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日曦城(下)
“嘭嘭!”
两道身影轰然栽落,摔得七晕八素,正是那少年同那小厮,老者修为有着凝窍,在关键时刻亦只及祭出法器,使自己平稳落地。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在少年同小厮的痛叫声发出之后,才回神过来,不禁又是快意,又是疑惑。
那法器已然冲到高空,猝不及防摔落,是以二人未及反应便落地。少年修为高一些,只是摔了个屁股墩,手中折扇亦变作了残破,点缀的寒梅四分五裂,意境不再。
他在一阵钻心疼痛后,便缓过气来。尚捋不清发生何事,面上便涌动青气,恶狠狠地望向老者,怒骂道:“老东西……你怎么……”
然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已化作三段,缓缓飘落的法器残片,寒意瞬息侵入心肺,登时冻结了其后之言。
老者在少年身侧落地,急忙惶恐地向虚空拱手:“老朽乃是邵氏商行管事邵允,见过前辈!不意小辈哪些言辞恶了前辈,望请饶恕则个!”
周遭寂静无声,仅仅伴着斜阳的微风轻拂在耳边,邵允小心翼翼地探出灵觉,却未曾发觉任何异常。
方才那道剑气,在将法器撕裂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可见出手之人修为恐怖,若非特意留手,三人此时早已毙命当场。
这时不见动静,他又拱了拱手,小意地说:“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在这个过程里,方才张扬不可一世的少年再也没了之前的狂傲,有的只是对未知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交织着万众瞩目的耻辱,令他几乎想要将在场所有人灭口,可他已无出手的勇气。
而那小厮则干脆抱着腿在地上翻来覆去,脸上青筋毕露,间夹杂着压抑的痛呼。正所谓因果报应,屡试不爽。他用腿踢人,此时便摔断了他的腿。
老者不敢再御器,在确认周遭没有动静后,一把抄起少年与仍在惨嚎的小厮,便向着日曦城疾驰而去。
罗丁丁抚着因微微肿起而更‘胖’了一些的脸颊,纳罕地眨了眨眼:“这便是恶有恶报?未免太快了一些……”
他天生心性豁达,尽管方才丢尽脸面,此时却有人替他报了这一巴掌之仇,便又觉乐呵起来。
这时他才望向苏伏,却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仿似才回神一般,不禁关切地说着:“苏兄,你没事罢?”
苏伏宛然才醒神过来,却是假装‘后怕’地笑了笑,道:“我无事,倒是三位道友无事罢?”
罗丁丁将胸脯拍地‘砰砰’作响,嘿嘿笑道:“苏兄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日曦城果然是来对了,还有人替我们散修出头,实在太好了!”
李煜微微苦笑道:“在下亦无事,只是忽然发觉,不论凡俗还是修界,都避免不了各种争斗,便连修士亦有纨绔子弟存在,真教在下开了眼界……”
他微微摇首,顿住了不语。
李羽年纪最大,早已见怪不怪,这时便淡淡笑着:“习惯便好,今日亦是运气好,还有高人替我等出头……”
“莫提了,日曦城近在眼前了,咱们还是入城再做盘算罢!”
众人欣然附议。
罗丁丁三人修为太弱,皆未发觉近在咫尺的苏伏于方才勘破迷障,领悟了凝窍真意便是自身本性,实现了破境,彻底晋入凝窍期。这是唯有自己亲身体会才能堪透的心障,他人即便提点,亦无法有这份明悟。
至此,苏伏便算得真正凝窍修士,可御使飞剑或法器飞行,再也不必倚靠飞行法器。只是御剑飞行他尚未修习,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半个时辰之后,四人便站在了日曦城城门外,只见城廓之上竖立着一杆杆旗帜,旗帜上用金色的丝线绣出了星辰与曦耀的图案,正是日曦城的标志,在夕阳的余幕下醒目而耀眼。
城门排起了长长的人龙,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然尽暗,因入城人潮实在太多,以免于城中造成拥挤,过了酉时便会暂时关闭城门。
苏伏四人运气好一些,在城门关闭之前排入了去。
当然,倘你有飞行法器,或你修为已可御器,便不须排队,直接可入城。只是御器入城,须依着日曦城专用通道才可,否则便会被视作入侵而攻击。
甫一入城,苏伏便感到了一种在太渊城绝难感受到的繁华与风气。天色已暗,整个日曦城却仍如白昼,大的夸张的主干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路灯,那是由玉石来驱动的灵灯,由城门口处的冰山一角,便可看出日曦城的繁华程度。
罗丁丁‘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他咂巴着嘴,惊叹地说:“果不愧是有着日进百万灵玉之称的日曦城。”
四人缓缓行走着,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修界气息,每个过往的行人,或匆匆忙忙,或悠闲从容,或垂眸沉思,身上皆带着或强或弱的气息,令四人皆感到惊异的是,居然有妖族。
他们大喇喇地在城中闲逛,流连着街道两旁的摊铺,竟也无人表示惊讶,仿似只是司空见惯之事。
另有‘咕噜咕噜’的马车声音,便连仅于莒州才能见着的地龙车都不少见。
粼粼的车流与熙攘的人流往来穿行,而在高空处,又不断有修士自外面御器进来,整个日曦城呈一个微陡的弧状,最中心处便是最高点。在最高点,肉眼可见一座庞大到没有边际的空中平台。那些巨型的渡云舟,黑雾纱,飞楼船等等,便依着特定的轨迹依次有序缓缓地落在上面。
夜的静逸,在日曦城被完全颠覆粉碎,嗡嗡传入耳内的喧嚣,是各类型交易的声音,摊贩可劲的吆喝,修士可劲砍价的声音,似乎都与凡俗界没有两样。然而细心观察,便会发觉沿途所见一切摊铺店肆,所售之物皆乃平日难得一见的修炼所需抑或法器珍材。
日曦城中没有凡人,便造就了它的独一无二。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四人看花了眼睛,便连苏伏都不例外。
“新入城的道友请随我来领身份玉牒!”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入四人耳内,顿使他们停下了往前的步伐。
ps:此时已是凌晨三点,白衣不禁想说,这一章是最考验我想象力的一章,不是日曦城的模样,而是整个日曦城的构思,希望白衣想要表达的‘日曦城’,没有流于表面!!!
第四百九十二章:雇头
这是一个四十左右年纪的男子,身量不高,盘了高髻,双手拢在袖袍内,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城门左近涌入的散修听个清明。
这时便有许多人都朝着他行去,他亦不管是否有人未闻,转身便行。
四人连忙跟了去,苏伏好奇的问:“这身份玉牒是何用途?”
大部分散修皆是首次入城,闻听此言,便都围了两步,竖耳倾听。
李羽见多识广,对周遭修士动作也不以为意,轻声说道:“日曦城身份玉牒分两种,一种是临时玉牒,可让我等短暂逗留数日,办完事便离去。这种玉牒不贵,只需两枚白玉即可。只是临时玉牒无法享受城中一些特权。”
“特权?”罗丁丁仿似忘却了方才的不愉快,极感兴趣的说着,“甚么特权?”
李羽应道:“譬如有着灵脉的福地,在日曦城,一个甲等福地洞府需要两百蓝玉,可得一载使用权。而临时玉牒则无权租赁,须得永久玉牒才可。”
“什么?两百蓝玉?”罗丁丁惊呼一声,非但是他,便是周遭散修闻之都目瞪口呆。
于他们而言,简如天方夜谭。普通散修,一载的时光,能挣到十枚蓝玉都属有点本事了。
李羽微微笑道:“两百蓝玉只是下品的甲级福地,福地亦分品级,是为甲乙丙丁,其中丁级最次,各个品级又分上中下三品。曾有大能将整个铁叶山的灵脉梳理调整,是以那些福地都有着其价值所在,甲级上品福地绝不会逊于各大门阀的山门所在。”
苏伏很少将身外之物放于心里,却也对此价格感到不解。他修炼至今,极少缺过灵气,是以并不知灵气珍贵。
“那么永久玉牒还有何用途?”
李羽答道:“永久玉牒却非有灵玉即可,还需有一定修为,抑或对日曦城有一定贡献者才可。”
“在下对此亦不太了解,不过永久玉牒还有一项特权,那便是可在城中以不高的价格置下宅院,从此定居在此。”
“当然,特权都伴随着一些义务。譬如日曦城遭到敌袭,便须帮助守城。”
苏伏闻此言更是诧异,道:“敌袭?我听闻玲珑阁与天工坊总部皆在此,怎有人敢来放肆?”
李羽苦笑一声,说道:“庐州没有王朝统治,凡人分散流离,又无法避居他州,有许多凡人都躲入山林,以免被修士奴役。那些凡人的后代里有灵根者,便于山中修炼。因名山大川皆掌于大门阀手里,是以他们避居处修炼资源匮乏,渐渐那些山中修者打起了劫掠的主意,便逐渐演化成了绿林盗。”
“日曦城可是绿林盗最是觊觎的一块肥肉,虽至今不曾被攻破,却不可不防呐!”
李羽说到此处,微微一叹,继言:“绿林盗亦是一群可怜人,不提也罢。”
苏伏察觉到他提到‘绿林盗’时,眼神有一抹转瞬即逝的波澜。
罗丁丁却在此时咬牙怒道:“绿林盗都是一群唯利是图,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便连凡人都不放过,简直禽兽不如!!”
说到绿林盗,他的语声内包含着刻骨的恨意,不难听出这里面有一段故事。
李羽眉头轻轻一皱,欲言又止,少顷才淡淡道:“或许有些绿林盗是如此,却绝不是都如此,……唔……罢了!”
罗丁丁圆脸上带着愤恨的神色,尚未言,那带路的中年男子却停了下来。
这才发觉穿街走巷,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与别处不太一样的地方。此地没有无量的光明;没有宽得离谱的街道;亦无冲破黑夜寂静的喧嚣;仅仅偶尔传来的夜莺的鸣声才令人感觉到一丝生气。
这是一处看去像似凡俗间贫民窟一般的所在,由不高的老式平房构成,许多都已脱了泥,露出斑驳的颜色,一幢幢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不大的界域内,一片败落,一目了然。
与方才所见有着极大反差,众人正不知所措,那中年男子将拢在袖间的手掌摊开,其上有一枚令牌,在不深的夜色下,依稀可辨刻画着:曦。
懂得门路的修士瞳孔霎时凝缩,他们知道这代表的是何意义。
不待众人反应,中年男子温声开口:“我叫王明阳,是你们的雇头。”
“雇头?”
罗丁丁入城之后,不断听到新词,感觉自己不小的脑袋渐渐不够用起来。
王明阳仍然温声地说:“懂得跟来领玉牒的,有些已非首次入城,我就不多说了。而不懂得跟来的,想必目下也已处理。”
众人听得心底一寒,苏伏迅疾地扫视周遭,粗略一计,约莫四十来人,与入城时相较,竟只占了三分之一,他心底微微凛然,此人所言‘处理’,究竟是个甚么意思?
王明阳似乎明白他们所想,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不要担心,不懂得来领玉牒的只是有一些不守规矩,日曦城不欢迎此类人,却不会杀之,只是驱逐罢了。”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散修见他颇好相处,便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大人,‘雇头’是何意?”
王明阳语声不变,温和地说着:“你们新入城,许多道友都是来寻找活计。日曦城随着兴盛,常居人口已愈发繁盛。为日曦城能够经久不衰计,城中有了许多应变之规划,雇头便是其中之一。”
“而雇头,便是引领诸位寻找活计的负责人。”
苏伏心里微微恍然,所谓‘雇头’,不就与前世‘包工头’质性相差仿佛么。而他们这些普通散修,修为低弱,初来此城,自然便是地位最为卑下的劳工。这不禁令他微微苦笑起来。
李煜亦有疑问,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敢问王大人,您当不是无偿行事罢?我等需要付出什么?”
王明阳瞥了一眼李煜,笑了笑道:“问得好,你叫做什么名字?”
李煜连忙揖礼,应道:“在下姓李名煜,字安之,神州大康国人士。”
“很好,你有没有兴趣在我身边做事?我需要一个心思信腻的助手。”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尤其是明白王明阳手中令牌的散修,更是用着羡慕的眼神打量他。
李煜亦是微微惊喜,不敢置信地问道:“王大人,这——”
见王明阳笑着冲他招了招手,李煜迟疑地望了三人一眼,在苏伏微笑着的鼓励中,他有些激动,举走几步来到王明阳身后。
王明阳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诸位,日曦城是一个机遇满满之地,兴许你们之中的某人得了某些机遇,明日我反倒要敬他三分,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你们要好好珍惜在日曦城的日子,莫要无端寻隙,惹事,记住了吗?”
他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前景,有着李煜这个新鲜例子,众人都不禁沉浸其中,这时满怀信心,轰然应道:“记住了!”
苏伏眉头微蹙,这个王明阳七兜八绕,却没有将自己等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讲明,且似乎未给众人拒绝的机会,他正欲开口,王明阳却又温声道:“既如此,都去领玉牒罢,少待会有人领你们去落脚,明日诸位可在城中玩耍,见识见识日曦城的风光……”
其语罢,身形便自消散,苏伏眸子微闪,他竟看不清对方消失的手段,必是个抱虚修士无疑。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神魂受伤之后,他的修为波动便非常隐蔽,加之他故意显露出通神左右气息,便会令人误以为他是通神修为。
过没许久,果有三个脸上带着明显倨傲的修士出现,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他扫视了一眼众人,淡淡说道:“入过城的站出来,先来登记。”
场间一阵轻微混乱,便有数个人挤到前方,他们的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尤其是李羽,神色有些难定,不过却没有同三人多说什么。
李煜心头有一些淡淡的失落,本以为王明阳对他会有别的安排,却没想到与众人一样,仍需登记造册。
很快那些入过城的修士便都登记完毕,领了玉牒便先离开了,李羽走前极为隐蔽地向着苏伏三人使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眼色。
苏伏这时候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等人好似失去了自由,宛然木偶任其摆布,他微微恍然,这便是王明阳的手段了。
倘他没有猜错,接下来登记造册之后,便会受到监管,或许这便是‘卖身’?结合李羽走前那道眼神,他觉得自己猜的**不离十。
正当他思虑之际,耳边传来“下一个”的声音,轮到自己了。
“姓名,从何处来,来日曦城做何?”领头的问。
他从容的踱步,来到领头身前,应道:“苏浮尘,青州人士,与诸位道友一样,来寻个活计度日。”
领头不置可否地点头,他右侧的修士握着一卷竹箴,以神识烙印飞快记录,他左侧的修士便取了一枚铜质令牌来,带着倨傲的声音道:“此是你的身份玉牒,此玉牒独一无二,丢了便再无法补办,切记莫要轻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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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纠缠
庐州一线渊,太渊城。
太渊城近日有些风声鹤唳,几乎所有过路人都受到了盘查,即便偶有漏网之鱼,亦会于之后不久便补上,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太渊令的缘故。
这时是酉时,苏伏正于日曦城登记造册之际,突有几个杀气腾腾,身着明黄服饰的修士迅疾地穿过街道来到城南一处茶坊外,领头的想也未想,大手一挥:“进去!”
