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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清欢     道门大门道txt下载     道门大门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8章 神符天遁

    有火必有烟。

    火窟的上半段还好,随着炭石燃烧的加剧,下半段内浓烟弥漫,并顺着杯体的裂缝渗入进来。

    华澜庭在不大的空间里避无可避,他虽能闭息较长时间,总是有个限度,到最后窒息而亡的话,真还不如直接火焚来得痛快呢。

    烟!烟!有什么法宝是能够控烟的?

    华澜庭的思虑纷乱如麻,时间一点点流逝,气息将尽,越来越难以静心深入思考。

    闭上双眼,黑暗中,福至心灵,如闪电划过夜空。

    记不清谁和他说过了,好像是慕倥偬吧,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烟!烟!无暇深入思考,那最直接最浅显最直白的和烟有关的是什么?

    一直以来,自己身上最神秘的物件就是空天青烟玉了,名字中这个烟字可否救命?

    怎么用?

    自己从来是吸取空天青烟玉中的灵气,那是此玉时时自动吸取储存外界灵气的结果,这是个双向的过程。

    道门有云,顺成凡,逆成仙!

    既然能够运功提取,就应该可以催动其吸收,试试?

    心念一动,胸口空天青烟玉发热,真的在抽丝剥茧般吞进丝丝烟火之气!

    尽管不是长鲸吸水一样明显,但的确有用。

    华澜庭在惊喜后稳住心神,指挥空天青烟玉缓缓汲取空气中的烟雾,呼吸逐渐顺畅起来。

    但是,周边的温度越来越高,感到自己好像一根在烈火中烘烤的干柴,随时会被点燃成灰。

    华澜庭也试图驱动空天青烟玉吸收火焰,发现无效之后,不得不颓然放弃。他把能暂缓阻挡火焰侵入的灵器法宝尽数调用出来,护住自己的身体,只保留下一丝山穷水尽时就自爆了事的念头。

    浑浑噩噩中,脑海中是一幅幅身边熟悉之人的音容笑貌走马灯似的闪过,最后定格在初入山门时,至道诗会开始前,风清隽一袭白衣袅袅而来的画面。

    华澜庭一时泪下潸然,心灰若死……他状若枯木,浑身气血的运转也似乎逐渐在停滞中……

    即便是一声娇脆的叱骂声响起,他也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我靠,这什么鬼地方,玩我啊!咳咳,呛死了……糟了,灵力不足。避火符,给我出……咳咳咳……”

    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终于将华澜庭唤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在火焰灼烤呼吸不畅造成的迷迷糊糊中,透过六方杯透明的杯身抬头看出去。

    几丈开外,一团火焰包裹中,有一个人形正在手忙脚乱手舞足蹈,每一次挥动,都会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随后火焰就会被逼开数尺。

    “嗯?什么情况?”华澜庭睁大眼睛。

    这次,等火焰被连续逼开后,他看清楚了,那里面是一个人!

    一个黑衣人,一个黑衣女子,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还是显得极白,细目弯眉,要不是一张嘴大了些,称得上是个美女,看年龄比他要大上一轮。

    此刻,黑衣女正气急败坏地不断取出一张张符纸,接连拍向上下前后左右,一边被呛得咳嗽不止。

    这里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自己这是在阴间了吗?华澜庭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

    不过他的手下可不慢,眼见此女被烟火呛烧之下快要支持不住的样子,华澜庭下意识地抖手甩出了金丝铁线。

    金丝铁线自六方杯的一个缺口飞出,够向那女子,同时华澜庭喊道:“接住,过来!”。

    那女子听到声音,这才转头看见了华澜庭。

    诧异之下,伸手攥住金丝铁线的一端,她被华澜庭拽了过来。

    飞快地掀开六方杯又再合上,华澜庭把黑衣女子拉了进来。

    里面空间不大,两人几乎是贴面而立。

    女子抢着问道:“你,你是谁?在这里干嘛?练功么?咦?这里不呛,好地方。”

    不等华澜庭回答,黑衣女子四下看了看,随手拍出数十道符纸,把杯体的漏洞全都补上并贴满,咳嗽了几声,摸着胸前大口喘了几口气,又说道:

    “四面漏风,你这东西不行啊,有我的避火符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小兄弟你心够大的,看你修为还不如我,但够镇静的啊,那一定是有后手能出去了。带我一程如何?不白帮我,必有重谢。”

    华澜庭刚才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的有点儿大发了,此刻还没有完全回神,顺口答道:“没留后手,出不去了,你有办法吗?”

    黑衣女子说:“当然有啊,区区小事,就是本小姐消耗有些大,灵力不足,你有办法吗?”

    华澜庭:“当然有啊,这有何难,我度灵气给你,助你恢复。”说着伸出手去。

    黑衣女子退后半步:“慢着,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放心,你握住这个。”她翻手露出一根软索,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符。

    华澜庭握住一头,将空天青烟玉内传来的灵气注入,传了过去。

    黑衣女子试了试,两人盘坐下来。

    过不多久,黑衣女子说了声:“成了,够用了。”说罢起身,细长的双目一眯,看了眼华澜庭,见他并没有什么动作,她右手中指伸出,食指和拇指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念毕,黑衣女子揭开旁边一张符纸,自外面竟抓回来一团火焰在手中,另一只手在火上飞快地虚写了一个字,然后将这团火焰扔到左脚下踩住,再默念一段咒语,凝神又看了看呆立不动的华澜庭,神色有些怪异,她脚下用力,说了声:“遁!”

    遁字一出,黑衣女子身影倏然消失。

    华澜庭愣怔了一下,终于全然清醒过来,不由跌坐,摇头苦笑一声。

    他适才自忖必死,已然关闭心智,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黑衣女子出现,他后来一系列的表现一方面是心神半闭,所有反应都比平时迟缓了半拍,另一方面也是行事出于下意识的本能,没有什么过多的考虑。

    现在被摆了一道,此女借助自己的帮助遁走逃生,谁知并没有带上他一起。

    女子使用的术法他识得,乃是道家奇门遁甲之术中的遁术。

    奇门遁甲术他在自在万象门中也有涉猎,门里不教普通的障眼法,高阶奇门遁甲术他还没有得到传授,洞明峰的老师风火伦尤其精于此道,但也是说要等他踏入四象阴阳境登封期后再开始教习。

    轻叹一声,这些和自己现在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华澜庭的心态平和下来,临行之际还能救人一命,他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造化使然,时也,命也,事情没有出现转机变得更好,但也没有更糟,无非是……

    他想起来那次在异世界尘王朝时回归的话语:生有来处,死有归途,不如,归去。

    慢慢闭上眼睛,刚才都在渡送灵气给人,没有再补充自己,这时他已经渐感承受不住烈火的灼烤,于是脸带微笑,静静做好了逆转玄功自爆内丹的准备。

    就在此时,面前忽感风声飒然,手已被人握住,睁眼观瞧,却是那黑衣女子又再现身,哈哈一笑说道:

    “小兄弟视死如归,舍己救人,泰然无怨。这份心境,着实罕见,了得了得,难得难得。想我神符天遁门门下,岂是忘恩负义、凉薄自私之人,随我同走吧。”

    不等华澜庭说话,此女再次做法,掐诀取过一团火焰手书一字,这次华澜庭看清了是个“路”字,之后飞速吟唱咒诀:敬请此间火神灵,仔细守把焰火门,来往大路随我走,不许透露我行踪。供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遁!”

    遁光起处,两人自火窟内消失。

    风驰电掣,光怪陆离,华澜庭意识一恍,睁眼已经落地,耳边就传来黑衣女子遥远沉闷的惊呼:“糟了,运气这么差,这如何是好?你在哪儿?”

    原来黑衣女子为了救华澜庭同走,抓住了他的手,后来却不好意思和一个陌生男子一直执手相握,在遁光就要消逝的瞬间松开了手,哪想无巧不巧,本来相距也不会有多远,但落地后两人竟被一道石门屏障隔在了两边。

    华澜庭左右四顾,发现自己又是身处一个高台上面,探头一看,高台之下没有了火焰,而是变成了流动的岩浆。

    浓厚的岩浆在黑暗中泛着赤红的光芒,缓慢地蠕动着,热力扑面而来,而且正在以肉眼可及的速度上涨着。

    华澜庭确认之后叫道:“我在这边,你那里什么情况?”

    石门极为厚重,声音不易穿透,华澜庭不得不运足功力说话。

    黑衣女答道:“我这儿没事,没有火。吓死个人了,还好没弄丢你,你那里火大吗?”

    “你怎么知道有火?火是不大,下面全是岩浆,正在上涨。”

    “废话,火遁术只要触火就可以逃走,然后会在附近任何有火的地方出现,一个时辰内不能逃离开的话,就会再回到原地,遭受烈火焚身。我这安全,火自然在你那里了。”

    “啊!这石门和山体结合,平整光滑,我打不开,你那边也是这样吗?”

    “不是,有个石制转盘,像是开关,我来转动一下,开门救你出来。等等,不行啊,转不动,纹丝不动。”

    “那你再看看旁边,有没有其他机关或者什么特殊的地方。”

    “我看看,嗯,门上有几个标志,有个凸起,有个圆圈,有处凹陷,还有……”

    华澜庭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机关术,但和林弦惊相处久了,自然也有粗浅的了解。他略想了想,说道:

    “估计是年头太久,能量耗尽了,你试试把手放入凹陷处充入灵力。”

    “这么衰啊,哎呀,我也是一样倒霉,在另一个地方遇到大火,施展火遁术却遁到了你那里的火窟,反而火势更猛,还有浓烟。”

    “是是是,你非常棒,火里来,火里去的。你能不能先给机关充下能?”

    “可以啊,你救过我,我当然不会见死不救的。都是我不好,平时不刻苦修炼,现在只能随机遁逃,不会控制和选择出来的距离以及地点。”

    “没关系,你看我连遁术都还不会呢。话说你先充能打开大门好么?”

    “好的呀。要是我师父在就好了,她老人家一定能选择一处火头小的地方遁走,这样我和你都不会这么麻烦了。”

    “你说得对,现在,大姐你充能先好不啦!”

    “没问题,但是你叫我什么?大姐?我有辣么老么?我可以叫你小兄弟,可你不能这么称呼我啊?岁月就是把杀猪刀姐姐我也要硌钝它。”

    “好好,道友,麻烦请你先开开门。”

    “什么?我听不清。”

    “现在能听清楚了吗?小姐姐,您能快点儿吗?”

    “当然可以,你刚才说按哪个机关?”

    “凹陷那个,注入灵力。”

    “为什么呀?”

    “因为转盘不动,兴许是动力不足,需要充能。”

    “你肯定吗?符遁术我懂,机关一窍不通,临时抱佛脚行吗?”

    “.…..”

    “喂,你说话啊?”

    “我就是想让你试试,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你说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要我做得到的,姐没二话。”

    “我……”

    “你是不是生气啦?”

    “没有没有,我生什么气啊,你一直在帮我。”

    “你明明就是生气了,是我说错做错什么了吗?你告诉我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谦虚使人进步,我会道歉并改正的。”

    “我真的没生气,真的。”

    “那你干嘛总是强调这点。”

    “不是,咱们还是先说充能的事好吗?”

    “好啊,我们不是一直在讲充能开门么?”

    “对对,我不生气,我只关心充能。”

    “你看,你们男生就是太理性讲道理,不像我,很会关注别人的感受。”

    “好好,对不起,是我不好,那你现在可以开始注入灵力了吧。”

    “看看,你还是生气了,语气都变了。”

    “我……没生气,真没生气,你要相信我。”

    “你干嘛骗我,生气就是生气,我现在特别的着急上火,我跟你讲,一个时辰内不能离开出口的着火点,你会很危险。”

    “不是,我没……我就是想问你能否试试充能,帮我打开石门,让我过去。”

    “别扯石门,我现在说得不是这个,是你这个人,你我素未平生,但我很欣赏你,你施恩不图报很好,但你……”

    “停停,我没生气,没上火,就是快火烧屁股了,你……”

    “人家不叫婷婷,我很坦荡的,从不遮遮掩掩,我来自神符天遁门,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大名陈纸鸢,家里人叫我纸纸,师兄弟们叫我陈陈。”

    “.…..“

    “.…..我想叫你直直,这真是个直女啊,和诸葛昀有的一拼。”华澜庭看了眼上涨得离他只有十几丈距离的红彤彤的岩浆,心中暗自腹诽。

第189章 奇门遁甲

    好说歹说,终于说动陈大小姐伸出了玉手放入石门凹陷处,然并卵,石门没有反应,再试转盘,依然固若金汤。

    华澜庭也不明其理,遂道:“那别费事儿啦,还是麻烦姐姐你遁过来带我出去吧。”

    陈纸鸢哼了一声道:“你当遁术像喝水吃饭那样简单啊,要是能不限远近、不限次数地随意使用,姐姐我不就可以横行天下,任意出入,想去哪儿去哪儿了吗?告诉你,根据修为,一天之内使用的次数和范围都是有限制的。”

    华澜庭一想也对,但这下可真急了。

    他以五雷鸣光掌轰击石门和岩壁,只能打出一些小坑,震落少许石屑,看来比普通岩石要坚硬的多,又用金丝铁线挖掘地面,钻入是可以,但效果也是极微,这作业量可不是三两天能完成的。

    听到对面半天没有声音,华澜庭忍不住问道:“你还在吗?”

    陈纸鸢回道:“别急,我正在想。说不得,姐姐我吃点儿亏吧,破例传你一手土遁术,希望你悟性不差,学得快的话,只从石门下穿过来也许能行。”

    “不过说好啊,这是你救过我,我才违反门规私自传你秘术,等你过来后,我们就打平,两不相欠。”

    华澜庭答应后,陈纸鸢说道:“你且听好。”

    “你既为修真者,自然知道奇门遁甲乃道门中的偏门秘术。“

    “虽为偏门,但实为夺天地造化之学。远古五术中,以奇门遁甲的内容最为复杂,一直以来,修习者都是敝帚自珍,通过师传口授隐秘传承,而且流派众多,好坏都有,真伪难辨。”

    “姐姐我出自神符天遁门,顾名思义,当然是精修符之术和奇门遁甲中的遁术。传你一手虽是迫于无奈,你也不算本门弟子,但别的不敢说,我们的符和遁术可是超级厉害的,这一节你却要了解,以后用出来吓人一跳的时候,你可要为本门扬名。”

    华澜庭本做好了强记咒法诀窍的准备,没想陈纸鸢先来了个开场白,只好说:“那是当然,神符天遁,牢记在心,不敢或忘,您继续说。”

    “在我这一门的体系中,奇门遁甲由奇、门和遁甲三个概念组成。奇就是乙、丙、丁三奇,门就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还有中门构成九门之说,而遁是隐藏,甲指甲子、甲戍、甲申、甲午、甲辰和甲寅六甲。”

    “遁甲在十天干中最为尊贵,藏而不现,隐遁于戍、已、庚、辛、壬、癸六仪之下。隐遁的为甲子同六戊,甲戍同六已,甲申同六庚,甲午同六辛,甲辰同六壬,甲寅同六癸。”

    “另外,配合蓬、任、冲、辅、英、芮、柱、心、禽九星,以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还可以占测事物关系、性状、动向和择吉时吉方。”

    “奇门遁甲以奇门、六壬、太乙为古传三式,有精通三式乃为神之说。除此之外,还须明了易经、阴阳、五行、生克制化原理,熟悉干支交互变化。”

    华澜庭没想到陈纸鸢的开场白洋洋洒洒这么长,不禁打断她说道:“陈陈姐,这些我都知道,拜托您快点儿行吗?我这儿火烧眉毛要来不及了。”

    陈纸鸢斥道:“烧到眉毛了么?没有吧。不要着急,既然教了你,本门独得之秘是概不外传的,但这些基础知识还是有必要让你清楚,老姐我又不是江湖术士,骗人蒙人的事儿是做不来的。”

    华澜庭一阵无语,在陈纸鸢接续发挥前抢着快速说道:

    “遁术类似隐身术,遁字是逃遁、逃跑的意思,例如五行遁术只要碰上金木水火土这五样东西就能隐身逃走。五遁中土遁最快,因为无处无土,找土最方便,神怪小说中常说从地下抓起一把土,往天上一扬,借土遁而去。”

    “道门之中,五遁之外,还有十三遁的说法,为金木水火土这五个再加上人遁、禽遁、兽遁、虫遁、鱼遁、雾遁、云遁、风遁,后来又发展为七十二遁。”

    陈纸鸢这时又打断了他:“你小子还知道不少。虽不中,亦不远矣。”

    “不过我还是要纠正几点:第一,遁术和隐身术是有区别的;第二,遁怎么是逃呢,不然怎么不叫奇门逃术,遁术是神秘高级的空间秘法;第三,这天下精通七十二遁的人估计没有几个,你像姐姐目前也只学会了五行遁术,但是呢,在同辈中是学得最精的……”

    华澜庭心急火燎,现在知道了此女的脾气,又不敢马上再打断她,只好听陈纸鸢继续说道:

    “遁术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举个例子,水遁并不是在水里行走,那就成潜泳了,土遁也不是在土里溜达,那是地行术,和土遁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

    “遁术的最高级层次,你知道是什么吗?告诉你,是无中生有!可以直接凭空变化出实物来,可不是魔术哦,我曾见过门主演示,那才真是神乎其技,令人向往,估计他老人家距离炼成天遁成神也不远了。”

    华澜庭强忍臀部传过来火辣辣的热意,耐着性子听着陈纸鸢絮叨,终于等到了法诀和行功路线的重点。

    法诀拗口,配合灵气运行更是难以一次顺下来,这在修炼中十分正常。

    华澜庭在反复吟唱中琢磨其中的门道,竟然有了新的明悟。

    他的基础扎实,又在几次空间传送中体会到了一些奥妙,加上在和林弦惊、岳光寒等人的日常讨论中获益匪浅,实在已经是对空间变化之秘有了不小的体会。

    这次在山上,他还特地向云轶奇讨教了这方面的理论。

    按照云轶奇的个人看法,世间所有的有形物体都是由质量、能量、信息三大要素组成的全息物质。其中质量是肉眼可见的显性物质,而能量和信息为不可见的隐性物质,质量是能量和信息的凝聚状态。

    常人通过人体器官的动作与质量相结合,从而改变了质量的结构,这叫体力运动。修行的功法和术法则是运用虚无的意念与实物中的信息相结合,将信息聚合成能量,将能量凝聚成质量,这就是搬运的原理了。

    遁术其实是小型的传送,就是将所遁之物转换成信息后,以意念调动信息,调动到目的地之后,再将信息还原成能量,把能量还原成质量,实现一定距离内的传送。

    信息有很多种分类,各家各门,乃至其中的分支对此的理解各有不同。

    例如道门中有先天之和后天之气的说法,原始天然之为道之始,宇宙万物的形成,就是由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至。

    在儒家,一些派别称之为易或无极,万物的形成是由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阴、阳),两仪生四象(太阴、太阳、少阴、少阳),四象生八卦所至。

    佛家讲的相对比较简单,就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色色空空。

    空就是无形的自然原始信息,色就指的有形的物质世界。据说佛祖已经达到了物质与信息快速转化的统一,物质与信息已经没有了区别了,所以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道家之道与儒家之易及佛家之空,都是指宇宙天地中的自然原始信息,这是生成宇宙万物的基础物质。

    道家的一与儒家的太极,就是经过人的第一级加工处理的人造信息。

    道家的二与儒家的两仪,即为多次演变后的复合信息。

    道家的三与儒家的四象体现为各种能量,而道家的万物与儒家的八卦和佛家的色,就表现为质量了。

    自然原始信息转换成能量、能量聚合成质量、能量转化成信息,这在自然界中是一个缓慢演变的过程,但意念可以快速完成这一变化,各种奇异的修炼功法和术法,以及各种千奇百怪的法术神通都是藉此形成的不同的门道。

    华澜庭在脑中一闪而过这些理念和知识,配合对陈纸鸢提供的法诀和行功线路的理解,隐约觉得自己在知其然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体会到了一丝知其所以然的味道。

    现在不是明悟的时刻,他努力把这种感觉印在记忆中,然后专注于熟悉法诀和真气运行的契合上,初步掌握后,趁热打铁,一蹴而就,顺利出现在石门的另一边。

    看着有些吃惊的陈纸鸢,华澜庭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刺激,险些就被涨上来的岩浆吞没了。”

    陈纸鸢吃惊的是华澜庭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学会法诀并实现了一次土遁,不过嘴上却说:“你现在有事儿吗?没有吧,所以姐没做错啊。”

    华澜庭说:“是是是,你救我出地下火窟,又教我脱离了岩浆火海,承情承情。我想即便没我,你也不会在火窟里出事。说起来,还是我欠你更多。”

    陈纸鸢这下高兴了:“算你会说话。实不相瞒,我这次出来是背着家里人的,储物空间没能带出来,但保命的宝贝还是顺了几件的,区区火窟还难不倒我。”

    “喂,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小弟华澜庭,自在万象门六十代弟子。”

    “哦,原来你叫庭庭,你也是一个人到中央天井找机缘的?怎么在入口没见过你?”

