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0章 寇季的高招
寇季回到府里没多久。
寇忠喜滋滋的到了四君园,对寇季道:“小少爷,张元和鱼游回府了。”
寇季大喜,“快叫他们到偏厅等着。”
张元、鱼游回府,他跟青塘、甘州回鹘两部的马匹交易,就能提上日程。
此前他跟寇忠二人,从安子罗以及他的随从口中,已经摸清了一些青塘、甘州回鹘的底细。
但是二人并没有主动找上门,去跟青塘、甘州回鹘两部的使节,磋商马匹交易的事情。
寇季的身份,是朝中重臣,他若是找青塘、甘州回鹘两部的使节磋商马匹交易的事情,必然会被两部使节当成官方性质的马匹交易。
到时候朝廷的佑马监若是听到了风声,插手进来,反而会坏了寇季的谋划。
所以寇季才会召张元入京,打算把购买马匹的事情,交给张元、寇忠二人去负责。
寇忠离开了四君园,带着张元、鱼游二人到了偏厅。
寇季在他们到了偏厅没多久以后,也出现在了偏厅。
张元、鱼游二人赶忙起身向寇季施礼。
“小人张元……”
“鱼游……”
“见过小少爷……”
寇季笑呵呵的打量了一眼鱼游,满意的点头道:“伤势都养好了?”
鱼游对寇季深深一礼,道:“多亏小少爷出手,我才能保全性命。”
寇季笑道:“没事就好……都坐吧。”
坐定以后,寇季开诚布公的道:“你们二人在保州待了不少日子,保州的情况你们肯定了解,也知道保州缺马。
我急急召你二人回来,也是为了马的事情。”
张元听到了寇季的话,只等寇季吩咐。
倒是鱼游多嘴问了一句,“不知道您打算让我二人做什么?”
寇季笑道:“当然是购马……我跟寇忠二人已经查探过了,目前能买马给我们,且不会阉割的,只有青塘人和回鹘人。”
寇季之所以说回鹘,而不是甘州回鹘,那是因为在西域诸地中,不止有甘州回鹘,还有沙州回鹘,以及一些流散在西域各地的回鹘人。
只要愿意买给寇季良马,无论是那个部分的回鹘,寇季都愿意接触一下。
鱼游闻言愣了愣。
他还以为寇季准备让他二人去盗马、偷马。
毕竟,他以前也帮朝廷弄过一批马,且不是用正经手段弄得。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以为,寇季打算派他们去干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却没料到,寇季居然让他们走正途,去贩马。
张元倒没有鱼游那么多心思,听到了寇季的话以后,他开口问道:“小少爷,您打算让我们怎么从青塘人手里购马?”
寇季笑道:“在你们回来之前,我已经和寇忠打探过了,青塘、回鹘各部,手里的马匹众多。他们选在缺布匹、盐,一些小部族,还会需要一些茶砖。
我打算让寇忠帮你们提供这些东西,由你们去跟青塘、回鹘各部接触,从他们手里购回马匹。”
张元若有所思的道:“小少爷您不打算出面?”
寇季摇头笑道:“我不能出面,我若出面,性质可就变了。届时购回了马匹,少不了要被朝廷瓜分一二。”
张元点点头。
鱼游却苦着脸道:“这里面似乎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寇季摇头道:“这你就错了……你的任务,恰恰是最重要的。你不仅要保证张元在西域购买马匹的时候的安危,还得负责把马匹安全的送回到保州去。”
鱼游愣愣的道:“这……单凭我一个人,恐怕很难办到。”
鱼游也算有自知之明。
以他的武艺,保护张元,倒不会有太大问题。
可运送马匹的事情,却不是他一个人能办到的。
一旦他从西域运送数量过百的马匹进入大宋,必然会被很多人盯上。
首先盯上他的,很有可能就是固守在边陲上的将士们。
他武艺纵然高强,在面对成千上万的将士们的时候,也得死。
寇季笑道:“我会调遣一支巡马卫帮你。”
听到这话,鱼游才缓缓点头,答应了接下这个差事。
有巡马卫帮忙,他对运送马匹的事情,到有了几分把握。
别人不了解巡马卫,只当他们是一群整日里骑着马四处晃荡老家伙们,可鱼游却了解巡马卫。
那可是一群从数万将士中挑选出来的精兵。
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可战斗力却远比一般的将士要强。
鱼游可是亲眼见到过,一伙百人的偷马贼,被一支仅有十人的巡马卫小队,阵斩于马下。
寇季见鱼游答应了,满意的笑道:“近些日子,各部的使节已经相继到了汴京城,你们二人速速动身,跟那些使节们接触一下,尽快达成购马的交易。
布匹、盐、茶的问题,你们不需要担心。
他们能提供多少马,我们就能给他们多少布匹、盐、茶。”
张元、鱼游二人重重的点头。
寇季笑了笑,继续道:“此外,在跟他们达成了马匹交易以后,你们还可以想他们购买羊毛、棉花等物。”
张元、鱼游一脸茫然。
唯有寇忠,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了一丝灿烂的笑容,“小少爷这一手,老仆佩服。”
寇季淡然一笑。
张元、鱼游依旧一脸茫然。
寇忠笑着提醒了二人一句,“小少爷刚在城外营造了几处纺织作坊,羊毛、棉花,皆在可纺之列。”
张元二人愕然瞪大眼。
张元失声叫道:“用他们的羊毛、棉花纺织出的布匹,换取他们手里的马匹?”
