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又见夜流苏
随着音声落地,只见一道曼妙身影轻飘飘地落下,美眸扫过苏伏等人,娇颜顿时绽开。
其倾世之颜绽开,让人无比惊艳,便连双胞胎姑娘都喃喃地说:好……好美啊……
来人手持小扇,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她身着一袭雪白的纱衣,真丝织成,与人神秘与洁净之感,绣有牡丹的端庄抹胸,又给人一种明艳之色。
三千青丝挽了百合髻,别着一根精致的木钗,又多了一份典雅。
她看去约莫十七八的年纪,黛眉如画,双眸蕴着秋水,似有楚楚之意,绽着明光的娇颜倾世绝伦,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
修长的颈脖往下是一片白腻,令人晕眩的裸露肌肤,虽将胸前裹得严实,却反而衬托出其高耸。
她莲步轻移,来到苏伏身前,娇媚地行礼道:“奴婢小苏见过老爷。”
苏伏脸色难看,此女不是夜流苏,又是谁来?
夜孤云见了她,不觉有异,只高兴地说:“姐姐,你怎么来了?莫非姨娘将你从禁室里放出来拉?”
“哦?”
霓裳眼中带着异色,嘻嘻笑道:“看苏公子一表人才,又会作诗,果然是‘风流’人物,便连我族仅次于族长,最美的一朵花儿都摘下了。”
夜流苏听到‘仅次于族长’之言时,黛眉微挑,却没有说话。
事到临头,苏伏反而不惧,揖礼笑道:“仙子别来无恙。”
“在下与仙子之间早已随着‘道心誓’两清,‘老爷’之称还是莫再提了,免得贵族误会就不好了。”
霓裳笑吟吟道:“既然你们相识,那便由流苏你来招待苏公子罢,我去通禀族长。”语罢身形一展,翩然而去。
苏伏望着她远去背影,心底略有担忧,苏瞳到底被她们带去了何处?
夜流苏幽怨地打断了他的思绪,道:“老爷定是另结了许多新欢,将人家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身处一旁的怜儿完全呆住了,她没有想到平日威严甚浓的流苏小姐竟然像个怨妇似的,又哪里敢搅扰,便悄悄溜走了。走时还将一脸不情愿的夜孤云一起给带走。
夜孤云走前笑嘻嘻地对苏伏道:“苏伏,我姐姐天天念叨你,这下终于见到你了,你可要对她好一点,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哦!”
双胞胎姑娘这时不禁想道:莫非便是此人带坏了文泰叔叔?
望着苏伏的眼神便有些气愤,那是一种敢怒不敢言的气愤,苏伏杀妖王的无敌姿态尚清晰地印在她们心底。
苏伏若是知道了她们的想法,不知要作何表情。
见苏伏眉头微蹙,夜流苏面上表情似是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又仿似被遗弃的宠物,拉着苏伏衣襟,眼眶泛红,眼泪说来便来。
苏伏虽不知妖女到底为何如此,不过他时刻提醒自己要谨守心智,妖女必在想法报复。
“夜流苏,明月谷是你的地盘,不用做出怨妇般的姿态罢,你我都清楚,我们之间只有恩怨,没有缠绵。”
苏伏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轻轻说:“当初恩怨既了,我信守承诺将灵魄还你,怎么如今还想要算旧账么。”
夜流苏不再装样,美眸微转,娇笑道:“人家怎敢,你现下可是剑斋内门弟子,没有想到当初的小散修,摇身一变,已成了我狐族都要忌惮的大门阀弟子。”
“时势与命数。”苏伏平静地说,“二者息息相关,伏能入剑斋,乃是偶然中的必然,身为修士,你应该明白。”
“再有,仙子当知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在真界,多一个朋友,便能少一个敌人,仙子何必苦苦为难?”
夜流苏在苏伏身上寻不到破绽,便微微转身,背对着他说:“我承认你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可我夜流苏自记事以来,都不曾遭到如此惨痛的失败。”
“这份失败的耻辱仿似毒蛇般无时不刻噬咬着我的心,屡屡思及便无法成眠。”
“你可知那个女人去要回我的法体,费了多少功夫?本来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抢走我法体的,下场必定凄惨,可因你的从中阻梗,我使了百般的功夫都没办法脱开石泰,苟魔虎一死,我的计谋便失败了近半,被石泰将我送回明月谷,便将我近十载以来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
苏伏敏锐地发觉,她称呼取回她法体的人为‘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应当没有别人,应是夜神月无疑,说明母女俩关系有些僵硬。
当初偷听到她与苟魔虎的谈话,听其内容便可知夺了她法体的来头很大,并且必是莒州的某个势力。让夜神月都要费很多功夫,并且值得夜流苏算计的,火云洞与天坛教首先便可以排除,剩下的便是四大部族或妖神宫里头的人。
譬如妖皇的某个弟子?
“苟魔虎修的《无相天魔道》乃是夺了夜流苏法体之人所赠,那便说明那人或许还与魔门相勾结,这必然是个天大秘密。”
苏伏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万分,没有想到当初为求机缘的那一丝贪念,反致他卷入这一场阴谋中。
不过他如今身份今非昔比,并非没有办法脱开这道漩涡。
“仙子所求大道,不论诡谋、天机、本物,我所求之大道,同样不论诡谋、天机、本物,本无本质区别,便难免狭路相逢,为争相脱离苦海,不免便要在苦海里头争杀,有争杀必然有胜负。”
苏伏不愿与她浪费时间,便将话放开了说:“我想仙子当初若能制我于死地,必然毫不犹豫,既如此,我又怎么可能留手。不要说什么只要不去招惹你,便不会有冲突的废话,你我同求大道,当知机缘在前的抉择。”
“我知道,以仙子心性,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会将我放在眼里,这没有什么,你是狐族少族长,又是妖皇陛下的义女,身份上的天然优越感便令你看我不起,这都是理所当然的,可我仍要劝你一劝……”
“恩怨既然两清,从此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莫要再来招我,否则……”
他神情不变,身上却蓦然腾起炽亮的锋利白芒,仿似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柄剑,声势异常惊人:“否则我苏伏也不是好惹的!”
苏伏如是说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神交
闻了此言,夜流苏蓦地转过身,款款行至苏伏身边,旁若无人亲昵地偎入他怀中,仿似对着情人呢喃:“那我们走着瞧。”
她吐气如兰,泌人心魂,一双美眸变幻难定,芊芊玉指在苏伏胸膛轻轻摩挲。
苏伏冷冷一笑,忽然伸出手去用力揽住她细嫩腰肢,其火热的娇柔玉体便与他零距离接触,感受到她胸脯的柔软,他心头一荡,连忙震慑心神。
“仙子欲在伏身上做手脚。”苏伏冷冷笑着,“是那个芊芊印?我倒是可以大方的让你施为,只是以此为交换,仙子的玉体怕要让我亵渎一二。”
苏伏身上有一种非常好闻的味道,加之腰肢被他揽着,夜流苏没有发觉心底正有一种心绪悄然发生改变,她俏脸一红,略觉慌乱,随即又镇定。自小便要强的性子令她做出了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动作。
她双手勾住了苏伏颈脖,用着比苏伏更大的力气反抱住他,随即对着目瞪口呆的九命等人嗔道:“九儿,怎出去几年便如此不长进,还不快快将闲杂人等给我带走?”
回过神来的九命,艰难咽了一口口水,心说苏伏这小子为何走到哪里都有如此艳遇。他对夜流苏有着极深的恐惧,连忙攥了赵云与两个小侄女便向别舍里去了。
眼见他们离开,夜流苏娇滴滴地在苏伏耳边说:“老爷,没有人拉,老爷可以对小苏做任何事哦!”
山顶上剩了她与苏伏,两人以极亲密的姿势相拥,过了许久许久……
夜流苏感觉臂膀都酸了,竟然都不见苏伏有下一步动作,她好不容易才做好心里准备,这时微觉气愤,心说自己还不够诱惑吗?
她哪里能想到,苏伏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以他道心的坚定,此时在夜流苏**裸的诱惑下,都只剩了震慑心神之力,哪还有余力做别的,遑论本来目的是演一演戏吓吓夜流苏。
苏伏前世不是没有与女人亲密过,比较少而已,他当然知道干柴碰到烈火的结果。重活以来,他都未曾沾过女色,那些**已被压抑了很多年。
他按捺住将夜流苏推倒的冲动,以前所未有,弱弱的语气说:“要不,算了?”
然而他却太不懂姑娘家的心思,这个时候说算了,要不就是他不行,要不就是姑娘家不行。
夜流苏能感觉到腹部下方有个火烧似的硬硬的棍状物顶着她,这证明苏伏不是不行,那便是说她夜流苏不行?
这让一向以过人美色自傲的她如何能忍,被怒火淹没的神智顾不了许多,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她忽然狠狠咬向苏伏的嘴唇。
可甫一接触,她整个人便如电击般懵住了,他的唇是火热的,此时喷出的鼻息亦是火热的,加之其身上散发出的好闻的味道,竟让她产生了微妙的晕眩感。
她芳心颤动,一双美眸睁大着与苏伏对视,她看到了苏伏眼中的燥热,便连带着自己的身体都开始燥热。
蓦地,她忽然无师自通地探出了小香舌,正此时,苏伏的舌头亦探过来,两人脑颅俱都‘轰隆隆’震动。
而后便见两人的天灵处跳将出一道淡淡的虚影,依稀可辨是本人模样。两道虚影竟自发地在虚空交缠在一起。
夜流苏只觉神魂舒服得要升天,连带着法体与灵魄都得到升华,修为竟有一种节节涨高的错觉。
苏伏只觉阴神竟传来隐隐的,实质的血肉感觉,虽然知道是错觉,仍让他沉迷不已。气海处神丹形神俱都有长足长进,翻涌着的浩然气在此时竟如平静的湖面,动也不动。
法体上下的窍穴尽数张开,许久不曾动弹的,第三十六处窍穴亦有丝丝的松动。
两人从中得了巨大好处,哪舍得分开,尤其是夜流苏,她自小便要强,便连美貌都要与夜神月比个高下,此时她又怎会示弱先放开苏伏。
不过她终究是第一次与人接吻,经验怎有苏伏老道,是以几乎都是被苏伏牵引着动。然而被她忽略的是,两人的每一次呼吸都极有节奏,夜流苏吸了不知多少苏伏浓重的鼻息,那好闻的味道,直直印在了她心底。
而霓裳便在这时去而复返,她远远便见了一道隐蔽的,莫可名状的神光自那山顶传出,她心底略有猜测,待至山顶处,眼见两人亲热与其头顶交缠的虚影,一副果然如此地模样:“神交!且是以天人交感的方式,这两人甚时认识,怎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她面上又显嫉妒:“可恶,老娘死都想尝一尝神交的滋味!”
不知过去多久,曦耀缓缓落下,橘黄余晖映照在两人带着迷醉神情的脸上,终于最后一丝暖光都淡去,随着最后一丝暖光淡去,两人头顶上的虚影便各自回了体内。
下一息,两人几乎是同时惊醒,又同时分开,各退丈远。
夜流苏一副羞愤难当的模样,怒道:“姓苏的,你对我做了什么?”她的舌头发麻打结,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
“一个时辰!”
苏伏尚未应答,便见霓裳缓缓自上空落下,嫉妒地说:“整整一个时辰!两位,神交的感觉如何?”
“神交?”
苏伏一愣,他隐隐忆起典籍记载过的,有专以双修的方式进行修行的修士,他们平日的修行便是‘神交’。
真正的‘神交’是有功法相辅的,无需任何肢体接触。而另外一种唤作‘天人交感’的方式神交,则是基于双方都有对对方的情感。
苏伏简直无法置信,自己怎么可能对夜流苏有感情?
夜流苏此时亦是同样的想法,拜夜神月所赐,她看过的人类典籍亦不在少数,这时两人眼神双双碰撞。
苏伏从她眼底看到了一幕情景,那是当初在晋城时发生的一件小事,当时令他想起了‘小苏’,是以夜流苏才会以小苏自称。
他心下便恍然,虽自己面上不愿承认,心底还是将她当成了小苏的影子。
夜流苏在妖族里年纪其实都还小,距离成年都还差一些,哪里懂得所谓情感是如何积淀的。
她平日不觉的念叨,真是愈想便愈恨,愈恨,便愈是惦念苏伏。换言之,苏伏这个人已是深深地烙印在她骨子里,是绝难忘却的存在。
而莫看她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其实自小到大,小手儿都不曾与别的男子牵过,遑论拥抱接吻呢。
因心底都是苏伏的影子,被他用力揽住,她都没有发觉自己心底没有产生厌恶感,有的只是新奇与兴奋。
随后那个吻便是一切的关键,她哪里知道接吻在人类里是一件很神圣,很让人心动的事,是一件可以令双方都得到极大满足的事,是一个能增进双方感情的方式。
加之苏伏身上好闻的味道,这都让她不由为之迷醉,心底那些恨意便在她毫无所觉下转变成了爱意。
她性子要强,这一份爱意自然是浓烈得要化成实质,恰与压抑**许久许久的苏伏碰上,两人便完成了神交所需的一切基础。
随后两人都只愿沉迷其中不肯自拔,修为的增进快感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那奇妙的‘深厚感情’。
此时夜流苏已经无言以对,她无法理解事情为何会如此发展,她只是想要诱惑苏伏,而后在关键时刻抽身离开,令苏伏对她着迷,加之印诀辅助,便可将他牢牢掌在手中,到时想怎么报复便怎么报复,哪还有顾忌?
然而这只是从典籍中看来,哪里知道实践起来有那么大的差距。
她心乱如麻,简单整理了发髻与衣衫,俏脸红红地说:“姓苏的,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记着……”语罢飞也似的逃走了。
苏伏心思比她还乱,下意识地说:“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
这个时候苏伏并不明白自己说的‘这样’是哪样,身为听者的霓裳当然就更不懂了。
不过,霓裳哪会在意,她活得长自然见得多,年轻的情侣之间吵吵闹闹那都是常有的事,就本族便有不少。
她笑吟吟道:“还是首次见到流苏这丫头害羞的样子,苏公子果然有真本事。”
苏伏苦笑:“仙子快莫取笑我了,方才只是误会而已!”
