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0章 百虎齐奔
“胡说八道!”
李迪气的跳脚,“朝廷内乱刚平,各地都需要钱粮救助,国库里刚刚积攒下的盈余,几乎被耗费一空,还向一字交子铺借贷了一些钱。如今朝廷的每一分钱,那都是百姓的救命钱,这个时候你祖父向朝廷狮子大张口,那就是在掠夺百姓的救命钱,老夫身为宰相,怎么能不阻止?”
寇季翻了个白眼,“您老骗鬼呢?国库里积攒了几年的盈余,哪有不少钱呢。我带人抄没了那些犯官的家财,收缴了楚王府的家财,塞满了国库。
除去了填补八王开设的交子铺的亏空以外,还剩下了不少。
足够朝廷安抚百姓之用。
分明是你,瞧着一字交子铺赚钱,却又不归朝廷掌控,所以觉得心里不舒服。
就将国库里的一部分钱,充入了官家的内库,供给官家三年花销。
然后又跑到一字交子铺哭穷,借着减免税赋为由,坑走了一字交子铺一大笔钱。”
李迪瞪起眼,喝斥道:“你管辖下的一字交子铺,每年获利良多,缴纳的税赋,却只有一点点。长此以往,朝廷的钱,还不都被你刮去了。
老夫这么做,也是为了百姓,为了朝廷。
再说,楚王烧毁了宫里诸多宫室,如今宫内一片焦土,老夫给官家划拨一些钱财,让官家重新营造宫室,有何不妥。
我大宋乃是天朝上邦,若是让那些番邦使节们,看到我大宋皇宫内一片焦土,他们还不笑话死我大宋。”
寇季刚要还嘴,就听向嫣哭笑不得的道:“相公,妾身还是自己回屋里歇着吧。你带着李公,去正厅坐坐吧。”
寇季义正言辞的道:“那不行,你怀着身孕呢,必须有人照顾。”
向嫣望着自己平平的肚皮,哭笑不得的道:“妾身没那么娇弱,况且妾身如今尚未显怀,不需要精心照顾。有两位祖父派遣过来的丫头们伺候着,就足够了。
相公你如今是朝中重臣,处理的都是朝中大事,就不要为了妾身浪费时间。”
寇季抿了抿嘴,勉为其难的将向嫣交给了跟在身后伺候着的丫鬟。
向嫣如释重负的在丫鬟陪伴下,匆匆离开了庭院。
无论是自己的相公,还是两位祖父,在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以后,表现的太过夸张,太过热情,让她有些受不了。
她又哪里知道。
她肚子里那个小生命,对寇准、向敏中、寇季三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对寇准而言,那就是香火传承。
对向敏中而言,那是向家以后能否继续富贵的保障。
对寇季而言,那是真正落地生根的魂。
在一定程度上,向嫣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代表的就是寇准三人的命。
寇准三人怎能不重视。
向嫣走后,寇季不满的带着李迪到了寇府正厅。
坐定以后。
李迪阴阳怪气的道:“寇吏部如今升了官,脾气也涨了不少啊?在老夫面前,都开始没大没小了。”
寇季就当没听见李迪的话,撇撇嘴道:“一字交子铺,已经交给了曹佾掌管,曹佾乃是国舅,乃是官家的亲戚,乃是官家的亲信。
一字交子铺最大的东家,也是官家。
一字交子铺交不交税赋,交多少税赋,你去找官家,跟我说什么。
宫里的宫室被毁,要重新营造,那是朝廷的事情。
官家和皇后赐给我祖父钱财,让他有足够的钱财厚待那些寒门子弟,那是恩典,你却非要出面阻拦。
我祖父为此气的三天没吃下饭。
扬言要跟你割袍断义。”
李迪嘴角抽搐了一下,恶狠狠道:“你寇府缺那一份钱吗?”
寇季一脸奇怪道:“谁会嫌自己钱多?我寇府的钱财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所拥有的每一份钱,那都是自己赚的。想花在哪儿,也仅凭自己的心思。
我祖父创办学馆,也是为了朝廷。
难道朝廷不应该出钱。”
李迪咬牙道:“朝廷没钱!”
寇季撇嘴道:“以前可没发现,您老这么抠。”
李迪瞪着眼,咬牙切齿的道:“你小子还有完没完?你祖父埋怨老夫拦下了官家和皇后赏赐给他的钱财,那是他埋怨。
他有资格,你没有。
你真以为老夫不敢治你吗?”
寇季突然咧嘴一笑,“小子就是过一过嘴瘾,您老别生气嘛。”
李迪冷哼道:“老夫看出来了你小子是在过嘴瘾,所以才没有跟你计较。不然早就把你吊起来打了。别以为你现在升任到了权吏曹尚书,老夫就不敢打你。”
寇季干巴巴一笑,“您老如今是大宋第一人,自然是想打谁就打谁。”
李迪瞪眼,喝斥道:“胡说八道。官家才是大宋第一人!”
寇季赶忙道:“对对对,官家是大宋第一人,您是大宋第二人。”
李迪张了张嘴,却懒得再跟寇季辩驳。
寇季见此,笑道:“您老要找我祖父的话,恐怕要等到晚上。我祖父晚上的时候才会回来。”
李迪瞥了寇季一眼,冷哼道:“老夫不找你祖父,找你。”
寇季略微一愣,“找我?”
李迪点头。
寇季狐疑道:“吏部的差事,我已经交给了范仲淹去做,莫非范仲淹出了什么岔子?”
李迪摇头,沉声道:“老夫找你,是有两件事要跟你说,这两件事跟吏部无关。”
寇季沉默不语,盯着李迪,静等下文。
李迪沉声道:“违命侯李德明,派遣其子李元昊,突袭甘州回鹘,占据了甘州的事情,你知道。朝廷最新得到消息,李元昊在占领了甘州以后,并没有率军回程。
而是率军攻打了沙州回鹘。
瓜州归义军不敌,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向高昌回鹘求援。
求援未果,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向我大宋求援。
经过内庭商议,决定派遣兵马去驰援沙州回鹘。”
寇季听完了李迪的话,若有所思。
沙州回鹘比邻甘州回鹘,李元昊率领兵马攻占了甘州回鹘以后,转手去打沙州回鹘,也在意料之中。
如今西夏以南的大部分疆土,已经被大宋侵占。
有种世衡,折惟忠二人镇守在西夏和大宋交界处,西夏南侵,无比艰难。
东面的辽国,如今称霸天下,西夏惹不起。
西夏想要再度崛起,那就只能向西、向北。
寇季觉得意外的是,沙州回鹘遇袭以后,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居然不先向大宋求援,反而向高昌回鹘求援。
高昌回鹘,又名西州回鹘。
轮台、西州等一些汉时,归大汉统治的名城,如今皆被高昌回鹘。
诸如龟兹回鹘等一些人数少的回鹘,皆是高昌回鹘。
在西域,高昌回鹘算得上是诸多回鹘中,最强大的一支。
其实力足以和现在的西夏媲美。
但即便如此,高昌回鹘的实力,比大宋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曹贤顺乃是汉人,在其所治理的沙州回鹘,遇袭以后,不先向大宋求援,却先向高昌回鹘。
曹贤顺是信高昌回鹘,多过信大宋?
在向高昌回鹘求援失败后,才选择的大宋?
李迪见寇季陷入到了沉思,沉声道:“你也看出了问题?”
寇季皱眉道:“曹贤顺,信不过我大宋,准确的说,他相信高昌回鹘,多过信我大宋。”
李迪点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朝廷决定,答应曹贤顺的请求,派遣兵马去驰援。其一,是为了打击西夏崛起的时候,其二是为了给那些依附于我大宋膝下的番邦做一个榜样。”
寇季恍然大悟道:“难怪你突然变得这么抠门,原来是为了远征在做准备啊。”
李迪瞪了寇季一眼。
寇季有些为难的道:“嫣儿有孕在身,我不便离京。向公身体欠安,我这个孙女婿,得待在汴京城里照顾他。”
李迪闻言,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内庭没有派随军远征的意思。”
寇季长出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
听李迪说朝廷要派兵去驰援沙州回鹘,寇季的第一反应就是,李迪准备让他出任参军,去西域。
所以立马旁敲侧击的开始拒绝。
李迪盯着寇季道:“内庭原本打算让种世衡,率军去驰援沙州回鹘。但种世衡上书申明,说此事未必不是西夏的调虎离山之计。
毕竟,比起西域诸地,长城以南的大宋,更加富庶。
老夫和吕夷简二人商量了一下,觉得种世衡说的有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
朱能以龙神二卫久不经战事,军卒战斗力低下为由,主动请战。
老夫和吕夷简二人,还有官家,商量了一番,答应了朱能的请求。
准许朱能率领龙卫,赶赴西域,去驰援沙州回鹘。
薛田也主动请缨,要去担任监军。”
寇季有点发愣,沉吟道:“那你找我做甚?领兵的统帅有了,监军的重臣也有了,还是一位参知政事,也用不到我啊。”
“不!”
李迪摇头道:“朱能上书朝廷,说你手里有一些杀伤力极大的军械,非常适合应对西夏的骑兵。”
寇季挑起了眉头,“火弩流星箭?我不是给朱能配备了一万架吗?”
李迪瞪眼道:“那个百箭齐飞的匣子。”
寇季愕然道:“朱能惦记上了百虎齐奔?”
李迪若有所思的道:“原来那么东西叫百虎齐奔啊……名字倒是不错……”
寇季吧嗒着嘴道:“百虎齐奔,造出来就是给朝廷用的,倒不是不可以给朱能。只是那东西造价不低……”
李迪挑起了眉头,追问道:“比得上步人甲?”
寇季摇头道:“那倒没有……”
李迪大气的道:“那就先来十万架!”
寇季瞪起眼,“你疯了?”
李迪翻了个白眼道:“不是老夫疯了,是所有的禁军疯了。自从见识到了那个百虎齐奔的威力以后,驻扎在汴京城内外的禁军将领,皆向朝廷申请,要装备此物。
外地的那些禁军将领知道了此物以后,也想朝廷神情,要装备此物。
十万架,固然多,可分到了各地,也就没多少。
一支弓弩营,能配备一两架,已经是奇迹了。”
寇季愕然的盯着李迪,疑问道:“朝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您和吕夷简、薛田,是不是被人换了心脏?朝廷重文抑武的策略,是不是被你们偷偷给改了?”
李迪不咸不淡的道:“抑武一道,需要一张一弛,不能一味的压制。内庭做主精简了大宋境内所有的厢军所属,将数十万的厢军、乡兵、藩兵,精简到了十几万。
狠狠的在武勋们身上割了一刀子肉,自然需要补偿一二。”
寇季听到这话,撇撇嘴道:“我还以为你们良心发现了呢。”
李迪瞬间瞪起眼。
寇季干笑道:“十万架百虎齐奔,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造出来的。就算城外的锻钢作坊和工部的匠人们联手,一个月也只能出一千架。
朱能要外出打仗的话,我可以先将虎字军手里的一千多架,还有锻钢作坊存储的一千架百虎齐奔,卖给朱能。
其他的,只能边做边卖。
那个做出百虎齐奔的匠人,还有做出火弩流星箭的匠人,朝廷要给予一定赏赐。”
李迪皱了皱眉头道:“赏赐匠人的事情,你直接去跟工部尚书王云升商量。只要王云升呈报上来相关的奖赏文书,老夫三人会果断签署。”
寇季笑容灿烂的点点头。
李迪继续道:“接下来就是有关于朝中官员的事情。”
寇季愕然的瞪起眼,“钱呢?”
李迪装傻道:“什么钱?”
寇季喝道:“朝廷购买百虎齐奔的钱。”
李迪皱眉道:“内庭作主,减免了锻钢作坊三成的赋税,以偿十万百虎齐奔的债务,你还要什么钱?”
寇季顿时就不乐意了。
“合着您老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啊?”
李迪嚷嚷道:“减免锻钢作坊的三成赋税,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寇季拍桌而起,怒道:“锻钢作坊,也有官家的份子。你怎么不去跟官家说此事,却跑来跟我说。你肯定是先找了官家,官家没答应你,所以你才来忽悠我,当我蠢吗?
官家既然都没有答应,我为什么要答应?
官家要是追究下来,我怎么跟官家交代?
再说了。
一旦锻钢作坊承接了帮朝廷锻造百虎齐奔的差事。
锻钢作坊内的所有工匠,接下来几年时间,都要帮朝廷打造百虎齐奔。
他们要吃饭的。
他们要工钱的。
朝廷不给钱,想看着他们一家老小饿死吗?”
李迪听到这话,有些势弱。
锻钢作坊内的那些匠人们,基本上都是大宋普通的老百姓,人家手里拿着的是清清白白的大宋户籍。
可不是什么奴仆契书。
人家不仅要吃饭,还要工钱。
朝廷要用人家,就得给钱,没啥道理可讲。
朝廷到可以征召他们服役,但也只有三两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能长久的白用人家。
朝廷也可以派人接手锻钢作坊。
但那是赵祯、寇季等人的产业,目前还是私产。
李迪三人可以欺负一下寇季,欺负一下慕崇三人,却没办法欺负锻钢作坊的大东家赵祯。
李迪就是因为在跟赵祯谈工钱的时候没有谈妥,所以才打算出来忽悠一下寇季的,却被寇季当场拆穿。
李迪脸色难看的道:“朝廷现在没钱!”
寇季翻了个白眼,“那作坊里也没有百虎齐奔。”
第0451章 朱能出征
“朝廷出兵,并非儿戏,不是你耍脾气的时候。”
李迪沉声提醒。
寇季认真的道:“我是啥脾气吗?你们明显实在欺压良善。以前朝廷军械掌控在将作监的时候,怎么不见朝廷拖欠军械营造的款项。
不仅没有拖欠,而且还给的特别痛快,甚至还多给。
养了一帮子贪官污吏。
如今铸造军械的权力落到了工部,落到了合法商贾头上,怎么就不愿意给钱了?
是觉得我们好欺负,还是怎么了?”
李迪脸颊微红,咬牙道:“国库里已经没钱了……”
寇季哼哼道:“你可以从官家手里,将营造宫室的钱讨要回来。”
李迪瞪眼道:“任何钱都可以追回,唯独这个钱绝对不能追。”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官家的内库,如今富的流油……”
赵祯的内库里有多少钱,寇季远比李迪更清楚。
毕竟。
赵祯内库里面有一大部分钱,就是从他府上抬走的。
李迪冷哼道:“官家说,你更有钱……”
寇季一脸愕然。
赵祯不讲义气。
寇季没好气的道:“那是我的钱,跟其他人无关。总之,朝廷不给钱,别想拿到百虎齐奔。”
李迪面色冷峻的道:“你可以将造出百虎齐奔的匠人交出来,由朝廷自己造百虎齐奔。”
寇季一愣,撇嘴道:“那恐怕不行……”
李迪瞪起眼,冷声道:“如何不行?军国利器,你还想藏在自己手里不成?”
寇季淡然道:“造出百虎齐奔的匠人很忙……”
李迪不悦的道:“一个小小的匠人,朝廷征召,他敢不来。”
寇季淡然摇头道:“朝廷真要征召的话,他自然不敢不来。只是他还要忙着处理吏部的公务,没那么多时间帮朝廷制作军械,也没时间把制作军械的法子教授给其他人。”
“噌!”
李迪猛然站起身,愕然的瞪起眼,一脸难以置信。
“百虎齐奔是你造的?”
寇季摊开手,淡淡的道:“不然呢?若是寻常的工匠,造出这等军国利器,早就找朝廷邀功请赏了,又哪会无偿的拿出来让朝廷用?
也就是我,在造出了军国利器以后,才会无偿的拿出来给朝廷用。
毕竟,朝廷赏赐给匠人的那些东西,对我而言,就是苍蝇腿。”
李迪盯着寇季,满脸愤怒的道:“所以……你刚才是在逗老夫玩?”
寇季瘫坐在了座椅上,撇嘴道:“不是你先逗我玩的吗?”
李迪咬牙切齿的道:“朝廷可以给钱,但是朝廷现在没钱,先赊账。”
寇季挑起眉头道:“匠人们的肚子也可以先饿着?”
“你可以先垫付……”
“寇府私库又不是国库。要不你找曹家、高家、潘家等各家,从他们私库内搬出一些钱来用?”
“可是如今朝廷真的没钱!”
“可以找一字交子铺借贷……”
“……”
“好!贷!”
“……”
李迪妥协了。
寇季笑眯眯的请李迪坐下,语重心长的道:“李爷爷,朝廷做事,有朝廷的规矩,你不能为了做事,破了朝廷的规矩。
今日你不花钱,从锻钢作坊,拿走了军械。
明日,别人也可以不花钱,从别的商家,拿走其他的东西。
此风不可涨。”
李迪气咻咻的道:“不需要你向老夫说教。若不是国库里剩余的钱,要支应朱能远征,老夫才不愿意给你耍这个嘴皮子。
你当老夫不知道这么做的害处?
可朱能远征在即,继续钱粮,继续军械。
老夫总不能克扣朱能的粮饷吧?
若是因为少了一部分粮饷,让我大宋儿郎们葬身在了西域。
老夫后半辈子,如何能安稳的活下去。”
李迪说的如此悲苦,寇季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沉吟了一下。
寇季说道:“朱能手里的百虎齐奔,我可以送给他。不会阻碍他出征,也不会让大宋的儿郎们因为短缺粮草,葬身西域。”
李迪怒气消散了几分,瞪着寇季,哼哼道:“算你小子还有几分良心。”
寇季低声笑道:“我好歹也是朝中重臣,自然要为国之大事考虑。”
李迪听到此话,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自己是朝中重臣,老夫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只当自己是个奸商呢。”
寇季干巴巴一笑,也不再跟李迪斗嘴。
李迪坐在座椅上,冷哼了许久,心头的气消散了一些以后,才道:“老夫此次来找你,除了讨论有关百虎齐奔的事情以外。
还有一件事要找你。”
寇季拱手道:“李爷爷您尽管吩咐。”
李迪冷哼道:“自从你小子入了汴京城以后,刽子手的刀就没封过,一个个斩杀的还是朝中官员。朝廷裁撤了提刑司、裁撤了将作监、裁撤了各宫使、裁撤了三司。
分调了一些官员,可依然不够用。
所以老夫三人和官家商议以后,准备加开恩科。”
寇季听到李迪这话,有些发懵。
冗官冗员严重的大宋朝,居然有官员不够用的时候?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李迪似乎看出了寇季的心思,冷哼道:“你小子入了汴京城以后,揭发了丹毒案,牵连的官员数千人,一个个不是被斩首,就是被流放。
周怀正叛乱,也牵连了数百官员。
吕夷简代天巡视的时候,更是杀的人头滚滚。
你小子任职吏部的时候,坑死了数百官员。
汴京城水患,查处各地常平仓的时候,老夫和王曾斩杀了斩杀了数百,流放了数千官员。
各地作乱,被叛军斩杀,因为失职被朝廷罢黜的官员,多达上千。
八王赵元俨叛乱,牵连的官员更是多不胜数。
朝廷连着砍了几年脑袋,你说朝野上下的官员还剩下多少?”
寇季听完了李迪的话,有些心虚。
李迪上述的这些诛杀官员的事情,背后几乎都有他的影子。
“牵扯到丹毒案中的官员,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我提前揭发了此事,总比此事继续酝酿下去要好。官家若是因为此事,子嗣难昌,到时候发现了此案以后,一定会杀更多人。
我任职吏部期间,也是依照官家的心思办事的。
有多少人死在了我任职吏部期间,跟我没多大关系。
皆是官家受益的……”
寇季越说,声音越小。
因为李迪脸上布满了讥笑。
寇季也不再为自己开脱,干笑道:“朝廷不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刑不上大夫吗?”
李迪冷哼道:“王钦若被官家砍成了十几块,你觉得朝廷还有刑不上大夫的规矩吗?李谘、晏殊等人的脑袋,被你悬在了菜市口示众,你觉得刑不上大夫的规矩还存在吗?”
寇季干巴巴一笑,“聊正事……聊正事……官家要加开恩科,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迪撇嘴道:“此次恩科,由你、张知白、张士逊三人主持。”
寇季一脸狐疑。
他已经招揽了一届门生了,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继续被委派主持科举的。
寇季不确定的问道:“您推举的我?”
李迪翻了个白眼,“老夫可没办法让你连任两届考官。”
寇季更疑惑了,“那是为何?”
李迪迟疑了一下,幽幽的长叹了一声,“谁叫你祖父名气太大呢?”
寇季眨巴了一下眼,依旧不懂李迪的意思。
李迪解释道:“此次朝廷要取的进士人数,会达到历年来之最。为了吸引更多有才之士,朝廷有意借用你祖父的名头。
只是你祖父如今一心忙着办学,无心担任考官。
所以就只能由你来担任考官。
你是你祖父唯一的孙儿。
你担任考官,就相当于是你祖父担任考官。”
寇季挑起了眉头,“难道不是因为你阻拦了官家、皇后赐给我祖父钱财,我祖父不愿意搭理你,所以你才退而求其次吗?”
李迪被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的道:“老夫就问你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这可是好事,如何能不答应!”
寇季急忙道。
朝廷强硬的要给他门下塞门生,他为何不答应?