    “我是从另一个地方进来的,不是一个人,我和同门失散了。你那边什么情况?”

    “可热闹了,数百个门派聚在入口大打出手,为了抢夺进入的机会并阻止更多的人进来,我趁着那些大派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

    “姐你可真行,单枪匹马就敢渗入进来,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看我们俩结伴同行吧,一路上人家都是成帮结队的,我看见了几次械斗,死了不少人,我都没敢靠近,这里危险重重,一个人还真有些怕怕呢。”

    “那我们是找路出去还是继续深入?”

    陈纸鸢努努嘴,华澜庭转头观望,乌漆嘛黑中,两人面前只有一条羊肠小路弯弯曲曲伸向下方,尽头处阴风阵阵。

第190章 井下道观

    华澜庭和陈纸鸢两人养精蓄锐,待修为全部恢复后,一前一后沿小路摸索前行。

    向下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感到潮湿之意越来越浓,来到一个低矮狭小的石洞后,前方没有了道路。

    两人看到石洞中间有一个高出地面的宽大井台,确认这里没有人迹和危险,二人转到井台前,向内看去。

    井下有一泓清水,初时并无异样,等待片刻,水面就自左而右旋转开来,形成一个漩涡,其中慢慢显出影像,待清晰之后,露出一片宏大的建筑群。

    神奇的是,随着两人目光的停留和转动,眼前景象随之放大和移动,直至能够看清每一座殿堂。

    这是一处规整的道观,建筑格局为传统的四合院式,山门前有影壁,影壁前有棂星门,主殿和配殿纵横铺开,层层院落依次递进,形成鳞次栉比的形态。

    到了最后,连每座建筑的上匾额都能看得清楚,有灵官殿、真武殿、玉皇殿、三清殿、财神殿、文昌殿、八仙殿、雷神殿、广嗣殿等等。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又过了一会儿,殿里面的事物也渐次显露,只见供桌和条案上飘浮着一个个光团,里面裹着的不是兵器或法宝,就是厚薄不等的书册。

    凝神之下,竟有字迹浮现于上,例如:一千一百年前龙门派王玉鼎的天师刀、八百三十年前洞虚散人的三清铃、一百九十年前昊天宗镇宗真心息妄**,诸如此类。

    华澜庭和陈纸鸢直看得是心跳加速。

    看来这里保存的都是历年来进入中央天井探险而陨落的各路高手之物,草草一数,有二三百件之多,虽然只是一小部分,可也足以让人怦然心动了,这不就是大家冒险到此想得到的机缘吗?

    两个人并没看完,就抬头相互对视一眼,各自咽了咽口水,手扶井沿动着心思。

    华澜庭张嘴问道:“陈陈姐,你怎么看?”

    陈纸鸢吐出一口浊气,反问道:“咱们要冷静,庭庭弟,你说呢?”

    华澜庭原地转了两圈,两手抱肩:“江湖有谚:事出反常,必有妖蛾子。”

    陈纸鸢颔首:“说得不错,江湖还有谚:逢林莫入,逢井莫跳。此乃颠扑不破之真理。”

    华澜庭:“这明显是人为的,是谁能收集到这些宝物放到这里?肯定是要诱惑众人下去抢夺,不管目的为何,必是陷阱圈套,我都能闻到下面有淡淡的血腥味道飘上来。”

    陈纸鸢:“老弟明智的很,东西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一般人还真抗拒不了这种贪念,我看贸然下去凶多吉少。”

    华澜庭道:“我曾在一个异度空间听到一句歌词,好像叫三年二般双截伦周杰棍,虽然不明其意,但是,你我岂是一般的人物。”

    陈纸鸢重重一点头:“那是当然,摆明了这旋井就是陷阱,我们要离开这个是非地。来,一起找找出路。”

    两人沿着石洞游走,华澜庭一路敲敲打打,陈纸鸢手指一晃,指尖出现一道符纸,她低念咒语后,喝了声:“探勘符,走你。”

    那符纸就飞出,没入了岩壁。

    陈纸鸢闭目感应,睁眼说道:“这里没路,岩壁坚硬,连着地面之下都内含丰富的火雷元素,不宜施展遁术。”

    华澜庭点头:“姐姐言之有理。我在那个叫扭腰的异度空间里的一本书上也看到过,有位那个时代的大能曾成功地借助海底光缆施法,以光速瞬息穿越到了大洋彼岸,他欣喜大意之下,在用地行术去一个叫圆明园的地下探宝的途中,碰到北京西山里叫什么军事基地埋设的超高压电缆,然后就不幸挂掉了。”

    陈纸鸢:“弟弟你知道的真多。”

    华澜庭:“没办法了,我们还是回到石门那里,借土遁到其他地方碰碰运气吧。”

    华澜庭坚决地转身就走,却没听到陈纸鸢跟上的脚步声,他回头见她又趴在井口朝下看,就喊了一声。

    陈纸鸢回了句:“让我再最后看一眼,都是好东西啊,有点儿舍不得呢。”

    华澜庭等了会儿,陈纸鸢还在看,他过去一拍肩膀:“走了啦,镜花水月,不要留恋。”

    陈纸鸢没有动作,华澜庭发现她双眼赤红,呼吸急促,忙问道:“姐你怎么了?”

    陈纸鸢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下面。

    华澜庭探头,这时水面上显露出的是慈航殿里的一本书册,上面写着:百年前神符天遁门陈振声,《遁甲探源之六》。

    只听陈纸鸢颤声带着哭音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这个。我,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那是二爷爷的东西,他老人家不告而别,果然失踪在此地。他随身带走了第六册,我门遁术由此在传承上出了瑕疵。此物,我势在必得!”

    华澜庭眨眨眼,劝道:“姐,逢井莫跳,你可不是一般人啊,要经得起诱惑啊。”

    陈纸鸢:“我不管,门中全体发动找寻百年,其中记载的两种功法至为重要,为了续上传承,管不了它几年几班人了。”

    华澜庭叹息一声,看陈纸鸢的样子是九头牛也拽不回头了,事不关己时贪嗔执念都容易放下,一旦与自身利益扯上关联……

    陈纸鸢猛然回首:“你走吧,如果姐有不测,烦请前去告知我门中二爷爷和功法的下落,多谢。”说完就纵身跃下。

    华澜庭一把没有拉住,稍一闪念,摇摇头,也纵身跳入井内。

    两人穿透水波,下面是个长长的无底管道,感觉上粘稠却实际上光滑,身体不由自主,急速溜向深处。

    良久,在似乎撞碎了一层壁障后,二人落地,正是道观山门前。

    门上三个大字:析易观。

    陈纸鸢见华澜庭随之而来,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闪身形进了大门。

    刚一进去,扑面而来的就是浓浓的血腥之气。

    两人放眼望去,不少地方都有倒伏的尸体,死状都不完整,散落着残肢断臂,显见有很多人受不了宝物的诱惑选择来到这里,相互为夺宝厮杀至死。

    华澜庭压下心头上涌的不舒服的感觉,正在辨明慈航殿的方向,陈纸鸢在一旁已手捂嘴唇,弯腰呕吐起来。

    华澜庭知她应该是没有见惯这种残杀血腥的场面,停下脚步等陈纸鸢平复。

    没多久,陈纸鸢起身擦擦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华澜庭连忙跟上,叫道:“慢点儿,小心些,里面可能还有人,外面也可能有人陆续进来。”

    一路穿堂过殿,越过不少死去的修士,到了福禄寿三星殿里时,华澜庭听到前面远处有斗法的动静,拉住陈纸鸢停了下来。

    等了片刻,前面声息渐无,正要起身出门转往慈航殿,华澜庭心细,灵识觉察到附近的一个死人堆里,发出来一丝微不可闻的声响。

    他轻轻推开陈纸鸢,垫步拧腰无声地窜了过去,刚一俯身查看,一道白光陡然射出。

    华澜庭早有警惕,伸指弹飞了飞刀,右手金丝铁线疾刺而下。

    “道友饶命!我愿让出宝物,千万不要杀我啊。”

    随着声音,一个人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高抬双手举着一物爬了出来。

    华澜庭不是嗜杀之人,闻言只以金丝铁线抵在其人喉头。

    那人身着道袍,袍上有血,长得贼眉鼠眼,佝偻着身子目光闪烁,说道:“道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身受重伤,必不是您的对手,求放过,宝物献上,不敢藏私。”

    华澜庭左手一招,取过那宝物,右手一紧,喝到:“说,你是谁?躲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向后闪了闪,谄媚地回道:“我说我说,先谢过道友不杀之恩。”

    见华澜庭真的没再动手,此人又退了退,继续说道:“贫道丁修勤,道号西卦子,是太悬山宝胜宗门下弟子,随本宗师兄弟前来探险。”

    “我们进来后,路上连斗数场,到了一处深井边上,看到此道观的情况后就进来了,想必道友也是如此。”

    这时陈纸鸢也走了过来:“丁秀芹?西瓜子?你这人怎么取个女人和零食的名字?刚才这里是什么情形?”

    观察到华澜庭和陈纸鸢都面色和善并且年轻,丁修勤放下大半心来,又挤出些笑容:“是是是,这位女仙说的是,都怪贫道的爹娘没文化,修炼也不够勤快,您要是不爱听,我现在就改名。”

    顿了顿,西卦子确认两人没有杀他之意,放下双手,赔笑说道:

    “哎呀,道友你们是来的晚没赶上,运气好啊。我们可是碰上大波轰了,几十个门派的数百修士为了那些个宝贝大混战啊,战况空前惨烈,人人都像疯了一般,这是何苦呢,修道求长生,小命最要紧。”

    “别废话。”华澜庭打住他。

    “好的好的,一通厮杀过后,小可的同门死伤殆尽。我见势不妙,于是装死躲进死人堆里,这才侥幸逃得性命。本想等没人时溜走,这不是碰到两位了吗,我屏息闭气时间太长,让这位耳聪目明的小哥慧眼识破,事情就是这样。“

    陈纸鸢心系《遁甲探源》,听得西卦子嗦,不耐地说:“庭庭,别理他了,处理下,我们走。”

    西卦子听到处理下三个字,吓得马上又连退数步,作揖打躬:“别别,小人修为低下,人畜无害啊。我,我还有消息奉上。”

    “我知道两位功力通神,真不是瞧不起你们,但这里面确然有些个是炼己境以上的高手,他们不惜放下身段和面子混了进来,真的打不过啊。奉劝两位小心为上,不要逞强。贫道我记心甚佳,可以头前带路。”

    华澜庭说:“不必了,后会有期。”

    “你们真不杀我?”

    “嗯,现在还没找到理由,难道说你很着急投胎?”

    “不不不,两位请,不用管我。”

    等华澜庭两人走远,西卦子大大松了口气,直起身子,他只是贪生怕死,其实并没有受太重的伤,此刻喃喃自语道:

    “现在怎么办?幸好遇到两个雏儿,杀性不大。罢了,让这两人在前面探探路,我先搜罗下这里死去修士的储物空间。人已归西,不拿白不拿,我西卦出手,向无空手。然后嘛,再跟上去捡捡漏,说不定碰到好东西。“

    “本道爷没别的本事,装死和逃生,再有这寻宝鉴宝、妙手空空的功夫一流。好,就是这个主意。”

    不提丁修勤翻衣倒包,取拿死者的随身物品,华澜庭两人出来后直奔慈航殿而来。

    去往西厢偏殿的路上,他二人再没有碰到活人,就在临近慈航殿殿门时,耳边忽听有人发声:

    “就猜到总会有漏网之鱼,身上有什么收获,都交出来吧,否则休怪本公子,手下无情!”

第191章 遁入空门

    华澜庭和陈纸鸢二人停步并肩观望,只见前方大殿顶上飘然落下一名男子。

    其人高鼻深目褐肤,身着素色白袍,上面沾染有斑斑血迹,头戴白色圆帽,脚蹬高筒马靴,正自负手而立,神态倨傲。

    华澜庭心中暗惊,此人气息深沉,他刚才一直加着小心,都没有觉到殿上有人,联想到丁修勤所说的有炼己境以上高手潜入进来,而这里经过一番厮杀已鲜见活人,这异域形貌的男子必是强者。

    他传音陈纸鸢:“这人很强,不可力敌,等下实在不行,我掩护,你先遁走。”

    陈纸鸢回道:“这道观地下和建筑梁柱里都蕴含火雷之力,我的五行遁术难以施展。此地就剩此人,估计《遁甲探源》被他取到,你先帮姐一起联手试试,真的不行的话,我想办法带你逃走。”

    两人传音说话的时候,男子并没有动手,而是左一眼右一眼打量陈纸鸢,这时开口说道:

    “小娘子肤白胜雪,与一身皂衣相映成趣,本公子黑面白袍,你我两人相得益彰,今日邂逅,叫人好生欢喜。”

    “不如这样吧,今天杀人杀得手都软了,男的留下储物袋可以滚了,女的随我回山侍奉,都可免了横尸此处之祸,你们两只好好考虑考虑。”

    陈纸鸢娇叱一声:“你做梦!”抖手取出符软索,而华澜庭的金丝铁线已经先她一步刺了出去。

    白袍男鼻端冷哼:“给脸不要脸,那就陪你们玩玩儿。”说罢也不取出兵器,左手遥遥向华澜庭击出一掌,右手空手拿向金丝铁线。

    华澜庭不敢大意,同样以左手发出五雷鸣光掌迎敌,雷光闪处,他退了一步,方才卸掉对方灵力幻化的掌击之力,随后不退反进,蹂身而上,再发一掌。

    白袍男右手缠上金丝铁线,发力之下,金丝铁线被弹开飞回,而他的手掌上也出现了几道焦痕。

    此人甩了甩手,化去了焦痕,又接了华澜庭一掌,微咦道:“怪不得不肯走,有两把刷子啊,比刚才那些草包饭袋强多了,有些意思。”

    华澜庭第三掌发出,掐诀念道:“五雷正心,鸣雷轰电,急急如律令!”一个雷光缭绕的青色光球骤然出现飞了出去,这才是纯正的五雷鸣光掌。

    白袍男一挥手,轻声喝到:“圆月弯刀。”

    凭空就显出一把灵力聚合形成的弯刀劈向光球,将光球一分为二,但弯刀也在空中缓缓消散。

    华澜庭蓄力,再要发掌,被他的身形挡在身后的陈纸鸢的符软索就递了出去。

    白袍男双肩一晃,一把黄澄澄的短刀迎向软索,短刀的形状颇为怪异,刀锋很钝,前端为椭圆形,刀柄上串有铜钱和铁环,刀身上也刻画着弯弯曲曲的道门符。

    天师刀!

    莫不是之前两人在井里看到的龙门派天师刀?

    软索和天师刀相交,其上的符纷纷离体而出撞击在一起,发出道道黄色光芒。

    刀势如龙,索卷如凤,伴着符纷飞,两人各自御使刀索在空中缠斗起来。

    华澜庭的第二个第三个雷球已然接连发出,白袍男也发出圆月弯刀劈击雷球,同时分心指挥天师刀对付陈纸鸢。

    没过太长的时间,华澜庭的左手已经抵受不住五雷鸣光掌层层加码的反震之力开始酥麻,不得已换了右手发掌,他情知坚持不了太久了,而白袍男的圆月弯刀术法使得看似还犹有余力的样子。

    这边陈纸鸢的符软索同样攻势慢了下来,不复先前的矫健。

    两人暗自叫苦,却不知白袍男的内心也开始焦躁。

    他的修为高出两人甚多,进入过渡区被压制后还是要强于华澜庭和陈纸鸢半筹,但是有几个因素限制了他的发挥。

    一是修为越高,越是要随时承受过渡区里的威压,致使消耗比外面要大得多快得多,而他之前已经连斗各路好手,此时感到后力有所不继。

    二是华澜庭和陈纸鸢每人都超出了他的预计,五雷鸣光掌和符软索十分难缠,让他不能速战速决。

    三是他得到天师刀后,在殿内进行祭炼的时间不足就被打断,现在只能发挥出二三成的威力。

    但白袍男数十年的打斗经验丰富,脸上丝毫不露声色,手上也不见颓势,反倒是陈纸鸢两人沉不住气了。

    陈纸鸢对华澜庭传音急道:“我有一术可以让我们暂时逃离开,然后再想办法周旋或者出道观遁走,但是我需要数息的时间准备,你能不能先挡住他片刻?”

    华澜庭说了声好,右手最后一次的五雷鸣光掌猛力击出,陈纸鸢则退到后边。

    白袍男其实也是灵力消耗大半,见机收了天师刀,扬手取出了真实的圆月弯刀,光华烁烁,一刀两断了光球后,又一刀匹炼般拦腰斜斩向华澜庭,要解决掉一人再说。

    华澜庭先是以金丝铁线缠绕住刀头,见势不能阻挡,他退后的同时,抛出了进化后的红烧鱼。

    红烧鱼升空,白袍男就是身子一顿,黑脸发白,脚下一软,却仍咬牙继续挥刀追击华澜庭。

    华澜庭取出压手杯贴合入掌,迎向弯刀,杯身变大套住刀头,终于挡住了这一次攻势,耗尽了弯刀的余力。

    没等白袍男再行攻击,鸡缸杯又他被扔了出来,杯体上的雄鸡图案虚化成形离体,尖喙啄向对方面门。

    白袍男举刀格挡。

    华澜庭退到陈纸鸢身边。

    陈纸鸢已用一张黄纸书就一道符,指尖显出火苗,把符烧了,然后念咒三遍,符纸烧成灰烬,被她张口一吸,全部吞进肚里。

    她拉住华澜庭一转,右脚一踢,一只特制的配套绣鞋就离脚飞出。

    神符天遁门奇门遁甲术中的保命秘技之一。

    鞋遁!