“都‘神交’了,你还敢说是误会?我狐族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部族,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哦,苏公子日后待流苏要好好的,不然人家可不会放过你。”
霓裳娇媚地白了苏伏一眼,说道:“你要知道追求我们家流苏的青年公子,排起队来,可以绕莒州两圈,其中不泛青年才俊,便连证道法会上届天都榜上提名的都有两个是流苏的追求者……”
第三百四十四章:真灵法宝
“呵呵!”
苏伏干笑两声,他可以想象夜流苏在外界被万人簇拥的模样,无论是身份还是容颜,她确实都有这份资本。
霓裳见他笑得有趣,便逗他道:“若果你敢辜负流苏,我便将之传出去,流苏的那些追求者怕是不会放过你,你可要小心哦。”
苏伏顺着她的话去想象,便令他不寒而栗。
玩笑说罢,霓裳终于开始正色:“我没有打搅你们神交,那是因为机缘难得,并非感情深厚便可完成神交,这是千百年都难得一求的机缘。”
“可是你竟敢让吾族族长等候一个多时辰,你那个女儿或许已被族长迁怒……”
苏伏闻言,瞳孔骤然冷凝,所有的杂思瞬间排除,燥热的法体瞬息冷却,他冰冷冷地说道:“带我去见她!”
霓裳捂嘴一笑,当先御空而起,苏伏祭出飞流沙紧跟其后。
向着那道宛若银河般的瀑布飞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山谷,说也奇怪,那瀑布仍然是一模一样大小,并未因距离缩短而有丝毫变化。
山谷中央是一个湖泊,湖泊中央矗立着一幢精致的阁楼,阁楼非常之大,约莫有三层,苏伏随着霓裳落在阁楼顶上,而后步行往下,便见三层处非常宽广,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典籍,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霓裳没有停留,径自往中层而去。
“姐姐方才耍赖了,瞳瞳亦要耍赖一次,如此才公平……”
“我没有,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耍赖。”
“姐姐现在难道不是在耍赖?”
来到中层首先便有娇柔的对话音声传入耳中,循声去望,眼前是长长廊道,廊道尽头是雕文画图的四根亭柱,亭台间中处,两道一大一小,身着白色衣衫的女子相对着席地而坐。
两女中间摆了一副石质棋盘,其上摆满了黑白两色棋子,正是‘黑白棋’,真界较为有名的竞技棋。
黑白棋在真界还有一个名目,唤作‘道棋’,因其规矩与玩法都暗合天道之意。
看似与苏伏前世的‘围棋’相似,却要复杂许多,因其乃是以天道运转为基,围绕着黑与白展开激烈‘辩驳’,这对于修为的要求虽然不高,对于境界的要求却极高。
譬如若黑方执子先手,落子时便有着自己对于道的领悟与理解,倘若对方不能够解开,便无法落子,便算输。
而若能理解,便会展开一层层博弈,当然,这还是按着‘围棋’的规矩来,双方即便都能领悟对方所想,还是可以棋力分高下。
苏伏与霓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大一小两个美丽女子可不正是夜神月与苏瞳。
两女竟如同孩童般争执着‘耍赖’的问题,苏伏不禁黑着脸望向霓裳,还说会迁怒,就是这样迁怒吗?
霓裳则惊讶苏瞳竟能与夜神月下道棋,就是她都不免吃力。
这时苏瞳发觉两人到来,顿时欣喜地起身去抱苏伏道:“爹爹,瞳瞳好想你。爹爹有没有想瞳瞳?”
苏伏来到她身边,仔细检查了一番,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势,状态好得不能再好。
是的,好得不能再好,其看似柔弱的娇躯竟氤氲着浓烈的灵气。他脸色一变,旋即闭目感应,‘玄天封禁’果然点滴无存。
身旁的霓裳莫名一笑:“你爹爹可没有功夫想你。”
夜神月轻飘飘地说:“不必看了,她身上的禁制乃是我所解,霓裳,带瞳瞳去玩一会,我要跟苏伏谈一谈。”
霓裳依言拉着瞳瞳小手:“苏瞳妹子,你爹爹有要事与族长商量,咱们还是莫要搅扰了。”
才见了苏伏,又要分开,苏瞳面露不舍。
苏伏轻抚她螓,柔声道:“你且去,爹爹很快去寻你。”
苏瞳这才高兴地点头道:“知道拉爹爹,可不能让瞳瞳等太久哦。”
待霓裳带着她离开,夜神月这才悠悠开口:“听瞳瞳说,她的棋艺乃是你所授,手谈一局如何?”
在真界,‘手谈’二字又有不同的意思,即是不以修为论,纯以棋艺相较。
“固所愿,不敢请!”
苏伏也不含糊,坐在瞳瞳的位置上便开始接着落子。
关于围棋,苏伏并非此世所习,而是前世便有的非常纯熟的技艺。
苏瞳执黑子先行,虽能勉强对弈,在夜神月面前仍然不够看,是以黑子落好大下风。
两人你来我往几乎没有任何考虑,便连下五子,苏伏败势显露,至多不过两手便会告负。
然而夜神月非常之惊讶,在她眼里,这盘棋至多不过三手便可胜出,却被苏伏挣出了颓势。
“你棋艺果然不错,若是平等对弈,我或许不是你对手。”夜神月缓缓说道。
苏伏谦辞道:“不敢,其实小女的棋艺与我差不离,只是神月大人将她身上禁制解除,她一时难以适应。”
夜神月优雅地捻起白子落在必胜之地上,道:“你不怪我?苏瞳身上看来有着天大的隐秘,这一点我很抱歉,只是想看看她身上的奇异之处,便顺手解了禁制。”
“而看起来,你似乎并不知她的来历。从见她开始我便很好奇,究竟是谁能生育出如此钟天地之灵秀的灵物。”
“可现在看来,硬要说的话,许便是天生地养。你可知灵化之物?便是由灵性进化成灵物,脱离了天地规则的束缚,脱开本体存在的器灵,若是将她炼入祭炼一百零八层禁制的法宝里,便会由法宝变成真灵法宝。”
苏伏这一次思虑甚久才落子,平凡无奇地落下一子,棋局没有任何变化。
夜神月微蹙蛾眉,苏伏落的这一子,却让他败局再延了一手,她本拟下一手便可胜出,却仍然处于败势中,她想了想,便又落子。
“你可知在真界,一件真灵法宝有多么诱人?要知道真界所有的真灵法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指之数。”
“你们剑斋的飞仙剑、陛下的五色翎、玉清宗的昊天镜、仙源剑派的雷云神光幛、太乙圣地的莲华宝印、圆觉寺的七彩莲台、东都魔宫的血影针。”
“一件真灵法宝是可以改变真界势力分布的至关重要的器具,而苏瞳便是这个‘器具’的钥匙,值此劫末,她或许便是天地大劫的中心,对你可没有丝毫好处。”
此次落子,苏伏仍然思虑许久,待落下时,棋局略有变化。
夜神月微微蹙眉,胜势居然又多出一手来,表明对方对棋局的掌控力已超过了她所能想象的极限。
这时苏伏才终于开口,语气有些冷漠:“神月大人是要我放弃苏瞳吗?”
夜神月此次迅疾落子,随之淡淡道:“你要知道,她的身份泄露,你的性命恐怕难保,便是剑斋都难以保证不动心,遑论其他大门阀。”
“我妖族对此类灵物最是包容,我可说服陛下收她为徒,将她留在君山的话,她的安危将得到极大保障。”
“为了她,也为了你,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苏伏摇了摇首,丝毫犹豫也未有,道:“我答应过她,绝不会让人抢走她,要抢她便先踏过我的尸体罢。”
语罢,他坚定地落下一子。整个棋局便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夜神月心底震惊,神情先是不可思议,好半晌才敛去,末了她微叹:“我输了。”
其实棋局还大有可为,只是在临近胜手之时都被他翻盘,变作势均力敌,只表明双方棋力相差了数个层次,是以结果已是一目了然。
“爹爹!”
这时身侧传来瞳瞳哽咽的呼唤,她自廊道的那一头疾奔过来,扑入苏伏怀中,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抱紧苏伏,哭得稀里哗啦。
“瞳瞳?”
苏伏非常惊讶,他灵觉里,霓裳已带她走远了才对,怎么还在此处?随即便反应过来,必是夜神月做的手脚,以其《天狐幻月法》的修为,耍弄他还不跟玩儿似的。
他不禁微恼地望向夜神月,倘若方才露出一丝的犹豫,苏瞳都可能万分伤心。
夜神月收了棋盘,轻轻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也不是不讲理的妖,随你自主便是,并且瞳瞳的身份我可以替你保密。”
她姿态柔美地说:“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杜之一的事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谈妥
“你杀了杜之一,我很不高兴。”
霓裳这次真的将瞳瞳带走了,苏伏与夜神月并排凭栏而立,望着偶有波澜的湖面。
苏伏淡淡道:“神月大人既然不高兴,何不早早出手相阻,此言颇违心罢。”
夜神月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道:“在无人亲口说出认输时,倘若我出手,不就违反了陛下谕令?我与狐族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怎敢违反他所颁发的谕令。”
“你下来时见过那些书籍了?比之你所阅如何?”
苏伏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便摇头道:“伏不如甚多。”
“陛下教我做妖要明事理,讲是非,是以我从小便开始收集你们人族的经著典籍,或玄妙的修炼法。陛下告诉我,人有人道,妖有妖道,陛下还教我许多,待我如己出,于你们人族而言,教养之恩亲如父,我又怎么会违背陛下的谕令。”
夜神月幽幽道:“我的女儿就不喜欢奉行妖道,偏要行人族诡谋之道,处处要算计。我生她养她,待她极好,她却与我处得不好。”
“我担心她有日误人误己,累了自己命途便罢,狐族怎能系在她一念之间,便求陛下收她为义女,明面上便当做是因为她的资质。如此,即便犯下大错亦有弥补机会。”
夜神月这时直勾勾盯着苏伏,盯着他心里发毛,半晌继言:“尽管她不将我当做母亲,尽管她跟我处得不好,也还是我的女儿,你与她神交,这事准备怎么负责?”
苏伏不禁呆怔,不是谈杜之一的事么,怎么就拐到了夜流苏身上呢?
他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微笑说:“神月大人与陛下关系未免太好,又是教你,又还听你话。”
夜神月不经意流露妩媚的眸子蓦地转冷:“你和他们一样,认为我与陛下苟且吗?”
苏伏惊讶地说:“非也,我只道神月大人乃是妖皇陛下私生女。”
夜神月闻言,定定望着他半晌,似乎在思忖他所言有几分实在。
苏伏苦笑:“神月大人,我心思再龃龉,亦不会想到那方面去。且,你我偏离了话题罢,不是应该谈杜之一么?神月大人欲要在下如何,还请明言。”
夜神月浅浅一笑,霎时如明珠生晕,奇花绽放,亭台都被一股明艳的芬芳占据,宛若芝兰之室。
苏伏收束心神,望去湖面,不敢再看,母女两都长得实在诱人犯罪,且各有风情。夜流苏尚稚,却已娇媚迷人,就像香浓可口的琼浆,饮之身心舒泰,酣畅淋漓。
夜神月看去不过二十年纪,岁月在其脸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她的神情总是请冷冷的,没有什么情绪,可那一双美眸偶尔会有秋波流转,给人一种惊人的妩媚感,使人产生一种她在深情凝视你的错觉,就像冰肌玉露,饮之纯正爽口,直沁心脾。
而母女俩有一点惊人的相似,那便是其身不自觉散发的天然魅惑,兴许是狐族特性,极其荡人心魄,否则苏伏当时绝不会鬼迷心窍般去揽她。
夜神月用着就像对老朋友的语气,轻轻笑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敢听吗?”
苏伏连忙摇首:“既然是秘密,伏还是不知道为好,神月大人若是今日不打算谈杜之一之事,那么请恕在下告辞。”
“你胆子很大,却不敢听我的秘密,你在嫌弃我?我女儿你都不嫌弃,还和她神交,却嫌弃我,看来我果然不如我女儿长得美貌……”
夜神月微黯地说:“你走吧,带上流苏还有苏瞳,你们要好好在一起。”
苏伏哪里敢走,苦笑着揖礼道:“神月大人,还是快莫玩笑了,您这性子不合玩笑,何必勉强呢。”
夜神月淡淡一笑:“我听说你方才作了一首诗,我很羡慕得取那首情意真挚的诗的主人,你可不可以也给我作一首?”
苏伏伊始见她,满以为见了一个正常的妖女,没有想到妖女就是妖女,绝没有正常的道理。
“神月大人的美已难用言语描述,这区区诗词如何能表述万一?况在下并不擅作诗,那首诗乃是在下家乡之人所做。”
夜神月眼眉挑动,淡淡道:“姑且信你罢,你可知我曲连山脉四大统领旗下各自的小统领名额都是差不多的。”
“此次杜之一死去,我旗下的名额必然引发另外三位统领争抢,或许便会打破曲连山脉的平衡,杜之一的死,后果比你想得还要严重。”
苏伏见她终于恢复‘正常’,谈起正事,他亦敛眉肃穆道:“我还道各大统领底下的妖王乃是妖皇陛下的分配,原来不是,按妖皇的统治制度,平衡打破,必然是引起大统领之间的斗争,此事确然是我不对,神月大人欲要我如何?”