“哼!到了秋日,自有让你担任开封府秋闱考官的旨意送到你手上。”
李迪丢下了这句话,甩着袖子离开了寇府正厅。
出了正厅。
李迪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嘟囔道:“任你小子奸猾如鬼,还不是得喝老夫洗脚水。两千架百虎齐奔,那可得不少钱呢。
老夫又帮朝廷省了一笔。”
“李爷爷,您之前说的减免锻钢作坊三成赋税的事情,可别忘了。不然,送给朱能的那两千架百虎齐奔,可就得拿真金白银来换。”
寇季的声音在李迪背后响起。
李迪脸上的笑容一僵,气的直跺脚。
“竖子!你想都别想。”
“嘿嘿嘿……我手里可不光有百虎齐奔,还有火弩流星箭、神臂弩等等好用的军械在手。除非朝廷不愿意要这些军械。”
(注:神臂弩,是宋神宗时期,一个在西夏名叫李宏的匠人发明的。)
“……”
李迪气的七窍生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寇府。
寇季笑眯眯的出现在了寇府正厅外。
其实以寇季如今的财力,完全可以将百虎齐奔、火弩流星箭等军械,无偿的送给朝廷用。
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无偿的送出去的东西,不仅不会被珍惜,反而还会助长朝中一些人的贪心。
时间一长。
朝廷中的一些人,会将锻钢作坊当成一个薅羊毛的地方。
有事没事就会薅一撮下去。
直到将锻钢作坊薅到不存在为止。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寇季可是深有体会。
李迪回到了汴京城没多久以后。
减免锻钢作坊内的税赋文书,就送到了寇府。
寇季拿到了减免税赋的文书以后,大方的让人将库存的百虎齐奔,以及虎字军手里的百虎齐奔,送到了龙卫军驻扎的军营里。
反正百虎齐奔对寇季而言,只是一个生产出来过度用的东西。
交出去以后,虎字军还有更好的东西。
三日以后。
万胜门外(汴京城西门)。
朱能率领着精编的三万龙卫军,雄赳赳气昂昂的踏上了征程。
薛田坐在一辆马车上,一脸愁容的跟在朱能率领的大军身后。
很明显,此去沙州,非他所愿。
八成是内庭三宰决定不了让谁去监军的时候,选择了抽签。
薛田很不幸的抽中了。
那就没办法推辞。
所以才会在朝堂上主动请缨,担任监军。
其实,朱能在向朝廷请战的时候,有意将龙神二卫,皆拉出去磨练一番。
只是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许可。
朝廷觉得,远征沙州,出动龙卫军,就已经足够了。
龙神二卫齐出,有些兴师动众。
而且。
此去沙州,是在荒漠、戈壁滩、茫茫草原等等地形中作战,对辎重运送,有着极大的考验。
兵马越多,所需的辎重就越多。
不仅不利于作战,有时候还会成为累赘。
虽然朝廷没有准许龙神二卫齐出。
但朝廷也给予了朱能一定的自主权。
必要的时候,朱能可以向西平路的种世衡求援,也可以向西宁州的守军求援。
同时还可以征召押送辎重的民夫作战。
此去沙州,作战的龙卫军只有三万人,可征召的民夫,却足足有六万人。
其中有一部分是百姓,还有一部分是此前跟着八王赵元俨作乱,朝廷还没来得及刺配的降卒。
寇季跨马,将朱能送出了二十里之外。
为了让朱能在沙州作战,能过的舒服一些,寇季给朱能准备了很多小东西。
其中包括钢制的水壶、小巧的指南针等物。
以及一些在沙漠中、沼泽地里求生的小物件。
朱能征战多年,在各种地形中如何作战,如何应对各种地形中出现的问题,他也知道一些,自己也准备了一些东西。
但是当寇季将一些小物件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满心欢喜的收下了。
因为那是寇季的一片心意。
而且,指南针、钢制水壶等物,朱能看着也新鲜,少不得拿在手里把玩一二。
朱能收下了寇季的东西以后,向寇季承诺,等他帮沙州解围以后,就找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讨要一些黄金、美人,给寇季送回来。
第0452章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寇季一路将朱能送出了汴京城外十里。
临别之际,暗中塞给了朱能一个小小的玉佩,并且秘密的告诉了朱能一句话。
朱能拿到了玉佩以后,愣了许久。
直到寇季消失以后,朱能才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那一块玉佩。
玉佩的用途,只有他和寇季知道。
寇季回程的时候,同行的人很多。
为大军送行的亲朋好友,多不胜数,远不止寇季一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行人。
寇季为了给朱能送一些常用的东西,所以带着的队伍十分庞大。
有些占道。
寇季也不着急回城,所以策马徐徐而行,走的有些慢。
在他身后,有两架牛车。
其中一架牛车上,坐着一位老者,三个读书人打扮的少年,青衣、长衫,昂首挺胸,朝气蓬勃。
另一个牛车上,似乎坐着一位老妇人,带着几个女眷。
女眷中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子,脸上还蒙着幕篱,灵动的双眼偷偷的打量着四周。
在他们牛车后面,还跟着一些配着刀剑的豪仆。
一行人似乎有些急着赶路,偏偏寇季带着人挡了大半的官道,让他们绕不过去。
所以就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坐在牛车上的三个少年中,其中一人仰着头,一脸鄙夷的盯着寇季的背影,不屑的道:“定是那家纨绔子弟,跑到汴京城外来耀武扬威了。”
另一个少年对寇季挡路的行为,也有些不满。
“怎么就没人治一治这些纨绔子弟?”
“他们在汴京城跋扈惯了,背后又有高官庇佑,自然没有人敢招惹。”
最先开口的少年,哼哼道:“等我们做了官,一定要好好惩治一下这些纨绔子弟。”
坐在牛尾部,那个一直没开口的少年,揉了揉被颠簸的有些发痛的屁股,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你昨晚大概没睡……”
最先开口的少年闻言,瞪起眼,喝斥道:“文宽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年幼的文彦博瞥了一眼不远处,骑在马背上慢慢悠悠前行的寇季,依旧不咸不淡的道:“先生刚给我取的字,我还没有习惯,你倒是先叫上了。”
最先开口的少年,咬牙道:“文宽夫,你少给我岔开话题,我问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文彦博挪了挪屁股,坐舒服了以后,瞥了叫嚣的少年一眼,淡淡的道:“我只是提醒你,别白日做梦。”
此话一出。
另外两个少年,怒目相向。
“难道我辈读书人,做官以后,还惩治不了一个武夫。”
“武夫?”
文彦博好笑的道:“谁告诉你,骑马挎刀的就是武夫?”
“那人难道不是武夫?”
“好好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他的那些随从,别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就你聪明?难道我们看不出他的随从也是武夫吗?”
“对对对……”
“……”
年迈的大儒史炤,耳听着身后三个弟子在吵闹,抚摸着胡须,略微叹了一口气。
人跟人的差距,太大了。
一起进门的弟子,学习的一样的学问。
眼力、学识,差别却十分大。
以前在乡里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
一出门,差距立马显现了出来。
耳听着三个弟子声音越吵越大,引来了前面马背上的那位男子的注意。
史炤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够了!”
在史炤训斥下,三个弟子顿时闭口不言。
互相在用眼睛斗气。
史炤假装没看见。
眼见马背上的那个男子停下了马,史炤让仆人赶着牛车,到了男子面前。
史炤对寇季遥遥拱手,略表歉意。
他三个弟子的争吵声那么大,在官道上传的也很远。
他不认为寇季听不到。
寇季若是听不到的话,也不会勒马停步。
“老夫教徒无方,让你看笑话了。”
寇季目光在史炤以及他那三个弟子身上打量了几眼,笑道:“少年人,口不择言,是常有的事情,老丈不必挂怀。”
史炤点点头,再次拱手表达歉意,还让自己的三个弟子拱手表示歉意。
寇季只对史炤回了一礼,对史炤的三个弟子置之不理。
“相逢既是有缘,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史炤在表示了歉意以后,主动开口邀请。
寇季思量了一下,点头答应。
一行人结伴上路。
那两个对寇季不满的少年人,对寇季不加以颜色,其他人倒是对寇季充满了兴趣。
寇季坐在马背上,随口闲聊,“老丈急着赶路?”
史炤笑道:“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赶在天黑前,到汴京城外就行。”
寇季一愣,疑问,“不入汴京城?”
史炤呵呵笑道:“老夫受寇公相邀,前往汴京城,担任寇公开办的学馆里的经学先生。”
寇季又愣了一下,对史炤拱手一礼道:“没想到是史公当面。”
寇准为了办学,邀请的先生,皆是学问高深的大儒。
也曾吩咐寇季向这些人传信,所以寇季知道他。
史炤愣了,“你认识老夫?”
寇季摇头笑道:“不曾见过,但史公的大名,我却听过,史公可是我大宋少有的野贤。”
史炤摇了摇头,抚摸着胡须道:“虚名而已……若论贤,大宋朝谁又能比得上寇公。”
寇季笑道:“论治经,寇公可不如你。”
史炤愕然一愣,盯着寇季看了许久,蠕动了一下嘴唇,却没叫破寇季的身份。
史炤有意对寇季郑重的施礼,却被寇季出声制止。
“史公可别,没泄露身份之前,我尚敢受您一礼。如今我们彼此已经知道了身份,我一个晚辈,又怎么受得起您的礼。”
史炤重重的点头。
寇季拱了拱手道:“史公,我还有事要做,先行一步。我留几个侍卫,送您去学馆。”
史炤赶忙拒绝。
“不必不必……”
寇季笑道:“瑞安镇居住的百姓良多,又有禁军守卫,不好进,卧榻之地也不好寻。史公就不必推辞了。”
史炤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寇季再次拱手,策马离开。
有四个侍卫,自动从寇季的队伍里脱离出来,跟随在了史炤一行的两侧。
坐在史炤背后的三个弟子,早已看傻了眼。
他们就算是再傻,也明白了寇季身份不一般。
不然。
史炤不会给寇季什么好脸色。
毕竟,平日里上门拜访史炤的达官贵人不少,更有不少达官贵人,将家中的子弟交给史炤调教。
史炤对那些达官贵人们都不加以颜色,却偏偏对寇季态度不一般。
足以说明寇季的身份不一般。
其中一个弟子喃喃的张嘴询问,“先生,刚才那人是……”
史炤瞥了自己弟子一眼,没有说话。
坐在牛车尾部的文彦博瞧着寇季离去的背影,幽幽的道:“他就是往日里,你们口中最崇拜的那个人。”
另一个弟子瞪大两眼,惊愕的道:“寇……寇……寇……”
他显然有些震惊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还是文彦博帮他补充完整的。
“寇季,寇长生……”
“噗通……”
另外两个少年瘫坐在了牛车上。
也不知道是惊的,还是吓的。
“怎么……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普天之下,敢说寇公不如人的,只有他一人……”
“……”
两个少年坐在牛车上,傻傻的张大嘴。
简单的一次碰面,偶然的一次相会。
也许会影响他们一生。
但对寇季而言,却是一个小插曲。
寇季知道史炤是谁,也知道三个少年中那个被喊做文宽夫的少年是谁。
但他却没有表露出任何神色。
以前的时候,他见到了史书上有名的名人,就有心招揽、拉拢。
直到他经历了提携柳永的事情以后,被人提醒一番。
他才明白。
那些个史书上有名的名人,不需要他刻意招揽。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以他祖父如今的名望。
那些个史书上有名的名人,会慢慢汇聚到他手下。
他可以随意选用。
史书上的有名的名人又如何?
我寇季若是用你,你便能再次名垂青史。
我寇季若是不用你,又或者你违背了我的意愿做事,柳永、晏殊就是你们的下场。
在没有我寇季的史书里,你们是时代的弄潮儿。
在有我寇季的时代里,我寇季才是弄潮儿。
……
“驾!”
寇季跨马入了汴京城。
去内庭领了一大批文书以后,回到了吏部衙门。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战争,不是一个统帅,领三五将军,数万军卒,押送着足够的粮草,奔赴沙场就完了。
战争的背后,还有很多人在默默的付出。
人们往往只看到了战场上将士们厮杀的勇猛,攻城略地,无往不利,却不知道。
他们之所以能放心的厮杀,放心的攻城略地,那是因为背后有无数人在帮助他们。
朱能率领的兵马,要赶往沙州。
后勤补给线十分的狭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消耗。
内庭在商量过后,采用的是分段供给法。
朱能率领着大军出了开封府,进入到京兆府境内的时候。
京兆府会打开常平仓,给朱能补充一部分的粮草。
过了京兆府,进入到了凤翔府以后,凤翔府境内,又会给朱能补充一部分的粮草。
如此往复。
等朱能率领着大军到了大宋边陲的时候,他所携带的粮草,不仅不会耗尽,反而还会变得更多。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极大的减少了民夫的征召,为朝廷节省出一大批的粮草。
为此。
户部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做大量的工作。
此外。
朱能率领大军出了汴京城以后,为了在军中安插足够的亲信,以便于掌控全军,需要向朝廷申请许多临时的任命。
寇季携领的吏部,就必须尽快的给出回应。
除此之外。
兵部、工部、刑部,也得付出大量的时间,做大量的工作。
刑部得配合地方,抓捕逃兵、抓捕在行军途中作奸犯科的兵卒。
兵部得配合朱能掌军。
工部得配合着地方,疏通官道,架桥补路,确认大军畅通无阻。
所以。
在朱能领兵出了汴京城以后。
朝廷中的大部分衙门,皆会为了他们顺利出征,做出很大的工作。
寇季到了吏部衙门里以后,一忙就是大半个月,直到朱能率领的大军过了京兆府以后,寇季手里的政务,才少了许多。
朱能率领大军出征,出现的琐事,远比此前曹玮率军出征的时候要多得多。
朱能此次出征,率领的是龙卫军,龙卫军中的纨绔子弟,可比捧日、天武两军中的多得多。
加上龙卫军常年不出征,那些纨绔子弟们就变成了一个个的少爷兵。
以前在汴京城安安稳稳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
一踏上征程,各种问题接踵而至。
朱能似乎有意清理龙卫军中的那些少爷兵,所以十分纵容那些少爷兵们闹事。
那些个少爷兵们,在朱能的纵容下,闹出了许多事情。
也因此,给寇季带来了海量的麻烦政务。
若不是监军薛田,写了一封奏疏,递进内庭,借着那些少爷兵们的作为,好好的羞辱了武勋们一番。
那些少爷兵们恐怕会闹一个没完没了。
武勋们眼见家中子弟一个个因为闹事被押回了汴京城,心里十分不痛快。
被薛田羞辱了一番以后。
一个个纷纷派人去告诫了一下那些随军的家中子弟。
一些性子刚烈的,直接砍了那些被押解回京的家中子弟,将脑袋送到了朱能军中。
在武勋们狠辣手段的震慑下。
那些在龙卫军中的纨绔子弟们,一个个变的前所未有的乖巧。
寇季为此,还去信给朱能。
夸赞朱能借刀杀人的手段十分妙。
朱能回信称,那些纨绔子弟,他若是不想办法在大宋境内惩治一番的话,出了大宋境内,那些纨绔子弟们就会变成祸患。
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其他人葬送性命。
寇季深以为然。
寇季在兵部衙门,帮着朱能处理了大小的琐事,确认了朱能率领的大军,可以安稳的出征以后,就把剩下的琐事,丢给了范仲淹。
回到城外别院去歇息。
久不回别院。
一到别院门口。
寇季就有些发愣。
若不是看见寇忠笑呵呵的站在别院门口,寇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第0453章 天下英才皆入寇手
往日里冷冷清清的瑞安别院,如今门庭若市。
进进出出的皆是读书人。
有老有少,有矮有胖。
一个个大袖飘飘,张口闭口之乎者也。
寇忠慈祥的如同佛陀,笑眯眯的向过往的每一个人施礼打招呼。
寇季到了别院门口,寇忠眼前一亮,向正在打招呼的客人告罪了一声,主动迎了过来。
寇季下了马车,对着迎上前的寇忠发问,“什么情况?”
寇忠弓着腰,笑着解释道:“老爷筹建的学馆,历经数月营造,已经落成了一部分。各地前来投奔老爷的大儒、辞仕官员,纷纷到了汴京城。
老爷有意在月底,开馆招收学子,所以特地设宴在府上招待他们。”
寇季缓缓点头,“我从后门回府……”
寇忠上前了几步,拦下了寇季,略微有些苦涩的道:“府上的仆人,有些不够用……”
寇季沉吟了一下,提议,“再招一些?”
寇忠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老仆的意思是,您看看能不能从宫里借一些。”
寇季愕然的挑起眉头。
宫里的宦官、宫娥们,是能随意借用的吗?
寇忠见寇季似乎误会了,赶忙解释道:“宫里的诸多宫室被毁,用不到那么多宫娥伺候。曹皇后心慈,有意将一批宫娥放良。
咱们可以借一些过来用一用。
若是好用,就留在府里,若是不好用,就给些钱财,送她们回乡。”
寇季思量了一下,“那你就看着办,切记查清她们的底细,有些人,府上不能用。”
寇忠点头笑着,“老仆自然知道……老仆也是见宫里的宫娥,调教的十分得体,所以再听到了宫里要将宫娥们放良的时候,起了几分意。”
寇季点点头,将马车交给了寇忠,绕过了别院的围墙,从后门进了别院。
一进后院。
就看到了向嫣在招待一众莺莺燕燕,在吃吃喝喝。
寇季一个也不认识。
她们皆是那些大儒、辞仕官员家中的女眷。
她们见到了寇季,也不生分,一个个招呼着寇季过去玩。
寇季拱了拱手,随口敷衍了几句,逃离了后院。
引的一众女眷,哄堂大笑。
寇季穿过了后院,有一种从盘丝洞里游荡了一圈的感觉。
那些个女眷们,平日里在外面的时候,倒是矜持。
一旦凑在了一起,就会原形毕露。
一些未出阁的姑娘,也许会调皮一些,但撞见了男子,也会矜持一二。
那些已婚的妇人,就有些不讲道理。
不怕生,什么都敢讲。
前院里。
寇准在招待一众大儒、老官宦,寇季不想去。
若是被人逮住了,非要考校他学问,他可吃不住。
后院里。
向嫣领着一群女妖精,在瞎胡闹,寇季也不敢去。
生怕被女妖精抓住。
逃出了后院以后。
寇季在狭长的廊道上晃荡了一圈,见到了几个小家伙,坐在地上,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弄到的酒肉,放浪形骸的在比拼学问。
其实那些小家伙年龄也不小,最年长的二十岁,最小的十四岁。
仅仅比寇季小一岁。
寇季之所以觉得人家是小家伙,那是因为他心里上在作祟。
他平日里一直混迹在一群四十岁以上的朝廷重臣之间,还要跟他们勾心斗角,自觉比别人成熟。
所以看有些同龄人,总觉得人家是小家伙。
寇季无处可去,见一群小家伙们聊的开怀,也就舔着脸凑了过去。
其中有三人,见到了寇季出现,略微一愣,有心起身施礼,却见寇季已经快步的走到了他们坐下的毯子上坐下,就猜到了寇季不愿意暴露身份。
三人也是聪明人,心照不宣的选择了闭嘴。
有人认识寇季,自然有人不认识寇季。
当即,最年幼的那个小家伙,仰起头,撇嘴道:“你谁啊?到了别人的地头上,也不通禀姓名,也不问主人家愿不愿意让你坐,你就坐下了。”
那三个知道寇季身份的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盯着那个小家伙,却没说话。
寇季笑着道:“此地还有主人家?”
小家伙拍了拍胸膛,傲然道:“你坐的毯子,是苏某取的,毯子上摆放的酒肉,有一半也是苏某的师长赐下的。你说苏某算不算此地之主?”
寇季拱了拱手,笑眯眯的道:“还未请教,这位苏某,姓甚名谁?”
小家伙撇撇嘴道:“眉山苏洵也……”
(此地并非黑苏洵,苏洵年少时,性子多少有些倔,有些傲,喜欢嬉游,其父对此纵而不问。简单的说,就是被惯着长大的孩子,多少有些臭屁。)
寇季做恍然状,“原来是眉山的苏洵小兄弟。”
苏洵仰起头,不悦的道:“谁是你小兄弟,我跟你很熟吗?你问了我姓名,你自己还没有通禀姓名呢。”
寇季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苏洵顿时不乐意了,觉得寇季此人有些没诚意。
刚要张嘴,就听寇季继续笑道:“想要加入你们,还有什么章程吗?”
苏洵哼哼道:“赋诗一首,只要我等认同,你才有资格加入我们。”
寇季一愣,笑问道:“以何为题?”
苏洵沉吟了一下,目光瞧见了廊道的美人靠上,摆着几盆兰花,顿时眼前一亮。
“就以兰花为题!”
寇季略微思量了一下,有了主意,笑眯眯的盯着苏洵道:“偶得了一句佳句,不知道能否过关。”
苏洵大大咧咧的道:“吟出来,我等品评一番再说。”
寇季点头笑道:“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
苏洵一愣,在座的众人皆是一愣。
细细的品味了一番寇季这一佳句以后,苏洵赶忙追问,“后面呢?”
寇季故作失望的道:“后面……没了……”
在座的众人闻言,流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
苏洵嘀咕了一句,“可惜了一个好句……”
寇季笑眯眯道:“我是否过关?”
苏洵瞥了寇季一眼,嘀咕道:“你作的句子不错,倒是能过关……只是你刚才作句的时候,盯着我的目光里不怀好意,这又是为何。”
“呵呵……”
寇季笑了一声,却没有解释。
难道我要告诉你,这句子是你儿子作的,我借来一用?
我敢说,你也不敢信啊。
毕竟你现在别说是儿子了,连媳妇也没有。
“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
苏洵直直的盯着寇季。
寇季摆手道:“既然我已经过关了,那是不是就可以加入你们了。”
三个认识寇季的人,面上挤满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生硬的点点头。
其他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寇季见在座的众人答应了,便在苏洵警惕的目光中坐下。
“我还不认识诸位,不知道那位能帮忙介绍一下。”
认识寇季的三人之一,最年长的那位,表情生硬的道:“洛阳富弼,承蒙范员外郎抬爱,荐入文昌学馆求学。”
寇季听到此话,略微一愣。
一是此人的身份,让寇季觉得惊奇。
二是此人口中的范员外郎,应该指的是范仲淹。
三是祖父寇准创办的学馆名称。
寇季不记得范仲淹给自己提过,他和富弼相熟。
也不知道祖父寇准,已经将学馆名称,定为文昌。
寇季上下打量了富弼几眼,四方脸,略微有些发福,下巴上有一些隐约可见的绒须,若是身上的青衫换成丝绸制的长衫的话,活脱脱就是一个富家翁。
寇季笑着点点头,“想不到你和范员外郎相熟……”
富弼干笑道:“家父在礼部任职……”
寇季一愣,失笑道:“我倒是忘了,富家是官宦世家。”
富弼谦逊的道:“不敢不敢……”
苏洵虽然傲,但也聪明,他通过了两人的对话,听出了不对劲。
刚在在寇季没到的时候,富弼说话虽然和善,但是气势却十分倨傲。
想必是跟他祖上世代官宦有关。
如今见到了寇季,身上的傲气全然不见,隐隐还有一些谦卑的姿态。
苏洵立马意识到了寇季身份不一般。
“你到底是谁?”
苏洵盯着寇季质问。
寇季笑着去拍苏洵的脑袋,苏洵躲了过去,直勾勾的瞪着寇季。
寇季淡然笑道:“你猜……”
说完这话,不等苏洵回答,看向了坐在富弼身旁的另外一人。
那人见到了寇季看了过来,赶忙拱手道:“介休文彦博……”
寇季笑着点头,“此前在城外,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文彦博赶忙点头。
寇季笑问道:“你也是来求学的?”
