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英勇勋章
“唉……”
傅懿妃深深叹气一声。
“有些人看着脾气暴躁,其实这心呐……细着呢!”
“有些人看着恭敬孝顺,骨子里谁又能知道?”
“镇国这孩子挺好的,这么些年做了多少事情?吃了多少亏?可有些人不知足,总想着要了我儿的家业!”
“这人呐……”
傅懿妃抚摸着女儿头顶,心疼道:“想要……给了也就给了,可也要让人心里好受些不是?魏公公找了娘亲,娘亲想了一夜,你猜怎么着?娘心下是挺担心我儿的,却也认为我儿没有做错了!出了这么大的力气,凭啥还要让人心下受了委屈?!”
还是当娘的心疼闺女、女婿,朱徽妍脸上更加灿烂。
“娘亲不用担心,妍儿知道怎么做,也不会如他们想的那样鸠占鹊巢,若喜欢做王,相公到了哪里都可以,就是想着……离开前,把咱大明的事儿理了差不多,若娘愿意,娘亲可以与妍儿一起离开。”
傅懿妃对自己孩子的话语深信不疑。
“我儿才不是悖逆祖宗之人呢,娘信你们!不过……这些日可别再乱来了,对陛下威望终究有些损伤的。”
“嗯,妍儿都听娘亲的!”
娘俩闲聊着就把魏忠贤交待的事情处理了,一千五百万两的事情连提都没提,傅懿妃就是有些好奇寨子里究竟有多少银钱,朱徽妍却抱着娘亲腿脚微笑不语,傅懿妃也只是笑骂点了下她的额头不再提及。
世界上最来钱的就是抢,从西班牙手里抢了世界上最大的银矿,那银钱就没法估量了,大明朝是世界上最大的出口国,尤其是丝织品、陶瓷、茶叶、布匹,再加上后来的玻璃制品、臭胰子、香胰子、胭脂水粉、香水啥的,西夷人天生臭臭的,对香料的需求尤大,各式胭脂水粉、香水是大明深阁少女、妇人最为擅长的事情,大规模生产香水也只是酒精淬炼而成,这些都难不倒人,仅这些奢侈品海内外销售就极为恐怖,掌控了海关和垄断的驸马府,仅此一项每年就有千万两收入,马六甲还要收取一次过路费,又有千万两,不算安南、苏禄收入,仅此就有两千万两,这只是收取海关税、过路费,整个大明朝,就是刘家寨、驸马府,真正知道底细的都不超过一巴掌之数。
见自己闺女自信满满,傅懿妃也不再担忧,反正都是奉命出了皇宫,也不急于一时,也就在寨子里住了五日,刘大少也跑来找外婆,一群娃娃在一起那就能翻了天,傅懿妃地位尊崇、特殊,寨子里一些禁区也见识了一番,见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但见着妇人们将成了粉末的蝗虫粉掺入面粉杂粮中,却担忧将士们会不会吃坏了肚子。
……
殿前新军“逃兵”们准备脱下军装回乡,公主也兑现了承诺,想要银钱的给银钱,想要龙票的发放龙票,如今的百姓都认可了龙票,一文钱的龙票就能兑换一文铜钱,军卒们也不怎么担心兑换不了,扛着银子、铜钱还累人,反而不如拿着龙票实在,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龙票,将士们临返乡时,为了奖励他们为国奋勇厮杀贡献,朱徽妍决定从学堂宗室子弟选出一百成绩优秀者,提前对近两万将士授勋,为每一名为国征战厮杀将士佩戴一枚黄铜铸造的“大明英勇”勋章,并附送每人一杆幼军淘汰的前装铅丸后装火药火绳枪。
张嫣、任氏以及大舅哥的遗妃们都未经历过十五万人授勋“万众一心”勋章之事,听了风声也未在意,可当魏忠贤、方从哲、朱由检知晓后大惊失色,说啥也要让众多娘娘们抱着皇帝出席授勋仪式。
四月二十日,人山人海,寨子居民、工匠、主事、学堂娃娃……人人捧花,人人身穿新衣,近两万人殿前新军第一次正儿八经排成整齐方阵。
朱由检以大明朝宗室亲王身份抢过授勋仪式主持人,朱徽妍也没在这件事情上与他争执,经历过一次,朱由检知道该怎么做,在“为大明服务”整齐划一高呼后,目光和蔼可亲,一个一个亲手为排队行军礼将士佩戴英勇勋章,说两句鼓励话语,看着一个个抱着鲜花、佩戴勋章离开的七尺汉子,看着痛哭的跟个孩子似的大汉,张嫣一脸骇然看向低声劝慰咧嘴大嚎汉子的公主。
两宫娘娘们没有参与授勋,看着张嫣、任氏和一干遗妃们坐在围着的椅登上,方从哲心下又是一阵叹息。
朝臣们、皇室、宗室人数足够多,授勋并未用了太久时间,两个时辰就已经结束,朱由检算是露了大脸,嘴巴虽麻木了,嘴却咧得老大,心下一个劲的自责,咋就忘了这种收拢军心妙计了呢?
授勋完毕,朱徽妍低声与张嫣、任氏说了几句,与一干大臣蹲身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去。
“六皇妹!”
朱由检大声招呼,顾不得一干大臣齐齐看过来,大步走到有些愕然的朱徽妍身前,脸上满是笑意。
“刘驸马不在京城,驸马府还需皇妹主持、照顾爝儿,寨子里还有多少勋章,皇兄替皇妹前去山海关发放。”
朱徽妍一愣,笑道:“此次大战事关国运,驸马这才想着授勋,用以奖励众将士勇于为国灭贼,只因时间太过匆忙,寨子里还未铸造足够勋章,若非将士们需要返乡前往海外,继续护佑守卫我大明朝海外土地,六妹也不会这个时候发放给将士们,王兄……是皇兄钦点的辅政大臣,事务太过繁忙,不若铸造好了让相公就近……”
张嫣怀抱着裹了严严实实的小皇帝,突然插嘴笑道:“皇妹,辽阳、沈阳一片废墟,驸马也定然忙碌无比,左右不过是三五日时间,你王兄也能代表陛下天威恩典,还是挺合适的。”
见张嫣开口,朱徽妍不再坚持,笑道:“皇嫂说的也是,左右相公也不想太过麻烦,若王兄不怕劳累,过几日勋章铸造好了后,王兄送去军中也就是了。”
朱由校忙说道:“不麻烦!为国之将士颁发咱大明的英勇勋章,这是咱们皇室理应所做之事!”
朱徽妍微微点头道:“那行,铸造好了后,皇妹让人送去信王府。”
话语说完,微微蹲身福礼,在小辣椒搀扶下登车回府,忙碌了大半日,人也着实累了,而且她打小就不怎么喜欢这位王兄,更愿意与性子平和的大兄亲近。
魏忠贤深深吐了口气,叹气道:“咱家咋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忘了呢?”
方从哲看了他一眼,提着紫绸衣摆坐在椅登上,笑道:“不一样,你我眼睛里盯着的是朝堂,镇国眼里看着的是军卒,自然是不同了。”
魏忠贤皱眉想了下,一脸苦笑撩袍坐在他身边,苦笑道:“尽管不想承认,也确如方侍中所言,一枚铜牌……唉……”
方从哲见他摇头叹息,见无人注意,声音低沉。
“此次大战我军虽胜,各军损失却不小,今日公主与了这些返乡将勇赏赐银钱,刘卫山、刘卫海、毛文龙、刘忠国那里缓几日无碍,可山海关就不同了,方某不言因由……想来公公也知因何。”
魏忠贤老脸愈发苦涩,无奈道:“公主是不再追责山海关堵塞辎重运输之事,可却不答应拨付银钱,不瞒方侍中,咱家锅里是真没米了,前些日也还是漕帮送了河运两万两银钱,也全发放给了一些低级吏员禄米,京营天天来寻,咱家能如何?”
方从哲一阵苦笑,他自个都两个月没发俸禄了,刘大驸马将内外库搜刮了个干干净净,还抢了不少官吏,这几个月九边将士是不闹腾了,可京营呢?官吏呢?
“这样下去可不是法子啊……”
方从哲沉默半晌,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张送到魏忠贤面前,魏忠贤一愣,不解看着他。
“魏公公,这张呢……头两个名字叫孙世纪、刘之坤,此二人是谁,公公想来也是知晓的,因数月前被罢去了小琉球职司,至今也还尚未起复,第三个名叫黎宏业,也不必言及,今年春闱中了二甲进士,余者多是门下监的行走、吏员。”
魏忠贤一阵苦笑,接过纸张,叹气道:“方侍中都开了口,魏某还能不给些颜面么。”
方从哲却摇头,低声说道:“公公还是没能明白方某的意思。”
魏忠贤一愣,猛然像是察觉了些什么,犹豫道:“方侍中的意思是……驸马爷想要插手朝政?”
方从哲微微皱眉,摇头说道:“非也!魏公公以为……镇国因何不愿与朝廷银钱?”
魏忠贤一阵叹息,说道:“换了任何人也是不愿的,谁没事儿拿自个银钱还给自个找气受的,咱家也没想到山海关会堵塞道路,就算隐晦提醒驸马爷也没这么样的。”
方从哲微微点头,低声说道:“以方某看来,镇国不愿给朝廷银钱,主要还是以为咱们太过乱来,自古以来就无先皇与镇国此等君臣之情意,镇国又岂会坐看陛下子嗣陷入困境而不顾?”
魏忠贤微微点头,自打刘驸马入京,他是从头看到尾之人,自然知道两人情分如何,可越听着方从哲话语越是糊涂了。
“方侍中,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咋还云里雾里啊?”
第453章 先皇若在,会去吗?
方从哲一阵苦笑,说道:“自年前腊月镇国领兵前往辽东,公公可有发觉,镇国本是领兵之将,可却一直留于广宁城,直到军将们围住了沈阳、辽阳之时方才前往。”
“大战后,各军返回,独留镇国一人守残破之地,山海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还是公主出面,镇国也只是在辽阳城与将士们修建屋舍,此时正与将士们一同耕种。”
“难道……这种事情就不能交待给他人来做么?明明只一个管事即可以去做的事情,因何非得舍下更加重要的宁德驸马府、刘家寨?”
魏忠贤一愣。
“以方某看来,镇国依然还是先帝在之时镇国,依然不愿以武摄政!”
“镇国自入京后,一桩桩一件件,小到压水井、红薯,大到田地、钱庄,皆以民事为众,以稳妥为重,之所以不愿给朝廷银钱,或是因为不喜,不喜朝廷拿着本应花费在百姓身上的银钱而花费在他自己的身上。”
方从哲指了指魏忠贤手里捏着的纸张,说道:“这些人有些看起来与镇国或是老夫有诸多关系,但公公有无想过,这些人都是底层做事之人。”
“公公与镇国相识了这么久,应该知晓他喜好,至少要让人觉得……朝廷上不是全都没事争吵之人。”
方从哲点了点自己胸口,又戳了戳皱眉沉思的魏忠贤,声音低沉。
“你,我,司礼监,内阁,六部……自神宗陛下至今,有多少次弹劾、多少次暗中下过绊子?你我也数不过来了吧?可镇国在乎、担忧、害怕过么?”
“那个时候不曾,如今……公公以为就会在乎了?”
魏忠贤心下轻声叹息,无奈苦笑。
“镇国不在乎谁的不满,不在乎谁弹劾、下绊子,在乎的是你我、朝廷只知道对他下绊子而坏了朝事,所以啊,朝廷上需要些做事的人,需要像衮州二十四县,像刘家寨一般,要拿出一份切实的《报告》来,今年需要做哪些事情,在哪方面花费多少银钱,为百姓做多少事情,花费多少……只有让镇国看到朝廷不只是想着怎么对付他。”
魏忠贤一惊,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事儿,忙说道:“方侍中所言不错,若是咱家拿了这么多银钱,也不愿他人用咱家的银钱全砸在自个身上!以方侍中以为……这些人当如何安置?”
方从哲沉默一阵,说道:“孙世纪本为国子监教喻,后与其婿一同治理小琉球,吏治颇佳,此人可入都察院,至于刘之坤……魏公公在户部随意给个职司,其余之人也随意给些职司,最好能尽快拿出个朝廷用度开支、任事……那个什么……年度计划来,将这些人的名字也加了进去,让司礼监出个大公公送去辽阳,听听镇国的意见,估摸着也就差不多了。”
方从哲低声说着,魏忠贤不住点头,朱由检、张嫣见他们这般,眉头也不由微微抬起。
内阁也好,六部尚书也罢,魏忠贤并未达到应有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岁的高度,随着皇帝的病逝,权势无形中又落了一个等级,就算他与方从哲加在一起也还是有些势弱。
人是利益动物,尽管不绝对,但投靠到魏忠贤门下之人是如此,内阁施凤来(吏部尚书)、来宗道(礼部尚书)、冯铨(左都御史)、张瑞图(礼部侍郎),户部尚书魏广微、刑部尚书黄立极、兵部尚书王在晋、工部尚书崔呈秀等一干朝廷朝政大佬,按照刘卫民贫瘠历史所知,施凤来、来宗道、冯铨、张瑞图、魏广微、黄立极、崔呈秀都应该是魏党,实际上并非如此,在非黑即白的党争时代,除非愿意永远只是个边缘的低级官吏,否则就必须要加入一方阵营。
东林党相比其他的党派更加……纯粹,或是激进,道德要求很高,至少在所有人看来就是如此,而施政不是治学,施政过程中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不收税,不征民,教教学生,读读书,吟诗画画,没事儿寻两个宿儒谈古论今一番,啥事儿都不做,一准人人夸赞德行皆佳。
可不收税,财赋从何来?不征民修河堤,大水来了当如何?百姓日益穷困潦倒,谁之过?
想做事势必要得罪一些人,一州一县谁有话语权,是读书人、有财有名之人,让这些人满意了,说个赞了,你就是高德之人,但是施政真的是如此吗?
刘卫民不怎么喜欢东林党的大嘴巴,他自个也不知道被人诟病弹头皮多少回了,反正自己是数不过来的,大舅哥厌倦了东林党、魏党的纠缠不休,一举罢去了个干净,只留下了军方中的孙承宗,病逝后东林党再次起复,因欲要触动刘家寨根基,被刘卫民毫不留情羞辱再次离开朝堂。
一再动荡波折,万历帝时,与朝廷大臣们置气几十年,对缺了职司官吏一概不管不问,就是尚书缺了职司也是一般无二,就一个态度,自个弹劾掉的自个任着,一人身负五六个职司都不稀奇,相互弹劾被罢职的还都是六品以上官职,等到光宗继位后大量的官职得以补充,但这造成一种情况,就是老的老、少的少,老的不是多病病逝,就是没了能力继续担负重任,少的又没这么大资历,之前是东林党与五党之间的争锋,后来看着是魏党与东林党的厮杀,实际上不是。
万历帝时期,上层确实是五党与东林党厮杀,可这些人已经随着神宗、光宗病逝,以及大舅哥早两年时,相互间已经损失的差不多了,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岁时,实际上是万历帝皇爷爷时被边缘化的并未怎么参与党争之人,就是因为东林党太过强势,逼迫着这些人不得不依附魏忠贤。
这也是在刘卫民见到刘英儿送来内阁、六部官吏人选时,第一印象就是陌生感的缘故,因边缘而陌生,但这些人确实是历经三朝的老人,尽管之前都是些六品低级官吏。
施凤来,万历三十五年榜眼,初为编修,却一直在翰林院修书。
来宗道,万历三十二年同进士,为庶吉士,一直在翰林院修书。
冯铨,万历四十一年进士,为检讨,一直在翰林院修书。
张瑞图,万历三十五年探花,为编修,一直在翰林院修书。
黄立极,万历三十二年进士,为庶吉士,直到到了光宗时才入东宫太子府,任詹事。
这些人就是在皇爷爷病逝后,也基本上没有动弹,大舅哥登基后还没怎么动弹,还是按照编书的路子艰难提升,全是边缘之人,刘卫民对他们也不怎么了解。
按理说这样的人是不应该一下子就爬到内阁、六部尚书如此高位,但要知晓一件事情,内阁一开始就只是皇帝的“顾问”,编书修史,熟知各朝兴衰、得失,反而还就是这些整日趴在书堆里的人知道的多,一开始刘卫民不怎么明白,朝廷怎么就找了些这么一群人,还以为朝廷实在寻不出合用之人呢,后来也就想了明白,也能明白这些人因何会依靠在魏忠贤身上。
就这么一群边缘了三代帝王之人,若要靠在五党或东林党,那也不能混的这么惨,若不与魏忠贤稍微亲善一点,见面打个哈哈,那就更没法子混了,但这不代表就一定是魏忠贤的人,就如同现在,这几位更加亲善代表皇权的张嫣,反而与东林党代表的朱由检、五党代表的方从哲、阉党魏忠贤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魏广微本是魏忠贤一系的,也因魏忠贤而入的内阁,可自打朱由校病逝后倒了霉,反而与方从哲关系亲密,崔呈秀那不用说,但施凤来、来宗道、冯铨、张瑞图、黄立极等人,除了黄立极在东宫任过职外,其余的并没有理政经验,再加上同样是政治小白的张嫣、朱由检,看着两人势大,却也只能与魏忠贤、方从哲两人打了个平手。
看着两人低声嘀咕,看着魏忠贤频频点头,更加外向的朱由检一脸不悦,嘴里微微不满轻哼。
“哼!”
张嫣眉头微皱,本能的察觉哪里有些不妥来,看向施凤来,施凤来忙上前拱手一礼。
“施阁老,你是三朝老人了,以你之见,信王前往山海关可有不妥?”
施凤来一愣,想也未想抱拳躬身施礼道:“回太后话,臣以为并无不妥,山海关军心浮动,由信王代陛下收拢军心甚为妥当。”
张嫣总觉得远处两人小声嘀咕定然是有些事情,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她一时间不明白其实也正常,张嫣才多大,朱由检更不用多说,方从哲、魏忠贤哪个不是经历过无数事情之人,朝堂不是有热血,不是有志向、激情就足够,更多的是沉稳、狡诈、阴狠、圆滑……
就在朱由检一脸自得、不以为然时……
“师明公公,以你之见,信王前往山海关可有不妥?”