夜神月见他如此明白事理,赞赏一点头:“你分析地不错,在莒州莫说三十六洞,即便是四大部族之间同样是摩擦不断,动辄挑起战争那是常有的事。”
“这事倒也简单,你杀了杜之一,证明你的实力不比他弱,那便替他接受挑战便是。”
闻言,尚在预料中的苏伏点点头,道:“此事我可以应下,只要没有威胁到我性命,我会尽全力替你保住妖王位。”
语罢他心底忖思:此事早已达成定议,何必要我特意来此一趟,看来果如我所料,夜神月目的还是在苏瞳身上,关于苏瞳之言,不知有几分真假,夜神月看似好说话,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苏伏眼眸微转,又道:“但我有一个要求,我需要知道杜之一因何害得阎文秀凄惨死去。”
夜神月静默半晌,才淡淡道:“此事你还没有能力知道,待你晋入长生再来找我罢,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那个阎文泰也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不要让他知道他另有仇家,他虽然怕死,却对阎文秀很着紧。”
苏伏一听果然有门,却持反对意见:“神月大人可以不告诉我,不过我却不会瞒九命,他必然要知道这件事,才有修炼的动力,否则等到他寿数耗尽,恐怕都无法晋入妖帅。”
夜神月好奇地说:“你人族不是常说要顺应天道而行么,若是让其心里充斥着仇恨,如何能修天道?”
“非也,有时仇恨反而能转化成动力,且修道并非一味清心寡欲。真正清心寡欲之士,都已经无欲无求,怎会掠夺天地灵气滋养自身?”
苏伏淡然笑道:“我家乡有个伟人用短短一段话便概括了天道运转的真面目。”
“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夜神月闻之心底一震,肃然敬道:“敢问那位高人姓甚名谁?”
苏伏摇首:“我亦不知,他乃是处于历史中的人物,关于他的事迹只流传于传说与典籍里,如此人物,才当得圣人之称。”
“既然事已谈妥,可否容在下告退?”
夜神月淡淡道:“那你去罢,两日后我狐族便会带头出发给陛下庆寿,届时你便混在车队里,切记在挑战开始前莫要暴露身份。”
苏伏应下,轻轻揖礼,随之告退而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诡异影堂
神州,大图国,黎家本部。
黎家旗下影堂的总部位于黎城北角,因影堂特性,此地常年阴气森然,黎家的仆从对此地最是恐惧,平日皆不愿靠近。
这一日约莫戌时,黎城灯火通明,唯独影堂总部一片漆黑。
“该死的黎炆!又将我遣到这个鬼地方……真不知道那个影堂队长有什么好,值得你堂堂黎家嫡系子弟日日惦记……累老子担惊受怕……”
一个二十来年纪身形微躬的小厮提着灯笼,快速穿行在漆黑的宅院廊道,偶有大风掠过,打得暗淡树影摇晃不止,总将他惊得惶恐驻足,不禁在心底暗暗埋怨咒骂。
行不多久,他似乎抵达了目的地,一处阴森院落的厢房,他震了震精神,恭敬站定,小意地对房里开口道:“温执事,您可在?”
他音声未落,平地蓦地刮起飓风,一股无形力量将那房门撞开,一道浓郁得几要变作实质的影子如液体般在小厮面前缓缓成形。
眨眼便形成一个有血有肉的黑袍人,黑袍连着兜帽,将他半张脸遮挡,其口唇乃是黑中带紫的颜色,他略显沙哑道:“又是黎炆让你来?回去告诉他,此事与他没有半分干系,倘再派人来,来一个杀一个。”
小厮腿肚子一个哆嗦,差些就站不稳了,他磕头如捣蒜道:“是……是是,小的……必定将此言带……到,小的……可以走了吗……”
黑袍人淡淡喝道:“滚!”
小厮如闻仙音,忙不迭地往院外逃去,然而便在此时,黑袍人所在的厢房蓦地传来极其尖厉的惨叫,宛如自九幽炼狱而来。
黑袍人脸色一变,身形蓦然转去。
小厮双眸微转,心里想道:若就此回去,并将温执事之言告知黎炆,怕只会引起他的愤怒,老子可没有好果子吃,左右难安,不若回去看看究竟。
这样想着,脚步便是一顿,悄悄将气息敛藏了,小意地走几步回去,潜于支撑屋梁的梁柱下竖起耳朵。
“柒,你终于醒了,任务究竟如何?为何你法体损坏,真灵醒转却如此之慢?”
小厮隐隐看见,房内有着些微的亮光,朦胧间,依稀是一团团仿似鬼火般的灵光凌空悬浮,黑袍人正对着其中一团尤其微微匍匐着光晕的灵光冰冷冷说着。
他知道那些鬼火般的灵光乃是影堂影子的本命真灵,影堂的影子非常难以培养,是以每一个的性命都非常珍贵。
黎家大能便将他们的本命真灵抽出,以秘法储藏,在这个小院落其实有着非常可怕的禁制,便是为了守护影子们的真灵,只是小厮有临时通行证才没有触发。
影子们外出执行任务,倘若失败,只需以秘法逃回,黎家自然会为影子再准备一具法体,影堂有许多影子早已不知换了多少次法体,对于他们而言,存在的目的便是杀人,替黎家杀人。
而小厮亦知影堂共有九个组别,分别以数字代称,譬如‘柒’便是七组首领的代号,而七组首领,便是黎炆日日惦记的黎明月,代号越小,实力越强。
每次影堂任务都会根据任务的难易度派出相应组别,一般出动叁组以上的任务,那都是会惊动真界的大事件。
那匍匐着光晕的灵光发出淡淡的音声:“老八,你在怀疑我?”
黑袍人道:“难道不值得怀疑?”
灵光懒懒道:“过程我懒得赘述,目标已掌握‘剑气成丝’,凭我的实力已经不能奈何他,我法体被他的剑气破坏,若非逃得快,这一丝真灵都无法逃回,饶是如此,仍然在归间与虚无的夹缝中困了许久,要是不信,你大可亲自去尝尝那个滋味。”
“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们影堂组别之间的实力差距,要是你有那个本事,何至于困守灵祠。”
黑袍人心底暗恼,未及反驳,灵光又道:“你真是越活越回去,怎么放了一只老鼠进来?”
“那还不是因为你,他是黎炆的手下,来此便是探听你的消息。”
黑袍人薄怒,冷道:“你与朱家子弟乱搞我管不着,可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给影堂招来麻烦。”
灵光‘娇笑’一声:“黎炆算甚么,此次任务虽然失败,却让我撞了一个机缘,你放心,黎炆以后不会再来烦扰影堂。”
那灵光语罢又娇笑,竟越过了黑袍人,‘咻’地穿过梁柱,钻入了那小厮的体内。
此时小厮还在想灵光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而后意识便彻底湮灭。
黑袍人见她如此兴奋,竟不顾法体优劣与性别,必然是得了大机缘,心底不禁嫉妒非常,酸酸地说:“柒,我平日待你亦不算差,既有机缘,可否与我分享一二?”
小厮眼瞳错乱着、混沌着、一阵光暗明灭难定之后,微躬的身形略直起,轻轻活动了一会,这才娇滴滴地说:“老八,你还是恪守本分,老老实实呆在灵祠,莫要去想不该想的,才是修士的长存之道。”
明明是男身,却发出女声,非常诡异。
黑袍人早已习以为常,影堂的影子,做了一段时间女人,或许便会想做一段时间男人,是以影堂的影子,性别都是可以忽视的。
可对方的话却让他心里暗恨,黎家规矩森严,他不敢以下犯上,只好淡淡笑着说:“看你如此急切,此机缘是要上报家主罢?可惜地很,家主受了天道盟邀请,已前去‘证道法会’会址,天道盟决定此届仍由家主主持法会,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家主怎会怠慢。”
小厮身体渐渐变得柔媚,然性别难以改易,她似乎不太满意,眉头皱着,闻此言,便又笑道:“这小厮法体资质虽差,却是黎炆身边的人,家主受邀之事早已知悉,我取了他记忆,又怎会不知,不劳你操心。”
这时她似乎终将法体调理到可以行动的状态,便向着院外行去。
黑袍人心有不甘,咬牙道:“黎明月,究竟是何机缘,令你要连夜赶去见家主?说一说,总还是可以的罢?”
小厮闻言转过身来,双手负于背,淡淡道:“或许可以让我因此获得道基,问鼎长生大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恶咒之子
和风送怡然,在微熏的午后,使人沉沉欲昏。
参天的林荫内,一行约莫有十二辆,由地行龙拖拉的车轮‘轱辘轱辘’碾着过道。在莒州,马匹几乎难见,凡俗人类难以驯服的四脚‘地行龙’在妖族手上,因种族之间天然的位份压制,服帖得就像奴仆。
十二辆龙车每辆都有地行龙身躯的两倍大小,其上装着满满的大王领特制珍味与少量的稀世珍宝。
有些珍味那是不可以置放于储物袋的,是以才需要龙车来拉。
当然,更多还是当今妖皇陛下喜欢排场,曲连三十六洞妖王百年一次聚于君山,同时亦是上供妖神宫的日子。哪一洞的龙车最多,自然最能得到妖皇赏识。
苏伏便坐在这十二辆龙车的间中一辆,这已经是两日之后的午后,夜神月忽然改变了主意,让苏伏自己带着妖兵龙车前往君山,美其名曰:让他过一过当妖王的瘾。
妖王的瘾头他是没有尝过,随行的妖兵与两个小统领,约莫有百数,其中却只有一个小统领将他当做了‘妖王’,余者尽将他当做仇敌,若不是夜神月的威严深入妖心,他们都恨不得吃他血肉,吞他魂魄。
不过以苏伏的心性,怎会将之放在心上,该修炼照样修炼。
“不得不承认在妖神宫的统治下,妖族整体文明程度都要向前推进数千载,这一条类似我们青州官道的路,看来便是妖皇陛下下令修来,每年不知有多少氏族驾车从此过,南来北往,以最原始以货易货的方式开展贸易,令妖族彻底脱离茹毛饮血的日子。”
苏伏掀开车帘望着林荫道,万分感慨并且真诚道:“妖皇陛下对于妖族的丰功伟绩,言语都难以表述万一。”
“大王须知,路不止这一条,不过陛下若知大王心意,必然欣之!”
苏瞳等人在另外一辆车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浑身肌肉如铁块一般冷硬,身着铁甲的壮汉,闻着苏伏此言,淡漠的面上略有松动,语气却丝毫未变。
他便是唯一一个将苏伏当成妖王,鸦皇领上的小统领武岩。
当日杜之一的手下中,只有武岩没有任何异动,仿佛死的不过是一个路人而已。在他的眼里,只有命令而已,因其特殊性,许多妖王都不信邪,辗转多手……
事实证明,被他侍为妖王者,向来没有好下场。
他来历算是颇为传奇的,他本名并不叫武岩,应是姓黄。在莒州,黄姓只有一个氏族,那便是四大部族之一,应囚黄氏。
应囚乃其原身名,上古应龙与囚牛的后裔,天赋神通《金玉壁》可免疫一切金系神通与神禁,逆天得令人无语。
对于剑修而言简直是克星,但凡与飞剑沾边的法器,几乎都无法破开他们防御,除非晋入长生之后,那又是另一个层面的较量,暂且按下不表。
应囚这一族非常的怪异,就生育能力而言,几乎每一个应囚在数十年内都可以生十个八个,然只是对于杂裔而言,纯血便又是另一个极端。
黄氏一族是四大部族中,子弟最多的一个,原因便是应囚一族的女子非常容易受孕,只要与非本族雄**配之后,便有极大几率生下孩子。
而其族纯血后裔出生时,便已经是人形态,在成年之后,又可以化作应囚形态,是以这一种族的天赋常令人羡慕加嫉妒。
许是有得必有失,应囚纯血种,整个黄氏一族中都只有十来个,比之龙雀一族还要少十倍。
武岩便是那十来个纯血应囚其中一个所生,然而武岩并非纯血,乃是史无前例的人族与应囚杂交所生。
黄氏一族信奉力量,在族中只要力量足够强大,便可以随意欺侮其他族人,可以随心所欲,甚至族长之位都不是妄想。
不知从何时起,黄氏一族开始流行与‘强大’的生物交配,从而产下‘强壮’的后裔。
武岩便是这个实验的失败品。
说他是失败品,也不尽然,他获承了应囚强大的法体力量,另外因为有着人族血脉,又可修炼人族法决,而武岩走的是体修的路子,如此一来,他的法体便更是吓人,在黄氏一族中那都是排行前列的存在。
可致命处便是他没有承继到天赋神通《金玉壁》。
这非常的荒谬,因《金玉璧》是每一个有着应囚血统的妖族绝对会拥有的传承,没有《金玉璧》,便算不得应囚族人,是以他被赶出了部族。
没有族人开口替他求情,因他们不需要一个没有《金玉璧》的族人,《金玉璧》是他们应囚的象征,如此令应囚一族丢面的存在,自然要尽早抛弃。
“我亲生母亲在我被赶走那一日,甚至不曾来看我一眼。”
当武岩淡漠地说完他的经历,最后这一句话便给苏伏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因他不曾从武岩的语气、表情、眼神当中感觉到任何的怨恨。
当日夜神月让苏伏选择两个小统领相随,苏伏随意指点了武岩与另外一个,武岩开口对苏伏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在莒州很出名,他们都唤我恶咒之子。”
“我所侍奉的妖王几乎都已惨死,我跟过许多妖王,他们有的实力比你还强数倍,可他们的下场都很难看,尽管如此,大王仍要坚持?”
便是此言令苏伏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这一路上,断断续续从武岩口中了解到他的身世。
其实他的身世一点也不隐秘,便是被九命托付给狐族的阎小喱与阎小菇这一对双胞胎姑娘都知道一些。
“我很好奇!”苏伏微微一笑,“要知道你的遭遇在很多人看来,都是极其悲惨的,不被族人承认,剥夺了你的姓氏,被亲生母亲冷落,她在你被赶走时,甚至不愿见你,又被取了个‘恶咒之子’的别号,在莒州就像瘟神一样被人送来送去。”
“可你似乎对这些都没有一丝怨恨,莫非你不恨那些妖吗?他们尽情欺侮你,你却选择沉默。”
武岩嘴角勉强扯动,做了个状似微笑的诡异表情,道:“大王上述所言确是我的不幸,可我的不幸同样给其他同胞带去了灾厄。我的母亲因此成为其他纯血应囚的笑柄,从此躲起来不敢见人,便如大王所言,甚至在我被赶走时,都不肯来见我一面,那是何等的苦痛,我无法感同身受,却可以理解,所以我不会怨恨。”
“我之所以被取了‘恶咒之子’的别号,乃因许多妖王都是在我侍奉之后而惨死,这其中或许没有关联,别人却不这样认为,而我所侍奉的妖王也确实都死了,且死得很惨。”
武岩平静地说:“我不确信我的身上是否真的有诅咒,可有一点我能肯定,我确实给他们带去了灾厄,这份灾厄还在我所受的之上,那我又有什么可怨恨的。”
苏伏听后心下震动,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所见过的,能深刻为别人着想的人都只是少数而已,遑论是妖呢?