他先行,众修跟进,他们的到来吓跑了茶坊内不多的客人,唯独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仍静静喝茶。
茶坊掌柜是一个修为低弱的散修,他示意堂倌避开,面色苍白地迎去,勉强露了一个笑容来,说道:“池香主怎么如此着急,莫不如坐下喝一杯茶歇一歇?”
“滚开!”
倘苏伏在此,便会认出此人便是无量殿搜城那一夜搜到了青衣塌下的池韦,无量殿刑堂的八品香主。
池韦阴沉着面,冷冷盯着那个戴着斗笠,即便他们入来亦不曾动过的男子,冷冷说着:“你,给我抬起头来!”
戴斗笠的男子轻轻放下茶盏,仅用眼角余光略一瞥,便又不再理会,仿似池韦的叫嚷与犬吠相当。
池韦知道胆敢在这个时候敢踏入太渊城的外来修士必然不是好相与的,可对方这姿态,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他向左右使了个眼色。
他的两个下属心领神会,纷纷自储物袋取出一枚符篆,旋即突然引燃,便凌空向着斗笠男子飞去。
戴斗笠的男子似乎微微不悦,他身形微微一缠,便见符篆悄无声息地变作了粉末。
这一幕令池韦心头微微一跳,试探的结果是成功的,却又是不是个好兆头,对方修为明显在自己之上。
“你……我乃无量殿刑堂八品香主池韦,你抬起头来让我见一见,有人举报说你与我无量殿杨虹的失踪有关……你且抬起头来……”
池韦的语声微微软化,并一再将无量殿搬出来,希冀令对方胆寒。
可惜,对方似乎对无量殿一点敬畏之心都欠缺,非但欠缺,还很不友好:“给你们三息,倘三息之内不消失,我便让你们消失!”
“你……”池韦大怒,“你好大的口气……”
“咝咝——”
他语声未落,耳边便传来极细微的剑气的破空音,旋即便是‘噗噗噗’之声不绝于耳,他与他的属下只觉钻心疼痛,而且飞,而且退,最后落于地,砰砰的砸坏几张茶案。
掌柜的吓的脸色铁青,带着堂倌躲去了。
池韦捂着左臂伤口,却再也不敢动弹了,他的面色满是骇然,未见对方动作,便有剑气发出,显然对方修为高的超乎想象,他不由暗自发苦,接了这倘差事。
旋即他猛然醒悟,倘对方意要取自己性命,哪能是左臂,必然是胸膛了,能发出如此玄妙的剑气,怎么可能是打偏了?
果不其然,戴斗笠的男子淡淡道:“搅扰我喝茶的闲情,废一臂作惩戒。留下茶坊损失的赔偿,就可以滚了。”
池韦心里某个地方一痛,此言何其耳熟,他还只能陪笑着:“爷,您说了就算!”
旋即与下属各自掏储物袋,一众下属又是心痛,又是手臂痛,最终还是凑了近十枚蓝玉,却不敢靠近斗笠男子,便留在地上,而后小心翼翼退去了。
戴斗笠的男子微微摇首,微讽着说:“无端送来茶钱,真是个好人。”
他微微抬首,向着躲着的掌柜淡淡说道:“掌柜,再上两壶好茶,你且坐,我有事相问。”
他声音方才落下,因微微抬首之故,依稀可见他那嘴角微一扯动,身形骤然向后疾退,然而已不及,一道剧烈的闷响至上而下,茶坊顶上轰然破开一个洞。
诡异的是,先见了一抹寒芒,穿过了男子未及完全躲开的斗笠,而后才见顶上破开洞,一道曼妙的身影便翩然落了下来。
只见她举着彩伞,伞骨是用沉香木制的,老远就能闻着檀香;她身着多彩的丝质纱衣,内里是绛紫的长裙,点缀着菱花花纹,粉色的腰带束出了她的小蛮腰;如瀑布般的乌发绾了一个百合髻,发髻上端用着一支精致的蝴蝶钗别着。
她的面容有着浑然天成的妩媚,一双美眸,眼波流转,如丝如雾的秋水似要满溢,柔情似水的望着男子。
脚下似乎是那道寒芒,这时半数嵌入地底,她的脚便立于仅剩的半边上,依稀可辨是一柄造型奇特的蝴蝶刀。
“洛泽师兄,你可让人家一番好寻……”她的声音微有幽怨。
男子受了蝴蝶刀一击,人虽然无事,斗笠却化作了残片,他取下沾在乌发上的最后一片枯萎的竹叶,如剑一般的眉毛挑了挑:“别亦难,你要纠缠我到几时!”
“讨厌啦,唤人家亦难对你而言,就那么难嘛……”她幽怨的声音与眼神,好似深闺怨妇,与其面容奇妙的妩媚结合,足以拨动任何人的心弦。
男子可不正是剑斋内门弟子水洛泽,他闻着此言,满脸的晦气与古怪,若非知道对方功法的诡异,这确是一个令人很难不动心的‘女子’,倘她真是女子!
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觉得为难与难以自矜的‘恶心’。
“你不要再来缠,我此次奉了师门重大密令,倘因你耽搁,休怪我不留情面……”
水洛泽深感头痛,他赶来太渊城的途中被此女缠上,一直寻机摆脱,却总是会被对方追踪而来,无端耽搁许久。
别亦难幽幽叹道:“洛泽师兄不外以为人家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才如此排斥,你道亦难天生如此么……”
她说着,眼眶通红,伤心的要落下泪来。
水洛泽狠着心肠,冷着面容,说道:“别亦难,你要知道你我之间是敌非友,你是男或女与我无关。可你胆敢再阻扰我办事,便休怪我辣手无情!”
“此是最后警言,莫怪言之不预!”
别亦难这才敛了似乎是玩笑的伤心,不以为然地笑着说:“莫要如此无情嘛,即便你我身后宗门乃是敌对,亦可结个道途之友。而身为道友,我可助你一臂之力,譬如你要找的人,我或许知道他在哪里。”
水洛泽眸子一寒,蓦地爆出惊人杀机,冰冷冷说:“你怎知我在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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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你道他好,他便好。
“怎么,这很难猜吗?”别亦难丝毫不惧,俏皮的眨眨眼,并竖起青葱玉指指了指脸说,“全写在脸上呢。”
水洛泽登时懵了,口口声声说着的师门密令,没有想到仅从他脸上就能看出,他不禁有种‘情何以堪’的无地自容。
“你,……怎——么看出来……?”他不知用着怎生情绪表达。
别亦难收了蝴蝶刀,来到他身前,美眸透着异彩,定定直视他,认真的说:“你忘记了,在归墟以前我们就认识,谁让你要救我。否则,喜欢我的男子海了去了,我为何独要缠你……”
她好不容易趁着水洛泽心神微微失守而靠近来,这一下对方不想看她容颜都难。
水洛泽心里深处微起波澜,在记忆深海里,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却又浮现了黄紫韵的音容笑貌,此时黄紫韵的行踪已然不是个秘密,想到她正在水牢受着莫大苦痛,他心里就一痛,眸子失了神采。
别亦难清淡如月的眉毛一拧,就像能看出他脸上写着什么一样,她几乎瞬息便解读了水洛泽的眼神。
他失神了,不是因为自己。
收起来的蝴蝶刀不知何时就重落入手,电光火石之间就要划过水洛泽的咽喉。在她柔弱的外表下,是一颗久经杀戮的狠辣心肠。
“叮——”
茶坊蓦地响起飞剑的颤鸣,青色的剑身,蕴着一抹可怕的冷锋,透过凭空而现的飞剑,别亦难清晰地望见自己的美眸,带着一丝恨意。
她微微一惊:“哥哥!住手!”
“铛!”
蝴蝶刀与飞剑重重撞上,飞剑丝毫不动,自蝴蝶刀上传来莫大震荡,令她几乎握不稳,踉跄地退两步,她脸上诡异的变幻,居然幻成男子模样,眸子是那样的冷漠,溢出了快要实质化的怨毒。
“哥哥!!”
自这男子的嘴里,却传出别亦难的声音,她用手压着额,苍白了的手,紧紧握着蝴蝶刀:“不要伤害他……”
水洛泽微微眯眼,心神的杂思被他滤除,望着这一幕,他忽然明白,倘别亦难没有做戏,那么她很可能是典籍记载着的一体双魂,而非外界传闻那样,可在男女之间转换。
而似乎相见难,对自己有很大意见。
过去了好半晌,别亦难的异状渐渐恢复,她脸色有些苍白,淡淡的说:“随我来。”
水洛泽微微蹙眉,想了想,便趋步跟上。
……
行不多久,来到一处香料行,水洛泽抬首一望,牌匾上铁画金钩‘云记’二字,他挑了挑眉,这令他想到了云山城。
入了内里去,有漂亮姑娘迎来,她望着两人进来,先是眼前一亮,待闻到别亦难之言,面色又是一紧。
“我找玉溪生!”别亦难说。
“很抱歉,玉总管……”她心说玉总管如今在云氏地位仅次于家主,怎是你说见就见。
“婉容,你退下罢。”
她尚未说完,二楼就有声音传来,水洛泽循声望去,果是玉溪生,他略一怔然,堂堂魔宗高徒,怎‘沦落’到了此处,当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总管?
在剑斋弟子眼中,云氏也好,玲珑阁也罢,大总管也好,小总管也罢,都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而已。
“呵呵,恭喜道友当上了总管。”水洛泽皮笑肉不笑,草草地拱手。
唤作婉容的姑娘却信以为真,还道此人来攀关系呢,便对他有些不屑,暗里撇了撇嘴,退下去了。
玉溪生心思何等剔透,淡淡一笑,微微还礼,不以为意道:“隔着老远就感觉到锋芒,原来是你来了。看来你走到哪里,都不忘抖一抖你的‘剑’。”
他瞥了一眼别亦难,继而言之:“倘是打架,恕我难以奉陪。”
别亦难温婉一笑:“玉师兄,不请我们上去坐一坐?”
玉溪生无所谓地耸耸肩,便转身上楼去,且行且言:“亦难师妹是如何寻到我的?”
“入城初我便去寻了义山师兄。”
玉溪生恍然,领着二人便去了雅间,却不见云素素,自从玉溪生当上了主管,对外的一切事物便由他来负责,云素素将心力都用在了内部事物与研发香料上。
他是西都魔门之人,这一点不用怎么传,很快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云氏能撑过这一段疲软期,他的功劳确实不小。
当然,他放着太渊令不去寻,放着络羽的指令不闻不问,绝非只是迷恋云素素的美色而已。
各自落了座,有侍从知机的送来茶,随即没有寒暄,玉溪生直奔主题,道:“两位有何事寻我,直言罢。”
别亦难望了一眼水洛泽,后者略略犹疑,暗中思忖:虽西都魔门此劫极少与剑斋为难,可难保这些人对苏伏不存加害之心……
玉溪生见他犹疑,淡淡一笑,说道:“倘是问太渊令,它落在了尹玄素手里,倘是问苏伏,我不知他的行踪,不过你可以去天宫山碰碰运气。”
水洛泽悚然一惊,旋即彻底冷静下来,他面无表情,眸子渐渐深邃不可测。不必怀疑,他确实在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
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沉吟片刻,他缓缓道:“二位似乎都知道我此次出行目的。”
玉溪生悄悄将紧绷的法体放松下来,他哂笑一声,道:“你不用知道我为何知道,但你要出手,就要考虑清楚后果。如今的太渊城,想必很多人都不喜欢剑斋踩一脚进来。”
“不管怎样,太渊秘境就在此地,它跑不掉,剑斋想要染指,就要有流血的准备。”
水洛泽扯了扯嘴角,茶也懒得喝,站了起来,不冷不热的说:“你不用激我,今日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定会还你,告辞了!”
他的身形闪了一闪,就自窗门走了。
玉溪生古怪笑道:“他知道天宫山在哪个方向吗?”
别亦难捂嘴儿吃吃的笑:“我就喜欢他这样。”
“亦难师妹,我真不明白,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有什么好。”玉溪生无奈地摇了摇首。
别亦难歪了螓,仔细的想了想,旋即笑道:“你道他好,他便好!”