朱由检一愣,黑着脸别过头,心下有些不喜这个不识抬举的混账阉奴。
师明没想到张嫣会突然问起他来,不由看向别过头黑着脸的信王殿下,心下哀叹,知晓他因何不喜自己,正要敷衍两句时,张嫣像是想到了什么,皱眉轻声低喃。
“师明公公,若是陛下在时,陛下若是此时的检弟,会去吗?”
朱由检、施凤来一愣,师明身体更是莫名一震。
第454章 实力恐怖的御马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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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由检没想到张嫣会说了这么一句,有些不满。
“皇嫂,当年……”
朱由检又一次将当年沈辽几十万百姓撤离的事情说了一遍。
“敌未至,刘……刘驸马就要自弃我大明之土,天下震动,弹劾反对者无数,皇兄还就信了他之言,更是逼迫我两位督师身死沈、辽两城,但就因一个小小的铜牌,京中再无人言及此事!”
“皇嫂也是见了今日之情景……”
张嫣眉头微皱,在朱由检再一次提起当年之事时,听的极为认真,听他说到最后时,人却抱着打着哈欠的小皇帝转头看向师明。
“师明,当时陛下因何要处死熊经略、袁巡抚,真的是因为得罪了刘驸马吗?”
师明尽管低着头、弓着身,依然可以感受到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自己,心下苦涩,正不知该如何时……
“皇嫂,当然是如此了,当时朝廷如同今日,也就他有些银钱,但却不与辽东军卒,士卒无响无甲,要臣弟说,两位督师就无错,若是当年皇兄让刘家寨全力支持山海关,建州贼早就被两位督师灭掉了,也绝不会让他党羽遍地、尾大不掉!”
……
“师明,是否?”
听着温言细语,师明额头汗珠滴入眼角,将身子又弯了一些。
“是……是……”
张嫣眉头微皱,沉默片刻,轻声说道:“若炅儿成年了,主政了,问起你,也是同样的答案吗?”
朱由检眉头不悦紧皱,施凤来若有所思看着不敢抬头沉默不语的师明。
……
“是否……”
“同样的答案?”
……
方从哲、魏忠贤两人好像发现了此处的异样,相视后纷纷起身来到近前,正好听到张嫣这句话语,尽管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眉头却同时皱起,却也没开口插嘴。
师明“看到”无数目光全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双目愈发酸涩疼痛,却不敢抬臂擦拭……
胸前绣着虎头皂衣的周遇吉用手肘轻微顶了顶正与小宦官仔细安排回宫准备的曹承恩。
“曹公公,师明公公好像出事了……”
顺着周遇吉目光看了过去,正见一干阁老、大臣们围着师明,好像是犯了错被太后训斥一般,曹承恩眉头不由微微皱起,抬手拍了拍周遇吉肩膀。
“少管宫里的事情,交待兄弟们仔细些,别出了岔子。”
推了把周遇吉肩膀,不让他掺和宫里的事情,自己却转身大步走向人群。见他走向师明,周遇吉看着皂衣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你不还是一样……”
周遇吉看向曹成恩大步走向低头“挨训”的师明,一干与他一般虎头皂衣装束之人也发现了异样,一个个丢下手中杂事,抱着膀臂全看向皇后和一干大臣。
“小周,你觉得……师明公公是得罪了皇后,还是让信王殿下不喜?”
孙应元抱臂一笑,周遇吉却一脸感慨。
“号头大人,这个可就真不好说了,自打先皇病逝后,师明公公就难了许多,远不如在山东的常云公公自在些。”
“嗯。”
孙应元微微点头。
“神宗陛下四内侍,常云、马鉴、师明、苗全,不曾想今日最为逍遥自在却是常云公公,你们可能不知晓,当年是驸马爷硬逼着常云公公成了山东水师都督的。”
“孙公公,不会吧?还有这么事儿?”
……
一帮皂衣勇士营抱臂嘀咕,曹承恩却大步来到张嫣身边,叉手一礼。
“启禀太后,御马监回宫事宜要寻师明公公处置一二,还请太后允可!”
众人一愣。
……
叉手躬腰的曹承恩眉头一抬。
“太后,时辰已经不早了,陛下不能久在宫外,还请允可!”
张嫣眉头微皱,看着眼前躬身叉手的曹承恩,嘴里说出的话语却是让曹承恩一愣。
“年幼的陛下。”
“成年的陛下。”
“忠诚……恭谨……始终如一吗?”
曹承恩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待开口,下一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微转头颅,看向至始至终弓着腰不敢抬头的师明。
“为什么……”
一干大臣神色复杂看向师明,数滴水珠无声滴落……无人开口,师明身体微颤幅度越来越大,刘英儿带着几人远远走来……
“陛……陛下会……会……会去……山……山海关……”
“驸……驸马爷……会……会准备……准备好所有……所有赏赐……”
“陛下……不……不是信王殿下……再……再来一次……陛……陛下还是……还是会……会让……让熊廷弼……袁应泰……去死……”
“他……他们欺瞒……欺瞒了陛下……辽……辽东军……欺瞒了陛下……”
“他们……该死!”
众人又是一愣。
……
张嫣微笑点头。
“允!”
张嫣抱着没了精神打哈哈的小皇帝转身走向御撵,一干宦官宫女挑着金黄色华盖、屏风、羽扇紧随其后,师明依然不敢抬头,一干大臣眼中也不知是何种意味。
看着张嫣怀抱着小皇帝带人离去,方从哲眼底复杂一闪而过,转身上前拍了拍师明肩膀,脸上露出淡淡温和。
“师明公公,这些都是曾经的过往了,当年之事因,得今日之喜果,辽东今后也再无刀兵之灾,先皇圣明,为子孙后世消弭了北方之祸,此为千秋之功!”
“公公若不说山海关,老夫都有些差点忘了,信王此时确实不宜前往山海关,即将遣往海外守护我朝之土将士,临出海前,回家与妻儿老小相聚道别是应有之义,朝廷提前下发一些赏赐也在其理。”
魏广微见一干大臣神色缓和,上前一步笑道:“方侍中所言不差,朝廷欲于海外设卫所军镇,调将士们前往海外守土,事前自是要与妻儿相聚几日,提前发放赏赐也是应有之义,此时又值春耕之时,大战方歇诸事又多,等些时日再一同发放给有功将士赏赐也不算太迟。”
一干大臣点头称赞,师明差点伏地痛哭,根本就是两码事儿,他倒是想开口与张嫣解释,一旁阴着脸的小王爷也得让他开口啊!
……
曹承恩在前,常云在后,论地位,常云是乾清宫近侍、管事,也就是皇帝身边第一人,算上还没满一岁的小皇帝,常云已经算是四代皇帝身边近侍了,怎么着也应在御马监勇士营提督曹承恩身前,如今却低着脑袋跟在曹承恩后面,不明所以的孙应元、周遇吉一干勇士营军将,看着这一幕就想发笑。
勇士营是御马监名下第一营,御马监成形于太祖建国之时,类似于内廷二十四衙门里的牲口房,掌喂养伴驾随行战马之事,而牲口房主要是喂养食用或淘汰的老马,为皇宫饲养拉运些杂物牲口的衙门。
头两代帝王都是杀伐果断帝王,也是很喜欢勇猛战士的帝王,永乐年时,从天下各卫所选拔一些勇士和从北方草原逃回来的汉人中,挑选了三千勇士组成了勇士营,类似于当下的殿前新军。
因此,勇士营也成了京营十二营禁军中的禁军,这些人又大多都是骑卒,就又将京营十二营当中养马军士都扒拉进了御马监,组成了腾、武骧左右四卫。
听着”滕骧、武骧”的名称,好像是朝廷组成的轻重骑兵,其实只是为勇士营养马的马夫。
如同西方的骑士一般,骑士出去打仗,身后总是要跟着随行仆从军,于是又从滕、武骧左右四卫马夫中,选出四千健勇者,另设一部,组成“前后左右”四个卫营。
至此,御马监名下也就有了勇士营、四卫营、滕武骧左右四卫三支嫡系军将。
勇士营又叫羽林三千所,大明朝虽没羽林军兵制,但私下里却称勇士营为羽林军,皇宫里站在御道两侧值守的就是勇士营军士,宫门口把门站着的通常是四卫营,如若将皇宫比作一座巨大军营,勇士营则为中军,居于宫中专司守卫中军皇帝,前后左右四卫营分守于外,而滕武骧左右四卫则在各个草场驻守养马,战时专为勇士营、四卫营提供辎重运输,或是兵源补充。
外朝有文武之别,内朝同样也有文武之别,司礼监掌文,御马监则执武,京营十二营、天下各镇镇守、监军基本上都出自御马监,净军的外军其实就是御马监名下宦官武官,刘卫民取代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已经不存在了的什么“内军”一军。
因各军监军皆出自御马监,故而任何一个权势滔天的大宦官,若不能掌控御马监,就不能算是权阉权宦,只有掌控了御马监,才能掌控京营十二营,才能间接掌控天下诸镇兵马。
御马监与东厂、锦衣卫不同,没有朝廷赋予的督察权,与五军都督府差不多,只是管着军方,却因“监军”之事和皇帝近臣的身份,御马监的潜在实权更为恐怖,但所有人的目光只是盯着东厂、锦衣卫,很少去理会御马监,原因还是因御马监的主事公公更换的较为频繁,无法长时间居于其位,也比较低调,不像东厂、锦衣卫这么大肆抓人严刑逼供。
刘养自神宗万历帝时入了司礼监后,他就一直掌着御马监,但他与“养子”刘卫民一般不愿太过管净军内务,并不怎么愿意过问御马监,只是将一干事情交给较为低调的养子刘卫辅打理,刘卫民本身就已经掌着了净军,已经让一干司礼监大公公们挠头得了,无论出于何种考量,他都不能太过插手御马监的事情,尽管御马监刘卫辅是自己的宦官五弟。
不管怎么说,师明也还是四朝元老,与刘卫民的关系还算不错,是个谁都不得罪的老好人,又见老好人遭了难,曹承恩本能的就想搭把手,结果自个肚子被气的鼓鼓。
一干勇士营大小混蛋看着师明低头跟在后面就想发笑,来到一干人前时,年仅二十出头的周遇吉一阵摇头叹气,拍打着师明肩膀叹息安慰。
“唉……”
一个摇头,又一个上前。
“唉……”
……
“唉……”
……
第455章 活着一日就砸不到他人头顶
小辣椒徐娇看着无数人挑着华盖、牌旗、龙旗……远去,皱着眉头仔细吩咐了番幼军收拾场地上的杂物后,这才带着人返回。
辽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大板升城也得知了具体情形,但因三尺大雪无法让数万大军北上,只能静等调动军令,直到三月辽东战事结束,福化城才得到返回京城的军令,留守的各将商议后,决定前后、左右四协各自留下训练稍短的丙字营留驻草原,领最强军卒回京镇守。
幼军有前后左右中五协,另有炮兵、骑兵、辎重兵辅助三协,辅助三协人数不定,是依照主力作战五协需求而定,主力作战五协基本上都是一万军卒,各协同样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协,每一个协下辖两个营,营一级之下不再分“前后左右中”,只以“一到十”百户统领。
幼军有“一营二营……”说法,也有“甲乙丙”之分,“一营二营……”只是根据创建的先后命名,“甲乙丙”则是按照战力强弱划分,早先年创立的并不一定是战力最强的,后建的照样可以后来居上,赶超先前的老军。
公主炮轰山海关的同时,也不知道哈克台吉这位草原总管府女大总管是如何说服的李怀信、柴国柱及诸多军将,竟然让土尔扈特和鄂尔勒克幼妹玛依拉领数万幼军返回京城。
幼军动身返回,自杀虎口进入大同府,朝廷就已经得知了消息,甭管什么幺蛾子也只能压在心底,但这不代表朝廷一些人就会向刘卫民低头。
混乱了大半年,京城百姓全乱糟糟的,自太祖时,朝廷就不住增发宝钞,以至于让百姓损失无数,好不容易熹宗朱由校停发了宝钞,小皇帝刚登基就出现朝廷要没收了卫民钱庄,京城更是谣言满天飞。
百姓不管朝廷谁当皇帝,也不在乎朝廷大臣们是谁当权,更为在乎的是手里的龙票国债、龙票宝钞还能否兑换银钱和使用。
朝廷的作为让百姓恐慌,唯恐已经不再贬值的龙票一文不值,紧接着上千宗室子、过万海子湖净军打砸朝廷官吏府邸,本应引起整个天下震动的恶劣事件,奇怪的并无多少震动,就是弹劾刘卫民的奏折也远没想象的这么多。
京城的恐慌在冬日时就蔓延了整个天下,随着刘卫民再次打砸官府恶劣事件后,百姓恐慌得以缓解,辽东大混战再次牵动着无数人心,谁也无法想象,数年的建州贼就这么短短数月间崩溃、云散……
经历了南京大震动后,南京与北京城一般,请辞官吏数十,也跟着几乎换了一遍,南京镇守太监崔文升却稳固如山,他是神宗之时的老臣,因“红丸”之事差点丧命,无论投靠谁都无法保住自己性命,最终还是郑贵妃开了口才来了南京养老,如今数年过去,甭管哪个开口,他就一条心思,万事先跑去织造府一趟,而他也成了唯一个一直无法动摇的南京镇守大佬,余者全都罢免的罢免,请辞的请辞,就是沈允的伯父也请辞回家养老。
拿着一封信件的崔文升再次带着一些宦官来到织造府,毫无意外的被请入了府邸,沈允刚刚与杨柳儿商议着养蚕之事,还未来得及谈起公主炮轰山海关呢,府门管事就跑了过来。
“公公前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民女也好出门迎接一二。”
沈允将崔文升迎入府内,两人刚分主次坐下,崔文升就一脸苦笑道:“郡主客气了,南北直隶动荡,天下民心不稳,也就驸马爷能镇住了我大明根基。”
说着,将手里的信件送到沈允手里,说道:“驸马爷先夺鞑靼之大板城,又一日间平灭建贼,北地虽诸事颇多,却已有天下盛世之兆。”
“老奴虽一不全阉奴,却也知晓大板升城被夺、大公子为鞑靼济农之重,驸马爷虽还让卜失兔及一干鞑靼台吉居于大板升城各寨城,可那里已为我大明之土,与三娘子之时不可同日而语,大公子为鞑靼济农,建州贼又一日平灭,九边各镇所需军卒已无需如此之多,为朝廷每年可省三百余万两银钱。”
“可……可老奴不明白,当此之时,朝廷又因何要裁撤些驿站、增百姓之赋税?还有就是担心公主当此民心不稳时,炮轰山海关会引起天下不满,南京各衙门已有官吏、学子准备上京弹劾公主,老奴心下甚是担忧,还请郡主解忧。”
崔文升一开始还能在沈允身前挺直着身子,可随着时间推移,沈允几乎掌控了江南所有商贾,江浙、福建、广东水师、广西、云贵、四川半数卫所皆以她为首,甚至江浙江防从上到下都以织造府为令后,他的腰杆就没敢直起过,唯一庆幸的就是织造府从不过问税监、矿监、河监一干宦官。
沈允一边低头看着手里信件,一边听着崔文升担忧,嘴里微微轻笑。
“崔公公无需担忧,老爷再一次打砸了京城上下官吏府邸,甚至连内外库银钱都抢了一个干净,百姓不也没有动静吗,甚至拍手叫好的人更多,在民女看来,公主若能再开两炮,百姓心下才能更加安心些。”
沈允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杨柳儿,说道:“通知各管事,让人在民间多传扬几句,就说……增税两厘……此为谣言,镇国公刚刚平灭建州贼,只会减免赋税,岂有增添民之疾苦的道理?”
杨柳儿微微一笑,一边为两人倒着茶水,一边轻笑道:“小姐说的是,辽东贼灭、老爷替国守九边之土,九边所用军资已无如此之多,朝廷又怎会增加百姓疾苦,女婢一会就让人澄清谣言之事。”
沈允示意崔文升饮茶,笑道:“刚刚送来的新茶,公公请品茗一二,若喜欢,让杨柳儿送去公公府邸。”
又说道:“老爷不在京城,京中确实乱了许多,公公听着也就是了,至于弹劾公主……朝廷禁了公主的足,大公子却被封了一品镇北公,弹劾又能如何?驸马府还能畏惧了不成?”
崔文升心下一叹,知道此女话语是对的,无论驸马府,无论刘大驸马犯下了何种罪过,最多也就是“禁足”了事,新帝登基了,一干大臣想要重处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在心下想想?
沈允饮了口茶水,笑道:“公公不必担忧,京里自有公主做主,咱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公公当知晓,老爷今年才二十余岁,老爷活着一日,京中无论多乱,天就算塌了也砸不到公公头上。”
崔文升忙抱拳说道:“郡主说的是,老奴前日就已经令人严查不法之人,也好与殿前军卒们一同前往海外,多为军卒们寻些奴隶仆从,解决些身后之事啥的。”
沈允微微点头,这几年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清楚究竟送去了大明岛多少人,她却知道,大明岛上已经出现了个万人城池,数十个千人的村寨,有罪犯、战俘,有乞丐、遭灾百姓,甚至还有些确确实实是被冤屈了的百姓、官吏,沉默了半晌,还是有些担心崔文升太过胡来。
“送去大明岛或是美洲也不一定就是个坏事儿,但公公还需小心些,若真的是冤屈的百姓就莫要送去了海外,公公有权有势,钱财也不缺,将来真的辞了职司,以公公与咱们的关系,就是养老也是舒舒服服,咱们没必要遭人白眼,该送出海外,或是自愿前往的送出去,其余的就算了吧,省的无辜百姓将怨念加在老爷身上。”
崔文升忙点头,正色道:“郡主还请放心,江南各府县罪民都是咱家亲自过问的,下面哪个孩儿们敢肆意妄为,咱家绝不饶了他!”