他久久无言,却闻着武岩又道:“我的不幸是不幸,同族的不幸自然同是不幸,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所以我更同情他们,而非怨恨,若果可以,我希望莒州能同青州一样彻底统一,那样便可消却许多不幸。”
莒州当下的情状确算不上多好,除开超然世外的妖神宫,四大部族各自耸立一方,彼此间经常有摩擦,大规模的混战更是不在少数,对于此,妖神宫是不会管的。
曲连山脉三十六洞妖王之间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每一日都有争斗,每一日都有死伤,这已是莒州的恒态,想要改变它,难如登天。
苏伏默然片刻,微微叹道:“你的想法在我们人族,已有许多古圣贤作为先驱者,这是一种律己的自私,他们从己做起,使人民有教养,懂得德行操守,编著律法,使人民敬畏,可人间的疾苦仍然没有消止,或许永远无法消止。”
“青州处真界一隅,你看不见的东西很多,青州未必就如你想象那般美好。而妖皇陛下如此治下,恐怕对于当下的妖族而言,是最合宜的方式,要知道许多妖族野性难驯,常争执,不免死伤,以律法约束,短期或许可以,长此以往,必然引发妖族上下愤懑,从而导致妖族分裂,说句大不敬之言,那时便连妖皇都难以收场。”
武岩闻言陷入深思,车队出发已有两日,在与苏伏的交谈中,他发觉苏伏的许多想法都令他的眼界大开。
这时一番深思,他不得不承认苏伏所言是正确的,与苏伏的谈话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在他心底的深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那便是他已开始认可苏伏作为妖王。
“飞魂山借道,让开,快给老子让开!”
第三百四十八章:赌斗与附属(上)
武岩正欲言,车厢外忽然传来一道喝声与骚乱。他只好止住,起身行礼:“大王在抵君山前,切勿现身,免得引来非议。”
苏伏淡淡一笑:“便依你。”
武岩行礼退出了车厢,来到外头,车队却被迫停下,林荫道上,一个足有三十来辆龙车的车队从旁蜂拥而过,溅起了漫天灰尘。
为首一辆龙车插着一面骨旗,上书‘飞魂’二字,写得歪歪扭扭,仿似小儿涂鸦,非常难看。
此林荫道宽约莫有二十来丈,可让六只地行龙并排而行,而在莒州,车队行进是有法度的,必须排成一字型,如此才能让更多的车队并行。
这飞魂山的车队目无法度,竟占了许多道,非常的嚣张跋扈。
武岩淡漠地望着那插着骨棋的龙车在自家车队前头调头,随即将整个林荫道占了个满满当当。
“你们竟敢违反此路法度,莫非想寻死不成?”
大王领这边眼见对方如此挑衅,顿时勃然,近百妖兵纷纷涌去,最前头一辆龙车赶车的是一个鸦皇领的老妖兵。
他原身乃是乌鸦,最是聒噪:“你们这是在挑衅大王山,挑衅妖王,便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还不通通给我让开?”
“要我们飞魂山让开?那也行,留下你们的财货,全部给我下车步行,我飞魂山便放行,否则今日统统给我留下!”
这时烟尘散去一些,便见对面飞魂山的妖兵约莫有五百左右,是自家的五倍有余,老妖兵心中打了个突突,要知道妖王甄选大会上,另有评估各洞实力的标准,便是以上供与手下妖兵计算。
其中手下妖兵乃是重中之重,乃是每一届甄选大会的压轴节目,夜神月抽调出来的,都是大王领精兵中的精兵,飞魂山自然如此,对方精兵中的精兵却是他们的五倍有余。
不过双方既然都是精兵中的精兵,那自然没有可能惧怕。
老妖兵毕竟是老油条,这时便望向缓缓行来的武岩。他是此次的行动的统领之一,自然有着极高的话语权。
“劫货?”
武岩淡漠地说:“尔等当知若我等拼死反抗,不免让他人占了便宜,要试试吗?”
“不必了!”这时双方车队俱停下,烟尘散去后,便见对方车队里头出来一个背着双手的中年妖族。
他长得有些猥琐,穿着随意,乌发蓬松,还有些邋遢,他嘿嘿笑着道:“你恶咒之子的话,莒州妖族有几个敢不信。”
飞魂山车队不禁传来一阵骚动,纷纷嚷道:“原来他便是被黄氏一族驱逐的武岩,长得是有黄氏一族的几分威风,可惜没有天赋,真是可笑!”
己方妖兵平日与武岩相处,皆知他为妖如何,待他们又如何,是以纷纷怒喝道:“恁不要脸的贼兵子,说甚呢?要打架啊?”
对方人多势众,被这一骂,哪还能忍,各自举着兵器,杀气腾腾盯着大王山的妖兵。
武岩与那猥琐男子同时挡下了双方,喝道:“住手!”
“梅山、龙源山、五邑山,你们三路妖兵的统领不会出来管一管?愿赌便要服输,怎么想耍赖啊?”
那猥琐男子似乎很烦一副乱糟糟的场面,回身对着车队吼着,过了片刻,才见三个不情不愿的妖族统领各自约束了手下妖兵。
武岩略一观,便明白过来,原来飞魂山这一路都在不断劫掠,难怪龙车能凑到三十多辆,精兵亦有五百多个,却是四个妖王山合而为一的结果。
妖王甄选大会有个风俗,那便是沿途赶路的各洞妖兵撞上可以私斗,规矩非常宽松,还可以人类赌博的方式决定输赢,更多还是两洞的妖王进行一场赌斗,如此既省却了许多麻烦与时间,还可让各洞妖王对‘竞争对手’的底子有个了解。
自然,若是在此关键时期,胆敢挑起双方大战从而造成莫大损伤者,被妖皇除名便成了定局。
赌斗胜利的妖王可以获得对方的附庸权,有效仅止于抵达君山那一刻。
不过,若是带着千来精兵一同行动,浩浩荡荡的车队前头插着属于你的旗帜,这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是以每一届甄选大会,各洞妖王都乐此不疲。
场内有了秩序,那猥琐妖族轻咳道:“狭路相逢以死相搏,那是未开化的野兽所为,我等蒙受陛下天恩,得以脱开蒙昧存活,怎能越活越回去呢?”
他这话倒是非常有道理,错非其穿着等等给人一种猥琐感,倒是有那么一丝学者风范。
“是这样,我飞魂山今邀另外三山一道前往君山给陛下庆寿,我家大王非常希望大王山的杜之一大王加入我们。”
武岩淡漠地说:“怎么赌!”
猥琐妖族闻言却是一愣,他愕然道:“怎么,你觉得你大王山面对我们四洞合并会有胜算?”
武岩仍旧淡漠地说:“怎么赌!”
猥琐妖族不禁冷冷一笑:“莒州法则,弱肉强食,我方实力占优,便由我方提出规矩。规矩便是双方各出三个统领比斗,三战两胜,若是贵方不敢赌,便乖乖与我飞魂山合并。”
这时武岩身边忽然多出一妖,却是个长着金色毛发的妖族,鼻孔硕大,黄瞳孔,招风耳,喝道:“老贼子,妖王甄选大会规定只可带两个统领同行,你让老子去哪找三个统领?”
此妖便是大王山此次同行的第二位统领朱乣罡,杜之一死时他恰好不在鸦皇领,脾气非常的暴躁,并且执拗,错非夜神月的命令,他怎么可能认可苏伏作为妖王接受挑战。
大王山妖兵闻言尽皆愤怒,纷纷持戈相向,能被选为此次大会的妖兵,就没有一个怕死的。
猥琐妖族冷冷笑着:“去哪儿找那是大王山的事,和我飞魂山有什么关系。”
“给尔等一个忠告,虽大会结束前不可挑起大规模斗争,可将尔等一个个打残还是可以的,我们飞魂山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时间,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听话,还能少吃一点苦头。”飞魂山明显打的是钻规矩漏洞的主意,怎会让大王山有反抗的机会。
此言一出,非常不得了,大王山这边像是炸了锅一般‘嗡嗡嗡’地响,朱乣罡狂怒一声吼:“老贼,给老子纳命来!”
武岩连忙按住他,淡漠道:“若你动手便中了他诡计,不想死就安分一点。”
“大哥!”
朱乣罡脾气火爆难以控制,却不是傻子,并且对武岩很服帖,要不也不会让夜神月派出来。
猥琐妖族见对方不上当,略失望道:“既然你们找不出第三位统领,那便只好当做输了,最后问你们一遍,是否愿意与我飞魂城合并?”
“谁说没有?”
第三百四十九章:赌斗与附属(中)
“谁说没有?”
眼看大王山一方的妖兵群情激愤,将要持戈杀将过去时,却从己方车队中传出一个清朗音声。
武岩连忙循声望去,便见一袭月白长衫的苏伏从车厢里缓缓出来,他略蹙眉,不知苏伏打的什么主意,要知道若是此时暴露身份,对夜神月的计划有着莫大影响,大王山妖王位很可能被妖神宫收回去。
而眼见对方车队里竟冒出一个人族修士,顿时引起飞魂一方哗然。
大王山的一众妖兵尽皆沉默,有史以来最为新奇的妖王,不被他们承认的妖王,此时却从容走过他们身边,没有带起一颗灰尘。
他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似是真正将大王山一方的妖兵都当做了自己属下,且行且说着:“大王山不可能会做他山附庸,这是我家大王的意思。”
苏伏用着叙述事实的语气说着:“我的手下不会答应,我更不会答应,这跟面皮没有关系,大王山便是大王山,我们自己的大王山,有自己的规矩,怎么还要听你飞魂山的规矩?”
他淡然一笑:“你的手段终究还是欠缺了一些火候,若果我是你,便会提出七战四胜,你飞魂山收拢了另外三山统共便有八位统领,我大王山便成了必输之局,赌赢不得,拼拼不过,那便只好服软了,是也不是?”
“方才你还说莒州法则,弱肉强食?我这里也有一个提议,你敢不敢听一听!”
苏伏身上的泛着些微白芒,便有着非常浓烈的剑气似欲破出,非常骇人,以至于他说话时,没有妖敢于忽略,没有妖敢于插嘴,没有妖敢于拦路。
大王山的精兵这时想到,苏伏能杀杜之一,与身份无关,与夜神月无关,与他人都无关,凭的就是实力,他有这个实力。
连日来的怨恨这时奇迹般消减了一些。
因为苏伏说:‘我们’的大王山,这句话听去是那么的令人舒畅,苏伏将他们说成一个集体,这便表明他将他们看成了自己人,并且愿意维护共有的荣誉,他们对苏伏的看法便改观了一些,对他的恶感自然而然地消减了一些。
“可笑!”
那猥琐妖族这时终于回过神来,森冷着眸子,冷冷道:“怎么,大王山没有妖了?还轮到了人族修士来当家作主?”
朱乣罡脸色难看,瓮声瓮气地说:“你不在车厢里老实呆着,做你该做的事,出来干什么?”这个时候,他再执拗亦不好当着众人面不承认他的身份。
苏伏径自来到那猥琐妖族身前,淡淡说:“我乃是神月大人钦点的狸族新任大执事,理论上我便是狸族之妖,即便我没有妖族血统,我的身份仍然是妖,足下那只能想出拙劣计谋的脑袋想必是无法明白的。”
“此次神月大人遣我随行车队,以防宵小,果被我撞个正着。”
见那猥琐妖族气得脸色发青,苏伏又笑着补充:“对了,若是不信我的身份,大可马上去求证,我大王山同样有的是时间,不过神月大人的车队目下到了哪里,我却不知,你飞魂山需要自己寻找。”
“足下意如何?”
猥琐妖族微驼的背忽然直挺起来,身量堪堪与苏伏齐平,他眸射精光,身上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全身都散发出一种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气势,他盯着没有任何意外表情的苏伏,道:“我老江头此生杀过的人族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这小娃娃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苏伏夷然不惧,冷冽说:“我苏伏此生杀过的真正妖族只有一个,可我不介意你是第二个。”
自称老江头的妖族森冷一笑,残忍地说:“甚好甚好,我接受你的提议!”
“当真?”苏伏嘴角略微弯起一个弧度。
老江头‘哈哈’地发出狂笑:“老子便是飞魂山妖王,我的话便代表了飞魂山。娃娃有什么招,尽管使来罢!”
苏伏和煦一笑:“既如此,那便请大王猜猜,下一个抵达此地的车队属于哪一方如何?”
老江头闻着此言,笑意顿时僵在脸上,略有些斑纹的脸上匍匐着青气,冰冷冷道:“你敢耍弄我?”
苏伏的身后便是武岩与朱乣罡,两妖不禁相视一眼,他们同样不知苏伏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从他出场到现在,局面被其牢牢掌控,两妖自忖必输的局面竟显出一丝胜机,老江头的身份他们老早知道,可将其逼得自己道出自己身份,却又是另一种能耐。
朱乣罡心底略微复杂,他不懂得苏伏为何处处维护着大王山,还冒险与老江头这样实力强大的妖族作对,明明大王山上下对他只有排斥、怨恨、咒骂、厌恶等,绝然是没有欢喜的,并且除开武岩,都不承认他的妖王位。
而如此,飞魂山一方面便无法推脱,因为老江头已经没有台阶可以下,那必然是以猜车队来自哪一方定输赢,明面上看,全然靠着运气。
当然,以运气定输赢,对于此时势大的飞魂山而言,简直是一种劣势。
苏伏淡淡笑着道:“我怎会耍弄大王,这可是大王亲口应承的,规矩由我来提,而此赌斗全凭运气,岂不正是公平?”