寇季点头笑道:“他们若是提供的羊毛、棉花足够多……我在换取了他们手里的马匹以后,还能获利不少。”
“嘶……”
张元、鱼游二人皆对视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二人又不是什么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
羊毛的价值和布匹的价值差距有多大,他二人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寇季这一招,不可谓不高。
用青塘人、回鹘人手里的羊毛、棉花,纺织成布匹,换取他们手里的马匹。
中间仅仅多了一道工序。
可寇季买马,就相当于没花钱。
不仅不用花钱,而且还会盈利不少。
就相当于是青塘人、回鹘人给寇季又送马又送钱的。
寇季见二人陷入到震惊中,就笑眯眯的道:“如何?”
鱼游神色复杂的道:“青塘人和回鹘人知道了真相以后,恐怕会恨死你。”
寇季淡然笑道:“等他们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早已换到了足够的马。”
张元跟鱼游的想法不同,他听完了寇季的话以后,沉思了许久,道:“小少爷,您若是准许小人一直待在青塘等地,小人一定想办法让所有的青塘人、回鹘人,帮咱们牧马、放羊、种棉花。”
寇季眉头一挑,盯着张元,沉默不语。
他不得不承认,张元的提议,让他有些心动。
若是张元能让所有的青塘人、回鹘人从马背上下来,帮他牧马、放羊、种棉花,那他以后就再也不用为马匹的问题担心,大宋以后也不需要因为缺马的问题担心。
更重要的是,角厮这位青塘雄主,也会被扼杀在摇篮里,青塘人不会再崛起,也不会在以后成为大宋的威胁。
也许三代以后,青塘、甘州等地,将会被同化,被纳入到大宋的版图之中。
可以说张元的提议,好处颇多。
但是正因为提出这个提议的是张元,所以寇季不得不多考虑一下。
张元的破坏力有多强大,翻一翻西夏立国以后,西夏和大宋的战事,就不难知道。
如此一位破坏力极强的人物,若是到了青塘,没能影响到青塘人、回鹘人,反而被他们影响的话,必然会成为大宋的祸患。
寇季可不想亲手培育出一个对手,跟自己作对。
寇季略微思量了一下,道:“眼下我们可青塘、甘州回鹘的马匹交易还没有开始,现在谈这个话题,有点为时过早。
况且角厮也算是一位人物,他能眼看着你去教唆他的族人牧马、放羊、种棉花?
而且你并未到过青塘、甘州等地,并不了解当地的民情。
冒然去做这种事,很有可能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张元听到寇季这话,神色一黯,“小人明白……”
寇季点点头,摆手道:“下去歇息吧。歇息一日,明日开始干活。”
寇忠、张元、鱼游三人齐齐应答了一声,退出了偏厅。
翌日。
张元在府上支取了一些钱财,又从府上挑选了两个机灵的随从,出去接触那些各部使节。
张元在各部使节们中间晃荡了三五日。
就回到了府上,向寇季禀报他的成果。
四君园内。
书房里。
寇季侧躺在椅子上,刘亨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张元躬身站在寇季面前。
“小少爷,小人近些日子跟那些番邦使节接触,发现马匹的生意,并不好做。”
张元恭敬的说。
寇季疑问道:“怎么讲?”
张元沉声道:“他们似乎知道我们大宋缺马,所以马匹的要价特别高。布匹、盐、茶,从他们手里换取一些劣马,倒是容易。
但是想换取他们手里的良马,却很难。”
寇季微微皱眉道:“事不可为?”
张元摇头道:“那倒也不是,他们手里的良马也能换取,只是他们只要铁。”
寇季眉头一挑,沉声道:“只要铁?!”
张元重重的点头。
寇季沉吟道:“铁不能给他们……可是不给他们铁的话,他们也不会把良马给我们……只会给我们一些劣马……可我们要劣马有什么用?”
寇季沉吟再三,询问张元道:“他们没说,其他的东西也不能换良马吗?”
张元摇头。
寇季皱眉道:“难道就没办法弄到他们的良马?”
张元低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寇季眉头一挑,“怎么讲?”
张元道:“小人得知了他们只要铁以后,就知道了直接从他们手里交易良马不成,所以小人就换了一个交易的法子。
小人向他们收购羊毛、棉花,高价收购羊毛、棉花
但是小人让他们必须用良马来帮我们把羊毛运回来。
他们答应了。”
寇季微微一愣,摇头笑道:“我还以为他们真的油盐不进,没料到他们只是在耍小聪明而已。棉花等物在西域,价值不高,羊毛更是不值一钱。
他们大概觉得,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高价卖给我们,趁机能把良马的价值抬高许多,让他们大赚一笔。”
张元点点头道:“小人觉得,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寇季笑道:“他们以为我们是傻子啊。”
刘亨冷不丁的在一旁插嘴说了一句,“这样的傻子,做一做也挺好的。”
寇季点头笑道:“不错,这样的傻子做一做也挺好的。”
寇季笑着说完以后,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一番,盯着张元,语重心长的道:“张元啊,以后跟我说话,别大喘气,不然会死人的。”
张元脸上的笑意一僵,赶忙道:“小人知错了……”
寇季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摆手道:“下去做事吧。记得尽快跟那些各部使节,达成交易。最好尽快派人去他们的部族,把我们的马牵回来。
此事办的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小人明白……”
张元答应了一声,退出了书房。
张元走后,刘亨不咸不淡的道:“你这属下还不赖。”
寇季笑着道:“能唯我寇府所用的,自然没有庸人。”
刘亨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寇季盯着刘亨,沉吟道:“近几日你天天往我府上跑,跑来也不说话,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问你有何要事,你也不说。”
刘亨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道:“不知道说什么……”
寇季笑眯眯的瞥了刘亨一眼,“那就等你什么时候知道说什么了,再说。”
顿了顿,寇季假装想起了什么事情,笑着说道:“近几日那个青塘的姑娘,没有再烦你吧?”