沈允微微点头,示意崔文升喝茶,两人放下茶盏后,看着头发花白的崔文升,说道:“没人愿意入宫为了宦官,每个人都有自个难以启齿之凄惨,想来公公也是知晓,老爷素来都较为照顾宫里的公公,对待内廷之人也与常人无异,无论军中、驸马府各产业、海外无不有诸多公公居于要职,但凡勤于任事、忠心办事之人,无不加以重用,所以……公公还需给下面人说清楚些,为国办事,权利可以有,拿国之赋税,或是伸手问百姓讨要就别做了,若真喜欢钱财,我织造府可以给,驸马府可以给,可以保证他们年老后衣食无忧、锦衣玉食,若去了海外,甚至可以保证他们一个个如同贵族一般,能不占大明朝本土之财,还是不占为好。”
崔文升沉默良久,起身向沈允深深一礼。
“驸马爷待我等不全之人情义深重,老奴深为敬服,今后哪个再敢伸手,不用郡主开口,老奴亲手打死!”
“公公不必如此,老爷兼着净军都督就已经将公公们当成了自家人,没了后人养老送终,百年后没人为公公们添土祭祀,驸马府为公公们添土祭祀,幼军中多有为国捐躯将士遗孤,今后公公们也莫要寻了他人为子为孙,就在军中寻个养子吧,也算……都有个依靠。”
崔文升心下大喜,忙满口答应,宦官多有收养子养孙之事,或为香火,或以此巩固权势,但收了军中将士为子为孙终究是忌讳之事,更何况幼军如此强势军队,一旦认了幼军一子,今后朝廷就是想动了他们也忌惮无比,甚至将来成了一督抚之父亦不一定,如此好事又岂有拒绝之理?
第456章 加赋也要提拎清楚【第三章】
崔文升很是满意的走了,至于会如何警告下面的税监、矿监、河监不提,沈允再一次看起手中信件,眉头却微微皱起。
清明吏治、裁撤冗员都没问题,但驿站、增两厘之税却有明显的针对,沈允心下莫名的生出一阵气恼来,恨恨将信件甩在小几上。
“自己麻烦不断,还尽招惹是非,京里有灾气就有灾气好了,大明朝各地灾气还少了不成,偏偏就他个……小冤家作怪!”
杨柳儿站在背后忍不住一阵翻白眼,低声不满道:“小冤家……可不就是如此么,若非如此,熹宗陛下也不可能如此信任老爷,更无法得到三代帝王如此恩宠,若非陛下太过年幼,估摸着就会是四代帝王恩宠了。”
沈允仔细想了一遍,微微摇头叹气道:“富不过三代,想要获得四代帝王恩宠难之又难,更何况张嫣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过……你说的也对,老爷性子虽差了些,待人却真诚,若非如此……也走不到今日。”
尽管心下有些气恼,不想承认也无可奈何,摇头甩去北京城的烦心之事,说道:“安南趁朝廷混乱竟敢趁机作乱,有刘公公在安南,想来也不用咱们太过担忧,但一些增援还是需要的,让人去一趟广东,调拨一些军将和物资,就说……一些杀戮还是有必要的,但要将事情做干净了,不能引起安南人太大的反感。”
杨柳儿微微点头,说道:“安南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俘虏送上船只,以流放大明岛的名义,到了海上全扔进海里即可,南洋西夷四国趁着朝廷对咱们打压之机,虽不敢招惹咱们的船只,但却对南洋诸多小国大肆杀戮,已经有大北年、渤泥国全境、万丹、柔佛四个小国被抢占了,占城遣军两千也全军覆没,马六甲、苏禄皆传来四国使臣恳求成为大明国藩属国,希望咱们可以驱逐西夷四国。”
沈允嘴角微微上翘,不屑一笑。
“晚了!”
“国土都没了才想起了咱们来,真当咱家是冤大头啊?让人告诉他们,可以认可他们的王为土司王地位,但是咱们与西夷四国有协约在前,我大明是信誉之国,除非西夷四国违背了与我大明的协议,否则……我大明不能出兵驱逐任何西夷四国之人!”
“将这些话语传扬出去,让南洋剩余猴子们仔细掂量掂量,他们要么成为西夷四国奴隶,要么答应了咱们的条件,否则……就让他们全都死在西夷人手里好了!”
杨柳儿微微点头,大明朝开出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可那些猴子还一个个伸着脖子观望,有四国例子摆着,想来很快就会低头。
大明朝本土、大明岛、马六甲就像一个大三角,南洋诸岛一举被囊括其中,无论愿意不愿意,只要大明朝牢牢控制三处,南洋只是大明朝的内湖而已,沈允对这些目光短浅之人根本不屑一顾,在她看来,南洋的猴子们还不如空无一人的大明岛更有开采价值,没万里外的美洲的土著们更有价值,就是千里无人烟的大明冰州也比南洋的猴子们强了太多。
有人就有价值,可也要看是什么样的人,美洲大陆没有马匹,没有足以拖拉物资的牲畜,或许曾经出现过国度,可在沈允眼中,顶多也就是一个稍大的部落,只是个部落联盟,还远远算不得一个国家,如此之地想要征服尤为容易,而南洋的猴子们就要狡猾的许多。
岛屿密集,东西双方的交流,让这些看起来是憨厚土著们,实则要狡猾许多,没多少实力,偏偏还贪婪想要得到更多,两年来也磨光了沈允的耐心,越是随着时间推移,越觉得“小冤家”有些话语是对的,至少对南洋诸多猴子们的评价是对的,就该让西夷四国大肆杀戮,最好……大明朝最后得到的是空无一人的岛屿。
沈允决定继续不管不问南洋诸国,哪怕主动投靠,也要拖着他们,继续让西夷四国杀戮。
朝廷欲要裁撤驿站,受到的影响也只是驿站军卒、杂役,增加两厘却是实实在在从百姓兜里掏钱。
两、钱、分、厘,按照一两兑换一千文,增税两厘,也就是两文钱,江南富庶,一者文人众多,朝廷中举者江南占七成,二者,以太祖税例,民田者税三升五合五勺,官田税五升五合五勺,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蒙元遗旧者税一斗两升,驸张士诚罪民税一石,除蒙元遗民、罪民外,就属开荒种田和卫所税重,亩税为一斗。
蒙元末年,江南为起义各军根基之地,盖因蒙元之人不喜江南酷热潮湿之地,故而蒙元遗旧者田少,民田、官田者众,尽管驸逆张士诚一干罪民税重,可毕竟是少数,而且两百年过去了,这些罪民也死了差不多,所以江南要么是无数无税田地,要么是亩税三升五合五勺民田,要么是五升五合五勺官田,或是八升五合五勺重租田,而北方因是蒙元重地,祸害最重,大量田地荒芜,多是税一斗屯田,就算拥有原本该税五升五合五勺的官田,也因皇族宗室多居于河南、山东、山西、陕甘而税一斗至三斗不等。
北方科举士子少,频频遭灾,或是三五年河水漫堤水淹河南、山东、两淮,或是陕甘、山西天旱颗粒无收,或是黄河两岸蝗灾,或是山东、河北、陕甘地震……
江南无税田多,就算重租也才不足九升,江北则普遍一斗,亩增两文,对于江南来说,也顶多与江北之地一斗税持平,甚至还要稍低一些。
江南富庶,百姓易于保住手中田地,江北频频遭灾,贫苦百姓很难保住手中之田,尤其是地势较好之田,有钱有势的想要得到总是有无数种法子,这些良田要么成了皇庄、王庄,要么成了富裕士绅豪族名下之田,而这些人皆为不纳税之田,除了那些不赚钱,甚至赔钱的劣田才可能被穷苦百姓保存下来。
崔文升寻找沈允谈及此事,刘卫民并不知晓,若他知晓此事,他绝不会过问一句,甚至觉得江南增两厘都是少了,哪怕增一分银都不为过。
看起来江南是大明朝赋税重地,但这并不代表江南比江北付出的更多,只是因为江南气候和水泽较多,可种植高产量、价值更高的水稻和一年两季缘故。
长江要远比黄河更加温和,遭灾少于北方,无论是水稻,还是桑田,产出都要高于北方,而且还比较集中,如此才显得江南付出的颇多,实则仅从赋税税率上,事实并非如此,江北事实上承担了大明朝七成,甚至更多赋税,江南两百年来不知得了多少江北之贫民好处,如此还要闹……
闹个屁!
反而江北不仅不应增两文钱,而是应该降低两文,所占地势较好的富绅,因家中中举文人不怎么纳税,税赋会落在哪些人头上?
只能是赔本无人要的劣质田头上,只能是各卫所头上,而恰恰就是这些人最穷,最需要照顾的对象。
刘英儿将北方百姓不满送到他案头时,正用五刀犁头耕种的刘卫民沉默许久……
看着坐在泥土上,拿着皮鞭一上一下抽打着刚刚犁过田地泥土的刘卫民,看着沉默**上身男人,心下一阵犹豫。
“老爷,朝廷增税显然是为袁主事筹集兵响,是准备将咱们当建州贼,咱家若不反对……”
刘卫民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有一下没一下抽打泥土。
“为袁崇焕筹集兵响是没错,想将咱们堵在关外也没错,但这绝不是张嫣的想法,朝臣们也不敢如此去想,他们只是担忧咱们实力太强,涉足朝政,或是……取而代之。”
“臣强君弱,朝廷担忧也在其理,若他们真的欲要发奋图强,老爷自此不踏入中原一步也算不得什么,只是……”
刘卫民眉头更加紧皱,手中鞭子也扔在地上不去理会,头颅深深埋在双膝之间。
“增税……不是不可以,江南本就比江北税率更低,两百年来一直都要低于江北之地,这本身上就是不公平,增两文钱的赋税根本算不得什么,江北富裕人家增税也算不得什么,可江北富裕人家一旦增税,势必会加赋到佃户头上,江北易于遭灾,受灾后富户就要补足损失,一者本应缴纳的佃租,一者承担遭灾后分担给主家的损失,本就生活困难,养活一家老小尚难,增一文都是极大的负担,更别提卖给人家都没人要的赔本劣田了。”
“各州府县,原本该纳税的民田被侵吞,或是投靠了科举之人家中,朝廷未能年年清查田地,依照往年的赋税田收取赋税,缴纳不了如此之多赋税官吏则被上官处罚,或因他们本身就是侵吞了民田之人,不敢上奏朝廷赋税已经不似往年之事,或为了好看的政绩,或是避免朝廷追责纳税民田流失罪过,便会将流失的赋税强加在依法百姓头上。”
“北方易于遭灾,百姓家有田产者,或是极为富裕之家,或是秀才之类文人家,或是田地不足自食穷苦百姓之手……要提拎清楚……两文钱算不得什么,有的……两文却是命。”
刘卫民微微抬头看向北京城方向,瞳孔中也不知是何种神情。
“加赋……”
“可!”
“针对咱家……亦可!”
“咱家根本不在乎任何人是否有意为难,但要提拎清楚了,哪些人该加赋,哪些人不可以!”
“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朝廷代天牧守天下,代天而行天之大道,岂能若人之道,岂能损不足而增有余?”
第457章 取而代之……有样学样
(没得说,三章。)
……
刘英儿认真想了好一会,还是摇头说道:“老爷要么带头反对此事,要么就不要再过问朝廷激怒天下之事,反正俺是越来越看不惯朝廷胡作非为!”
刘卫民一愣,有些不解她会说出这句话语来,一阵沉默后轻声叹息,起身爬到五刀耕犁上,坐在狭窄的木板上挥动皮鞭,如同一辆马车拉着五个利刃,自己的体重足以将刀刃深入泥土中,两个橡胶轮子前的小轮足以让深耕的深度保持一致。
草原的牛不会耕作田地,也不愿意带上枷锁,最后还是用起千百年古老法子,每一个牛鼻子上加了个鼻环,车辕正中上方有一个高高挑起的横木,除了一头耕种半辈子的关内老牛外,所有不老实的草原牛的鼻环绳索全都拴在横木上,六头牛,除了领头老黄牛可以自由转动身子外,其余的前二后三五头草原牛只能随着领头黄牛向前、向左、向右,除非真的可以忍受撕开鼻子的疼痛。
刘卫民根本不管其余牛儿,只是不时抖动绳索,指挥着头牛向左向右,刘卫民耕种田地技术不是很好,一日也就耕种了两三百亩,远不如他人更加聪明,五刀犁子只要畜力足够,一日耕种千亩田地亦不再话下,而他最不缺少的就是畜力。
一两个时辰后,再次换上一组气势正盛耕牛,沈辽几乎空了,人人都需要日夜不停耕种,冻土刚刚解冻就必须种下麦子、黄豆或红薯、土豆,相比土豆,人员稀少的他们也只能选择麦子、黄豆。
五刀犁子只是将坚硬、带着草根的田地松软,之后还需要耕地用的耙子来回耙地,将大块土块粉碎,将草根去除,在耙地时,通常会将基肥撒入田地中,如此来保证施肥均匀。
基肥不能是新鲜粪便,必须要腐熟后,通常每个百姓家中都会挖一个坑,河底黑色泥土、沟里地皮土、枯草树叶、动物粪便……都会被勤劳的农民收了起来,一层粪土一层腐土树叶,一层一层堆积起来,利用粪土发酵发热杀死枯草中的草种、害虫,使之成为麦谷最优良基肥。
施了肥,田地松软平整了,就需要使用耩子耩种下麦子、豆子……每一种所用的作物的耩子里的孔洞都不相同,耩子里放入种子后,种子会顺着耩子中的孔洞,沿着与孔洞连接的铁质中空利刃般耩头,将种子种入田地中,因麦子、豆子颗粒大小不同,需要的间距不同,就要控制孔洞大小,加速或延迟种子掉入田地时间。
麦子种下基本上无需太过管理,除了早期需要清除些杂草,一旦麦子长了起来,数量的优势压制着杂草生长,杂草也很难影响到麦子长势,唯一担忧的就是老天爷不要太过吝啬不下雨。
麦子成熟了,镰刀收割,选出一块地作为打麦场地,用牛马拖拉着石碾将场地压实在了,将收割的麦子摊在地上,拖拉着石碾一遍遍碾压干枯麦子,通过扬起时风吹走杂质,最后剩下麦粒,暴晒几日收入谷仓即可。
千百年来的百姓一直都是如此,刘卫民所做的无非就是增加耕犁犁头,增加牛马拖拉,增加耙子长度、铁齿数量,增加耩子漏斗数量,需要做的是耕地要快,耙地要快,耩种亦要快。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很聪明,遇到困难自个琢磨些时间后,基本都能找到法子解决,有一刀、两刀犁子就能制造三刀、五刀、十刀,如同一眼铳、三眼铳、八眼铳一般无二,只是因为寻常百姓很难养活一头牛马,更别提养活十头八头了,而且寻常百姓田地也很难超出百亩,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五刀犁子是极大的浪费,但相比较刘卫民来说又是不同。
皇庄、王庄、孔府,甚至早期抢的李三才的田地基本上都是连在一起的,谁也无法保证今日田地还是湿润的,后日或许就因土壤干燥无法耕种,佃户损失就意味着他的损失,尽可能短时间内耕种、收获,为了避免佃户和自己损失,更大些的农具就有了必要性。
至于是否因此要多花费些银钱,对于他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数年来但凡他名下的佃户都要比一般百姓富裕些,损失也少得多,无论耕种还是收获入仓,效率都要比单独的农户高的多,寨子里杂七杂八的手工活也会分与农妇,军卒需要衣物缝制,纺线纺纱织布、胭脂水粉建房盖屋、走商托运货物、船厂、炼铁炉子,挖煤、水泥厂子、枪炮作坊、臭胰子、镜子……甚至前去海外挖银淘金。
尽管有些工钱真的很低,可只要管吃管住,挣了一文钱就落兜里一文钱,日子就好过一日,每年与宁德驸马府打工之农夫就有几十近百万,也因此让他获利颇丰,养活之人更是不知多少。
刘英儿或许是对的,心下却总有些愧疚,耕种了小半月,两三万将士才将沈辽之地的田地耕种完毕,自沈辽带着人过抚顺入萨尔浒,过界藩城继续北上,在后世黑龙江大片大片肥沃土地上继续耕种。
越向北,解冻时间越晚些,沈辽包括铁岭、开原耕种完毕后,北上乌龙府时正为合适耕种水稻、大豆、玉米,而他在沈辽耕种麦子之时,小豆芽刘忠国也同时带着数万各部东海女真人砍伐清理树木。
东海女真即是野人女真,为了控制住东海女真各部,小豆芽并未因此离开伯利,并未迁入刘卫民所记忆当中的黑龙江首府之地。
伯利的位置极为重要,可以将伯利比作北京城,或是九边重镇,越是向北,人越野蛮,与恶劣的环境气候有很大的关系,不如此就很难存活,若要控制,就必须顶在前面,必须尽可能的伸手辐射更广地域。
记忆中的黑龙江首府土地肥沃,地处平原,很适合耕种,也易于富庶起来,但是小豆芽还是选择留驻于伯利,这让他极为欣慰满意。
记忆中的地方属于虎尔哈部,他不知道是不是正因此部族,后来才有了哈尔滨之谓,因为此族一面与鞑靼部相接,同时又与海西女真北端为界,并且松花江也在身边经过,但如今却属于刘卫民名下之族。
纯粹的依靠狩猎,食物的匮乏就别想养活太多人,故而虎尔哈部虽所占地域很广,人丁却不是很多,并有很大一部分是丛林鞑靼所属。
辽东部族统一取消,只以村寨、城镇、州县为名,东海女真不耕种,到处都是树木,需要将土地上树木一一清除,合用的拉走运去登莱胶州湾造船,不合用的则用来建造屋舍,数万人齐齐动手,刘卫民在沈辽一边耕种,小豆芽在一边清理,春麦冻土化尽就要耕种小麦,紧接着可以种植水稻、大豆,最后可以种植玉米,但不管种植哪一种,都只能种一季,沈辽以麦子为主,四月底进入后世记忆的地方开始种植大豆、玉米,人员不足的他们甚至没时间来关注朝堂之事,等他意识到时,时间已经进入了五月,刚刚进入五月第一日,本还干劲十足的刘大驸马像是疲惫到了极点,急需休息之人,一个人躺在床上整整昏睡一日。
刘英儿有些担心他的状况,许久不沾锅灶的她又一次守在锅炉前,端着满满一碗奶白色汤水走入只是树木搭建的简陋木房,见他还在昏昏欲睡,轻轻坐在床头。
“老爷……”
鼻尖轻嗅着浓郁香气,肚里一阵鼓噪,人却不愿转身去看一脸担忧的刘英儿。
“此时……爝儿……陛下是否住进了寨子里……百姓是否已然出了京城?”