第四百九十五章:丧门
庐州,日曦城。
这是一幢有些矮的平房,带着斑驳痕迹的壁墙,透出了就连《除尘咒》都无法去掉发霉的味道,屋里仅仅摆了一个床榻,这就是苏伏被分配到的临时居所。
与凡俗的贫民窟几乎如出一辙,兴许还要破落,至少许多贫民窟还能点上一盏灯。
黑暗里,苏伏没有喜悲,心态平稳,安坐于榻上。他如今恢复些许实力,就不太对自己运途感到担忧,王明阳的算计无法落在他头上,有着修为在身,他随时可以进退,是以对此并不急。
令他感到些许急迫的反而是尹玄素行踪,《天眼通》的灵应打入了他的分身,在其分身毁灭后,居然还有模糊感应,他凭此追踪来到日曦城,才发觉到处都流传着尹玄素来到此城的消息。
这总不能是没有缘由的。入城之后,模糊渐渐弱了些,他仍无法感应到其所在,索兴随意借个僻静处疗养仍未修复的伤势。
神魂受损,他的伤势亦更难复原,尤其是青衣不声不响就离开后,尚未及替他的法体伤势彻底治好。
这时近半心神缓缓炼化小还丹的药力,近半心神便落在心内虚空。
道基圆台处,本来几乎停止旋转的神丹已然恢复了些许应有神态。悟透了凝窍真意,神丹形神已俱足,内里三十六处窍穴亦与法体内三十六处窍穴隐隐勾连,四肢,五官,样样似模像样,宛然一个迷你的小苏伏。只是神丹没有易容,便清晰显出了他前世的容貌,棱角分明了一些,亦冷峻了一些。
神丹乃是阴神容身处,神魂的质性不会因法体而有所改易。
苏伏盘膝坐在道基圆台,怔怔望着神丹半晌,宛如望着另一个自己。神丹形神俱足,将一直以来没有丝毫感应的三十六处窍穴给‘撞’了一下,像似冰山一般有些融动,只是距离开窍仍旧有着不小的距离。
显化在心内虚空的三十六颗星辰,亦无显眼变化,即是说仅仅领悟凝窍真意,尚不足以弥补神魂受损所带来的影响。
闭眸体悟片刻,他缓缓将傍晚使出的《无形剑》在心底模拟一遍。此剑招比之湛台神秀的《无息神火雷》还要隐蔽,真正达到了无声无息的境界,乃是借那莫名的‘光蝶’无声无息的质性而融成,再借其能够自主破开心内虚空抵达真界的特性,达到无声无息偷袭的效果,是以才将剑招名字定成《蝶影》。
只是无声无息的剑气,威能比之普通剑气,就要弱上不少。
历数他目下所掌法决,除开《扶风歌》与《玄衍》上的法决,皆属他自己领悟,其中唯有《星剑》受到天道共鸣之音。如今《星剑》是无力使出来,《杀剑》需要特定目标,《无形剑》的领悟恰补了他目下的不足
随着在剑道上愈行愈远,他渐渐感受到了剑道的浩瀚神妙,对于剑道便渐渐有了一份执着,不再像当初那般,抱着随意的态度,只当做傍身术而已。
正自体悟,耳边却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便去开门,却是李煜与罗丁丁。
“苏兄,可否进来小坐。”罗丁丁装模作样拱手说着。
苏伏笑着迎了二人进来,也不讲究,就在床榻落座,苏伏取了一些熟食来,罗丁丁则取了几壶酒,闲谈不久,李煜便说明了来意。
“苏兄,在下与丁丁欲前往观辰台一睹‘银月曦耀’,少顷便要出发,另有几个道友同行,苏兄意下如何?”
苏伏想着左右无事,便笑道:“固所愿也。”
罗丁丁这时痛饮了半壶陈年老酿,醉态微显,却是自嘲道:“本来以为这日曦城是个好出路,可自这居所便能瞧出,咱们三人多半与凡俗间的贫民差不离。”
这话实在,李煜便是从凡俗中而来,深以为然,道:“看来无论修界还是凡俗界,都是弱肉强食,我与丁丁方才去走访了几位道友,皆是在此谋出路的散修,他们皆是被雇头与东家抛弃的散修,只能困居在此,白日去做一些零工以供修炼所用……”
“不过,听他们说,倘能寻个好差事,或是能给日曦城立下功勋,便能在城中定居,定居的修士都能获得玲珑阁的少量资助,平日皆无须你办事,住的地方也比此处要好上百倍,只要在日曦城有危险时帮忙守御即可。”
罗丁丁嘿嘿笑道:“安之你便好了,得了雇头赏识,取个定居资格应当不难。”
李煜愁眉道:“这可不好说,雇头也不说如何安排我,谁知道究竟怎样。”
苏伏微微笑着宽慰道:“李道友大可不必如此,我观那雇头应当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言至此,他神色微微一紧,继而言之:“只是有一句交浅言深之言须得提醒二位,加入王雇头行列,相当卖身与他,届时得了‘东家’,怕也是当做一笔交易,我等性命掌在‘东家’手里,怕是还有可随意处置我等的条例。”
二人皆是洒然一笑,罗丁丁更甚,懒洋洋的说:“苏兄,这一点你就有所不知了。在真界,散修的命是最不值钱的,倘不能认清此点,必将磕得头破血流,或许还有性命之虞。”
“莫说性命掌在‘东家’手里,只要‘东家’给出足够的报酬,我便是卖身也值了!”
此言引得二人大笑,苏伏笑道:“既然二位有如此觉悟,我便不再多言了。”
虽然笑着,他心底疑惑却更甚了,李羽同是散修,对此想必也是司空见惯,当不会当做一件事来说,可他临走前那个眼神是个甚么意思?
苏伏面上也不显露,心思微动,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便又向着罗丁丁请教道:“丁丁道友可否再替我解个惑?”
罗丁丁啃着鸡大腿,拍着胸脯说道:“苏兄问便是了,不要客气。”
“敢问道友可知鬼弃道人尹玄素?”
李煜脸上露出迷惑,罗丁丁抓着鸡腿的手却忽然一抖,他圆脸上带着一点不自然,三两下将鸡腿吞入肚,再饮口酒,才缓缓道:“丧门最后一个门人,有谁不认识他!”
苏伏微惊,道:“他如此有名?”
“他的恶名遍布整个真界,非但是庐州,他州都有不少人受到他的祸害……”罗丁丁不愧是本土人士,对尹玄素确实有着不少的了解。
李煜显然不知此人,便奇道:“既如此,各大门阀怎么能容忍他到处作恶?”
罗丁丁微微摇首:“一开始还有人去围剿他,只是丧门功法太过诡异,有几个真人出手,所杀皆是分身,加之他异常狡诈,真界各地都有他的窝点,后来便渐渐不了了之。”
言至此,语声微顿,犹疑地说:“据说还与绿林盗有关系……”
那一日见了尹玄素,苏伏便对‘丧门’来历颇感兴趣,只是匆忙回到天宫山养伤,青衣不在,花音亦知之不详,是以一直不曾了解‘丧门’。
“丁丁道友可否与我说说‘丧门’之事?”苏伏道。
罗丁丁果不愧是百事通,对此居然也知道一些,只闻着他缓缓道:“丧门,六百载前出现在庐州的一个小门派。伊始未有人在意,庐州各大门阀本来就摩擦不断,哪里会在意一个小门派之事。”
“后来丧门逐渐出名,乃因其所创独一无二之骇人听闻之秘法,其中之一便是《移命术》,乃将凡人根骨抽出,置放于没有根骨的凡人体内。”
苏伏心头诧异极了,这功法未免太诡异了一些,他诧异的问:“那被抽了根骨的凡人,可还有命在?”
罗丁丁摊了摊手:“莫说性命,便是神魂都要被剥夺,制成灵根具象。”
“另有剑心具象,道心具象,皆是丧门所出。有时丧门还血洗凡俗城池,只为制一件法器。关于其门恶行,几日几夜都说不完。”
“后来各大门阀出手了,丧门一夜灭门,然残存的丧门人将整个门派之人的怨念与对真界最深沉的诅咒都汇聚于一个鬼婴身上。”
“何为鬼婴?”李煜问。
罗丁丁冷冷一笑,说道:“便是丧门屠杀无数凡生炼制成的鬼物,可惜是个失败品,听闻成功,将有不逊于真人的修为。”
“而鬼婴长大之后,便是尹玄素,他秉承了丧门遗志,足迹踏遍整个真界,到处祸害生灵与真界任何地方的一草一木……”
苏伏心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却是一闪而逝,他蹙眉说道:“道友可否将最后一段话再说一遍?”
“一草一木……”罗丁丁面色古怪地重复了一遍。
苏伏喃喃的重复罗丁丁的话语:秉承了丧门遗志?
在他深心内,总觉此言有着问题,却又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未待他深思,门外却进来几个散修,令苏伏意外的是,尚有一个女修,却是罗丁丁二人约好一齐观景的散修。
苏伏只好按下思绪,撤了临时酒宴,各自引见之后,便向着观辰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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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很长的刀
“吱呀!”
由黄桐木制成的院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缝,旋即‘呼’地显出一个年方十二三的小姑娘,她的身边是一条快要与她齐高的绒毛大狗,森冷的利齿露出,眼芒透着凶厉,喉间压抑着沉沉的咆哮,此乃野兽碰到比自己强大许多的生灵的表现。
显然院门外是一个能够威胁到它的存在。
然而却是小姑娘先行发难,她短短的双马尾,随着满脸怒容而涌动,双手插着小蛮腰:“你这人怎么回事,都给你说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再来缠我,小心本姑娘打得你找不着北!”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彪悍,便只有天宫山医仙堂的花音姑娘了。身旁的大狗可不正是失踪了一段时日的‘屠龙’,这厮每隔一段时间总无缘故的消失,花音早已习惯,懒得过问了。
门外自然是寻着苏伏而来的水洛泽。显然他没有玉溪生想得那么傻,自是先去问了天宫山方向,这才寻摸着来。好在医仙堂在整个天宫山上非常显眼,倒也不难找。
只是他敲门之后,便见着花音出来,一番探问,谁知却碰了一鼻子的灰,几次敲门,终将对方给惹恼。
所谓有求于人,自然只得陪着笑脸,而况对方只是一个即便发了脾气也很可爱的小姑娘。
“苏浮尘真是在下知交好友,前段时间才听闻他落难于此,便来寻,姑娘你就将他行踪告知我罢,在下绝非坏人……”
水洛泽又是拱手,又是释疑,千方百计想要花音相信他。
花音冷冷一笑:“小姐说过,坏人才不会说自己是坏人,你的脸上又没有写着好人二字。就算你是好人,本姑娘说过几遍,姓苏的不在,我亦不知他行踪!你莫要再来缠!”
说着就要将院门闭合。
水洛泽连忙抵住门,心底苦笑,虽不知这个‘苏浮尘’究竟是否苏伏,为何偏偏选在此时出门。
他微微一叹,只好退而求其次,说道:“既如此,姑娘可否让我在此等候。”
花音微微用力,虎着脸说:“不行!”
水洛泽首次感受到一种无可奈何之感,又不能对这小姑娘用粗,他正欲放弃另寻他法,却从院内传来一个憨厚的声音。
“花音,此人可信的。”
花音闭门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回首去望,古怪的说:“你如何知道?”
不多时,院门彻底敞开,屠龙退去了一边,便显露出一个高壮的男子,正是花岩。
花岩憨憨的笑着说:“半旬月多前,有一人亦来寻浮尘哥,浮尘哥不在,他也要等,后来不知为何跑去妖兽山脉。这二人身上气息相近,应与浮尘哥是友非敌……”
水洛泽心思微转,眸子蓦地圆睁,他神情忽然变得很可怕,淡淡的问:“他是否与我一般高,一张不近人情,冷峻刚毅的脸,说话带着青州口音?”
花岩点头应道:“似乎是,他身上有着和你一样的气息。”
“他往哪个方向去?”
花岩遥遥指着妖兽山脉的位置,那里有一道几如天谴一般的裂痕,水洛泽来时,早便先行探过。
水洛泽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了心绪,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继言:“那人正是我师兄,与浮尘道友亦是旧识,不知这位道友可还见到甚么诡异之人么?”
花岩摇了摇首,而后露出憨憨的笑容,说道:“浮尘哥的踪迹我们确实不知,不过您可去就近的日曦城看看,他或许在。”
水洛泽拱了拱手:“多谢,倘在下未寻到他,而他先自回来,两位请务必替我留他,告辞!”
待他走远,花音闭了院门,满是古怪的问道:“你怎知姓苏的去了日曦城?”
花岩憨憨笑道:“我也不知,不过你不是不喜欢他呆在此处?便让他去日曦城找找看好了……”
“噗嗤!”
花音登时笑将出声,她笑着瞥了一眼花岩,嘻嘻道:“没有想到你终于开窍了。”
花岩却只是笑。
……
日曦城,安阳街。
戌时已过,作为日曦城最为繁华热闹的街道,人头攒动,川流不息,尽管外面已是夜色浓厚,此处仍然灯火通明,非通宵达旦不可的姿态。两旁是数不尽的酒肆,茶坊,酒楼,客栈,青楼妓馆,飞楼船画舫,法器阁,丹药阁,器材店,妖兽皮货店,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令众人大开了一番眼界。
许多女修因着修为不济,便也学着凡俗女子做起了皮肉生意,这在任何地方都是难以避免的。
“看到那艘飞楼船画舫没,你看它周遭点缀着难以数尽的星辰石,宛若游在星河里,那便是城中极其有名的**窟,星月舫。”
这是一个唤作许四维的散修发出的赞叹,他似乎对日曦城有着些许了解,便连这街巷通衢,四通八达,繁华胜过尘烟的安阳街,都熟门熟路。
他指着的飞楼船,是凌空悬浮于虚空的一艘楼船,有三层高,依稀可见人影憧憧,亦是灯火通明,周遭凌空缀着许多一闪一闪的星辰石。
星辰石是一种较为昂贵的炼器材料,能将此石布满楼船的周遭空间,可见这楼船主人惊人的财力。
另一个身着与苏伏一般灰色长袍,长得有些普通,只是笑起来有些‘高深莫测’的散修淡淡笑道:“听闻入场者最低都要阴神以上修为,入门便须先交十枚蓝玉,倘是喝花酒,里头一壶普通的花仙酿便要二十枚蓝玉,找个陪酒姑娘,亦要上百至千不等的赏钱。若是过夜,呵呵……”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道:“星月舫只收蓝玉以上玉石,没有蓝玉,连场都入不得!”