老江头活了那么久,都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那么胆大妄为的人族修士,他恨不得将苏伏撕成十万八万段,可正因他活得久,才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他忽然忆起,是有这么一个唤作苏伏的人族修士,乃是剑斋内门弟子,此次甄选大会,应陛下之邀出席观礼。
若果这个苏伏便是那个苏伏,将他杀害的后果,那是极其严重的,恐怕他立马需要逃离莒州。
苏伏见他沉默,微笑着加把劲道:“规矩由我们定,那么飞魂山自然可以占一些优势,曲连三十六洞与四大部族,另有千百氏族,实在难以知晓下一个车队究竟属于谁。”
“若果双方皆猜错,岂不是浪费时间?”
苏伏微笑更浓:“为了不浪费时间,此次便要定下输赢,那便由我大王山来猜测,若果大王山猜对,那么便算我大王山赢下,届时还请大王携另三山依附我大王山。”
老江头这时恢复了一些冷静,面无表情道:“想得不要太美,你大王山猜错了又如何?凭何我不可以猜?”
苏伏释疑道:“这便是我给飞魂山的优势,若是我大王山猜错,那便算我们输,大王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真如滚沸的油里浇了一桶水,直接炸了锅,‘轰轰轰’地翻了个底朝天。
大王山方面几乎都是怒骂苏伏,而飞魂山一边则是冷嘲热讽,你来我往,毫无例外都是针对苏伏,两方见面至今都还不曾如此团结过。
武岩淡漠喝道:“尔等给我闭嘴!”
他这一喝,威势沉沉,如古钟大鼓,直接敲击在众妖心头,显见深厚的修为,便都惊悸着闭了嘴。
“大哥!”
朱乣罡瓮声瓮气道:“大哥,这小子绝没有安好心,必定是被飞魂山之人收买,待我将他擒下,折断他四肢,让他老实呆在车厢里。”
他脾气又急又暴,言着便要动手。
武岩连忙按住他肩背道:“且住,飞魂山何必收买他?若不是他,我等早已输了阵仗,哪还能得到公平较技的机会。大王心中自有你我难以忖度之沟壑,你稍安勿躁,静观便是。”
朱乣罡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颓然地放弃了动手的打算,他知道武岩说得对,若不是苏伏,他们早就变成了飞魂山的附庸而开始上路了。
附庸飞魂山的另三山统领幸灾乐祸地盯着老江头,对于他们而言,谁输谁赢都是一样。大王山若是输掉,便同是沦落妖,若是赢,他们三山只不过换一个附庸对象而已。
老江头思虑半晌,终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你猜罢,若是猜不准,我必定将你碎尸万段,不论你究竟是谁!”
他的眸子有着森然气息溢出,周遭虚空一阵明暗幻灭不定,又有淡淡波纹开始闪烁。那些波纹是黑色的,随着波纹泛起,他身后的虚空便随之泛起一圈圈涟漪,似乎有一种错觉,老江头的身形再次涨高了一些。
苏伏面色不变,悠然盘膝坐下,淡淡地说:“下一个抵达此地的妖族车队必然来自龙雀城!”
第三百五十章:赌斗与附属(下)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莒州各大部族分处东西南北,中间则是妖神宫,像极了缩小了的真界。
龙雀城位处南蛮,其领地与曲连山脉接洽,是以龙雀城的车队走的便是林荫道。
同是这一日,龙雀城轻装简发,他们身为四大部族之一,早已无需龙车锦上添花,然为表对妖皇的敬意,龙雀一族嫡系的子弟便都以龙车赶路。
此次龙雀族包括族长庄玉帛在内统共有十来个嫡系,给妖皇庆寿是一件大事,能被选上庆寿者名单,那都是极为优异的后辈子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荣誉,其中便有庄瑞阳。
十来个龙雀族人分乘了四辆龙车,其中龙吟瑶与族长庄玉帛各乘一辆龙车。
龙吟瑶这几日兴致勃勃地将龙雀城上下逛了一个遍,小时来此地,行程匆忙,都不曾好好领略龙雀城的风采,是以玩得不亦乐乎。
她仍是一副男装打扮,沿途欣赏着莒州较为原始的景致,心底没有悲喜,仿似随着这自然景致而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顿悟中。
自从获得紫月道宫的传承后,她对于己道,就有了另一层认识,并不如何深奥,就像一面镜子,若果说以往镜子里倒映出的都只是模糊的自己,那么她此时便是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龙族严格来说,仍然是统归妖族的一类,却不在上、中、下这三个位序里,龙族的血脉高远而玄妙,即便不修炼,任其自我成长,都能获得非常强大的实力。是以才能脱开莒州独存,坐拥水族尊奉为王,世世代代居于水中。
在真界,每一条河流、江流、海流,最后的归所都是大海,作为东海的掌控者龙族,随时可以沿着这些支流派兵遣将,是以天下五州,无不防备着龙族。
在很久很久以前,龙族的生育能力尚未如此低下,真界的每一条河、江、湖都有龙族成员看管,龙族行则有**现,是以古时又有些久旱之地请龙降雨的传说。
那个时候,龙族气脉悠远,源远流长,繁荣昌盛,与真界各大门阀皆可一较高低。然而自从龙族的龙神不知何故消失后,龙族的生育能力每况愈下,并且在往后的数劫里,都不曾诞生相当于纯阳大能的龙神,是以龙族在其他大门阀尚未开始集中矛头之时,便意外没落,此后还归了真界各大支流,隐于东海不出。
作为龙族的一员,龙吟瑶对于故往的风光固然向往,更多却是一种漫不经心,她天生与众不同,她的叔伯们,她的堂弟堂姐们皆有修到龙神境,再现当初龙族盛况的想法。
她却没有,加之加入剑斋认识了苏伏,或多或少受了他一些影响,性子趋向平和。而苏伏闭关的三载,她除开带着瞳瞳回了一次东海外,便非常安分,许多次解湛兮来寻她去玩,都被她推拒。
这对于龙族而言,便是一种可贵的沉淀。便是她今日获得顿悟的契机之一。
然而这一丝契机终告失败,两边的景致飞快闪过,当龙吟瑶隐隐触摸到那一丝玄机时,飞速跑动的地行龙骤然顿住,随着车厢的急速晃动,龙吟瑶便被此动静震醒。
她略恼火地睁开美眸,只差了一丝便能触摸到那一道门槛,竟然就此被打断,无怪人族修士修炼时,总需要一个静室。
“呔!尔等小妖胆大包天了罢?竟敢挡我龙雀族去路?”
“啊!快看,果真是龙雀族……”
“这……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人族修士莫非可以未卜先知?听闻人族修士擅《紫薇玄术》我看他便是以此推算……”
“飞魂山输了……”
龙吟瑶的龙车处在中后方,是以并不知前方发生什么,而从一些细碎的窃语,龙吟瑶隐约明白了有两个氏族以他们来赌斗,却因此将她机缘生生打断,着实令人恼火。
虽近来心态颇为平和,此事却不在她容忍范围内。
她俏脸含霜地出了龙车,却见庄瑞阳与其大哥庄君洛、二哥庄奇士、七妹庄婉君四妖一道齐齐来到她身前。
庄君洛是一个看去约莫二十五六左右的男子,只见他身量高长挺拔,身着灰黑短装,胸襟略敞,腰间别着一柄打造得异常精致的短剑,不羁的乌发下两道剑眉直入云鬓,眸若朗星,唇边挂着一丝微笑,举手投足间都给人一种非常洒脱的感觉。
他是龙雀城兵马大元帅,最受欢迎的龙雀大将,没有之一。
“瑶妹子,正欲去寻你,听说前方有两个妖王正赌斗,不若同去瞅个热闹?”
他是龙雀族唯一一个敢对龙吟瑶这么说话,却不会引起她反感的妖,没有之一。龙吟瑶这几日便是在他的陪同下,游遍了整个龙雀城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处景致。
庄君洛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向导,并且风趣的解说,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温和态度,让龙吟瑶反感不起来。
与此相较,庄瑞阳便要显得木讷得多,虽每日陪同游玩,却常常被龙吟瑶遗忘,可惜了庄君洛那么努力为自家三弟撮合。
龙吟瑶见是他,脸色缓和了一些,道:“君洛大哥可知是哪些个妖王?方才我正‘顿悟’,受此搅扰,被生生打落,真个气煞我也!”
庄瑞阳闻言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我这便寻他们算账去!”
众人不及阻他,便俱随行,行至前头,越过龙车便见车夫颐指气使地冲着前方唾沫横飞用着难听话语责骂,对象则是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俊秀青年。
责骂尽管难听,他的脸上仍然挂着和煦的笑意,便显出其非凡气度,然其身周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锋芒,修为差一些都无法感应,众人俱都有眼前一亮之感。
庄君洛先且开口赞叹:“好一个气韵非凡的剑修!举世难见!”
龙吟瑶见了她,真是又惊又喜,离开了剑斋,离开青州,离开了他身边,便连他闭关三载都不曾有的,一些难言的心思清晰显现。
庄瑞阳首先注意到了她的异状,见她面上无法压抑地显出惊喜之色,另外还有一些难以言述的小雀跃,直令他呆怔。
是谁?竟能让她这般欢喜,便连‘雀跃’这般小女儿姿态都显现,他心底不禁酸涩难堪。随即仔细打量那人,才觉得此人好生面熟。
但见那人微微欠身道:“我等并无阻碍龙雀族前路之意,且路已让出,贵族可马上通行无碍。”
那车夫自然也不是简单角色,能给龙雀族嫡系子弟赶车的车夫都是往届挑战过妖王落选的挑战者,实力不差,虽败犹荣,才能被龙雀族招揽。
“让出?开什么玩笑,你这个人族杂碎有什么资格与我对话?快叫你们妖王滚过来,竟派人类来敷衍我龙雀族,让大爷我好好教教他做妖的道理!”
那车夫倨傲地说:“龙雀一族不是随便一个小妖王就能轻慢的存在……”
“小妖王?”
车夫音声未落,青年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娇音:“原来我狐族在龙雀族眼中,只是‘小妖王’而已!”
随着娇音,一道纤细身影蓦地落于场间,但见她眉目如画,双眸犹若两汪明媚秋水,倾世绝伦的娇颜,略有楚楚之意,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媚态流露,直教人魂牵梦萦。
车夫心底狠狠一震,只觉这狐媚女子已勾去了他的魂儿,神思皆难自主,怔怔着说不出话来。
眼见女子出来横生枝节,青年略显不悦道:“这是大王山的事,与你狐族何干?”
狐媚女子美眸如丝,顾盼之间,尽是风情,她忽然如小鸟依人般偎在青年身边,娇滴滴地说:“讨厌拉,人家这样帮你,你还嫌弃。”
庄君洛一眼便认出狐媚女子,惊讶地说:“那不是陛下义女流苏殿下么?”他正要上前将那丢人现眼的车夫唤下来。
哪曾想身旁龙吟瑶美脸色骤变,美眸几要喷火地大步行去,且行,且一字一顿地说:“苏伏!她是谁!”
第三百五十一章:庄君洛
苏伏循声望去,顿暗自叫苦,他能想到以猜测下一个车队的身份来赌斗,自然是有必胜把握的。
他身上尚存着黄紫韵赠的那只蛊虫,虽与黄紫韵的那一对已经死亡,与龙吟瑶这一对却还存活。
行进途中,他忽然用蛊虫感应,发觉龙吟瑶便在左近,这才想到了以此赌斗。
可夜流苏不知何故赖在了大王山的车队里,还与小苏瞳打成一片,两女近来宛然亲如姐妹,真叫他觉得不可思议。
夜流苏故意做这样的动作,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给他招惹仇恨而已,哪曾想忽然跳将出一个与自己美貌不相上下,女扮男装的女子出来,心底顿时得意地想:此女莫非是这混蛋相好的?
她心思微转,便将娇躯紧紧贴着苏伏,装作委屈地说:“老爷,她是谁?”
这时龙吟瑶已走到了两人身前,按捺着分开他们的冲动,冷冷道:“苏伏你好能耐,背着我来莒州不提,还勾搭上了这样美貌的狐狸精。”
苏伏挣开夜流苏,他知道难以解释,但不解释反而更糟,便苦笑说:“她是夜流苏,早前与我有过一段恩怨,我记得与你提起过,你对我还不了解吗?以我的性子,怎么会招她惹她,个中必有缘由,你若是愿意听我讲,我便讲给你听。”
夜流苏闻见他温柔的音声,不觉怒火升腾,面上却装作幽怨地对苏伏说:“老爷才与人家‘神交’,便翻脸不认人,人家……人家……人家不若去死算了……”
她说着,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眼眶通红,那叫一个逼真,兴许这还真是她的内心写照。
龙吟瑶终究不是凡女,很快冷静下来:“瞳瞳在何处,她比你可靠,我信她。”
其实苏瞳早就下车,混在妖兵里头看着这边的热闹,大感刺激。龙吟瑶到来时她便已感应到,这时便嘻嘻笑着排众而出,脆生生喊道:“吟瑶姐姐,瞳瞳在这里。”
龙吟瑶一见她,顿时喜滋滋地跑去抱她,两女好一番亲热,随即她冲着苏伏冷哼一声,带着苏瞳去了车厢,必然是‘拷问’苏伏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去了。
苏伏心里一叹,‘神交’一事乃是事实,且他不曾教过苏瞳撒谎,那必然是无法隐瞒了,心思顿时有些杂乱。
夜流苏轻笑一声,在他耳边说:“老爷,待人家去探看一二,人家不介意多一个姐姐哟。”语罢娇笑着隐去了身形。
此言有几分真意难明,却成功令苏伏脸色变得难看,然而不知是否‘神交’后遗症,他心底对夜流苏却再也难以生出厌恶。
这时庄瑞阳疾走几步来到苏伏身前,凶暴地攥住苏伏的领子,杀机凛凛地说:“你有了吟瑶殿下,竟还敢去招惹别的女人?”