“老爷,先喝些汤水吧,公主若知老爷一日未食,会担忧的……”
人依然沉默不语,许久才细碎翻身,脸上无一丝表情盯着刘英儿双眼。
“老爷背叛了兄弟,是个混蛋!”
刘英儿微微低垂双眉错开,又抬眼直视他双眼。
“英儿不知道老爷所说之事是否会发生,英儿只知道老爷做的已经够多了,泄露天机终究是不妥的。”
“老爷,您要回京英儿不敢阻拦,可去了京城又如何?除非老爷摄政为王,您也与英儿讲过三国之事,言过曹操……摄政真的好吗?”
刘卫民一阵低眉沉默,默默端起汤水微微饮上一口,刘英儿不言不语将筷子送到他手中。
“英儿跟着大婶学着熬制的,俺尝过了,挺不错的呢!”
刘卫民只是微微点头,又是一阵沉默……
刘英儿默默起身,从木箱中拿出干净衣衫,默默将散落地上的书信一一收起,一个静静喝着汤水,咀嚼着颇有嚼劲的蹄筋,一个默默收拾着细碎杂物……
“摄政不好。”
“取而代之不好。”
刘英儿一愣,转身看向正低头抱着老大的汤碗男人,看着他脖子仰起,整个脑袋几乎埋在了人头大的木碗中。
“曹魏得天下仅几十年,虽因种种原因,但曹操确实开了个恶劣开头。”
“有样学样,大明朝本土且如此,老爷一旦开了这个头,活着的时候或许可以控制住海外诸地,一旦老爷死了,安南、苏禄、大明岛、美洲、冰州、马六甲……甚至小豆芽、毛文龙、大哥、二哥……”
“谁……又能说得清……”
“老爷不摄政,咱家不取而代之,海外各督没人敢有异样心思,就算有……”
“也不敢!”
第458章 摄政王(上)
“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大功于社稷、天下、亿万子民!”
刘卫民满嘴汤水,胡子邋遢的他显得颇为憔悴,双眼却极为坚定。
“各朝赋税,我朝最低!”
“各朝灾祸,我朝最多!”
“各朝得天下者,我朝最正!”
“各朝帝王……我朝帝王虽有诸多不足,却紧守国门,从无负国之事!”
……
“天灾**,国朝积贫,国力匮乏,臣强者就要取而代之?”
“因权欲就要舍弃子孙万世之利?就要舍弃安南、苏禄、马六甲、大明岛、美洲、冰州?”
……
“老爷不屑为之!”
刘卫民神色愈发坚定!
刘英儿一阵沉默,默默从他手中接过碗筷,温和一笑。
“老爷,英儿再去盛些,还有不少呢~”
……
“嗯,多加些蹄筋,滋味很是不错。”
刘英儿拿着碗筷出了并无房门的简陋木屋,刘卫民一阵沉默,默默从床头木箱上再一次拿起收拢起来的信件,再一次一一看着每日都送来的加急信件,眉头却越皱越紧,再一次被扔落一地……
端着汤碗再次进入木屋时,再一次默默拾起地上散落信件,面对“凶狠”不满,只是淡淡温和……
余丛升、刘卫山、刘卫海、小豆芽、刘养、沈允……仿佛都在注目着北京城,远眺遥远的苦寒之地……
越是临近五月,张嫣心下越是烦躁,已经头戴抹额的她对跪着的文武百官尤为恼怒。
又是一个月,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月底爆发了一般,南北各道、府、州、县纷纷上奏弹劾魏广微枉顾百姓疾苦,纷纷反对加征两厘赋税,裁撤驿站反对声反而少了许多。
官吏上奏反对增税,京城官吏、宗室讨要俸禄,辽东军将不满欠响……
张嫣心下有些后悔,可已经被架到半空的朝廷却没法低头,心下又忧又恼却无法子,向卫民钱庄借贷之言再次被魏广微提了出来,本应成了阉党奸臣的魏广微,再次遭到文武百官一致反对。
刚入五月,好像知道远在关外耕种田地那人再等待着什么,小皇帝欲要出城小住一经提出,乾清门前跪了一地文武大臣,除了方从哲、魏忠贤、崔呈秀、魏广微外,连朱由检和内阁吏部尚书施凤来、礼部尚书来宗道、左都御史冯铨、礼部左侍郎张瑞图,刑部尚书黄立极,兵部尚书王在晋、张鸣鹤、礼部右侍郎刘鸿训、吏部左侍郎周延儒、吏部右侍郎李标、南京吏部侍郎调京任户部左侍郎钱龙锡、守孝期满归朝的刑部侍郎何如宠、钱象坤、钱谦益、徐光启、郑以伟、梁廷栋、吴执御、傅朝佑、张至发、薛国观……
地上跪了一地,魏忠贤除了能与崔呈秀和吴淳夫、田吉、倪文焕、李夔龙五个郎中说了刘卫民话语外,余者根本不敢稍作提起,方从哲与他差不多,亦不敢乱言一句。
方从哲、魏忠贤自刘家寨授勋后,第二日早朝就提起“卫党”一系列人选任职请奏,尽管引起颇大震动,朱由检和一些内阁阁臣、尚书、侍郎、郎中……反对,但考虑到需要与宁德驸马府缓和下关系,最后张嫣还是同意了两人请奏,孙世纪为右都御史,刘之坤任户部右侍郎,方逢年、黎鸿业、卢象升、孙传庭、朱大典、马士英、刘文炳、田珍因鞑靼之事或为副都御使,或为六部郎中,与此同时,尚有十七人为十三道御史、各部员外郎,二十七人,孙世纪一人算是成了朝廷大佬,余者只能算是中层骨干,尽管如此,“卫党”一日间却成了所有人排挤弹劾对象。
也是奇怪,除非是张嫣直接开口询问奏对,二十七人却无一人主动上奏解释任何事情,整日也只是坐在衙门低头做事,成了御史之人要么只是弹劾一些地方官吏贪污触法小事,要么就请奏朝廷下到地方行走,裁撤驿站、增税银两厘也只是不痛不痒在早朝时说了两句“需谨慎”话语,连稍微上奏表示反对一句都无,今日更是集体请了病假,右都御史孙世纪,副都御使刘文炳、田珍,户部右侍郎刘之坤,礼部郎中方逢年、黎鸿业,吏部郎中李瑾,兵部郎中卢象升、孙传庭,员外郎朱大典、马士英,刑部……工部……二十七人集体或出或前往刘家寨修养。
逢一大朝,六品之上官吏大差不差都要出现,员外郎、郎中或许没资格站在乾清门内,透过垂着的珠帘,张嫣看着稀稀拉拉几个站着的大臣,看向门内外空着的位子,竟有些恍惚不真实感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朱由检许久,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人原本身在辽东、京城,却知晓小琉球岛上有大量黄金,知晓闻所未闻的诸多杂学,知晓海外之事,知晓自己相公忌水……
难道这还不够么?
不够证明那些话语么?
为什么?
眼中满是迷茫,她不明白,小皇帝只是出宫一个月都不可以吗?
魏忠贤与方从哲相视一眼,见魏忠贤示意,方从哲心下苦涩,有些埋怨起刘家寨中女子来,可也知道,皇帝出宫一时半会儿或许无人反对,可出宫月余……
方从哲无奈上前,向着左右珠帘一礼。
“老臣以为信王殿下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只是……”
方从哲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若言刘大驸马曾出言警告,事情不曾发生,仅以一人之言就出宫躲避,是朝廷怕了驸马府,还是向驸马府低了头服软,事涉朝廷威严,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辩驳,发生了灾祸并躲避开来还罢,可若没有发生,除了再次请辞别无他图。
眼角不由看向魏忠贤,希望魏忠贤可以帮衬一二,却见老混蛋一脸眼巴巴,就等着他挑明了事情。
知晓了刘卫民的警告之人不是很多,却也绝不算少,但却无一人敢公开开口,心下埋怨朱由检和一干内阁、尚书,方从哲眼睛一闭,钢牙紧咬,第三次舍去一身剐,神色极为郑重。
“臣启奏陛下、太后、贵妃娘娘,数月前,甚至数年前刘驸马就曾与魏公公言及王恭厂不宜居于北京城内,言一旦王恭厂失事必伤民无数,宜另选他处避免伤及无辜。”
“但……王恭厂乃天下之重器,建州贼、鞑靼屡屡骚扰我朝北地,因明英宗正统十四年,因嘉靖二十九年,鞑靼两度危机京城,建州贼、鞑靼未平,故而群臣以为王恭厂不宜迁出京城,以防敌寇获我朝定国重器。”
魏忠贤心下大大舒了口气,看向方从哲颇为感激。
方从哲说到此处,心下就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红丸”之事,想起自己手持兵刃挟持田尔耕,更是想起因自己一时没能把持住,致使萨尔浒大败,过往种种……一幕幕……
无奈、感慨、惋惜……神色却愈发凝重,方从哲向垂着微动的两个珠帘深深一礼。
“年前刘驸马自鞑靼之地返京,再一次与魏公公、老臣言及王恭厂迁出京城之事,言今岁五月间,京城将有灾祸危及陛下安危……”
“启奏陛下、太后、贵妃娘娘,老臣不赞同方侍中之言,臣弹劾方侍中、刘驸马有危害陛下之意,臣绝不赞同陛下离京,更不赞同陛下前往刘家寨!”礼部尚书来宗道深深一礼。
钱龙锡正色抱拳一礼,说道:“陛下、太后、贵妃娘娘,方侍中言刘驸马数年前即言王恭厂不宜居于城中,数年过去,王恭厂亦无一丝意外,若刘驸马真担忧王恭厂火药出了意外,将火药厂中火药运往山海关、九边将士使用即可,又何须一定要将陛下移出皇宫?”
“陛下居于皇宫,今岁京中又无时疫,陛下也已在太医院栽种了牛痘,朝臣们进出皇宫皆已清洗洁净,若太后娘娘真的担忧陛下因不净而有病痛,宫中亦有育婴之房,臣并不认为陛下有出宫之必要。”
众臣一阵点头认同,不就是担忧火药爆炸吗,将火药移出皇宫也就是了,没了火药,没有时疫,整日干净的跟啥似的,还能出了啥事儿?
定然是刘驸马想要控制皇帝!
所有跪着的大臣脑中不约而同泛起不喜,更有些隐隐担忧,唯恐出了京城被刘大驸马暗害了小皇帝。
见一干大臣再次叩首反对,朱由检阴着脸,站起向龙椅上抱着小皇帝的张嫣躬身一礼,说道:“宁德驸马府有不臣之心,臣弟以为钱大人所言甚为稳妥,王恭厂火药可送往山海关,绝不可让陛下离开皇宫半步,陛下于宫中,无人敢大不韪起兵作乱!”
“刘家寨一群古越女子不修妇德,整日与死人尸骨为伴,所学异于我朝之医,皆以时疫病菌为重,更是杀人于无形,陛下若前往……臣弟以为甚为不妥!”
随着牛痘的推广,阿蛮一干古越女子被人熟知,由不喜女子抛头露面到尊敬,又逐渐成了他人畏惧、敬而远之。
了解各种病情的发展,就要知晓病理的根由,中医的五行阴阳理论自有其道理,是无数年、无数人研究生死变化总结出来的经验理论,没人能说的清其理论最终的真理性与否,但,无数年,无数人生死性命总结,必然有普遍性价值,但阿蛮一干姑娘不同,他们走的是微观,追寻的是根源病因,因而就需要用人的尸体,甚至使用死刑罪犯**实验,在死刑囚徒活着的时候,开肠破肚观察内脏病菌、病毒变化。
第459章 摄政王(下)
(三章完。)
……
咒术、巫术、养蛊……小琉球岛上古越族一直都较为封闭,与福建如此之近,却少有渔民居于岛上,或许大明朝真的是因为禁海缘故,可其他朝代呢?
咒术、巫术在刘卫民看来不过是心理暗示,或恐惧,或安抚,养蛊虫就应该是利用菌虫、毒虫、瘟疫病毒杀死他人,去了一个死了一个,久而久之,距离福建如此之近的小琉球,打鱼的渔民也不愿意靠近。
但这种法子对刘卫民毫无用处,他很清楚卫生对军卒的重要性,军卒出征在外不似在家中,露宿在野外是军中常有之事,卫生也是最为重要的事情,而严禁饮用生水更是重中之重,防蚊防蛇,古越人本就与明军语言不通,想要短时间内混入营地是想也别想的事情。
他可以做到杀死岛上所有原住居民,左右也不过就这些人,藏在山岭又如何,若给出一颗人头五两银钱的悬赏,不出一年,所有人都会死光死绝。
但他没有这么做,大巫师的低头也就没必要如此去做,阿蛮一群古越女子的出现让他可以去做一般人不愿,或是想做也不敢去做的事情,尽管她们做的事情外人很难知晓,但作为最为了解刘家寨的朱由校大舅哥又岂能不知?
做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尤其是牛痘的成功,朱由校也稍微与张嫣谈起了些刘家寨的事情,皇帝一开口,张嫣知晓,继而是朱由检,不知怎么又传入了民间,阿蛮等人也成了让人敬而远之。
民间如此,就是寨子里些管事们也有些异样之言,但刘卫民还是凭着绝对威望,强行将此事压了下来。
朱由检几乎就差一点指着刘卫民的鼻子大骂,张嫣又有些犹豫不决了,刘家寨太过神秘,像是永远都被迷雾笼罩了一般让人看不清,越是如此,越无法确定最后决定。
“太后、贵妃娘娘,国不可无一日无君,若陛下前往刘家寨,或许一日间可行,若前往行宫亦是可行,只需留摄政王或大臣即可,可陛下终究太过年幼,何人可留守于京城?”
王化贞一阵沉默,犹豫说道:“若太后、贵妃娘娘一意要离京前往凤阳祭拜先祖,臣以为信王可为摄政王,可暂理朝政!”
“不行!老奴反对!”
魏忠贤想也未想,直接出言反对。
“朝中可择持重老臣留守,绝不可以王室宗亲摄政!”
任氏心忧自己孩儿真的出了意外,又担忧刘家寨真的有暗害之心,此时见王化贞开口言“凤阳”为由,心想着只要出了皇宫、京城,在京城周围村寨停留几日也就是了,正待欣喜开口就听魏忠贤冷言反对,不由一愣。
方从哲眉头微皱看向一干微微点头众人,犹豫上前说道:“陛下若前往凤阳,老臣亦不赞同京中需留守……”
“方侍中,陛下年幼,朝廷自神宗陛下不理朝政,六部所缺职司甚众,光宗陛下神武英明,却又因奸人献药而英年早逝,今之朝廷存者威望颇重者几人?”
兵部尚书王在晋叩首道:“王恭厂存火药甚多,为周边安全,臣赞同可移之山海关以用,若太后、贵妃娘娘心下堪忧陛下安危,臣亦赞同可前往凤阳,有我朝历代先祖荫庇,陛下必可安然无恙,今有强臣在侧,陛下前往凤阳,何人可安抚民心?”
“唯宗室皇亲!”
“臣赞同信王殿下暂为京中留守!”
一干跪地大臣相视,齐齐叩头礼拜。
“我等以为,信王可为京中留守摄政!”
魏忠贤一脸阴沉。
“不行!”
“老奴反对!”
任氏犹豫透过珠帘。
“魏公公,陛下安危……”
魏忠贤神色极为坚决。
“不行!”
“朝中有方侍中主持就够了!”
张鸣鹤皱眉不悦道:“魏公公,门下监几乎成了刘家寨之门下监,又怎可留守京城?”
方从哲心下大怒。
“你……”
方从哲深吸一口气,心下深受挫折,向怀抱着的张嫣深深一礼,说道:“臣以为张大人所言有理,臣确实不可为担此重任,若陛下前往凤阳,臣以为……信王可为留守!”
“方侍中,你疯了,信王怎可为京城留守?”
魏忠贤大骇,方从哲微抱笏板退到一旁,闭眼不欲再看他人,心下不住浮现三份几如一辙奏折,嘴角不由泛起一阵冷笑。
见方从哲冷脸退到一旁,张嫣刚刚想要点头,看到方从哲双目不愿视人,心下又有些犹疑,皇家子女对政治敏感,张嫣入宫数年,但她终究还只是小门小户之女,性子再如何要强,先天性缺陷终究是难以短期内得以弥补,只是本能的认为宁德驸马府太过强势,本能的认为不妥,本能的不喜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宁德驸马府,但她也不敢无视他的警告,本能的觉得方从哲异样态度有些不妥,不由转头看向任氏。
“妹妹以为如何?”
任氏自幼居于宫中,又拜入风头正盛的客巴巴门下,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尚未等王良妃、段纯妃有了生孕而率先生下皇子。
天启元年,皇后张嫣、王良妃、段纯妃自五千秀女脱颖而出,刚一入宫便为皇后、尊号妃子,地位不谓不尊,三女入宫地位便尊贵无比,皇宫宦官、嬷嬷、礼部官吏就算再如何贪鄙,也绝不会选出三个无法生孕女子入宫,可这么久了,除了张嫣生了个皇子流产外,三人至今未有所出,而张氏率先生出皇长子朱慈爝、范氏生皇长女永宁公主、夭折皇三子、任氏生皇四子,李氏生皇次女怀宁公主,皇帝病逝,冯氏皇三女尚未出生便夭折流产。
三名宫外女子入宫便极为尊贵,六名宫内宫女德嫔,短短几年内,四子三女,仅张嫣一人有了生孕,最后还是流产至今无子,难道真的是因为不能生孕?