罗丁丁膛目结舌,骂咧咧道:“他的妈妈的,俺们一枚白玉都要掰开两半用,这哪里是什么**窟……”
许四维长得颇有些俊俏,只是浑身都透着懒散,他嘿嘿笑道:“丁丁,你还真别说,那儿确是**的。这星月舫能提供贴心服务,倘你暗恋着那位韶华女仙姬玄清,抑或风头正盛的第一美女叶璇矶,只要你出得起玉石,它便能将你暗恋之人给你陪酒……”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
罗丁丁满脸不信,不屑地说道:“那楼船舫的主人敢莫是道祖魔祖么,便是道祖魔祖,亦请不到这两位来陪酒,真是胡说八道!”
他满脸严肃:“韶华女仙姬真人可是我的梦中情人,你莫要玷污了她!”众人哄笑,而他自己说着说着,亦笑了起来。
这两人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性子,三言两语就打成了一片儿。
许四维哂笑一声,道:“丁丁,哥哥给你说,越是喜欢一个女人,就越不能将其捧得高高在上,否则你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咳咳!”
李煜毕竟是读书人,虽也爱谈风花雪月,却不习惯在女修面前谈论,他清了清嗓子道:“清秋道友,还未请教哪里修行?”
与众人同行的唯一一位女修,唤作叶清秋,是个很看上去去很有些腼腆的女子,她身量不高,有些小巧玲珑;约莫十七八年纪,漂亮的脸是鹅蛋型,宛如白玉无瑕,细嫩白净。
三千青丝挽了个道髻,身上亦着普通的道袍,却背着一柄用白布重重包裹,仅露出刀柄,很长很长的刀,真的很长,长到她不得不微微踮脚,才不至使其刀尖触地。
因着腼腆,她的一双晶莹剔透的美眸垂下,长睫的剪影投在白玉无瑕般的脸上,行了好一段,方才如梦方醒般‘啊’的一声。
她晶莹剔透的眸子变得迷糊,循声望去李煜,却不敢直视,微微垂螓说:“你……道……道友问我?”
罗丁丁咧嘴嘿嘿一笑:“安之,你看看你,把人小姑娘给吓着了罢。”
李煜望着她腼腆的模样,心里头便有如猫抓。他勉强镇定的说:“正是!”
叶清秋葱白玉指似乎很紧张地捏着袖子,小声的说:“我…我家住商州……”
“商州?”罗丁丁愕然开口,“极西苦寒之地,那儿就一群苦行僧秃驴,不适合散修……”
一直显得沉默的苏伏忽然脸色一紧,轻轻打断了他:“丁丁道友……”
然而已不及,这时众人耳边便传来一个宛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吾佛无量!诸位小施主背后非议佛门,不好!不好!”
却见人流里忽然出现一个身量有丈八左右的高壮僧人,他约莫四十左右年纪,刚毅的脸庞,浓眉大眼,着灰色的僧袍,颈项垂挂一条檀木佛珠,双手合十,阻住了众人去路。
这僧人声量之大,惊得过路人都循声来望,旋即便有许多幸灾乐祸的修士停驻旁观。
罗丁丁面色一僵,他惊的不是这僧人声量,而是僧人修为,在他眼中,只能用渊深似海来形容。
“大师!”
他勉强的一笑:“我不是有意冒犯,还请原谅……”
苏伏心头凛然,这日曦城还真是龙蛇混杂,非但妖族,就连佛门都有僧人在此,莫非是被尹玄素引来?
“大师,丁丁道友亦是有口无心……”
僧人扫了一眼过去,在苏伏的脸上微微停顿,旋即略过,最终定格在叶清秋背后那一柄刀上,他脸上闪过一抹莫名的神采,却没有多说,转身就远去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接续的冲突
僧人莫名的来,莫名的走。观望热闹的散修,自然也就散了去。
苏伏望了一眼同是一脸迷糊的叶清秋,总觉对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罗丁丁意外逃过一‘劫’,却没心没肺地笑着:“嘿嘿,苏兄果然厉害,只一开口便吓走了他……”
却不敢再喊人家秃驴。
许四维也是才回神,不禁拍着心头,心有余悸的说:“吓我一跳,还以为这和尚要抓我们回商州悔过去……”
李煜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宽慰一二,却听着他继续说道:“商州没有女人,倘被捉去,哥哥还是死了算了……”
他笑容微僵,这才知道对方不是怕死,而是怕没有女人。
罗丁丁嘿嘿笑道:“叶道友不是女人?不过能从商州出来的女人,你也敢碰?说不得她便是南离宫之人……”
众人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都不禁齐齐的望去叶清秋,后者自顾自走出了老远,才发见众人没有行,她脸颊顿时通红,连忙倒退了回来。
她深深地垂螓,紧紧捏着袖子,用着和蚊子似的声音说:“你们……你们怎么不走……”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罗丁丁将头颅甩得和拨浪鼓似的,直接否定了自己猜测。
众人齐声哄笑,苏伏微微笑着同时,却在想着:此女与南离宫或许真有些瓜葛,只是她的修为应当就只有归元而已,且如此不擅与人来往,怎么还跑到人山人海的日曦城来?还住进了那种地方?
他微微摇首,也不欲探究对方秘密,便不再深思。
众人又行,不多久来到安阳街街尾的一处飞楼船租赁行。那店络绎不绝,欲租赁飞楼船的修士排起了长龙,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罗丁丁望着这两列长龙,脸色发苦,哀叹道:“这排到咱们,绝景时辰都过去了。”
“不如明日早些来排?”与苏伏一般着灰色长袍的修士唤作罗炼,他也是蹙眉望着这幕,提议说着。
许四维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早前观过,观或不观都可,只是你们只有一日假期,明日过去,你们的雇头便会带着你们去见东家。”
“那怎办!”罗丁丁圆脸带着急切,仿似于他而言,去观绝景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其实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只是性格使然罢了。
“排罢!”李煜淡淡着说,“你们可去小憩,排队之事交给我,我们人不多,租一艘飞楼船足矣!”
“安之!”
罗丁丁感动地望着他,就要扑上去给他一个熊抱。
“打住!”
李煜伸手抵住他,幸好罗丁丁个子矮,便连气力都没有李煜这个书生大,徒劳地挣扎两下,便气馁地放弃了。没有一息,便又精神满满,说道:“既然安之主动请缨,我等便不要同他抢这个差事。”
说着,他嘿嘿笑着转向叶清秋,说道:“叶道友,我等欲去青楼喝上一壶酒,道友倘若不惯那种场所,不若候在此,与安之做个伴如何?”
李煜正想说“丁丁你哪来灵玉喝花酒”,旋即就醒悟来,纳罕神情登时换做感激。
叶清秋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待众人齐齐望她,她似乎就才回神,却是满脸迷糊。
原来她不是在想心事,而是天生反应就要慢上一些。
罗丁丁无奈地将原话重复一遍,后者小声的说:“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许四维给了李煜一个‘便宜你了’的眼神,罗炼亦无言语,苏伏自然更不会反对,四人便一道走远了去。
却原来拐了一道过角,就都停下来偷望。苏伏不禁莞尔,便靠在壁上自修。
李煜忙去跟上长龙,却离着叶清秋着实有些远,而叶清秋也确凝立原地不动。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李煜终于排到稍前处,能与叶清秋搭上了话,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横里却杀出一群人来,将他视线彻底挡住。
“在下邵元方,见过姑娘,姑娘生的这般美貌,却是谁人那么狠心将你独独留在此处?不如与本公子一道同游夜市,把赏珍奇,品味希肴如何?”
那略带轻狂妄肆的声音,令李煜略觉耳熟,他这队也不排了,急着挤出来,挡在叶清秋前,定神一望,果是入城时所见那丢了个大脸面的少年公子,心里就不禁一个咯噔。
如今他仍是折扇在手,面如冠玉,锦衣玉袍着身,显出非凡贵气。只是傍晚那倨傲的脸上,已带了些轻佻,正细细观量叶清秋,却被李煜挡了视线,脸色就不禁沉了下来。
他身旁仍是那个狗腿子小厮,望见李煜顿时认出来,他将眼瞪得浑圆,喝道:“兀那小子,入城放你一马,竟还敢挡我家主子,恁的胆大,找死不成?”
他的身子是微微歪斜的,可见脚伤未愈,以至于侧倒一边,就显得一副跛脚样,甚是滑稽。
李煜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张开双手作护翼,咬了咬牙道:“不许你们碰她!”
他方才入道不久,哪里真正懂得真界险恶残酷,散修的命向来就不值几个大子。
邵元方冷冷地望了望左右:“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快给我废了他!”
他身后数个修士轰然应下,旋即就要扑去。
“住手!”
就在此时,罗丁丁等人见到情状不妙,连忙自过角冲出,新结识的两位散修,倒也算得义气,居然也一齐跟了来。只是两人皆是通神修为,对于局势起不到太大作用。
邵元方的手下便微微一顿,对方一下多出四人,这倒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盖因他们这些护卫,最高也只是通神巅峰的修为。
这一下倒将邵元方给衬托出来,他的修为是阴神境。
邵元方脸色难看:“是尔等宵小,害得本公子丢了大脸面,正好一起将这账算一算!”
他的袖袍忽而猎猎地动,似乎有法器被他祭出。
苏伏眸子微微闪着冷芒,阴神修士对于法器的驾驭超过了通神修士数个层级,而况这些散修哪里买得起上品法器?能有一件下品法器都是幸事,又如何是他对手。
加在一起,都不行。
他正欲动,叶清秋紧紧捏着袖子的手,忽而抓住了背后的刀柄,她的眼神瞬息就变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绿林盗(上)
“哼!”
岂料平地蓦地卷起猛烈的飓风,轰轰地将邵元方等人掀倒在地,尤其是邵元方,非但法器被击落,显出其灯状模样,尚无抗力地向后滚去。
这途中,高冠就脱开,待终于止了翻滚,锦衣脏污破损,披头散发,真是好生狼狈。
“谁……是谁偷袭我,滚出来……”他已是出离的愤怒,亦不管出手的人修为高低。
飓风消散去,灰尘也淡去,就露出一个身影来。并不如何华丽的袍子,身量亦不高,盘了高髻,双手拢在袖袍内,这时他仅仅如此站着,就好似一座山岳般挡在众人身前,令惊疑不定的几个散修霎时凝定心神。
只闻着他不温不火的说:“他们是我的人,谁允许你动了?”
冲突意外的止了,叶清秋的手便放开了刀柄,她的眼神又恢复了迷糊状。
那小厮见了来人,本来去扶邵元方的身形登时僵在原地,他结结巴巴地说:“王王王……王雇头……您……您怎么来了……”
他们后方的长龙混乱一阵,便有租赁行的人出来维持,只是见到王明阳,却又心生忌惮,便也不来理会这里冲突。
邵元方咬着牙站起来,身上尽管火辣辣的疼,这个时候却不愿示弱:“王明阳!原来是你!”
“你不过是一个区区雇头,竟敢得罪邵氏商行,待我回去便让舅父断了与你合作……”
他冷冷笑着扫视苏伏等人:“我看你的这些人要卖到哪里去!”
王明月却也不理会,而是回身,和颜悦色地对众人说着:“你们没事罢。我在这里,不用担心。”
罗丁丁几人身体一震,他们都从王明阳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认可’,自己身而为人的认可,绝非奴隶,货物,商品,草芥,蝼蚁等等。
哪个散修不是经历过千般苦痛,万般委屈,在修道之路上磕磕碰碰。现如今居然有人将他们当人,倘此人只是与他们一般的散修,那也休提。王明阳不是,他的修为高深莫测,在城中想必有着一定地位,这就让他们心生感动。
李煜这时自热血中醒来,不禁自责自己冲动,差些连累他们,又是感佩,又是愧疚地说:“王大人,我无事,幸好您及时赶到!”
邵元方稍稍压抑的怒火再度爆发,他指着王明阳厉声喝道:“你……混账东西,敢与我邵氏商行作对,你不会有好下场!”
王明阳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轻描淡写地说:“莫说你只是邵逸夫的外甥,便是他本人亲来,也不敢如此对我说话……”
小厮感受到他的杀机,不由大惊失色,连忙一瘸一拐地来到他身边,急切地小声说道:“主子,这人恶不得,他是‘曦’令持有者……”
邵元方这时被怒火冲破的脑袋,终于微微清醒,心神震了一震,他咬了咬牙,不敢再行逗留。
待他狼狈奔走,王明阳微微笑着:“不搅扰你们游玩闲情,只要你们不主动挑起事端,就不用太过担心,都去罢!”
语罢,他身形便闪没不见。
众人怔然半晌,罗丁丁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王雇头真是神出鬼没!”
李煜笑了笑,便又跑去了队龙后排着,其余众人也没了游玩的心思,便在原地等候。
……
“砰!”
邵家所在的府院,位处安阳街边缘的一幢大宅,内里的一座院落主屋。
明灯下,由梨木打制的圆桌碎得四分五裂,坐于圆桌旁,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青年,青绿锦衣着身,束高冠,俊朗的面目此时却是铁青,不难看出,碎裂的圆桌正是他的杰作。
在他的身前躬身立着一个护卫模样的修士,竟也许久无言。
半晌过后,青年按捺着沸腾的怒焰,缓缓说道:“我邵氏商行,小心翼翼那么多年,都要被那个混账东西败光了声名。如今,竟还敢去得罪持有‘曦’令的雇头,谁不知道,有资格持‘曦’令,铁定是各大门阀之人,他怎么胆子那么大?”
从他口中,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怒火,愈是说,愈是溢,几近咆哮:“啊?他怎么胆子那么大?”
他便是邵氏商行少东家,邵明轩,邵逸夫的独生子。父子二人关系不佳,在生意上,在家族里,方方面面都有着矛盾。而邵元方更是致使他们关系几近破裂的罪魁祸首。
护卫知道自家主子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发泄而已,待过了许久,才恭敬道:“少东家,事既然已发生,再多说亦无用。当务之急,乃是遣人去寻王明阳,奉上邵氏诚意,以期得到谅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邵明轩缓缓吐了一口浊气,语声冰冷道:“你去调人,将那混账给我绑了,不要让老东西知道,我亲自去见王明阳!”