文彦博拱手道:“先生被聘为文昌学馆的五经先生,身为弟子,自然得跟随过来。承蒙先生厚爱,将我荐入文昌学馆求学。”
寇季缓缓点头,低声笑道:“文昌学馆的学业,可不容易。”
文彦博郑重道:“我有信心……”
寇季点头笑道:“有信心是好事……我看好你……”
说完这话,寇季又看向了下一人。
此人在寇季坐下以后,看寇季的目光就十分古怪。
寇季有心询问一下。
“学生永丰欧阳修……”
“学生?!”
寇季略微一愣。
仔细打量了一下欧阳修,十八岁上下的年纪,青青嫩嫩,毫无史书上文坛大宗师的风范,面对寇季,还有些拘谨。
寇季笑眯眯的问道:“为何自称学生?”
欧阳修略带尴尬的道:“天圣三年春闱,未中……”
寇季略微一愣,笑着点点头。
他是天圣三年的春闱考官之一。
他没料到,欧阳修居然参加了天圣三年春闱,居然还没被取中。
但即便如此,欧阳修也得在他面前自称一声学生。
苏洵听到此处,已经惊的说不出话了,盯着寇季,惊声道:“你到底是谁?”
见到欧阳修在寇季面前自称学生,苏洵倒也没往春闱上想。
因为在大宋,不仅仅是参加过春闱的学子可以在考官面前自称一声学生,读书人见到了科举出身的官员以后,也可以自称一声学生。
寇季给了苏洵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猜!”
“我不猜!”
苏洵赌气的喊着。
寇季却没打理他,而是看向了下一个人。
一个清瘦的少年人。
“安阳韩琦……”
寇季听到他的名字,眉头一挑,“你就是韩琦?”
韩琦略微一愣,疑惑道:“您认识我?”
韩琦不自觉的用上了敬称。
那是因为他通过欧阳修三人的反应,已经猜到了寇季的身份。
在座的,大部分人已经知道了寇季的身份。
也只有苏洵那个钻牛角尖的憨憨,还不知道。
寇季听到了韩琦发问,淡然笑道:“了解过令尊,听说过他有一个聪明的儿子。”
韩琦不疑有他,缓缓点头。
一旁的苏洵已经跳脚。
指着寇季鼻子质问,“你到底是谁?”
寇季并没有打理他,看向了其他人。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自我介绍。
一些人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还十分激动。
仿佛看到了偶像一样。
只是这些人在史书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姓名,所以寇季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但是寇季可以肯定,能在文昌学馆创始之初,就被荐入文昌学馆的,学问、出身方面,肯定有过人之处。
寇季不得不感叹寇准成为圣贤以后的魅力惊人。
仅仅是开办了一个学馆,天下英才,就挤破头了要往里面钻。
太学、国子监,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寇准随随便便招揽来的英才多。
不过想到了文昌学馆的配置,以及文昌学馆的师资力量以后,寇季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文昌学馆随随便便拽出来一个先生,那就是当世大儒,又或者曾今身居五品以上的朝中重臣。
其关系网,恐怕已经笼罩了整个大宋。
傍上了这群先生,以后仕途必然平步青云。
但凡有功利心的,皆会想尽办法往里面钻。
只是寇准当初办学的时候,是准备招收寒门子弟的,如今一大帮子官二代、官三代、富二代、富三代汇聚到了门前,不知道他会不会收。
寇准心里应该有一杆秤,寇季觉得自己没需要插手此事。
听完了欧阳修一众人自我介绍以后,寇季再次把目光落在了气哼哼瞪着自己的苏洵身上。
第0454章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小苏洵
苏洵小脸绷得紧紧的,脸颊上微微有些羞怒的红晕,盯着寇季。
“你到底是谁?”
苏洵的声音很高,有些颤抖。
寇季伸出手,在苏洵东躲西闪中,在他脑袋上搓了两下,笑道:“你小子不错……”
苏洵气的大喊大叫。
寇季逗了他两句,目光落在了欧阳修等人身上,见他们恭恭敬敬的看着自己,淡淡一笑,“还想着跟你们一起聊聊,没想到你们都猜出了我的身份,我坐在这里,你们也没办法痛快的玩下去。
我先行一步。
告辞……”
寇季起身,思量了一下,硬着头皮往前院走去。
欧阳修等人起身,齐齐向寇季施礼,恭送寇季离开。
苏洵却没有施礼,而是追着欧阳修等人,大声质问,“他到底是谁?”
年长的富弼,被苏洵这个弟弟逗笑了,含笑道:“他是谁,你迟早会知道,不必急于一时。”
“对对对……富兄言之有理。”
“……”
一帮子年长的,齐齐出声符合。
气的苏洵哇哇大叫。
寇季出了廊院,进入到了前院,就看到了寇准正跟着一群大儒舞文弄墨。
见到了寇季。
寇准立马招呼了寇季过去。
一帮子大儒,无论是年龄,还是学问,皆比寇季高,寇季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拿大,弓着腰一一见过。
那些个大儒,也纷纷回礼。
为了避免被一帮子大儒逮住考校学问,寇季将话题引到了印刷上。
在答应了帮一大帮子大儒们印刷他们所著的书籍,以及他们的藏书以后,成功的躲过了大儒们的考校。
寇准见寇季不太喜欢在大儒们中间晃荡,就安排他去接待那些已经辞仕的高官们。
寇季也乐得跟那些已经辞仕的高官们中间,讨论一下朝堂上的一些政事,听取一番他们的指点。
老倌们十分健谈,也不知疲倦。
通宵达旦的畅饮、畅谈。
聊时政,聊诗词歌赋,聊美人。
寇准在府上帮文昌学馆招揽先生的聚会,俨然变成了一个诗会。
寇季陪着他们熬到了夜半,才借故逃脱了前院。
后院里的女眷们,并没有离去,寇季也不好回后院,左右思量了一下,准备去瑞安镇的两大作坊里,找一个空闲的地方住下。
刚一出门,就见苏洵拽着一个中年人,指着寇季大喊大叫。
“世伯,就是他欺负我!”
寇季眉头一挑,没料到小家伙如此记仇,还会告状。
中年人见到了寇季,略微一愣,赶忙躬身施礼。
“大理寺丞程文应,见过寇吏部。”
苏洵傻傻的瞪大眼。
“寇吏部?”
程文应赶忙瞪了苏洵一眼,低声喝斥道:“无礼……还不向寇吏部施礼?”
苏洵愣愣的在程文应生拉硬拽下,向寇季一礼。
寇季点点头,笑道:“不必多礼……”
程文应拉着苏洵起身。
寇季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了一下,盯着程文应,疑问道:“小苏洵是你侄子?”
程文应一愣,不明白寇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认真的道:“下官和苏洵的父亲苏序是世交。”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小苏洵可有婚约?”
程文应听到此话,脸色一变,表情有些生硬的道:“苏洵和小女有婚约在身。”
苏洵刚从寇季身份給他带来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听到寇季的问话,脸上升起了两团红晕,气哼哼的道:“你问这个作甚?”
程文应吓了一跳,赶忙喝斥道:“无礼!速速向寇吏部赔罪!”
苏洵在寇季面前十分无礼,着实把程文应吓的心惊肉跳。
程文应乃是眉州眉山富豪,身上的大理寺丞的职位,是找人举荐,得来的。
平日里也不在大理寺衙门里坐衙。
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寇季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
从寇季入汴京城,到如今,凡是得罪过寇季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其中就包括,当初权倾朝野的奸相丁谓,以及地位稳如泰山的太后刘娥。
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在寇季手里连一个蚂蚱都不算,随手就能碾死。
此前寇季在菜市口斩首了一帮子官员中,随便牵出来一个,有可能官职都比程文应。
正是因为知道寇季的厉害,所以在听到了苏洵对寇季不敬以后,他吓的心惊肉跳。
若是苏洵不知道寇季的身份,他还能借着不知者不为过帮苏洵辩解一二。
可如今苏洵已经知道了寇季的身份,还对寇季如此无礼。
那就有些说不过去。
苏洵在程文应的喝斥下,咬着牙,低头向寇季赔罪。
寇季看破了程文应的心思,笑道:“程寺丞不必紧张,我不怪罪苏洵,反而挺喜欢他的。我也没有招他入我寇府为婿的意思。
毕竟,就算他想入我寇府为婿,我寇府也没有女眷嫁给他。”
程文应听到此处,干巴巴一笑。
心里在揣测,寇季所说的话,又几分真假。
刚才寇季问及苏洵是否有婚约在身的时候,他就十分紧张。
生怕寇季出手,抢走自己的女婿。
虽说苏洵有些孤傲,喜欢嬉游,但品性却不错,跟自己的闺女也是青梅竹马,二人性子也合得来,遇事也会让着自己的闺女。
他不求自己闺女的夫婿可以公侯万代,只求自己闺女能跟着自己的夫婿,平平安安,安安乐乐的过一辈子。
反正他也不缺钱。
在闺女嫁过去的时候,他会给足了嫁妆。
寇季见程文应依旧有些不放心,就笑道:“我只是觉得,此子是一块良才,可惜性子过于跳脱,过于孤傲,应该尽早的娶亲,好好的管束管束才行。”
程文应见寇季言语真诚,顿时放下了心,苦笑道:“实不相瞒,此子生性顽劣,我那世兄纵而不问,任由他在乡间胡闹。
我那嫂夫人有些看不过眼,听闻寇公开办学馆,请了许多名师大儒教授学问,就托我带他入京,想让他拜入到寇公开办的学馆内。”
遁了顿,程文应脸上的苦涩更浓,“我在寇府晃荡了几日,有意资助寇公一些钱财,帮苏洵换一个入学的名额。只是寇公一直忙于公务,没有见我。”
寇季略微一愣,再看向苏洵,见苏洵板着的小脸上有些怒意,就知道他对于程文应花钱让他进入文昌学馆的事情十分不满。
大人有自尊心,小孩也有。
似苏洵聪慧的小孩,自尊心远比别人要强。
只不过,程文应一个小官,为了成功的把苏洵送入到文昌学馆内,混迹在寇府内外,恐怕遭受了不少白眼。
可惜苏洵似乎并不了解他这位岳父的苦心。
寇季笑道:“我祖父创办学馆,从不多收外财,不然有违他办学的初衷。除去一些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外,再就是购置笔墨纸砚,需要花费一些钱财,余者倒是不用。即便是束脩,也只收拜师六礼。”
程文应听到此处,神色有些黯然。
他之所以到了深夜,也不愿意去休息,就是想碰一碰机会,看看能不能碰到寇准,帮苏洵求一个入学名额。
寇季见此,又道:“不过,你也不必灰心。据我所知,此番我祖父招收学生,最重视的不是学生的学问,而是学生的心性。”
程文应略微一愣。
寇季笑道:“你若不放心,可以把这小子交给我,我保他成功入学。”
程文应先是一愣,随后一喜,难以置信道:“真的吗?”
寇季笑而不语。
程文应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赶忙躬身道:“是我失礼了……以寇吏部的身份,自然不需要哄骗我。”
顿了顿,程文应迟疑道:“寇吏部为何要出手帮我?”
寇季笑道:“帮你?我没有帮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小苏洵不知礼数,准备送他到文昌学馆内,好好学习一下礼仪。”
程文应一愣。
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寇季此话要是传出去,恐怕寇府门口会排满读书人,要求寇季送自己到文昌学馆内去接受礼仪课业的惩罚。
他暗中猜测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苏洵跳脱的心性,引起了寇季的注意,寇季有意帮衬一二。
程文应对寇季深深一礼。
施礼过后。
程文应怀着激动的心情,回身叮嘱苏洵,“好好跟在寇吏部身边,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只要你能成功的进入到文昌学馆内读书,回到了眉山,我也能给嫂夫人有一个交代。”
苏洵愣愣的盯着程文应。
‘岳父!我找你来是帮我报仇的,不是让你来出卖我的!’
然而。
程文应听不到他的心声。
程文应对寇季拱了拱手,大踏步的离开了寇府。
程文应十分放心的把苏洵交给了寇季。
对于寇季是否会伤害苏洵,程文应一点儿也不担心。
因为程文应清楚,苏洵身上没有什么值得寇季图谋的。
程苏两家,没有什么能入寇季法眼的。
程文应走后。
寇季瞥了一眼傻傻的站在一边的苏洵,对不远处的仆人招招手。
“安排他去厢房里歇下。”
“我祖父开学馆收学生的时候,需要一个杀给猴子看的鸡,就是他了。”
“……”
仆人答应了一声,带着还在发愣的苏洵,离开了寇府门前。
他丝毫不知道,他已经沦为了文昌学馆内要被杀的那只鸡。
寇季出了别院。
碰见了正在带领着人手巡视瑞安镇的陈敬。
陈敬热情的邀请寇季,到自家新造的两进大宅里歇息。
自从瑞安镇上的百姓们在纺织作坊、锻钢作坊赚到了足够的工钱以后,他们中间大多人也摆脱了群居的生活。
在镇子上购买了一些空闲的地方,营造了一些私宅。
如今。
瑞安镇上,除了一些独居的懒汉外,大部分的人已经搬离了寇季最早安置他们的时候营造的土坯房。
一些搬空的土坯房,已经被拆除。
土坯房占据的地皮,也被分割成一块一块,发卖给了百姓。
朝廷借此还收获了不少钱财。
寇季到了陈敬宅院里以后,陈敬烫了一壶酒,陪着寇季坐下聊了一会儿,聊了一下瑞安镇的近况。
然后才让家里人烧了些热水,让寇季洗漱了一番,安排寇季睡下。
寇季在陈敬宅院里躲了三日。
第四日的时候,被寇准派人喊回了别院。
一进别院,就看到前几日围绕在别院内外的那些大儒、辞仕的高官们,纷纷消失不见。
只有寇准一个人愁眉苦脸的坐在正厅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寇季略微上前,躬身一礼,“祖父……”
寇准缓缓回神,见到了寇季以后,赶忙道:“有两件事,需要你帮老夫参详参详。”
寇季走到寇准近前,随手摸了一下寇准身前桌上的茶水,见茶水凉了,吩咐人给换上了一盏,才坐在了寇准身旁,疑问道:“办学的事情出了岔子?”
寇准叹气道:“有个老匹夫告诉老夫,文昌学馆内一应的用度花费,不能用我寇府的钱财。他说文昌学馆内的一应花费,若是一直用我寇府的钱财的话,文昌学馆就办不长久。
你觉得呢?”
寇季思量了一下,缓缓点头,“我觉得他说的有理。”
寇准有些不满的道:“老夫办个学,为何不能用自己府上的钱财。”
寇季听到这话,苦笑了一声。
若是没见过苏洵、欧阳修、韩琦等人的话,他十分赞同寇准的说法。
反正开办学馆,就是用来让寇准解闷的。
只要有他在,文昌学馆就不会因为缺少钱粮,办不下去。
可见过了苏洵、欧阳修等人以后。
寇季就改变了想法。
英才尽入文昌学馆,现在还看不出什么。
可十几年后,当一帮子从文昌学馆出来的英才们,在朝堂上坐上高位以后。
那就不一样了。
届时,受过寇府恩惠的一帮子朝臣们,皆会给寇府几分颜面。
寇府到时候说出去的话,恐怕要比官家说出去的话还管用。
左右皇权,轻而易举。
左右皇权的事情,寇季其实没多少顾忌。
他是怕,到时候,一些心怀叵测的人,会借机搞事情,将他苦心营造的一切,毁于一旦。
第0455章 讨打的赵祯
寇准不似寇季,不知道自己即将招收的学生们有多厉害,所以只会在钱财上计较。
寇季却看到的更多。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祖父,您创办的文昌学馆内的先生们学问高深,数量庞大,恐怕太学、国子监,甚至诸阁学士,加起来都未必比得上。
有这些厉害的先生们,天下英才,自然挤破头的往文昌学馆里钻。
以您的身份、地位、名望,还有那些已经辞仕的先生们的名望。
从文昌学馆内结业的读书人们,一入朝堂,必定会平步青云。
十年后。
朝堂上恐怕就能多出一支文昌党。
他们皆受过我寇府的恩惠,必定会以我寇府马首是瞻。
再过数年,他们坐上了高位,依旧以我寇府马首是瞻的话,您觉得,官家坐得住吗?”
寇准脸色微微一变,通过寇季的几句话,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老夫……老夫一心办学……倒是没往这方面想……你一提醒……老夫就知道了……”
寇准脸色难看的看向寇季,问道:“那你说,老夫该怎么办?四处去求那些富商大贾,让他们资助?还是舍下脸皮,收那些学生们的束脩。
老夫自己定下的规矩,老夫自己若是破了。
那老夫以后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
寇季沉吟了一会儿,笑道:“祖父不必担忧,此事说起来也容易。”
寇准立马看向寇季,“怎么讲?”
寇季笑道:“可以让一字交子铺出资,资助文昌学馆。一字交子铺的大东家是官家,学生们受了一字交子铺的恩惠,就相当于受了官家的恩惠。
咱们祖孙帮官家收买人心,谁又能挑出错。”
寇准皱着眉头,沉声道:“可是养那么多学生,所耗费的钱财可不少。一字交子铺能一直供应下去,官家能答应?”
一字交子铺给赵祯的小私库送进去了多少钱,寇季没有隐瞒寇准,所以寇准心知肚明。
对如今的赵祯而言,一字交子铺就是一个源源不断为他生产私房钱的地方。
寇季动赵祯的私房钱,寇准怕赵祯不愿意。
寇准当年为了补贴国库,没少惦记赵恒的私产,为此跟赵恒打了好几次嘴仗,愣是没从赵恒嘴里抠出一文钱。
寇季笑道:“此事祖父不必担忧,我自会跟官家分说。”
寇准缓缓点头,提醒道:“若事不可为,千万别跟官家硬来。老夫再想其他的办法就是。”
寇季听出了寇准是在关心他,安慰道:“祖父宽心……官家若是不肯答应,我手里还有纺织作坊呢。纺织作坊内可没有官家的份子。”
寇准点头道:“那就好……还有一事……”
寇准提到了第二件事,脸色又变得十分不好看,“那些个老倌,说老夫考核学生的办法有些过分,不答应,非要让老夫改掉。”
寇季略微一愣,追问道:“具体是那些?”
寇准冷哼道:“夹棍、老虎凳、幽刑……”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当初只是提议寇准用水火棍而已,没料到寇准私自添加了这么多私货。
夹棍、老虎凳,怎么听,怎么像是审讯犯人。
那些个名宿大儒,能答应才奇怪呢。
寇季干笑着,问道:“何为幽刑?”
寇准愕然的看向寇季,“你常用的东西,你不知道?”
寇季略微一愣,迟疑的问道:“把人关在一个漆黑的小房子里?”
寇准点头,冷哼道:“老夫不过是略施惩罚,让那些学生们长长记性而已。比起苏悬壶,老夫这已经算是轻得了。那些老倌居然不答应,说什么有辱斯文。
老夫看,朝堂上的那些贪官污吏,就是他们这些老家伙惯出来的。”
寇准口中提到的苏悬壶,也是一位奇人,更是一位狠人。
还是寇季帮忙寻回来的。
寇季之前跟寇准讲过一个医者收徒的故事,寇准就逼着寇季去給他找这个人。
寇季原以为,自己搜寻天下,也未必搜寻得到。
却没料到。
派人出去打听了一番,居然打听出了不少类似的医者。
他们在收徒的时候,皆会做出一些残忍的事情,让自己的医徒,感受到痛苦,从而体会病患的痛苦。
其中,苏悬壶的手段最狠。
苏家世代行医,家藏的医书颇多,苏悬壶的医术也十分高明。
一些宫里的御医,都未必能比的上他。
王曙曾经奉命去招揽天下名医的时候,也找到过他。
只是苏家一门医术传承的方式,有些激烈,所以王曙将他的名字报到了朝廷以后,朝廷并没有选用他。
苏家医术传承的激烈之处,便在于学习医术之前的一个自残的过程。
必须断一尾指,明心、明志。
所以苏家出来的医者,皆被称之为苏九指,民间好事者,又喜欢称其为九指神医。
寇季招揽到了苏悬壶以后,引见给了寇准。
寇准见到了苏悬壶以后,对苏悬壶十分推崇。
甚至破例在文昌学馆内,加开了一门医科。
苏悬壶的出现,对寇准影响挺大的,所以寇准的手段,也变得激烈了一些。
寇季嘴角抽搐着,低声道:“我也觉得祖父考校学生的手段,有些不妥。”
寇准瞪起眼,“有什么不妥的?若是体会不了百姓的痛苦,以后做官以后,对百姓用刑的时候,又怎会手软?
要知道,一些刑罚,稍微重一些,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老夫现在因为别人的阻拦,放纵了他们。
以后他们做官以后,还不欺负死百姓。”
寇季感叹道:“祖父既然有了主意,又何必跟我商量呢。您老决定的事情,天下间又有几个人敢反对。”
寇准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打哈哈的道:“办学不是做官,老夫不能那么霸道。”
寇季斜起眼。
寇准老脸一红,喝道:“有问题?!”
寇季果断摇头。
“没有……没有……”
寇准瞪起眼,道:“那你还不给老夫想办法?”
寇季思量道:“祖父一次性将这些东西全部拿出来,那些名宿大儒自然不会答应。不如祖父温和一些,在初考的时候,只打那些学生板子就行。
等到了入学以后,有学生做错事,再施行幽刑如何?”
寇准沉吟着点点头,“那老虎凳呢?”
寇季干笑道:“老虎凳过于酷烈,不适合读书人。再说了,祖父也不希望以后从您名下走出来的学生们,皆是瘸腿的吧?”
寇准一愣,缓缓点头,“你说的也对。那老夫就听你的。”
寇季点头一笑。
寇准继续道:“七日后,老夫要开馆,老夫写了一些请帖,你回头派人去送一趟。”
寇季拱手。
“知道了……”
寇准将请帖交给了寇季。
寇季拿到了请帖以后,甄别了一下,一些不熟悉的,或者说官爵低、身份低的,寇季就让寇忠派遣府上的仆人去送。
一些官爵、身份高的,寇季就让寇忠亲自去送。
剩下了一部分身份太高的,寇季只能自己去送。
倒不是说寇季狗眼看人低。
而是在古代。
身份地位是十分重要的,也是十分被人看中的。
一些官爵低、身份低的人,寇季亲自去请的话,他们恐怕会心生出无数的恐慌。
害怕寇季要图谋他们什么。
再者,就是寇府人丁不旺。
寇季一个人分身乏术,无法按时送完请帖。
寇季交代过了寇忠以后,拿着一叠需要自己亲自送的请帖,跨马入了汴京城。
一路奔到了皇宫门口。
亮了一下腰牌,立马被迎进了宫。
绕过了参政议政的宫群以后,到了后宫。
陈琳出面,引领着寇季,进入到了后宫。
路过一座宫殿的时候,隐隐听见了一些哭泣声,微微皱眉。
陈琳瞧见了寇季神色异样,低声说了一句。
“那是郭御女的寝宫,郭御女昨夜暴毙了……”
寇季略微一愣。
陈琳没有看他,一边前行,一边淡然道:“咱家去看过,是中毒身亡。”
寇季眯起眼,皱眉道:“赐死?”