    绣鞋幻化成陈纸鸢的模样,同一时间,陈纸鸢和华澜庭的身影凭空原地消失。

    假陈纸鸢冲出,居然能在接了白袍男一招后,一个变向径直逃往另一个方向。

    假体在鞋中灵力耗尽或被人击溃之前都不会现出原形。

    华澜庭感觉自己的身体虚化透明后,就沿着两人来时的路线,飞快地折折绕绕疾退了回去,几个弯曲后,到了福禄寿三星殿里停了下来。

    陈纸鸢面色愈发苍白,气喘吁吁,以手扶着华澜庭才不至于软倒,叹道:

    “要不是带着你小子,我至少能退出道观,我看那厮过不久可能会找到这里,我们先逃出道观再想办法。”

    华澜庭游目四顾一圈,就要拖扶陈纸鸢夺门而出,却瞥见墙角里丁修勤正目光惊疑地看着俩人。

    看他的样子是在翻捡死者的遗物,华澜庭心里鄙视,但还是说了一句:

    “西瓜籽儿,后面有个白袍白帽的家伙在追我们,要命的赶紧逃走或者躲起来,不然真的后会无期了。”

    西卦子见两人要走,忙道:“道友留步,那白袍人不是唯一的炼已境之上强者,却是里面最心狠手辣杀人最多的。”

    “瞧在你肯提醒贫道的份儿上,指点你们一条明路,贫道刚才无意中发现一个密道,不如一起逃生。”

    他确实在死人堆儿里搜寻时找到了一个被尸身压住的密洞。

    华陈相互看下,将信将疑来到丁修勤旁边的桌案一侧,这里真有个洞口,上面光晕变换,这是设了禁制。

    陈纸鸢斜了丁修勤一眼:“瓜子,还以为你好心,原来是自己破不开禁制啊。”

    丁修勤脸皮不薄,催促道:“见者有份,众志成城,此处是殿内生门所在,快。”

    “信你才怪。”陈纸鸢抬手打出一道符,如游鱼般窜高伏低绕殿一周又落下。

    陈纸鸢说:“此殿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皆封,只余前后门和此地为空门,行。”

    她取出张符纸按下,说声:“破禁符,去!”

    洞口禁制光晕荡漾,陈纸鸢又取出三张压下,还是没有破开,她索性拿出一沓都贴了上去,禁制剧烈地波动起来。

    华澜庭也有这东西,不过他的存货大都在火窟里用掉了。

    这时后门传来声音,是白袍男到了。

    他知道陈纸鸢用了遁术,却看不明二人遁走的方向,费了点儿时间灭了绣鞋幻化的假体后,一路搜寻到此。

    华澜庭见状,团握金丝铁线,露出尖端聚力砸下,禁制应声而碎。

    华澜庭喊了声:“着法宝。”脱下一只鞋子朝白袍男的方位扔了出去。

    随后三人依次跳进洞里。

    三人急坠而下,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陈纸鸢大声说:“没想到老弟你深藏不露,也会鞋遁啊。”

    华澜庭道:“姐,我哪儿会啊,在火坑里熬了许久,汗出如雨,鞋都臭了,我是扔出去唬他一唬,熏他一熏,阻他一阻。”

    丁修勤道:“牛掰,遁术里我只会一种尿遁。”

    白袍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真被吓了一跳,观望了一会儿,知道上当,扑到洞口,他恼恨二人从他手下逃脱,不肯认栽,犹豫下后,一个飞鸟投林,同样没入洞内。

    长久的黑暗过后,前方出现亮光,三人像坐滑梯一样冲了出来,调整身体落地。

    这里是片浓密的草坪,周围环境清幽,林深水清,鸟语花香,天蓝风轻。

    三人无心欣赏,华澜庭略略思索,拿出枚闪光雷焱珠,问陈纸鸢:

    “有什么引爆的符和阴人的玩艺儿没?在出口和落地处设下机关,那厮如若跟下来,让他喝一壶。”

    陈纸鸢和丁修勤听得连连点头,两人都是这方面的好手,布署一番后,三人选了个方向离开。

    然而,此地十分怪异,一路走来,山势愈高,道路越窄,气候与景物植被急剧变比,犹如经过春夏秋冬四季。

    最后,他们进了一个山坳内,这里黑云压顶,山石如墨,残雪铺陈,前面竟是一处断崖,下为急流,乱草中有一块破旧的石碑,上有两个大字:玄英。

    陈纸鸢以符探之后,面色不善,说道:“道门中以青阳、朱明、白墨、玄英喻指春夏秋冬四季,玄英尽头万物凋零,此为死绝之地。”

    华澜庭正要询问商议,谷口出现一人,白袍白帽仍旧,只是破碎不堪,染着血迹黑痕,在风中飘零。

    白袍男显然出来时中了机关,吃了不大不小的亏,此时面容有些狰狞,手提弯刀一步步走近:

    “跑啊,你们倒是跑啊!你妹的,圆月弯刀,削肉剔骨,弯刀圆月,夺命勾魂。”

    “你们已经成功,激怒了我!”

第192章 上善若水

    白袍男自觉已经在过渡区里待的有些久了,又是收获颇丰,此时不愿废话,只想三下五除二干掉三人后撤走,他直接用弯刀出手,拉出几道弧线,构成了数个圆圈,配合着刀势罩了过来。

    华澜庭手执金丝铁线迎上。

    陈纸鸢使用鞋遁消耗极大,她没有上前,而是跌坐盘膝调息。丁修勤惧怕白袍男,畏缩在后,不敢上去帮忙。

    白袍男这次全力以赴,给华澜庭的感觉不同之前,不但弯刀的角度诡异刁钻,那圆月术法同时让他觉得全身冷飕飕的,眼前越来越多的满月状圆环上下盘绕飞舞,他已经看不清白袍男的身形了,连注意力都难以集中,心中所想动作要到位,手下却慢的跟不上节奏。

    勾魂一说并不是虚言!

    跌遇几次凶险后,华澜庭判断这圆月术法是种幻术,当机立断拿出了晶莹透亮,具有破幻作用的罗汉杯。

    果然见效,罗汉杯的光芒驱散了部分圆月影像散发的迷乱之光,华澜庭精神一振。

    然而白袍男并不在意,就是以修为优势驱动弯刀和术法疾风暴雨般强攻,让华澜庭应接不暇,全面采取守势,仍然步步后退。

    再退就是陈纸鸢和丁修勤了,华澜庭停下,决心死战不退。

    白袍男招法一变,变得小巧绵密凶狠,这剔骨削肉刀法一出,华澜庭身上血光迸现,开始有了伤势。

    陈纸鸢大急,虽然还是身软力疲,不得不跃起身来帮忙,却被白袍男一刀砍伤右臂,迫了回去。

    忽然,侧方传过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仇欢喜,你不是自诩风流倜傥怜香惜玉吗?今天怎么就对白皙妹子辣手摧花了。”

    这边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仇欢喜听到声音已经先叫了出来:“单天冲?又是你,你小子还敢露面。”

    “有什么敢不敢的,咱两人斗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夺了我的命勾了我的魂。”

    华澜庭借机喘息,向右侧看去,真的是单天冲站立在十几丈外的山坡之上。

    他心下微沉,一个白袍男仇欢喜已经不好应付,现在又多了个结下过梁子的单天冲,不过,好在听来这两人也相互不对付。

    仇欢喜和单天冲又斗了几句嘴,却并不见单天冲下坡走过来,就是站在那里不停地以不阴不阳地语气,调侃讥讽白袍男拿不下三个年轻人。

    仇欢喜见单天冲不动手,料其是想等他吃掉三人后捡便宜,他两人自幼认识,知根知底,他并太担心对方能威胁到自己的性命,当下不再答话,又开始杀招频出,狂攻华澜庭。

    华澜庭无法,拼命抵抗,趁着还有几分功力,他在抛出铃铛杯的同时,又用出了陈履安传授的佛门金刚狮子头大手印放手一搏。

    两种音攻之术叠加,这次终于彻底破了仇欢喜附加在刀身上的圆月幻术,并震退了对方。

    仇欢喜见幻术失效,单天冲在旁只是以言语骚扰并不参与,他凶性大发,不管不顾地将剔骨削肉刀法施展到极致。

    华澜庭遮拦不住,守不住防线,斜斜向后,就快退到了断崖边上。

    危急时刻,就在华澜庭打算豁出去搏命的时候,猛见仇欢喜攻势一顿,气息忽地一降再降。

    躲到一旁准备随时逃命的丁修勤大叫:“机会!他不行了,越是高手受到的压制和消耗越快,大伙儿一起上,做了他!”

    确实如此。

    仇欢喜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下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能坚持的时间不多了,本想一鼓作气拿下三人后立即撤走,没料华澜庭几次三番坚持到现在,而单天冲又意外出现,尽管没有参战,但宿敌在侧的虎视眈眈给他带来的是心理上的压力和精神上的消耗,他又连续猛攻了这几轮,终于强弩之末难穿鲁缟,在最后关头抗不过中央天井的压制,修为降到底线了。

    心知不妙,仇欢喜断然放弃攻击,马上返身向外疾冲逃走。

    华澜庭见势反转,以残存的修为发出了冰裂杯追袭。

    仇欢喜反手一刀格挡,圆月弯刀碎裂,他头也不回地继续飞奔。

    华澜庭和陈纸鸢都无力再行追击,单天冲也不见动作,反倒是丁修勤箭一般地窜了出去,速度竟是,奇快无比。

    几个起落,两人只纠缠了瞬息,而后迅速反向分开,仇欢喜咒骂了一句后,就逃出山谷不见了人影,丁修勤则是喜滋滋地飞身回来,手里拿着个储物戒指。

    三人惊魂初定,陈纸鸢说道:“西瓜籽,真人不露相啊,一直避战不帮忙,最后才出来痛打落水狗。来吧,见者有份,戒指给姐看看。”

    西卦子眨眨小眼睛,掂量了下华澜庭刚才显露的战力,又瞄了瞄陈纸鸢和那边的单天冲,这才讪讪地说道:

    “冤枉啊,贫道我干仗打架斗法是不行的,但在投入宝胜宗之前乃是盗门高手,这妙手空空和速度逃命的本事是看家必修课,所以……那个,姐姐你给我留点汤儿喝,别都拿走啊。”

    陈纸鸢一把抢过戒指,用了一道符打开后翻了翻,欣喜地取出一本册子,正是她孜孜不忘的《遁甲探源之六》,她随手把戒指扔给华澜庭:“我只要这个,其他的你们分吧。”

    华澜庭也不客气,随意看看取了几件,就把戒指还给了眼巴巴的丁修勤:“怎么说你也没趁乱溜走,还敢在最后关头见机虎口夺食,也算有功,大头留给你。”

    随后,华澜庭一抱拳,向着单天冲的方向说道:“单兄,你我虽有旧怨,但是这次你肯现身,客观上帮了我们的大忙,自在万象门华澜庭在此谢过,还请过来一叙。”

    单天冲苦笑说道:“你也不必挂怀,我没那么好心。一来,单仇两家在仙洲西域那是累代的世仇,其中纠葛比你我的恩怨可要大得多了,我和他见面就要动手的。”

    “仇欢喜修为比我高,但我凭借茅台瑜伽天机术和独门瞳术总能自保,之前在道观里我们就斗了一场,他没赢,我也没输,为了抓紧时间找宝夺宝,就没有纠缠下去。”

    “所以,能借你们之手让他吃个亏,我也乐见其成。帮忙谈不上,打退他是你有这个能力和运气。”

    “这其二么,嗯,我其实是需要你的帮助。我,现在,被困在阵法里了。”

    听了此话,华澜庭一愣,怪不得单天冲只是出声,而没有参与战事,也没有追击仇欢喜。

    三人快步走上山坡,到了近处,这才看到单天冲周边有一层极淡的光幕把他围在当中。

    陈纸鸢咦了一声说道:“画地为牢?”

    单天冲答道:“小姑娘眼力不差。我以瞳术看破道观里的一处机关后就到了这里,这山坳两边的布置十分神妙,我寻找出路时触发了禁制,被困于此。只要我不妄动,你们看不见我,但我出不去,你们也进不来。”

    陈纸鸢道:“画地为牢阵法持续时间不长,但我听说最后消散时会爆发强力,将入阵者灭杀。”

    单天冲说:“我查看估算过,杀是杀不了我,但不死也要脱层皮……”

    陈纸鸢和丁修勤都看向华澜庭,他们和单天冲素不相识,听起来华单二人反而有过冲突,救不救就看华澜庭的意思了。

    华澜庭没有太多的犹豫,他们和单天冲在进来时很是争夺了一番,过程还非常激烈凶险,但没有人员伤亡算不上死仇,冤家宜解不宜结,单天冲虽有私心,但没他在旁干扰威慑,三人逼走仇欢喜肯定会大费周章,说不定还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结果也不好说。

    华澜庭问道:“我们先打坐恢复修为,只是这画地为牢要怎么破?”

    单天冲说:“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各展所能,内外攻击一点,争取强力破之。”

    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华澜庭以金丝铁线操控五雷鸣光掌,陈纸鸢使用符,丁修勤找出戒指中一些可用的法宝,单天冲以七巧魔瞳自内发力,四人联手最终轰破了画地为牢。

    脱困之后,单天冲问道:“现在你们打算何去何从?”

    丁修勤说:“大家都各有收获,我看见好就收吧,贪多嚼不烂,小命要紧。”

    陈纸鸢也说:“玄英为死绝之地,两边阵法难防,前方断崖深水,我建议原路退走。”

    单天冲道:“我同意,这里以我之力都不能应付了,深处更不敢去了。”

    华澜庭也有此意,他惦念同伴们的安危,想尽快找到他们汇合。

    不过转念一想,道观里的活人很少了,他也没有感受到同门的气息,于是不甘心地走到断崖边观察。

    看了半晌,他对三人说道:“天无绝人之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里既然有通道下来,还有人为的阵法痕迹,不能是死胡同吧。”

    “你们看,断崖下有三棵相隔不远的松树枯干探出,我们身后的草地上也有三根并列的倒伏枯树,这像什么?”

    西卦子回道:“三股托天叉,叉死你,让你枯死哭死。”

    华澜庭摇摇头:“冬尽春来,枯木逢春,死绝之后就是胎养和新生成长,三三六根树木合起来,那就是个出字。”

    陈纸鸢问:“出路就在脚下,指向前方,我们要,跳崖入水?”

    华澜庭说:“不是我们,是我。当大家都惶惶退却的时候,就应该入场了。”

    单天冲哈哈笑道:“连我的瞳术都看不清底下的虚实。好吓人的地方,好,你们救了我,人死鸟朝天,我就陪你闯上一闯。”

    陈纸鸢瞪他一眼:“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我也去。”

    丁修勤苦着脸说:“我胆小,一个人不敢走回头路。那,那我也跳吧,游泳我在行。”

    既然说定,四人一同跳下。

    人在半空,下面突然喷涌上来一大股水流,托住了四人。

    一个声音响起:“既然选择跳下,说明你们与此地有缘。但在进入之前,还要回答一个问题。”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对此,说出你们的看法,没有定论,但凭己心。”

    四人吃惊之下,各自思索,华澜庭先说道:

    “善利万物,水流进任何地形或容器之内,都会依势变化,或者成为那个器皿的样子,并且呈现出水面平直的状态。水,对任何东西都不直接硬行对抗,趋利避害的同时,还能保持自己内在的平静与平衡。”

    单天冲说:“水临断崖深渊,会毫不犹豫地纵身而下,果敢坚强,无惧牺牲和艰险。”

    陈纸鸢说:“水到了舒缓柔弱的地方,又会表现得深沉而细微,能与任何杂质混为一体,并对之进行涤荡和过滤,直至那里变得,醇和清澈。”

    丁修勤说:“水,源自千溪万涧,清浅透明,最后水流千遭归大海,深不可测。水,可深可浅,可清可浊,可圆可方,可静可动,可猛可绵,变化万千。”

    那个声音言道:“还不错。欢迎几位,来到真正的,析易观。”

第193章 道德一章

    话音一落,托住他们的水流不复存在,四人急坠而下,落入河中,却只感到穿透了一层犹如实质的水波,并没有任何湿意,很快就踩到了实地。

    落脚之处,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那座道观的山门之前,四人抬脚走进山门。

    进入的一刹那,华澜庭但觉胸口空天青烟玉嗡嗡震动起来,其他三人似乎也都有反应,齐齐顿了一顿。

    等踏入观内,里面的灵气比外面充沛许多,大家都觉神清气爽。

    中央天井对修为的压制之力还在,但华澜庭发现丹田气血滚动,内丹丹华隐现,竟有了蠢蠢欲动之之势,这是有了快要突破的迹象。

    顺势运转玄功行走全身,他向对面望去。

    前方是座有三个门的牌楼,正中上方龙飞凤舞几行字迹,是《道德经》第一章的内容: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以目观之,字迹忽隐忽现,忽远忽近,引动体内灵力波动,似要破体而出,华澜庭不敢再细看,四人都低头垂目穿过中间的拱形门。

    这时那个让华澜庭感到熟悉的声音又再响起:“沉睡许久,终于有人来了。你四人可各寻一殿进去,机缘如何,各凭本事。”

    四人相互望望,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心下惴惴,还是分先后左右向内走去。

    华澜庭选了左侧道路信步前行,两三个盘绕后,途径几个殿堂,一眼瞥见侧前方一处建筑前有一座神像。

    神像右手握一管大笔,左手持一只墨斗,右脚金鸡独立,脚下踩着海中一条鳌鱼的头部,左脚扬起后踢,大腹便便。

    这是魁星,寓意魁星踢斗、独占鳌头、满腹经纶。

    此乃文昌殿。

    文昌帝君又称梓潼帝君、文曲星、文星,为主宰功名、禄位之神,是古代学问、文章、科举士子的守护神,上主三十三天仙籍,中主人间寿夭祸福,下主十八地狱轮回。

    华澜庭素喜文事,见之心下一动,决定就进这文昌殿了。

    殿内,文昌帝君雍容慧颜,坐下驾白驴,左右分列天聋、地哑二个侍童,一个掌管文人录运薄册,一个手持文昌大印,取其能知者不能言,能言者不能知,不泄天机之意。

    华澜庭跪拜叩首,起身抬头之后,却见帝君和侍童的塑像已然隐去,眼前是一片肃杀的广袤天地,有一人一兽正在捉对厮杀,不一时,那人被异兽咬中撕扯丧生,兵器法宝落下。

    其后,不同的位置一一闪现出不同的画面,有的是人兽搏杀,有的是修士之间的斗法,还有的是有人被各种天象异变或诡异地势所吞噬,以及被种种幻象迷惑,最终爆体或力竭而亡,不一而足。

    这些人陨落后的随身武器、丹药、书册、灵器等宝物散落,并渐渐汇聚归拢,形成一个个光团飘浮空中。

    声音响起:“这些是部分以往探险者死亡后留下的宝物,比起假析易观中的那些只多不少,成色只高不低。”

    “尔等既有缘来到崖边,并且敢于舍身犯险跳下,就具备了获取的资格。”

    “然而,世间少有不劳不争而获之事,你们四人的修为将被压制到同等水平,相互以各自的武技、术法、灵宝等斗力斗法,杀死其他三人获胜者可任取其中十件。当然,这里的死亡并不会是真实的,无需担心。”

    “现在,请踏入光幕吧。”

    片刻后,华澜庭看到陈纸鸢、单天冲和丁修勤三人出现在光幕之内。

    而他,脚步挪动数下,终是没有再迈出。

    良久,那个声音忍不住问道:“文昌殿中的小子,你,为何不进?”