护卫没有二话,当即去办。
……
随着时光的推移,夜更深了,喧嚣渐渐被一种莫名的肃杀替代。
这是苏伏等人排队的第三个时辰,距绝景显化,仅仅剩了不到一个时辰。
李煜这时排在第五位,众人便都自静修中醒来。
“对不住,本行飞楼船告罄,诸位客观三日后请早。”
这时,租赁行的小厮带着一脸的倦意,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也不管众人如何激烈的反应,径自入内去了。
众位散修在外闹了一阵,便有几个阴神修士出来,喝道:“说了没了便是没了,再敢闹,便莫怪我们不客气了……”
掂量了一下自家修为,剩余的没能排上的百多个散修,垂头丧气地散了去。
其实散修内,不乏阴神修士,只是他们敢不敢动手都是两说,再者说这租赁行能在日曦城中垄断,可见其背后定有莫大能量,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李煜有如遭了雷击,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回到众人身边,埋怨说着:“白白浪费我们时间,真是可恶。现下怎办?”
苏伏想了想,他有着两件飞行法器,黑流沙得自黎子均,动静骇人,不适宜暴露。而另外一件得自莫孤寒,乃是一件薄纱式的飞行法器,或许可以试试,只是不知道能否容下如此多人。
他正欲言,便忽然有人高声喊着:“没有租到飞楼船的道友,可来我处,与我等同行,每人只需一枚白玉即可……”
此言一出,尚未尽数散去的散修都是大喜,便向着发声者去,苏伏这方自然不例外。
果然有许多租到了飞楼船的修士都是独身一人,苏伏几人便与其中一个唤作雷动的中年修士谈妥,付了他六枚白玉之后,便与其他同行的散修一起来到了安阳街外的僻静处。
毕竟人来人往的街道不适宜展开并不小的飞楼船。
普通的飞楼船都有着两层高,几乎是一幢移动的宅院,租金亦是不菲。听闻这租赁行以三日为最少的期限,每日皆要一枚蓝玉的租金,押金则是十枚蓝玉,与三日的租金统共便要十三枚蓝玉,普通散修还真租不起。
只能伙同数个或十数个不等的散修一同筹集,这也是罗丁丁与李煜去结识叶清秋三人的初衷。
这时来到僻静处,苏伏这一伙共有十八人,其余亦是十五至二十人不等,各自都在一处,临时船主便自储物袋取出了飞楼船。
只见一庞然巨物凭空而现,正是飞楼船。
只见其长约莫十来丈,与普通楼船相比,加装了许多不知用途的桅杆,间中处有着两层不大不小的船屋,约莫只能容下十来个人,船身底下是许多玄奥的符文。
虽言玄奥,只是对普通散修而言,在苏伏的眼中,这些便都是层层相叠的一种浮空禁制。只是手法高妙,必是出自天工坊无疑。
目前为止,只有天工坊掌握了飞楼船的建造方法。其他势力哪怕得了图纸,也无人可以建造,是以此物在其他地方并不多见,即便是大门阀,也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启用,要知道飞楼船的禁制是有使用寿命的,而且其材料不算上佳,禁制弱化之后,便不能再飞行,也不能再行刻画禁制。
众人便都上了船,因只是观景,自然不用入船屋里去。
除开船主雷动外,众位散修也是有各自的团体。
苏伏六人便靠在船沿,等待着这新奇的体验,就连苏伏都是如此。这是他首次乘坐飞楼船,此前亦只在典籍上看过。
在他看来,飞楼船动力自然来自禁制,而驱动此船所需法力之量,才是他心头好奇的。
船主雷动清点了人数,这才有些冷漠的开口道:“诸位,开船需要两个帮手,我一人灵气不足……”
他语罢,便有好几个散修一脸跃跃欲试,自告奋勇的站出来。雷动随意挑了两个,便带着他们入了船屋内,似乎操控台便在船身底部。
没有多久,飞楼船轻轻震动,忽而自主发出一道阻隔飓风的气罩,随即无声无息便浮空而起。众人都是修士,倒也没有表现失常。
随着飞楼船愈升愈高,还有散修与周遭的飞楼船相互招呼。
苏伏望着渐渐变化色彩的天穹,忽然感觉到方才那股肃杀愈发的浓厚了。
就在此时,一众观景的飞楼船间中,一朵奇异的焰火蓦地炸裂开来,声响剧烈,震动了整个日曦城。
第四百九十九章:绿林盗(中)
为何说是奇异的焰火?因其炸裂开后,居然形成了一个古体字的‘林’,稍微有见识的散修,都知道这是‘绿林盗’的标志。
“绿……绿林盗来了……”
一个散修惊惧着说罢,周遭许多飞楼船就突然往下栽落,宛如星辰陨落。
恐慌霎时就蔓延,没有人知道绿林盗是如何使飞楼船失去浮空能力。这时便有散修眼力好,蓦然尖声道:“你们快看,那些飞楼船是被操控着往下飞去的……”
众人反应极快,纷纷望向船屋,下一息,众人只觉脑颅晕眩一瞬,飞楼船果然也往下‘坠落’了去。
苏伏眸子微微一冷,这份肃杀果然不是没有来由。绿林盗?城中有玲珑阁与天工坊,此二者虽非大门阀,却也不遑多让,至少他知道玲珑阁在青州金鳞城的分点便有着一个真人坐镇,他们凭何来攻?
他法体运力一震,身体便如钉子般牢牢固在船身。而叶清秋,居然也是一副纹丝不动的模样,只是此时罗丁丁四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心底发颤,只能死死抓着船沿,脸色都煞白,又如何能注意到苏伏与叶清秋的异状。
苏伏虽不欲探究叶清秋秘密,却也对此感到异常的惊讶。他并未注意到这姑娘方才握刀时的眼神。
未及深思,这时已临近落地,坠落之势竟也丝毫不减。而飞楼船的船头朝下,以此船身普通的材质,如此迅猛落地,必然导致四分五裂,船身上众修,没有阴神以上修为,皆难以承受如此巨震,必会因震力而致心脉断裂而亡。
电光火石之间,苏伏几乎是想也未想,法体运力聚于右足,旋即隐蔽的一跺足。
呼号的狂风便挤入一道‘嘭’的闷响,船头微微上倾,却仍然不够。
苏伏皱眉,正欲故技重施,却敏锐的察觉到一声雷同的闷响,船身居然就此平衡,力道恰到好处。他惊愕地望去,闷响却是自一只莲足底下发出,旋即抬首,与同时望来的叶清秋对上了眼,后者嫩脸微红地垂螓,一语不发。
“谢谢!”
苏伏笑了笑,轻声地传音。但却对她的来历更为好奇了,对方于气力的掌控,尚在他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他似乎望见叶清秋的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了什么。下一息,飞楼船就与地面轰然撞上。
“嘭——”
船身不出所料的四分五裂,这时所有散修都难以自持地发出惊呼,然而因船身平衡,受力均匀,且是自下而上,便只有少数几个被震晕过去。
在一片混乱、晕眩、昏聩、怒喝中,众人渐渐的从震晕中醒来,拨开压在身上船身的碎片,就见船屋的残骸上站着一个人,正是临时船主雷动。
其中一个散修咬了咬牙,带头喝道:“他必是绿林盗无疑,大家一齐杀了他去领赏!”
语罢,他带头就冲了上去,然他身形才动,背后便递来一柄冷剑,‘嗤’地刺穿了他的脑颅。
这散修手上握着一颗神禁石,翕动着唇倒下,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这一幕使之鸦雀无声。
那递冷剑的却是一个之前与那散修交谈甚欢的修士,他发出古怪的笑,而后缓缓行至雷动身后,在此过程中,居然没有人敢于阻止他。
“谁敢动便是如此下场!”
雷动冷漠的眼神扫过了所有散修的脸,冰冷冷道:“即刻起,日曦城由我们绿林盗接管了,你们每个人都是绿林盗的奴仆,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苏伏快速地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这是一处窄巷。船身恰好顺着窄巷落地,而窄巷恰好容下了船身的宽度,错非如此,场内众散修怕都要受重伤或死亡。方才浮空点虽出了安阳街,此时坠落下来,却非直线,是以复回了安阳街,隐隐能闻着窄巷外的咋呼。
此时丑时已过半,安阳街亦渐渐没有了白日的喧嚣,是以这咋呼极微弱。
确实没有人敢动,谁也不知道身边哪个散修也是绿林盗,此种未知,犹如一柄利刃悬在头顶。
雷动似乎不喜欢废言,仅此一句之后,便静静凝立,似乎候着什么。
气氛僵持着,时间一息一息过去,没有人知道雷动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也没有人知道日曦城是否真如他所言已被绿林盗占据。
雷动身后的人,冷冷笑着扫视,似乎只要有人稍有异动,他手中明显是飞剑的剑器便会递出,谁也不知这个阴神修士,是否已掌握了隔空御剑。
良久过去,许四维用脚轻轻地在地上摩擦,待引起众人注意后,便众人使了个眼神。
罗丁丁似乎明白许四维的意思,眼神闪烁不定,少顷,他咬了咬牙,正要动,脚下飞楼船的残骸突兀的被一股巨力炸飞起来。
却是苏伏与叶清秋先动,两人皆是故技重施,重重一跺足,使得窄巷平地起风雷,炸响了反抗的契机,残骸漫天飞舞中,罗丁丁等人耳边就传来了苏伏的声音:“速速离开此地,这些人有近半是绿林盗。”
本来因此动静而心思大动的众人霎时偃旗息鼓,便选了个方向突围去。
下一息,果然就闻到许多趁势而动的散修的惨叫,他们的惨叫似乎也预示着杀戮的开始。倘真如苏伏所言,十八人中有近半是绿林盗,那么剩余的能坚持几息?
雷动冷漠的声音响起:“将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突突突!!”
事实是一息都不到,恶毒的利箭的声音就在众人背后响起,疾驰的众人心头一惊,这时耳边却又传来苏伏的传音:“不必理会,速走……”
沉稳而又清冽的声音,落在他们耳内,不知为何就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他们选择了相信苏伏,咬牙向前冲去。
“铛铛铛!”
似乎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不知何人挡下了绿林盗,众人一喜,更是卖力地冲。许久许久,直到他们都气喘吁吁,业已远离了窄巷,来到了安阳街主干道上,这才停下来往后望了一眼。
“没追上来!”李煜大喜着说。
旋即发见人数不对,扫了一眼众人,他面色忽然大变:“苏道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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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绿林盗(下)
残骸都落了地,灰尘自也散去。
雷动冷漠的脸微微一变,带着符篆的利箭,都在半途被截落,就落在那人的身前。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雷动想着,在他丰富的阅历中,从未见过这样的修士。他还不能看出对方具体修为,观其波动,却不会超过通神境。
他修为不高,何以要留下断后?这是一个令他费尽心思也难以猜透的问题。
平日无往而不利的符箭,却也在此时失去了效用,这一切都不禁令他感到困惑。
盖因符箭撞上目标时,应当要引爆,却在他那柄尚未出鞘的长剑下,无声无息的落地,宛如一片枯萎了的落叶。毫无阻碍,毫无挣扎。
“你是谁?”他困惑着问。
身旁是七个阴神修为的绿林盗,他有着底气发问。只是他脸上的冷漠,渐渐不能保持了,也许心底某个地方,正不知为何恐慌着。
雷动不是没有发现,他只是觉得荒谬而已。
苏伏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问道:“就凭你们是无法占据日曦城的,告诉我你们有什么图谋。”
他平凡无奇的长相,平凡无奇的长剑,平凡无奇的穿着,平凡无奇地站着。仅仅是那一双眸子,保持着一种古井无波的宁定,使劲地望,居然也望不到一丝波纹。
雷动取了一柄飞剑出来,遥遥指向苏伏,用着尚能平稳的声音说着:“如果你能活着,我就告诉你。”
“杀了他!”
最后三个字,已是如雷暴喝。霎时就有数柄飞剑自这些绿林盗手中探出。
苏伏忽而感觉周遭空间寂静下来,入耳的便只有那些飞剑的呼啸,然而却宛如慢镜头,令他能够从容地举剑,轻描淡写地将那些刺来的飞剑一一格开。
他心底微喜,这便是突破凝窍之后,神丹与窍穴相呼应后的结果。他甚至不需《天眼通》便能将那些飞剑的轨迹与灵气分布看得清明,更细微者,甚至能看清这些并不算上品的飞剑的劣质处。只需用浩然气轻轻一碰,便会使其折断。
“乒乒乒……”
众人未见,他举着未出鞘的长剑的左臂微微一颤。只见着袭去的飞剑突然自己折断。祭出飞剑的几个绿林盗登时吐了一口血出来,纷纷疾首蹙眉,恐慌霎时就蔓延开来。
雷动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恐慌,在他渐渐染上恐惧的眼睛内倒映着,苏伏的脚抬了起来。
他望着这脚缓缓落地,声音清晰地传入耳内,就好似为死亡奏的最后挽歌,旋即就是‘嗤嗤嗤’的闷响。他身形就倒了地。
然而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倒地,不代表死。许久许久,他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有死,只一瞬间的喜悦,便又不知何种滋味了。周遭倒着的是真正死去的同伙,他们的颈脖都有一处一模一样的伤痕;他们的眼睛都未能阖上。谈不上死不瞑目,他们死前,都未发觉自己死了。
“真是可笑!!”他想。
自己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有死,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了,却死了。
他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咬牙向着苏伏扑了过去。然而竟没能让对方出剑,只见对方身形一闪,就来到他眼前,他的冲势仅仅开始而已,对方的剑指就抵在了额头上,只一声轻响,就倒退飞了回去。
冲得短些,飞得远些,周遭也是尸体,却是被他们无辜杀死的散修。
明明击中额头,却伤到了心肺,他内视下,经脉几乎尽断,倘无妙手回春的医术,抑或类似紫芝灵液的疗伤圣品,已无法修复,或许不会死,修为却废了。
气海有灵气,却无法通过经脉,真是可笑!!
他却笑不出来,只咬牙问:“为什么?”
