑的铜马衣。
他们就像一大群觅食的饥饿的乌鸦围着伊恩旋转,狂风在板荡,大地给他们踩踏得呻吟、战栗。
一股难闻的马汗臭气充溢在空气中,血红色火焰和血腥味弥散在化为废墟的小镇之中。
突然,骑兵们一齐勒住战马,小镇蓦地陷入了安静,前所未有的死寂。
残破的小镇内空荡荡、阴惨惨,好像是一片了无生气的废弃墓地。身边活动的只有风,触目的是死亡。
嗒嗒哒哒地马蹄声响,骑兵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个黑甲骑士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身材魁梧,腰悬长剑,马鞍边挂着一柄乌黑长矛,浑身黑甲、黑盔,密不透风,只留眼睛面前一道狭缝。
只见那个骑士解开插扣,慢慢摘掉头盔。他苍白的方脸棱角分明,因为不常见日光,皮肤有些地方发青。
他的额头宽阔而突起,腮帮子也高高隆起。他还有一个高挺的大鼻子,下边是修剪的短短的髭须,灰白的嘴唇,全无血色,像两刀片一样紧抿着。
他的脸容虽然显出高傲的神气,但现在,在这里,在伊恩眼里,却有说不出的阴森与可憎。
他就是爱丽丝的父亲阿尔瓦本德雷尼斯。因为年龄的关系,他的一头金发已经不如爱丽丝与德威特那样灿烂夺目,转而变了显得严肃的白色偏黄的颜色。
老德雷尼斯坐在高高的马鞍上,他那双阴郁的灰蓝色的眼睛默默地望着这个年轻人,仿佛要把他看个透似的。
他的身后用原木竖起的巨木桩上,吊着两具尸体,幸运地没受到波及,被风吹得大摇大摆,翻来覆去,绳子与木头发出悲哀的叽叽轧轧怪声。
“你好像不奇怪,你就没有想问我的吗?”
他用充满了奇怪的语调和伊恩说道,仍和从前一样,他说话的语速很慢。
伊恩的眼睛望向小镇上方的不祥的寂静的天空,乌黑的云块在空中笨拙地移动,遮住太阳。
不久,乌云又笨拙地挪开,一缕日光透过云缝而来下,他不由自主追着光线回到地面。小镇内黑云翻卷,映照之下,金鳞闪闪,耀人眼目。
“一个身为邪信徒的背叛者,需要在意我的看法吗?”
良久,他反问。
“你超出我的预料。”
伊恩沉默了,如果在以前,他听了他会情不自禁高兴吧?
老德雷尼斯皱起眉头,看着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领主家的幼子,现在他感觉既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他有种感觉,少年和蜕变的和他们一样。
“怎么可能,这种天真懦弱的家伙!”老德雷尼斯摇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袋,他右手拔出长剑抱怨道,“还得需要老子来收拾烂摊子!真是个不省心的女儿。”
他刚要催马上前,忽然,骑士方阵一侧起了骚动。他一愣,勒住战马,与所有人一起回头看去。
只见从守卫身后,冒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她见人就嘿嘿傻笑。
一个看守对着那老人吐坨口水,还上前踹几脚,叫她“滚远些”。可她就是不走,依然傻笑着,反而朝空地过来。
这里的看守没有不认得这个疯婆子的,她也是小镇的居民,被剥夺财产和自由后驱赶进窝棚。
他们处理的第一批死人潮主要就是她所在的窝棚。死的人也主要是那些身体虚弱的老人和儿童,但她却奇迹般地挺过来了。
他们还记得刚身陷囹圄之时的老人仍坚持保持着平时的生活习惯,穿着干净整齐,满头银发一丝不乱。
老人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及七个孙子孙女死在她前面,她一一替他们擦干净身体,拆开自己衣服的丝线补缀好他们的衣服,平静地送走他们。她依然保持着体面,因为她还有一个最小的孙子。
但是,当老人的那个小孙子也在那场瘟疫中死去的时候,老人彻底崩溃了,几滴稀疏的泪珠顺着她那迅速衰老的脸颊滚落下来。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她守着她孙子的尸体到底经历了什么,当第二天人们见到她老时,她疯了!
原本抹的整整齐齐的银发,变得蓬松散乱,遮住不知是凄苦、还是麻木的面孔。关节粗壮的手沾满泥巴,手背皮肤粗糙,又肿又紫。
邓格拉斯下令砍掉这个疯婆子的头颅,恰巧在那时,刚新婚的未来的伯爵夫人恰巧独自经过小镇,这也是他们在事变后唯一一次见到她。
不过,领地的原居民还是习惯称呼新婚的夫人为德雷尼斯小姐,这是他们在她未嫁人时的叫法。
德雷尼斯小姐见状砍断了行刑者的双手,然后狠狠教训了邓格拉斯后没有任何交待就离开了。
于是,老人继续留在了小镇内,但他们谁都不敢对她出手,也不敢驱逐她。
她平日里就在镇内游荡,喜欢数栅栏木桩的数目,一根一根地数着,并在上面做记号。饿了就到厨房,甚至他们餐桌抓把吃的,他们俱敢怒不敢言。
他们以为老人已经随着逃亡的人流离开了,极大可能死了,没想她既没有走,也没有死,好好的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布尔玛婆婆?!”
伊恩不敢置信地轻轻唤道,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婆曾经是小镇最心灵手巧的人,他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她亲手缝制的。
老人听到喊声,抬起浮肿的脸,“是你!你是伊恩少爷!你才是真正的伊恩少爷!穿三十码的衣服,喜欢对襟,最讨厌不牢靠的花边和二十四个尖角的太阳形状的软帽。”
她惊喜的叫起来。
“对,是的,是我……”还有人记得他!伊恩眼角湿润,看着老人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阿尔瓦老爷,”不知是老人暂时恢复清明了,还是别的原因,此刻她的眼睛简直亮的异常吓人,她仰着头看着老德雷尼斯说道,“爱丽丝小姐被骗了!你们被骗了!大家都被骗了,那个人是个大骗子,真正的伊恩少爷在这里!”
她一指伊恩,“他回来了!他才是你们以后效忠的人。镇民们都说我老糊涂,认不清人了,其实他们才瞎了,所有人都被魔鬼蒙蔽了,只有我是清醒的。”
“张开眼看看我们的家园吧,已经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阿尔瓦老爷,你要醒悟,不要被魔鬼……呃……”
老人的话没有说完,忽然觉得一个凉凉的东西插进了身体。一点凉意和一点痛感在胸口。
她手下意识的捂住那儿,血从手缝间不停喷涌而出。一支弩箭自她的胸前射入,从后背穿透。
老人不可置信地望向老德雷尼斯,身体立刻瘫软无力,扑通倒地,黯淡的眼神,一点点熄灭的生意,蓬乱而失去了生气的枯发在阵阵秋风中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