陈琳摇头,幽幽道:“白才人宫里的奴婢做的……听说郭御女得势的时候,经常欺负白才人,白才人宫里的奴婢见郭御女失势以后,帮着白才人向郭御女下了毒。”
寇季愕然道:“这么容易查到?”
陈琳淡淡的道:“贵人们刚入宫,手段还嫩了些,等过些年,就不好查了,到时候咱家可就有的忙了。”
寇季再次皱起眉头,“你是用毒大家,又掌控着东门药库,只要你愿意,宫里不会有任何毒药出现的……”
陈琳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神色。
“你在羞辱咱家?”
“嗯?!”
“当初先帝、官家,中了丹毒的事情,咱家就没发现。”
寇季愣了愣,摇头道:“丹毒不在常理当中。”
陈琳无奈的道:“不在常理中的毒药多了……”
“那倒也是……”
用毒的手段繁多。
寇季对毒药没有深入的研究,他不认识的毒药,他不知道的下药手段,多不胜数。
“白才人处置了吗?”
“没有!”
“为何?”
“官家说,他想好好的看看后宫的猫腻。”
“……”
寇季沉默了一下,感慨道:“官家成熟了不少。”
一个男人,在身边最亲近,最能依赖的人相继离去以后,就会快速边成熟。
没有了依赖,就只能靠自己。
陈琳没有搭话,既不承认,也没有反驳。
二人一路到了御花园,就看到了赵祯在花园里的一处空地上在打拳。
一招一式间,已经有了几分火候。
在赵祯不远处。
曹皇后、张氏,坐在两张软榻上,笑吟吟的看着。
看得出赵祯对曹皇后、张氏二女十分宠爱。
不然。
赵祯站着的时候,她们可没资格坐下。
唯有赵祯特许,她们才有资格在赵祯站着的时候坐下。
一大帮子的宦官、宫娥,捧着各种吃食、各种水果,以及汗巾、铜盆等物,在一边小心的伺候着。
赵祯打了一套太祖长拳,收势而立。
他对着不远处一帮子躬身站着的宦官们招招手。
宦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喊了一声冲了出去。
赵祯挥拳而出。
以一敌十。
短短十几个呼吸,十个宦官就倒在了地上,哀声大叫。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赵祯勇武过人。
然。
赵祯似乎并不满意。
赵祯冷冷的盯着那十个在地上哀嚎的宦官,咬牙道:“你们当朕是傻子吗?”
“出溜……”
十个倒在地上的宦官,麻利的爬起身,跪在了赵祯面前。
赵祯有些恼怒的道:“朕让你们真动手,不是让你们陪朕耍着玩。”
十个宦官,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赵祯愤怒的道:“朕现在命令你们,站起身,跟朕真打一场。谁敢偷懒,杀无赦。”
趴在地上的宦官们听到这话,浑身哆嗦了一下。
为首的宦官哀嚎道:“官家,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奴婢们哪敢跟您真打,若是伤到了您,奴婢们就算死一万次,也难赎其罪。”
“朕赦你们无罪!”
“奴婢们还是不敢!”
“……”
赵祯气的直咬牙。
曹皇后缓缓起身,走到了赵祯面前,哭笑不得的道:“官家,您就别为难他们了。他们就算是死,也不敢伤到您丝毫。
您要是真的觉得不过瘾,妾身陪您打一场。”
赵祯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瞥了曹皇后一眼,没好气的道:“朕又不是没跟你打过,你也让着朕。”
曹皇后摇头道:“臣妾可从没着官家,是臣妾学艺不精,才不是官家对手。”
赵祯感觉曹皇后在哄傻子,又好气又好笑的道:“那一夜,在宫里,你手持大戟,面对七八个武艺高强的御前侍卫,也毫不势弱。又怎么可能不是朕的对手呢。”
曹皇后并没有因为赵祯拆穿了自己的谎言赶到害怕,反而假装惊讶了一下,道:“臣妾的谎言被官家拆穿了,臣妾罪犯欺君,恳请官家责罚。”
赵祯失声一笑道:“行了,别跟朕闹了。”
曹皇后笑容灿烂的道:“官家既然不肯责罚臣妾,那就也别为难那些奴婢了。”
张氏踱步到了赵祯身边,低声笑道:“姐姐说的在理,官家就别为难那些奴婢了。”
赵祯长叹一声,“就没有一个敢打朕的吗?”
第0456章 决心、恒心、耐心
御花园门口。
寇季听到了赵祯的长吁短叹,嘴角抽搐了一下。
陈琳亦是如此。
寇季思量了一下,迈步向赵祯走去。
陈琳愣了一下,抬起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寇季一边走,一边大声的道:“臣寇季,参见官家。”
赵祯闻言,脸上闪过一道喜色。
“寇爱卿到了?!”
赵祯见寇季大踏步的走了过来,心念一转。
对身边的曹皇后、张氏低声吩咐了一声,“你们且在这里待着,朕去试一试寇爱卿的身手。”
曹皇后、张氏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赵祯却没有再跟她们说话,猛然踏步,冲向了寇季。
“寇爱卿看拳……”
寇季见赵祯奔了过来,眉头一挑。
拳头微微一握,待到赵祯扑过来的时候,侧身避开,一拳轰出。
然。
赵祯勤练了多年武艺,闪避的步伐,比寇季还要精通数倍,仅仅一低头,就躲过了寇季的拳头。
寇季见一击不中,迅速拉开距离。
赵祯自从习武以后,谨记着寇季的提醒,对于武艺从未懈怠,勤练了数年,武艺不弱。
寇季仅仅跟随着曹旭,学了些粗浅手段,远不是赵祯对手。
他自然不会傻到跟赵祯去硬碰硬,而是选择以巧应对。
陈琳、曹皇后、张氏三人见到了赵祯、寇季厮打在一起,一脸愁容,全无刚才看赵祯和宦官们嬉戏时候的笑容。
原因无他。
寇季真敢出手。
只要让他逮住了机会,一定会给赵祯一个狠的。
此前赵祯在宫里独自哀伤,寇季进宫安慰的时候,就曾经被赵祯拉着打了一场。
赵祯仗着武艺比寇季高强,压着寇季打。
打的寇季鼻青脸肿。
寇季也够狠。
不喊不叫。
陪着赵祯周旋。
等到赵祯耐心耗尽,露出了破绽的时候,对着赵祯的腹部狠狠一击。
赵祯当场跌坐在地上,数息也没有爬起来。
当时在场观战的曹皇后、张氏、陈琳三人差点没吓死。
若不是赵祯阻拦,恐怕寇季要去刑部大牢里走一圈。
……
“嘭!”
赵祯一拳砸到了寇季胸膛上,寇季感觉五脏瞬间变得火热了起来,十分难受。
赵祯一击中,再次出手。
寇季赶忙后退。
赵祯一边追击,一边喊道:“别跑……”
“看流星?!”
寇季正在后退的身形突然站定,盯着天边,一脸惊愕的叫了一声。
赵祯一愣,下意识的回头远望。
曹皇后、张氏见此,急忙大叫。
“官家,您中计了!”
然而,她们的提醒却晚了。
寇季握紧了拳头,扑上前,对着赵祯愕然回转的脸颊,就是一拳。
“嘭!”
鼻血一瞬间顺着赵祯的鼻孔流淌了出来。
曹皇后、张氏、陈琳,以及一众宦官、宫娥们赶忙扑过来。
“寇季!你大胆!”
“不关寇爱卿的事!”
陈琳尖叫。
赵祯捂着鼻子,替寇季辩解。
寇季只是站在原地,翻了个白眼,十分应付的躬身道:“臣死罪……”
陈琳叫的凶,却没搭理寇季,快速的扑到了赵祯面前。
所有人都在着急忙慌的扑向赵祯。
寇季孤零零的站在一边。
寇季瞧着被人围在中间了赵祯,揉了揉胸口,揉了揉眼窝,疼的扯了扯嘴角,嘟囔了一句。
“幼稚……”
赵祯在众人伺候下,止住了鼻血,鼻孔里查着两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止血物品,推开了众人,出现在寇季面前。
“朕还是被你打到了……”
“臣死罪……”
寇季再次请罪。
曹皇后、张氏、陈琳三人,知道寇季和赵祯二人君臣情深,只是幽怨的看着寇季,却没追着寇季喊打喊杀。
赵祯摆手道:“朕赦你无罪,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不会惯着朕。也只有你才能让朕看清自己。”
寇季脸上挤出了一个敷衍的笑容,道:“官家,咱们闹够了吗?”
赵祯脸上的神情一僵,对身旁的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曹皇后、张氏,以及一众宫娥、宦官,退出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只剩下了赵祯、寇季、陈琳三人。
赵祯长叹一声,“四哥,在人前,你就不能帮朕维护维护颜面吗?”
寇季拱手道:“臣也是为了让官家看清自己。”
赵祯撇撇嘴,知道斗嘴斗不过寇季,也就没继续扯下去。
“四哥此番入宫找朕,所为何事?”
寇季捂住胸膛,没好气的道:“官家拿臣出气,伤到了臣,就不打算找御医给臣看看吗?”
赵祯闻言,立马吩咐陈琳道:“去找御医过来,再备上一些山参、鹿茸等物,给四哥带上。”
陈琳瞥了寇季一眼,答应了一声,离开了御花园。
赵祯盯着寇季,幽幽的道:“够了吗?”
寇季淡然一笑,“够了……”
赵祯领着寇季,到了御花园里的凉亭内坐下,询问道:“四哥此番入宫,所为何事?”
寇季从胸膛里取出了一份请帖,放在了赵祯面前。
“七日后,文昌学馆开馆,我祖父请你过去一趟。”
赵祯拿起了请帖,翻看了两眼,沉吟道:“太师相邀,又是为了朝廷育才的大事,朕自然会去。”
寇季点头道:“此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跟官家商量。”
赵祯摊开手,“但说无妨。”
寇季道:“臣独自出资,资助文昌学馆,被人诟病。我祖父,以及一些名宿大儒们也觉得由寇府独自出资,资助文昌学馆,有些不妥。
所以臣打算让一字交子铺以官家的名义,出资资助文昌学馆。
不知道官家意下如何。”
赵祯嫩嫩的脸颊上流露出了一种深沉的思索,徐徐说道:“太师创办学馆,也是为了朝廷育才。朕原想着用内库的钱财资助太师。
只是李爱卿觉得不妥当,阻拦了此事。
朕细思以后,觉得朕私底下出资资助文昌学馆的话,恐怕太学、国子监的祭酒、博士们不肯答应。
朕还在为不能出资资助文昌学馆而懊恼,没想到四哥就已经帮朕想出了办法。”
寇季听完了赵祯一席话,翻了个白眼。
赵祯一愣,苦着脸道:“朕近些日子为了应付满朝文武,场面话说习惯了……四哥不要介意。”
遁了顿,赵祯大气的道:“四哥打算让一字交子铺出资资助文昌学馆,也是帮朕扬名,帮朕收买人心,朕自然答应。
只是此事,四哥千万别让李爱卿知道。”
寇季缓缓点头。
赵祯提到了李迪,有些无奈,“为了支持朱爱卿率军远征,李爱卿搜空了国库。如今国库内一文钱也没有,倒还欠了一字交子铺一笔外债。
李爱卿如今视财如命,只要是能逮住机会咬一口的钱财,他绝不松口。
发誓要把国库填满。
若是让他知道了朕用一字交子铺的钱财资助文昌学馆,肯定会察觉出朕从一字交子铺赚取了不少钱,一定会惦记上朕的内库。”
赵祯不提这个茬还好,一提这个茬,寇季心里就有气。
寇季幽幽的道:“臣听李公说,你告诉他,臣富得流油。”
赵祯干笑了一声,道:“朕也是被李爱卿逼得没办法。”
寇季沉吟道:“官家手里有钱,而且还有不少钱。臣没见到官家挥霍,官家藏那么多钱做什么。”
赵祯愣了一下,握起了拳头,沉声道:“朕想让封桩库的存钱变得更加丰厚。”
寇季疑惑道:“据臣所知,封桩库里的存钱已经不少了……”
赵祯神色有些黯然的摇头,“有些事情,朕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一些知情人,不是死了,就是不敢提及此事。
太祖在位的时候,给封桩库里存了不少钱。
太宗登基以后,三伐辽国,耗费一空。
晚年的时候,想尽了办法,将封桩库里的钱财填满。
朕的父皇登基以后,不仅没有给封桩库里存钱,还花去了大半。”
寇季听到这话,一脸意外。
封桩库如今执掌在刘亨手里。
寇季没少跟刘亨聊到封桩库的事情,可刘亨却从没有提及过封桩库内存钱的巨大变动。
刘亨在这种事情上,不会隐瞒寇季。
所以刘亨肯定不知道在他接手封桩库以前,封桩库里面钱财的变动。
必然是太宗皇帝赵光义,真宗皇帝赵恒,在私底下挪用封桩库钱财的时候,做了诸多掩饰,并且扫清了首尾。
赵祯应该是从陈琳,又或者是某些居于深宫的老宦官、老嬷嬷口中知道的此事。
通过赵祯的话,寇季可以轻易的判断出这些。
太宗皇帝赵光义、真宗皇帝赵恒,二人挪用封桩库钱财的事情,寇季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太宗皇帝赵光义在位期间,南征北战多年。
虽然少有成效,但打了那么多仗,肯定得烧钱,得烧不少钱。
所以动封桩库里面的钱财,是必然的。
真宗皇帝赵恒在位的时候,干出了许多烧钱的荒唐事。
诸如大张旗鼓的去泰山封禅,为修仙大量营造宫室,发动历经十年的‘天书’运动等等,皆是烧钱的事。
国库里的大量钱财,皆耗费做国用,养了一大群闲散无用的官员,以及一大群已经糜烂的兵马。
能供给真宗皇帝赵恒花销的钱财,并不多。
真宗皇帝赵恒要做荒唐事,必然得挪用封桩库里的钱。
所以,寇季对此并不觉得惊奇。
他真正意外的是,在太宗、真宗两朝,藏不住秘密的大宋皇宫,居然藏了一个秘密。
寇季一面心中感叹,一面道:“朝廷每年都会从国库里划拨一部分钱财存入封桩库,官家又何必辛苦自己,为封桩库里贴钱呢?”
赵祯正色道:“太宗在位时间,耗费了封桩库里的大部分钱财,三征辽国,没有结果。朕就想着,可能是钱财还不够多,没办法供给大军长期远征的结果。
朕想多攒一些钱财,比之前太宗耗费的钱财更多的钱财。
等朕有了能力,朕就要挥兵北上,再征辽国。
届时,朕就是用钱堆,也要从辽国身上撕下一块肉。”
寇季听闻此言,有些恍惚。
他有点怀疑,眼前的赵祯,是不是真的是历史上的那位以仁为号的皇帝。
赵祯见寇季神色异样,沉声问道:“四哥怀疑朕的决心?”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没有搭话。
他脑中想了很多。
史书上记载,赵祯在位期间,可是做了不少事情。
有决心改制,所以有了庆历新政。
有决心南征北战,所以出兵西夏。
只是最后皆以失败收场。
有决心,没恒心,没耐心。
这是寇季当时观看史书的时候,对赵祯的评价。
如今在赵祯的影响下,寇季有想起了自己观看史书的时候,对赵祯的评价。
寇季略微沉吟了一下,道:“臣不怀疑官家的决心,臣只是怀疑官家的耐心和恒心。”
赵祯疑惑的道:“四哥话里有话?”
寇季认真道:“此次朱能之所以能够出兵驰援沙州,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官家。当时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遣使到了我大宋以后,朝堂上诸公,对是否派兵驰援沙州,众说纷纭。
内庭之中,李公一力主战,认为我大宋应当驰援沙州,扬威四夷,给那些番属们看看。
吕公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薛公以为,我大宋刚刚经历了多场叛乱,应当休养生息。
内庭,以及满朝文武,就此争论不休,还是官家你出面,赞成了李公的主张。
就此,不难看出官家的决心。”
赵祯听到此处,满意的点头,刚准备开口,就听寇季又道:“如果朱能出兵驰援沙州顺利的话,那到没什么可说的。
可若朱能在沙州遭到了惨败,官家又准备如何应对?”
赵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准备说,如果朱能惨败的话,就召回朱能,换一个人去领兵。
又或者直接撤军。
但他看到了寇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时候,就知道,寇季所要的答案,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寇季见赵祯陷入到了沉思,开口问道:“官家只需要凭借本心作答即可,不需要多思。”
赵祯犹豫再三,道:“朕会派一个人,顶替朱能的位置。”
第0457章 我大宋,不做冤大头!(祝我生日快乐!)
赵祯说完话,直直的盯着寇季,他不知道自己给出的答案,是不是寇季想要的。
寇季轻轻一笑,“臣很庆幸,官家没说出什么撤军的话。”
赵祯心头微微一松。
却听寇季又道:“但臣要帮朱能抱屈。”
“何意?”
赵祯疑问。
寇季坐直了,坦言道:“我大宋兵马久不出边,近二十多年没有出边作战。对于疆土外的战事,了解甚少。对于在疆土外如何作战,了解的更少。
兵出西夏,兵出辽国。
我大宋尚有经验可循。
可兵出西域的话,经验十分匮乏。
我大宋有多少年没有涉足西域,官家应该很清楚。
所以此次朱能率军奔赴西域,不仅仅是驰援,更重要的是磨练。
在磨练自身的过程中,吃一两场败仗,那是必然的。”
赵祯皱起了眉头,“四哥不看好西域的战事?”
寇季摇头,“跟看不看好无关,纯粹是经验得出的道理。我们的祖先,耗尽心血,将我华夏版图,延伸到了西域。
可惜后世子孙没能守得住。
在我们失去西域的一段日子里,西域已经变化的面目全非。
祖先们在书中提到的一些东西,已经消声灭迹。
仅凭书中的知识去看待西域,犹如坐井观天。
朱能率军奔赴西域,其实是在帮我们探索西域。
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西域。
让我们看清楚西域。”
赵祯依旧皱着眉头,“历年来,到我大宋进献的西域番属,多不胜数。我大宋可以通过他们的嘴,得知西域全貌。”
寇季感慨道:“西域人口中的西域,不真实。他们在西域裂土封疆,称王称霸。为了掩饰自己的势力,为了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总会用各种谎言,来欺骗我们。
所以,从他们口中得知的西域,并不是我们真正想要了解的西域。”
赵祯沉吟道:“他们为何要欺骗我们?他们既然选择了向我大宋朝贡,那就说明他们本身的实力,要远远小于我大宋。
实力比我们小,我大宋又不图谋他们什么,他们为何要隐瞒,为何要欺骗。”
寇季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赵祯的问题,而是反问赵祯。
“官家可知道西夏?”
赵祯愕然的看向寇季,觉得寇季在侮辱他。
西夏作为大宋的番属多年,大宋人尽皆知,赵祯身为大宋第一人,如何不知。
寇季像是没看到赵祯异样的眼神一样,也不需要赵祯回答,就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官家可知道,十年前西夏是什么样子。
二十年前,西夏又是什么样子。
三十年前,西夏又是什么样子。”
不等赵祯作答,寇季就沉声道:“昔年,西夏还不叫西夏,叫党项诸部。他们需要向我大宋乞命,才能苟活下去。
可现在呢?
他们俨然成了我大宋的一块毒瘤。
若不是官家登基之初,我祖父力排众议,悍然出兵西夏。
西夏将会变得更强大。
西夏一步步坐大,何人之过?”
赵祯愣愣的盯着寇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寇季长叹一声,“若是问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他们一定会告诉陛下,那是西夏励精图治的结果。可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寇季自问自答,“并不是……西夏能一步一步坐大,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大宋。昔年,西夏旧主李继捧依附我大宋以后,李继迁率军反叛,抗宋自立。
我大宋做了什么?
屯军边陲,抵御李继迁南侵,却从没有悍然出兵,一举荡平李继迁。
李继迁在见到了李继捧依附我大宋以后,获得了巨大好处,就遣使入京朝贡。
我大宋不仅没有借故处置他,反而一味的对其怀柔。
回赐的丰厚的回礼。
眼看着李继迁在西北一步步坐大。
李继迁去世以后。
李德明继位。
借着我大宋和辽国互相牵制的时机,先向我大宋称臣,谋取了巨大好处。
回头又向辽国称臣,谋取更多的好处。
蛇鼠两端,左右逢源,毫无忠诚可言。
我大宋对他的赏赐,却一次比一次丰厚。
他借着我大宋赏赐的钱财,一步步将西夏发展壮大。”
赵祯脸色难看的道:“养虎……为患……”
寇季点点头,“不错,养虎为患。有西夏这个例子在前,其余的番属,自然纷纷效仿。每到年节,他们就会遣使入京,向我大宋送上朝贡,然后再换取更丰厚的回礼回去。
等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属地以后,他们会用我大宋的钱财,将自己的兵马变得更加强大。”
赵祯脸色微微有些发青,有些气弱的道:“先生们说,我大宋是天朝上邦,应当有天朝上邦的气度。”
寇季好奇的问道:“花钱买来的天朝上邦吗?”
赵祯脸色更加难看。
寇季继续道:“辽国雄霸天下,打的四夷臣服。各番属使节到了辽国以后,进献的朝廷,是进献给我大宋的十倍之多。
你可见辽国回赐丰厚的礼物?
辽皇耶律隆绪,给他们一个笑脸,他们就能乐得找不到北。
我们是天朝不假。
可有辽国在前,我们如何能称得上是一声上邦?
一个上邦,会向别人缴纳岁币?”
赵祯咬着牙,沉着脸,默不作声。
寇季撕开了大宋身上所有的伪装,将一个真真实实的大宋,摆在了他的面前,他看的十分憋屈。
寇季却没有理会赵祯,继续道:“那些番属们既然认了辽国为宗主国,为何又要跑到我大宋,再认一个宗主国?