刘亨一愣,心里五味杂陈的低声说道:“没有……”
寇季点头道:“那就好……不过就算她找上门烦你,你也不必在意。前两天我撞见了安子罗,安子罗说他妹妹在汴京城里闹腾的厉害,他打算派人提前把他妹妹送回青塘。
听说……以后再也不带她来大宋了……”
第0361章 购马之事,尘埃落定
刘亨的脸色,瞬间变成了铁青色。
他结结巴巴的道:“她要……要被送回去……”
寇季盯着刘亨笑道:“嗯……要被送回去,以后不来了。”
刘亨咬牙道:“怎么能如此,眼下还没有到年节,他们还没有朝见官家,怎么能回去。”
寇季幽幽的道:“安子罗的妹妹只是来汴京城游玩的,又不是使节,为什么不能回去。”
“那也不行……”
刘亨脱口而出。
见寇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慌忙侧开脸颊,不让寇季看到他的脸。
寇季笑道:“在意人家?”
刘亨头也不回的慌张道:“怎么……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在意一个疯丫头……不可能……”
寇季笑眯眯的道:“说的也是,你刘亨如今在汴京城里也算是个人物。区区藩女,如何配得上你?”
刘亨听到寇季这话,也不知道怎么了,开口就反驳道:“我算什么人物,在汴京城里,比我厉害的人多如牛毛,比我官爵高的更是数不胜数。
人家也不是什么藩女,在我大宋,人家是使节,到了青塘,人家是一帐女主。
我若到了青塘,只怕还不如人家呢……”
刘亨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看到了寇季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
刘亨见自己掩饰不下去,只能垂下头,低声道:“好吧……我承认,我承认我对她有些好感……”
说完这话,刘亨又猛然抬起头,解释道:“但仅仅只有一些好感而已,并没有其他多余的什么。”
寇季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早在几日之前,刘亨前来找他的时候,他就看出了刘亨对安子罗的妹妹有意。
如若不然,刘亨还能任由安子罗的妹妹在自己身上撒泼?
换成旁人,恐怕早就被刘亨抓紧皇城司的地牢里,十八般刑具伺候上了。
只是刘亨自己,在他面前诸般掩饰,寇季也不好拆穿。
只等刘亨自己忍不住表露出来。
他之前派人送去给安子罗的信中,也没有让安子罗约束他的妹妹。
只是告诉安子罗,入宫朝见的规矩颇多,安子罗第一次以青塘使节的身份入宫,一些礼仪需要学习一下。
他会派人过去帮助安子罗,让安子罗一众人学习一下入宫朝见的礼仪,避免闹出笑话,让人小瞧了青塘。
安子罗对此很上心。
青塘刚刚平定,急需大宋这个宗主国的承认。
只要大宋承认了青塘如今的疆土、地位,青塘赞普角厮就能进一步获得大宋的册封,并且能借此跟大宋更加深入的展开贸易往来。
借着大宋丰富的物力、财力,让青塘发展的更好。
所以任何有关于青塘名誉的问题,安子罗都在乎。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寇季派去了嬷嬷教授青塘人礼仪的时候,安子罗约束了所有人,留在了驿站内学习礼仪。
寇季借此,间接的达到了约束安子罗妹妹的目的。
为的,就是逼出刘亨心里的真心话。
寇季见刘亨还有解释下去的意思,就笑道:“好了,不用解释了……你的心思我明白。”
刘亨愣愣的盯着寇季,将信将疑的问道:“真明白?”
寇季点头笑道:“我可是过来人。”
刘亨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那倒也是……”
寇季笑眯眯的道:“你喜欢她……”
刘亨瞪起眼,惊叫道:“什么喜欢……四哥,你别胡说,我只是对她有好感,谈不上喜欢。”
寇季笑道:“汴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数以千计,也没见你对谁有好感。大宋朝的女子更是多不胜数,也没见你对谁有好感。唯独对一个青塘女子有好感,你说说,这算不算是缘分?”
刘亨生硬的点点头。
寇季继续说道:“近两年来,对你频频示好的女子不少,其中更不乏大家闺秀,可你对人家不理不睬。反倒是安子罗的妹妹,对你喊打喊杀,你却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人家。
你说,这是不是喜欢?”
刘亨心中扑通扑通跳,嘴上略显笨拙的道:“真的是……喜欢?”
“你心意表露的如此明显,还能作假?”