苏伏知道他是问他为何不杀,他将剑背回去,瞥了他一眼,说:“我不喜欢拷问,把你交给喜欢拷问的人好了。”
“为什么!”雷动咬着牙,似乎想要咬碎,仍是此问。
苏伏又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微一笑:“此事确对我没有好处,不过我总觉得应该给那些因你们图谋而无辜死去的散修们一个交代。所以你总要吐出一些什么来。”
“嗬嗬!”雷动艰难扯动嘴角,发出古怪的笑声,“真是可笑,倘你方才便出手,他们如何会死?是你害死了他们,你是假仁慈,真虚伪……”
苏伏认真地想了想,才淡淡道:“你调换了概念,倒也是个有慧根之人,奈何做贼?岂不闻杀人便是杀人,不论你怎么辩,他们都是死在你们的屠刀下,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雷动笑声更大了,“那你为何又救了那几个人。只因那几人是你相识的,不过是亲疏远别的利害罢了,你仍是假仁慈,真虚伪。”
苏伏淡然一笑:“假仁慈也好,真虚伪也罢,我不在意你怎么说,因为你不可能活。不过对死人,我向来也要宽容一些。你可知机缘与运道?我结识丁丁这几位道友,这是缘分。而在这场劫数里,我救下他们,就是他们的机缘与运道。死去的散修,他们没有这个机缘与运道,因我不知要如何在不暴露修为的情状下保住所有人。”
“我自己也常常需要这机缘与运道保命,你看不到而已。”
他转身摆了摆手:“闲话就到此罢,拷问你的人大概快要到了。”语罢就走。
雷动似乎哑口无言。
待苏伏的身形快消失于窄巷时,他忽然很用力地大喊:“这只是开始!”
然而情理外意料中的是一柄飞剑突然刺来,他甚至未能看清飞剑的模样就穿过了他的胸膛,嘴角更艰难的牵扯:“既然……你不愿暴露修为……又怎么会让我……活着被拷问,可我以为你……应该……说话算话……”
意识逐渐模糊中,他望见苏伏的身影出了窄巷,耳边似乎传来被风携着而来的轻声话语:“这也是你的机缘与运道,我又改变主意了,死在我手上,好过受了万千苦痛再死。”
“最后,这是落幕,你的。”
一阵大风突然涌入窄巷,将方才击中苏伏,却没能引爆的符箭轻轻推动,而后碰到了雷动。
“嘭嘭……”
窄巷爆发剧响,因此,他的阴神亦未能逃走。
第五百零一章:戮绝
“苏道友呢?”
众人面面相觑,罗丁丁咬牙道:“他定是留下为我们断后了,不行,我要回去助他!”
他语罢转身就要走,许四维却一把攥住他,皱眉道:“丁丁,不是哥哥小看你,你去了有甚用?那些绿林盗皆是阴神修为,你去了也只是送一条命……”
“死就死!我怎么能置苏兄安危不顾!”
罗炼忽然开口劝道:“丁丁道友,你冷静一些,倘苏道友不能挡下,那些绿林盗早也来将我们赶尽杀绝,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现下苏道友很可能正与他们周旋,你冒然回去,岂不是拖他后腿?”
李煜也要冷静一些,同样劝道:“丁丁,他们说得不错,当务之急,乃是将绿林盗之事报给日曦城的城守与王大人,只要通报及时,便能替苏道友解围!”
罗丁丁神色难定,须臾功夫,咬了咬牙说:“便依你们!”
众人便要去,岂料主干道不知何时没有了行人,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两道突兀的脚步声,不止主干道,便连身后都有。
他们似缓实疾,几乎是在众人听到脚步声时,就将他们的去路堵了个正着。
“吾佛无量!”
窄巷一面可不正是那个着灰色僧袍,刚毅脸庞,浓眉大眼,四十左右年纪的僧人。
主干道围过来两人亦是僧人,亦着灰袍,修为在罗丁丁等人眼中,皆是深不可测。
罗丁丁脸色大变,道:“大师是何意?”
许四维满脸苦色:“莫不是真要捉我们回商州悔过罢?还是杀了我算了!”
“吾佛无量!贫僧观海,法台宗观字辈奉经弟子。”
窄巷这面的灰袍僧人双手合十,缓缓说道:“贫僧无意与众位小施主为难,除她之外!”
众人循着他的眼神,就落在了叶清秋身上,都不禁微微变了色。
“哼,废什么话!不过是几个散修,倘不退开,一起杀了便是!”
观海皱眉道:“观元师弟,我等只能伏魔,不得杀生,你忘记吾佛教诲了?”
被唤作观元师弟的是一个看去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的僧人,他的眸子放着凶光,丝毫也不像出家人。他抱着膀子,满脸不屑地望着罗丁丁等人。
“伏魔?你们凭甚……”李煜难以置信,叶清秋如此腼腆容易羞涩的女孩儿,怎么能与‘魔’扯上关系?要知道佛门所界定的,能够公然出手伏杀的‘魔’,非是东西魔宫此类‘魔’,而是一种陷入了半‘疯魔’的状态的修士,即是即将染上魔劫的修士。
他从叶清秋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此类气息。
“凭甚?”观元身侧一个僧人约莫三十来年纪,他唤作观言,这时满脸冷漠,死死盯着叶清秋,眸子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恨意,他说:“戮绝在她手上,你们说凭甚,死在此刀下的佛门弟子,至少亦有数千,你们说凭甚!”
闻得此言,众人震惊地望向了叶清秋,后者美眸垂着,却不再是柔静与美,尽化作了凛然寒意扑面,不觉退了几步。
原来不知何时,她葱白般的玉手,握住了刀柄。
“如法令,照愿吾行,吾佛三圣,拈花伏魔!”三个僧人一齐发出令言。
万般的佛光倏然自三人身上涌起,旋即形成了一模一样的佛光巨手,皆作兰花印,轻轻地拍落下来。
罗丁丁等人只觉一股恐怖的窒息感传来,不禁又退了两步,已是出了窄巷,而后眼睁睁地望着巨手击中了叶清秋。
并不确切,确然而言,是击中她手中的很长的刀上。
叶清秋取刀,架在顶上,这个时候她微微抬首起来,没有温度的眸子扫了一眼僧人,身上忽然就有气场溢出,黑的或白的,混杂一起。这气场似乎与周遭虚空的灵气都不友好,二者相互绞杀着,发出令人惊悸‘兹兹’的轻微声响。
然而黑的或白的,终究是占了上风。
它不像灵气构成,亦非阴神层面的力量。在罗丁丁等人眼中,硬要说个所以然来,便是凡俗武师的内气,外放至一定程度后,产生的异象。
他们不是武师,不懂得叶清秋究竟是如何做到,但就是这气场涌出时,一股深沉的恐惧就在心田里炸开,迫使他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李煜咬了咬牙,忽然就不退了,他正欲说一些什么,却骤然被气浪卷着向后飞退而去。
只见叶清秋纤细的手臂微微用力,就将那三只巨手格开,身形就高高跃起,而后尚未脱开白布的刀身往下,只一个眨眼就刺落,以落点为中心,便骤然有剧烈的风暴‘轰轰’着迫退了所有人。
包括罗丁丁四人。
在此过程里,裹缠着刀身的白布就散碎了去,露出了长刀的模样来。
只见这刀连着柄约莫有七尺多长,比之叶清秋身量都要高,刀身是呈流线型的直刀,唯有刃在刀尖处向内拱了一个弧度,这个弧度使刀尖无匹尖锐。
刀刃磨得呈亮,刀身却是诡异的暗色,隐约可见有镌刻符文,它显出了形来,就好似解开了魔头的封印,一股渴血的戮意就从刀身上缓缓溢出,与叶清秋身周的黑的或白的相呼应,就愈发的恐怖了。
与此同时,观海蹬蹬蹬退了几步,脸色沉下,高声道:“两位师弟当心,戮绝开刃,不见血绝不罢休。结金刚伏魔阵!”
其语罢,便与观言观元一同结了内缚印,三人皆是闭眸,口发令言:“三圣吾佛,吾誓愿修行,愿荡尽天下群魔,今以宏愿发之,愿金刚伏魔映照人间!”
令言才落,叶清秋将动未动之际,在她的身周蓦地有一根柱子冲天而起,柱身刻着不知名的玄奥符文,三根柱子呈三角方位,忽然连结起,发出了深沉的佛光,形成了一面三角形状的壁障,将叶清秋困在了里面。
叶清秋沉默不语,却忽然挥刀,黑的或白的气场就跟从,狠狠撞上壁障,‘轰’的一声,便发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壁障一阵波动,却未能破开。
“两位师弟,加持金刚令,今日必要将此妖孽炼死在伏魔阵里!”观海咬了一咬牙。
旋即他一手维持法印,一手却抵住了眉心,法体运力一逼,便自眉心处溢出一滴血来。
这是心头血,随着他弹指,便浮着向伏魔阵而去,至半途,他脸色煞白着遥遥操控,齿缝溢出令言:“怒目金刚!”
那心头血就在半途膨胀,竟变作了一尊血色的庞然的怒目金刚像,‘嘭’的一声坐落于三根巨柱下。
三根巨柱都有一尊金刚像,或怒目,或嗔怨,或凶恶,这是佛门对于伏魔的禅意,便是绝不姑息之意。
伏魔阵受此加持,登时稳定。任凭叶清秋如何击打,就是难以破开。
“妖孽受死!”观海发出喝声,便闭了眸子,口中喃喃念诵经文。
观言与观元二僧见状,亦同样开始念诵。依稀可辨是《枯魂往生经》,这一诡谲的超度亡魂的经文,如今却被三人用在此处。
即是说,他们将叶清秋当做了‘亡魂’来超度。而此由西方佛门最根本之经义《迦南经》中而出的法决,确有将‘活人’生生炼死的霸道。不止炼死,还要奴役你的神魂,在你死后,神魂都要被收去西方圣界,成为圣界的一份子。
这是佛门对于‘魔’最恶毒的永久的诅咒。
然,叶清秋又怎么是魔,在佛门的界定中,杀生者皆为魔,任由他们口上说而已矣。
这时随着经文,她的眉头就蹙起,周遭的黑的或白的寸寸受到压迫,气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她娇柔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仿似受到了莫大的苦痛,却倔拗着不吭一声。
被气流迫退的众人,心头不禁又急了起来。
李煜望着此幕,总觉自己应该做一些什么,他咬牙道:“我去帮她!”
许四维大惊失色,忙将他拉住,道:“你不要命了?”
“方才她显然是为了使我们远离危险,才将我们迫退……”
罗丁丁却在此时彻底冷静了,他说着:“安之你去将城守引来,我等三人在此候着,倘叶道友坚持不住,我们便拼死去阻扰……”
不待李煜分说,罗丁丁沉沉喝道:“安之莫再多言,耽误一分她就多一分苦痛,你忍心看着?”
李煜脸上阴晴难定,最终只得跺了跺足,咬牙转身狂奔。
在他走后,叶清秋似乎知道自己再不做出应对,就会死去,她的法体便微微震动着,此时此刻,她全身的气力都聚在了脚上,旋即如奔雷重重踩踏。
“砰!”
急遽的爆响之后,便见以她为中心,炸开了一个恰够她容身的大坑,土石纷飞中,她身形落在坑里,就隐隐阻了经文的侵蚀,令她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诡异的是,窄巷后亦传来一道巨响,罗丁丁等人脸色微变,那儿似乎是飞楼船坠落之地。
而就这一丝喘息,叶清秋仿似蓄了足够力气,而周遭黑的或白的,忽然附上了长刀,她的身形就闪没不见。
下一息,就见有着金刚令加持的金刚伏魔阵‘嗤啦’地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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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十二王阿罗汉
伏魔阵裂开,观海仍能维持经文,然观元却已惊骇,惊骇却又无法反应,因戮绝余势丝毫不减,‘嗤’地将他劈成了两半。
鲜血向四方飞溅,溅到了观言脸上,便也染红了他的眸子,他既悲且愤:“妖孽……”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便连反击之念都只在酝酿。叶清秋的身形在半空就诡异的突然转向,戮绝的刃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直映入观言的眼底。下一息,观言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其头颅冲天而起,颈处便激射出鲜血,而后尸身与首级双双着地。
“师弟!”观海发出一声悲鸣,经文便无法维持。可其却不进反退。
只见叶清秋越过观言的身形,尚未落地之际就诡异停顿,旋即以不可能的姿态折返,以更为迅猛之速突入窄巷。戮绝无声无息地在地上犁出了一道深痕。
此时观海已然疾退,他反应要快上一些,同时取下了颈上挂着的粗大佛珠颈饰,合入掌内,念念有词:“以心念,以智觉,大罗普天圣界,弟子观海,恭请十二王阿罗汉下界除魔……”
观海眸子再也无法平静,透出了些许的怨恨,其令言才落,就将由十二颗佛珠串联而成的颈饰用力撑开,链子顿时断裂,散碎之后,便一股脑地扑向了叶清秋。
在冥冥中的不可知之地,有着十二个身着橙黄袈裟,凌空盘膝的僧人,他们便在此时睁开了古井无波的眸子。
“应!”
“应!”