    华澜庭不答,反问道:“这里,可是老祖设下的第二处秘境?您,可是器灵分身之一?”

    “说的不错,正是如此。既然猜到,何不博取机缘?”

    华澜庭谓然一声长叹:“不是不愿,而是不忍。”

    “陈纸鸢于我有火坑搭救之恩,单天冲于我有相助脱险之谊,丁修勤虽无恩德,但我已从他手里得到数件灵宝,我既不想被杀,也不想杀人,实不欲和他们自相残杀。”

    “说过又不会真的陨落,修真界强者为尊,胜者占先,天经地义,何必婆婆妈妈、畏畏缩缩、顾虑重重?这样岂能成就天道!可是觉得奖赏不够丰厚?”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当仁自然无需谦让,但我既受人恩惠在前,当思图报在先。这次,我,愿意把机会拱手相让。并不是矫情,确实是即便下场,也难以全力以赴,胜算不大,不如求个心安。”

    “你可想好?机不可失,你真的要和老祖这处道场的机缘失之交臂?”

    “嗯……我意已决,还请器灵大人成全。”

    “哈哈哈,好好好,恭喜过关通过考验。不管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形式和结果上是做对了。”

    “来来来,本器灵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事先说好啊,要求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不能过份,要是你在当下,此时,不经过思考最想知道的三件事。”

    华澜庭这下喜出望外,他念头急动,眼珠一转,心里咂摸着器灵话里的每一个字,嘴里却慢悠悠问道:“那,他们三个,怎么办?会有危险吗?算闯关失败了?”

    “不会的,这三人也是有缘人,都会有收获,你就不用管了。”

    华澜庭虽然宅心仁厚,但并不蠢笨,多了这两句话的时间,他琢磨器灵刚才话里的意思,说道:“当下想知道的,没说最想得到的……那我的三个想知道有这些。”

    “在门口我看到了《道德经》首章,虽然自幼熟读,先生也有讲过,然书不在多,在于读透,既然写于此观,不知您可有教我?”

    “第二,我于空间穿梭多有模糊感悟,却苦无切实所得,这里诸多袖珍空间,您可肯点拨一二?”

    “最后,我想知道那六名同门现在何地。”

    器灵听罢,笑道:“算你小子聪明又狡猾,知道咬文嚼字揣度我的用词。”

    “问得好。如果你上来就索要直接提升修为战力的功法秘技灵宝,我也会给,不过那未免落了下乘,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就冲此点,另有奖赏。”

    “同门的下落,待会儿会指引你方位去汇合。”

    “至于这道德一章么,这里正好有份玉简,是老祖当年一位友人教导弟子时留存下的,你且先自行体悟吧。”

    华澜庭伸手接过,置于掌心,催动灵力激发。

    居然是份有声玉简,一个人很口语化的声音释放出来:

    《道德经》第一章,用咱们现在的话翻译过来,可以这么讲。

    道这个玩意儿,能说,但不好说。

    我要一说吧,就得整很多新词儿出来。

    不好整啊,不准确。

    因为,宇宙开始的时候是没有名字的,后来咱管它叫宇宙,咱还给世间万物都起了名。

    这些先入为主的辞汇带来了形质上的局限,使我们很难看到事物本来的面目。

    你以为的你所熟知的事物,只有摒除情之所好,忘却它的名,才能看到你所不曾看到的精、微、深、远。

    以名称的局限和自我的态度去审视,你只能看到事物的表象。

    这里面有起点有终点,而我要说的好像是没头没尾的事情。反正挺玄的,挺神妙,挺深。

    本质的深微和过程的归终是一个妈生的,起了俩名字罢了,归根结底都叫个玄。

    简直了,玄得不能再玄。你要想从这玄里头得点妙处,就从这道门进来吧。

    再具体点儿讲。

    任何的道理都是管一时之用,天底下没有一个道理是绝对的,所有可以说明白、解释得通的道理都不是一以贯之的道理,都不是恒定恒常的道理。

    比如,父母对子女应该慈爱,但是不听话的时候就必须予以管教。子女应该对父母孝顺,当做了有违人伦常理的事,儿女就应该大义灭亲。

    我们讲慈悲为怀,应该帮助穷人,而当大家都去帮助穷人的时候,就会培养懒人了。

    我们说三角形内角之和是固定的,可在球形和立体的情况下呢?

    道可道,非常道。

    没有一个道理是恒常的,就看多快变了,会如何变了。

    名可名,非常名。

    华澜庭,来到这里之前是你,现在是你,逛丽春院的是你,杀人见血的是你,在父母师长眼中是你,同门心目中你还叫华澜庭。

    到底哪个是华澜庭?都是,又都不是。

    树,矮小的时候是树,高大的时候也说是树,枯死的时候还是叫树。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一颗树种,是这棵树的母亲,那么树又怎么会产生种子呢?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就在那一刹那间,怎么成为天地之始?什么关系?恐怕就是那个过程。

    树之前是什么?树种。树种和长成树之间的关系是什么?种子和树苗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你能无限细分下去吗?

    我们只知道,只看见它的形状变化,长叶子了叫苗,没长叶子叫种。

    但种是一夜之间变成苗的吗?不是,可能三十天才变。第一天叫种,第二第三四天叫种子,就在你看见叶的一刻叫苗?

    在那个无名的时候,才是万物的开始,才是天地的开始,叫得出名字的都是后面的。

    种子之前是什么?也许是树籽,树籽是种子吗?又不是……

    所有可能的变化和孕育才是天地的开始,叫得出名字的时候,已经是具象的,那一刻是万物之母了。

    故常无欲以观奇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无欲观其妙。无欲,没有**,不关切,没有寄托。妙指的是变化,万物的变化。

    商人待价而沽时,坚信会涨,会有意识地忽略坏消息只关注好消息,而空仓的时候坚信会跌,每一次跌的时候又都觉得该补进了。

    极其有**的时候,叫徼,意思是边界、大小、,是这个时间点下的状态。

    有**的时候关心当下的情态,无欲念的时候关注发生的长远的变化,

    此二者同出而异名。

    道,规律;名,称谓;妙,过程和变化;徼,当下实物的存在。

    种子是树,树苗是树,树是树,三十年前是树,烂掉了做成桌子也还是树。

    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徼是静止的、当下的存在。妙是从微小种子到参天大树,再到一张桌子的过程。

    两个东西从一个地方出来的,这个地方是哪儿?就是道。

    从道而出,同出而异名。

    徼是不变的现时,妙是变来变去,什么关系?

    是玄,玄是相互作用相互关系。

    玄之又玄,是不断地相互作用相互关系。

    众妙之门,这才是种是苗的源头,打开往里看,这是得道的不二法门。

    华澜庭听罢,在心中说道:“这位大师好碎的嘴,不过好像有些门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修真求道就是探究事物间不断关联不断作用的变化之道……”

第194章 仙家秘术

    华澜庭闭目体会,然后问道:“那么空间之奥呢?”

    器灵答说:“你还是没有悟透啊……道可道,非常道。时空之道,岂是言语所能描述。”

    “众妙之门,那也是不得不用门这个字来勉强说明。大道,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

    “门是出入口,房是有形的空间。道来的时候,没有痕迹和具体的样子,走的时候也不会打个招呼后穿房跃脊,它上天入地,进出自由,天上地下,畅通无阻,不能双规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和规定的地点现形和停留。”

    “它一如我们的念头和意识,来无影,去无踪,忽闪忽灭,自在无羁,无形无迹,不可琢磨。好比只要你敢想,思绪瞬间就可以回到自在万象门。”

    “人人随时都有百千的念头,你可以控制它,谁又能真的限制你思考或发呆呢?但你又不能完全控制它,每个人都有局限,会有诸多的想不到,人人都有想得到后悔药的时候。”

    “有形的空间之术,可以教你,但那只是术,而无形的空间之道,其实,你刚才不是已经触到了吗?”

    “刚才……触到了时空之道……”

    华澜庭如遭棒喝,似有所悟,脱口说道:

    “是呀,《道德经》成书数以千载,李聃下笔写下第一章的时候,必有他自己的想法。那位大师也是百千年前的人物,他的讲授是他自己的理解。而我,藉由文字和声音,刚才已经跨越了千载时空,代入其中,聆听了教诲,和他们进行了交流。”

    “如果时空真的可以折叠,我们已经相会和交互过了,这不是比穿越小空间的壁障更为神妙的事情嘛。”

    听了华澜庭的自语,器灵似乎抚掌而笑:“妙哉,你已对时空之道初窥门径,那我又怎会吝啬时空之术。现在,就传你一手仙家手段。”

    “这一门术法,即便在仙界,也不是人人都会的。虽然比不上一个筋头十万八千里,但瞬息百里千里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你的修为,还只能修习这仙家秘法的人间入门版。”

    “你且听好,此法练到极处,唤作纵地金光法,而我道门的凡间版本,要先学会最基本的空间折叠,其名叫做寸步千里,缩地术!”

    华澜庭接收到了术法秘要,稍加思索,已明其理。所谓缩地,就是以精妙的技巧和力道把目的地的空间坐标折叠过来,达到转瞬即达的效果。

    以他现下的修为,估计修到小成之后,在同一时空下,应可实现几十丈距离转念之间的横渡,这还比不上一些精深的空间系修真术法,但已经比普通的轻身功法要高明且快得多了。

    等他感受了一会儿,器灵又说道:“这是对你悟性的奖励,先前也说过了,你能提出这样三个不那么势利现实的问题,本器灵还有馈赠。这次你,就不要拒绝了。”

    “实话说,光幕里那三个人,他们能达到现在的修为,和他们各自有缘获得并秘而不宣的东西有关,而这东西于我,嗯,于你,于你胸口之玉其实大有关联。”

    “你没有选择进入光幕,所以,他们三人的这层气运我要拿回来归属于你。有了三份助益,加上我会指点你本门五气朝元境的修炼窍诀,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连跨数关直升进阶了。”

    没有人对于境界的快速提升不心生向往,华澜庭问道:“那对他们自身有没有损害?”

    “没有任何损害,无非就是以后要靠他们自身的努力,实打实的修行来提高而已,减缓进步的速度罢了,他们之前已经受益良多了。”

    华澜庭犹豫道:“这不太好吧,朋友之物,或者人家愿意给,或者等价交换,不告而取……”

    器灵似有不愉:“你这又是何苦,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东西,如今拿回来并无不妥,这里我做主,想给谁给谁,不必多言。”

    华澜庭默然良久,反复思量,末了洒然一笑,说道:“多谢您的成全,我还是不愿接受这样的馈赠,夺取朋友的气运壮大己身,非君子所为。”

    “我也受此玉的帮助很大,知道其中的妙处好处,如果被凭空取走,同样会不舍,那种感觉我能感同身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家对进阶的渴望是一般无二的,与其夺人之美,我更愿意如您所说,踏踏实实靠修炼提升,而不是不劳而获。”

    器灵:“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心当成驴肝肺,放着捷径不走,偏要自找苦吃。”

    华澜庭苦笑:“我不是圣人,但也知道要广结善缘、广种福田,强用手段把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目的只为增加自己的生命资粮和修为,一时开心,但这很可能会为以后招来祸殃。”

    “我亦知天道无情,修真道上弱肉强食,但我还没达到大道无情的层次。如此做法,会让我保持不了内心水一般的平静平衡,会导致道心有亏,心有罅隙,于修行大为不利。”

    “可能,等境界、格局和眼界到了,以后会看开吧,至少现在,我还不能逾越自己这一关。”

    “臭小子,你还振振有词,倒显得本器灵毁人不倦,逼良为娼似的。好吧,算你又过一关,经受住了诱惑和考验,本来就是无可无不可的事儿,用得着上纲上线么。”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你不要那个,我还有这个。”

    “事情是这样子嘀。老祖壮年之时曾进入中央天井探险,那时遇到了这里的一方霸主,乃是一只异种变色龙蜥,实力强悍,它和老祖大战了三天三夜才被老祖降服,老祖念其修行不易,没有斩杀而是收服留下。”

    “后来,老祖设下这座析易宫秘境,命我看管,并让变色龙蜥守护。这个孽障趁我沉睡,起了逃跑的心思,它被老祖封印,受到阵法制约不能出去,需要人类精血才能慢慢恢复,于是暗中布置了假的析易宫,吸引探险者进入互相残杀,以便汲取死者魂魄精血。”

    “也是我疏忽了,要不是你们这次进来唤醒我,可能再过些年,真叫这家伙得手。”

    “此物,就归你了,它被封印后体型很小,可以丢到圆融杯中,放入已经可以容纳活物的胸口玉中温养。此蜥血脉强大,神通不小,尤其擅长变幻,将来许是个助力。”

    “我教你控制它的办法,等你修为再进一步就可以驱策它了,随着修为增长可逐步解开其封印。”

    华澜庭对此到没什么异议,他常见易流年训练斑翅飞蜥,也早就想有头灵兽就好了。

    “你可在此自行修炼,待那三人事毕,我送你们出去。”器灵又言道。

    华澜庭躬身谢过,这里灵气浓厚,威压又强,正好适合练功,也好赶快熟悉寸步千里缩地术。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睁开眼睛,殿外天光明亮,推开大门,陈纸鸢三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他出来,陈纸鸢叫道:“终于出来了,这里是适合修炼,但那个神秘声音说过渡区已经开始消散了,不宜久留。”

    华澜庭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问道:“怎么样,收获如何?”

    “还不错,说起来还要多谢你,那声音说你主动放弃了争夺的机会,我们三个选择的余地就更大了些,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临阵退缩,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上我们都欠你个人情。”

    华澜庭没有去问三人之间的胜负,笑道:“吃亏是福,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说不到欠不欠的,那我们走吧。”

    出了析易观山门,脚下光晕晃动,华澜庭冲内欠身施礼,四人随即被传送了出去,现身之处是座小山的脚下。

    刚一出来,四人立时感到天地间的威压降低了很多,被压制的修为恢复了不少,华澜庭更是觉察到体内气血翻涌鼓荡,喷薄欲出。

    没等说话,就听得山那边有打斗的呼喝声,他们窜上山头向下一看,华澜庭一下就急了。

    山脚下东一堆西一伙儿,站立着很多看热闹的人,而中间有数人正在受到围攻,不是别人,正是林弦惊六人。

    六人此刻颇为狼狈,且战且退,易流年被林弦惊背在背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受了不轻的伤势,有十几个人散在四周步步紧逼,其中有三个高手领头,一个圆滚滚的胖子,一个是名眇目汉子,另一人竟是逃走的仇欢喜。

    原来,华澜庭掉入火坑后,林弦惊他们虽然遥遥看见他躲进了两只放大的杯体中护身,又如何能够不焦急万分,但都没有办法下来,只好四下里找路,想着能够绕到底部寻找搭救他。

    但洞穴迷宫中岔路太多,急切间哪里找得到正确的下行道路,最后他们误打误撞地回到了地面之上,想要再回到地缝入口重新进入,却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了。

    不知是地缝合拢了,还是过渡区里的地势经常异变的原因,连来的时候大战蜘蛛蟹的地方都遍寻不着,这里又不能施展天机预测类术法,无奈之下,他们只好不断变换方向,扩大搜寻范围。

    这时候,入内的修士已经大多深入进了过渡区的内部,他们时不时能够撞见成群结队的探险者,万象门弟子是无心寻宝不想生事,但其他人并不会因此就不找他们的麻烦,所以这一路上,六人经历了多次或大或小的混战。

    六人联手的实力很强,不但没吃过亏,还顺手反抢了不少挑衅者自带或找到的好东西。

    后来,一队被击败的人马找来了那胖子高手助阵,这胖子狡猾谨慎,为了确保取胜,说动了同为强者的眇目汉子和仇欢喜一起围攻。

    仇欢喜逃走后被困在假析易观里出不去,直到变色龙蜥被器灵强行召回才得以逃脱,他实力大降本打算退出过渡区,后发现威压减弱修为有所回升,这才答应了胖子,参与了对万象门弟子的攻击,想着弥补空间袋被抢的损失。

    缺了华澜庭,林弦惊他们六人不能布置起防御力强的完整真武玄元阵法拒敌,加上苦战中易流年被仇欢喜的圆月弯刀击伤,其他五人也各有伤势,形势不容乐观。

    华澜庭叫道:“下面是我的同门,拜托三位,助我救人!”

    说完,他取出羽殇杯,一脚踏下,直飞下山,杀入战团之中。

第195章 解决后患

    析易观内,空旷的三清殿里,有一幅光幕亮起。

    器灵分身自言自语的声音在回荡:“华澜庭这小子,没有按主上的安排来啊,为他安排好的拿回另外几份气运,偏偏坚辞不受,那修复的时间又要延长了,时下风雨欲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算了,主上总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生活不像演戏,没有剧本台词,你根本不知道下一出、下一幕会怎样进行。再说了,就算有剧本,也防不住有人非要强行加戏,自行改词儿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是不是也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增加点儿戏码?额,还是再想想……”

    光幕闪烁,小山下的场面显露出来。

    华澜庭一马当先,脚踏羽殇飞驰而下,三两下就震飞了外围的几名修士,直入中心,来到了林弦惊的身边。

    正陷于苦战的林弦惊五人乍见华澜庭出现,无不惊喜莫名,大喜过望。

    华澜庭瞅了眼林弦惊背上昏迷的易流年,问道:“怎么回事?严重吗?谁干的?”

    林弦惊说:“你没事就好,先不多说了,那三个人是硬点子,其他的都是趁火打劫的。流年伤的不轻,那边那个戴白帽子的下的手,流年是为了救霏霏,差点被弯刀开膛破腹。”

    又是仇欢喜,华澜庭重重哼了一声:“敢伤我兄弟!”