去岁,那位高丽王子,在你面前卑微到了尘埃里。
可他进献给你的,只有几支不怎么珍贵的百年山参。
而他进献给辽皇耶律隆绪的,是数支千年人参。
你赐给了他二十万钱,绫罗绸缎各千匹,瓷器一百箱。
就这,他暗地里还想礼宾院的官员们透露出不满的意思。
而辽皇耶律隆绪呢?
赏了他一顿鞭子,他还舔着脸说辽皇打的舒坦。”
寇季盯着赵祯,“天朝上邦,不是花钱买来的,而是实打实的打出来的。官家可以试试,从今岁起,减赐回礼,等到了明年,你再看看,还有几个番属,会称呼我大宋一声天朝上邦。”
赵祯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咬牙道:“恐怕没几个……”
寇季点点头,“朝堂上溜须拍马着,多不胜数。官家不能被他们所迷惑,要时时刻刻看清现实。”
赵祯生硬的点点头。
寇季又道:“人,骗自己容易,可是承担恶果的时候,却很难。我大宋,不能做冤大头,更不能做自欺欺人的冤大头。”
赵祯看向寇季,长叹一声,“四哥大概是朝堂上唯一一个肯跟朕讲实话的人。”
寇季淡然道:“官家觉得讲真话的人太少,大可以培育一批讲真话给你听的人。”
赵祯认真道:“朕知道该怎么做。”
寇季点头,道:“回归正题,我大宋从西域番属口中了解到的西域,终究片面。所以需要朱能、薛田等人帮我们好好看看西域。
在这个了解的过程中,肯定需要牺牲一部分人。
这是没办法避免的。
汉时,为征西域,死在西域的汉儿,数之不尽。
我大宋如今重新涉足西域,其实跟汉开拓西域,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
汉时,西域有强敌环伺。
而如今,西域却少有我大宋之敌。
所以我大宋要敷出的性命,也会十分少。
在这个过程中,官家一定要坚定自己的信念。
纵然朱能在西域吃了败仗,又或者因为天象,损兵折将,官家也不应该换将。
官家不仅不能换将,还得派遣一大批懂得西域各国语言的官员,赶赴西域,随军记录西域的一切。”
赵祯听完了寇季的话,坐在原地,沉默了良久,盯着寇季疑问,“了解西域,远比驰援沙州更重要?”
寇季失笑道:“了解西域,是为了我大宋自己。驰援沙州,是为了沙州回鹘。沙州回鹘名为我大宋番属,每年也派人向我大宋朝贡。
可沙州等地,终究不是我大宋的属地,曹贤顺此人,对我大宋也不亲近。
他只不过是在模仿李德明的做派,想在西域坐大。
他一面向我大宋称臣,一面又向辽国称臣,甚至背地里还跟西夏眉来眼去。
李德明借着我大宋、辽国的支持,缓缓崛起。
他则想借着我大宋、辽国、西夏,三方势力的支持崛起。
只是他终究不是李德明,也没有学到李德明做派的精髓,所以一直没有在西域坐大。
我大宋驰援他,主要是为了做给那些番邦属国看的。
但却没必要为了他,下死力气。”
顿了顿,寇季继续道:“李公等人的目的,是为了让朱能在西域打出威风,帮沙州解围,让我大宋在四夷面前扬威,想法不错,做法也不错。
但官家你要记住,沙州回鹘治下的土地,不是我大宋的疆土,在对我大宋没有绝对好处的时候,我大宋没必要下死力气。
我大宋现在要做的,就是看清楚西域的形势,看清楚西域诸多势力的强弱。
顺便打压一下西夏想要重新崛起的势头。
余者,皆不需要在意。”
赵祯心有所感,低声问道:“我们摸清楚了西域诸多势力的强弱以后,该做什么?”
寇季淡然一笑,“当然是把它们纳入囊中,让西域成为我大宋疆土。”
赵祯缓缓点头,“听四哥一席话,胜过朕读书千万。”
赵祯看向寇季,感慨道:“有些事情,朕之前觉得很迷茫,如今听完了四哥的话,茅塞顿开。”
寇季灿烂的笑道:“臣说过,官家只管在皇位上稳稳的坐着,臣会帮官家打造一个真正的天朝上邦。”
赵祯点点头,郑重道:“真要有那么一日,朕一定会重谢四哥。”
寇季揉了揉胸口道:“行了,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御医怎么还不到,臣胸口疼。”
赵祯一愣,紧张的问道:“朕伤到四哥了?”
寇季翻了个白眼,“那可不……”
赵祯凑上前,一边打量着寇季,一边道:“朕知道四哥不通武艺,所以留了几分力气。只会会让四哥感觉到疼痛,绝不会伤到四哥。”
寇季无奈道:“疼痛也是伤……”
赵祯一愣,哭笑不得,对御花园外喊道:“陈琳!陈琳!御医怎么还没到?”
“到了到了……”
陈琳听到了赵祯的呼唤,领着御医,小跑着到了凉亭。
赵祯立马让御医检查了一下寇季的伤势。
御医检查过了寇季的伤势以后,目光怪异的递给了寇季一粒糖块。
一瞬间。
赵祯、陈琳目光怪异的看向寇季。
寇季老脸一红,干笑了一声,厚着脸皮,拿过了糖块,塞进了嘴里,含糊道:“御医的医术,还真是高明……药也好……药到病除……”
赵祯、陈琳、御医,三人嘴角齐齐抽搐了一下。
御医之所以递给了寇季一粒糖块,那是因为他觉得寇季在羞辱自己。
御医检查了一番寇季身上,发现寇季身上并没有伤势,脉搏也十分强劲,一点儿患病的样子也没有。
只有胸膛上,眼窝上,有淡淡的红印。
估计到不了晚上,就会消退的一干二净。
寇季的做派,就像是一个孩子,跟人打了架,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皮外伤,非拉着大夫要给自己治内伤一样。
所以御医给了寇季一粒糖块,嘲讽了他一下。
却没料到寇季真的接了,而且还吃了,还夸药效好。
御医也不知道怎么说他。
“臣告退……”
御医确认了寇季没有大碍以后,先行一步。
寇季等陈琳将赵祯赐给自己的东西打包好,送过来以后,大大方方的拿着东西,离开了御花园。
一出御花园。
寇季张嘴吐出了嘴里残留的糖块,哀叹一声,“丢人了……丢人了……”
御花园里。
陈琳躬身站在赵祯面前,低声道:“官家,高丽大使徐讷刚刚派人传话,说高丽使节准备还朝,徐讷已经年迈,以后恐怕不会再出使我大宋,是不是要依照惯例,赐给徐讷一份丰厚的私礼。”
“赐个……”
赵祯差点脱口说出了一句骂人的话。
意识到自己身份不适合说粗鄙之语以后,干咳了一声,“国库如今一分钱也没有,如何厚赐?况且天圣元年,高丽已经降了辽国,改用辽国年号,隐隐还有中断跟我大宋往来的趋势。
朕又没疯,为何要厚赐一群白眼狼?”
第0458章 偏向虎山行的李迪
陈琳一脸愕然。
没料到赵祯居然会说出这番话。
“百官们……”
陈琳一边思量着赵祯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吝啬,一边小声提醒。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听赵祯淡然说道:“谁若是有异议,就扣发他的俸禄,拿去给高丽使节做私礼。若是心有不服,就让他去找李爱卿。
朕相信,李爱卿会说服他们。”
陈琳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搭话。
赵祯不开口,李迪已经想方设法的对一些官员的俸禄下手了。
从李迪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至今,已经削了十数位重臣身上兼任的虚职,减免了他们那一份俸禄。
如今赵祯开了口,李迪还不把朝堂上那些重臣的虚职给削光。
一向大方的大宋朝,何时变得这么抠门?
陈琳在暗中思量,赵祯自顾自的又道:“传旨给内庭,告诉他们,今岁各国、各番属献上了朝贡以后,朝廷理当依照他们献上的朝贡的价值,回一份价值等同的礼物。
一些有求于我大宋的番属除外。”
陈琳微微长大了嘴,一脸震惊。
赵祯瞥了陈琳一眼,“还不快去?”
陈琳赶忙回神,“奴婢这就去……”
陈琳施礼过后,匆匆出了凉亭。
到了凉亭外,他已经相通了,赵祯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抠门,原因在何处。
必然是今日进宫的寇季,跟赵祯说了些什么。
陈琳往凉亭外走了几步,就听赵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等你去内庭传完了朕的口谕,再去帮朕召刘亨过来。朕现在急需一些人给朕说实话。朕不愿意听朝堂上官员们的那些奉承之词。
朕要好好了解了解,朕的大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
陈琳脚下一顿,赶忙回身,聆听者赵祯的话。
赵祯继续说道:“再去帮朕挑一些武艺跟朕相当的,帮朕磨练武艺,朕要那些真的可以跟朕对战的,不要那些只会哄着朕玩的。
朕相信,你一定能找到这样的人。
还有,去一趟史馆,取一些史册过来,朕闲暇的时候,要通读。
顺便将今日朝堂上需要朕批阅的奏折,也一并搬过来。”
陈琳躬身道:“喏……”
赵祯摆摆手,“下去吧。”
陈琳再次躬身,离开了御花园。
而早已离开御花园的寇季,已经迈步出了宫门。
寇季出了宫门,随手将手里的大包小包,丢给了正在东华门外等候自己的寇府仆人,让仆人先驾着马车回去,他自己带着两个侍卫,晃晃悠悠的到了李府。
之所以派遣仆人先驾着马车回去,就是怕李迪瞧见了赵祯赐给他的那些个珍贵的药材,动手生抢。
李迪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后,为了帮国库敛财,可是把穷凶极恶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如今汴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在宫外碰见了李迪,都绕道走。
生怕什么事情做的不如意,被李迪逮住了,撸掉了头上的虚职。
到了李府门口,就看到了李府的门子,满脸愁容的坐在门房里。
见到了寇季以后。
李府的门子,十分热情。
“寇公子,您来了,快请快请……”
李府的门子热情的邀请了寇季进了李府。
进了李府以后,寇季稍微在前厅停留了一下,见门子跟在他身旁,一动不动的,略微有些诧异。
“府上的管事呢?”
李府门子点头哈腰的道:“实不相瞒,从今往后,到府上的客人,都由小人接待。”
寇季疑惑道:“为何如此?”
李府门子苦笑道:“老爷一口气请辞了数个虚职,俸禄少了一大半。又先后遣散了府上近六成的仆人、杂役。
如今府上就剩下了不到十三人伺候着。
前院、中院、后院的三个管事,月例太高,皆被遣散。
如今府上只剩下一个大管家在管事,平日里都伺候在老爷身边。”
寇季苦笑一声,“何至于此?”
李府门子干巴巴笑了一声,却没有开口。
寇季可以开口埋怨李迪,李府的门子却不行。
李府门子带着寇季到了李府后院,就看到了李迪带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人,正在宅子后院内指指点点。
寇季凑近了以后,仔细听了一下,发现那个衣着华丽的人是牙行的管事,正在跟李迪聊李府宅子出售的问题。
“李爷爷要出售宅子?”
寇季踱步到了李迪身边,疑问了一声。
李迪回过身,见到了寇季,哈哈一笑,“你小子怎么到老夫府上了?”
寇季刚张口要搭话,就见李迪凑上前,拉着他,走到了那个牙行管事身边。
“你小子做生意十分精明,帮老夫跟牙行的管事聊聊,看老夫这宅子定多少价钱合适……”
寇季一脸愕然的被李迪塞给了那个牙行管事。
牙行管事认识寇季,见到了寇季以后,对寇季躬身一礼。
寇季硬着头皮,跟牙行的管事聊了一会儿,最终给李府定下了一个合理的价钱。
李迪全程都在旁边听着,等寇季和牙行管事商量完了价钱,就让牙行依照定的价钱,将宅子挂出去出售。
送走了牙行的管事以后。
寇季满脸疑惑的跟着李迪到了凉亭里坐下。
“李爷爷,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好好的一座宅子,为何说卖就卖?”
李迪随手抄起了桌上的大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示意寇季要喝自己倒。
喝饱了以后,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老夫准备做一些事情,住大宅子,有些不合适。”
寇季若有所思的道:“李爷爷准备将宅子卖了,把钱捐给朝廷?”
“屁!”
李迪喝骂了一声,撇着嘴道:“老夫辛辛苦苦操劳数十年,就得了这么一套宅子,怎么可能把捐给朝廷。”
“那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可听过?”
“自然。”
李迪抚摸着胡须,哼哼道:“朝廷养士数十年,没养出多少对朝廷有用的人,净养出了一帮子酒囊饭袋,民间的百姓却依旧贫苦。如今这些酒囊饭袋们一个个吃的肚满肠肥的,老夫要好好敲打敲打他们。
老夫既然要敲打他们,就不能住大宅,也不能过的奢靡,不然那些酒囊饭袋们,一定会弹劾老夫。”
寇季微微有些发愣,疑问道:“李爷爷准备廉政?”
李迪郑重的点头,“不错……”
寇季沉吟道:“李爷爷有心廉政,自然是好事。可您如今这个做派,会不会适得其反?”
李迪挑起了眉头,“怎么可能会适得其反呢?”
寇季迟疑道:“李爷爷您又是发卖大宅,又是遣散仆人的。看着过的凄苦,可您手里的钱财并没有变化。只不过是把明面上的钱财,放在了暗地里而已。
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也可以将明面上的吃喝,放在暗地里进行。
他们在明面上做事的时候,还会有所收敛。
可在背地里做事的时候,却会变得肆无忌惮。”
李迪一愣,沉吟道:“你倒是提醒了老夫,老夫回头就和吕夷简商量商量,暗地里也派人盯着。”
寇季愕然,“吕公也有意廉政?”
李迪瞥向寇季,奇怪的道:“最早提出来敲打那群酒囊饭袋的人就是吕夷简,你不知道吗?”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笑道:“吕公应该是巡视天下的时候,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吧?”
李迪郑重的点头,“据吕夷简说,他巡视天下的时候,看到的蝇营狗苟,多不胜数,每一桩,每一件,都不堪入目。
他还说,地方上贪污受贿成风。
从上到下,无人不贪。
大到一方大吏,小到一衙小吏,一个个都把贪污受贿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在地方查处了贪官污吏以后,没过多久,那些贪官污吏又出现了。
他深感,巡视天下,根本就起不到清除贪官污吏的作用。
所以打算自上而下的推行廉政。
先朝廷,再地方,彻底杀一杀贪污的风气。
老夫听完了他的话以后,深以为然,决定和他一起,杀一杀贪污的风气。”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思量了一下,道:“李爷爷,我觉得廉政不是说杀一杀贪污就能行的。朝廷应当完善相应的律法,并且做到落实到地方才行。
若仅仅是喊一喊,又或者杀几个贪官污吏,根本起不到作用。”
李迪点头道:“你说的这些,老夫自然知道。老夫已经决定和吕夷简一起,重新修订我大宋的律法。”
寇季微微皱眉。
对于律法的修订,寇季表示赞成。
律法就是需要跟着朝廷不断的变化,做出一定的改变的。
如此才能保证朝廷往有利的方向发展。
他并没有愚蠢的喊出什么祖制不可变之类的话。
祖制只是律法中的一部分,并不是所有的律法都是祖制。
李迪、吕夷简既然有意要修订律法,那么他们肯定会在不动祖制的基础上,修订其他的律法,又或者是往律法中增添许多的条文。
修订现有的律法,触及到了一部分人利益的话,一些迂腐的老臣会站出来,用祖制之类的说辞阻止。
但是往律法中增添新的条文的话,只要内庭商量过关,征得赵祯的同意,就可以推行。
只是不论是重新修订律法,还是往律法里增添新的条文,都会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
若是新增添的条文过多,那么此次修订律法,就无异于是一场改革。
改革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对的声音所淹没,最终闹得身死族灭。
寇季皱着眉头,沉吟道:“李爷爷和吕公打算修订所有的律法,还是说只动一部分贪腐律法?”
听到了寇季的问题。
李迪沉默了一下,声音深沉的道:“吕夷简想动所有的律法。”
寇季眉头皱的更紧。
李迪似乎猜到了寇季的心思,继续说道:“吕夷简大概是被你祖父的举动刺激到了,所以准备大动干戈。”
寇季沉吟道:“吕夷简想求名?”
李迪点点头。
寇季盯着李迪,询问道:“那李爷爷你怎么想?”
李迪长叹一声,“老夫的想法和吕夷简的想法差不多。但老夫不是为了求名,老夫只想让百姓们过的好一点。”
寇季沉声道:“听您的语气,似乎不看好大动干戈的修订律法?”
李迪迟疑了一下,长叹一声。
“老夫知道自己的斤两,老夫没有你祖父那种大无畏的精神,更没有你这么个能干的孙儿。老夫面对百官的反抗,面对百官的弹劾,做不到泰然处之,更没办法强势镇压。
老夫很有可能会被那些反对的人,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寇季担忧的道:“明知道有危险,您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李迪幽幽的道:“你祖父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时候,先后罢黜了提刑司、罢黜了将作监、精简了数十万的厢军、罢黜了三司。
一大帮子的酒囊饭袋,因此被裁撤。
为我大宋每年剩下了近一千万贯被虚耗的钱财。
若不是各地叛乱平定以后,需要钱财安抚百姓。
若不是朱能要远征沙州,需要大量的粮饷。
我大宋国库今年的存钱,会突破一千三百万贯之巨。
创历年来新高。
老夫作为你祖父的继任者,总得做点什么。”
寇季劝诫道:“您没必要跟我祖父比……”
李迪摇头,“老夫没有跟你祖父比。老夫只是觉得,这一辈子,或许只有一次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机会,总要为百姓们做点什么。”
“可您……有可能什么都没做好,就会被反对的人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寇季沉声说道。
李迪晒笑道:“那也没关系……吕夷简的心思跟老夫是一样的,老夫倒下以后,吕夷简会跟上。
他们扳倒了老夫以后,总得收敛一二。
届时,吕夷简做事,就会顺手许多。
就算吕夷简倒了,还有王曾。
穷老夫三人之力,就算不能修订全部的大宋律法,总能修订其中的一部分。
只要能修订其中一部分的律法,让百姓的日子过的好一些。
老夫纵然是死,也死而无憾。”
第0459章 负重前行的人
寇季依旧拧着眉,“可您又怎么确定,在您被扳倒以后,吕公、王公二人,会继续沿着您搭的台阶前行呢?”
须知。
王安石变法的时候,司马光就高呼‘王安石等所立新法,果能胜于旧者存之’,可等他上位以后,立马罢黜了王安石的新法。
李迪有心修订律法,有意给吕夷简、王曾二人搭台阶。
可他又怎么保证,吕夷简、王曾二人以后入了内庭以后,会依照他的心思,踩着他搭建的台阶继续前行呢。
若是他们二人之中,有人被李迪被扳倒的下场吓到,选择放弃了呢。
李迪笑容灿烂的看着寇季,“不是还有你吗?”
寇季一愣。
李迪笑眯眯的道:“你祖父之所以能够罢黜提刑司、罢黜三司、精简各地厢军,背地里可有你不少功劳。你们祖孙二人,已经不知不觉间,将大宋的朝局变了个模样。
以前的时候,由内庭参政、理政、主政,三司、提刑司等衙门议政、行政。
六部衙门,就是一个空架子。
可如今呢?
三司已经被罢黜,提刑司亦是如此。
六部衙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实权衙门。
各地,早已不在奉行提刑司、三司行政。
而是由各地主官,率领各地六曹,在行政。
你们祖孙已经做了一部分了,我们只不过是沿着你们祖孙走过的路继续前行。
我们若是倒下了,还有你小子继续沿着我们的路前行。”
顿了顿,李迪认真的道:“吕夷简此人,老夫看不透,虽然修订律法的事情,是他提出来的,但是老夫不能保证,在老夫被扳倒以后,他还会继续奉行自己的主张。
但是老夫可以保证,王曾一定会沿着老夫走过的路前行。
所以,老夫若是被那些反对的人扳倒,老夫一定会向官家谏言,请王曾再任参知政事。
老夫会在王曾再任参知政事的时候,告诉他。
他若是被人扳倒,就推举你入内庭。
穷我三人之力,总会做出一些成绩。”
寇季沉默了一下,疑问道:“您就这么信得过我?”
李迪笑道:“老夫自然信得过你。因为你和你祖父联手已经做出了成绩。若不是你小子过于年幼,老夫一定会推举你进入内庭。
你小子出面去修订律法,一定会做出成效。”
“小打小闹而已……”
寇季谦逊。
李迪失笑道:“你和你祖父的作为,若是小打小闹,那老夫的即将要做的事情,恐怕连小打小闹也算不上。”
李迪看着寇季,道:“你小子也不必过度谦逊。你祖父被朝野上下奉为圣贤,你小子官居权吏曹尚书,就是最大的明证。
朝野上下若不认可你祖父和你的功绩。
你祖父如何能成得了圣贤?
你又如何官居权吏曹尚书?
你以为仅凭身退,朝野上下就能奉你祖父为圣贤?
须知,在身退之前,还有功成。”
寇季拱手道:“小子受教了。”
李迪笑着点点头,“老夫一旦开始修订贪腐有关的律法,一定会遭到许多人弹劾,到时候你小子可要帮要老夫说话。”
“一定……”
“……”
一老一小,做了一个私下里的小约定。
相视一笑。
谈正事之余,寇季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取出了那份请帖,递给了李迪,邀请李迪七日后,去观礼。
李迪满口答应。
临别之际。
李迪笑眯眯的让寇季在瑞安镇上帮他物色一个宅子,准备搬过去跟寇季做邻居。
寇季也满口答应了。
出了李府以后。
寇季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
“哎……”
寇准功成身退,一朝封圣,注定会誉满天下,名耀千古。
此举,给大宋官场开了一个好头。
其继任者,在坐上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为百姓、为天下,做许多事情。
然后在最荣耀的时候,选择功成身退,成为比肩寇准的圣贤,誉满天下,名耀千古。
吕夷简在巡视天下过后,见识过民间疾苦以后,提出了修订律法,怀的应该就是这种心思。
从很早以前,寇季就知道吕夷简做事,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吕夷简在入仕以后,所作的每一件事,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投靠刘娥,为的就是借着刘娥掌权的机会,坐上相位。
在看出了刘娥不值得辅佐以后,果断抽身,选择了巡视天下养名,借着巡视天下的积攒的功绩,坐上相位。
如今他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参知政事的位置。
他在坐上了参知政事的位置以后,选择对大宋的律法做出修订,其目的也不言而喻。
为了大功。
为了大功以后,功成身退。
为了成为圣贤。
不然的话,他为何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还得罪人的事情?