寇季坦然说道。
刘亨脸颊上微微浮起了两团红晕。
他越想寇季的话,越觉得有理。
“那我去找她……”
刘亨脸色微红,认真的说。
他随有些羞涩,却没露出什么小女儿的姿态。
寇季摆手笑道:“去吧……”
刘亨点点头,抬头挺胸的离开了寇府。
寇季盯着他的背影,会心一笑。
刘亨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寇季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寇季希望刘亨和安子罗的妹妹能够开花结果。
刘亨走后,寇季没有出门,在四君园陪着向嫣一起,查看了一下寇府的账本,盘点了一下寇府一年的收获。
寇府家大业大,寇准不理寇府的事务,寇季就得跟向嫣一起,打理府上的一些生意、田产。
到了年底的时候,必须核算一下各铺面的生意、田产的收支情况。
府上各大管事的办事能力,也得审核一番。
能者上,庸者下。
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唯有如此,才能让寇府的家业继续繁荣下去。
事实上如今寇府的家业,大多都是向嫣在打理,寇季顶多帮向嫣打打下手。
当然了,寇季之所以待在府上不出去,不是因为他咸鱼。
而是因为他在等张元的消息。
仅仅过了两日。
张元再次找上了寇。
书房里。
张元激动的道:“小少爷,小人跟那些藩属的使节们谈妥了。按照他们提出的交易方法,咱们第一批交易的马匹数量,有一万多匹,其中上好的良马一千五百匹,良马两千五百匹。”
由不得张元不激动,一万匹马中,能充作战马的马匹,足足有四千匹,皆是精良战马。
寇季可以借此让四千步卒变成四千轻骑兵,也可以借此将两千步卒变成精骑兵。
剩下的六千匹马质量虽然一般,但是贩卖到了大宋以后,发卖到民间,一样可以获利。
青塘人、回鹘人虽然提高了良马的价格,但是质量一般的马匹的价格却没有提高,不仅没有提高,反而还降低了一些。
大概是觉得,碰上张元这种高价收购羊毛、棉花的冤大头,不能一次坑惨,要留着慢慢坑。
张元原以为,寇季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却没料到,寇季非但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皱起了眉头。
张元脸上激动的神色一僵,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少爷,您不满意?”
寇季拧着眉头道:“还是太少……”
张元愕然道:“还少?”
寇季看向张元道:“从青塘、甘州等地,把马运送到保州,不能经过东平路、西平路。所以马匹要运送到保州,就得绕道。
绕道运马的话,一来一去,要耗费数月。
一年运送三次,就撑死了。
一次运送四千匹良马,一年三次就是一万两千匹。
三年就是三万六千匹。
三万六千匹,太少……”
张元愣愣的盯着寇季。
在他的认知里,三万六千匹的良马,已经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
毕竟,朝廷诸多马监加起来,也未必能够一次性抽调出三万六千匹的良马。
就这,寇季还嫌少?
至于寇季所说的,马匹运送的时候,不能经过东平路、西平路,张元倒是能够理解。
东平路、西平路,刚刚收复不久,两路辖下的诸州、诸县,皆是归附的西夏人和迁移过去的百姓们在混住。
龙蛇混杂。
难保他们不会拉起一支队伍,在马匹运送的途中抢马。
除了当地百姓的威胁以外,还要防止被调防到长城沿线的诸军抢夺。
所以运马从东平路、西平路经过,是不可取的。
虽说东平路、西平路,是青塘、甘州,同往保州最近的道路,但为了保证马匹安全的运送到保州,必须绕开他们。
寇季长叹了一声,见张元愣在原地,略微思量了一下,大致猜到了张元心里在想什么。
但他并没有帮张元解惑的打算,而是开口吩咐道:“既然要购马,那就放开手脚去购。从各部使节手里,只能得到四千匹良马。到了青塘、甘州等地以后,你们可以想办法从其他小部族手里,再购买一些良马。
有各部使节带头,那些小部族必然会跟我们做生意,卖马给我们。”
张元暗自心惊,觉得寇季胃口太大,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若是各藩属知道了我们从小部族手里购马,出手阻止呢?”
寇季瞪眼道:“怕人阻止,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买一批马,往出运一批,积少成多不会吗?难道那些藩属还敢领兵打进我们大宋,从我们手里把马要回去?”
张元赶忙道:“小人倒不是没有办法,小人只是害怕惹出麻烦,回头小少爷您责罚小人。”
寇季没好气的道:“能有什么麻烦,就算有麻烦,自有我顶着。你只要能把好马给我弄回来,闹出多大的乱子,我都会帮你兜底。”
张元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正,拱手道:“有小少爷这句话,小人就放心了。请小少爷放心,小人一定会帮小少爷弄到足额的好马。”
寇季点点头,“下去找寇忠,让他帮你们准备好东西,即刻启程。既然已经跟各部使节达成了交易,那就尽快去把我们的马弄回来,避免他们出现反复。”
“小人明白。”
张元退出了寇季的书房,找到寇忠,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寇忠给了张元一卷文书,告诉张元,寇府用来交换马匹的一应物品,已经运到了毗邻青塘的西宁州一座仓库里。