苏伏这时脑子乱糟糟的,哪里有心思去辨认是谁,被对方毫无所觉地近身,便已有些恼了,这时更是话也懒得说,曼珠沙华蓦地跳将出来,便有一道细微若丝的剑气以几乎不可能的刁钻角度袭向庄瑞阳。
庄君洛几个人眼角微跳,连忙齐声喝道:“住手!”
随着喝声,庄君洛身形蓦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便来到两人身侧,他探出手提着庄瑞阳的衣领,将他生生从苏伏身边拉开数丈远,其速几乎与瞬移没有差别,一切皆在转瞬之间。
只见苏伏身前虚空蓦地裂开,数道炽亮的白色剑光激射而出,却扑了个空。
“剑气成丝?”
庄瑞阳被自家大哥救了一命,这时才稍微清醒一些,眼见那狂暴剑光,顿吓出一身冷汗来。
苏伏淡漠地盯着龙雀族几个嫡系子弟,曼珠沙华静静悬浮在其身侧,随时等候着发出致命一击。
眼见苏伏竟敢与龙雀族冲突,飞魂山那边的妖族为撇清关系,以老江头为首,连忙退开。
武岩与朱乣罡疾步来到苏伏身边,同时赶来的还有黑猫形态的九命与赵云。
庄君洛没有去理会,他将庄瑞阳轻轻放下,淡淡地说:“瑞阳,我平日怎么教你?”
庄瑞阳羞惭地垂下头颅,就像个犯错的孩子,讷讷无言。
庄婉君款款行近,轻轻说:“大哥还是莫要怪三哥了,想必亦是气急了才会如此。”
她长得柔媚,音声更是娇柔婉转,如同涓涓溪流淌过心田,营造出非凡的意境来,待其消散,又给人怅然若失之感。
庄奇士一双眸子精光涟涟,面上挂着精明之色,生生将一张俊脸变得市侩,他嘿然道:“三弟虽然很冲动,但是对方未必不是,以我算来,三弟你现下若能平静与他相斗,有六成胜算,对方必定心乱如麻,有机可趁。”
“二弟莫要添乱!”
庄君洛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他,这才举走几步,遥遥便拱手,温和有礼地说:“这位道友,舍弟莽撞,还望道友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他的身上氤氲着非常强大的气息,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强大,因其修为是妖帅,相当修士里长生真人的存在。
可就是如此强大的存在,却谦逊地对着一个修为不如他许多的人道歉,庄君洛的修养可见一斑。
自然,在车夫的印象中,庄君洛几乎没有发过脾气,但对着一个修为如此低下的人族修士,庄君洛的表现仍是首次,这令车夫不禁有嘡目结舌之感。
庄婉君淡淡地吩咐车夫道:“你先下去罢,日后不论在何处,你如何嚣张跋扈都可以,却不可再以龙雀族的名义,明白吗?”
车夫冷汗淋淋而下,连忙恭敬应是,而后忙不迭地退下了。
苏伏略显意外,在他印象里,长生以上的修士,说目中无人都还算好一些,除开个别与剑斋长辈,他所见过的真人以上修士,几乎都将真人以下的修士当做蝼蚁看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只好客气地说:“在下剑斋苏伏,见过妖帅大人,方才我亦是冲动了一些,幸好庄道友无事。”
庄君洛轻轻一扫苏伏身边之人与妖,心里暗忖:此人莫不是那位给陛下庆寿的剑斋弟子?听闻瑶妹子来莒州的消息尚未传出,那么此人便是剑斋遣出吸引他州注意的明子了罢,能有此勇气,殊为难得。
“看这些妖修、鬼修都隐隐以他为首,倒像他是妖王一般,大王山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有流苏殿下怎会与他暧昧难明,真是奇也怪哉。”
庄瑞阳这时行来,轻轻地向苏伏行了一礼道:“对不住,此事确是我不对,可道友千万莫要辜负吟瑶殿下,否则就是拼着这条命,我亦不会放过你。”语罢他便回身而去,背影带着万般萧瑟。
庄婉君幽幽一叹:“殿下原来早已有了心上人,无怪对三哥如此冷淡,罢了罢了,是我龙雀族没有福分,道友切记善待殿下,婉君告退。”
庄奇士嘿嘿一笑:“剑道四大境,道友才入阴神便勘破第一境,前途难限,有没有兴趣来我龙雀族做客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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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点睛之笔(上)
苏伏谦辞婉拒,随后与庄君洛交谈一阵,发觉此妖虽贵为妖帅,却极擅与人相处之道。
聊了一阵,龙吟瑶带着瞳瞳自车上下来,来到近前,歉意地对庄君洛说:“君洛大哥,之后的行程我要与师弟一起,替我向庄叔说一声,龙雀族便先出发罢!”
庄君洛洒然一笑:“既如此,那我等便先行一步,苏道友,妖神宫再见。”
语罢他拱了拱手,便带着庄奇士返回龙车,不多时,龙雀族四辆龙车再次出发。
在飞魂山一众妖族敬畏的目光下,苏伏却只说了一句:“出发罢!”
车队开始调整,当然这一切都由武岩与朱乣罡去操办,飞魂山再如何不甘愿也只能服从调遣,加之另外三山,以大王山为首,声势涨了数倍有余,这让大王山的妖兵走起路来都有些飘飘然。
他们在出发前,都不曾想到会有如此威风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拜苏伏所赐。
苏伏将大王山的利益当成了自己的利益,便成功地获得了他们些许尊敬。当然,不再仇视,也不代表他们会认同苏伏的正统,毕竟杜之一才死不久呢。
车厢里,苏伏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这两日他与夜流苏‘神交’之事由霓裳之口传遍了狐族,是以苏瞳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么此时龙吟瑶自然也清楚了,苏伏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一种忐忑感。
车厢还算华美,由沉香木打造,整个车厢都蕴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左右各有床榻,间中摆有桌案,其上置了一些鲜嫩水果,另有一套精致的茶具,茶具是莒州与他州贸易而来,神州的一副黑土陶瓷茶具运到莒州,便要万两白银,其中的利润非常可观,是以与妖族的贸易都掌握在各大门阀手里。
车厢里就两人,龙吟瑶坐在苏伏对面,没有生气,没有哭闹,也没有很冷漠的样子。
她只是定定望着苏伏,望了许久许久,才淡淡开口:“你还记得那幅画吗?”
苏伏见她终于打破沉默,不禁有松了一口气的错觉,闻言却疑惑道:“画,什么画?”
龙吟瑶早已料到他忘得干净,说话的同时便取出了一幅卷起来的画卷,她轻轻展开,却是一幅‘双龙戏珠图’。
笔画火候尚浅,龙鳞勾勒的手法更是粗陋,与其说是画作,不如说是一个初学者的涂鸦之作。然两条龙的龙睛却别有一番意味,整幅画受到龙睛的衬托,居然奇迹般活了过来。
苏伏一眼便认出此画,那个时候他受青光影响,对蕴含着莫名道意的物件总怀着探究的心思,是以才愿以五万两白银的代价买下这幅画。
“似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时,置于玲珑阁四层的画,一直没想得起来问你,为何要与我抢这幅画?”
苏伏疑惑地说:“另外以你的身份修为,怎么还会去座落于凡俗的玲珑阁分点,那里最好的东西在你眼中,恐怕都不值一提……”
龙吟瑶见他印象如此深刻,有些高兴地说:“我在这画上留了一点真灵,那时去自然是要收回它。”
“这是你画的?”苏伏惊讶道。
龙吟瑶俏脸微红,难为情道:“我说了你可不能笑我,小的时候,我看过你们人类的典籍,里面常有才子与佳人的故事,还有些妖、魔、鬼、怪与人类的情爱故事,虽然结局都不甚好,却很令人心动。”
言至此,她娇颜的红晕更甚,首次期期艾艾地说:“于是我画了这幅画,并在其上留下标记与附言,若是有捡到此画并相信其上所言而来龙宫寻我者,便是我龙吟瑶的夫婿。”
苏伏不禁好笑地说道:“道侣的抉择怎么能如此儿戏,凡间话本只是编造出来,怎么能尽信。若是真有一个品格恶劣、道德扭曲、善恶不分并且丑陋的修士捡到此画寻到龙宫去,你当真会履践此诺?”
未待龙吟瑶答话,苏伏又笑眯眯地说:“以你性子,一扇拍死他还更有可能。”
龙吟瑶将画置于案上,‘啪’地亮出折扇,状似潇洒地扇了几下,道:“所以我将画丢出去第二天便后悔了,那一次跑出龙宫便循着感应去收回了此画。”
她美眸微转,有些着紧道:“苏伏,你当时只是散修,我记得凡俗的白银可以换成符钱,对于散修的你而言,五万两白银不是一笔小数目吧?为何你要买下此画?”
苏伏定定打量她的美眸,发觉她竟有些许的紧张,不知为何对‘神交’之事绝口不提,反而说起了往事。
他略一思忖,也不说话,便从储物袋里取出了笔墨。笔是普通的狼毫,墨亦只是普通的砚台所磨,熟稔地磨好后,他提笔蘸墨,轻轻抚平画卷,随即闭眸做静气凝神状。
少顷,他缓缓睁开神光湛湛的眸子,下笔疾驰而书。
龙吟瑶美瞳一亮,跟着轻吟:“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越念,她心里越是欢喜,是以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进于趋,趋于密,密而不繁,繁簇有序,簇簇交汇。短短的十六个字,却给人一种气势磅礴之感,每一个字都宛然活灵活现,生动得几要扑出纸面。
最为奇妙的是,刚劲苍茫且锋芒毕露的字迹与那两颗龙睛相互呼应,就为这幅双龙戏珠图平添一份杀伐气度与旷世悠远。使之顿时有一种出自大师之笔的点睛之效,玄妙得令人真心叹服。
十六字内容核心,‘有龙则灵’四字、龙睛,加之画卷本身珍贵的材质,三者相合后,竟源源不断地有灵光生灭,共同演化着难言的道意。
龙吟瑶美眸如水融化,轻轻道:“意境确是上上之选,此画若再经炼器大师手笔,必可成就一件上品法器。没有想到我无意中的画作,能有如此成就。”
“苏伏,谢谢你。”
苏伏搁笔,闻言微微一笑:“身为东海龙宫的公主殿下,竟会与人道谢,真是颇为难得。”
龙吟瑶美眸如丝,千娇百媚地白了一眼苏伏:“混蛋,你是什么时候勘悟‘剑气成丝’的?我修剑时间比你还长,都还未摸到门径。”
她平日都是一副英气凛凛的模样,如此美人儿别有一番韵味,然此时却做了娇媚状,顿使她倾世之颜毫无保留地绽放,宛若月季花,娇不胜艳,又仿似双生冰莲,遇人则绽开逞娇。
苏伏望呆了,这是他首次见到龙吟瑶如此媚态,竟有种心跳漏了半拍之感,怔怔望了半晌,才道:“师姐既与瞳瞳交谈过,她怎么会没有告诉你?”
龙吟瑶见苏伏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心底喜不自胜。不由娇声道:“苏伏,我虽是龙族,却也懂得勘境与破境的区别。堪境只是摸到一丝门槛,你能顺利破镜,必定是之前积累,门中能堪剑道第一境的弟子,应有数百,而能破镜者,怕不出十指之数。”
苏伏认真地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许是入剑斋之前罢,不过,剑道四大境我只知前二者,另二者为何,师姐可知?”
“剑气成丝之后,便是剑光分化,我亦只见过一次它的可怕,若你能在破入真人境时勘破,普通真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龙吟瑶想了想,又道:“后两境我没有见过,几乎只存于传说。剑道第三境是剑意通微,听说咱们的云紫霄师叔祖与太上长老鲁洞云便是这个境界;第四境称之为剑道雷音,太上长老徐明真便是此境,亦是目下真界唯一一个证得此境的剑修,其余或许有,要么失踪,要么早已陨落。”
苏伏惊讶地说:“我听说太上长老鲁洞云乃是纯阳剑仙,已是渡了四九重劫的存在,竟都无法勘破第四境?”
“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龙吟瑶摇摇螓,表示自己也不懂,随即她忽然有些羞涩地将画卷推向苏伏,垂螓低声道:“苏伏……此画是因你而有所成……送……送你了……”
苏伏微微一怔,心跳微微加速,却又将画推回去:“我不要。”
龙吟瑶面上晕红瞬息退却,变得煞白煞白。
第三百五十三章:点睛之笔(下)
苏伏将画卷推回去,却顺势大胆地捉住龙吟瑶的手,略显霸道地说:“一幅画就想打发我,我不要画,我要你。”
他语罢不待她反应,便将她整个人拉入自己怀中,紧紧揽着她纤细腰肢,在她耳边轻轻道:“虽龙王曾与我说过,倘欲与师姐结为道侣,非得晋入长生不可,可我没有应他,便做不得数,你说是吗?师姐……”
龙吟瑶煞白的俏脸登时变得通红,闻着苏伏身上好闻的味道,她略微挣扎,却发觉法体气力流失殆尽,只能软软地靠在苏伏身上。
车厢里头渐渐有一股春情流露,她渐渐迷醉在苏伏胸膛里,喃喃地说:“混蛋苏伏,你……想对我……做什么?”
苏伏忽然轻轻推开她,奇怪地看着她道:“就是很久不见师姐,才想与师姐亲近亲近,还能做什么?”
龙吟瑶俏脸晕红更甚,这时力气却又回到体内,她恼羞成怒,忽然用力将苏伏推倒在榻上。纤细手掌握成拳,用尽了全力砸将下来,一副杀人泄愤的模样。
苏伏见她一副怒状,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却发觉粉拳砸在榻上只发出一声轻响,如此力度,莫说打疼他,便是挠痒都构不上。
“混蛋……苏伏……都怪你……我没有力气了……”
龙吟瑶面上红晕久久不散,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迷人风情,使苏伏心底闪过一抹燥热。
两人一同躺在榻上,相互凝视着,不觉便慢慢凑近,苏伏低声道:“师姐,认识你以来,今天的你最是动人,以后你这副模样,只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龙吟瑶长睫微微抖动,欢喜地点头,道:“可是你便不怕我父王追杀?你可是拐走了他最宠爱的女儿。”
“哪管得了那么多!”