他现在已经是参知政事了,只需要熬下去,熬个七八年,李迪就会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上退下来。
只要不出意外,在李迪退下来以后,他就会接替李迪的位置,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以他的年纪,位极人臣,那是迟早的事情。
他若是不求名,不求功,犯不着去得罪人。
只是。
吕夷简不等到自己坐上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时候推行修订律法的事情,反而在李迪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时候推行修订律法的事情。
有一种拿李迪当枪使的意思。
毕竟,李迪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时候,开始推行修订律法的事情,那些反对的声音,就会将炮火集中在李迪身上。
始作俑者的吕夷简,反而只需要承担一点点的炮火。
吕夷简此举有些不地道。
李迪明显已经知道了吕夷简的心思。
却依然心甘情愿的为吕夷简当枪。
所以他才会在跟寇季说话的时候,流露出一丝丝悲观的语气。
“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百姓好……只是所求的不同……李迪只想为百姓谋福,吕夷简却为了求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却没资格评价……”
“我跟他们拥有同样的目的……我的目的远比他们的更深远……为了达到目的,牺牲掉的人,可能会更多……”
寇季漫步走在路上,脑海里想了很多,感叹了很多。
到了王府门口的时候,才缓缓回神。
入了王府。
王曾不在府上,寇季将请帖交给了接待他的王家大郎,闲聊了几句,喝了两口茶,离开了王府。
一路到了吕府。
吕夷简也不在府上。
吕夷简的叔父,热情的招待了寇季,并且邀请寇季到了他藏书的书房,参观了自己的藏书,拉着寇季引经据典的聊了许久。
寇季有些招架不住吕夷简叔父的热情,在吕夷简的叔父提出,要请自家偏房孙女和寇季会面的时候,寇季起身告退。
寇季离开了吕府,又相继去了张府,拜访了礼部尚书张知白。
张知白为人清正,年龄和寇准相仿,寇季拜访了诸多府邸,属他的府邸最寒酸。
两进的宅子。
没有多少华丽的装饰,唯一可取的,就是树木花草繁多。
大概是借着树木花草,取代那些假山流水,装饰府邸。
门口的门子是一个缺了两颗牙的老仆。
老仆虽然已老,却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势,纵然是面对寇季,也仅仅是微微弯下腰,不卑不亢的搭话。
“张礼部可在?”
寇季到了张府门口,询问了一声,就被张府老仆,带着入了张府。
张府内的摆设很简单,简单的令人发指。
仆人们也很少。
寇季在进入到张府内以后,隐隐约约看到了仆人,只有两三个,年龄一个比一个大。
到了正堂以后。
张府的老仆,奉上的茶水,是街边茶点里的那种粗茶。
品茶的时候,全无口感。
寇季在张府老仆的安排下,坐在正堂内等了一会儿。
张知白着一身带着补丁的青衫,出现在了正堂内。
衣服略显宽大,穿在他身上更像是一个袍子。
张知白年龄仅仅比寇准小三四岁,看着却比寇准苍老,身形略显消瘦,隐隐带着一丝菜色。
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寇季见到了张知白出现以后,主动起身,迎上前,“晚辈寇季,有礼了……”
张知白上前扶起寇季,笑道:“你我同朝为官,同任六部主官,无需跟我施礼。”
寇季笑道:“您是长辈,我自然得施礼。”
张知白闻言,满意的点点头,请寇季坐下。
坐定以后,张知白笑道:“你祖父创办的学馆要开馆了?”
寇季笑道:“张世伯果然料事如神。”
张知白低声笑道:“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你祖父创办的学馆不开馆的话,你不会登我张府的大门。”
寇季迟疑了一下,拱手道:“以后一定常来……”
张知白坦然笑道:“你可以常来,但我却不会常去你寇府。”
寇季眉头一挑,“为何?”
张知白甩了甩带有补丁的袖子,笑道:“囊中羞涩……拿不出登门的礼物,索性不去……”
寇季失笑道:“您说笑了……以您的品阶……”
寇季话还没说完,张知白就摆摆手,打断了寇季的话,说道:“我虽然为官多年,却没积攒下什么钱财。所以是真的囊中羞涩,不好意思登门去拜访。”
寇季一脸疑惑。
张知白笑道:“初入我张府的人,皆是你这种神情,一脸疑惑。觉得我堂堂一朝重臣,领着朝廷的高额俸禄,却贫穷致厮,一定是在沽名钓誉,我也懒得解释。”
寇季摇头道:“我可不这么认为。”
张知白一愣,笑问道:“哦?为何?”
寇季感慨道:“您脸上的菜色,可不是能装出来的。您要是真的沽名钓誉的话,脸上一定不会是这种神色。”
张知白一愣,干笑道:“让你一个晚辈看笑话了。”
寇季疑问道:“我很好奇,您那么多俸禄,到底去了哪儿了?”
张知白感叹道:“每次回乡,看到那些没书可读的娃娃们,总觉得心里不痛快。所以每次回乡,都会资助一二。
时间一长,我的俸禄就全搭进去了。”
寇季沉吟道:“您为官多年,资助的读书人,恐怕不少。就没有一两个有成就的,过来报答您吗?”
张知白摇头道:“我资助那些娃娃们读书,不需要他们报答。他们真要是有心,有所成就,多资助资助那些没书可读的娃娃们就行。”
顿了顿,张知白叹了一声,“可惜了,他们长成以后,有了成就,情愿给老夫送上厚礼,也不愿意多资助资助那些没书可读的娃娃。”
寇季疑问道:“您后悔了?”
张知白笑着摇头,“不后悔!”
寇季拱了拱手,郑重的道:“世伯高义……”
张知白摇头笑道:“我这不算高义,我只不过是把取之于民的民脂民膏,还给了他们罢了。”
寇季沉吟道:“但您不应该对自己过于苛刻,您长期对自己过于苛刻,已经对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损害了。”
张知白一愣,似笑非笑的盯着寇季道:“你在教训我?”
寇季赶忙道:“不敢!”
张知白哈哈大笑,“你小子不错,留下来吃顿饭。”
寇季一愣,道:“我此来是送请帖的,饭就不必吃了吧?”
张知白突然板起脸,“是觉得我府上太过寒酸,招待不起你这种贵人吗?”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张知白脸上重新流露出了笑意。
“简伯,吩咐一声,摆饭。”
站在门口的老仆答应了一声,速速去传话。
少顷过后。
寇季陪着张知白出现在了饭桌上。
饭桌前还坐着张知白的儿子、孙子。
女眷则在后厨用饭,没有上桌。
桌上拜访的饭菜很简单。
青菜、腌菜、炊饼、稀粥。
没多少油水。
但张府的人却吃的香甜。
寇季也跟着吃了一些。
吃过饭以后。
张知白将寇季带到了书房内。
有心考校寇季的学问。
寇季哪有什么学问。
只能留下请帖,借故逃出了张府。
眼看着寇季逃走以后,张知白站在门口,摇头感叹,“寇家小子,肚子里怕是没多少墨水。今岁秋闱,可有得我忙得了。”
第0460章 还没出生,就被惦记上了……
张知白感叹了一句,回府了。
回到了后院以后,找到了正在缝补的老妻,要了一些淡红的花粉。
显然,寇季那一句‘苛待自己的话’,张知白听进了心里,有意掩饰一下脸上的菜色。
他倒是不在乎脸上有菜色,可他如今知礼部,在很多场合中,代表的可是朝廷的颜面。
他不在乎颜面,但不能不维护朝廷的颜面。
寇季出了张府以后,感慨良多。
以前的时候,他总觉得大宋朝堂上,净是一些蝇营狗苟之辈,一个个吃的肚满肠肥,每天不思为民做事,只想着如何搜刮民脂民膏。
直到今日。
他听到了李迪的心声,见到了张知白的作为以后,才明白,大宋朝堂上有好官。
他们各自,为了各自的目的在坚持。
只是贪官污吏太多,他们的力量显得有些单薄而已。
单薄到朝堂上没有多少他们的身影。
寇季见识了张知白的清廉以后,到了张士逊府上,见到了张士逊府上的奢华以后,就没有多待的心思。
陪着张士逊闲聊了两句,放下了请帖以后,借故告此。
寇季不愿意跟此人深交。
此人为政倒还好,只是不修私德,入宫理政的时候,总喜欢带着女人一起去。
寇季无此嗜好,也不愿意沾染上此嗜好。
辞别了张士逊以后,寇季又去了李府,见了李昭亮。
李昭亮差遣府上了管事,备了一份厚礼,让寇季带回去,却没有答应参加七日后文昌学馆的开馆仪式。
寇季也没有强求。
邀请李昭亮,只是一个礼数。
一个文人齐聚的仪式,李昭亮去有些不合适。
一旦去了,说不定还会被一些嘴痒的人盯上,羞辱他一番。
离开了李府,寇季又相继去了曹府、高府、石府、潘府等几大将门府邸。
皆得了一份厚礼。
显然,他们皆不打算参加文昌学馆的开馆仪式。
寇季回府以后,怀着一些心思,进了正堂。
正在正堂内等消息的寇准见此,疑问道:“官家拒绝了你的提议?”
寇季一愣,笑着摇头,“官家答应了让一字交子铺暗中资助文昌学馆。”
寇准皱眉道:“资助学馆,乃是一件光明正大的好事,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寇季笑着将赵祯的顾虑,跟寇准讲了一番。
寇准啐了一口,气哼哼的道:“老夫不做那偷鸡摸狗的事情,派人去告诉李迪,他要是不怕以后满朝文臣,皆是我寇府门人的话,尽管阻止。”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您这算是戳中的李公的软肋了。”
寇准翻了个白眼,哼哼道:“他以为老夫不在朝堂上,就奈何不了他了?”
寇季替李迪辩解道:“李公应该没这种心思,他也是看国库空虚,才不得不如此。”
寇准瞪起眼,“老夫就是知道他一片赤心,才没有为难他。不然,老夫早就跑到垂拱殿上去,吐他一脸了。”
寇季感慨道:“祖父威武……”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威武个屁……既然官家没有拒绝你的提议,你为何愁眉苦脸的?”
寇季屏退了左右,将李迪跟自己说过的话,以及在张知白府上看到的情形,向寇准讲了一遍。
寇准听到了李迪执意要给吕夷简当先锋以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撇嘴道:“李迪是个软蛋,他要是真有能奈,就应该一个人完成修订律法的事情,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寇季撇撇嘴道:“不是谁都能像您一样,在朝堂上威风八面。”
寇准冷哼道:“所以老夫说他是个软蛋。”
寇季闻言,哭笑不得。
寇准哼哼道:“他喜欢给人当枪使,那就尽管去好了。此事你不需要插手,等李迪那厮被人扳倒以后,老夫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寇季苦笑着,道:“李公跟您交情不错,您这么做……”
寇准瞪眼道:“老夫就不能嘲笑他了?他若真被人扳倒了,老夫还要出面保他性命呢。比起救命之恩,嘲笑两句算什么。”
寇季闻言,果断道:“您老说的对。”
寇准又道:“至于张知白,愚夫尔。”
寇季愕然瞪起眼。
寇准不屑的道:“他那点钱,能支应几个娃娃们读书?他若聪明,就该借着朝廷之力,大兴教化,让所有读不起书的娃娃们,都读的起书。
他是朝中重臣,手握大权,就应该想天下、谋天下。
而不是把自己弄的惨兮兮的,却也没帮助多少娃娃们读上书。
他是驱牛耕田的人,却代替牛去耕田。
他难道不蠢吗?”
寇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
寇准瞪起眼,“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准备文昌学馆开馆的事宜,难道要让老夫亲自去准备?”
“哦……”
寇季答应了一声,赶忙离开了别院,去文昌学馆处。
文昌学馆,依山水而建。
囊括了整个瑞安镇的私塾,占地面积达到了瑞安镇的三分之一。
其中分别设有文昌私塾、文昌书院、文昌学馆。
文昌私塾是原有的瑞安私塾。
寇准在原有的瑞安私塾的基础上,梳理管理有些混乱的瑞安私塾,将其纳入到了文昌学馆,成为了文昌学馆的一部分。
文昌私塾,主蒙学。
教授识文断字,以及一些蒙学的书籍。
招收的学生,分别是六到十二岁。
非瑞安镇上的学生,超过了十二岁不收。
文昌书院坐落在文昌私塾和文昌学馆之间,建立在山脚下,五丈河旁。
那是一座占地面积和文昌私塾一样大的书院。
校舍、马场、马房、射场、演武场、藏书楼、琴楼、棋楼、书楼、画楼等等一应俱全。
书院里教授学生们,读书、识经、吟诗作赋、六艺,以及各类杂项。
各类杂项,学生们可以依照自己的兴趣,选修。
在建立文昌书院之初,寇准并没有将骑射、武艺、兵法谋略等算在其中。
还是寇季向寇准陈述了一番利害关系,寇准才添上了骑射、武艺、兵法谋略。
值得一提的是。
当那些名宿大儒们被邀请到了汴京城以后,得知了文昌书院里有骑射、武艺、兵法谋略以后,不仅没有强烈反对,反而赞成了此事。
其原因是,这些个名宿大儒们,在幼年求学的时候,也曾习过骑射、武艺。
而现今太学、国子监内,武备荒废,他们觉得有必要重振一下武备。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
文昌书院招收的学生年龄皆在十岁到十八岁之间。
学生们有多余的时间去涉猎这些东西。
且不需要参加春闱,所以不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治经。
文昌书院,在那些名宿大儒们眼中,就是一个过度的书院,不需要他们太重视,太挑剔。
比较起来。
囊括了半山腰,以及山顶了文昌学馆,就严苛了许多。
没有固定的年龄限制,但是却有十分严苛的考核制度。
其考核的各项题目,远比科举场上的秋闱还要严苛三分。
课业只有两项。
治经、杂学。
其中各种杂学属于选修,是在文昌书院杂项的基础上,做了一次延伸。
唯有治经是必修。
因为治经是科举考核的根本,也是学生们晋身仕途的根本。
整体的文昌学馆,可以说是满足了一个读书人,一生所要经历的一切课业。
像极了后世的那种小初高大的模式。
一切皆源于寇季的影响。
寇准在创办学馆之初,只想创办一座类似于岳麓书院一样的那种学院,甚至规模还要比那个小一些。
但是前来帮助寇准创办学馆的人太多。
财力又足够丰厚。
寇季只是稍微影响了一下,就达到了如今的规模。
寇季一路穿过了文昌私塾,到达了文昌书院,沿着文昌书院后面的山道,到了半山腰。
山顶的一些设施还在营造。
所以文昌学馆的先生们,皆在半山腰上居住着。
文昌学馆的大部分的校舍,也在半山腰上。
寇季到了以后,找到了寇准安排的两个副山长,陪着他们一起,筹备开馆的仪式。
由于开馆的时候到的人比较多,且其中有一大部分人非富即贵,所以需要好好的安排一下。
比如,放置赵祯座椅的高台,就需要好好搭建一下。
既要保证安全、坚固,也要保证用过以后便于拆除。
还要准备赵祯到了文昌学院以后的吃喝用度。
因为关系到赵祯的安慰,所以寇季必须全程盯着,全程检测。
事倒是不多,就是麻烦。
忙累的时候,寇季就有一种去信一封,让赵祯别来的心思。
可看到了那些名宿大儒们,为了赵祯驾临以后的事情,忙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喜气洋洋的,寇季就知道,他们有多渴望赵祯能够驾临文昌学馆。
若是因为他的问题,导致赵祯没来的话,那帮子名宿大儒,估计能唾骂死他。
寇季在文昌学馆内忙活了三日。
才将一应的事务准备齐全。
然后就带着一群人,往山上办一些吃穿用度。
五日以后,才全部忙完。
有心回府歇息,却没办法回府。
因为有一些受邀在列的远途的客人,提早一步到了文昌学馆。
寇季需要代替寇准接待。
一晃。
到了第七日。
第七日一大早。
寇准到了文昌学馆内,驱赶着寇季离开了文昌学馆,去别院里招待已经到了瑞安镇上的赵祯一行。
赵祯不仅自己到了,还带了曹皇后,以及已经晋升为婕妤的张氏。
由于赵祯身份尊贵,不可能率先上山,去等一帮子臣民,所以就暂时在瑞安别院里歇下。
等山上的客人们到齐以后,才会上山。
寇季到了别院以后。
见到赵祯大马金刀的坐在别院的正堂内品茶,曹皇后坐在一侧。
张婕妤坐在左下首。
向嫣陪坐在右下首,正在陪着张婕妤、曹皇后说话。
赵祯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向嫣的肚子上徘徊。
寇季入了正堂,向赵祯、曹皇后、张婕妤施礼。
施礼过后,瞧见了赵祯的目光总是在向嫣肚子上徘徊,一脸不高兴的挡在了向嫣身前。
赵祯见此,闹了个大红脸。
“咳咳……寇季啊!朕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寇季挑着眉头,扶着向嫣坐在了右下首的旁边,自己坐在右下首,盯着赵祯道:“官家有何事要说?”
赵祯淡淡的道:“张婕妤有了身孕……”
寇季略微一愣,瞥向了张婕妤。
张婕妤略微羞涩的低下头。
寇季意外的道:“张婕妤已有身孕?”
赵祯点头道:“御医们已经帮张婕妤诊过脉,却有身孕。”
寇季拱手道:“臣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赵祯继续道:“朕有意晋张婕妤为昭容,你以为如何?”
寇季一脸愕然。
寇季知道赵祯喜爱张婕妤,张婕妤怀上了龙子龙孙,确实是一件值得喜庆的事情,可一下将张婕妤的地位,从婕妤晋升到昭容,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中间足足跨了八个品阶。
你是嫌张婕妤死的不够快?
还是嫌张婕妤肚子里的那个死的不够快?
宫里的争斗有多凶残,你赵祯不知道吗?
你没看到曹皇后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吗?
寇季果断道:“臣以为不妥……”
赵祯疑惑道:“为何?”
寇季回答道:“树大招风!而且臣以为,张婕妤不论生下龙子或者龙女,皆应该奉曹皇后为大母,此乃人伦。”
赵祯听完了寇季的话,愣住了。
张婕妤听到了寇季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
曹皇后听到了寇季的话,一脸愕然。
赵祯经过了寇季的提醒,想到了后宫的复杂。
张婕妤则觉得寇季是在帮曹皇后争权、争宠。
身为人母,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亲近,而不是跟旁人亲近。
她也希望能够借着肚子里的孩子,获得更高的封位。
这样,她的父母,她的祖辈,都能获得相应的封赏。
已经没落的张氏一门,借此重新站在顶级权贵之列,也未必不行。
只是寇季一句话,帮助了曹皇后的同时,否定了一切,她自然心中不快。
曹皇后在疑惑,寇季为何帮她固宠、争宠。
三人自然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赵祯思量了一会儿后,明白了寇季的心思。
寇季这一番话,是在帮他保护龙子龙女。
赵祯缓缓点头,“你言之有理,那就暂且不提此事,等张婕妤诞下皇儿以后,再论封赏。依照人伦,朕的皇儿,皆需奉皇后为大母。
此事不需要爱卿提醒,朕也会照做。”
寇季缓缓点头。
赵祯继续说道:“那咱们君臣二人,就说一说我皇儿和你闺女的婚事,如何?”
皇儿?
闺女?
婚事?
你盯着我老婆肚子看了半天,是在惦记我老婆肚子里的孩子?!
凭什么你的就一定是儿子,我的就一定是闺女?
第0461章 自作聪明
寇季心里呐喊了许多,嘴上却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官家怎么确定,内子生的就一定是闺女,而张婕妤生的就一定是龙子呢?”
赵祯瞥了张婕妤一眼,淡淡的道:“朕相信,张婕妤肚子里怀的一定是龙子。”
寇季质问,“万一呢?”
赵祯豪迈的道:“没有万一。”
寇季略微一愣,微微撇嘴,“臣很少见到官家拥有如此自信。”
赵祯瞥向寇季,问道:“朕难道不该相信自己?”
寇季又愣了一下,赵祯如今不仅长大了、成熟了,还多了一些帝王的威仪。
只是……
我寇季是那种被你牵着鼻子走的人吗?
寇季淡然笑道:“官家为何要执意跟臣结亲呢?”
赵祯坦然道:“朕跟你情同手足,朕不介意再亲上加亲,拉近你我君臣的关系。”
寇季沉吟道:“眼下内子刚刚显怀,张婕妤还尚未显怀,现在就谈婚论嫁,未免有些为时过早。”
赵祯略微一愣,微微皱起眉头,“你不愿意跟朕成为儿女亲家,这算是你的推脱之词?”
寇季干笑道:“臣是怕张婕妤和内子皆诞下男婴。到时候儿女亲家之类的话,就会沦为笑话。”
赵祯沉吟道:“若是一男一女,那就结为夫妇,若是两个男婴,那就结为兄弟。”
寇季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赵祯继续说道:“朕还可以收其为义子,赐其赵姓,封其为县公,封其为侍读,陪伴朕的皇儿读书。”
寇季脸上的笑容更僵。
赵祯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向嫣若生下了闺女,那就是他儿媳妇,落地即为王妃。
若是剩下了儿子,那就是他儿子的伴读小书童。
赵祯能如此厚赐寇季的儿子,其原因,寇季也能猜到。
赵祯从小一个人在宫里长大,却少玩伴,却少一个能跟他一起说话的朋友,童年的生活过的十分孤独。
他已经体会过了那种孤独,知道那种孤独有多么恐惧,多么痛苦。
所以他不愿意再让他的皇儿体会一遍他曾经体会过的恐惧和痛苦。
此事若是落在其他人头上,那人肯定会立马跪倒在地,高呼谢主隆恩。
可落到了寇季头上,寇季却一脸不情愿。
我儿子为什么要跟你姓?
姓赵了不起啊?
我儿子为什么要给你儿子当跟班?
就因为你儿子姓赵?
赵祯、寇季二人各怀心思。
曹皇后、张婕妤、向嫣三人却震惊的不轻。
三女皆知道寇季在赵祯面前十分得宠,只是没料到会得宠到这个份上。
向嫣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生。
高贵的身份就已经落到了他(她)头上了。
出了娘胎,立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不论是赵祯儿媳妇的身份,还是赵祯干儿子的身份,皆贵不可言。
“臣以为,现在说此事,还为时尚早。”
寇季笑容僵硬的拒绝了赵祯的提议。
曹皇后、张婕妤、向嫣三人更加震惊。
别人磕破了脑袋都求不来的身份,你随口就拒绝了?