    身形拔起,中间还隔着数人,他功力提升后灵力增强,金丝铁线可以变得更长,疾刺而出。

    仇欢喜没想到又碰上华澜庭,叫嚣道:“来得好,正愁找不到你们呢。”说完,就和跃身过来的华澜庭近身缠斗在一起。

    仇欢喜消耗极大,过渡区内威压下降后才恢复了几成修为,而华澜庭养精蓄锐,加上修为提升,两人数招之间是斗得旗鼓相当。

    这时单天冲和陈纸鸢也到了,分别接下了滚圆的胖子修士和眇目汉子,林弦惊五人压力大减,奋力向参与围攻的其他人开始反击。

    仇欢喜和华澜庭打了没有十几个回合,仇欢喜突然就舍了华澜庭,转身向小山腰上奔了过去。

    原来是他扫见了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丁修勤。

    丁修勤惧怕仇欢喜,他没有马上和华澜庭三人一起下来,又觉得不来帮忙过意不去,就躲躲闪闪,借着山石的掩护,慢吞吞往下溜。

    仇欢喜被丁修勤抢去了储物戒指,此刻看见了他,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弃了华澜庭就杀了过去。

    华澜庭见状并没有立即跟上去,他见识过了丁修勤抢戒指的身法后,知道这厮扮猪吃老虎,看似猥琐怕事,实际上善于把握时机且胆大妄为,起码并不是表现出的那么不堪,和仇欢喜周旋一会儿还是没有问题的。

    华澜庭环视一圈,见林弦惊五人对付那群乌合之众没有什么危险,反倒是单天冲和陈纸鸢显得有些吃力,他打算先协助陈纸鸢击溃眇目汉子,这样己方占优,回头再合力抗击仇欢喜和胖修士。

    哪知,华澜庭刚刚赶到另一侧的陈纸鸢身边,仇欢喜冲到半途,竟然又舍了丁修勤,返身直奔林弦惊等人而来。

    这仇欢喜狡诈阴险,开始确实是一心要抢夺回来自己的储物戒指,等觉察到华澜庭没有跟随追上,他眼珠一转,明白了华澜庭的意图,于是瞬间决定突袭林弦惊处,最好是争取把受伤的易流年拿下作为人质,这样的话就占据主动了,既能吃定这帮人,也不怕丁修勤一个人翻起什么风浪,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华澜庭发现后大惊,林弦惊他们力战多时,未必能挡得住仇欢喜的急袭,而自己现在离林弦惊已经有些距离,惶急之下,就要发动新学会的寸步千里缩地术。

    与此同时,离得不远的单天冲反应最快,他脚下倒踩七星步疾退后转身,手中一口九耳八环刀大力劈出,截杀仇欢喜。

    单天冲和仇欢喜两人是斗了多年的老对手,相互之间十分熟悉,无不以击杀对方为后快,这次又遇上后,单天冲一直留了个心眼,他在随时关注仇欢喜的一举一动,生怕对方会趁乱暗算自己,这才能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及时救助了林弦惊。

    九耳八环刀和圆月弯刀交击在一起,火花四溅,灵力激荡发出闷响,两人都是全身剧震。

    单天冲瞥见华澜庭已经从另一侧冲了过来,他的灵力疯狂输出,刀身黏住了仇欢喜的弯刀不放。

    华澜庭看见单天冲过来解围,就没有耗费修为发动秘术,转为高速疾冲回援,以金丝铁线发出了五雷鸣光掌术法,用出了十成十的功力捣向仇欢喜的肋下。

    仇欢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急切间摆脱不了单天冲的纠缠,防身法宝又都在储物戒指里被抢走了,只能伸左掌劈空力拼华澜庭的攻击。

    华澜庭和单天冲两人此时都不弱于他,又都是全力以赴,仇欢喜立时不敌。权衡之下,他勉强运力挡住了单天冲大刀的下压,左肋可就被五雷鸣光掌轰中。

    他虽然借势卸力,滚地葫芦般向右侧翻出,但五雷鸣光掌何等威猛,他护体真气已被打散,半边身子都几乎失去了知觉,又被金丝铁线刺透,伤重倒地。

    单天冲见势就要过去结果他的性命,但他的对手,那名胖修士已经追了过来,逼的他和华澜庭不得不联手抵御。

    这时,一道身影如风般卷至,正是丁修勤拍马赶到。

    西卦子果然是捡漏的高手,他本要逃遁,电光石火间,仇欢喜变向,单天冲堵截,华澜庭杀回,仇欢喜重伤,正好是他了结仇欢喜,一了百了解决抢夺对方储物戒指隐忧的良机。

    丁修勤鬼魅般扑了过来,手上一柄从析易观得到的裂天盘龙矛刺出,一矛就捅进了仇欢喜的后心。

    仇欢喜嘶吼一声,他只来得及让开了心脏要害,长矛透体而出。

    然而,仇欢喜怎么说也是还丹境升堂期的强者,修为被压制,但生命力顽强的很,如此的重创还不足以一下子要了他的命。

    仇欢喜一个前冲,逼出甩脱了裂天盘龙矛,踉跄着向外逃走。

    丁修勤怎肯罢休,双方已经结下死仇,他执矛就要上前补上致命一击。

    就在这个当口,忽然间山摇地动,空中灵力剧烈翻滚震荡起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立足不住,稳不住身子摇晃起来。

    这是,中央天井的薄弱期结束,过渡区即将消散,中央天井要把外人全部喷吐出去。

    在这奇异的天地伟力面前,进来的人不管什么修为都无法抵抗,全部身不由己被掀起到空中,推向并带往外面。

    最后,那种空间壁障挤压传送的感觉降临,所有人都无法动作,身不由己破空飞出。

    恍恍惚惚中,只见华澜庭的眼睛微眯,眼中厉光一闪,他在得传寸步千里缩地术之前,对空间之秘更有进一步的理解,这次不似在以前的传送破障过程中一样分毫不能动弹了。

    这个仇欢喜,留不得。

    此人拦截他和陈纸鸢在前,追杀两人直到断崖前,后来又伙同其他人攻击万象门同门,还把师兄易流年打成重伤,并欲偷袭林弦惊,同时,还是单天冲和丁修勤的死敌。

    等下出去后,入口处必有其同伴接应,如果让他逃脱,纵虎归山,必是后患。

    想到这里,华澜庭杀心即起,杀意已决。

    凭着对空间的一丝掌控,他虚空踏步,依据脑中对刚才大家位置的印象,催动短距离瞬移身法“脱袍让位”,真的移动到了仇欢喜的身旁。

    在仇欢喜不可思议、惊骇万分的目光中,华澜庭以巧劲一拨一送,把仇欢喜向相反的方向巧妙地推了出去。

    仇欢喜的咒骂声渐不可闻,此人遭受重创濒死,一个人回到中央天井内,不出意外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拍了拍手,华澜庭随着大家被传送到了入口处。

    刚一出来,还没有解除晕眩之感,所有人都听到周围是杀声震天,放眼看去,漫天遍野,山上山下,处处都有修士在厮杀,有的是数十人的团体混战,有的是数人或两人之间的对决,场面十分杂乱。

    怎么回事?

    华澜庭七人迅速集合在一起,并找到了陈纸鸢、单天冲和丁修勤三人。

    还没搞清楚状况,他们又看到了二十一人大名单中同来的诸葛昀等其他人被连续传送了出来。

    大家汇聚一处,没时间叙说各自的经历,正在观察商议的时候,丁修勤正巧看到了他的几位同门,一问之下,那几人说是也不清楚发生大混战的具体原因。

    只知道,本来百多个门派各自占据一地,保护弟子们进入和回归,相互间为了争夺位置和好的进入空间点也有争斗,但都是局部小规模的,平静了一段时间后,突然莫名其妙地就又打了起来,并且越演越烈,逐渐都受到了波及,一发而不可收拾,全部卷入进去,发展成为全员大混战了。

    刚说到这里,隔着几个山峰的地方,冲天而起数道焰火,这是自在万象门的紧急求援信号!

    但凡看到的弟子,无论当时正在所做何事,都必须立即赶往事发地点救援。

    按说这里留守的应该是几位带队师长和随行的高阶弟子,难道是他们遇到了麻烦?

    简单说了几句,丁修勤就和他的同门告辞走了,单天冲和陈纸鸢都是只身前来,愿意和他们一起去看个究竟。

    于是众人迅速向信号发出的方向,匆匆疾驰而去。

第196章 寸步千里

    没走多远,华澜庭就觉得脚下发飘,体内灵力波动异常,看周围众人都是身形不稳,原来是中央天井的压制之力这时才完全消失,大家的修为都恢复了过来,像华澜庭等人还有相当幅度的提升。

    适应过来后,华澜庭感到自己已经越过了四象阴阳境升堂期,他全身舒爽,忍住想要长啸一声的冲动,加快脚步,向求救信号发出地赶去。

    但是路上并不太平,随处可见三三两两或成规模的争斗,不时可见倒地呻吟的伤者和尸横就地的死人。

    部分人还能克制,更多的人在出现死伤后就已经杀红了眼,形势混乱,敌我不分,路上总有修真者不问青红皂白出手拦截他们。

    大家合力闯过了一半的距离后,林弦惊见速度比较缓慢,振臂一呼:“这样不行,大家听我指挥,我们结真武玄元大阵。”

    在林弦惊的布置下,他们中的十四人组成了两个真武玄元阵,把剩下的易流年和四名在中央天井过渡区内受伤较为严重的弟子围在当中,并分出了两人守护,华澜庭还请单天冲和陈纸鸢帮助协防保护受伤的人。

    随后,两个真武玄元阵分别以华澜庭和曲正则为箭头,呈突击阵型向前方直插。

    有了阵势的辅助后,他们的攻击力大增,迅速扫清阻碍,推进到了信号源附近的一个高地上。

    翻过高地,眼前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地,有五六十人分作隔开的两拨正在激烈拼斗,其中一批,果不其然是自在万象门的人马。

    在离得较远的地方,万象门此次带队的强者和对手打得正酣,大家认得是来自天枢峰、天玑峰和开阳峰的三名长辈联手抵御一名手持白骨魔杖的老者,而另外两名瑶光峰的长辈合力对抗对方四人,开阳峰的钟鼎盛府主却不见人影。

    万象门强者都处在下风。

    那独斗三人的老者手中骨杖挥动之际就是一条白色骨龙化形,并且久久不散,数十只骨龙盘旋飞舞,交替攻击三峰的强者,三人只能自保防御,不论变换何种术法,往往数招才能击溃一条骨龙。

    那两名瑶光峰师长主要是负责布署传送阵法的,修为虽高,本身不以战力见长,应对四名对手亦是颇为费力。

    这一边情况不妙,但尚能坚持,而另一处却是岌岌可危。

    十大高手的修为都在温养境以上,打起来是飞沙走石昏天黑地,空中灵力猛烈狂暴,修为不及的都无法靠近,所以另一处战场远在草地的另一端。

    这里被困的是跟随前来的五十九代弟子中的十几名好手,战力俱是强悍,怎奈围攻他们的足有三十多人,其中不乏还丹境级别的人物,所以已经有死伤的情况出现,余下的人被分割包围,以一打多,已经是人人浴血。

    这等情势下,明知附近不太可能有其他万象门的弟子,他们也逼不得已发出了求救烟花信号,希望有认识信号和万象门交好的修士能施以援手。

    迅速判断了局面,林弦惊突然说道:“那个幻化骨龙的老家伙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我想起来了,他是我们在雾岚山遇到过的北方魔尊高千骨!那时他蒙着面,但骨龙错不了。这些,是血云魔道宗的人!”

    林弦惊说得不错,血云魔道宗这次集结众多长老、护法和其他高手,以高千骨为首,意图以优势力量打万象门一个措手不及,最好是能重创远离宗门而来的这支队伍。

    他们在黎明时派出了多人在入口区域内进行暗杀和突袭,制造事端,挑动各门派之间的纷争,以便混水摸鱼。

    在成功引起了大规模的骚乱后,高千骨和四名温养境长老,以及四十名由麾下六大护法带领的队伍,奇袭了自在万象门的营地。

    自在万象门并非疏于防范,但是高千骨隐藏在四名佯攻掩杀上山的长老身后,暴起偷袭开阳峰的钟鼎盛府主。

    脱胎境相对于以下的境界,在仙洲内是另一个层次的存在,已经算是进入了高端序列,即便正面击杀普通一些的温养境,都不是太过艰难的事情,何况还是偷袭。

    结果是钟鼎盛陨落。

    但万象门强者人人各有所长,钟鼎盛临死反扑,他一身毒功霸道强横,威胁到高千骨的性命还不至于,可也让他中了毒,迫使他不能飞行滞空,而且因为要分心压制毒力,连脱胎境特有的道域也不能再施展,万象门三峰的三人才能够和其周旋到现在。

    形势危急,林弦惊当机立断,指挥两个真武玄元阵杀向人多的那个战场,他们分两路直冲而入,截断打散破坏了对方分而歼之的策略,让万象门诸人得以喘息,并聚拢在一起结成阵势御敌。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万象门还是无力反攻脱困,但局面逐渐扳回了几分,不会很快溃败了。

    这时,远处又有焰火在天幕中绽开,那是万象门应援的一种信号。

    有援兵在附近!

    万象门的人精神一振,天枢峰的老者连声唿哨,命令并带领大家拼死突围,向焰火的方向退去,而高千骨则率众紧追不放。

    双方边打边走,沿途互有死伤,万象门的残兵终于在逃到一处湖泊边缘的时候盼来了援兵。

    援军是两名瑶光峰强者率领的一支十四人的队伍,他们是奉命前来搜寻传送后失联的华澜庭七人的,遍寻不获后,看见求救信号,于是快马加鞭赶来。

    周翕的搜寻令歪打正着,否则拖延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两边汇合在一处,万象门这时不论是人数还是实力上都有了抗衡之力,双方就在湖边继续展开鏖战。

    高千骨虽然斩杀了对方一名强者,万象门折损的人手也要多过己方,但这并不是他期望的战果,万没想到万象门还有人马在此接应,他嘬唇发出几声厉啸,这是在召唤他派出去引发混乱的那些手下赶过来围歼万象门。

    万象门领队诸人知道高千骨在召唤帮手前来,但他们无法摆脱对方的纠缠,只能依托阵势苦苦支撑。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大湖湖面之上骤然狂风大作,平静的湖水突然间就暴动起来,如同烧开的滚水一样沸腾翻卷。

    几个呼吸之间,狂风就肆虐到了岸边,吹得众人站立不稳。

    继而,连湖水都被卷到了空中,湖面上水气弥漫,灵气大盛,并隐隐传来吸力,功力低微的一些人已经被带得跌跌撞撞向大湖里而去。

    双方此时都已经顾不上打斗了,瑶光峰一名长辈大声叫到:“不好,这是中央天井核心区里发出的吸力,引动过渡区消散退却,大家小心,赶快聚在一起向外逃!”

    话是没错,时间上却不赶趟了。

    吸力的增加很缓慢,但大风却是突然又强盛了几个等级,除了温养境强者还能勉强站立向后退去以外,别说华澜庭他们,还丹境高手都被吹离了地面。

    华澜庭只来得及揽住了身边风清隽的腰,两人就被飓风带上了半空。

    他用眼一扫,周围的人都在空中挣扎,风向无序,此地六十多人几乎都被吹上了天,四散着被吹往不同的方向。

    这不是空间之力,只是强劲之极的自然风力,华澜庭也不知怎么抗拒,只能紧紧抱住风清隽,任由身体在空中上下起伏跌宕翻滚。

    过了不久,风力减弱下来,华澜庭和风清隽掉落地面。

    两人起身四望,还是在湖边,只是脚下是干枯裸露的地面,数十丈外的水气浓若实质,湖水连同上面的水气形成了一体,正缓缓向后退却。

    华澜庭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过渡区整体正被回收到核心区里,连里面的植物动物都没有留下。

    触目惊心的是,湖水和水气里能够看见有不少修士正在浮浮沉沉拼命挣扎,应该是运气不好被狂风从别的地方卷来落入进去的人,而且人都是变形虚幻的,声音也传不出来。

    这,这说明湖水和水气里的过渡区是另外一个半空间位面。

    不像之前,过渡区周围还有几个入口是薄弱的,能够凭借修为强行进出,或者像他们那时是有了旋涡后借助空间挪移术法冲进去的,但在眼前这种强度下,那些人不可能再出的来了。

    过渡区开始消散的时候,是过渡区把进入的外人挤压喷吐出来,现在过渡区被回收,这种空间的力量同样是他们不能抵御的。

    两人周围还散落着不少人,有人在喊叫,这是些和他们一样幸运,没有落到过渡区里的人。

    握紧风清隽的手,华澜庭刚要在脱险后松口气,然后带风清隽赶紧向后退走,猛然就眼睛睁大,眼神一肃,他在水气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晁天阙!

    晁天阙也看见了他,正挥手发出无声的呐喊求救。

    华澜庭失神之下,向前跑了几步,却被风清隽一把拉住。

    华澜庭回头,坚定地说:“放心,我有办法。”挣脱了风清隽的拉扯,华澜庭向前冲去。

    别人他可以不冒险,师哥晁天阙必须救。

    闪念之间,华澜庭努力回想在被传送出来时,跨越过来解决仇欢喜那一刻的空间感觉,同时毅然发动了刚才在被血云魔道宗围攻时都没有使用,而是打算留在最后关头拼命才会用出的秘技寸步千里,缩地术。

    他要冒险一试,赌他对空间的体悟加上寸步千里缩地术,能够打透这个半位面小空间壁障,实现短距离的空间穿越。

    在风清隽的眼里,面前一下子出现了好几个华澜庭。

    不同于轻身功法高速移动形成的连续性的残影,这时的每个华澜庭都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就倏然消失,出现时已在十几丈外。

    几个闪烁,华澜庭来到了不断退缩的湖边,半位面空间的交汇处。

第197章 适者生存

    这还是华澜庭初学乍练,小心谨慎,不敢尽力施为,不然实际上旁人顶多只能感到微风飘过而看不见人影,因为寸步千里的连续空间瞬移已经超出了人的肉眼能够捕捉到的速度。

    水波光影荡漾扭曲,华澜庭现身在过渡区半位面空间的水汽中,他没有到达预想的位置,和晁天阙差了几丈,但并不影响他再次闪身来到了晁天阙的身边。

    进到里面,灵气是非常浓郁,但修为又被压制,不能耽搁,华澜庭抓住晁天阙后再次施展缩地术,如愿带着他回到了风清隽的旁边。

    晁天阙逃出生天,心有余悸,拍了拍华澜庭的肩膀表示感谢,说道:“里面我没看到咱们的人,你再找找,没有的话赶快离开这里吧,太不好玩了。”

    华澜庭正在仔细查看,面前突然噗通就跪下来一个人,抱着他的大腿哭叫道:“大兄弟,你行行好,救救俺二弟,他也被困在里面了,以后我们哥俩儿愿意给你做牛做马但凭差遣。”

    华澜庭吓了一跳,原来是这人看见华澜庭能够自如进出,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马上飞奔过来央求。

    华澜庭于心不忍,又受不了一个大男人跪地涕泪横流地仰视哀求自己,于是挣脱出来,问清了位置,晃身形冲进去把这人的二弟捞了出来。

    这下可好,等他出来,面前呼啦啦围上来好几个人,都是有亲友失陷在内的,这些人有许以法宝重谢的,有马上掏出灵石全额付款的,还有的仿效那人下跪苦苦恳求。

    华澜庭无奈,只好又冲进去两次带回了两人,接着却无论如何不肯再进去了,他苦笑着对大家说道:“诸位,非是不愿,而是我已经灵力耗尽,实在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了,抱歉抱歉。”

    这时,一个老道姑抢身过来,叫道:“道友慈悲,求少侠救救我徒弟吧,灵力耗尽了好办,我来助你恢复。”

    这道姑修为颇高,但却没有穿越空间的能耐,她不由分说就往华澜庭嘴里硬塞了几枚丹药,然后一掌抵在他的后心,度送灵力。

    药是好药,人是高手,华澜庭很快修为尽复,只好又做了次好人,救回了老道姑的女徒弟。

    经过这几次奔波,过渡区已经向内缩回了很多,眼看就快要完全消失了。

    刚一出来,就有一个新来的壮汉排众而出,急赤白脸地喊道:“朋友,我也能助你恢复,拜托抓紧时间救救我儿子出来吧。”

    华澜庭身疲力竭,外送的灵力不比自己生成的,消耗起来极其迅速,他有气无力地答道:“实在对不住,在下油尽灯枯,度送灵力也难以短时间内恢复了,还请宽恕。”

    壮汉也是一名高手,知道华澜庭说得是实情,但父子连心,如何肯放弃,当下怒道:“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风清隽在旁边说:“这位大叔,你放过他吧,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凡能救他不会不尽力,真的是没办法了。”

    壮汉抬眼一看,几乎绝望,突然就失了心智,凶性大发,吼道:“你敢不救,那就陪我儿去死!”