张元只需要拿着文书,到了西宁州以后,直接可以从仓库里提走一应物品。
此外,寇忠还告诉张元,只要西宁州的边军守将不换人,以后张元要的一应物品,他都会派人送到西宁州。
西宁州的边军守将,原是曹玮的麾下。
曹玮调任入京以后,原西宁州守将,也跟着调任入京,在禁军中担任了一军军头。
现西宁州边军守将,是朱能以前在永兴军中的心腹之一。
寇忠只是派人拿了一封朱能的亲笔信,给了西宁州边军守将,西宁州边军守将,立马腾出了两个存放军械的仓库给寇府用。
至于军中的监军,在寇准、寇季两位重臣的震慑下,屁都不敢放一个,任由寇府在西宁州折腾。
张元拿上了文书以后,立马去找各部使节。
跟那些使节们商谈了一番后,让他们各自派出了一些人手,随同他一起踏上了前往西宁州的道路。
张元离开汴京城没多久。
鱼游领着一群巡马卫的汉子,押解着一车车的货物,也踏上了前往西宁州的道路。
寇季得到了张元、鱼游皆赶往西宁州以后,就不再关注此事。
张元此人有多大的能力,寇季比任何人都清楚。
别说让他去贩马了,就算让他潜伏到西域去,背地里搅动风雨,谋划一片基业,他也能办到。
所以张元负责跟青塘人、回鹘人交易马匹,他十分放心。
至于鱼游运送马匹的事情,他也放心。
以鱼游的本事,率领着一千的能征善战的巡马卫,在青塘、甘州回鹘大军不出的情况下,他们足以在西域横行。
马匹运送到了大宋以后,有西宁州的边军照应着,敢抢的人也不多。
马匹从西宁州运送到保州一路上的文书,寇季会帮他安排的妥妥当当。
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
马匹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后。
寇季就一门心思的扑在了城外的锻铁作坊。
锻铁作坊的高炉已经起了两座,运送回来的铁矿石、石炭,也已经做完了前期处理。
铁矿石已经变成了铁锭。
石炭也被烧制成了焦炭。
只等开炉炼铁成钢。
开炉的这一日,守在城外瑞圣庄的工部主事,派人告知了寇季一声。
寇季一大早就坐着马车,带着慕崇、钱乐、孟惟钟三人,到了瑞圣庄。
到了庄外,还没进去,就看到了李谘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慕崇三人见此,大惊失色。
寇季盯着气势十足冲过来的李谘,冷冷的一笑。
第0362章 别有用心的李谘
李谘在瑞圣庄锻铁作坊开炉的时候赶过来,八成是为了锻铁作坊铁料的问题。
盐铁一直是官营。
李谘掌管的三司,管理的就是盐铁。
瑞圣庄上的锻铁作坊,避开了三司,大炼钢铁,李谘必然会过来过问。
寇季早有所料。
慕崇、钱乐二人见到了李谘,脸色都不太好看。
慕崇捧着肚子,对身旁的寇季苦着脸道:“李三司怕是冲着锻铁作坊来的……”
钱乐苦着一张胖脸,瞥了寇季一眼,低声道:“有三司干涉的话,咱们的锻铁作坊想要开炉,怕是不容易。”
“那可未必……”
孟惟仲老神在在的说了一句。
丝毫没有因为李谘的出现,赶到惧怕。
慕崇微微瞪起眼,看向孟惟仲,“孟老弟……你还真是心大……”
钱乐赞同的点点头。
孟惟仲不咸不淡的道:“我们又不是锻铁作坊的大东家,怕什么?李三司要真有本事把咱们锻铁作坊的大东家拉下马,我认栽,此前投在锻铁作坊里面的钱财,我可以一分都不要。”
慕崇、钱乐二人一愣,眼中微微一亮。
钱乐瞬间挂上了一张笑脸,乐呵呵的道:“孟兄言之有理啊。我们还有大东家……”
有大东家在背后撑腰,慕崇、钱乐二人一瞬间就不怕李谘了。
陈敬等人只听懂了慕崇三人话里的一点点意思,知道瑞圣庄上还有一个背景身后的大东家。
至于大东家是谁,他们到听不出来。
他们看向寇季,想从寇季身上找出一个答案,却见寇季一点说话的意思也没有,只是站在那儿静静的等着李谘。
李谘一行人到了以后,走到了寇季面前。
李谘盯着寇季冷冷的道:“听说你们庄子上的人在锻铁?”
寇季淡然的盯着李谘道:“什么叫我们庄子上的人在锻铁?饭可以多吃,话却不能乱讲。庄子是皇家的庄子,跟我们可没有什么关系。
庄子上的人干什么,那也是皇家的事情。”
流民们安置之所,是从皇庄里划拨出来的。
目前内庭也没有决定,要把这块地方分给百姓,所以尚未立契。
瑞圣庄目前占据的土地,仍旧是皇家的土地。
就算瑞圣庄要成庄,那也是皇庄,不是谁私人的地方。
李谘想给寇季一个下马威,却没料到被寇季硬顶了回来,心中暗恼,咬压道:“就算庄子是皇家的庄子,可里面的人,却不是皇家的人。”
寇季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一样,一脸愕然的看向李谘,道:“世人皆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庄子是皇家的,庄子里住的也是皇家的百姓。他们视官家如父,如何算不上是皇家人?”
李谘一时语塞,想不出辩解寇季的话,便瞪起眼道:“本官不想跟你逞口舌之利,本官就问你,里面的人是不是在锻铁?”
寇季点头道:“是……”
李谘见寇季承认了,冷笑道:“是就对了……本官乃三司使,掌朝廷盐铁,本官从没有批复过准许这个庄子上的百姓们锻铁的公文。
这个庄子上的百姓们现在锻铁,违背了朝廷律法。
本官现在要将一干人等,尽数抓捕。”
说完这话,李谘的目光又落在了慕崇三人身上,冷哼道:“帮着庄子上锻铁的贼人提供铁料的一应奸商,也在抓捕之列。”
慕崇三人并没有惧怕李谘的威胁,他们对视了一眼,平淡的看着李谘。
李谘见此,心中暗骂了一声。
不知死活。
寇季盯着李谘,淡然笑道:“李三司在跟我讲笑话?”
李谘瞪起眼,喝道:“本官遵的是朝廷的律法,私营盐铁,就是违法,违法了,本官就得抓。难道你觉得朝廷的律法也是个笑话?”