赵祯脸上的神情也是一僵,脸色难看的道:“寇季……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朕变得更亲近?”
寇季在拒绝赵祯的时候早已想好了说辞,他拱手道:“非是臣不愿意跟官家亲近。只是我朝有规矩,外戚不得干政。
官家若是要跟臣结为儿女亲家,就得先罢了臣身上的权吏曹尚书一职,将臣驱逐出朝堂。”
赵祯愣了愣,“朕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规矩。朕还有许多政事,需要仰仗你,可不愿意将你驱逐出朝堂。你且容朕一些时日,等朕想到了稳妥的办法,你我君臣再议此事。”
寇季闻言,一脸刚直不阿的道:“官家,外戚不得干政,乃是祖制,不能擅自逾越。”
赵祯绕有深意的瞥了寇季一眼。
寇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赵祯。
赵祯长出了一口气,幽幽的道:“朕乏了,想歇息一二。”
寇季当即起身,扶起了向嫣,一起向赵祯施礼。
“臣先行告退。”
赵祯无奈的点点头,道:“等到文昌学馆开馆的时候,你过来请朕就行。”
寇季点点头,扶着向嫣退出了正堂。
一退出正堂。
向嫣就忍不住问道:“相公,官家说了,要给咱们儿子封县公,还要赐咱们儿子赵姓,你居然没答应?”
寇季瞥了向嫣一眼,“我的孩子,只能姓寇。”
这话寇季说的掷地有声,不容拒绝。
向嫣一脸疑虑。
被赐为皇姓,那可是极大的荣誉。
别人八辈子求的都不来的事情,向嫣不知道寇季为何拒绝的如此干脆,如此不容置疑。
寇季见向嫣眼中尽是疑惑,撇撇嘴道:“你肚子里的孩子,若真是个男婴,那就是我寇府四代的长子嫡孙。若是姓了赵,你信不信祖父会闯进宫去,拆了垂拱殿?”
向嫣一脸愕然。
仔细想想,觉得寇季说的有理。
无论是寇准的儿子寇礼,还是寇准的孙子寇季,皆是过继过来的。
并非在寇府出生。
跟脚始终有些浅。
寇准纵然将寇季当成了亲孙子看待,可他心中有没有隔阂,谁也不知道。
但向嫣若是在寇府产下了男婴,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寇准一脉的嫡系。
谁也挑不出一点儿问题的寇准曾孙。
寇准好不容易拥有了血脉传承,若是被冠以赵姓。
寇准不发飙才怪。
赵氏皇姓又如何?
大宋朝姓赵的皇亲贵胄多了,可姓寇的圣贤,却只有一个。
堂堂圣贤后裔,还比不上一个野路子的皇姓?
向嫣一瞬间脑补了很多。
却不知道。
寇季那话只是一个说辞。
归根结底,是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姓赵。
他不认为姓赵,就一定比姓寇尊贵。
他的孩子,也不需要改姓去求富贵。
向嫣经过了脑补,打消了让肚子里孩子占皇家便宜的心思,心里却又生出了疑惑,“相公,你说官家为何会坚定的认为,张婕妤肚子里怀的,一定是龙子呢?
万一是龙女呢?”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昔日魏王一脉,因为图谋不轨,被剥夺了身份,发配到了房陵。先帝登基以后,念及昔日亲情,封赏了他们一二,但他们终究脱离权力的中心太久,已经被人们忘却,很难再走进权力的中心。
朝堂上的那些高官重臣,也很少有人再把他们当成皇亲国戚看待。
太祖一脉,在太宗在朝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被清理过一次。
先帝在位时期,又爆发出了丹毒案,先帝因此褫夺了太祖一脉许多人的封号,贬其为庶民。
太祖一脉也因此,脱离了权力中心。
八王叛乱,楚王焚宫,八王府、楚王府的那些个龙子龙孙,如今皆被贬为庶民。
太宗一脉的其他王爷家中的子嗣,皆比较单薄。
赵氏宗亲,已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人丁单薄的时期。
官家自然继续产下男婴,为赵氏一族开枝散叶。
更重要的是,先帝在位时期,只有官家一个皇子苟活于皇宫内。
官家心里多少有些害怕重蹈先帝覆辙,所以急需诞下皇子。
唯有多诞下几位皇子,官家心里的恐慌才会因此消除。
这也是为何官家坚定的认为,张婕妤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定是皇子的原因。”
向嫣听完了寇季的解释,恍然大悟。
“那怪官家绝口不提龙女的事情……”
寇季淡淡的笑了笑。
“我们也回房歇着吧。”
“听相公的……”
寇季扶着向嫣回房去歇息。
寇府别院正堂里。
扬言说自己乏了的赵祯,却没有去休息,而是一脸惆怅的询问曹皇后。
“皇后,朕向寇季提出结亲,寇季却百般推诿,你说这是为何?”
曹皇后帮赵祯斟上了一杯茶水,低声笑道:“寇爱卿不是说了嘛,官家若是跟他结亲,那他以后就不能出现在朝堂上,不能再帮官家做事。”
赵祯端起茶杯,却又放下了茶杯,摇头道:“朕总觉得,他的说辞,并非出自真心。朕觉得,他是打心眼里就不愿意跟朕结成儿女亲家。”
曹皇后也觉得是如此,只是她却没有说出来,反而帮寇季说话。
“臣妾觉得,大概是寇爱卿很少拒绝官家,偶尔有一两次拒绝官家,官家您心里不痛快,所以瞧他不顺眼,把他往坏处想。”
赵祯略微愣了一下,沉吟了片刻,道:“也许是吧……”
曹皇后淡然一笑。
赵祯沉默了片刻以后,又道:“别人恨不得将闺女送进宫里,成为朕皇儿的妻妾,寇季却偏偏不愿意,真是怪哉。”
曹皇后略微愣了一下,却也没再开口替寇季说话。
跟赵祯说话,说一次那叫劝诫。
频繁的帮一个人说好话,那就是别有用心。
赵祯如今逐渐成熟,也开始逐渐的在掌握帝王心术。
作为赵祯的枕边人,曹皇后已经开始了解了一些赵祯的心思。
所以,她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替人说话,什么时候需要闭口不言。
曹皇后什么也没说。
张婕妤却开口了。
“官家不必懊恼,咱们的皇儿还没出生。等皇儿出生以后,官家再替皇儿定亲也不迟。官家可以趁着皇儿没出生之前,再多看看,为皇儿觅得一个贤妻。”
赵祯听到了张婕妤的话,捏着下巴思量。
“蠢货!”
曹皇后心里暗骂了一声。
张婕妤此话,算是变相的替她肚子里的孩子,拒绝了和寇府结亲。
所以曹皇后觉得张婕妤是一个蠢货。
张婕妤根本不知道赵祯和寇季的情谊有多深。
赵祯仅凭寇季一句话,就生生的用手段,玩死了郭御女的事情,曹皇后知道此事。
可张婕妤却不知道。
赵祯可以因为寇季一句话,玩死一位自己的嫔妃。
但赵祯绝不会因为自己嫔妃的一句话,玩死寇季。
赵祯固然宠爱张婕妤,但还没有为了张婕妤祸乱江山的地步。
也不会为了张婕妤,为难赵祯。
当张婕妤和寇季产生冲突的时候,赵祯一定会偏向寇季。
原因无他。
赵祯私底下唤寇季一声‘四哥’。
那不是随便叫叫的。
而是打心眼里真正的将寇季当成了一个兄长。
在赵恒、刘娥等一众赵祯最亲近的亲人相继离世以后,赵祯心中的那一份亲情,有一大部分就寄托在了寇季身上。
另一部分,则寄托在杨太妃身上。
虽然赵祯的亲娘李太妃尚活着,也陪伴在赵祯左右。
但赵祯并不是在李太妃手里长大的,对李太妃并没有多少亲情可言。
赵祯对待李太妃的时候,更像是一个晚辈,在恭敬的对待一个长辈。
而不是像一个儿子,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
也正是因为赵祯在寇季身上寄托着一些亲情。
所以寇季以后在朝堂上的地位,注定稳如泰山。
寇季的手段有多厉害,曹皇后是亲身体会过的。
因为她能坐上皇后之位,也全赖寇季谋划。
寇季注定会进入到内庭,注定会成为一个位高权重的重臣。
似这等重臣,若是能成为自己儿子的岳父,曹皇后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因为自己的儿子若是有一位位高权重的重臣当岳父,那么自己儿子以后坐上皇位的希望,就远远高于其他人。
再加上寇季背后的祖父寇准,寇季的岳祖父向敏中。
以及他们背后的门生故旧。
以及曹家,依附于曹家的武勋。
几乎大半个朝堂皆会支持自己的儿子。
自己儿子坐上皇位的几乎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如此亲家,不愿意结,还执意抛出去?
你以为你抛出去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亲家吗?
不,你抛出去的是一个皇位。
如此,难道不算蠢?
也就曹皇后没有怀孕,曹皇后若是怀孕了,还能顺利的生下龙子,她一定会死皮赖脸,发动手里一切能发动的力量,将寇季捆上自己儿子的战车。
让寇季为自己儿子的皇位奔走。
曹皇后心里权衡着利弊,脸上却笑眯眯的道:“张妹妹说的有理……”
张婕妤自作聪明,主动推辞此事。
曹皇后也没必要提醒她,更没必要帮她变聪明。
张婕妤见曹皇后替自己说话,脸上流露出灿烂的笑容。
第0462章 复立武德司?
张婕妤若是知道曹皇后的心思,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不仅笑不出来,恐怕还会骂娘。
张婕妤的出身倒是不低,只是她出生的时候,张家已经没落。
教导她的那些个女教育们,眼皮子也浅,只交给了她一些世俗的礼仪规矩,却很少跟她提及宫里的事情。
平日里跟汴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提及宫里的事情。
眼界比曹皇后低了不止一星半点。
加上她入宫尚浅,也没有看到宫里的那些蝇营狗苟,所以心思还很单纯,全凭着喜好做事。
不像是曹皇后。
从出生起,曹家就有将她送进宫的心思,所以教导她的全是宫里赐下的嬷嬷。
那些嬷嬷们除了教授曹皇后宫里的规矩以外,还教授了许多察言观色,看人说话的本事。
除此之外,曹家还请了一些名宿大儒,教导曹皇后识文断字。
已故的先帝宠妃曹贤妃,也就是曹皇后的姑母,更是隔三岔五的召曹皇后入宫,让她跟在身边,切身的感受宫里的蝇营狗苟,更是言传身教了许多在宫里生存的手段。
所以,曹皇后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如何在宫里生存,也懂得了如何以宫里人的身份跟宫里宫外的人相处。
眼界、心思,远比其他同龄人高出了数倍。
后宫之内,除了杨太妃以外,其他的女人在她面前,就是妹妹。
其中包括赵祯的生母李太妃。
曹皇后入宫不足半年,就已经凭借着一手过人的厨艺,征服了李太妃。
如今曹皇后在李太妃口中,就是难得的贤良淑德的好儿媳。
六宫之中的女子,提到了曹皇后,皆竖大拇指。
也就只有杨太妃,对曹皇后不假以颜色。
曹皇后的心思,赵祯不懂。
张婕妤的心思,赵祯也不懂。
爱情对赵祯而言,其实是一个奢侈品。
他亲政不久,想要把自己的话,变成金口玉言,让满朝文武信服,就需要做很多事情,学习很多东西。
每日里光是政务,就足够他忙了,他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跟宫里的那些嫔妃们谈情说爱。
他对曹皇后有感觉,那是因为曹皇后真的贤良,总是能帮他处理一些他觉得麻烦的事情,总是能在他需要安慰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安慰他。
他对张婕妤有感觉,那是因为容貌。
赵祯最开始惦记上张婕妤,就是因为容貌。
在张婕妤入宫以前,他跟张婕妤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又何谈爱请?
赵祯耳听张婕妤有所推辞,曹皇后也赞成张婕妤的说辞,也没有多想,微微点头,“那此事就稍后再议。”
张婕妤、曹皇后二人闻言,皆会心一笑。
赵祯在正堂里歇息了一个时辰。
寇季再次出现在了正堂,对赵祯施礼过后,道:“官家,臣的祖父邀请的客人已经到齐,现在请你过去。”
赵祯点了点头,背负双手,率先出了寇府正堂。
曹皇后、张婕妤,一左一右跟随在赵祯身旁。
寇季吊在最后面。
出了别院正门。
门口停放着赵祯的龙撵,以及各御龙直的侍卫,还有曹皇后的凤撵,以及张婕妤的软轿。
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将别院门口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赵祯出现在别院正门以后,陈琳领着所有人,齐齐躬身施礼。
赵祯在陈琳搀扶下,率先坐上了龙撵。
曹皇后在宫里的女官搀扶下,坐上了凤撵。
张婕妤则在女官搀扶下,坐上了软轿。
依照规矩,张婕妤应该乘坐马车。
只是张婕妤有孕在身,受不了马车的颠簸。
所以赵祯特许她坐上软轿。
对于张婕妤坐轿的事情,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开口弹劾的。
不是他们不能,而是他们不敢。
在赵祯子嗣的问题上耍嘴皮子,赵祯一定会让他们爽到极点。
没人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去触赵祯的眉头。
赵祯坐着龙撵,在一众威风凛凛的御龙直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的向文昌学馆使去。
却苦了寇季,迈着一双大长腿,在龙撵旁边跟着。
陈琳迈着小碎步,犹如竞走一般,陪伴在寇季身侧。
陈琳瞥了寇季一眼,低声道:“咱家觉得,你有必要跟你的小兄弟刘亨谈谈。”
寇季斜眼看了看陈琳,又看了看身边正在往前行使的龙撵。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官家的意思?”
陈琳淡然道:“你别管是谁的意思,总之你得给你的小兄弟谈谈。”
寇季再次瞥了龙撵一眼,疑问道:“谈什么?”
陈琳淡淡的道:“近些日子,弹劾刘美的奏折多不胜数,更有人揭发刘美在掌管皇城司之时,借助职权便利,收受贿赂,谋害他人。”
寇季微微挑起眉头,“所以呢?”
陈琳淡笑道:“官家有意罢黜刘美勾当皇城司公事一职。”
寇季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此事全凭官家心思处置,官家觉得刘美应当被罢黜,刘美就应当被罢黜。”
早在刘娥被赵元佐烧死在了宫里以后,寇季就知道,刘美这个勾当皇城司公事做不长久。
如今刘美被人弹劾,赵祯有意罢黜刘美,皆在寇季的意料之中。
寇季并没有觉得此事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陈琳点头笑道:“官家有意让刘亨接替刘美,出任勾当皇城司公事一职。”
寇季略微一愣,低声笑道:“子承父业,看来官家很信任刘亨。”
陈琳闻言,摇头道:“官家不是信任刘亨,官家是信任你。你是官家最信任的人,你能信任刘亨,官家自然也选择相信刘亨。”
寇季失笑道:“你是说,刘亨能被官家看中,还是因为我的缘故?”
陈琳摇头笑道:“也不全是你……刘亨在皇城司理政期间,各项差事办的都不错,有本事执掌皇城司。”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头,疑问道:“既然官家已经决定了此事,只管下旨即可,你为何还要让我去跟刘亨谈谈?”
陈琳淡然笑道:“那是因为官家打算将皇城司一分为二。”
寇季眉头微微一挑,疑问道:“什么意思?”
陈琳笑道:“官家打算借用皇城司的人手,复立武德司,以作监察百官,监察天下之用。”
寇季眉头皱的更紧。
陈琳继续说道:“以后武德司在暗,监察百官,监察天下。皇城司在明,缉拿擒捕,刺探诸国。”
寇季微微眯起眼,盯着陈琳道:“你将会成为武德司的掌管者?”
此事,陈琳若是没有得到好处,他没必要亲自找上寇季,让寇季去找刘亨说项。
所以,在听到了陈琳的话以后,寇季立马反应过来。
复立的武德司掌管者,八成就是陈琳。
陈琳面对寇季的询问,笑着点头道:“承蒙官家信任,让咱家添任为武德司都知一职。”
寇季眉头皱成了一团,“听你的意思,武德司以后会被宦官所掌握?”
都知、都都知等一类的官名,那是宦官才会用的。
一瞬间,寇季有点觉得,武德司、皇城司齐设以后,有一种明朝的东厂和锦衣卫的感觉。
陈琳笑道:“不错……”
寇季脸色一沉。
他从心底里,就十分抵触宦官、后宫干政。
陈琳见寇季脸色不对,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二,微微眯起眼盯着寇季。
就在此事。
赵祯掀开了龙撵上的车帘,对寇季道:“朕想听一些真话,一些实话,就得用一些对朕忠心耿耿,唯命是从的人。”
赵祯突然插话。
不论是寇季,还是陈琳,都不觉得意外。
陈琳明显是得到了赵祯的授意,才会找上寇季,请寇季去找刘亨说项。
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三个人在讨论。
寇季在陈琳开口提及此事的时候,几次看向赵祯的龙撵,就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赵祯已经参与到了此事的讨论中。
不然,陈琳为何要在赵祯龙撵边上攀谈此事?
寇季对赵祯拱了拱手,正色道:“官家想听真话,想听实话,臣自然不敢阻拦……”
赵祯、陈琳,盯着寇季静等下文。
寇季继续说道:“只是,有两点,臣不赞同。”
赵祯略微愣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陈琳眯着眼道:“寇吏部是怕咱家架空了刘公事吗?”
寇季摇头,坦然道:“我只是不赞同让宦官出任武德司主事,更不赞同给武德司太大的权力。”
陈琳微微挑起了眉头,冷冷的道:“寇吏部是对咱家有意见?”
寇季依旧摇头,“陈公公对官家忠心耿耿,我不怀疑陈公公的忠诚。陈公公若是执掌武德司,一定会让武德司成为官家手里的一大助力。
只是,宫墙内选取的宦官,良莠不齐。
有陈公公这等忠义之人。
也有郭槐那种阴险小人。
陈公公执掌武德司,自然没问题。
可若是换了一个阴险之人执掌武德司,那必然会成为大宋一害。”
陈琳脸色缓和了几分,微微皱起了眉头。
赵祯一脸若有所思。
寇季继续说道:“不说秦汉唐,就拿我朝来说。太宗朝的时候,有王继恩为祸,对我大宋造成了极大的危害。
他为祸之初,自知实力不足,便拉拢结交外臣。
借着外臣之力为祸。
也正是因为他拉拢的外臣,跟他并非一心,才在为祸的时候露出了破绽,被太宗所控。
若是他手里有武德司,又何须拉拢结交外臣?
武德司监察百官、监察天下,他可以借着武德司,搜集百官的辛密,掌控任何一个他想掌控的官员。
先帝朝的时候,有周怀正为祸。
若是他手握武德司,何须外出调兵?
只需将武德司的一应替换为宦官,再借着宦官,在宫里掀起一场叛乱即可。
宦官不干政,尚且能动摇社稷。
宦官若是干政,那还了得?”
陈琳咬牙道:“我们这些奴婢,也没有寇吏部说的那么差。”
陈琳出声在为宦官们辩驳。
只是他的声音却十分的微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陈琳是个宦官,所以他比寇季更了解宦官。
一些阴险的宦官,干起坏事来,远比寇季说的更可怕。
陈琳可以确保自己一直对赵祯忠心耿耿,却不能确保他的继任者能跟他一样对赵祯忠心耿耿。
须知。
郭槐当年入宫的时候,陈琳觉得郭槐机灵,有意提拔郭槐,让郭槐跟在自己身边。
郭槐当时跟着陈琳的时候,陈琳对郭槐十分好,提点了郭槐许多事。
陈琳也有意将郭槐培养成接班人。
可郭槐自从傍上了刘娥以后,立马跟陈琳决裂,成为了陈琳的对头。
有郭槐这个二五仔在前,陈琳还真不敢大言不惭的说,他卸任的时候,会挑一个对官家忠心耿耿的宦官接替他的位置。
寇季听到了陈琳的话,淡淡的道:“宦官之中,自然不乏陈公公这种忠义之人,可阴险小人却更多。据我所知,太祖在位的时候,时常派遣宦官在军中担任监军。
太宗、先帝二朝,亦是如此。
被宦官坑害的将军,不计其数。
被宦官所控的将军,也有不少。
若是有宦官掌控了武德司的同时,借着武德司之力,借着职权之便,再掌控一些领兵大将,那危害更大。”
陈琳当即闭口不言。
因为寇季成功的说服了他。
陈琳喜权,但却不贪权。
一旦他的利益触及到了赵祯的利益,他会果断选择退让。
赵祯拧着眉头道:“依你的意思,朕不该复立武德司?”
寇季闻言,沉吟道:“也不是不能复立武德司,官家想听真话,想知道真事,这是一件好事。只是武德司的权力,需要约束。武德司不应该被宦官所掌控。”
赵祯缓缓点头,“你有什么建议?”
寇季若有所思的道:“臣赞成官家一明一暗的想法。武德司在暗,皇城司在明。武德司负责监察百官、监察天下,却只能看、只能听、不能说、不能做。
他们就是一个个的木头人,只负责将消息收集起来,送到官家手中。
稍有逾越,当斩。
皇城司在明,负责帮官家做了一些衙门没办法做的事情,帮官家刺探大宋周边各国敌情。”
赵祯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朕要处置某个贪官污吏,得先通过各地衙门?”
寇季拱手道:“我大宋自有国法,理当遵从国法。官家若是要处置某个贪官污吏,大可以先找人状告到衙门内。
若是衙门不管,又或者官官相护、同流合污,官家再差遣皇城司的人出手也不迟。”
赵祯点头道:“那你觉得,谁担任武德司公事最为妥当?”