自幼生活在皇宫这个大染缸中,自幼不知见识了多少阴暗、权谋、委曲求全……天生就知道该如何讨好、察言观色,否则……早已成了土里的渣渣。
任氏见魏忠贤极力反对,心下担忧,但自己儿子的命才是最为重要的,现在她最为担忧刘卫民的警告成了事实,见张嫣询问,又一次看向阴着脸的魏忠贤,犹豫良久,最后还是说道:“陛下太过年幼,若能得了祖宗护佑确是好事,至于……京城留守之臣……还是姐姐决定吧。”
张嫣沉默许久,心下暗自叹息,又一次看向群臣,看向双目紧闭的方从哲,看向沉默不语的信王弟朱由检……
……
大朝足足用了三个时辰,朝议刚过,方从哲不欲理会他人,冷着脸自顾自大步就要离去。
“方阁老!”
不等一脸恼怒的魏忠贤开口,周延儒大声唤住方从哲。
方从哲听了周延儒话语,也不回头转身,只是冷着脸注视前方。
周延儒,万历四十一年状元,差一点就是三元及第,之前同样蹉跎数年,如今却任吏部左侍郎。看着方从哲连转身都无,周延儒心下不喜,但在方从哲面前,他这个状元郎又算不得什么了,尽管方从哲只是万历十一年二甲进士。
“方阁老,晚生并非有意反对,只是……”
“周侍郎,未胜先虑败,周侍郎,能否承受住自己一言之下后果?”
方从哲不等周延儒再次开口,抬脚大步离去,并非径直前往千步廊,而是转道向西,见他前往西华门,数十朝臣眉头不由皱起。
“哼!”
朱由校不由冷哼一声。
“奸党!”
王化贞与周延儒同年,一个状元郎,一个靠前的二甲进士,见周延儒皱眉、朱由检不满冷哼,不由叹气一声。
“朝廷奸党日盛一日,终是不妥啊~”
朱由检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一脸的阴沉若雨,冷哼道:“若非陛下太过年幼,皇嫂又一女流,朝廷又怎可让他们如此肆意妄为?”
“哼!”
朱由检一甩衣袖。
“本王早晚要清除朝中所有奸贼逆党!”
王化贞心下一惊,忙拉了把朱由检衣袖,头颅微转看向看过来的魏忠贤、崔呈秀、吴淳夫、田吉、倪文焕、李夔龙,嘴里轻声说道:“摄政王还需谨慎些,万万不可让奸人有所觉。”
朱由检一阵沉默,微微点头,声音不知低了多少:“王阁老可以与他们说,本王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只要……本王可以给出三成!”
“三成……已经不少了,有了这笔银钱,想来是足够让袁大人安抚了军卒。”
王化贞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听了他的话语,朱由检也明显松了口气。
“一切就都麻烦了王阁老,有王阁老居中,想来是无碍得了,喜欢捏三寸……就不知道你被本王捏住三寸又会如何?”
“哼!”
朱由检冷哼一声,也不再与王化贞再多言,与之拱手道别,自顾自转而向坤宁宫走去,有些事情若得不到皇嫂的支持还真没了法子。
魏忠贤看着没了人影的方从哲,看向独自一人前往坤宁宫的朱由检,面色阴沉的能水淹三千里。
“叔父,陛下绝不可前往凤阳,最好……留于咱自家庄子里!”
“呼……吸……”
魏忠贤大口深呼吸,强压下胸中恼怒,冷声道:“让你寻的人寻到了没?陛下安危绝不可有任何闪失!”
崔呈秀一阵犹豫,说道:“小侄寻来两百锦衣卫,全都是侄儿自南镇抚司寻来的好手,只是……侄儿担忧随同的勇士营……”
魏忠贤不由冷冷看了他一眼,嘴里很是不满冷哼。
“蠢货!”
第460章 最终决定
(三章。晚了些,还请莫怪,谢谢推荐,月票。)
……
冷冷看着身子不住低垂的崔呈秀,许久魏忠贤才不满冷哼。
“驸马爷不开口,下面的人再如何希望大皇子登位,也绝不敢明目张胆!咱们的对手……不是驸马爷!”
“公公,刘驸马有无可能……是故意逼迫我等离京?”吴淳夫犹豫着低声说了句。
“不可能!”
魏忠贤断然说道:“驸马爷当年欲要前往登莱,欲乘舟前往苏禄之吕宋之时,就曾与咱家说过王恭厂之事,年前更是再次提起若无先皇落水而病逝之事,咱家或许还以为驸马爷想要王恭厂火药,如今回想,当年……绝非如此简单!”
魏忠贤双目中流露出沉思。
“不言其他,只言驸马爷邀请陛下前往刘家寨,京城若真的出了事情,真的危及了陛下安危,驸马爷更应该不闻不问,大公子本就是先皇皇长子……”
魏忠贤微微摇头,说道:“咱家与驸马爷相交数年,自神宗陛下时便相熟,以驸马爷的性子,若真想要对陛下不利,绝不会如此行事,但今时不同往日,驸马爷与先皇情若兄弟,不愿违背先皇旨意,但卫党之人……驸马爷身在京城,陛下前往刘家寨当是最为安全之所,今日……”
“咱家也有些担忧啊~”
崔呈秀、吴淳夫、田吉、倪文焕、李夔龙五人微微点头,他们对刘卫民性子有些了解,心下也认同了魏忠贤话语。
一阵沉默后,田吉低声说道:“公公的意思,信王很可能……”
崔呈秀见魏忠贤阴沉不语,拉着田吉手臂微微摇头。
“此事莫要与外人说起,大公子因何离开皇宫,若崔某言刘驸马参与了那日之事,诸位也是不信,陛下也绝不会将皇长子送到公主门下,陛下所乘船只又怎会轻易倾覆?”
魏忠贤冷意让人退避三尺,阴着脸说道:“此事莫要多言,公主是大明朝公主,今日卫党之人皆往刘家寨,当不会危及陛下安危,勇士营居于外围是可信的,但要小心其余之人,万万不可再让陛下稍有意外!”
“诺!”
五人叉手齐齐应诺。
“陛下绝不可远离京城,城外庄子一定要小心稳妥,身边之人……不许宫内任何人靠近!”
魏忠贤神情冷漠,此时的他不敢相信任何人,暗自决定,他与客巴巴绝不离开小皇帝半步。
五月初一,朝廷大朝乱纷纷,亲近驸马府官吏皆请了病假不愿理会,朝堂各大佬对此不闻不问,很快将事情确定了下来,但皇帝毕竟太过年幼,前往凤阳祭祖也非轻易就可动身,随行人员挑选,各种彰显皇家威严仪仗,沿途官吏准备……杂七杂八的,皇帝祭祖一次,准备个三月两月都不算个事,只不过魏忠贤并不愿意远离京城,准备的时间越久越好,他只需要皇帝离开京城。
朱由检前往坤宁宫寻张嫣,魏忠贤等待站在乾清门外,一干大臣离去,又返回乾清宫寻客巴巴、任氏商议,方从哲却转而前往驸马府。
公主因炮轰山海关而被禁足,此时当在禁足之中,只是刘卫民离开时就一再交待,公主领兵自山海关返回后就未离开过刘家寨一步,驸马府则由宦官刘卫贞留守照看。
宦官刘卫忠为幼军监军,刘卫贞留于驸马府为管事,刘家寨三老祖刘耀祖年岁较大,刘卫贞帮着刘马氏掌着驸马府、刘家寨大小事务,刘卫雅管着钱庄,刘卫诏任马六甲提督,刘卫辅成了司礼监秉笔大太监,为御马监都督。
刘卫忠、刘卫贞、刘卫雅、刘卫诏、刘卫辅皆为刘养义子,刘卫民自辽东押解入京入监时,刘养为了性命就胡咧咧满世界咋呼刘卫民是他养子,随着时间推移,刘卫民也需要可靠人手,也就默认了五个宦官兄弟,再加上亲兄弟刘卫山、刘卫海、刘之坤、阿哈小豆芽刘忠国、宦官远洋舰队都督刘国臣,以及刘养名下的几十个养孙、曾孙们,“刘姓”一门短短数年内几如大明朝一顶级家族,一顶级权宦家族,偏偏权宦还不是宦官刘养,而是一个公主驸马。
方从哲来到驸马府时,刘卫贞正指挥一群净军宦官收拾杂七杂八财物、物件装车,看着是准备搬去刘家寨常住。
“方大人,您老怎么来了这里,公主可没在驸马府呢!”
刘卫贞将方从哲迎入屋内,小宫女为两人倒了茶水,看了一圈厅堂,见厅堂内的壁画都取了下来,方从哲轻声叹气。
“公主不会不回了驸马府了吧?”
刘卫贞示意方从哲饮用茶水,笑道:“朝廷乱糟糟的,方大人也知朝廷的担忧,公主是我大明朝的公主,还是稍微远离些朝廷为好。”
“刘公公话语是不错,可……驸马府终是朝廷担忧所在,住于子城还是京城又有何种区别?”
方从哲轻声叹息,刘卫贞却毫不在意饮了口茶水。
“方大人是说鞑靼和建州贼之事,是言大兄军中威望太盛,言驸马府太过强势,以及……意指大公子吧?”
“刘公公莫要误会,方某……唉……不瞒公公,方某确实有些担忧,镇国若在此处,方某或许还不至于如此担忧。”
方从哲说到最后,神色颇为严肃,刘卫贞神色依然不变分毫,只是淡淡笑意。
“方大人,或许你以为大兄稳住了鞑靼,大公子成了鞑靼小汗,甚至大兄趁建州贼内乱之时一举平灭了建贼,大明朝此时就不再需要大兄,不再需要刘家寨,或许……方大人以为此时大明朝最大的问题是尾大不掉的驸马府、刘家寨,是大兄吧?”
方从哲一阵沉默不语,刘卫贞也不开口,只是端着茶水静静等待。
“方某不想承认,心下却始终担忧,担忧镇国真的成了曹贼,担忧诸位挟持了镇国!”
……
“呵呵……”
刘卫贞轻轻一笑,摇头轻笑,很有些不置可否。
“方大人,虽然你随着大兄去了一趟江南,去了苏禄,但大人始终还是如同困在一院之中之蛙,尚还不清楚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不知道大兄的心有多大,一者是一粒芝麻,一个却是一方天地,大人真的以为……我等兄弟愿意为了一粒芝麻,放弃一方天地?”
刘卫贞端起茶水稍微饮了一口,笑道:“诚如方大人所担忧,大公子若只是大公子,或许朝廷也少了许多担忧,事实上,大公子却是先皇皇长子,论嫡论长,大公子本就应该为大明朝皇帝,但陛下已然有了决定,大兄也不可能违背先皇心意,但皇长子毕竟是皇长子,终究还是有些人希望可以遵循‘立嫡立长’礼制,就算是大兄或是公主也无可奈何,方阁老历经神宗、光宗、熹宗三朝,不可能不知晓几十年的‘国本’之争,大兄不允许军将参与朝政,不代表大兄严厉禁止四爷这般文人参与其中。”
“一国、一族、一家,立嫡立长是其稳定之根本,文臣士子维护正统礼法,大兄就是想严禁干涉也难。”
“当然了,方大人也不用太过担心幼军、净军,甚至担忧御马监会对陛下安危不利,驸马府别的或许不能保证,但有一条可以保证,驸马府名下文武官吏、将勇无人敢威胁陛下的安危,陛下顺利成年,大明朝的天空就是陛下一脉子嗣,若因驸马府名下之人伤到了陛下……”
刘卫贞神色陡然郑重无比。
“无论是谁!”
“自此……”
“大明朝的天子……会在所有皇室宗亲中,择良善贤明者为帝,驸马府自此只剩下大公子,再无皇长子!”
……
方从哲陡然站起,一脸骇然看着低头饮茶的刘卫贞,他知道,能从仅仅只是一个宦官管事嘴里说出这句话语,定然是宁德驸马府已经为此事下了最终定论。
许久,方从哲无法开口,数次想要开口,嘴巴微张却又无奈闭合,最后只是向刘卫贞微微抱拳一礼,默默转身离去。
看着三朝首辅大人离去,刘卫贞心下一阵叹息,但他知道,只要大兄活着一日,就没人敢忤逆大兄的最终决定,孙世纪、刘之坤一干所谓的“卫民党”也只能无奈无病请病,不如此又能如何?
方从哲离开了,带着自己也不知是何种心情离开了,刘卫贞没有依礼起身送出府门,一人独坐厅堂饮了一刻钟茶水,这才摇头叹息起身,指挥着大大小小宦官收拾着家私用具。
无数人注视着驸马府,几十辆马车在日落前离开了皇城,只留下一些年老宦官看守打扫府邸。
大朝结束后,不知何人将朝堂上事情传扬了出去,不知是哪个言京城五月将有大灾之祸,不少人对此嗤之以鼻满是不屑,可当近百驸马府马车离开了皇城,整个北京城百姓都慌了,数年来,驸马府就是京城的风向标,百姓可以不理会朝臣警告,绝不会对驸马府的不同寻常异动视而不见,当夜外城无数百姓纷纷打包家什物件,准备先逃离京城一些时日再说。
大朝上群官反对,可初二时,率先逃离京城的是外城二十万百姓,外城百姓多是外乡之人,周边村寨几乎没有什么亲戚投靠,就算逃离避祸又能去了哪里?
一干老人理事商议后,哪里也不去了,带着二十余万老老少少乌压压跑到刘家寨前,不管不顾,就打算在城外安营扎寨了。
第461章 预兆来了
五月初二、初三,数十万百姓聚集在刘家寨子城外,一开始,寨子只是将幼军军帐提供给了百姓,随之城外百姓越来越多,整个子城管事们都是一副眉头紧皱。
刘家寨是十六座子寨连接在一起建成的巨大城池,而十六座子寨就是十六座防御堡垒,随着巨大城池连接在了一起后,又于城外修建了守卫堡垒,用以充当军卒日常训练居住之所,至于他们的家人则住在寨城内。
刘家寨寨城自一开始就是北京城的子城、军城、粮储城池,又存在着驸马府诸多作坊,虽城池巨大,常住居民也只是以净军、幼军、学堂娃娃、工匠们的居所,对外很封闭,尤其是各作坊,就算寨子里之人,有些等级颇高作坊也是严禁靠近。
看着城外京城百姓越聚越多,十六座子寨管事一一前来城主府,商议下究竟该当如何。
十六座子寨,数年来,有些老人已经病逝,除了城主府所在的老何、辽东时刘卫民的马夫赵四、原铁匠主事陈七外,前往了一趟大板升城的三老祖刘耀祖、五老祖刘耀山因年岁太大,只能将主事托付给了他们的孙子刘有望、刘有信两人,另有原抚顺堡战死了的百户刘晟之子刘有才。
与大明朝各亲王府一般,刘家寨,甚至每一个村寨的大族,都会有各房子孙,所谓的各房,就是第一代开创者创业后,子孙各自分家后延续下来的分支,但凡不分家,一般都只能算是一个分支,哪怕这个宗族有十数万人,不分家就只是一支,所有的辈分都是一样的,刘有望、刘有信、刘有才三个主事是同一门房子嗣,还是大房一脉,而刘卫民是四房一系,到了他这一代,四房只剩下了刘家四兄弟,在这个时代极为正常,一般情况下都是因长房占据的田地产业最多,年岁又长而子嗣较多。
刘家寨刘姓一共有五房,因是卫所,另有其他姓氏,老何、赵四、陈七的何、赵、陈就是其中的三个姓氏,除此之外还有孙、胡、谢、马……等十余姓氏,但都是门户较小,有些是因打仗而后来加入的。
萨尔浒明军大败,建州贼虎视空虚的沈辽等地,刘卫民担忧三千将士遗孤遭难,故而才在京城外建起了刘家寨,刘家寨是刘卫民一手建立起来的,居民已经不仅仅是辽阳刘家寨军户,数年来几经更迭,十六座子寨主事刘姓占了五座,余者要么是其余姓氏,要么是些宦官,一同治理这座庞大城池。
一干管事前来城主府,老何如同仆人站在城主府门口,一一与管事们拱手见礼,老何身在城主府,与其他主事不同,他只能算是二管事,但仅仅只是居于城主府,他这个二管事就要比其他管事地位都要稍高些。
“刘管事,请请……”
……
“孙管事……”
……
根据规矩,主事商议寨中大事,只能主事入府,余者不许进入,只能是十六个主事人议事,就是因病辞了职司的刘家三老祖、五老祖要参与,也须提前与公主报备,规矩都懂,随行之人全都在府外门房等待。
刘家寨规矩颇重,说是几时议事就几时议事,一干人按照主次一一就坐,朱徽妍、张氏带着儿子和几个小儿媳,小辣椒、刘马氏、玛依拉三女紧随其后,住进了寨子里的刘之坤、小豆芽的媳妇阿乐皆无资格参与。
公主、张氏一一坐在主座刘卫民座椅左右,刘马氏居于公主之下,小辣椒、玛依拉居于张氏之下,孩子们或抱或坐在椅登,直到一干妇人坐下,十六名管事才齐齐就坐。
看了一圈管事,朱徽妍说道:“年前,驸马言,今岁王【润】五月时,京中会有场大灾,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但不管如何,事关京城百姓性命,无论有无灾祸都需谨之慎之。”
“子城虽不如皇城之大,亦不算小,但此处为京城军城、粮城,寨中以作坊为主,其中有些作坊尤其之重,粮储之地更是事关无数百姓生死,本宫仔细与两位老祖商议了下,最终还是以为子城可以收纳一些百姓,但皆以外城做出诸多贡献的漕帮家眷为主,若无劣迹之人,今后亦可成为寨城之居民,余者皆安置在外城各军营卫堡,灾祸之后军卒再回卫堡,军将们暂时住进各子寨,诸位可有意见、难处?”