    说罢,冷不防一掌拍出,华澜庭修为不及又疲软无力,哪里能够抵抗,被一掌震飞。

    风清隽没想到壮汉发了失心疯,猝然出手,大惊之下伸手去拽,拉是拉住了,但壮汉发力极猛,她和华澜庭一起飞向了湖面。

    两人撞到半位面空间壁障上,哪想到正巧赶上最后一刻,壁障一伸后猛然一缩,华澜庭和风清隽竟然被吸了进去!

    随后,过渡区消失的干干净净,核心区的威压立马显现,一股巨力排泄而出,把湖边所有人都推向远方。

    壮汉是一时惶急,他并没要杀人泄愤,只想拍飞华澜庭让他撞上壁障弹回来,发泄下心中哀痛,现在心中懊悔也无济于事了。

    晁天阙大急,但他被巨力推出,众人散乱落地,再想找那壮汉都找不着了,呆了半晌,只好去寻同门报告情况叫救兵。

    且说华澜庭和风清隽被吸进去之后,噗通掉入了湖中,不等两人有什么反应,就和过渡区里所有的生灵,包括山川、陆地、河流、湖泊一起,被拉拽回了核心区。

    在瞬息千里般的速度下,两个人一下子就昏迷了过去。

    无尽的黑暗中,华澜庭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慢慢睁开如山一般重的眼皮,身边是风清隽正在焦急的轻轻摇晃着他。

    华澜庭是功力耗尽,这才比风清隽晚醒过来,这里不缺灵气,他缓了一会儿,终于可以坐起身来,一把抓住风清隽的手:“你还在就好,我就怕醒过来是一个人。”

    风清隽挣了一下没挣脱开,就任由他握着柔荑:

    “这位爷,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咱俩还是先别肉麻了,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吧。”又埋怨道:“瞧你这滥好人做的,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看起来暂时好像没有什么危险,华澜庭出入惯了各种秘境,当下笑道:“无妨无妨,就当咱俩免费旅行一次,说来很久都没和老妹儿你单独在一起二人世界了。”

    “我记得有位钱老夫子说过:旅行最试验得出一个人的品性。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艰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作朋友且慢,你听我说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共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

    “怎样?我记性甚好吧。”

    “讨厌,不知道你从哪个话本子上看的言语,你就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风清隽啐了一句。

    “哈哈哈,”华澜庭边笑边向四周看去。

    两人这一专心察看不打紧,无不被前所未见的周围景象吸引住了,眼睛都不够使了。

    他们应该是在水中,正在一个劲地向下方沉去,难道是大湖的湖面下?

    那这湖水也太深了,简直像是大海一样。

    两人正处在一个透明的大气泡里,被包裹在内,不然这里的水压足以压爆人体。

    上上下下的地方,能勉强依稀看见还有不少这样的气泡,里面同样是被卷入进来的修士。

    这种情况已经让二人震惊了,更让他们合不拢嘴的是水里的景致,如果真的是大海,这里一定是少有人可以涉足的深海。

    水里是很漆黑,但经常有各种色彩斑斓、奇形怪状、发出五颜六色光芒的奇异生物浮浮荡荡,都是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生物。

    有的植物层层叠叠,犹如闪亮着金光的宝塔;有的状如莲花,白中透黄,叶子边上泛着银光;有的长的像大条的紫水晶石,上面开满了鲜红的细碎小花;还有的真的是有七种颜色,美的像画在水里一样。

    植物还只是妖异鲜艳婀娜,最令他们眼界大开的是光怪陆离的海底动物,没有亲眼见过的绝对想象不出来。

    先飘过的是一片鱼群,每只只有巴掌大小,像极了迎风飞舞的紫色花朵,身体透明,主次骨骼都清晰可见。

    接着就是一只,嗯,形同一只湖蓝色的“花瓶”样的怪鱼,身上是让人迷乱的花纹,翕动着身体一拱一拱地前进。

    然后是一只水母,不规则的圆形躯体上为白色,下面暗红,尾须飘飘,而在它半透明的体内还能看见一条被吃进肚的小鱼在翻动。

    后面又游过来一只巨型章鱼,八只触角挥舞,触角上的吸盘已经够可怖了,更吓人的是身躯中间竟然张开了一张大嘴,嘴里上下两排人一样牙齿不断咬合。

    而后是一块,没错,就是一块鱼,因为此鱼长得四四方方,黄色身体还布满黑色斑点,鼻子突出,眼睛分开两侧,十分呆萌的样子。

    尾随其后的是一条带翅膀的鱼,扇乎扇乎的,好像还冲华澜庭和风清隽眨了眨眼,突然就在水里飞走了。

    原来是来了条身体扁平,嘴张开比脸还大的大鱼,身上还拖家带口地浮着十几条同样的体型较小的扁嘴鱼。

    两人直看得瞠目结舌,这趟旅行果然开眼,就这些已然值回票价了。

    目眩神迷中,风清隽拉拉华澜庭:“快看快看,那边有只海马产仔了。”

    “非礼勿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除了我以外,你生孩子的时候能允许别人看吗?”

    “你……”

    “适者生存。”

    “你又说什么?”

    华澜庭这会儿子又变得正经起来,认真地说:“你看,这些水底生物为什么都奇形怪状,答案就是适者生存。”

    “水底的压力太大了,为了适应环境,这些鱼类和植物的生理机能经过长期演变,发生了很大变化。”

    “一是骨骼进化的非常纤薄,并且具有容易弯曲的特性,这样可以防止被水压压断骨头。”

    “二是肌肉纤维变得非常之细密柔韧,三是表层皮肤同样很薄,使得体内很容易就充满水份,半透明的肌肤有助于保持体内体外压力强度的平衡,不会产生强大的压差,这就是深海鱼生存的秘诀。”

    “这对我们修炼很有启示啊。”

    风清隽撇撇嘴又点点头:“学霸有成为学霸的理由哈,观光的时候都不忘思考修炼之道,小妹拜服。”

    突然,一个有些气急败坏又阴阳怪气瓮声瓮气的声音出现:

    “够了!当本座是小透明吗?真以为是让你们小两口来海底散心的?”

    “令台令台台,哇呀呀,真真,气煞我也!”

第198章 世事无常

    华澜庭:“他母上的,总有刁民想害朕。清隽,抄家伙上。”

    然而两人左右顾盼,硬是看不到对手的影子。

    那人等得不耐烦了,发声道:“兀那两个娃娃,你们倒是往上看啊。”

    两人抬头仰视,直到脖子都酸了,并且动用了灵识感应,这才能看清楚说话之物的全貌。

    大,真的很大,极大的一只,大螃蟹,蜘蛛蟹。

    二人所在的气泡就像是一滴粘附在蟹腿上的水珠,怪不得看不到。

    蚍蜉撼树。这就是华澜庭此刻的想法。

    风清隽无语,华澜庭自语:“我的天啊,千万别是蜘蛛蟹皇吧,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蟹皇肚腹上的两只巨眼转了两转,似乎是反应过来。随后,两人眼前一花,就已经换了环境。

    此处空间里无水,能够正常呼吸,包裹两人的气泡也不见了,面前站定一个大汉。

    哦,确切地说,是一只蟹人。

    这回倒是正常多了,其人身高丈二,圆面环眼,皮肤半青半白,两只手臂粗大,拳头壮如大号砂钵,扁扁的身躯上看不出有脖子的迹象。

    华澜庭壮着胆子问道:“可是蟹皇大佬?可以这么称呼您么?”

    大汉瓮声回道:“不错,正是本座,无肠公子解无常。”

    风清隽虽是紧张,却还是忍不住嘴角牵动,好容易忍住没笑出来。

    古人给蟹取“四名”:以其横行,则曰螃蟹;以其行声,则曰郭索;以其外骨,则曰介士;以其内空,则曰无肠。”所以蟹便有了“横行介士”和“无肠公子”的称号。

    华澜庭换上笑脸,道:“这位无肠大叔,咱们非亲非故,敢问何事要在此阻住我们的去路?”

    解无常跳脚大叫:“你还有脸问我什么事?你干的好事!来呀,大闸,出列,你说,是不是这个小子带着虞化龙的手下攻击屠戮你们?”

    随着话音,一只硕大的蜘蛛蟹王爬了出来,摇头晃脑,两只大鳌不住地晃动,嘴里吐着一串串泡泡。

    解无常叫道:“如今蟹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华澜庭忙狡辩道:“误会,一场误会。我们当时路过贵宝地,只是想借道而过,由于言语不通,不得已起了冲突,得知蜘蛛蟹一族神通广大,只只可以死而复生,我们于是安排怪鱼一族和大闸蟹王它们展开了一场练兵演习,靠着数量优势这才险胜。”

    解无常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横着踱了几步,说道:“算你还有几分见识,知道俺们神通广大,哈哈,你叫虞化龙怪鱼?本座爱听。”

    转而又道“不对,少来蒙骗忽悠于我,当本座弱智吗?你让本座手下在虞化龙那娘们儿的面前吃了亏,无常门下士,可杀不可辱,就是不行!大闸,去给本座杀了他们,吸光精血。”

    不等大闸蟹王有所行动,一声娇咤传来:“蟹黄你就是个弱智,既然落入水域之内,这两个人,本座保定了。”

    声音之后,一道人影落入场中,是个身材曼妙的美颜少妇,美目流盼,但是华澜庭一眼就看出这必定是那群怪鱼的皇者。

    因为,来人上身如人,但下身无腿,而是一条鳞光闪闪的鱼尾。

    解无常一见来人,叫道:“俺就知道是你,虞化龙,本座损失那么多手下,伤了元气,恢复起来又不知道要多少年。你还不是一样,这里比咱俩强大的存在不在少数,要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积攒够够元气得偿所愿?”

    名为虞化龙的少妇答道:“你少来,你的蟹子蟹孙数以万计,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的影响?此子与我有渊源,你不能伤他。”

    解无常气结:“好好好,你我沉睡数百年,这次醒来,还不知你修炼进境如何,那就来战上一场吧。”

    美妇毫不示弱:“我正有此意,甘愿奉陪,不过咱们全力动手动静太大,谁能在不影响这两人的情况下胜出才算英雄。”

    解无常并不在意:“怕你不成,依你便如何!”说罢取出一对飞抓,隔空袭向对方。

    那美妇的兵器居然是个网兜,随手一抛,豁然变大,洒出如渔网,套向飞抓。

    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果然都控制住了力道,华澜庭和风清隽能够感到其中蕴含的劲力大的惊人,远非他们所及,但却无丝毫外泄,只在激战的圈子之内山呼海啸。

    没看数招,两人被解虞二皇者精妙的武技所吸引,以至浑然忘却了身处险地,全都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前方,生怕错过一手。

    美人鱼虞化龙的身法如同她的身材一般曼妙无比,鱼尾摇动,如鱼在水一样转圜自如,手中网兜看似柔软飘忽,却不失刚猛,招法变幻无方,不知是什么宝物,解无常看似竟不敢让她的网兜罩住自己的飞抓。

    奇妙的是,虞化龙攻守之际的移动十分迅速鬼魅,但偏偏一招一式极其清晰,并无令人眼花缭乱之感,这种动慢协调的功夫显见是已经进入非常高明精深的境界了。

    她的对手蟹皇也不差,论速度是拍马赶不上虞化龙,但是他的兵器是一对,两只飞抓忽长忽短,变化随心,既可及远,亦可护身,纵横开阖,可圈可点,交相呼应,灵动至极,和他缓慢的身法相比呈现出两个极端。

    两人互有攻守,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打到酣处,各自发一声喊,齐齐现出了原形,都以本尊作战。

    幸亏二人刻意控制了身形,如果化作实际大小的本体,这处空间必然会被撑的崩塌。

    一鱼一蟹各有强横之处。

    鱼身仍旧灵活飞快,鱼嘴里一口上下两排锋利的牙齿似可切金断玉,专找蟹腿关节啃咬,而蜘蛛蟹皇的两只前鳌舞动如风,铿锵有力,狠往鱼腹薄弱之处招呼。

    鱼蟹本体时不时撞击到一起,虽无气机溢出,可气势让华澜庭和风清隽却不自觉地肝颤脸抽,肉眼看过去都能感受到战团里硬碰硬时那种地动山摇般的力道。

    很快,虞化龙的鳞片出现了掉落的情况,而解无常的六只小蟹钳也有了不举的情形,动作开始缓了下来。

    斗到最后,两人终于坚持不了了,又都化作人形,退后各自喘息。

    解无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打了,不打了,咱两个斗了数千年,彼此熟悉,从来是不分伯仲,真没意思。”

    虞化龙咯咯笑道:“那是现在,以后可就说不准了,今天最后一次试试你的斤两,再过些时日,说不定老娘就能挖出你的团脐蟹黄。”

    解无常瞪眼道:“这么狠?难道这次这里提前开启,有什么说道不成,说来听听。”

    虞化龙摆摆尾巴:“为什么提前开启我不知道,不过看在你我相交千年的份上,而且毕竟还需要你的协助,不妨讲给你听。”

    接下来,两人改为传音交谈,解无常听完后,朝华澜庭和风清隽处看了一眼:“有这等事?卢大人真的是这么说的?”

    “骗你作甚,你就说干不干吧。”

    “既然有好处,干嘛不干。”解无常满口应承下来。

    “那你不要替蟹子蟹孙报仇了?”

    “它们在此地不死不灭,刚才本座只是想出一口气,现下我改主意了不成吗?”

    虞化龙转向华澜庭:“姓华的小子,本来落入这里的人类都会化为精血,成为养分被吸收掉,但是你手中之鱼与本座很有渊源,而且有人替你们说话,所以你们不必害怕。”

    华澜庭一直在回味两人动手的招式,听后拱手问道:“多谢两位,那我们是可以走了吗?”

    虞化龙说:“走是可以走,不过这里进得出不得,回去殊玄仙洲是别想了,但我和老解可以联手帮你们打通水域下面的出口,只是出去后却是另一方世界,需要你们自己想办法找路回去,这个我们就帮不上忙了。”

    华澜庭追问:“如此已是承情,敢问是何方高人为我们说话?日后也好报答。”

    “你就不必问了,那人也不让说,这就送你们上路吧。”

    虞化龙左右看看,又说道:“咦?老解,你手脚不干净啊,把这两人带入此处时还捎带了五个人进来,还都是些女娃。”

    解无常回道:“这几个也是落进来的,当时和他们离得近,顺手就都吸进来了,没事,反正都昏迷了,她们命好,避过了殒命之灾,那就一起送走好了,人多路上热闹。”

    虞化龙不再说话,双手结印施法,口中说道:“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去吧。”

    解无常同时掐诀并念道:“无肠横行,无常索命。走起。”

    华澜庭和风清隽只觉天旋地转,地下如有旋涡形成,两人身不由己被吸入其中。

    中央天井附近,一座深入地下极深的宫殿内,有一人正在盘膝端坐,脸上有不同色彩的水纹状气息荡漾波动,这时忽然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

    “有趣有趣,这是谁又插手?太初魔原,不妥不妥,和一帮子异兽打交道有什么意思,且让老身给他们换个去处吧。红尘炼心,也该让这孩子出去放放风了。死鬼,当日你给我受的,我再还到你弟子身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妙哉。”

    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身旁闭目跌坐的一个妙龄女子,此人双手圈转,一道光晕亮起,喃喃道:

    “朝华夕拾,青川如梦。一寸相思一寸灰,一片冰心在玉壶。机缘已至,什么结果,你们自己去斟酌吧。”

    片刻之后,妙龄女子的身影逐渐虚化,淡然消逝。

第199章 人间烟火

    中央天井内,还在施法的虞化龙和解无常同时睁眼,脸上都露出不解和惶急的神色。

    虞化龙问道:“老解,人还没有送出去,可我感应不到了,怎么回事?”

    解无常疑惑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已经全力施为了,同样找不到,只觉得有一股异样的力量出现,其势宏大飘渺,那不是我俩能对付的了的。”

    虞化龙沉吟片刻:“不成,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拿不到奖赏也就罢了,这些孩子传送出了问题,你我都承受不了那位的怒火,赶紧报告吧。”

    没多久,空间里传来华澜庭在道观里遇到的器灵分身懒洋洋的声音:“何事惊慌?老夫没有如愿获得能量补充,正在沉睡修炼,干嘛叫醒我?”

    “卢大人,大事不好啊。”虞化龙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器灵分身吃了一惊,完全清醒过来,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查过了,此事不怪你们,有人半路打劫。”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坏您老人家的大事?”解无常问。

    器灵分身过了半晌,才没好气地答道:“你问我,我问谁?这下麻烦了,本来只想让他们穿越到那处大陆里历练一番,多些积累,没想到老夫此番自作主张强行加戏,弄巧成拙啊,竟然有人强行抢戏,主人知道了定然怪罪,这便如何是好?”

    虞化龙小心翼翼地说:“卢大人,我们是助其身穿,我感到那股神秘力量中途插手,不是要取这些孩子的性命,而是用的更为高明的魂穿之法,但是万一如果以后不能身魂合一……”

    器灵分身声音凝重:“这还用你说。老夫要是和我的几个兄弟联手的话,从下级位面召唤神魂归位也不是难事。”

    “问题在于,此人修为虽然比我还要厉害,终归没有超凡入圣,这人有所不知的是,这次中央天井提前启动,是受到堪称仙家力量的牵引波及,受此干扰,华澜庭八人魂穿后的神魂必然受损,现在召回不是时机。”

    “会受损到什么程度?”虞化龙问。

    “说不好,最严重就是失忆,甚至变成傻子了,轻者也会丧失部分记忆,只能等八人全部依靠自己的能力,在那个位面里自行恢复后才能召回,这时间,可就没谱了。”

    虞化龙和解无常不敢接话,却感到器灵分身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怀好意地转来转去。

    解无常忙道:“卢大人,我俩尽力了啊,您说过不怪我们的。”

    器灵分身言道:“放心放心,不怪不怪,老夫非但不怪,而且还有所求。“

    “常言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又所谓一事不烦二主。老夫的意思是,烦请两位也一起过去,寻找并保护和帮助八人恢复,你们看可好?”

    解无常:“不要啊,我也不要什么奖赏了,放我们走就行。”

    器灵分身:“不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老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奖赏必须有,事成之后还会加倍给。老夫不是在和你们商量,而是要求!”

    “那就拜托了哈,你们的鱼子蟹孙我会代为照看的。但是,如果完不成任务,丑话说在前头,你俩就升格为两族的太上皇了。”

    “好走不送!”

    美人鱼和蜘蛛蟹的本体仍在当地,但目光呆滞,神魂已经被器灵分身施展无上妙法摄出,循着神秘人残留的法力波动,追及华澜庭等人而去。

    ……

    华澜庭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仰面睡在一张床榻之上,周围漆黑如墨。

    他侧头转动下眼珠,旁边的窗户上没有透进任何光亮,这应该是个无月的深夜吧。

    念头一起,顿觉身体异常酥麻无力,全身如压千斤巨石一般难以动换,他意图起身,然而头脑昏沉,两侧太阳穴突突乱跳,头疼欲裂,眼冒金星,冷汗哗地就出来了。

    什么情况?自己这是在哪儿?

    皱眉忍痛,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华澜庭想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这一个动作不打紧,他马上发现这具躯体不是自己的!

    又来?