寇季一点儿也不在乎李谘声厉俱色的喝斥,反而一脸好奇的道:“三司有抓人的权力?”
不等李谘开口,寇季就自顾自的道:“三司就算查到了有人违法,也的上报给内庭,由内庭裁定以后,再交由刑部抓人吧?
就算不用经过内庭,那也得派人报知给刑部,由刑部抓人吧?”
李谘听到这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当然知道了三司无权抓人,可此事要是交给了刑部,刑部会不会抓人还是问题。
李谘盯着寇季,咬牙切齿的道:“谁都知道你和刑部尚书王相交好,他若是袒护你,本官如何惩治你等私营之罪?”
寇季乐了,好笑的道:“王公处事若有偏袒,你只管去弹劾他啊?至于他会不会徇私,那还是没发生的事情,没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有用吗?”
李谘心中气结,却不好发作,他咬牙道:“好……犯罪之人,本官可以等到呈报给内庭以后,由内庭下令,让刑部抓人。
但是本官作为三司的主官,有权查封天下私营盐铁的作坊。
现在,本官要查封庄子上的锻铁作坊。
这总没问题吧?”
不等寇季搭话,李谘冷冷的对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句,“查封此地一应锻铁作坊!”
李谘带来的那些三司的官员、小吏们,立马要冲进瑞圣庄上,查封锻铁作坊。
陈敬、王田升等一众老者,挡在了他们身前。
三司的官员、小吏们,不敢硬冲。
王云升在三司碰瓷的事情,才过去不久,他们现在碰见年长的人挡路,难免有些投鼠忌器。
一个个回过头,一脸尴尬的看向李谘。
李谘眼中闪过一道怒色,当即就要下令让那些官员、小吏强冲。
却听寇季淡淡的声音响起。
“李三司,在你派人查封庄子上的锻铁作坊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李谘刚要张嘴吩咐三司的官员、小吏们,听到了寇季的话,他回过头,盯着寇季冷冷的道:“什么问题?莫非你要阻拦我三司查封庄子上的锻铁作坊?”
寇季摇摇头,淡然道:“我只是想问李三司,在查封庄子上的锻铁作坊前,有没有做好承担妨碍工部政务,以及私自查抄天家产业的罪责?”
李谘心头一跳,目光从寇季身上挪开,往瑞圣庄里的高炉上瞥了两眼。
莫非,瑞圣庄上的锻铁作坊,又有官家的份子?
若是有官家的份子,那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自从官家抗住了百官弹劾,坐实了一字交子铺大东家的身份以后,天家不与民争利的这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算是破了。
有官家护着,李谘还真不好动瑞圣庄的锻铁作坊。
李谘瞪着寇季,咬牙质问道:“庄子上的锻铁作坊,有官家的份子?”
寇季缓缓点头。
李谘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既然庄子上的锻铁作坊有官家的份子,那我三司可以装作没看见庄子上的锻铁。
但你也别太得意。
本官有的是法子,让你这锻铁作坊办不下去。”
“我们走!”
李谘对着那些三司的官员、小吏喝了一句。
三司官员、小吏们闻言,赶忙跟着李谘,离开了此地。
李谘来的快,去的也快。
处事虎头蛇尾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朝中重臣。
陈敬、慕崇等人心中暗笑,都觉得李谘这个三司使,恐怕做不长。
唯有寇季盯着李谘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李谘今日的行为,看着像是找茬。
可寇季觉得,李谘并不是来找茬的,更像是威胁、提醒。
以李谘的身份,办这种事情,完全没必要自己出面,他完全可以派遣三司副使,又或者辖下的官员过来。
没必要自己赤膊上阵,自讨没趣,还丢了面子。
所以他此次亲自出面,必然带有其他的目的。
寇季若是猜测的没错的话,必然跟赵元俨有关。
也唯有赵元俨,才能让这位朝中重臣,舍下脸面,亲自过来威胁、提醒寇季。
赵元俨要威胁他的目的是什么,寇季大致也能猜出来。
无非是为了铸钱的模板。
“交易不成,就改威胁了吗?”
寇季盯着李谘一行人消失的地方,低语了一句。
慕崇耳尖,听到了寇季的低语,凑上前,疑问道:“什么威胁?”
寇季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朝中的事务,与你无关,少打听。”
慕崇干巴巴一笑,不再多问。
“走!去锻铁作坊看看。”
寇季吩咐了一句,陈敬等人带着寇季一行,到了庄子里的锻铁作坊。
锻铁作坊距离百姓们居住的地方很远,距离纺织作坊也远。
纺织作放有一半挨着五丈河南岸。
锻铁作坊则在五丈河的北岸。
河上有一道桥梁,许久之前朝廷营造的。
过了桥,两座高高的高炉,出现在寇季眼前。
寇府的匠人带着百姓们,正在忙碌。
见到了寇季出现以后,纷纷停下施礼。
寇季勉励了他们几句,让他们继续做工。
到了高炉旁边的时候,毕带着一帮子工部官员迎到了寇季身前。
“上官!”
毕等人齐齐施礼。
寇季望着高炉,问道:“如何了?”
毕恭敬的道:“只等上官一声令下,下官等人就能带着匠人们一起开炉炼制新铁。”
寇季点点头,“那就让匠人们开始吧。”
毕吩咐了一个小吏去传令,他带着寇季到了高炉不远处的一座棚子里坐下。
坐定以后。
匠人们引领着百姓,开始锻铁。
一车车的焦炭、一车车的铁胚,运送到了高炉前。
大火一瞬间燃起。
一车车的焦炭、铁胚,开始入炉。
寇季等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高炉锻铁,毕、慕崇等人都没见过,所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盯着,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
寇季却对此没有多少兴趣。
在看到了匠人们顺利开炉以后,他就开始跟毕攀谈。
“在工部待的可还习惯?”