“……”
几乎同一时间,十二声‘应’字便以一种至高无上,惶惶无边的方式响彻在窄巷。
十二颗佛珠便于半途绽出无匹的佛光,佛光中依稀可见人影。佛光未曾弱化,就见着人影迅疾地动,居然摆出了一个佛门威名赫赫的‘大威天龙阵’。
叶清秋攻势受到阻扰,她几乎是想也未想,重重地一拄戮绝,身形借着力道冲天而起,便见几个黄橙橙的‘卍’字轰然击来,击中了窄巷的土墙,却又无声无息地没入,没有引起丝毫的动静。
然而倘就如此小瞧这‘卍’,必然会得到一份莫大惊喜。
显然叶清秋对此并不陌生,她的神情没有因这‘大威天龙阵’而变化,高高在上,仍不止,莲足轻轻踩踏,居然再攀升。
“师叔快阻止她!”观海几乎是惊骇欲绝,这一幕似乎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他口中的师叔,自然便是十二颗佛珠化成的人影,乃是西方圣界,大罗普天圣界的十二王阿罗汉,所有修《真灵夙愿还真舍利经》并修至罗汉境者,在死后皆可得入圣界,有圣界庇护,无需再入轮回。
而十二王阿罗汉,便是大罗普天圣界的十二位尊者,圣界的实际管理者。自然,往上还有菩萨、佛陀所居圣界,还有三圣佛所居圣界。
十二个仅呈现出金色影子的阿罗汉,因佛珠乃是特制,可令他们投影,才能让他们下来凡界。只是佛珠并不算上品,他们连法体都未能铸成,否则十二个阿罗汉联手,只需一击便可取叶清秋性命。
闻着观海的声音,大威天龙阵就动,每个人影都念念有词,化作无数的金色‘卍’字法印,而后于虚空聚在一处,渐渐地化作一条庞然的栩栩如生的金色巨龙,其爪其鳞其须其角其睛,无不与真龙无差,望之令人凛然生畏。
“大威天龙!”观海面色一喜,此神通非同小可,他断定叶清秋必然无法承受。
而此时,叶清秋似乎也升到足够高度,她望着那一条‘大威天龙’向着自己而来,冷漠的眸子竟无丝毫异动。
只是身形忽然下落,戮绝在前,愈来愈快,愈来愈快,随之檀口微启:“诛!”
一些黑的或白的气场轰然涌现,凝在戮绝刀身上,便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宛如黑白巨龙一般的痕迹,龙头正是戮绝。
而其速,待至半途,就宛然流星。
“轰!!!”
下一息,金龙与黑白龙就撞了个正着,虚空被炸裂,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余波涌开去,气流被急遽地往外推,一层又一层,这便惊动了所有日曦城之人。
“竟敢在日曦城放肆,你们找死!”
一道冷厉的声音赫然响在耳边,许是一个刹那,又许是恒久,余波骤然被压缩,一股冥冥中的道意生发。
叶清秋冷漠的眸子,首次微微泛起波澜,身上气场不敛反暴涨,她的脸色霎时就苍白如纸,只是戮绝受了莫大助力,‘嗤’的轻微闷响中,在观海惊骇欲绝下,就见金龙被从中划开两半。
似乎闻着莫名的悲鸣,组成大威天龙阵的阿罗汉便都消失不见,‘咄咄’地化作十二颗裂开的佛珠滚了一地。
在不可知之地,十二个阿罗汉尽皆隐现哑然:“此女对佛门有莫大威胁,必须收伏或诛除!”
“我等无法下界!须将指令传到凡界。”
“善!”
“善!”
“……”
“吾佛无量!败叶枯荣,岁岁生机。吾心有彼岸,处处即花开。”
观海望着叶清秋落地之后,也未止了杀心,仍不依不饶地向自己扑来。生死之间,他忽然就有一种明悟,浮躁的心灵平静下来,嗔怒,怨愤,就化作了流云。其合了眸子,双手合十,打了莲坐,脸上呈出了安详状。
“嘶嘶……”
然而诡异的是,耳边传来戮绝带起的风声,他能感觉到,寒的刃就离颈脖处不到一寸,稍稍一递,就能破开自己颈脖。他以佛力请了十二阿罗汉,早已消耗殆尽,便连法体都无法护持,以戮绝锋利,不费力气就能杀了自己。
他缓缓睁开眸子,入目是叶清秋苍白的脸庞,苍白的嘴唇与晶亮如星辰一般的美眸,不禁微微失神,只是她的眼神却望向去了窄巷外。
“嗒—嗒—嗒—”
轻缓的脚步声响在耳边,他下意识地回首去望,却见一个身着华美锦衣的青年踱步入来,只是脸色微青,叱着开口:“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第五百零三章:如曦耀般的人
观海见了来人,心头先是一惊,旋即又觉古怪,即便是此人,又如何能阻叶清秋杀人,他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心底仍是盘桓着惨死的观言与观元,只是这时却不表露了,称得不动声色。
叶清秋缓缓挪开戮绝,她的眼神紧紧盯着青年。
这时罗丁丁等人赶来,又是敬又是畏地望着叶清秋,犹豫的一会,还是来到了她的身边,只是却保持了一些距离。
“我怀疑你们都是绿林盗同党,统统跟我回去调查,否则……”
青年说着,锦衣无风自动,于他身侧蓦地出现一个凌空悬浮的塔,那塔有九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光芒显化,于外层又聚了一层莫可名状的膜。
“这……”
此器一出,令众人发出不由自主的惊呼,因其有着令众人几乎要窒息的禁制层数,七十二层。
观海瞳孔凝缩:“万丈浮屠!落日城主是你什么人?”
青年用着冰冷的眼神回盯着叶清秋,方才他出手相阻,居然也没能令她停下,这一幕相信已落在不少人眼里,自己在族中的评价必然会因此而降低,想到此处,怒火便腾腾而起。
他没有答应观海的问题,然而就在此时,李煜带着一群人赶了来,王明阳赫然就在其中。
巧的是,苏伏也在此时赶到,他望见那法器,心脏就不禁一窒,这法器的禁制,以他的修为都只能勉强看出大概。
罗丁丁四人见他安然无恙,不由大喜。
“发生何事?”王明阳微微皱眉。
他的身后是一群修为都有凝窍左右的修士,乃是守卫日曦城的中坚力量,以百二之数为编制,一编制以阁为号,日曦城共有九阁。
统称金阙卫。
方才突兀爆发的绿林盗,在他们手下,仅仅不过两刻便尽数覆灭,只是飞楼船坠落点各不相同,倒是颇耽搁了些时间。
王明阳的到来,使得青年略有忌惮,他尽管愤怒,却知道出手的后果,尤其是叶清秋手中那一柄诡异的长刀,他的出身决定了他无法肆无忌惮,是以便更是愤怒。
这时苏伏回了神来,便发见叶清秋的身形有些晃,他抢了两步去扶,心头却一紧,那柄诡异的妖刀蓦地划了一个半弧。
只是叶清秋或许已很虚弱,苏伏轻易躲过,劈手夺下了刀。
叶清秋此时确已是强弩之末,刀离了手,眼神便逐渐迷糊,旋即便见场内人尽皆盯着她看,不禁嫩脸通红,垂螓半晌无语。晃动的身形倒是站稳。
苏伏取了衣物出来,勉强包裹了这柄妖刀,他能感觉到刀身散发出来的,浓郁的排斥感。无法久持,他当即还给叶清秋,后者小声地道谢。
“明阳大人,你与他们是何关系?”
青年瞥了一眼苏伏,略觉难测,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的人物,场内形势瞬息万变,他终于还是按捺了怒意,收了法器,略一拱手,缓缓道:“方才这二人在城内剧斗,恐怕与绿林盗有关系,我欲要将他们带回去探问一二。”
王明阳扫了一眼仍坐于地的观海,缓缓的说着:“法台宗乃是当世少有的大门派,何以明知禁令而故犯?”
观海面无表情,淡淡道:“佛门行事,向来只看因果。放任此妖孽,便等于害了许多无辜之人,吾佛慈悲,当不得让此等惨事发生。”
“借口!”李煜愤而开口,“明明是尔等围杀叶道友在先,叶道友不过是自卫还击罢了。”
“张执事,此事既有目击证人,便证明我这些人是无辜的。不论他们于城外的恩怨,既然率先违禁令的是法台宗的道友,那么便请张执事抓他回去好了。”
王明阳淡淡的说着:“至于绿林盗,王某自信看人眼光不会出差错,我相信他们与绿林盗无关,但有丝毫问题,由王某一人独立承担!”
“好!”被称作张执事的青年,青面更青了一些,他冷冷地说着:“王雇头快人快语,敬青亦无话可说,给我带他回去!”
最后一言自然是对着身后金阙卫而言。便有一个金阙卫提起观海,随在青年身后。
行了几步,那执事复回首冷冷望了一眼叶清秋,想来这梁子是结定了。
王明阳这才缓缓对着苏伏等人道:“没有想到绿林盗如此猖狂,你们没有受伤罢?”
经此二事,王明阳在众人心里彻底竖立起了一个正面形象。
苏伏拱了拱手,感激地说:“多谢雇头大人三番两次解围。”
李煜等人长身拱手,皆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叶清秋也学着众人拱手施礼,只是学得不像,就颇有些好笑。
“呵呵,好了,不必如此。”
他摆摆手,复观了时辰,惋惜道:“可惜‘银月曦耀’已然过去,各自回去歇着罢。”
众人再次感谢,便各自回不题。
……
玲珑阁总部,位于日曦城最中心处。相比之天工坊,掌了城中近半还多金阙卫的玲珑阁,乃是日曦城当之无愧的霸主。
为何会形成如此一个盛况?便是各大门阀各自掣肘之果。譬如散修盟欲伸手,便会受到北邙宗阻扰,而东都魔宫欲伸手,便会受到西都魔门阻扰。他州自不必言,敢于伸手的皆会受到本地大门阀阻扰。
这就令玲珑阁一家渐渐做大,如今各大门阀便只能以‘雇头’形式于日曦城招揽各样人才,譬如擅长炼器的,炼丹的,炼制香料的,修为高却无门可投的。
每日里入城的散修都会被各个大门阀派来的雇头抢之一空,次品便‘售’给玲珑阁抑或各个商行。
这就导致了玲珑阁虽然独霸日曦城,抱虚以上的修士却几乎招揽不到,唯有掌控玲珑阁的本家张氏自己家族才有一些高手。
本城城主落日,便是属于张氏的一个渡劫宗师,在真界都是极其有名的存在。
而他的法器却在这个青年执事手里,他唤作张敬青,乃是张氏十数个顺位继承人之一。成为张氏家主,意味着日曦城城主位亦离不远,是以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而落日城主却非张氏族人,乃是外姓,真实姓名早被人遗忘,张敬青则是他的亲传弟子。
玲珑阁总部,一栋古朴不奢华,摆设简易的阁楼内。张敬青躬身立在一个约莫六十左右年纪的老者身侧。
老者身着浅色的长袍,皱纹并不明显,面上无须,鬓发皆白,在其眉心有一点红似火般的印记,他便是日曦城的城主落日,有传闻他与火云老祖乃是师兄弟,只是两人都未正面应承过,是以谁也不知真假。
“师尊,那王明阳近来愈发放肆了!莫非这是散修盟的授意?”张敬青望见落日的眼皮抬了抬,似乎自入定中醒来,赶忙开口道。
落日确抬起了眸子来,他的一双眸子古朴不出奇,如此望去,不过凡俗一个普通的老者而已。
他的手轻轻的拂动,便将窗门给启开。这阁楼极高,越过了整个日曦城,远空清晰呈现。
“敬青,你看见了什么?”他淡淡的说。
张敬青努力地凝望,却只见一抹曦耀照射进来,恁的刺眼,他惭愧地说:“弟子愚钝,只见曦耀而已矣!”
落日淡然的笑了笑,道:“你不愚钝,为师亦只能望见曦耀而已!有些人就像曦耀,身上的光芒永远映照他人,无怨无悔。”
张敬青张了张嘴,旋即醒悟似的说:“师尊,您是说王明阳所行并非散修盟授意,乃是他自己意愿?”
他复疑惑地蹙眉,问道:“可王明阳图的什么?他修行至今,破不开彼岸之路,便只能泯然众人,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落日缓缓摇头,淡淡道:“他不图什么,只是做一些份内之事。你可知散修盟之名由来?”
“当初师相权那老匹夫,借各大阀门争斗愈发激烈之际,以散修盟为名,收容了一些修为高,却不愿为各大门阀卖命的散修,加之他的一系列手段,倚靠东都魔宫等等,顺利地在庐州站稳脚跟,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散修盟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散修盟,盟中有许多修士,仍然抱持着为散修鞠躬尽瘁的思想,他们都是在做份内之事,尽管这份内之事显得愚蠢。”
张敬青若有所悟,缓了缓,又问道:“敢问师尊,那把刀又是何来历?”
落日起身来到窗台,他的身量不高,曦耀照射在他身上,便渡了一层金粉,他负手而立,微微笑道:“应当是佛门当初弑杀佛子应龙的戮绝,没有想到落在南离宫手里。”
“佛子应龙?戮绝?那小姑娘是南离宫之人?”张敬青心头微微震惊,不禁又是后怕地想道:幸好没有动她,叶璇矶那个女人最不讲道理。动了她的人,还能有我的好?
落日仍是笑,似乎有些莫名愉悦,道:“佛子应龙啊!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以后再告诉你罢,至于那个小姑娘,身上有着一丝淡淡的《太阴玄星锁星劫》的气息,即便不是,与南离宫亦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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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大战端倪(上)
这时天光放亮,王明阳回到住处,却意外发见院门外立着数人。
“王大人!”
他们迎来,其中却有一个是被五花大绑着的,由一个护卫模样的修士架着,脸上依稀可见淤痕,想来被绑前曾遭了好一顿胖揍,可不正是邵元方。现如今仍发着闷声哀号,见了王明阳,脸上倒显出愤怒来。
“王大人,在下邵明轩,您可记得?”
王明阳心思伶俐,微微一转,便明白他的来意,便淡淡笑道:“邵氏商行少东家,王某怎么会不记得。少东家来寻王某所为何事?这样罢,既已来到鄙宅,便入内一叙。”
“敢不从命!”
入了宅内,有仆人迎来,王明阳吩咐了上茶,便引着邵明轩往正厅去,须臾功夫,分宾主坐定,邵明轩抬首望了一眼这厅堂上首处的悬幅,上书:人心冷暖,知微见著。
不多时,便有仆人端茶进来,两人各自先饮茶。
邵明轩缓缓放下茶盏,缓缓说道:“常闻王大人义举,许多散修对大人感恩戴德,令明轩心仰久矣!”