三十余岁的刘有望率先起身,抱拳道:“俺们的子寨挤一挤可以安置两万人,若是还安置不下,名下皇庄亦可安置两万人。”
“俺们的子寨没有太过重要的作坊,可以安置百姓多一些,三四万人没问题!”刘有才起身大声说着。
“俺那里可以安置一万来人。”
……
“老奴能安置一千,枪炮厂、大帅的实验室都在俺们子寨里,只勉强安置一千。”
……
“老奴不能安置百姓,要安置只能前往名下皇庄……”
……
玛依拉还听不懂太过复杂的明国话语,只能说些简单的“老爷、公主姐姐”啥的,一干娃娃都比她要强的多,小辣椒低头统计着数字,有两个子寨尤为重要,是学堂娃娃、顶级匠人、学者专门研究之处,别说外人了,就是寨子里的居民都不允许靠近,全是净军专职厮守,从不离开寨子半步。
尽管如此,一阵统计后,除去主城、两个最重要子寨外,十三座子寨可以安置二十一万人,小辣椒将统计之数送到上首张氏手里,张氏看了一遍,年纪较小的塔娜想用小手去抓,却被张氏伸手按住,又将信件送到怀抱着刘大少的朱徽妍手里,刘大少不知多少次因为乱抓纸张、信件小屁股挨揍了多少回,自几个月大就被刘卫民拴在胸前给娃娃们授课,在人前很是老实,并没有抓纸张,而是低头看着看不懂的数字,纸张最后落在刘马氏手里。
“二十一万……足够安置军卒及漕帮家眷。百姓人数较多,卫生一定要注意些,饮食用水暂时由寨子里统一提供,优先自漕帮家眷中选出些妇人为厨娘、帮工,每日以三十文银钱计,所食所用皆有驸马府支付银钱,但寨子里的规矩一定要遵守,绝不允许有欺压、犯法之事发生。”
“各子寨佐吏必须每日上报百姓情况,必须保证每一人都安安稳稳度过这个月。”
“哪一个子寨出了问题,本宫不问他人之责,本宫直接找诸位问责!”
一干主事齐齐起身,抱拳躬身。
“诺!”
几如军中,没有多余话语,只有一个叉手“诺”字!
刘家寨自辽东前来就是卫所老弱,无论净军、幼军皆是军方之人,各主事虽为民务主事,所有军方事宜皆由驸马府掌控,但他们身上依然带有明显的军旅习气。
王五月初二,外城百姓率先离开京城前往刘家寨,大批百姓如同逃难一般,恐慌蔓延到了皇城之内,唯一好一些的,内城百姓多是本地之人,多多少少有些亲戚可以投靠,大批大批百姓逃离京城,原本坚持刘卫民虚妄、诡言、妖语的官吏、士子也慌了,也跟着跑出了皇城,当然了,也有些较为顽固之人,说什么也不愿逃离。
百姓的恐慌让张嫣惶恐,但朝廷的官吏们好像还是一样的低效,更有近千顽固的老学究、官吏、国子监跪在承天门前。
师明低头急匆匆进入坤宁宫,来到宫门外被一中年崔姓宫女伸手阻住,强忍无奈焦急站在外面,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来,知道眼前的女人根本不是此时的他可以轻易得罪的。
等了好一会,崔嬷嬷才带着两个低头小宫女走了出来,冷脸说道:“太后正与信王殿下商议国朝大事,没时间召见你,先在这儿等着!”
不等师明开口,崔氏转身走入宫内。
……
“师明公公,不会真的出了大事吧?”
师明脸上焦急,看着眼前原本是司礼监文书房书吏,此时却成了看门房的孙公公,张了张嘴,却一咬牙,话语没说出口,提着衣摆就要闯入坤宁宫,孙公公大惊,上前拦住。
“师明公公你……”
“你!”
“唉!”
师明跺脚一叹,二话不说,提着衣摆转身急匆匆奔走离去,孙公公看着眨眼睛没了踪影的师明,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师明顾不得擦拭额头,一路狂奔冲向乾清宫,这次无人阻拦,直到要进入宫内东暖阁时,魏忠贤掀帘走了出来,见满头大汗的师明,一愣,继而心下没由来一惊。
“师明,你这是怎么了?”
“魏公公,出事了,出大事了,陛下……陛下必须离开京城!”
魏忠贤手脚猛然一抖,上前一把抓住师明衣领。
“到底怎么回事?”
魏忠贤出自御马监,精于骑射,尽管此时已年老,师明又怎能抵挡,差点双脚都离了地,嘴里忙慌张大叫。
“牲口房……牲口房……牛马莫名受惊……是……是大震……”
“什……什么!”
魏忠贤大惊,河北易于地震,魏忠贤本就是河北之人,频频发生地震,几十年来,魏忠贤不知经历过了多少次,知晓地震前预兆,惊骇之下,根本不管师明,丢下蹲地一阵剧烈咳嗽的师明,转身冲入房内……
第462章 皇兄只有三子【三章完】
乾清宫大乱,无数宦官宫女奔走,坤宁宫很快得了消息,朱由检正与张嫣商议着该走陆路,还是河运水路前往凤阳,院中突然冲入数名宦官大叫“太后太后”,不等朱由检大怒,下一刻张嫣惊慌失措冲出内房。
“什……什么……”
“混蛋!为何不第一时间前来坤宁宫告知?”
朱由检大怒,不等张嫣脸色苍白惊叫,一脚踢在孙公公额头怒吼。
门房孙公公一脸惨白,刚要说师明是来了……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张嫣没有佩戴凤冠,只是一身常衣,不顾礼仪向着乾清宫一路急奔,身边紧紧跟着信王朱由校,两人带着一群宫女、宦官来到乾清宫门前时,客巴巴、魏忠贤两人刚刚坐在马车上,数十勇士营宫卫、数百宫女宦官就要立即离开皇宫。
“不要慌!”
“不要慌……”
朱由校大叫,魏忠贤根本不愿理会,抬臂……
“啪!”
一声脆响,一手猛然抖动,就要第一时间离开皇宫,心下不住咒骂。
“不要惊慌,地龙翻身……”
“滚开”
朱由检正要说地龙翻身不可怕,只要别待在屋里,魏忠贤狂怒大骂。
“魏公公,天边”
师明一脸惨白看向天边,本来还是万里乌云,只是数息间,天边出现一线红云,数息间像是潮水般汹涌而来,几如覆盖了大半天空,一道极其耀眼光亮撕开红云,几如天空多了一颗太阳……
“快……快”
“啪!”
魏忠贤站在车辕上猛然挥动马鞭,瞬间撞开呆住了的朱由检、张嫣……
下一刻,所有人眼中只有光白,眼内再也看不到其他……
“轰”
轰鸣炸响,耳中无其他,一道不可抗拒无形冲击波瞬间将魏忠贤掀翻栽倒,数百人站立不稳,与马车一般摔倒横推出数米……
“陛下”
魏忠贤不顾额头鲜血淋漓,不顾一群痴痴呆呆看着天空中出现的巨大不住扩散的蘑菇云,连滚带爬的扑向砸在地上的马车……
无数人看向天空的巨大黑云,看着白昼成了黑夜……
“陛……陛下……”
朱徽妍身体无力向后瘫软……
……
……
千里外的刘卫民**着上身,刘英儿提着食盒,尚未招呼他,猛然见他回头看向天空,不由自主转身,看向天空中出现的光亮……
刘卫山……
刘卫海……
余丛升……
刘忠国……
刘养……
……
王五月初五,与史料记载不一样,不是初六……
数十骑冲出子城,纵马向北狂奔……
乾清宫,小皇帝如同行尸走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十余名御医束手无策,额头裹着素布的魏忠贤一脸惨白,每一个摇头的御医都会重重挨上一拳,口鼻鲜血横流离开……
“废物!”
“废物”
……
魏忠贤暴怒,整个乾清宫内房中只有暴怒的魏忠贤,只有呆呆坐在床头的客巴巴,只有两人看着不哭不闹、瞳孔放大无神的小皇帝……
乾清宫内只有魏忠贤,只有客巴巴,只有小皇帝……
痴痴呆呆的张嫣、哭闹哀求的任氏,面无表情的朱由检,跪着的一地低头不语大臣……全都被冷着脸的宫卫阻在门外,大怒的魏忠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乾清宫一步。
郑贵妃、傅懿妃带着慈宁宫、仁寿宫诸多遗妃站在门前,看着破了一角的乾清宫,心下感叹命运的无常。
“格……”
房门打开,刘御医口鼻全是鲜血,郑贵妃在门外已经见了六个御医这般凄惨,还是再次上前。
“刘御医,陛下如何了?”
刘御医不敢抬头,更不敢擦拭已经浸湿了前襟鼻血。
“贵妃皇奶奶……”
“没用的话语不用说了,陛下究竟如何?”
刘御医低头不敢去看郑贵妃脸上冷淡。
“陛下……陛下魂魄……魂魄……不……不全……”
……
郑贵妃深吸一口气。
“可还有他法?”
“或……或许……或许刘驸马有……有些法子……”
……
“哼!”
沉默许久,郑贵妃没由来的大怒。
“各院回各院!”
郑贵妃大怒,众多遗妃们不敢多言,无奈只得各怀心事带着宫女宦官一一离去。
傅懿妃也不知再想着什么,呆呆看着紧闭的门房,李康妃见她如此,不着痕迹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妍儿病了,幸好爝儿在寨子里最为安全之处,要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了什么灾祸呢,妹妹可莫要再让妍儿担忧了。”
傅懿妃突然一行清泪夺目而出。
“怪我……怪我……没有及时让陛下离开……”
李康妃大惊,忙又拉了她一把,不着痕迹看向张嫣、任氏、朱由检、一干大臣……
“妹妹可莫要胡说,嫡母、生母、一干大臣们皆犹豫拖延,与妹妹何干?妹妹可莫要胡说,镇国早就警示了他们,妍儿安置京中百姓……若非如此,京中又岂能仅仅只是伤了不足百人?”
“姐姐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惨事,房屋倒塌二十万间,树木屋舍瞬间成了齑粉,里许之地无一活物……石驸马大街五千斤大石狮子飞出城门外,如此惨烈之事……损坏之物虽无数,伤人却极为稀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陛下……”
李康妃尚未劝解安抚不住落泪自责的傅懿妃,一声爆吼自群臣中炸响。
“若非是你这狗奴,陛下若不出屋舍,又怎会如此?”
朱由校阴沉着脸,暴怒揪住脸色惨白的师明衣领。
“陛下……陛下若有个三长两短,若皇兄唯一子嗣有个好歹,本王活剐了你”
李康妃、落泪的傅懿妃不由一愣,呆愣若失了魂魄的张嫣转头看向朱由检。
乾清宫门前一阵诡异寂静。
方从哲一脸冷淡盯着地上爬走的蚂蚁,身后的方逢年却陡然站了起来,大怒道:“陛下龙体不适之时,信王殿下言此等恶言恶语,又岂能再为我朝辅政之臣?”
“大胆!摄政王当前,岂容一不名小辈猖狂?!”朱由校身后一宦官暴喝大怒。
方从哲听了尖锐暴喝,像是什么都未听到一般,依然低头看着地上蚂蚁,嘴里却低喃。
“先皇……有四位皇子……”
……
王化贞说道:“方侍中是否糊涂记错了,先皇只有三位皇子,其一太后所生嫡长子,其二范贵妃所生皇次子,陛下乃为先皇所生皇三子。”
“方侍中,先皇何来的四子之言?”
众臣一阵默然。
“先皇确实只有三子,张氏早在陛下纳妃之时就已经病逝了,并无四子之事,方大人是不是记错了?”御史袁耀然面无表情低声说着,像是劝解,又似提醒。
方从哲像是什么都未听到,盯着地上正在相互撕咬的两只蚂蚁许久,神情冷漠、冰冷。
“先皇待人温和、宽容,爱民若己出,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贤妻良……堪为古之仁君!”
“可惜……”
“我朝天灾**不断,百姓日渐积贫,今有圣明中兴之君,天……却不佑我皇……”
……
“太后……”
方从哲眼皮微抬,看向不敢相视的张嫣。
“太后,先皇陛下……有……几……子?”
……
“三子!”
朱由检见张嫣面色愈加惨白,猛然上前,来到跪着的方从哲身前。
“皇兄已经宽恕了贼人**宫廷……”
“闭嘴”
方从哲大怒起身,朱由检莫名后退一步。
“朱……由……检……”
“你可以不承认先皇皇长子。”
“张嫣,你也可以不承认。”
“你们所有人……都可以不承认!”
“但是……”
“你们没资格侮辱先皇!”
“先皇……也绝不容许被任何人侮辱!”
……
方从哲起身,魏广微默默起身,崔呈秀刚要起身,朱由检冷脸看过去,不知因何,崔呈秀居然低头跪地不语。
“先皇……”
“可悲!”
“可叹!”
……
“不可怜!”
……
方从哲默默走向一脸惨白、惊慌的傅懿妃,深深一礼。
“陛下虽未伤了身体,神魂却受了惊吓,或许民间有些法子亦无不可能,娘娘莫要太过担忧,不足一年间,我朝屡遭变故,公主已然悲伤而病,娘娘万万不可再让公主担忧。”
傅懿妃听着朱由检、王化贞话语,看着一干大臣低头不语,竟无一人开口认可慈爝为皇长子,心下惊恐无措不知当如何开口。
李康妃忙点头说道:“方阁老所言甚是,慈爝本就是皇长子,无论他人如何言语诽谤,亲生骨肉就是亲生骨肉,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一切都有劳了阁老大人!”
方从哲一脸郑重点头,躬身一礼大步离去。
皇长子的事情,或许民间百姓不清楚,但朝中官吏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看着方从哲冷脸离去,张嫣身体一歪就要瘫软在地,朱由检大惊,忙一把搀扶住,大叫御医。
一群低头宦官、宫女搀扶着张嫣返回坤宁宫,而另一群宦官只是抱着臂膀冷漠着看着一切的发生。
……
“都督,是不是乱了些,皇长子是陛下亲生子,总不能让人这么一阵胡言乱语,先皇就少了一子吧?”
刘卫辅头也未转,不屑冷笑一声。
“不懂不要瞎说,陛下只是病了,越是急着跳出来越是倒霉,包括……你……我!大兄是绝不允许任何驸马府之人在这件事情上随意插手的,除非……陛下……不治夭折。”
……
“哼!”
“四爷以及一干文臣都未前来,否则……你我也看不了这么一幕好戏,越是到了紧要之时,越是要沉着,大兄不动,想跳腾的都可以跳腾,大兄若动了……”
“紧要之时,你们都要给爷们多长几双眼睛、几只耳朵,刘家寨有净军、幼军护着,乾清宫、慈宁宫、仁寿宫却不能有任何闪失!”
第463章 大明朝需要成年皇帝
(老规矩,三章,谢谢推荐、月票、评论。)
……
“你们都下去吧!”
将张嫣搀扶着躺下,朱由检冷哼喝退屋内,听着房门轻响关闭声,却诡异默默跪倒在地,张嫣盯着帐顶许久,不言不语。
“皇嫂,臣弟不是不愿认可皇兄的儿子,只是……大明的天下姓朱不姓刘,臣弟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所以……所以你故意拖着炅儿,不愿炅儿离京……”
“啪!”
毫无征兆的,张嫣大怒挺身,一个大大耳光甩在朱由检脸上,自己却泪流满面,悲戚难以自止。
“没有火药!”
“没有瘟疫!”
“没有!什么都没有”
“炅儿呢?”
“炅儿呢”
……
屋内诡异的沉默,没有闪躲,只是低头生生承受了眼前女人的愤怒、悲戚、哀伤……
……
“皇嫂,臣弟承认心下有私心,臣弟……不敢辩解,炅儿太过年幼了,大明朝……大明朝需要一个成年帝王……”
“你混蛋”
“炅儿……炅儿是你皇兄的儿子……你……你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
“皇兄的娘亲被皇爷爷幽禁于宫,哪怕病了,皇兄想要去看望娘亲,跪在门外一日夜,皇爷爷也不曾答应,直至幽禁而死……皇兄也未曾见了一面。”
朱由检低头轻声低喃。
“皇兄厌恶做一个皇帝,皇兄厌恶做大明国的皇帝,哪怕整日整夜待在天工阁,皇兄也不愿意坐在乾清宫……”
“臣弟自幼丧母,自幼东宫是冷的,没人会在乎一个皇子皇孙是否饥饿、寒冷、孤独……”
“没有人在乎……”
……
“皇兄不是皇家子孙,不是……没人在乎……皇兄……却在乎,会偷偷的在臣弟哭闹的时候,摇着拨浪鼓……”
“皇嫂知道吗,那个拨浪鼓……是皇兄偷来的,自一宫女那里偷来的,被皇爷爷狠狠打了三棍子,咬牙不承认得来的。”
“皇兄很聪慧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皇兄不愿意为皇为帝,不愿意读书,不愿意与忠贞臣子言语,自幼皇兄就与臣弟言……”
“检弟……你读书……你做皇帝……”
……
张嫣沉默、惊慌、恐惧、不知所措、绝望……
“可是……皇爷爷……眼睛里只是盯着皇兄一人……”
“偷了宫女拨浪鼓……挨了板子。”
“跪了一日夜……昏迷了……皇爷爷……允许了皇兄自由行走……没人敢过问……父皇……父皇也不可以。”
朱由检看着张嫣双眼,无一丝情感。
“皇嫂一定觉得皇爷爷失望了吧……”
“呵呵……”
“呵呵……”
“皇嫂知道……知道那方镇纸是谁的吗……是皇兄的,是皇爷爷最喜爱的物件……”
朱由校像是说着与自己毫无相干话语,很怪异的灿烂微笑。
“都是子孙……明明皇兄不喜欢做一个皇帝,为什么……为什么皇爷爷从不正眼……不正眼……”
“凭什么?”
“凭什么”
……
“有时候,臣弟也会细想……细想自己、皇兄、皇妹,细想那个混蛋……最后发现,臣弟心下是有些不甘、恼怒皇兄的,可……他是皇兄……大明赋税不足千万两,那混蛋却从大明朝身上每年赚了两倍赋税!”
“打砸千步廊、侮辱大臣,从不将礼法、规矩放在眼里,这天下究竟还是朱姓的天下吗?”