毕在寇季的呼唤声中,目光从高炉上撤下来,面对着寇季笑道:“有点不太习惯……工部的琐事有点繁杂,没有闲暇的时间研究手艺。”
寇季低声笑道:“回有的……”
毕点点头,没有再多言,目光重新落在了高炉上。
高炉炼钢的过程,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
寇季等人就静静的等了数个时辰。
直到钢水流出的时候,锻铁作坊里的官员、匠人、百姓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雀跃的呼喊。
寇季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钢水的出现,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钢,跨时代的产物。
大宋朝注定会因为钢的出现,发生巨大的改变。
偏偏,满朝文武中,重视它的人没几个。
也没有几个人在意它的价值。
似乎它就是寻常的铁一般。
唯一重视它、在意它的,只有寇季一人。
以后但凡跟它有关的事情,注定要被寇季掌控。
寇季一直等到了浇筑出的钢锭冷却,检查了钢锭的质量以后,才满意的离开了锻铁作坊。
在离开之前,他将府上所有懂得炼钢的匠人、以及懂得修建高炉的匠人们,集中在了一起,跟他们签订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契约。
一个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契约。
但凡透露炼钢技艺出去,又或者帮别人修建了炼钢的高炉,他们将会承受他们承受不起的代价。
对此,匠人们并没有反感。
他们的炼钢手艺,是寇季传授的。
寇季作为这一项手艺的开创者,有资格要求他们不外传这一项技艺。
这是匠人行业自古传承下来的规矩。
寇季愿意把手艺传给他们,让他们借着手艺,套一口饭吃,就是一种厚赐了,所以寇季在手艺传承上,如何约束他们,他们都会答应。
寇季回到府里的时候,明月已经爬上了枝头,但他们并没有歇息下。
而是换上了朝服,挂上了那一面宫内并没有收回的入宫腰牌,匆匆赶进了皇宫。
到了皇宫,经过了通禀以后,一路到了资事堂。
见到了正在熬夜批阅奏折的寇准以后,他赶忙开口道:“祖父,我要调遣虎字军入京!”
寇准丢下了手里的朱笔,板起脸,瞪了寇季一眼,喝斥道:“规矩呢?”
寇季一愣,赶忙拱手道:“见过祖父。”
寇准脸色缓和了几分,对寇季摆摆手。
寇季走到了寇准面前。
第0363章 食物链……
寇准面前的桌上,除了堆积如山的奏折以外,还有一碗粥、两碟子小菜。
寇准把放着粥、小菜的盘子,推到了寇季面前。
“吃了吧……”
寇准随口说了一句,提起笔继续批阅奏折。
寇季盯着面前的盘子,有些发愣。
寇准批阅了一封奏折,见寇季没有动作,微微抬起头,诧异的道:“怎么不吃呢?粥是用官燕做的,味道还不错,绿菜在冬日里可是稀罕物。
你平日里嘴不是挺馋的吗?”
寇季心里暖暖的,难得寇准在百忙之中,还能记得他有嘴馋的习惯。
寇季目光盯着盘子里的绿菜,苦笑道:“这可是祖父您的晚膳,我若吃了,您吃什么?”
寇准愕然的看着寇季,“老夫再让御膳房做一份啊。”
寇季哑然一笑,觉得自己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那就等御膳房把祖父的晚膳做好,我们一起吃吧。”
寇准思量了一下,点头道:“说起来,老夫有好些日子没陪着你一起吃饭了。”
寇准对身后的宦官吩咐了一声。
宦官退出了资事堂,没过多久以后,便有宫娥送上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晚膳,到了寇准祖孙二人面前。
寇准找了个空桌,让宦官们把饭菜端着放在了空桌上。
祖孙二人相对而坐,开始用膳。
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祖孙二人沉默着吃完饭。
寇准放下了筷子,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以后,才开口道:“老夫刚才听你说,你要调遣天子亲军入京?”
寇季坐在寇准对面,笑道:“不错……”
寇准放下了茶杯,沉吟道:“天子亲军只是你和官家的玩闹之举,放在保州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调遣入京?”
寇季淡然笑道:“他们顶着天子亲军的名头,自然得出来见一见人。若是一味的蛰居在保州,别人恐怕会跟您一样,会认为天子亲军是我和官家的玩闹之举。”
寇准意外的看向寇季,道:“听你的意思,天子亲军现在已经练出了几分模样?”
寇季笑着点头。
寇准沉吟了片刻,摇头道:“就算练出了几分模样,也很难在汴京城里立足。须知,他们一旦入京,必然会被汴京城里的所有人关注。
届时,他们的一切将会被满朝文武翻出来。
官家帮他们争取的那些粮饷,是私底下进行的。
一旦他们入京,那么他们拿着跟禁军中上四军粮饷等同的事情,就会被挖出来。
满朝文武知道了此事,肯定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们。
势必会让他们跟上四军对垒,看一看他们是不是有资格配得上这一份丰厚的粮饷。
你觉得他们现在能打得过禁军上四军?”