    有了上次穿越到清远侯府岳景身上的经历,华澜庭倒没有大惊小怪、惊慌失措,自己这应该是还不适应新的身体而导致的反应,他闭目敛息,仔细感受。

    不错,身体不是自己的,体格还算强壮,有内功的底子,是个习武之人,丹田……丹田里没有内丹了,只能模糊觉到一颗小如米粒黯淡无光的种子时隐时现。

    这不是修真者的身体,大致和前世日月王朝里随同老师戴安蓝练武的时候相仿,远不如在尘王朝时接近突破一元复始境那样的境界。

    这里,应该是和俗世界类同的武者时代。

    倒也无妨,自己还有功法和武技傍身,大可再行练起。

    嗯,不对啊?

    一念及此,华澜庭这次是悚然而惊,脑海里空空荡荡,竟然没有了在自在万象门学过的功法武技的影子!

    等等,不要急。

    这时他开始略微适应了新身体的状况,能够轻微扭动了。平躺着活动下全身的关节,意守丹田,放轻身体,放空心思,华澜庭慢慢试图回想以前的一切。

    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他能够想起日月王朝的一切,能够想起后来进入自在万象门修炼,雾岚山、尘王朝、尘封山、中央天井……

    对了,离得最近的记忆是在中央天井被一鱼一蟹传送,说是去另一方世界自己找路想办法回去。

    但是,从拜入自在万象门开始,后面漫长的过程中所遇到的林林总总的人物都想不起来了!

    总有师父、同门、朋友、对手吧,全部影影绰绰,想不起面目和名字。总有发生的各种事件吧,全都一闪而过,回忆不清细节。

    慢着,出现了一些功法武技,但都是进入一元复始境之前的,那就是说还是能逐渐记起来的?

    华澜庭继续放松心神极力搜寻,却无论如何都如竹篮打水指上流沙一样没有收获。

    这就是此行的设定吗?那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硬生生挖地三尺,华澜庭勉勉强强生出了寻找同伴和提升回归两个想法,至于找谁,有什么特征,如何回归还是没有眉目,好像同伴是女的,回归还是要修炼到一元复始境的地步。

    枯躺了半个时辰,华澜庭暂时放弃了继续深想的想法。

    此时,他已经与原主的身体基本上契合了,能够坐起身行动了。

    刚一尝试下地,身体契合后的宿主记忆融合就开始了,华澜庭大叫一声,仰头摔倒,这二十多年来万千场景的涌来直接就炸翻了他的脑海。

    晕了醒转,醒了又晕,再次醒来时,华澜庭凝神在心中默念:主干、主干……同时以原主修习的内功行走周天,这才能够在清明状态下接受信息。

    花了足足又半个时辰,华澜庭慢慢梳理出了一些大体的脉络,其他细节他打算等接触到外物后再一点点打开,不然变得和宿主一样羸弱的灵识似乎不能一下子接纳所有的内容。

    身体的主人名叫卫展眉。

    身处之地名为秦陆,秦陆上有数个大大小小的国度,其中面积最大的两个分别是北方的青川和南方的朝华,卫展眉原本是朝华人。

    朝华之前的朝代是弘兴。弘兴末年,朝中官拜护圣都指挥使并领殿前都检点衔,掌管殿前禁军的周普发动兵变称帝,谋朝篡位成功,改国号为朝华。

    周普励精图治,先后灭亡了周边小国,几乎完成了秦陆南方的统一,但在历经数世的强盛后,朝华后来几代皇帝妄自尊大、耽于享乐、不思进取,以致国势由盛转衰。

    此时,北方偏于一隅的青川异军突起,接连吞灭数国。青川开国君主极善隐忍,假意称臣,奉朝华为宗主国,年年来朝,岁岁纳贡,以属国自居,实际上对朝华虎视眈眈,秣兵历马,暗中积蓄力量。

    终于,三年之前,青川第二代国主觉得时机成熟,大举发兵南下,数路大军摧枯拉巧势如破竹,迅速占领朝华大部,并会师于朝华国都郢都,朝华国灭。

    青川兵强马壮,军力强悍,但是人口只有朝华的十分之一。在灭国占地后,由于战线拉得太长,控制全域力有不逮,只好选择扶持了一个傀儡小朝廷,通过在主要城市驻军和收编朝华原有军马的办法维持统治。

    其后,局面陷于混乱,朝华被打散的军队旧部、各个地方割据势力,包括各类不甘于做亡国奴的江湖奇人异士,纷纷起兵造反。

    一时间,图谋复国和反抗青川的义军如烽火燎原般四起,其中各地规模较大的义军有三十六家,史称三十六路烽烟。

    在青川国实施了一轮血腥镇压后,双方都是损失惨重,由此进入了一个长期胶着僵持的局面青川和傀儡朝廷无力全面绞杀所有复国叛军,但义军也无力攻取大城,只能以城内袭扰和城外游击战为主。

    华澜庭就是在此时来到,面对的是一个形势兵荒马乱局面错综复杂,南北朝堂风起云涌、天下江湖英雄辈出、草莽豪杰群英荟萃的年代。

    卫展眉本是一名朝华国都附近郡城的捕快,其人祖上似乎颇有来头,但华澜庭还没有接收到更多的信息。

    卫展眉为人大方豪爽,身负家传武功,在郡城小有名气。

    朝华国灭后,青川扶持的傀儡朝廷组建了一个机构,专门负责收集叛军情报,并网罗高手,以对付在各大城市和地方上进行袭扰的义军江湖人士,这个机构的副首领和卫展眉过世的父亲有旧,于是就把他当作心腹吸纳进来。

    为了便于控制,青川北迁了朝华都城,傀儡小朝廷定都北部的大城瀛都,但是南方的旧都郢都依然是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因此,平叛情报机构的总部仍设在郢都,卫展眉日常都是要在一大清早去点卯报到的。

    梳理完这些,华澜庭又在目前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接受了部分信息后,倒是对这个新的身份有了很大的兴趣,这个卫展眉身上的秘密不少,更多的需要随着时间的推移,等身体和神魂逐步完全融合后才能挖掘出来。

    现状已然如此,华澜庭再次熟悉和过滤了一遍自己的这副身体和掌握的讯息,排除杂念,不作他想。

    他决定尽快融入这个世界和年代,以寻找同伴和提升功力为两个基本点,以早日回归为一个中心,顺势而为。

    初夏的晨光此刻已微曦,华澜庭举步抬足出了房门,在清新的空气里长长伸了个懒腰。

    这个小院是卫家祖传的,如今他单身一人,所以有几间房出租了出去。

    这时尚早,别人家都还没有起床,华澜庭回屋洗漱,喝了口温水,混着津液分次吞下,做了会儿八段锦静功,又回到院子里,悄无声息地打了套拳,直至全身微微发热,气定神闲,呼出一口丈许长的白气才收了功。

    卫展眉的内功底子还成,武技上乏善可陈,不过华澜庭已经能记起来一些套路,估计在这方世界里还是可以应付的。

    官家的玄衣鱼服在衙门里才换,华澜庭随意套了件衫子就出了门。

    没走多远,拐个弯出了巷口,眼前一下子热闹起来,仿佛两个天地。

    卫展眉院子的位置着实是好,闹中取静,外面是条长街,这时正是早市的时间,附近的一些人家和外来的小商小贩排列两旁,各种问早和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华澜庭长居山中修炼,久违了凡人世间的市井烟火气息,乍一扑面而来,他突然一下子内心就平静下来,而且,接着就这么,喜欢上了这里。

    感慨了一下,定了定神,华澜庭,不,卫展眉,信步向外走去,没入熙熙攘攘人流攒动的街面。

    一路上,不时有二大妈三大姑之流和他亲切地打招呼,卫展眉打小生活在这里,认识他的人很多,都习惯性地仍旧称呼他为卫捕头,虽然国灭后他改换门庭,职衔已经变了。

    华澜庭笑着,一个个地点头示意,果然有外物刺激,他又可以回忆起来很多和卫展眉相关的人事。

    走到长街中间,卫展眉顺手买了个早点,是这里道地的特色小吃肉夹馍,名副其实的肉夹馍两块巴掌大小的肉中间夹着一块馍……

    卫展眉走的不快,他想多享受下这难得的人间早晨和嘈杂却悦耳的当地土话俚语。

    心中在想:修行,就那么重要和必要吗?这样平凡度过一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正胡乱想着,那边有人争执起来。

    一个瘦小枯干的汉子带着个肥胖的婆娘在挑西瓜,那个卖西瓜的倔老头死活不肯降价。

    汉子说:“就不能便宜些么?你看人家都卖一文钱一斤,怎么就你个色,非要卖一文半?”

    老头也说的有些急赤白脸了,回道:“是,你有理,那我来问你,同样是自家的媳妇,人家的婆姨都一百斤,怎么就你的一百五?”

    汉子摸摸头:“大爷,你,你容我先冷静一会儿……”

    卫展眉听得哈哈一笑,快步向官衙走去。

第200章 迷离扑朔

    卫展眉所在的这个情报与监察缉捕机构名为南镇抚司,在品阶上比设在新都瀛都的北镇抚司要低上半级,但是因为地处战事中心,人数上可比正常编制标配多了一倍还有余,可谓是权重势大。

    卫展眉走进衙署的大门时,门房的老苍头错叔叫住了他:“卫总旗,早上好,大阁领请你半个时辰后去内堂见他。”

    北镇抚司的首脑是镇抚使,为了有所区别,内部在习惯上称南镇抚司的主官为大阁领,如今的大阁领就是举荐卫展眉来此任职的傀儡小朝廷风云人物之一的胡式微。

    卫展眉微笑着点点头,抬手递给错叔一个他路上买的肉夹馍:“好嘞,这是给您老的,趁热吃。”

    错叔自从南镇抚司开衙建署就在门房看门了,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没兴趣知道。错叔腿脚不好,一只腿瘸了,传闻他年轻时曾是旧朝朝华军中的一员猛将,打仗时残废了,一直过得很是潦倒,后来承蒙旧部照拂,才得以在此领了个闲职养老。

    错叔见了肉夹馍,一张本就布满皱纹的老脸笑得更是如同菊花,拄着一根硬木拐杖蹒跚着走过来接下:“卫哥儿费心了,这满衙门我就瞅你顺眼,年轻轻的就贵为总旗官,还不摆架子,其他人,哪个不是鼻孔朝天啊。”

    说完左右看看无人,压低了声音又说道:“大阁领一早就带着队车马过来,脸色不善,你等会儿可要小心伺候着。”

    卫展眉扶了错叔一把,顺手拍了拍拐杖,回道:“谢谢错叔,我晓得了。”

    卫展眉绕过影壁,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途中看见一人低着头迎面走来,他侧身避过,打了个招呼:“早啊,袁先生。”

    那人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就走了过去。

    此人叫袁恨普,是南镇抚司的账房兼书启师爷,一手文章写得极漂亮,很得胡式微的赏识。他比卫展眉要大上几岁,人长得白白净净,文弱书生的模样,就是说话总是酸得很,顾影自怜,不大爱理人,在衙里人缘不怎么好。

    卫展眉也不在意,径直来到自己的屋里,换上了官服,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坐在桌子后,右手手指捻动,摩挲着茶壶,看着挂在架子上的白斩双刀和暗器囊,静静地又在脑海里把从一早到现在得到的所有信息回顾了一遍。

    静坐了小半个时辰,卫展眉起身出门去往内堂,到了门口,报名而入。

    内堂里已经或坐或站了一些人。

    当中一张几案旁有两把高背太师椅,左首上端坐一人,面红无须,一头白发,瞧服色应该是位内廷的公公,此刻单手扣着只茶碗,两眼眼皮耷拉着,似乎在闭目养神。

    他身后立着两人,一人身材不高,道长打扮,脸上似笑非笑,双目逡巡闪动。另一人是个身量欣长的女子,一身黑衣,面上罩着块黑纱,只露出两只秋水般的眼眸,也在好奇地左顾右盼。

    右首上就坐的正是卫展眉的顶头上司胡式微。

    胡式微身高中等,微胖,眼袋很大,两个太阳穴努努着,一看就是内功精湛之辈。

    胡式微平素里逢人说话先带笑,极像是一个富家翁,第一次见到他的人,无论如何不会把他和杀人不眨眼、手下沾满鲜血的南镇抚司大阁领联系起来,胡式微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就叫做“笑面人屠”。

    但是今天,胡式微果然如错叔所说,脸色发黑面容阴沉,和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卫展眉和胡式微对视一眼,轻轻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又等了一会儿,所有人都按时到了后,胡式微痰嗽了一声,开了口:“诸位,本官先给你们隆重介绍,这位是来自内廷,并代表北镇抚司下来巡视的特使,涂海涂公公,你们,先行见过。”

    众人一起叉手施礼,涂海放下茶盏,微微点头。

    胡式微接着加重语气说道:“今天叫齐诸位前来,实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很让本官痛心疾首的大事。”

    说道这里,胡式微转向涂海:“南镇抚司在本官以外,辖下目前设有千户两名,百户五名,总旗官八人,再往下有小旗官三十六人,绣衣卫缇骑一百二十八人,其余为普通军士校尉。”

    说罢,又转头看向众人:“今天在这里的是总旗以上的将佐。除一名千户、两名百户和三名总旗或常驻在外,或外出公干未归,应到七人,实到七人。”

    停了一下,没理会大家诧异的目光,胡式微沉声继续说道:“涂公公此行所为何来,你们七人心知肚明。”

    “反叛朝廷的三十六路烽烟,经过经年数场平叛剿匪大战,或灭或散,现今还有苟延残喘的十八路。”

    “日前,我南镇抚司成功策反其中主要一路叛军快雪时晴堂的副总堂主,朝廷悬赏缉拿的匪首之一白晓升,答应弃暗投明,反水投诚。”

    “白晓升出逃并被秘密护送到郢都,但是他只愿意在朝廷要员面前供出快雪时晴堂总堂所在位置,以及军力部署等等隐秘情况。由此,涂公公一行才马不停蹄赶来。”

    “在会面之前,白晓升的住押地点只有本官和你们七人知晓,再无旁人知道详情。”

    说到这里,胡式微变得声色俱厉:“然而,就在今晨,本官亲往城外迎接特使,途中接获情报,有人意图行刺涂公公,本官即刻赶往保护,并着人命令功夫最高,负责看守白晓升的江汉江千户召唤绣衣卫火速来援。”

    “但是,江千户前脚刚一走,就有刺客展开了袭击。在场的百户钱万里、总旗郑武,并小旗官二人、绣衣卫八人尽数被杀,白晓升也殒命!”

    在场尚不知情的几人听得俱都哗然。

    胡式微哼了一声:“本官已经查验过尸体,白晓升是被重手法震断心脉而死,钱百户等人都是中了毒针身亡。”

    “特使车队也确实遇袭,敌人为数众多,本官和江千户等绣衣卫配合宫中高手奋力杀退叛军。”

    “说起来,同时知道特使到来时间和秘密看押地点以及看押的是白晓升的,就只有你们七人!”

    “你们之中,必有内奸泄密!”

    “现在,你们几个都说一说,昨晚今晨,每个人都在哪里?做了什么?”

    七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按照官职大小,一个个说了起来。

    江千户奉调驰援,战斗中还受了伤,他的嫌疑最小。

    三名百户里,钱万里身死,一人一直在带队巡城守夜,另一人和朋友彻夜喝酒打牌,有多人可证明他没有离开过。

    五名总旗中,郑武已经丢了性命,另二人在衙门里值班,同样有人证。

    剩下的张富贵和卫展眉正逢当天轮休,两人都说是在家里睡觉未曾外出。

    等七人一一述说完毕,胡式微没有表态,而是望向涂海。

    这时涂海睁开了眼睛,他身后那名道士打扮的随从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涂海微微颔首,用特有的公鸭嗓慢条斯理地说道:“咱家这位手下,是北镇抚司新近招揽的江湖奇人异士鸾风真人。”

    “他有一桩本事,凡是功力不如他的,他都可以施以测谎之法,能够通过心跳、呼吸和气血的波动,判断出对方是不是在撒谎,所以咱家特地带上他,以评断白晓升所供之词是否真实,没想到,倒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刚才,你们在说话的时候,道长就已经在施法了。”

    停顿了一下,涂海眼中放出精光,以手点指:“张富贵,你的言语不尽不实。你,在说谎!莫非你就是泄密的内鬼!”

    张富贵闻言,脸色大变,后退几步,眼望胡式微,大声叫道:“大阁领,冤枉啊!您知道下官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您要为我做主啊!属下冤枉!”

    胡式微一拂衣袖,上前数步,叹声说道:“张富贵,涂公公手下高人既然坐实了你在说谎,我看你还是如实招了吧,我知你的本事杀不了钱千里等十二人,你必有同伙,说出来手尾和下落,本官可为你减罪。”

    张富贵脸现绝望之色,跪地喊道:“大阁领,你,你,你不能这样对我!就凭这杂毛道士一面之词?这,这太儿戏了!不是我,是他,是卫展眉!卫展眉善使暗器,他惯使杏花春雨夺命钉!”

    “够了!”胡式微言道:“卫总旗的暗器从不淬毒,而且,本官查过,毒针的样式也不相同。”

    “天下武林尽人皆知,快雪时晴堂独步天下、密不外传的绝技叫风雨无晴针,虽然江湖上见过此针的一向无活口,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钱百户等人必死在此针之下。”

    “你,临死还不忘血口喷人,富贵,你太让我失望了。”

    张富贵脸色数变,眼光怨毒,抬起双臂,就要起身。

    胡式微离得近,就见他身影晃动,似进实退,侧向滑开,嘴里大叫:“保护涂公公!展眉,拦住他!”

    张富贵刚刚站了起来,不知为何,脚下不稳,一个趔趄,竟真的向前跌扑出去。

    涂公公身后那黑衣蒙面女子箭步冲出,手中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递出,直刺张富贵。

    与此同时,在张富贵旁边的卫展眉听到胡式微的话之后,应了一声,他进来时并没有携带兵刃,于是并掌如刀,一个手刀,切向张富贵肋下。

    张富贵肋下中掌,嘶声大叫,身形虚晃,拼命躲闪也没能让过那女子的惊鸿一剑,被长剑穿心,倒地挣扎了几下,气绝身亡。

    那女子喜滋滋地收剑,取出一方手帕擦拭血迹,浑不在意转眼间杀了一人。

    涂公公刷地站了起来,哑声说道:“胡大人,咱家另有要务,还要在郢都盘桓几日。虽然张富贵已然伏诛,但胡大人也说了,凭他一人怕还没有这个本事做成此事。”

    “你手下这些人,并没有因此洗脱嫌疑。咱家的意思,你最好彻查到底,给咱家一个完美的解说。”

    “南镇抚司能让白晓升倒戈,本来是美事一桩,奇功一件。这次出了这个变故,胡大人终不免用人不当之责,所以劝你弥补过失,尽快调查个水落石出,一是清理内部,二是抓捕惩戒相关罪魁祸首。否则,你我对上面,可都不好交代。”

    “告辞,咱家等候你的佳音。”

    胡式微面色更是难看,送走涂海后,回到内堂,先是遣散了众人,但禁止他们离开府衙,他闭门不知想了什么,随后单独把卫展眉叫了进去。

第201章 百花深处

    涂海扫了眼在大门口低头恭送的错叔,出门钻进了在门口等候的一辆豪华马车,那黑衣女子也跟了上去。

    马车里,一个青年男子慵懒地斜坐在榻上,涂海上车后马上闪身一让,黑衣女子越过他坐到了青年男子身边。

    涂海在对面坐定,等马车启动后,低声把在南镇抚司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向青年男子叙述了一遍。

    青年男子哦了一声:“这南镇抚司里还真是乱啊。”

    涂海说:“回王爷,这倒也不怪胡式微,如今局势动荡,各方势力都在往关键之处安插人手,胡式微再强势也挡不住,换了别人更是弹压不住。”

    这青年男子是青川十七皇子简郡王季琨,他揉了揉发胀的额头问道:‘涂海啊,你是父皇一早就派到南边的老人了,依你看,如何才能尽快平定内乱?”