第0463章 波澜起
听到赵祯的话,寇季心里松了一口气。
赵祯提到的是武德司公事,而不是武德司都知。
这说明他的话,赵祯听进去了,赵祯并没有执意让宦官执掌武德司。
赵祯若是真的执意让宦官执掌武德司的话,寇季难免背后要谋划一番。
寇季刚按下去了后宫干政的事情,他可不愿意看到宦官干政的事情起来。
寇季假装思量了一二,对赵祯笑道:“臣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臣觉得,武德司是官家的耳目,武德司公事的人选,应当由官家独裁。”
赵祯听闻此言,也是一愣。
以往他问讯寇季,寇季是有问必答。
今日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巧妙的避开了自己的问题。
赵祯暗自思量了一下,觉得寇季可能是在避嫌。
武德司、皇城司,皆是他的耳目。
皇城司的执掌者刘亨,是寇季的至交兄弟。
寇季想要干涉皇城司的事情,轻而易举。
若是武德司的执掌者,再由寇季推荐。
那寇季随时都有可能遮挡他的耳目。
寇季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推举武德司公事人选。
想到此处。
赵祯心中有些感动。
寇准祖孙二人,为了大宋江山社稷,鞠躬尽瘁。
依照他们祖孙的功劳,纵然向他要求一些过分的事情,他也一定会应允。
可从他登基到现在,寇准祖孙二人也没有求过他什么。
更没有为了一己私利,在自己面前讨一个便利。
反而在不断的为大宋江山社稷增砖添瓦。
赵祯心有所感,张嘴道:“四哥不必避讳,朕最信任的便是四哥。”
寇季拱手道:“臣多谢官家厚爱。”
赵祯点头,追问道:“那武德司公事人选……”
寇季沉吟了一下,他觉得赵祯手里除了陈琳以外,可能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他。
寇季低声道:“官家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暂时空下武德司公事的职位,先设立一个武德司干办,又或者提举,暂掌武德司。
等官家手里有了合适的人选,再任命也不迟。”
赵祯见寇季执意不肯推举武德司公事人选,略微遗憾的点点头,不再提及此事。
寇季、陈琳二人也没有再开口,默默的陪伴在赵祯龙撵边上。
复行数百步。
赵祯突然再次开口,“沙州那边有消息传回。”
寇季一愣,疑惑道:“臣怎么不知晓?”
赵祯略带埋怨的道:“你近些日子一直窝在府中,也不肯上朝。沙州递回来的一些密奏,你自然不知道。
总不可能让朕在批阅密宗奏的时候,先送来让你审阅吧?”
寇季脸上的神色一僵,干笑道:“是臣的过错,还请官家恕罪。”
寇季细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近几日都在文昌学馆内奔波,没有去上朝,也没有刻意的去关注朝堂上的一些密奏。
确实有点失职。
赵祯摆手道:“朕也不怪你,太师把你从朕的身边抓走,让你为文昌学馆奔走,也是为了尽快的帮朝廷创办出一座育才之所。
也是为了朝廷。”
寇季展颜一笑。
赵祯再次摆手,让龙撵边上跟随着御龙直的军卒们离远一点,然后小声的道:“沙州传回来的消息,不太乐观。”
寇季沉吟道:“怎么个不乐观法?”
赵祯沉声道:“自从西夏攻破了甘州回鹘,占据了甘州回鹘治下的西凉、宣化二地以后,我大宋通往沙州回鹘的道路已经断绝。
我大宋要通往沙州回鹘,只能借道青塘。
朕去旨给了青塘角厮罗,角厮罗也答应了借道,并且提供了两条路供我们选。
一条路是沿着大雪山,一路往西北而行,到了大雪山尽头,便是沙州。
另一条路是沿洮水而下,过积石山,穿越大半个青塘,过黄头回纥,抵达沙州。”
赵祯的话说完以后,寇季脑海中就浮现出两条路线图。
赵祯口中的大雪山,便是后世有名的祁连山。
从距离上讲,第一条路,无疑是最快,最便捷的。
因为第一条路线几乎是一个直线,出了大宋疆土以后,一路沿着西北直走,到达了大雪山尽头以后,便是沙州。
另一条路,距离则是第一条路的三倍有余。
要先沿洮水南下,到了积石山以后,再西行,然后到了积石山尽头,往西北行,出了青塘,横穿黄头回纥属地,抵达沙州。
第二条路,之所以这么绕,原因也和青塘有关。
大宋的兵马除了可以沿着大雪山西行以外,其实还可以沿着湟水而上,过河州、邈川城、宗哥城、青塘城。
然。
青塘城如今是青塘的新都。
角厮罗是绝对不会允许大宋的兵马进入青塘城的。
所以他给出的第二条路才会变得这么绕。
寇季看向赵祯,沉声道:“朱能一行选择了第一条路,沿着大雪山西行?”
赵祯缓缓点头,神色凝重的道:“第一条路看似短暂,可通过的过程,却远比第二条路要复杂。西夏李元昊率军剿灭了甘州回鹘,派人驱使着甘州回鹘的一些残兵败将,不断的滋扰青塘。
其意就是为了拖住青塘,不让青塘插手西夏和沙州回鹘之间的战事。
青塘被滋扰的不厌其烦,就派遣了大军驻守在了大雪山沿线。
我大宋的兵马从大雪山经过,没少受到西夏、青塘的兵马滋扰。
一路上损兵折将良多。
大军抵达了黄头回纥治下以后,更是遭到了黄头回纥和西夏联军的痛击。
从我大宋,一直到沙州。
我大宋的兵马足足折损了近五千人,才抵达。”
寇季皱眉道:“黄头回纥投靠了西夏?”
赵祯摇头,沉声道:“薛田信上说,黄头回纥之所以可西夏联军,是为了劫掠我军辎重。”
寇季眉头皱的更紧,“甘州回鹘已破,沙州回鹘也岌岌可危。黄头回纥居然帮着西夏对付我大宋,简直是愚不可及,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懂吗?”
赵祯苦笑道:“谁知道呢……”
寇季冷哼道:“一帮子鼠目寸光的东西。”
赵祯缓缓点头,感叹道:“没一个安好心的。”
寇季冷声道:“青塘的兵马,在大雪山边上,不断的滋扰我大军,恐怕就是想逼着我大军走第二条路。角厮罗是想借着我大宋的手,帮他试一试黄头回纥的深浅。”
赵祯点头道:“枢密使高处恭,也是这般说的。值得庆幸的是,我大宋的兵马已经抵达了沙州,并且协助沙州的归义军,守住了瓜州。”
“肃州已经被西夏攻陷?”
寇季疑问。
赵祯点头,“我大宋的兵马抵达了沙州以后,就被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请出了沙州,赶往玉门关作战。只是西夏铁骑凶猛,我大宋的兵马在玉门关吃了一个闷亏,不得不被迫退守瓜州,借着瓜州城墙之利,抵御着西夏铁骑的进攻。”
寇季眉头皱成了一团。
从赵祯的话中,寇季不难听出,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也不是一个好东西。
赵祯继续说道:“此前,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遣使入我大宋,请求我大宋再派二路援军,驰援沙州,帮他们击退西夏进攻。
此外,还请求我大宋能驰援沙州一批粮食。”
寇季冷哼道:“我大宋可不欠他的。”
赵祯看向寇季,苦笑道:“曹副枢密使,也是这么说的。”
顿了顿,赵祯又道:“只是薛田、吕夷简皆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朝廷既然已经答应了驰援沙州,那就应该驰援到底。
应当派遣二路援军过去。
但驰援粮食的事情不能答应。
李迪说,驰援粮食也不是不可以,但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必须拿马匹来换。”
寇季沉声道:“人家没答应。”
赵祯重重点头。
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若是答应了李迪的提议,赵祯也不会在这里长吁短叹。
赵祯继续说道:“御史大夫等人,要求更换朱能,另遣一员大将,去接替朱能的职位,朕没有答应。如今满朝文武,正在为二路援军的领兵之人而烦恼。
你有什么可推荐的人选?”
寇季思量了一下,也没有再推辞,直言道:“杨文广!”
赵祯一愣,皱眉道:“杨文广要守在保州,防着辽人南侵。”
寇季正色道:“当派狄青率领虎字军,返回保州。”
赵祯点点头,道:“那就让杨文广赶往沙州驰援。”
赵祯看向寇季,又道:“吕夷简推举侍御史刘平担任监军,你怎么看?”
寇季疑惑道:“刘平?”
赵祯点头道:“吕夷简称,刘平乃是良才,不仅文采过人,而且十分勇武,曾一人搏杀五个悍匪。刘平不仅会武艺,而且精通兵法,由他担任监军,杨文广到了沙州以后,应该会有所建树。”
寇季听完了赵祯的话,吓了一跳。
赵祯只说刘平名字的话,寇季还真不知道刘平是谁。
可赵祯提到了刘平曾经一个人搏杀了五个悍匪以后,寇季立马知道了刘平是谁。
吕夷简把刘平夸成了一朵花,应该是被刘平骗了。
此人难堪大任。
寇季若没记错的话,此人以后会仗着勇武过人,脱离文官群体,成为一个武将,而且还是那种在大宋十分吃香的儒将。
史书上记载。
此人是三川口之战的导火索。
若不是他不听劝阻,贪功冒进的话,也不会将大宋兵马引入三川口。
更不会让大宋兵马在三川口被杀的一败涂地。
“臣以为,刘平只是一个侍御史,难以担当此重任。还是有范仲淹担任监军,更为妥当。范仲淹在入京之前,担任过军中的监军、推官,远比刘平有经验。
朝廷选的是监军,而不是主将。
勇猛不勇猛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对官家足够忠心,其次是能了解军务。”
为了避免杨文广被刘平祸害,寇季果断的推出了范仲淹。
赵祯听完了寇季的话,思量了一下,缓缓点头,“那就让杨文广担任主将,范仲淹出任监军,即可领兵驰援沙州。”
赵祯决定了此事,便让陈琳去传旨。
陈琳走后,赵祯并没有继续跟寇季攀谈。
因为赵祯的龙撵已经进入到了文昌私塾的范围内。
御龙直率先而行。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文昌私塾门口通往文昌学馆的石道,把守的严严实实。
一行人沿着石道到了山脚下。
赵祯下了龙撵,引领着曹皇后、张婕妤,踏着石阶而上。
到了半山腰以后,就看到了名宿大儒、满朝文武们早已齐聚一堂,正在躬身等待他。
寇季引领着赵祯一行到高台上坐下。
寇准引领着所有人,向赵祯施礼。
赵祯在寇准等人施礼以后,代表皇家,向文昌学馆赐下了许多东西。
其中也包括之前答应用一字交子铺钱财,资助文昌学馆的事情。
此事寇季跟李迪商量过,也将寇准威胁的话告知给了李迪。
李迪在得知了寇准的话以后,再也没有阻拦此事。
赵祯厚赐以后,寇准带着所有人施礼。
然后。
一个个名宿大儒们,拿着一篇篇的贺赋,诵读唱念。
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过后。
文昌学馆正是开馆。
苏洵作为小老鼠,是第一个出现在文昌学馆开馆考核的考场上的。
众目睽睽之下。
苏洵心里很忐忑的走到了学馆考场的正中,面对着所有人,先向赵祯施礼。
然后再向寇准等人施礼,并且高喝。
“学生眉山苏洵,愿拜入文昌学馆,恳请先生垂怜。”
寇准摆了摆手。
便有人走上前,检查了一番苏洵的籍书等物。
检验无误以后。
寇准上前,朗声道:“我文昌学馆,乃是为了朝廷育才,一应吃穿用度,皆是官家供养。入我文昌学馆,不需要缴纳束脩,更不需要为吃穿用度奔走。
然,我文昌学馆蒙受皇恩,不敢怠慢。
所以对入学的学生,要考验一二。
你可愿接受我文昌学馆的考验?”
苏洵躬身道:“学生愿意!”
寇准点点头,喝道:“来人呐,上杀威棒!”
第0464章 杀威棒
一瞬间。
除了文昌学馆内知道内情的先生们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洵回神以后,只想高呼寇季是骗子。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提着杀威棒,出现在了众人前。
又有一人,跟在他们身后,抱着一条长凳。
凳子被稳稳当当的放在了考场正中。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对着苏洵拱了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洵一瞬间差点没吓腿软,哆哆嗦嗦的看向了躲在一边偷笑的寇季。
姓寇的,你坑我?
长这么大,我还没听说那个学馆收学生,要先打一顿的。
在官家面前,在皇后面前,在诸多大人物面前,你让人打我屁股,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寇准见苏洵腿脚颤抖,冷哼了一声,“可是怕了?若是怕了,尽管退去。我文昌学馆,不收无胆鼠辈。”
苏洵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是真怕,却不敢退。
他性子傲,但不代表他蠢。
今日,名宿大儒,满朝文武,齐聚文昌学馆。
还有赵祯这位大宋第一人驾临此地。
他若是退了,落一个无胆鼠辈的名声,以后官场、士林,皆跟他无缘。
做不做官,他其实不在乎。
做不做士林名宿,他其实也不在乎。
但他却在乎自己的名声。
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如何愿意顶着一个无胆鼠辈的名头过一辈子?
苏洵咬着牙,小脸红彤彤的道:“不怕……”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见此,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洵硬着头皮,走到长凳上,爬了上去。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见苏洵爬平了,撅起了屁股,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其中一个汉子,提起了水火棍,往手心了吐了口口水,双手握紧了水火棍,一抡而起。
“啪!”
“啊!”
“……”
苏洵疼的大叫了一声。
吓了在场的所有人一跳。
水火棍交叉落下。
苏洵疼的浑身哆嗦,却也没再叫,只是咬着牙,默默的流泪。
赵祯见此,有些于心不忍,却没开口,瞥了身旁的曹皇后一眼。
曹皇后会意,开口道:“太师,此举会不会有些残忍?”
寇准对曹皇后抱了抱拳,淡淡的道:“娘娘觉得残忍?老臣到不这么觉得。众所周知,我大宋的刑具中,水火棍是最常用的。
今日,老臣当众棍打学生,娘娘为其抱屈。
那些个入了衙门去告状的百姓,挨了水火棍,谁又为他们抱屈?
文昌学馆内出来的学生,以后有一大半要步入仕途。
老臣就是要打他们板子,让他们知道板子打在身上有多痛苦。
等他们以后做了官,要打那些无辜的百姓们板子的时候,就会想起今日。
就该慎用刑具。”
寇准说话的声音很大,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一些对寇准此举不满的人,心中的不满瞬间消散,有的只有一腔浓浓的敬意。
就在寇准说话间。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已经抡完了水火棍。
苏洵挨了三十板子,屁股上已经绽开了一朵血梅。
他咬着牙,以泪洗面,不肯动一下。
寇准对趴在凳子上的苏洵道:“你是第一个受刑的,年龄又小,老夫可以特许你免除其他考核,回校舍内养伤,待到伤愈以后,写一篇千言的感悟,交给老夫。
若老夫觉得你的感悟写的不错,老夫便收你入门。”
苏洵忍着哭腔,答应了一声。
寇准让人抬着苏洵离开了此地。
苏洵走后。
寇准面对着所有人道:“刚才那只是让你们看一看我文昌学馆招收学生的考核有多严格。如今你们已经看到了,那么之后的考核,就会变成四人一轮。”
寇准目视所有有心进入文昌学馆的少年、青年,沉声道:“那么……下一个,是谁?”
那些少年、青年们闻声,吓的往后退了一步。
寇准见此,满意的点点头,“懂得审时度势,不错不错。你们敢来我文昌学馆求学,大多都是胸有锦绣的人。没必要为了进入文昌学馆,挨一顿板子。
你们这么多人,之所以聚在这里,无非是想成为老夫的学生。
可老夫年事已高,能教授的学生不多。
即便是你们进入到了文昌学馆内,也未必会成为老夫的学生。
所以你们没必要在此地受苦受累。
汴京城内,除了我文昌学馆外,尚有太学、国子监。
依你们的才华,考入到太学、国子监内不是难事。”
寇准指着不远处的太学祭酒、国子监祭酒,笑道:“太学祭酒、国子监祭酒皆在此处。你们若是主动退出,老夫可以向他们二人推举你们。
让你们进入到太学、国子监学习。”
那些少年、青年们听到了此话以后,十分意动。
只是那些跟随着少年、青年们而来的家中长辈,并没有动摇。
寇准见此,继续说道:“我文昌学馆内的学生,禁止举荐入仕。但凡进入到我文昌学馆内的学生,朝廷一律不受其举荐文书。”
此话一出。
那些跟随着少年、青年们而来的家中长辈们,纷纷动容。
他们中间一大部分人,之所以送家中子侄到文昌学馆求学,就是抱着家中子弟科举不成,借着文昌学馆内先生们的举荐们入仕的心思。
如今寇准出声,断了他们这一条心思,他们自然没必要让家中的子侄进入到文昌学馆内。
寇准见到有人意动,顿时趁热打铁道:“太学、国子监的学生,若是科考不成,也可以借着举荐出仕。”
此话一出,当即就有人带着家中的子侄,退出了文昌学馆的考场四周。
有人带头,其他人自然跟着效仿。
有些少年、青年们见家中长辈不为所动,就苦苦哀求。
家中长辈也不敢在赵祯面前闹出什么笑话,只能带着子侄们离开。
一瞬间。
有近一千人,退出了考场四周。
高座上的赵祯,他身旁的那些名宿大儒,看着那些离开的少年、青年们的目光,多了一丝冷意。
寇准见考场上的人依然庞多,又继续道:“凡入我文昌学馆者,需学满九年,九年以后,才能结业,结业以后,才能参加科考。
入学以后,参加科考者,消其学籍。”
此话一出,一些年龄偏大的青年人,黯然的离开了考场四周。
一些家中有门路的,不愿意让家中子弟多等九年的,也带着家中子弟退出了考场。
一时间。
考场四周的人,走掉了大半。
寇准见此,才微微点头,“考核继续……”
板子声再次响起。
四个人一组。
被打的哭爹喊娘的不计其数。
一些自以为心志坚定,能忍受痛苦的少年们,刚挨了两板子,就哭爹喊娘的跑开。
其家中长辈,只能黯然的带着他们离开。
板子声从中午响到了傍晚。
挨打的有上千多人。
扛过去的却不足六百。
扛过板子的学子们,还不能算是文昌学馆的学生。
他们没有苏洵那么幸运,有寇季可以帮他们走后门。
他们之后还需要经历两场考核。
只不过是三天以后。
因为他们需要三天时间养伤。
寇准让人安排了一下那些通过了第一轮考核的学子们在文昌学馆内的校舍内住下。
他和文昌学馆内的那些名宿大儒们,陪着赵祯,一起吃喝了一番。
一些名宿大儒们,有心在赵祯面前展露一下学问。
所以一场吃喝,变成了一场文会。
一直持续到了夜半。
赵祯才在寇准祖孙二人的恭送下,离开了文昌学馆。
赵祯走后。
寇准、寇季祖孙二人结伴前往校舍内休息。
路径校舍石径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哀嚎。
“寇季!你个骗子!我恨你!”
祖孙二人脚下一顿。
寇准瞥向寇季,吧嗒着嘴道:“有人深更半夜,还对你念念不忘啊。你去看看。”
寇季苦笑了一声,“我先送祖父回房。”
寇准摇头,“不碍事,此处灯火通明,又有仆人巡视,老夫不会有事。”
寇季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寇准背负双手,去自己的校舍内休息。
寇季循声而去,很快到了一间点着灯火的校舍前。
“喊什么喊!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寇季打开了校舍的门户,进入到了校舍内,就看到了苏洵两眼红彤彤的趴在床榻上哀嚎。
他的舍友文彦博,用被子捂着脑袋,不愿意搭理苏洵。
苏洵看到了寇季,像是看到了仇人一样,急声喝斥道:“寇季,你骗我!你害我!”
寇季瞪起眼,“我害你什么了?”
苏洵喝道:“你害我挨打!害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打!”
寇季冷哼道:“不如此,你怎么能进得了文昌学馆?”
苏洵怒喝道:“我凭自己本事一样可以进来。”
寇季讥笑道:“挨打是文昌学馆第一项考核,不是谁又本事,就能避免的。”
苏洵咬牙道:“那我也不应该是第一个。”
寇季不屑道:“你如果不第一个挨打,你有什么资格进文昌学馆?”
苏洵屈辱的喊道:“我有学问!”
“学问?”
寇季笑容中的不屑更浓,“你有学问?你肚子里的那点学问,恐怕连你身旁的这位舍友的十分之一都没有。今日考过文昌学馆第一项考核的任何一个学子拉出来,学问都比你高。”
苏洵被寇季怼的说不出话,气的涨红了脸。
半响之后,才憋出一句话。
“我够聪明!”
寇季听到这话,乐了,“你在一个比你仅仅大了几岁的朝廷重臣面前,好意思说自己聪明?”
苏洵顿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寇季冷哼了一声,道:“等到三日后,你身边的这位舍友参加了剩余的两项考核,你可以问他要考核的试题,拿到手里看一看。
若是你拿到了试题以后,还好意思说自己有学问,还好意思说自己聪明。
我便承认你苏洵是真聪明。”
丢下了这一番话。
寇季也不理会苏洵,迈步离开了校舍。
得亏苏洵年龄还小。
若是一个年龄跟寇季相仿的人,跟寇季说这话,寇季能让人将其吊起来打。
寇季走后。
苏洵在校舍内沉默了良久,然后看向了那个躲在被子里,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文彦博。
“他说你学问比我高……”
文彦博打心底里不想跟苏洵讲话。
但听到了苏洵的问话以后,脱口而出。
“你不是在说废话吗?”
苏洵愣愣的瞪起眼,“你的学问真的比我高?”
文彦博从被子里伸出脑袋,瞥了苏洵一眼,不满的道:“你苏洵在诗词方面,确实有天分。可在经书一道上,你根本一窍不通。
诗词终究是小道,经书才是通天大道。
你苏洵觉得自己聪明?
难道其他人就是蠢货?
能进入到文昌学馆内的,又有那个是蠢货?
刚才那位,十六岁入仕,入仕不足五载,从一个七品小官,一路擢升到了三品大员。
丁谓、晏殊,皆折于他之手。
丁谓少有宿慧,有过目不忘之能。
晏殊十四岁便名传天下。
以上二人,那个不比你苏洵聪明百倍。
连他们都败在了那位手上。
足可见那位有多聪明,多厉害。
你居然好意思在他面前自诩聪明。
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等过几日,考完了最后两项,我一定会向学馆要求,换一个校舍。
我可不想跟一个蠢货住在一起。”
苏洵听完了文彦博的话,小脸通红,低声道:“我也是一时口快……”
“呵……一时口快……”
“……”
文彦博懒得搭理苏洵,用被子继续捂上了脑袋。
苏洵气哼哼的道:“难道你就不觉得,文昌学馆将杖责当成考核学生的一项,十分过分吗?”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蠢货,我懒得搭理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哼哼……真要是三十杀威棒,你早被打死了,还能在这里中气十足的喊叫?”
“杀威棒还有什么讲究?”
“多读书……”
“这跟读书有什么关系?”
“书读多了,你就不用显得那么无知了。”
“谁无知了,你给我说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