这时苏伏的鼻尖已贴着她的鼻尖,对方所发的火热鼻息,就像是最好的催情药剂,两人的嘴唇终于开始亲密接触。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缓缓分开,龙吟瑶媚眼如丝,娇媚地说:“苏伏,我也要和你神交。”
“啊呀,没有想到龙宫的公主殿下竟与人类亲热,要让那些水族知道,岂不是要嫉妒得发疯?”
正此时,车厢却忽然多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狐妖。
而此时车队里只有一个狐妖,那便是夜流苏,她捂嘴儿笑道:“姐姐,神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哟,不若让妹妹我来传授你一些经验……”
龙吟瑶一惊,连忙推开苏伏起身,莫看她平日大大咧咧的性子,害羞的时候,与普通姑娘家无甚区别。
“夜流苏,你勾引苏伏我都没找你算账,竟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龙吟瑶略整了一下衣襟,冰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不知你方才偷听,忍你一时,你还当我龙吟瑶好欺负?是也不是?区区狐妖真是好大胆子,你不知道我一个便可收拾你十个?”
“人家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殿下莫非从小便学会了吹嘘?”
夜流苏不轻不淡地笑了笑,正欲再言。
哪知龙吟瑶不知何时取了折扇,劈头便扇来,劲风如矢,破开虚空,发出恐怖音爆,显见没有丝毫留力。
夜流苏又岂会示弱,芊芊玉指结印,虚空便有一个由灵气构成的印结迎上折扇。
“嘭!”
二者撞上顿引起剧烈动静,却不见胜负,两女同时再动,眼见便要爆发剧斗。
苏伏忽然一手抓了一个,淡淡道:“都住手罢,你们修为相当,即便斗起来,亦要许久才能分出胜负,那时妖皇陛下的庆寿大典早已结束,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龙吟瑶被搅了好事,心里恼怨,瞪了一眼夜流苏。
夜流苏同样不甘示弱,不过她面上总挂着盈盈笑意,反而让人瞧不出她的喜怒。
尽管争锋相对,狂风暴雨却总算止歇,苏伏略感头疼,道:“你们一个是东海龙宫的公主殿下,一个是妖皇陛下的义女,同样是妖神宫的公主殿下,身份尽皆高贵,应当会比较容易相处才对,不若去寻瞳瞳,她与你们关系都不错,或可让你们的关系有所改观……”
龙吟瑶恼怒道:“混蛋苏伏,此事还不是因你而起,否则我才不会跟这狐狸精一般计较。”
夜流苏同样幽怨地说:“老爷有了小苏,竟还去勾引别的女人,这个女人还如此不讲道理,不论是先来后到,还是亲密关系,与老爷有过神交的的小苏自然更胜一筹,老爷是小苏的,人家绝不会相让给任何人……”
龙吟瑶这时反而冷静下来,冷笑着道:“任你巧舌如簧,我的心思岂是你可以搅乱?不过我倒是明白一件事,师弟的心里或许有一个唤作‘小苏’的女人,但那人绝不是你,少自作多情了。”
“我龙吟瑶胸怀博大,可以接受师弟心里还有别人的事实,你夜流苏可以吗?我在莒州听闻你睚眦必报,怕更多是想报复师弟罢……”
龙吟瑶话音才落,车厢外忽然传来一个略显恭敬,却很不自然的音声:“大……王,君山地界已至,为表对陛下的崇敬,此后路程龙车只可载货,不可驾人,还请您……”
苏伏如闻大赦,连忙钻出车厢,却见是那个朱乣罡,他赞许地在朱乣罡肩上轻拍两下,道:“很好,你救了我一命。”
而后不顾朱乣罡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径自去将苏瞳接出车厢,往后的路程龙车都不可赶得飞快,必须要已均速缓行,否则便是对妖皇陛下的不敬。
此后苏伏便一直徘徊在车厢左近,并暗暗对苏瞳嘱咐道:“瞳瞳,待你两个姐姐出来,记得帮我去劝劝她们。”
“知道拉爹爹!”
苏瞳笑嘻嘻地应下,对于自家爹爹目下的处境,她似乎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然过了许久,都不见两女自车厢里出来,并且没有任何动静,这让苏伏不禁又开始担忧,正欲上车探看时,却见两女双双出来。
两人的表情让苏伏微微一怔。
自然,两女绝无可能亲热地挽在一起,从车厢出来后,便各自分开,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并且都不与苏伏讲话,反一左一右将苏瞳围在中间,完完全全将他当做了空气。
见两女不再争执,苏伏这才有心思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来。
林荫道已过,此时周边是一片绿油油的山岗,回身望去,但见远空的朵朵白云似乎就挂在林荫道形成的地平线上。
行不多久,地势开始往上起伏,越过一片长得比人还高的草丛,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先前因地势因由,是以不见,然此时攀到足够高度,便见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横亘在天际。
这时武岩行到苏伏身边,指着那一片黑影淡淡地说:“大王,那便是被我等妖族尊奉为母树的君山神树,即是莒州的核心,妖神宫所在。”
第三百五十四章:君山
“大王,那便是被我等妖族尊奉为母树的君山神树,即是莒州的核心,妖神宫所在。”
苏伏自然注意到了那道黑影,在他的视线里,那一道黑影还有更深一层次的表现意义,那是一种天地伟力的集中体,混杂其间的是道的体现。
然令苏伏感到一阵莫名心悸哀伤的是,那一道黑影散着一股莫名的死意,与花草一岁一枯荣的那种哀而坚韧却不同,这是一个迟暮的老人,走到了生命尽头的表征。
薄暮的夕阳余晖总是令人感到惋惜。
车队照常行进,又过不久,越过了一条斜斜的陡坡,眼前蓦地出现一个巨城的轮廓,巨城的建筑风貌与人族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硬要说不同,那便是地势。
不论是青州还是神州,两地人族选址建城,大都会选择平原地势,以便于夯实地基,构筑交通街道,保证全城阡陌通畅。
然此巨城却是建立在半山腰上,修为好一些,便可见一幢幢风格各异的宅院屋舍筑在陡坡上,就目下而言,一眼望不见边际。
那一道黑影便横亘在巨城的上空,看似极近,却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攀过了斜坡,便可见左近另有数条大道,视线可及之处,皆有数个或数个合为一体的车队缓缓而行,向着巨城进发。
其中大王山的车队最是刺眼,五个妖王洞的龙车妖兵聚合在一起,势头之鼎盛,盖过了全场威风。
大王山的妖兵一个个挺起胸膛,趾高气扬地从其他妖王洞的妖兵身边走过,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表情,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褒奖。
朱乣罡裂开大嘴笑着,兴奋地对武岩道:“大哥,你瞧瞧他们的表情,此倘果真来对了。”
武岩面上仍显淡漠,只是略一点头:“这都是拜大王所赐。”
复行不久,便见了巨城面貌的冰山一角,此城虽广,却不见厚实的城墙,这时城内人头攒动,大部分妖族,小部分人族,在巨城内生活着许多从他州逃难或避难而来的人族,久而久之,便有了许多人族在巨城内生根。
妖皇楚渡对于人族算是友好,才可让人族在城中繁衍生息。若是四大部族或是曲连山脉,便没有一个敢于收容人族。
是的,他们不敢,此举唯有妖皇陛下才做的。
走得近了一些,便能闻到扑面而来的喧闹气氛,仅视线可及之处内,便有将将近百条街道横竖交错,而它们所交汇之处,便是目下视线可及的尽头,那儿隐隐现出了一道轮廓。
“大王,君山巨城有内外二城之别,内城所居乃是一些血统高贵的妖族,在城中大多身居要职,而外城虽有人族杂居,那些人族却是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君山的人族,目下青、神两州少了许多争端,已很少有人族会流落到莒州来。”
武岩且行且言道:“君山巨城又称君城,在妖族君城又可意为圣城,后有我族国相陆龟蒙,将二者合之,便将此城改称为‘圣君城’。”
苏伏闻言,奇道:“国相莫非便是一国之相?我知你们妖族受妖神宫支配统治,形成妖国不足为奇,然国相之名还是首次听闻,莫非妖国内还有着同人族一般无二的职司分配?”
朱乣罡处在苏伏左手牵住的苏瞳边侧,闻此疑问,嘿嘿笑说:“你要知道我妖族早已非蒙昧不知的禽兽,莫论妖神宫,便是各大部族与氏族,曲连山脉三十六洞,都有着类似的机制,当今莒州兵马大元帅,仍是陛下亲任,而妖神宫最以勇武著称的‘神律军’,其军帅便是陛下第四徒柳暮言大人。”
“神律军在莒州赫赫有名,柳暮言大人还曾亲率大军征伐商州,杀了不知多少佛徒佛子,屡屡闻之,吾心甚为快慰……”
他血盆大口咧开,眸子里全是嗜血,显见对商州的佛门甚为怨恨。
妖族与佛门的恩怨素来已久,苏伏对此已有了些微的了解,但都只是片面,此时便趁着机会问道:“我听闻举世闻名的佛妖大战之后,佛门因此分裂,自那之后,妖皇陛下便于君山顶上隐世不出,商州与莒州分离,两州虽不再有大的争端,然神律军征伐商州,便不惧再度挑起佛妖大战?”
武岩接上话头道:“大战之后,陛下与佛门达成一个和议,若只是小摩擦,尚于和议范围内。”
说着话的同时,巨城已近在眼前,这时车队却在前头被一列雄壮妖兵拦下,为首一个身量高长的壮汉冷喝道:“尔等谁是主事?”
武岩紧走几步,面无表情地行礼道:“大王山妖兵统领武岩,大人拦下我等所为何事?”
壮汉冷冷打量他一番,他左近一个手下于他耳边一阵耳语,冷脸顿时挂了一抹戏谑:“原来你便是那个被应囚全族摒弃的废物武岩,怎么,杜之一收容你居然还没死呢,我看也离不远了。”
朱乣罡认出了此人,连忙传音武岩:“大哥,他是海川烈,百年前与杜大王一同争夺大王山妖王位,最后败给了杜大王……”
武岩心里顿时有数,他淡漠地说:“大人,此地乃是君山,顶上住着陛下,将军之言行必然会上达天听,当慎言才是。”
海川烈冷冷一笑,却没有多言,挥了一挥手,便将车队放行,显见还是有些顾忌。
车队复前行,海川烈停在原地冷眼打量,却蓦地发觉竟有人族在车队中,他脸色一变,他乃是君山巡城司,差些大意将人族放进了君山。
这时便发出暴喝:“全都给我站住,大王山的车队里为何有人族修士,莫非是他州奸细?或与商州秃驴有关,给我拿下他!”
随着他喝声落下,身周左近的妖兵悍然扑向苏伏,竟不给他一丝一毫的解释机会。
十来个妖兵,皆为妖灵境,它们从不同角度,四面八方扑向苏伏,居然没有留下任何一条活路,显见平日便常常如此训练,且对象是修士,更要行雷霆之势。
苏伏眸子一冷,浩然气倏然而动,法体微震动,浩然气溢出体表的同时,便化作冷锋,如同箭矢般四面爆射开。
“嘭嘭嘭——”
冷锋瞬息撞上十来个妖兵的兵器,尽皆为巨力震得暴退,修为弱一些,顿时忍不住气血翻涌,呕出血沫来。
他们硬气地没有发出惨嚎,眸子变得血红。
“剑修?”
海川烈自然懂得商州佛门不可能有剑修,他阴冷地打量着苏伏与其身边的小姑娘,阻止了欲要再次扑向苏伏的众妖兵,冷冷道:“你是谁,为何会在大王山的车队里?”
“剑斋苏伏,来给你家陛下庆寿。”
海川烈脸色骤变,忙垂首道:“原是剑斋上仙驾到,请恕在下不知之罪。”
苏伏不置可否道:“妖皇陛下既将君山之墙以巡城司取缔,便是赋予尔等万般信任,下回切记问清楚了动手。”
语罢示意了一下武岩,后者会意,车队再度进发。
车队的行进是沿着君山巨城主干道而行,城中唯有主干道直通内城,此时城中居民大多在左近街巷流连,一来可看热闹,二来此时妖皇陛下庆寿,君山城自然一同欢庆,许多人族一生都不见得能撞见一回,是以更是显得异常兴奋。
不过人族在城中地位低下,且人数亦不多,如同混在海中的淡水,丝毫也不起眼。又因地位低下,即便有根骨亦不可能修炼,许多人族在城中生老病死,早已习惯了妖族的一切。
此后路程令苏伏深深明白过来,‘望山跑死马’的深刻含义,约莫申时入城,却在接近戌时才穿越内外城,来到妖神宫所在的君山顶上,饶是体魄强健的地行龙,都不由累得直喘息。
苏伏等人修为都不低,是以倒是没有什么,小苏瞳则早已被龙吟瑶放到了龙车上,虽夜神月将其体内封禁解开,却只是解开了她的修为禁制而已,对于她而言,三载不曾修炼,对灵气早已甚为陌生,是以才过两个时辰便无法再赶路,只好将其放到龙车上。
此时已是深夜,早已看不清‘神树’模样,车队停在了一处异常空旷的广场上,不知何时开始,主干道两边都围起了由银白色石头所筑的雕栏。
而前路,却是一级级由乳白色玉石所建的阶梯,在深沉的暗夜里,却望不着边际。
“可是杜之一杜大王的车队?”