“臣弟愤恨,心下却知道皇爷爷、父皇、皇兄的无奈,天灾**不断,赋税的枯竭,萨尔浒大败……不得不委曲求全啊……”
“可现在……建州贼没了啊,难道还要让大明朱姓子孙,还要让大明朝养着一头……比主人还要庞大、强壮的桀骜不训鹰犬走狗吗?”
……
“大明朝江山……姓朱!”
“大明朝不需要!”
“不需要一个时时盯着大明朝江山的恶犬!”
“大明朝需要一个帝王,一个成年帝王,需要一个敢举棍子的无畏帝王”
……
愤怒、嘶吼、双眼猩红如同凶兽,坐在床上的女人躲在床铺里面,紧紧贴着一角,凤目中满是惊恐、畏惧、闪躲、失望……
两人沉默,屋内粗重让人心畏,许久狰狞、暴躁消失,只是淡淡笑意。
“皇嫂,帝王之家就是如此,王弟自幼就知晓,帝王家没有亲情,没有温暖,有的只是冷漠、利弊,王弟是幸运的,有皇兄,有皇嫂,王弟不会寒冷,不会害怕……皇嫂想过没,炅儿的生母是任氏,没有那头恶犬,炅儿终究也会长大,今后……皇嫂如何自处?炅儿不是燃儿……”
“别提我儿”
“皇嫂……”
“滚!滚”
朱由检提到尚未出生就夭折了孩儿,张嫣暴怒嘶吼,看着微颤的洁白手指,朱由检默默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翠绿……
“皇嫂……”
“炅儿不是燃儿,阉奴魏忠贤与门下监亲近,与卫党悖逆奸臣相善,如此之朝,上下不一之朝,帝幼朝困之朝,如何抵挡那人行曹魏之事?”
“无数忠贞之士,心忧我朝之志士又当……又当如何?”
“燃儿若在,无魏党之阉奴,无门下监、卫党之奸流,此时纵然恶贼势大,亦难直面天下忠贞之臣,亦难行曹魏之事,制住了皇妹、刘家寨、登莱水师,袁经略、袁督师堵住山海关,九边忠勇将领堵住九边重地,鞑靼在后,那人只是另一个建州贼罢了,一个做困一地的建州贼……”
“他能行十面埋伏剿灭建州贼,臣弟……亦可以!”
……
“皇嫂,王弟远的不提,皇爷爷病逝后,郑氏待遇如何?父皇病逝后,李氏待遇如何?无论皇爷爷,无论父皇如何宠爱,终究……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嫂今岁年二十,虽无皇兄,却可安心自若,终究好过被人欺凌侮辱……”
朱由检缓缓起身,背对着张嫣轻声叹息。
“炅儿不能给皇嫂安详、宁静,王弟可以,王弟可以保证皇嫂一生无忧。”
……
耳听着房门轻响,眼看着同样有些消瘦的人影消失,张嫣无力跌坐,呆滞看着紧闭的房门,奇怪的是……心下竟无半分愤恨,竟然……只有愧疚。
说不清道不明,愧疚着什么?张嫣低头,想要知晓心下究竟愧疚着什么,眼前不知何时,竟然站着淡淡向她灿烂咧嘴轻笑……
两行清泪已无声滑落……
朱由检早已没了资格住进东宫,刚出了乾清宫,身披甲胄的王承恩紧紧跟随在后,十名宦官、十名宫女低头碎步不敢言,出了乾清门上了马车,默默从皇宫才可拥有的奢华马车车壁中取出一壶酒水,殷红似血,盯着高脚杯中荡漾着的殷红许久。
“大伴……”
“本王……”
“朕!”
“朕错了吗?”
赶着马车的皮鞭猛然一顿,马车一阵抖动。
“为大明服务!”
……
马车内一阵寂静,头颅昂起,殷红顺着口角滴落。
“啪!”
高脚杯破碎,车外御道上多了一摊破碎,马车渐渐远去……
信王府大石狮子高耸威武,乾清门前大石狮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的信王府门前,比皇家学堂两个石狮子还要威武巨大,楼宇亭阁、假山碧池,一重又一重红砖碧瓦……
朱由校真的疼爱仅有的兄弟,除了占地不如驸马府外,信王府堪称京城第一府,途径门前萧瑟的驸马府门前,莫名其妙掀开一角车帘,神色淡然,马车依然未有丝毫停顿。
“王……陛下,到了。”
王承恩最后还是低声说了句“陛下”,搀扶着冷淡的朱由检下了马车,没有言语,大步走入门内,背着双手走在阁廊,一路来到书房。
书房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女子,一个四十余岁妇人。
“贫尼见过王爷!”
朱由检莫名抬头看了眼一身宽大僧袍妇人。
“陛下,今年最新贡茶。”
王承恩小心将茶水送到面前,朱由检无一丝表情接过茶水,默默提着茶盏盖轻轻拨动漂起的翠绿茶叶,淡淡茶香让人心神安宁。
“圣母……”
“可还忠于我大明?”
妇人深吸一口气,不再是竖掌稽首,如同宫中奴婢跪地参拜。
“陛下圣明,老奴至死不改,不敢背叛九莲菩萨懿旨!”
朱由检微微点头,起身绕过桌案将妇人搀扶起身,语气却淡然。
“朝中妖孽丛生,只有圣母这般圣洁之人方可还我大明朝清明太平,日后圣母必会荣登宝莲,成就大乘道果!”
妇人神色更加虔诚,竟然圣洁让人不敢直视。
朱由检微微低头饮着茶水,错开双眼不去看合什妇人。
“太祖驱逐残暴北元,立我煌煌大明,初之始,宫中皆以才气皆佳女官为首,今之宫中皆以阉奴为重,阉奴皆以妖邪奸逆为尊,朕欲恢复祖制,还我大明之光耀之意,一切就要诸位菩萨助朕一臂之力,一举荡平天下妖孽,还青天朗朗乾坤!”
王承恩看着妇人躬身,身躯愈发躬低,心下却起了一丝担忧,也不知道勾结妖人,今后大明朝又将走向何处。
大明朝上空被浓厚阴云笼罩,整个京城都显得阴暗、清冷,无数百姓携儿扶老,看着自己家园成了一地废墟,眼中满是绝望呆滞。
人活了下来,今后又该如何艰难活下去?
无数人扒拉着尚还冒着烟气残破,除了不时残破屋舍坍塌声,娃娃坐地哭闹声,没人开口,只是默默搜寻破灭下仅存的希望……
天启六年,王五月初五,没人知晓本应是六日因何成了初五,王恭厂火药少了许多,大爆炸依然还是发生了,地龙翻身,天边耀眼飞星,高空翻滚黑云蘑菇……
第464章 刘家寨的烈士塔
驸马府放出流言,驸马府的集体逃离,无数京城百姓恐慌逃出皇城,本不应造成整个皇城的恐怖灾难,却因无人救火,自王恭厂周近,爆炸、大火几乎一路蔓延到了宫城周边,距离驸马府数百米外,无数海子净军齐齐出动,疯狂拆除一切可以燃烧屋舍,制造出一条东西走向,宽几十米的隔离带,无数净军宦官拼命倾倒着河水,这才止住大火蔓延,二十余万间屋舍焚烧一空,数十万百姓无神抬头……
面对从无有过的巨大灾难,整个刘家寨无一人面露喜色,公主病倒,慈爝也像感受到了悲凉,躺在额头绑缚着青布抹额的娘亲怀里,嘴里不时呼唤“娘亲”,动也不动躺在娘亲怀里,任谁靠近都大叫驱离。
房门轻响,张氏端着汤水,脚步轻盈,唯恐惊扰了床上躺着的女人。
“姐姐……吃点东西吧,老爷不在京城,家里全靠姐姐了。”
朱徽妍沉默稍许,默默将手臂撑起,张氏忙将儿子抱起,唯恐压到了她。
“炅儿如何了,可有好了一些?”
张氏一手抱着儿子,与伺候的玛依拉一同搀扶着她坐起身子,叹气道:“灾祸刚起之时,虽伤了马车,任贵妃娘娘手臂也受了些轻伤,陛下身子却无大碍,就是……就是不吃不喝、不哭不闹,也不闭眼入睡,已经两日了,御医也无太好法子,魏公公自宫外寻了两个神婆子,陛下依然如此。”
……
“永宁、怀宁可还安好……”
“姐姐莫要太过担忧,两位小公主虽也受了些惊吓,喝了些安神药水已经无碍,只是……”
张氏坐在床沿上,服侍着朱徽妍饮着汤水,说着两位小公主之事,脸上颇有些担忧,有意无意说道:“陛下受惊之时,信王却与方阁老起了争执,信王说……说先皇只有三子,方阁老颇为恼怒。”
朱徽妍手臂微微一顿,低头勺起汤水饮下。
“皇兄有四子,该如何就如何,相公上次没有处罚于你,不代表相公心下不恼怒。”
端着的瓷碗微微抖动,张氏忙低头认错道:“姐姐说的是,妹妹绝不敢再胡作非为,全听姐姐的。”
拿着木勺的纤手皓腕一顿。
“京城纷乱,慈爝要小心照顾,万万不可再有一丝一毫意外,估摸着相公回转京城还需几日,所用之人皆要稳妥些。”
“姐姐放心,妹妹绝不敢有丝毫大意,小桃是妹妹用了十年的老人,面上虽为主仆,私下里却亲如姐妹,由小桃亲自照看,绝不会出了丝毫岔子!”
“嗯。明日……你带着爝儿入宫一趟,不许多言,只是代本宫看望下皇奶奶、娘亲,看望下……陛下,让四弟与各军将领随同护卫,顺便带些吃食银钱,看望看望京中受灾百姓。”
朱徽妍低头饮用着汤水,张氏手脚微颤,说出的话语都有些发抖。
“姐姐……姐姐……”
朱徽妍微微摆了摆手,丢下木勺,一旁什么都不懂的玛依拉忙送上擦巾。
“爝儿是皇兄长子,也是相公长子,驸马府的东西都是爝儿的,炅儿是爝儿的亲兄弟,炅儿若成了年,刘家寨与了炅儿,爝儿也一样是尊贵无比,亦毫不弱于大明朝帝王,只是炅儿这命……”
“唉……”
朱徽妍沉默许久,深深叹息一声,父皇如此,皇兄如此,炅儿也是这般……心下哀伤,低头看向纯净漆黑双眼,默默伸手轻抚着小脑袋。
“一个帝王就要身直体正,爹爹看着蛮横不讲理,其实是最守规矩之人,也最不喜不守规矩之人,所以啊……爹爹一直不被朝臣所喜,却一直被爝儿皇曾祖……皇爷爷……父皇所重,爝儿也要跟着两个爹爹一般,学着如何仁厚爱人,学着如何坚守……”
“娘亲!”
“呵呵……”
朱徽妍温和一笑,很是用力揉了揉虎头虎脑的小脑袋。
“行了,娘亲有些乏了,一会儿去看望太奶奶,看望外婆……”
“还有喜儿姐姐!”朱慈爝拍手大叫。
朱徽妍又是一阵温和揉捏着圆圆小脑袋,示意张氏可以带着孩子离开了,张氏心下狂喜,忙抱着儿子,向躺在床上的公主一礼。看着儿子向自己招手,也伸手摆动回应,直到房中再无任何声音……
“公主……”
朱徽妍抬头看向玛依拉,苦笑摇头,对这个草原过来的女人,什么都不懂的女人颇有些头疼,无奈叹息一声。
“相公都已经还了你自由,怎么又跑来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没有自己熟识之人,想说句话语也没人能听懂,不觉得孤独寂寞么?”
“公主……老……老爷……少……少爷……”
朱徽妍又是一阵苦涩,说来说去,也就这么简简单单、含含糊糊怪调,也还就这么几个字眼,微微叹气一声。
“老爷不用担心,大明朝还没哪个敢对老爷动手,少爷也不用担心,有军中将勇护着,当是无碍。”
“行了,你也下去吧,本宫要休息一会儿。”
玛依拉听不懂太多明国话语,但是摆动的手掌还是可以理解的,无奈起身,如同婢女一般微微蹲身福礼。
房门轻动,朱徽妍只是盯着帐顶,突然发觉自己是如此想念北方的人儿,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儿。
“相公……”
“妍儿……”
……
“十六了……”
……
无人听到房中低喃,玛依拉不能,抱着身强体重的儿子的张氏不能,刚刚出了房门,侍女发饰宫女忙上前紧跟在后。
城主府颇为简陋,没有什么高墙大院,与这个时代四合院稍微不同,院墙只是些栅栏,除了议事厅堂稍好一些,余者并没有明显的主次一说,正对着大门的是议事堂,后面本应与乾清宫那般,也应该有一处家主正厅居房,但是在本应该表现出地位尊崇的居房并不存在,而是一处刘卫民专属书房,一座两层楼环形院落书房,东侧是朱徽妍居所,西侧是张氏小院,整个城主府反而没有刘卫民自己的专属居处,前来寨子时,要么随意在书房划拉点空当,要么居住在朱徽妍的小院中。
出了小院,途经看守甚严的书房小院,张氏微微站定,抬头看着院门上书写歪扭七八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门联许久,儿子却在怀里扭动着指着歪扭难看字迹,嘴里更是哇哇叫着“爹爹”不停。
张氏不明白,为何他会将这幅握着儿子小手书写的门联挂在此处,今日再见,抚摸着儿子头顶许久……
“娘娘,大皇子不能暴晒太久。”小桃低头轻声劝解。
“小桃,老爷……是个好爹爹……”
……
“通知四爷,通知各军将勇,让何管事准备二十万石粮食、二十万两银钱,皇长子……皇长子明日入城、入宫!”
“小桃谨遵懿旨!”
……
“相公,明日爝儿要入宫,是不是有些早了些?”
刘之坤站在刘家寨正中心最为高大烈士塔顶,带着媳妇、儿子,一层一层打扫每一个银质祭碑,低声念着每一个阵亡将勇,一层一层攀爬着这座底座近乎一亩,高大近乎十丈的钢铁水泥巨塔,围着中间十人方能搂抱的通天巨柱一路登顶,京城惊天巨变,驸马府阶梯教室玻璃窗、琉璃盏碎裂一空,地龙翻身毁坏屋舍无数,十丈巨塔却纹丝不动,他知道,手按着的巨塔,地下尚有数丈不见踪影。
站在塔顶看着几若京城的巨大城池,嘴里呼吸粗重了一分,每每登顶,每每回想曾经过往,心下就是一阵不屑,不屑曾经的可笑。
耳听着孙氏话语,沉默良久,刘之坤喃喃低语。
“当年的三兄……只是个不言不语的卫卒,大明祖制,卫所卒,一户五丁者,允一丁科考脱籍。”
“我刘家四房,有爹,大兄,二兄,三兄,是我刘家寨刘姓仅存的第四房,正好仅够一人脱籍科考……”
“好男不为卒……”
“卫所田地日益缩减,一户五丁,何以养活一户五丁?一日为军卒,一生为卒,子子孙孙永远低人一等,民田税三升五合五勺,守国守土军卒却须税一斗。”
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目光深邃、幽远……
他知道,整个寨子没有闲人,除非真的卧床不起,娃娃上学堂,男人、女人做工,就算拄着拐杖的老人也会坐在厂子门口,巨大的城池,没有闲人……
“三兄很聪慧,打小相公就知道三兄极为聪慧,尽管三兄不喜多言,若三兄读书,也当科考进仕,可家里只能允许一人读书。”
“有时候……相公就在想,若是三兄读了书,或许此时成了大明朝首辅也不一定。”
……
“三兄不喜过多解释,更愿意一砖一瓦建了这么一座刘家寨,建了这个供后人敬仰的烈士塔……三兄让寨子里家家有水,让寨子里家家有粮、兜里有钱,衮州二十四县百姓好了许多,家中有了余粮,有了丁点余钱,大兄的佃户们有了粮食,只要肯吃苦,日子慢慢总会好起来的……”
“朝廷却将三兄视做眼中钉,曾经的相公……心下也是厌恶、不喜三兄……因三兄……相公被人不喜……”
“善战者无赫赫战功,三兄性子暴烈,却强压着性子,只是做着参赞之事,因三兄不知多少人功名成就,因三兄不知活命多少人……”
“三兄……”
“仅仅只是……三兄做了他人不愿、不屑之事……三兄被人不喜!”
……
“早吗?”
刘之坤微微摇头,俯视着巨大空无一人城池,淡然的面孔愈加坚定。
“是晚了!”
“陛下意外病逝时,爝儿就该为帝!”
第465章 甜甜的,可好喝了!
幼军一共八个协,中军协、后军协在辽东,左右前三协、骑协、炮协、辎重协各留下些人在美岱召,余者皆已返回了京城以镇守大明朝心脏,稳住大明朝根基之地。
三星元帅朱徽妍开口,欲以兵威强行逼迫朝廷认可朱慈爝大皇子身份,军令下达,净军步军刘大鹏、马胜、阮明、赵五、孙振鸣、王阳、刘震,骑军孙世义、司马礼、朴世昌、黎忠南、赵义,幼军王凯、柴之霖、董大礼、王天哲、沈耀明、张邦国、李易、任勇……大小五十一名大将。
右都御史孙世纪,副都御使刘文炳、田珍,户部右侍郎刘之坤,礼部郎中方逢年、黎鸿业,吏部郎中李瑾,兵部郎中卢象升、孙传庭,员外郎朱大典、马士英,刑部……工部……二十七“卫党”朝廷官吏。
大大小小一共七十八人,三万军卒拖拉着二十万石粮食、装着二十万两银龙票箱子自东华门入城,守着城门的京营哪里敢阻拦半分,任由三万军卒进入京城,还在早朝的数十官吏大惊,没了皇帝,张嫣如个泥塑垂着珠帘,一小宦官急匆匆奔入,群臣面色惨败,张嫣却依然呆坐不动,神色竟无一丝异变。
“众爱卿,可有寻到良医?”
……
“太后,臣弹劾宁德公主,弹劾……弹劾……”
钱谦益一个刚刚中举没两年之人竟也有了资格站在了朝堂上,抱拳跑了出来,话语“弹劾”说了好几遍,结果发现竟不知该弹劾什么了。
纵兵为匪?