    涂海欠了欠身:“属下不敢妄议政事,不过王爷相询不敢不答。依我看,短时间内难尽全功,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们狗咬狗,斗个几败俱伤的时候,才好大军出来收拾残局。”

    季琨叹了口气:“你是父皇的人,也是五哥的亲信手下,本王不瞒你,原本的计划是过些年等准备充足了再南下朝华,但是父皇日渐老迈,身体精神欠佳,一心想着成就一统天下的夙愿,这才提前出兵,导致不能一蹴而就。”

    “现在北边并不安宁,南方又烽烟不靖,颇有些骑虎难下,家里争储之势又日趋激烈。五哥揣摩父皇的意思,谁能在平定朝华一事上表现出能力,则继承大统有望,这才派我微服私来摸清情况,好谋划下一步的方略。”

    涂海回道:“以我之见,那就只能拉拢掌握住几方大的力量,即便不能很快结束混乱,也能在今后占据主动。”

    季琨说:“说是这么说,本来想抓住白晓升这次机会,看看能不能利用快雪时晴堂这手牌做做文章,现在白晓升一死,线索就断了。”

    涂海笑道:“五王爷早就料想到这种情况,所以让老臣多做几手准备。我们想得到,其他皇子必然也没在闲着,白晓升之死虽然还不知是哪方直接下的手,但背后未必没有其他人参与博弈。无妨,老臣还有其他后手。”

    季琨点点头,又问:“这个胡式微如何?能不能抓在手里?这事真的是那张富贵做的?”

    涂海回道:“鸾风道人的秘法经过数次验证,确实有效,张富贵就算与此事无关,他昨晚在家睡觉也不是实话。至于胡式微,这人老奸巨猾,忠心和能力是有的,与朝华叛军对立也不用怀疑,他手上沾了太多鲜血了,被叛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忠心是忠心,忠的是我青川,还是朝华小朝廷,还是于他有利的哪个主子,就不好说了。胡家上几代本是弘兴旧臣,换了朝华,就投降了,如今我青川来了,他又归顺过来,就是个墙头草,用好了可以是把快刀。”

    “所以老臣也没有太过逼迫于他,我们在这里还要借用他南镇抚司的势力。”

    那黑衣女子这时已经摘去了面纱,露出一张精致如画的面庞,接口道:“我看胡式微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要借助我们才查出张富贵在撒谎?我们一来就遇袭,白晓升也被杀,还要靠我干掉暴起伤人的张富贵,这人笨得很嘛。”

    涂海陪着笑:“淳安公主,老奴斗胆说句不中听的话,公主适才出手太过急切了。张富贵胆子再大,再狗急跳墙,也未必敢当堂刺杀老奴。”

    “老奴当时被胡式微挡住了视线,没有看清,然后张富贵就好像扑了过来,这胡式微以颠倒迷乱步和如意穿心腿出名,焉知不是他脚下使了绊子?那叫卫展眉的从旁协助,张富贵这才被公主一剑毙命,这下死无对证,还叫他剪除了异己。老奴后来点了他几句,却也不好说什么。”

    淳安公主名叫季瑜,是青川五皇子醇亲王季珂的亲妹妹,简郡王季琨的堂妹,听了这话眼睛一瞪:“老涂海,你这是怪本公主出手莽撞了?张富贵想杀你可能是假,怎么知道他不是虚晃一枪好借机后退逃走?”

    “本公主既然扮做你的侍卫,自然要做戏做足,你还敢编排我的不是不成?”

    “哼哼,不过,那个叫卫展眉的小子长得真是可人,南方男子果然比我们北边的细嫩俊俏……”

    涂海和季琨相对苦笑,公主这话的弯儿转得可有些大,但上下有别尊卑有分,涂海不敢再说话。

    季琨无奈地看着季瑜:“小姑奶奶,你和五哥死缠烂打,五哥才同意你随我出来,我知道你跟你师父大雪山温如神尼学了一身好功夫,想会一会南方武林高手,但是你来之前可满口答应听琨哥我的话的,只动手,对军国大事不闻不说。”

    季瑜一噘嘴,气鼓鼓地说:“好了好了,知道了,没劲,你们谈吧,我回自己的车里了。”说完搭上黑纱,跃出了马车。

    不提他们去往驿馆,涂海进行其他的安排,且说胡式微这里叫来了卫展眉。

    卫展眉坐下后,胡式微说:“展眉啊,今天还真有点儿凶险,没料到涂海还有鸾风真人这一手,幸亏你心里素质过关,又有张富贵顶缸,你看懂了我递的眼色,还有那个涂海身边的小妮子心直鲁莽,这才能不着痕迹阴差阳错地,做掉了张富贵这个朝中大佬安插在我这里的眼线。”

    卫展眉心道这不是我心里素质好,而是“华澜庭”根本就没做过昨夜之事,自然不怕半夜鬼叫门,鸾风真人的测谎法当然看不出端倪。

    没去和胡式微对视,卫展眉低头说道:“都是大阁领洪福齐天,属下只是尽力配合而已,其实听说了鸾风真人的把戏,我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胡式微哈哈一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没人的时候叫我伯父就好,我和你父相交莫逆,有我在你就吃不了亏,即便你刚才露了马脚,我也有办法替你搪塞过去。”

    “张富贵合该倒霉,昨天午夜请了老夫去天香楼**尝鲜。如今战时,军中狎妓按律是死罪,他当然不肯实说了。”

    “话说回来,昨夜之事手脚干净吧?”

    “伯父放心,平时我在人前用的都是杏花春雨夺命钉,家里传子不传女的山间一窝梅花蜂针法不会有人瞧出问题的。”

    “嗯,你办事,我放心。本来招你来之后,你太年轻,提升到总旗的位置就不好再过快往上提拔了,这下钱万里死了,不日就可向上报备,叫你补上他的职缺。”

    卫展眉站起身来:“多谢伯父栽培。”

    胡式微摆摆手让他坐下,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展眉,你不用怕,也不用担心我,早和你说过了,朝中现在需要我在这里给他们卖命,暂时不会因为白晓升的事情办砸怪罪于我的,而且,不是还有替罪羊吗。”

    “展眉,目下时局混乱,今后谁会定鼎天下并不明朗,目前还不到咱们站队的时候,还是借机敛财才是正事。”

    “咱爷俩儿最不济大不了抽身一走,秦陆之大,找个地方做个田舍富家翁。闲不住的话,真有钱了,谁上位都可以等事态平静后再买个官儿做。”

    “让你落实的事儿还没时间去做吧?”

    卫展眉答道:“伯父妙计,中间把白晓升转移了几个地方,其中一次是由我单独负责的,我趁机逼问,姓白的只求得个一官半职,对这些外财倒是不甚在意,已经告诉了我几个快雪时晴堂兵饷财宝的埋藏地点,只是我还没空去亲自查验。”

    胡式微点点头:“这些天不给你安排别的差事了,白晓升以及涂海一行的这些敏感的事情,我会带着其他人跟进,你对外就说我另有任务给你,尽快把藏宝之地确实为好。”

    卫展眉颔首应下后就退出了内堂。

    回到房间,换回了便服,和主管他的百户打了个招呼,卫展眉就出了南镇抚司。

    没有直接回家,卫展眉先去了西城一个叫砖塔巷的地方,那里有个正阳书局,是他没事时常去的地方。

    砖塔巷十分古旧,胡同口有个四合小院,院里有一座已经有八百多年历史的密檐式九层砖塔,据说这里曾经前后是前朝文墨大家周树人和张恨水的旧居,现在经过修缮,改为了专门收集出售古籍善本的书局。

    正值上午时分,书局里的人很少,卫展眉和相熟的书局老板两人在里间聊了一会儿,就在院子里找了个藤椅,取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院内,古塔耸立、草木茂繁,葡萄架下,有一只白色小猫蜷卧在下面打盹儿,一缕阳光照在一缸悠闲游动的金鱼身上,分外的古朴幽静。

    卫展眉的心思却不在书上,他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这时候,他对昨晚的记忆已经全部浮现脑海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当华澜庭附身到卫展眉身上时,那种如压重石般酥软,头疼冒汗的感觉并不全是魂穿后的不适所造成的,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卫展眉那时是真的虚弱紧张。

    因为,卫展眉刚刚用尽全力杀了白晓升和钱万里等人,正好从屋外的地道潜回屋里,躺到床上。

    乱花渐欲迷人眼……

    合上书,把面前的盖碗茶水喝光后,卫展眉离开书局,向着自己住处所在,名为“百花深处”的巷子走去。

    拐了几道弯,卫展眉稍稍放慢了脚步。

    他发现自己,被人盯梢了。

第202章 暗影重重

    卫展眉的这具躯体比起华澜庭自然是大为不如,但如今的神魂却是华澜庭自己的,穿越过来后是有所削弱,发现有人跟踪还是轻而易举的。

    就在他考虑是进入百花深处巷子里面解决,还是继续前行观察待变时,对面急匆匆跑过来一队绣衣卫,头前一人来到近前说道:“卫总旗,总算等到你了,城中出事,大阁领命你马上放下手头事务前去帮忙。”

    “发生什么事了?”卫展眉问。

    “青龙帮帮主黄崇虎刚刚遇刺被杀,太守已经命令全城戒严,并限期让南镇抚司缉拿凶手,江千户要保护特使一行抽不开身,佟百户已经赶去现场了,大阁领请您前往协助。”

    卫展眉心中立即闪过黄崇虎的相关资料。

    这黄崇虎原是郢都城内的地头蛇之一,青川打下郢都后,其他几位地方帮会的头脑人物不肯做亡国奴,纷纷逃出城去,只有这黄崇虎留了下来,在收拢了各方人马后,青龙帮成为城内最大的帮会组织,并积极配合新主扫平潜伏的义军势力。

    由此,黄崇虎被旨在复国的义军视为叛国贼,傀儡小朝廷的鹰犬和帮凶,上了他们的必杀名单,黄崇虎不得不小心翼翼,出入都是前呼后拥,义军曾派人暗杀过他多次都没有得手,不想今天伏诛。

    这事可不小,怪不得太守都亲自过问。卫展眉知道南镇抚司专职侦破缉盗的千户张忽雷被派往郊县公干,如今由佟祥百户接替职司,但佟祥并非捕快出身,胡式微这是让他去协助处理。

    卫展眉于是让绣衣卫在前面带路,等出了早上经过的早市长街后,他已经感应不到盯梢之人的踪迹了,估计是看到有绣衣卫前来,暂时放弃了跟踪。

    不多时,到了事发地点,这里是一个澡堂子,周围已经封了路,南镇抚司的人正在勘验现场。

    卫展眉进到里面找到佟祥:“百户大人,大阁领命我前来协助,情况怎么样?”

    佟祥抬头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随即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卫总旗,哦不,现在应该是卫百户了。衙里已经传开,大阁领又准备升你的职了,你我同级,这大人二字以后就不用再叫了。”

    佟祥热衷功名,又是从新都瀛都派下来的,一向不太瞧得起地方上的人,卫展眉心知他这是在嫉妒自己一路快速升职,当下说道:“百户大人言重了,还没有正式任命,标下奉命前来听候调遣。”

    佟祥不再多说,介绍道:“我已经问清楚了,凶手十分狡猾,打听到黄帮主经常到这里来泡澡,他穿上了和黄帮主贴身护卫一模一样的衣服,等人出来时在旁边大吼了一句有刺客,然后趁着当时一片混乱,混进了护卫队伍,在大家保护黄帮主撤退时突然出手,一刀毙命。”

    “现场可留下什么线索?”

    “刺客手法干净利落,得手后迅速远遁,但黄帮主也不是那么好杀的,他逃走时肩头中了保镖的一刀,流了血,我已经命人跟了下去。你既然来了,过来看看尸体吧,我还有事要你确认。”

    两人一起来到尸体旁边,刺客一刀准确命中黄崇虎的心脏,卫展眉轻轻扒开衣服察验刀口,佟祥在一边问道:

    “卫总旗,我总觉得这个伤口不一般,似乎案卷里看见过类似的描述,但一时想不起来了,你在衙里的时间比我久,对此可有印象?”

    卫展眉心中暗惊,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刀口是谁用什么武器造成的,本来有心不说,但没料到佟祥会在此时这么问他。

    佟祥这是何意?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

    卫展眉心念电闪,开口答道:“刀口不深,入肉很浅,堪堪达到毙命的效果后就果断抽出了,不浪费一丝力气,这手法确凿无疑了,这次动手的,应该是复国锄奸盟的庄纪!”

    佟祥啊了一声:“卫总旗这么一说,我一下想起来了。不错,复国锄奸盟,天字第一号杀手庄纪。他不是一直在瀛都附近活动吗?没想到为了杀黄崇虎,竟然把他调来了。”

    卫展眉:“也不奇怪,黄帮主防范森严,义军几次下手都失利了,不得不打出这张大牌。不过,佟百户,听闻这庄纪不但轻功了得,武功更是高强,我怕他很快就能止血,你的人未必追得到他。”

    佟祥笑道:“卫总旗说得对,但庄纪这次遇到了我,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怎么说?”卫展眉问。

    “无他,细心加运气而已。我已经从地上的血迹中找到了一小块儿被刀锋割掉的衣服碎片,循着血迹可能追不上,但是靠着训练过的猎犬的嗅觉,定能找到他的落脚之处。”

    卫展眉不动声色,夸到:“都说佟百户不是六扇门出身,但这一手端的厉害,标下提前恭喜百户拿获朝廷要犯。”

    佟祥哈哈一笑:“好说好说,等下一起出手,真抓住了庄纪,少不了你的功劳。”

    这时一名绣衣卫贴上来耳语了几句,佟祥喜道:“找到了,留下十人在此,其余的都随我缉凶去。”

    大队绣衣卫开拔,迅速包围封锁了城南一处僻静的区域,这里地形复杂,分布着几十户人家。

    等他们到了,绣衣卫小旗官上来汇报情况,佟祥和卫展眉隐藏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屋顶烟囱旁,佟祥命令说:“等人员全部就位,听我号令,派人去撞门发起攻击。”

    等待的时间里,卫展眉突然说道:“百户大人,此处屋舍小巷密布,庄纪可能不是一个人,需要防备人犯多路出逃,免得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佟祥偏首问道:“嗯,你有什么建议?”

    “不如你南我北我各守一方,如果其中不止一个高手,都能照应得上。”

    佟祥想了想说:“不必了,这里能够俯视,等下根据情况,你听我命令行事即可。”

    卫展眉退后不言。

    布置好后,绣衣卫在叫门不应后破门而入,里面随即鸡飞狗跳传来打斗声,后面的绣衣卫一拥而上,院子内果然飞出数道身影上了房,分头四散奔逃。

    佟祥没有马上行动,他仔细观看片刻,一手指向一个方向的一人:“北镇抚司有过记录,庄纪身材瘦小,大家随我追。卫总旗,你留下负责收拾残局,剿灭余孽。走!”

    卫展眉适才主动献计只是在故布疑阵,让佟祥疑他想要争功,佟祥果然上当,不让他参与缉捕,正中了他的下怀。

    等佟祥走了后,卫展眉慢腾腾下到那处院子里,战斗已经结束,除了逃走的数人,余者皆不肯降,全部力战而死。

    卫展眉命令绣衣卫抓紧清理尸体,打扫战场,并在周围院落搜索一番后,就让一部分人带尸体回衙,另一部分去接应佟祥。

    等绣衣卫全部撤走后,卫展眉自己却单独留了下来。

    这时日头开始偏西沉下,周围家家关门闭户悄无人声,他翻身上房,直奔早就观察好的一处更易隐藏和俯视观察的地点。

    那里是处小天台,上面有一个杂乱堆积的破旧窝棚,卫展眉蹑足潜踪靠了上去,准备寻个位置蹲守。

    不料刚一接近,窝棚一侧陡然飞起一道凌冽的刀光,斜劈而下。

    卫展眉虽无防备,但一对白斩刀始终扣在手里,他及时一抬胳膊,双刀交叉,架住了那一刀。

    两人正要变招,却同时收了手,卫展眉脱口叫道:“张千户,怎么是您?您怎么会在这儿?”

    对面之人年纪颇老,须发皆白,说道:“原来是你小子,行啊,有进步,能找到这里,没辜负了我往日的点拨。”

    这人非是别个,乃是南镇抚司两名千户之一的张忽雷,本是朝华郢都六扇门三大神捕之一。

    朝华败亡后,因其家族数代上百口人都长居城内,既难以只身逃走,家里也需要依仗他的职位和声望养家糊口,后来就被胡式微半请半逼地来了南镇抚司。

    一个多月前,张忽雷被借调到郊县侦破大案,没想到在这里意外重逢。

    张忽雷一拉卫展眉,两人矮身蹲到窝棚之下。

    张忽雷说道:“碰见了也就不用瞒你了。大阁领收到密报,说复国锄奸盟头号杀手庄纪很可能南下郢都,虽然当时不知他的目的,但大阁领决定抓住此人,这样既能立功,还能让久久不能将此僚绳之以法的北镇抚司吃瘪。”

    “大阁领假意派我外出,实际上我一直隐在城中秘密查找,但他行踪隐秘,我虽有线索,但两次都是晚到半步扑空,直到这次出了黄崇虎的事。唉,还是人家棋高一着,没能在他动手前拿下他。”

    “不过我尾随绣衣卫缇骑到此,这次不能再失手了。小卫子,你是怎么判断出庄纪还藏匿在这片区域的?”

    卫展眉含糊说道:“我也不敢肯定,只是觉得名扬天下的庄纪没有这么容易就暴露,逃走那个也许是疑兵之计。佟祥怕我抢功不让我参与,我憋着口气想试试能不能守株待兔,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就是搂草打兔子碰碰运气。”

    “对了,张头,你又是如何断定逃走那个不是庄纪的?”

    张忽雷在郢都衙门口里威望甚高,平时待人又和气,在卫展眉刚来的时候还带过他一段,所以卫展眉习惯以捕快行里常用的称呼叫他。

    张忽雷笑笑:“你小子一向聪明,运气也不错。”

    “我倒不是瞎蒙,为了抓住庄纪,我特地请大阁领申请调阅了这些年以来刑部有关他的卷宗,以及很难看到的内廷有关存档记录,经过仔细研究,发现尽管不是每次犯案时都会出现,但这人似乎有一个搭档和他配合行动,这样才使得庄纪每每能在关键时刻逃出生天。”

    “所以我没有轻举妄动,就是想印证下我的判断是不是正确。如果确实,又有你正好从旁协助,这次我要让他插翅难逃。好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我耐心等待吧。”

    说完,张忽雷蜷下身子,闭上眼睛,静静感受周边的风吹草动。

    卫展眉也移到另一边,学着张忽雷的样子监听动静。

    然而,他看似面色从容呼吸平稳,实际上内心十分焦急,但有张忽雷这个大高手在侧,急切间也没有想出好的应对之策。

    夕阳已经快要落下,天色越来越暗,卫展眉手心冒汗,心潮起伏,他明面上是南镇抚司总旗官,暗地里却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暗影重重”秘密组织的“十三太保”之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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