这时有一群侍从打扮的妖族自阶梯上下来,为首一个长得文气穿着蓝白相间官服的中年人轻轻地问着。
武岩上去与其交涉,不多时车队又动起来,所有龙车都被那些侍从带走,而妖兵同样被带去了不知何处,自此四个妖王领的附庸才算解脱。
他们不知杜之一不在车队中,以飞魂山的老江头为首,皆熟门熟路地自去了,许是太过丢脸,招呼都不愿打一个。
这时那长得文气的中年人笑眯眯地来到苏伏身前半躬身道:“敢问可是苏伏苏上仙,在下妖神宫外事官卢昭陵,陛下等候您多时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两个军帅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在圣君城内城,有一个唤作‘清扬水榭’的宅院。宅院不大,共两进,然在两进院落之间却有一个花园,园内栽满了奇花异草,每逢月夜,总有紫夜花蝶共舞,此景在城中极其有名。
清扬水榭坐落于圣君城极为不起眼的一隅,却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因其主之名,唤作古河图。
古河图,妖皇楚渡第五个弟子,出身四大部族之一的三足乌古氏,乃是城内巡城、治安两司的军帅,两司共有五万妖兵,其一言便可决许多妖的生死,权柄之大,绝不下于掌神律军的柳暮言。
海川烈在巡城司,亦不过是个小将官,凭他的身份,便连亲见古河图的资格也没有。
圣君城不设城墙,时值妖皇大寿,四面八方的车队涌进圣君城,是以巡城司与治安司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夜也不可寐。
“哈哈,古兄忙里偷闲,窃取怡然之道,却为我这个不速之客搅扰,真令君洛过意不去啊。”
在清扬水榭的花园里,有一个专以赏花所用的八角兰亭,兰亭分立四方的廊柱上镌刻着飘逸飞扬的字迹,依稀可辨是幽竹居士的《高山赋》。
幽竹居士乃是神州一个奇人,其以四十年纪得取进士头名,是谓状元,后治理一方水土,位至刺史,以七十高龄再入汉京为相。
其声名卓著,天道盟邀其演讲治理之道,竟以区区凡人之身,震住场中所有修士,其一生清廉,死时享年九十有六,留下的传世名篇中,唯有《高山赋》是其对于寄情山水的向往,乃是他晚年所做。
一个穿着洒脱的青年正坐于亭内古色古香的茶案前,朗笑道:“去以百岁悠悠度,河图兄百载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不过此时圣君城两司急需你主持大局,河图兄躲于此地,便不惧耽了正事?”
此人正是龙雀族庄君洛。
茶案是由红木所制,其上立了一个三寸大小的香炉,正缓缓溢出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
茶案对面坐了一个着青色绣竹锦袍的青年,他约莫二十二三的年纪,锦袍做工考究的裁剪衬出其伟岸的身姿,他拥有一张异常精致的面孔,眼瞳是红色,唇角漾着笑意。
“君洛不会一来就数落我躲懒罢。”其音声充满磁性,令人不禁心生好感。
他便是妖皇第五弟子古河图,虽只是古氏旁支,在其他妖的眼中,他的身份便是莒州绝顶的存在。
巡城司与治安司在城中地位举足轻重,自从妖皇陛下不再理会政事后,以神律军大军帅柳暮言为首的激进派与妖相陆龟蒙为首的保守派之间矛盾不断激化,虽未至剑拔弩张的境况,可两派关系却日益紧张,迟早会有大的风暴生发。
古河图作为两司军帅,必是两派争取之首选,是以他的话语分量又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古河图说着,替庄君洛斟了一盏茶,又苦笑说道:“四大族的明争暗斗虽不会波及我,可我身为三足乌古氏,许多事都很为难,君洛身为龙雀族继承人,应当明白其间微妙才是。”
庄君洛轻笑一声,却未回应,他轻品一口香茗,眼睛不由一亮:“云雾茶,还是出自夜神月之手,河图兄你当真是好手段。”
古河图见他不应,便知他不想谈此事,淡淡一笑:“茶是好茶,却是师尊赏赐,我怎么有这个本事。”
庄君洛只当他谦辞,笑而不语。
这时有个妖族侍从快步走入花园,其单膝下跪,拜道:“军帅,巡城司小分队队正海川烈求见,说是有重大发现欲上禀。”
古河图并未听过这个名字,眉头微蹙,不悦挥手道:“甚事比得我会客重要?让他候着。”其举止自有森然气度,唯有久居上位者才能如此。
庄君洛奇道:“哦?圣君城巡城司倒是有点意思,一个队正居然敢越过上司求见你们家军帅,这身份上的属别,在加入巡城司时应当便有法度,这个海川烈便不惧军法处置么。”
他身为龙雀城大军帅,对妖军中法度自然一清二楚,凡将官者,不得逾上司私通,违者视为僭越职司,当杖责数百。
庄君洛洒脱一笑:“我很好奇,他宁愿承受杖责之罚都要上禀的消息,河图兄何不让他上来说道说道。”
“既如此,便依君洛罢。”古河图语罢转向侍从,“去将他传上来。”
侍从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带着一个壮汉回转,那壮汉身姿健壮,玄铁甲胄披身,行至兰亭两丈前,恭敬地单膝落地,威势沉沉,甲叶铮铮作响。
“巡城司从属分队队正海川烈,见过两位军帅……”
庄君洛上下打量了海川烈一眼,赞道:“好一个雄壮汉子,河图兄的巡城司真是藏龙卧虎,不过你如何认得我?”
海川烈恭敬应道:“庄军帅被龙雀城上下爱戴,您的威名早已传到圣君城,卑下敬仰庄军帅已久,自是识得。”
古河图淡淡笑望着好友,倒没有在下属前故作姿态,揶揄地说:“听闻君洛在龙雀城,被视作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缘何至此仍是独身?”
庄君洛苦笑一声:“河图兄应知因由,何必明知故问。”
古河图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却是一叹,随即转向海川烈,淡淡问道:“好了,你欲上禀何事,无需顾忌讲来罢,若是能让君洛展颜,便免了你责罚,否则你应当清楚巡城司法纪不容违背。”
海川烈不敢怠慢,连忙讲道:“好教两位军帅知道,今日约申时,有三十六妖王洞的大王山车队入城,卑下却在车队中发现一名人族修士,他自称剑斋弟子苏伏,剑道修为颇了得,才阴神修为,便已晋入剑气成丝。”
庄君洛恍然道:“是他啊,此人我倒是可以替他证明身份,且车队中应当还有剑斋的另外一名外使,便是东海龙宫的吟瑶公主殿下,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海川烈对上了他的眸子,没有从他眸中发觉不悦,这才低声道:“此人身份或许没错,可错便错在,大王山的妖兵与妖兵统领对他太过恭敬,绝不单单只是他外使的身份而已。”
第三百五十六章:广陵千秋、河图碧云
“此人身份或许没错,可错便错在,大王山的妖兵与妖兵统领对他太过恭敬,绝不单单只是他外使的身份而已。”
庄君洛这时却不再言语,这里面涉及到巡城司的防卫任务,他不属君山体系,自然不好多做置喙。
古河图对剑斋外使并不陌生,并且剑斋分别遣了两路人都一清二楚,在他看来,剑斋未免太过谨慎与小家子气,莒州与青州的结盟,看似是强强联合,实际在他州眼中,这联盟非常脆弱,是以并非所有大门阀都忌惮。
在他看来,一个完整的联盟,必然要资源共享,譬如归墟。如此才能够同进退,青州与莒州两地相隔,界限非常明朗,怎也不可能做到亲密无间,这联盟必然充斥着种种问题。
古河图种种思虑一转而过,面色淡然地说:“你欲要表达甚?”
海川烈不敢去看古河图,对方有时颇好相处,有时威严却甚浓,这时连忙应声道:“军帅有所不知,卑下与大王山妖王杜之一有过不小恩怨,是以当卑下拦下大王山车队时,杜之一必然会现身,可令卑下感到奇怪的是,杜之一身影全无。”
古河图蹙眉道:“如此亦不能说明甚,你与杜之一的恩怨恐怕是因争夺妖王位而起,既如此,他目下身份乃是妖王,与你有着天壤之别,自然懒得同你一般计较。”
海川烈眸子闪过一份浓浓恨意,他咬牙说:“并非如此,杜之一乃是杀害我父母的元凶,卑下与其争夺妖王位,本是为了报仇,可其时卑下实力不济,是以杀不得杜之一,最终败在他手下,若非陛下仁慈,妖王竞选不得杀人性命,卑下此时早已同父母一般成了他爪下亡魂。”
“卑下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手刃杜之一,百载之前虽败于他手,却在他身上做了手脚,只要他在左近,卑下便会有感应,可今日所见大王山车队中,并未发觉杜之一气息,他必定不在车队中……”
海川烈咬了咬牙,心道“成败在此一举”,道:“卑下怀疑,大王山妖王位恐怕早已改易,那位剑斋外使,很可能便是新任妖王!”
闻此言,两位军帅惊讶地对视一眼,庄君洛惊讶的是海川烈观察之细致,倒是个可用之将,而古河图则惊讶这个猜测。
古河图想了想,沉吟道:“我记得大王山分属夜云山的狐族,狐族首领夜神月乃是当世少有的大妖,以她手段,怎会让人族修士当上妖王?”
“罢了,也不是没有可疑之处,你的发现或许有点意思,责罚可免了,鉴于你忠心可嘉,虽出于仇恨,却不能不嘉勉,你说罢,有甚想要的?”
海川烈大喜,却恭敬地垂下头颅,道:“卑下欲辞退职司,另请一道赐死杜之一的谕令。当然,此谕令当由卑下亲自执行,不论生死,还请军帅成全!”
古河图淡淡点头,似乎早有所料:“准了,陛下大寿之后,你便去司部卸职,我会吩咐你们司卫下达谕令,只是你要明白,卸了职司,除曲连三十六洞外,便不可再于圣君城或四大部族中任职,从此后你便只能做一个妖族平民,想清楚了吗?”
在莒州妖国中,曲连三十六洞妖王的地位或许会高一些,然其手下妖兵统领或妖兵,在莒州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只与妖族平民相当。
海川烈坚定点头:“卑下此百载无论如何都不能忘却仇恨,此决定乃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多谢军帅成全,卑下先行告退……”
古河图挥一挥手,待海川烈退去,又对着庄君洛苦笑一声,道:“看来还是不得闲,君洛不若便在我这清扬水榭呆上一阵罢。”
庄君洛享受地品了一口香茗,望着花园里翩然舞动的紫蝶,笑道:“固所愿,不敢请!”
……
弦月高挂,夜凉如水,四面静逸,偶尔可闻到圣君城外城传来通宵达旦喜庆的些微音声。修为低者难以闻见,因其微弱到不足以打破夜的沉默。
莒州气候较为异常,上一刻兴许晴空万里,下一刻便可能下起倾盆大雨。
苏伏越过了数百级乳白色玉石台阶,天空上的弦月便忽然被遮天蔽日的乌云挡住,行不多时,伴随着沉闷的响雷,暴雨蓦地从天而降。
妖皇陛下觐见不只一人,龙吟瑶与夜流苏同在其内。
这时下起暴雨,周遭环境便朦胧,隐约可见是一幢幢异常奢华的宫殿。
外事官卢昭陵轻轻撑起灵气,将雨水阻隔在外。
苏伏心里一动,道:“卢大人能在莒州妖国任职,必有过人之处,不知是哪州人士?”
步上台阶之后卢昭陵便在前头带路,他身形略躬,轻轻应道:“苏上仙说笑了,鄙人并无甚过人之处。鄙人本是神州一个小宗门之徒,后宗门被灭,辗转来到妖国,承蒙陛下浩荡之恩,得以出任外事官。”
苏伏微微一笑:“我一路走来,见这城中人族地位低下,卢大人能出任外事官,妖皇陛下信任是其一,其二还须大人自己有这份能力才是。”
他眼眸微转,继言:“敢问卢大人,妖皇陛下深夜召见我等,究竟所为何事?”
卢昭陵笑了笑,道:“其实并非陛下召见,此乃夜神月统领托我,她正于千秋殿候着。”
龙吟瑶听后略不悦道:“那个女人我知道,既非妖皇召见,恕我不再奉陪。”
夜流苏闻言,嘻嘻笑道:“我亦如是,为何非要我去见她不可?”
两女语罢一左一右便各自去了。
卢昭陵丝毫没有意外,复行不久,周遭开始变得明亮,他轻声介绍道:“此地便是千秋殿所在的广陵宫,陛下平日休憩之所,夜神月大人在里头候着上仙,您请自己进去罢。”
呈现在苏伏眼前的是巍然而立的重檐九脊顶的宏伟建筑,穿过石门,只见佳木茏葱,奇花娇艳,花木的深处曲折泻下一道清流,蜿蜒游走在石隙下。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秀槛,皆隐于山坳树杪,凝而视之,则清溪泄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兽面清奇娟秀,眼瞳炯炯,宛如活物。
“此乃讹兽原身,最是古怪精灵,乃天地异种,目下真界仅余六师妹一个,其族在佛妖大战中尽役,是以千秋殿亦是祭奠讹兽一族之地,向来也是我与师尊师兄师妹等的居所。”
苏伏一时看得呆了,耳边冷不丁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音:“苏道友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本帅已备了水酒为道友洗尘,不知可否赏光?”
他连忙侧身去望,只见一个着青色绣竹锦袍青年静静凝立,其容貌在山坳树杪的阴影掩盖下,看不清明,只见得他唇边漾着迷人笑意,启合间便有音声传出。
苏伏没有发觉此人靠近,灵觉里,却只照见一团烈阳,异常炽热,他心里一凛,顿时明白夜神月邀请只是虚言,卢昭陵为了将他带来此处,竟先后以妖皇陛下与夜神月的名义将他骗来,这让他心头凛然生寒的同时,亦明白过来卢昭陵能在莒州妖国出任外事官的因由,有此手段,哪儿混不开呢?
更令他手脚冰凉的是,卢昭陵与此人如何知道自己与夜神月的关系?莫非车队中有奸细?
他第一时间排除这个想法,带来的近百妖兵都是对大王山对夜神月忠心耿耿的嫡系,绝无可能出卖,而武岩与朱乣罡更不可能,朱乣罡性子直,有什么便说什么,绝不会藏着掖着,而武岩出卖他没有任何好处,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在莒州不可能受到任何重用。
苏伏脑海中瞬息转过无数思绪,面上却不动声色,行礼道:“敢问足下是?”
男子缓步行出阴影,容貌顿时显露,却是一个长得颇为精致的男子,他淡淡地说:“本帅是古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