纵兵入城骚扰京城百姓?
带着粮食、银钱入城,净军、幼军、学堂娃娃、漕帮苦力每年冬日都有入城替民修葺屋舍惯例,京城出了这么大的灾祸,入城赈济百姓,帮助百姓修房盖屋又能弹劾个屁!
钱谦益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弹劾,一干朝臣全低头不语,见他如此,张嫣心下一阵苦笑,微微摆了摆手,如今的她没有任何心思,一心只想治好小皇帝的失魂。
正待开口,刑部侍郎何如宠上前一礼,无任何表情说道:“太后,京城几十万百姓无居处可去,臣以为,如此之时,当以赈济百姓为先,朝廷当一力主之,幼军毕竟不是一人,臣以为当责其返回城外,捐献之物,自当由朝廷发放。”
方从哲出列,一脸冷漠抱拳道:“老臣以为何侍郎所言甚是,老臣推荐何侍郎为赈灾安民使,主持安民救民之事,还请太后允可!”
“方侍中你……”
“何侍郎,安民救民是我等朝臣理应所做之事,难道何侍郎不愿救助百姓?”
何如宠大怒,不等开口,方从哲一脸冷淡反问,见何如宠脸红脖子粗,众臣一阵苦笑,方从哲近两日跟吃了火药一般,逮到谁都是一阵讥讽,见他说完一甩衣袖,果然又退回了站位,群臣嘴角更是泛苦。
几十万百姓无房可住,外城穷苦的百姓还罢,多是逃难过来的河北之民,内城就要复杂的多了,不仅仅只是随意给个窝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不沾染还罢,一旦沾上了,相甩掉都难,更何况,朝廷都还欠了朝臣们快两个月的俸禄了,无数低级吏员可都还天天上门讨要俸禄呢!
方从哲冷着脸退回站位,钱谦益忙不着痕迹退到边上低头站着,也不敢轻易跑了出来。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见一个个全低头不言,师明一脸苦涩喊着,最后还是无人开口,没了皇帝在怀,张嫣心下不安,最后还是希望奇迹发生,就在师明欲要大喊“退朝”两字时,张嫣看向冷着脸的方从哲。
“方爱卿,刘驸马如今到了何处?”
方从哲一愣,不只是他,朱由检、王化贞以及一干朝臣们全都愣住了,有些不解看向一脸期待的张嫣。
方从哲心下疑惑,不由转头看向面色赤红的朱由检,有些不解,不是应该让刘镇国一直留在关外耕田刨土吗?心下不解,还是犹豫着站了出来,拱手一礼。
“臣并非主管着兵部,镇国公如今到了何处,臣也不甚清楚,但天有耀星降落于城,镇国公于辽东亦可见之,此时当是日夜赶回京城,依照行程……初九或初十可入京城。”
张嫣一阵沉默,小皇帝已经三日未吃了东西,不足一岁娃娃……还能否再撑两日?
一阵沉默后……
“方侍中,当年……刘驸马喂食永宁之法……”
“可否?”
方从哲心下一震,众臣皆一脸骇然,朱由检想也未想,出列大怒。
“皇嫂,这是谋逆!”
“戕害我大明陛下之大罪”
众臣身体一阵颤抖,当年永宁小公主差点病死,也就刘卫民傻大胆,可这是大明朝的皇帝,谁敢拿管子往肚里灌食?
无人敢开口,就是方从哲也不敢再言,与群臣对怼没事情,挺多脸红脖子粗,已经有了一次红丸之事,哪还敢给皇帝塞管子。
看着下面一个个低头不敢言文武大臣,张嫣再次开口问了一句,依然满堂寂静,这一刻,张嫣突然有些明白了,总是喜欢待在天工阁的皇帝,为何如此信任那人。
没人,没人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
早朝,两日来没丝毫区别,除了讨要俸禄,讨要军饷,讨要京城灾民赈灾银,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人主动开口说一句小皇帝。
早朝退朝,任氏如同行尸走肉,再一次站在乾清宫外,身为亲生娘亲却无法踏入一步。
魏忠贤三日不吃不睡,一遍又一遍,在干涩小嘴上涂抹蜜水……
客巴巴没了往日的跋扈,自幼看着的孩子没了,如今,孩子的孩子又成了这般,坐在宫门前的女人盯着跪在地上贵妃,冷若冰霜,若非是她,若非她不信自己,但凡早一日离开皇宫,又岂会发生如此惨事?
“嬷嬷,镇北公前来看望陛下。”
年三十妇人躬身在客巴巴耳边轻语。
“陛下龙体有恙,不见!”
客巴巴想也未想,恼怒拒绝,或是内间魏忠贤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又寻来了名医,赤着脚冲了出来。
“名医呢?”
见到无人,魏忠贤身体瞬间佝偻,见跪着的任氏,大怒,正待开口,数十大将护着一骑羊“驾驾”小腿乱踢娃娃。
羊驼不是马匹,小腿乱踢也跟挠痒痒差不多,几乎与成年羊驼没区别的“小白”依然不紧不慢,丝毫不在意此处是否是乾清宫,见到数十大将,魏忠贤老脸瞬间煞白。
慈爝认识经常跑去他家蹭吃蹭喝的魏忠贤,见是熟人,“驾驾”来到宫殿前,数名宫女宦官想要伸手阻拦,几十个身披甲胄、手按刀柄大将冷眼扫过,一个个全退避低头,不敢阻拦半分,张嫣、朱由检、方从哲一干朝臣得知慈爝领着数十大将,竟然自日精门进入了乾清宫,刚急匆匆进入乾清宫大院,就见几十净军、幼军大将护着个骑羊娃娃,不是朱慈爝又是何人。
慈爝自幼就是个皮实孩子,皇宫与自家没太大区别,经常进出皇宫,对乾清宫也比较熟悉,张氏带着他拜访了慈宁宫,又去了仁寿宫,张氏留在仁寿宫陪着一干娘娘们说话,本应死死看着慈爝的,入了仁寿宫后却任由儿子带着数十大将跑来了乾清宫。
“大伴,娘亲说弟弟病了,爝儿来给弟弟送糖……吃糖不苦!”
魏忠贤抬眼看向净军、幼军一干沉默不语大将,心下一阵泛苦,低声说道:“老奴待陛下谢过小公爷,只是……只是陛下不能……”
刘大少哪里懂的大人话语隐意,更不会去想其他,踢着小白“驾驾”就进了屋子,客巴巴想要伸手拉扯……
“哼!”
幼军大将赵五重重冷哼。
“嬷嬷,大公子与陛下是亲兄弟,陛下身体有恙,大公子前来看望,嬷嬷还是莫要阻止的好!”司马礼阴沉着脸按刀冷哼。
刘大少不管成年人的事情,他也是多次跑来乾清宫,看望得了病的舅舅爹爹,径直跑到里间,果然见到病床上的弟弟。
小白有些高大,在刘大少揪住小白耳朵时,小白很听话的趴倒在地,刘大少极为熟练的爬了下来,自个又搬了个凳子爬上了床。
“弟弟生病了,头都是凉的……”
“爹爹……爹爹说了,生病了就要吃药……就要吃糖……”
刘大少小嘴叭叭,很宝贝着从前兜里拿出一块糖来。
“爹爹做的,可好吃了!”
……
魏忠贤双眼陡然睁的溜圆,一脸惊骇,看着刘大少将糖送到小了许多的皇帝嘴边,见着小皇帝嘴角轻动……
“可好吃了呢~”
“娘亲说……爹爹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
“这……这……”
魏忠贤傻眼了,张嫣傻眼了,司马礼一干不让他人靠近房屋的将领们也傻眼了……
呆滞的皇帝看着小嘴叭叭的刘大少,尽管双眼依然呆滞,依然无神,却转头看着刘大少偷喝他的奶水。
“嗯嗯……挺好喝的,弟弟也喝!”
刘大少已经三岁了,为了他的身体足够强壮,所饮用的一直都是纯牛奶,乍一时间喝了加了蜜水妇人奶水,“咕咚咕咚”偷喝了大半瓶,见弟弟看着自己偷喝,或许是不怎么好意思了,抱着奶瓶送到小皇帝嘴边。
“甜甜的,可好喝了!”
小哥俩你一口我一口,看的一群人全睁大了眼睛,司马礼一干将领们相视苦笑,哪里会想到竟发生了如此怪异之事,张嫣心下狂震不断,看着刘大少连连着已经空了的奶瓶,还似模似样抱着奶瓶一阵摇晃……
“快!”
“快去寻奶娘!”
第466章 以小公爷为质子【三章】
失魂症很难以述说,也很难以用科学去解释,民间有许多治疗失魂症的神婆子,或许看起来不可思议,可偏偏就有效,也不知道具体根由是何。
失魂症的表现也很多,可能是连续低烧,或是哭闹个没完没了,或是呆滞若死……主要还是因孩童受到了惊吓,人吓人,吓死人,成年人在极度恐惧下都能被生生吓死了,更何况一个年幼孩童。
刘大少自幼就被刘卫民挂在胸前,磕磕碰碰能走时就满院乱跑追打小羊驼,胆子大的很。小皇帝年幼不足满岁,突遭大变受了惊吓,乱吼乱叫之人又加剧心下恐惧不安,并未及时给予足够的安抚,这才丢了魂魄。
自古乡村就有孩子摔倒磕碰了,老人总是照着摔碰之物拍打,埋怨是大地的错,是椅凳的错,是他人的错……看着是将一切过错归于死物、他人,反过来想,真的没有道理吗?难道就不是受到惊吓后,心灵上一种安抚?
年幼的孩子心理脆弱,坚强也是一点点练就出来的,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是天生刚强似铁,张嫣整日抱着不足周岁的小皇帝早朝,早朝时辰都是很早的,若是早朝不顺,或许会争吵整整大半日,孩子年幼,本就该给予更多的昏睡时间,可是偏偏让一个如此年幼孩子消耗如此精力,别说一个孩子,成年人也是来不了。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刘大少小嘴叭叭,话语甚至毫无逻辑,一会儿偷喝了小皇帝的奶水,一会又叭叭说着爹爹如何打屁股,一会儿又跳到了猪八戒背媳妇……
三日不愿闭眼的小皇帝喝了奶水,更是不知何时安然入睡了,得了消息的张氏急匆匆赶来,刘大少还叭叭说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三岁的孩子狗都嫌烦,好动、好说、好问,刘大少还要与睡着了弟弟拉拉呱、唠唠嗑,张氏向张嫣、任氏一阵告罪,连哄带骗才带着儿子、领着一干面色怪异将领离去。
乾清宫静了下来,没人开口,张嫣、魏忠贤、客巴巴、任氏、朱由检、方从哲、崔呈秀、魏广微、施凤来、来宗道、冯铨、张瑞图,黄立极、王在晋、张鸣鹤、刘鸿训、周延儒、李标、钱龙锡、何如宠、钱象坤、钱谦益、徐光启、郑以伟、梁廷栋、吴执御、傅朝佑、张至发、薛国观……
一屋人,满满登登,全注视着微微打鼾的年幼小皇帝。
“呼……”
魏忠贤重重吐出一口气息,忙拉过同样舒了口气的客巴巴,低声说道:“陛下刚刚睡熟,身边无法离开人看顾,咱家无法前去寻公主,还请巴巴前往寨子,记着了,就是将脑袋磕碎了,也要让小公爷暂住皇宫几日……”
“本王不同意!”
屋内骤响,魏忠贤大惊,猛然回头去看床上小手乱抓、小脸挤成一团,眼瞅着就要惊醒的小皇帝。
顾不得其他,魏忠贤三步两步来到跟前,轻轻拍动,方从哲猛然大步上前,一脸恼怒看着朱由检、张嫣。
张嫣、任氏、客巴巴大惊,皆回头怒视冷着脸的朱由检。
魏忠贤十八般武艺使了个遍,努力回想着曾经,回想着曾经的媳妇是如何安慰受了惊吓的闺女的,一边努力安慰睡梦中依然乱抓的小皇帝,一边暗恨不已。
……
“师明,立即前往刘家寨,立即请示公主,调三千净军入宫、入殿!”
“现在就去!”
小皇帝好不容有了反应,吃了点东西睡下,还没刚睡着呢就又差点被惊醒,魏忠贤心下暗恨不已,他已经知道“三子、四子”之争,心下对朱由检、方从哲尤为恼怒,皇帝还未病逝呢,就全他娘地想着该谁做皇帝了!
张嫣、任氏、客巴巴大惊失色,见魏忠贤捏着嗓子唱着儿歌低声安慰受了惊的皇帝,不敢高呵训斥,人却怒目而视,忙示意师明赶走屋内所有人。
魏忠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抚了闭眼乱抓的小皇帝,轻手轻脚退出房门,房门关闭,阴沉着的脸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走出十丈外才向师明招手。
众臣听到魏忠贤要调净军守卫,王化贞率先站了出来,看向一群大臣们,如同演讲一般。
“诸位,王某反对调净军入宫!今日宁德驸马府张氏领着个不知名的娃娃入宫,更是带着数十净军、幼军,带着一群不遵号令之将入宫,所谓何来,诸位心下自知!”
“当此紧要之时,王某绝不能让陛下安危操于他人之手!”
说罢,王化贞大步走到张嫣身前,抱拳深深一礼,一脸正色道:“启禀太后,此时正值陛下受惊病重之时,臣以为净军值守陛下尤为不妥,臣以为当调山海关忠勇之将方才稳妥!”
施凤来、来宗道、冯铨、张瑞图等人相视一眼,正待上前,魏广微却大步上前两步。
“臣以为王大人此言不妥!”
魏广微说道:“宫中自有宫中规矩礼制,山海关军卒皆粗野之人,史上外军入宫每每皆有动乱之事,宫中不似其他,当以稳妥为重,净军本为宫中内臣,忠心自不必多言,臣以为,陛下身边以净军、勇士营守卫甚为稳妥!”
“老臣以为魏大人此言不妥!”
朱由检正要站出来大声反对,吏部左侍郎周延儒不着痕迹拉了他一把,推开人群站在魏广微面前,不满冷哼。
“魏大人,今日之情景你也是见了,一小儿无知之人尚可,若刘家寨知晓因一小儿无心之故而令陛下病情缓解,魏大人以为,刘家寨还可再让无知小儿前来?魏大人何以保证无人会暗害陛下安危?”
“哼!”
“太后,臣以为当此之时尤为紧要,当择忠勇之人专司陛下安危,勇士营、净军、幼军皆不可信!当自山海关择忠心之将!”
周延儒对魏广微一阵冷哼,魏广微大怒正要反驳理论,却转身拜向张嫣,不予理会。
张嫣已经知晓了朱由检心思,极为紧张不满一周岁的小皇帝安危,知道魏忠贤更加紧张小皇帝安危,如此之下还能选择净军,当是有些把握的,可听了周延儒话语后,又犹豫了起来。
张氏领着儿子、数十宁德驸马府门下文武前来,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全盼着小皇帝病死,刘大少天真没啥坏心思,阴差阳错间,小嘴叭叭乱说一通,反而缓解了小皇帝的恐慌、惊惧,可谁又能保证那些更加希望小皇帝病死之人不怀好意?
没人能保证!
张嫣心下一阵犹疑,任氏心下不安看向脸色更加阴沉的魏忠贤,换来的却是冷脸怒视。
任氏生了皇子,而且还成了皇帝,但在魏忠贤眼里,她只是个低贱女人,只是产下皇子的生育工具,若非是他与客巴巴如此费劲心机,她又怎会产了一子?
心下暗恼,好不容易成了垂帘之人,竟然一再阻拦、犹豫,若非如此,皇帝哪怕早一日离开京城,也绝不会发生了此等之事!
魏忠贤呼吸沉重,一脸阴沉,看着所有人都有拔刀的冲动,此时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但他知道,有些人看着危险,实则安全无比,冷脸一甩衣袖,又担心自个离开后他人再次惊扰了皇帝安睡,拉着客巴巴衣袖低声交待。
“巴巴,你在这仔细守着,咱家亲自去一趟刘家寨子……”
“忠贤,今日数十将领……”
不等魏忠贤说完,客巴巴顿时急了,她也害怕小皇帝被人害了,数次被赶出皇宫的恐惧让她心忧不断。
魏忠贤心下大急,猛然一跺脚。
“巴巴,你怎么还这么糊涂?!”
“数十将领为何前来,还不是因为有人胡言乱语,小公爷本就是先皇长子,驸马爷、公主与先皇之情意,又怎会让人如此污蔑先皇之子?”
魏忠贤一脸恼怒看向犹豫不决的张嫣,看向冷着脸的朱由检和一干大臣,声音也略显大了一些。
“驸马爷早先年、年前都有提醒过咱家、皇后,若非该死之人一再阻挠推延,陛下又怎会遭此大难?”
“当此危机之时,但凡大公子入宫与陛下相伴,任谁也不敢对陛下有半分不利心思!”
方从哲没由来的瞳孔猛然一缩,客巴巴还有些疑惑,张嫣却听出了魏忠贤隐藏着的意思,众臣相视皱眉,一时间竟然诡异寂静。
人质!
魏忠贤的话语就是将刘大少当作人质,不管是谁,一旦真的伤了皇帝,所有的罪过也全落在了刘大少的头上,尽管是皇长子,可一旦落实了阴谋暗害大明皇帝的罪名,继承大统的法理性也就再也不存在,刘家寨、驸马府绝无人敢如此妄为胡来。
没人开口,张嫣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说道:“魏公公甚为持重,此事还是由魏公公一力主持吧,诸位爱卿莫要担忧,陛下病情缓解,定会不日间康复!”
一干大臣相视,齐齐看向眉头微皱的朱由检,见他沉默不语,最后也只能齐齐向张嫣抱拳躬身。
人群离去,方从哲却紧皱着眉头,见魏忠贤与客巴巴仔细嘱咐,默默上前。
“魏公公,此事……恐怕很难让公主答应了,里面的凶险你我自知,正如公公所言,大公子入宫与陛下相伴,自是安全无虞,可……可若真的有人不轨……天下可就真的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