王明阳笑了笑道:“王某亦是散修出身,自是懂得散修苦处,是以会多一些体谅。”
“修士一入道途,就很难不挣命,修炼、法器、灵玉、丹药、机缘等,无不需要得天独厚之资才能脱颖而出。但总有人失意,这些失意者大都是散修,在高阶修士眼里,与蝼蚁草芥无异,实在教人难平。”
邵明轩心底油然而敬,他微微肃然道:“有王大人在一日,便是日曦城所有散修的福音。”
“王某不过做一些份内之事,”王明阳望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邵元方,莫名笑道:“少东家今日来寻王某,怕不是唠一唠王某的为人罢?”
“明轩人微言轻,怎敢妄自非议。今实为舍弟而来,听闻昨夜舍弟与王大人发生了一些误会,舍弟年纪尚轻,不懂事,口不择言而冲撞王大人,明轩代舍弟给王大人陪个不是!”
邵明轩说着就站起,恭敬地行了大礼。
王明阳泰然自若地受了这礼,而后缓缓说道:“这后生做事确欠了一些考量。少东家虽为逸夫之子,在此事上应适当提出劝诫,莫要太过宠溺与放纵。”
“王某倒不是怪罪,年轻人做事冲动了一些可以理解,却不能如此毫无收敛地欺侮入城来谋生的散修。要知道这些散修,便连被告知禁令的资格都没有,倘起了冲突,没人为他们做主,必然便是散修之过。”
他说着,神情略有些冷漠:“驱赶都只是小事,怕是他心有不岔,人都被驱赶,还要赶尽杀绝,那才是叫人心寒!”
此事在日曦城已是屡见不鲜,不知有多少散修在被驱赶之后,又惨遭杀害。
邵明轩对此心知肚明,便不禁尴尬地笑了笑,说着:“王大人言重,言重了!您看在下今来亦非没有诚意。舍弟便在此,王大人欲要如何处置皆可,明轩必不置词。”
“邵明轩!你不能这样对我,舅父绝不会答应,你快放开我……”邵元方这时再也无法沉默,在他心头,邵明轩将他绑来,本来就不安好心,最好自己被这王明阳整死才好。即便不死,也可在自己归途中埋伏,将自己杀害,而后嫁祸给王明阳,真是险恶的用心。
护卫手上用力,喝道:“给我老实一点!”绑着邵元方的是一件法器,是以他修为都无法展开,只能被护卫压制。
王明阳淡淡瞥了一眼邵元方,淡淡说着:“你能将他绑来,足见你决心与诚意。本来就此事我还想找邵逸夫谈谈,如今看来也没有这必要。只是你父子二人今后,怕是有着很难弥补的裂痕,对你邵氏商行不是一件好事,少东家对此就一点不担心?”
邵明轩复落座,长长叹了一口气,“邵氏于日曦城如履薄冰,父亲仍放纵元方肆意胡来,恶了许多商行不提,邵氏名声就渐渐臭不可闻。明轩自是担忧邵氏前途,是以才行这雷霆之事,只盼父亲有一日能清醒,不可再让元方乱来。”
“至于这裂痕,自从舍弟来投奔,便已产生。说句难听话,父亲怕是有传位给舍弟之意,呵呵……”
这便是诉苦之意了,王明阳不欲参入邵氏家事,便轻咳一声道:“这后生你还是带回去罢,王某不会同他一般计较,与邵氏的合作如故,明日王某便会带一批人去应征,能不能淘出好人选,就看你自己了。”
邵明轩迅疾地收敛心绪,微微一笑,拱手道:“既如此,那便多谢王大人海涵,明轩告退了!”
语罢,便起身来,再次行了礼,便与护卫一道离去。
王明阳独坐片刻,正欲起身回去歇着,突然面色微冷:“还不现身?”
“呼——”
他话音才落,一阵风‘呼呼’着卷入来,便见一个女子突然显出了身形,她约莫二十一二年纪,一袭紫白相间的纱衣,面显些微的恭敬,更多却是欢喜,大礼着参拜:“弟子碧虚,参见师尊大人。”
“你这丫头,《风行诀》倒有一些火候,为师差一些认不出你来。”
王明阳脸上显出笑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爱徒一眼,感叹着说:“你在盟中,也属资质上等,如今也快破开问虚最后一境抱虚,为师却要落于你之后喽!”
“哪儿的话呀!”罗碧虚满面笑颜,来到王明阳身前,殷勤地替他捶腿,“师尊只不过是不想突破而已!”
王明阳点了一下她的额,“你不用替为师遮掩!为师资质不行,能走到今日这地步,已算侥幸。对了,你不是与小姐一起去了太渊城?有什么进展?”
说到正事,罗碧虚认真起来,她左右望望,道:“师尊,可有谈话之处?”
“随我来。”
王明阳便起身,向着厅堂后行去,这厅堂连着后院,拐了数拐,就见一个贴满了符篆的阁楼,入了去,他才道:“此地有为师设下的禁音神阵,你且放心说。”
罗碧虚这才满脸凝重:“师尊,围绕太渊城的大战已然显了端倪,天道盟与东西魔宫都有了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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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大战端倪(下)
莒州百蛮山系,君山顶上妖神宫。
御书房内,妖皇楚度负手立在一座由梨花木为基台雕制,花岗岩为山川,星辰石磨碎的粉泥为河流,形成的沙盘前,眉头少见的深锁。
他胸有沟壑,一思一念皆难同寻常,且身系百万妖族存亡,是以身侧陆龟蒙丝毫也不敢搅扰。
“此处!”楚度忽而指着沙盘一处地域,缓缓开口。
陆龟蒙眼睛微眯,应道:“沉佛战场,亦是应龙陨落之地。”
“陛下,恕老臣愚钝,妖族万世传载,陛下居功至伟,盖因陛下引领英明,如今怎么却要主动挑起佛妖大战,让庐州那帮魔徒占了太渊秘境的便宜!”
楚度淡淡一笑,“汝宽心,大战难以为继,小摩擦而已矣。再而言,吾屯兵沉佛,只守不攻,拖着秃驴,可令天道盟与东西魔宫拼出真火。倘三方齐聚,那必然会有协商,既有协商,便有妥协,汝可明白……”
陆龟蒙恍然大悟,他赞道:“陛下神机妙算,谁也不知太渊秘境过了这许久,能遗留多少古物,看来陛下与剑斋是不谋而合了!”
“那么此事,遣谁去合适?”
楚度仍在沙盘上轻轻摆弄,须臾功夫,他拨倒最后一枚棋子,淡然笑道:“应龙当年,生就一颗佛心,三圣未证半步无量,无力压制,不敢收之。后与囚牛相识,诞下后裔,佛心渐渐泯灭,三圣却来旧事重提。”
“戮绝出世,应龙囚牛双亡于沉佛,吾总想,亦该与他们后裔一点交代。此事便令应囚黄氏来办,着令黄小花务必守住沉佛。”
陆龟蒙心头微微凛然,心道:陛下沉寂了数劫,这是要亮出獠牙之意?临近劫末,亦不知是好是坏。
想到此处,心底微微一叹,他不敢怠慢,恭敬应着,就要退去传令。
“慢着。”楚度却又叫住他,“剑斋石泰之死,可查出因由?苏伏行踪查得如何?”
陆龟蒙应道:“尚未查出凶手是何人。至于苏伏行踪,妖族不好明目张胆,已将此事托给南离宫,不日便有消息传来。”
“只是,陛下何以着重此事,又何以关注一个小小剑修?”
楚度淡淡一笑,道:“查出凶手,可与剑斋结个善缘。谁都知剑斋行血祭,神、商、庐与海外蜃楼群岛皆未放过,独独略过莒州。此便是对妖族信任,妖族自然不能辜负剑斋信任。”
“至于苏伏……”楚度露出了一个陆龟蒙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
“近劫来,吾不断思考,妖族如今有吾撑着,或可渡过此劫!然下一劫倘吾身不存,妖族该如何度过?吾身为妖族,样样事替妖族考量,或便存着难以忽略之致命危机……”
陆龟蒙大惊,连忙伏倒贴地,“陛下万不可如此言,您修为通天,寿数难尽,即便是妖族尽覆,您亦不会有丝毫损益。”
“龟蒙啊!汝乃本族千载难得一见之智者,怎不晓盈满则溢,盈亏则损之理?”
楚度亲手将他扶起,语重心长道:“余者如此便罢,汝万不可如此盲目。吾总有一日会自妖皇位上退下,届时汝便要好好辅佐吾之继任,汝可明白?”
陆龟蒙先是感动,不禁热泪盈眶:“老臣,老臣多谢陛下信重,只是……”
然而话未说完,心底猛地闪过一抹灵光,他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说:“陛……陛下是想……可……可这没有先例……陛下……”
他咬了咬牙:“陛下……老臣只是觉着……这对诸位殿下不公平,您常言柳殿下野心太大,桑殿下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皆难以交付重任,那便罢了。古殿下可是您亲自收为徒,且一手提拔至今,他处事条理分明,不偏不倚,对待下属亲厚有加,在君山城可是有口皆碑,心性品格皆乃上上之选……”
楚度却摆手阻了他话语,淡淡道:“目下言之过早,汝亦不必较真。不过,苏伏此子,大不简单。机缘运道皆是上上之选,能纳入妖族,再好不过,其余之事,汝且看他言行如何罢!”
陆龟蒙闻听此说,心知无法动摇楚度,他微微一叹,便只好应道:“老臣不敢置喙陛下决议,只是古殿下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老臣告退了……”
待他行礼退去,楚度眉头才又深锁:龟蒙是随了吾数劫之久之老臣,怎么会不明白,便是功劳苦劳皆占,又能如何?老六能治理一方,却不懂天下大势利害关要,最重者,则其修为,于此劫末,恐难有更大突破,真界不论何时,修为才是一切……
……
“你说什么?”
王明阳大惊,瞬息又敛去,他缓缓道:“你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碧虚吐了一口气,“师尊,弟子此来,乃是奉了小姐密令追踪北邙宗入室弟子孙仲谋,小姐怀疑太渊城炉鼎之事乃是他与尹玄素相勾结而成,否则单凭孙仲谋如何懂得炉鼎之事……”
“或许孙仲谋只是无辜,罪魁祸首便是已死的李魁……”
王明阳微微蹙眉,不明白她为何说起了不相干之事,他疑道:“此些事与散修盟何干?”
罗碧虚无奈道:“小姐眼内揉不得沙子,她杀起人来都不眨一眨眼,却对小姑娘惨状心生怜悯,却苦了人家跑东跑西!”
说到这里,她精神一震,道:“正是如此,方才我收到小姐传讯,言天道盟动作频频,似乎有远征之意,加之东西魔宫异状,恐怕便是围绕太渊秘境而争。具体如何,我亦不知,而小姐交代,务必将此事告知您呢!”
王明阳皱眉道:“两州发生大战,谁也难以置身事外,小姐的意思是要我与落日城主通通气,争取能得到玲珑阁的倚靠,便能在此大战中多一分幸免于难的机会。”
“小姐谋算虽然深远,可盟主却不会如此想。小姐担忧殃及池鱼,盟主却对太渊秘境念念已久……”
罗碧虚口唇微张,她哪能想到这么深远,无怪小姐要自己转告师尊,她嘻嘻笑道:“师尊,东都魔宫都是一群目中无人的蠢货,譬如莫孤寒,死在了归墟,至今连谁杀的他都不知。”
“是以您也不必太过担忧,以盟主手段,定能带领大家度过危机!小姐还说了,两州应当不会爆发大规模剧斗,否则只会令其余大门阀白白占了便宜。”
王明阳摇首道:“真是不知所谓,如今仅有一枚太渊令显身,还在鬼弃道人尹玄素手里,而太渊秘境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便忙着争斗,就怕到最后,剩的一场空!”
罗碧虚笑道:“师尊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些大门阀,好了好了,人家还要去追踪孙仲谋,倘他与尹玄素有联系,说不得我还能夺下太渊令献给盟主呢。”
王明阳轻轻敲了一下她前额,板着脸说:“为师不认得孙仲谋,不好评论。可尹玄素绝不是个简单角色,各大门阀几次围剿都能被他逃走,销声匿迹数载又出来作恶,你道他凭的是运气么?”
“而况太渊令目前而言,谁碰谁死,你可知日曦城近来多了多少高手?除开青州目下未见人来,余州皆有,为师断定,他们皆是为太渊令而来……”
“动作如此之快?”罗碧虚咋舌道,“那这尹玄素还能逃哪里去?掘地三尺,还怕他躲不成?”
王明阳微微摇首:“丧门功法诡异,一切都难说,前几次围剿,我听闻他死了两个分身后,便再没人能寻到他踪迹,目下谁也不知他究竟有几个分身。况尹玄素行事素来诡异难测,谁也不知他图谋太渊令究竟是为何。一切都要待珍宝大会之后才能揭晓。”
罗碧虚恍然道:“难怪我这一路行来,听到许多传闻,言尹玄素欲将太渊令在珍宝大会上拍卖。如此一来,他倒能赚个天价,相信各州大门阀都不会吝于出血,而想必那些个高手,便是护持太渊令而来!”
“尹玄素倒是好算计!将天下人都玩弄于鼓掌间!”
王明阳冷冷一笑,道:“哪有如此简单,倘尹玄素真拿出来拍卖,玲珑阁或许会顶住压力替他拍卖,可这灵玉怕不是那么好拿的。或许就需要付出性命的代价,高手如此多聚集,他分身再多,恐怕也难逃死劫。”
“不过他未必就愿意拿出太渊令来,太渊秘境十数劫不曾出世,里头积蓄的珍宝该有多诱人?”
“他尹玄素作恶多端不假,可过个数百载,亦不过化作飞灰,不能超脱,又如何抵得了时光的侵蚀!又如何让真界所有人记住他的大名?”
王明阳对此深有体会,是以深深明白但凡修士,便会对死亡产生一种比之凡人还要深切的恐惧。增寿数本来便是一种极难抵御的诱惑。
只是他尚未说出来一点是,今夜绿林盗如此儿戏的袭城,他感受到了一种风暴正在酝酿,与尹玄素有关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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