不等寇季开口,寇准就继续摇着头道:“龙神二卫,固守汴京城多年,已经糜烂到不堪入目的地步了。虽说朱能担任了指挥使以后,整顿了一番。
但是仍旧不堪。
虎字军对上了他们,倒是能有几分胜算。
可是对上了常年被调遣外出厮杀的天武、捧日两军,那可就难了。
天武、捧日两军中,不乏厮杀多年的悍卒、猛将。
虎字军那些没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嫩卒,对上了他们,恐怕能被吓破胆。”
寇准怕寇季冒然调遣虎字军入京,被打击到自闭,所以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了一番。
寇准的担忧,寇季自然想过。
但寇季调遣虎字军入京,另有谋划,自然不会因为虎字军会遭到强敌,就放弃这个想法。
寇季笑道:“祖父,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他们已经操练了半年有余,拉到战场上去,或许还有所欠缺。但是跟天武、捧日两军操练一番,还是可以的。
若是他们连跟天武、捧日两军操练的勇气也没有,那还不如趁早解散了。
免得白白浪费钱粮。”
寇准听到寇季这话,微微一愣,疑问道:“你不怕他们败了?百官弹劾你和官家?收回他们丰厚的粮饷?”
寇季认真的道:“想要练出强军,这是必经的过程。他们若是有本事,那就吃肉喝酒。若是没本事,那活该吃糠咽菜。
至于百官们的弹劾,我不在乎,相信官家也不会在乎。
大宋现在需要强军,能征善战,能顶得住一切压力的强军。
为了练出强军,浪费些钱财不算什么,挨一些骂,也不算什么。
只要我宋字大旗能飘扬在燕云十六州上,就算是受再大的磨难,再大的屈辱,我和官家也能忍受。”
“不错!”
赵祯不知道何时已经进入到了资事堂内,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寇准祖孙二人面前,郑重的道:“寇季所说的,跟朕心中所想一样。
只要我宋字大旗,能飘扬在燕云十六州上。
朕就算被百官们唾骂,也能泰然处之。”
寇季的话,赵祯刚才在进门的时候,听的清清楚楚。
听到寇季口中提到,让宋字大旗飘扬在燕云十六州上,赵祯觉得十分提气。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觉得他睡觉也能笑醒。
他祖父、父亲,一辈子也没能完成的事情,被他完成了,他怎么会不兴奋,不激动?
至于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要敷出多少,赵祯都可以接受。
挨骂什么的,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寇准、寇季祖孙二人见到了赵祯,赶忙起身施礼。
“老臣(臣)参见官家!”
赵祯上前,拖住了寇准,对他们二人道:“不必多礼。”
寇准缓缓直起身,目光在寇季、赵祯二人身上盘桓了一二,沉声道:“既然你二人都这么认为,那老夫就下令枢密院,让他们出一份调遣文书。”
顿了顿,寇准看向寇季道:“若是他们持着兵刃入京的话,还需要虎符。”
寇季点点头,道:“当然得持着兵刃入京,没有兵刃,如何算得上是兵马?”
寇准点点头,沉吟再三,盯着寇季和赵祯,又道:“你二人可想清楚了,一旦老夫的手书送到枢密院,此事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寇季没有言语,直接对着寇准拱手一礼,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的自己的态度。
赵祯思量了一下,觉得自己也应该效仿一下寇季,刚拱起手。
寇准摆手道:“不用了……老夫马上给你们写手书。”
寇准回到了桌前,取了一张撰写公文用的澄心堂纸,写了一份调遣的手书,让宦官去传到枢密院。
枢密院接到了寇准的命令后,自会出具调兵文书,以及虎符。
依照大宋的军制,枢密院拥有调遣天下兵马作战,指挥作战的权力,同时掌控着调兵的虎符。
但是枢密院却没有统兵的权力。
统兵的权力,在三衙。
以往碰见了战事,皆是枢密院拟定作战计划,出具调动兵力的文书、虎符,由三衙出将领,统领兵马。
但虎字军的情况有些特殊。
枢密院有权出具调动文书,但是掌控权却在赵祯手里。
其实赵祯不经过枢密院,也能调动天子亲军入京。
但是考虑到一路上可能会遇到麻烦,所以寇季才特地请枢密院出了一份文书。
寇准的手书送出去以后。
对寇季、赵祯二人长叹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好自为之。”
寇季、赵祯二人对视了一眼。
寇季对寇准拱了拱手。
寇季、赵祯退出了资事堂。
出了资事堂。
赵祯拉着寇季到了他平日里歇息的偏殿里,询问寇季,“你突然调遣虎字军入京做什么?”
寇季笑眯眯的道:“秘密?”
赵祯愣愣的问,“连朕也不能知道吗?”
寇季沉吟了一下,盯着赵祯笑道:“官家要是想知道的话,臣也不会隐瞒。”
赵祯思量了一下,摇头笑道:“那朕还是不问了……若是朕一时没忍住,说了出去,恐怕会坏了你的谋划。”
赵祯挺直了腰板,板着脸,认真的对寇季道:“你是朕的心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朕相信你。”
寇季眉头一挑,愕然的看向赵祯,狐疑的道:“官家……您……”
寇季抬起手,指了指脑袋。
言外之意,问赵祯是不是有毛病?
赵祯一瞬间绷不住了,脸一耷拉,苦笑道:“朕脑子没毛病……”
寇季疑惑的道:“那你……”
赵祯坦言道:“朕近些日子在看太祖、太宗二人的起居注,里面提到了一些御下的手段,朕就想试试。”
寇季斜着眼看向赵祯,脸色有点难看。
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收我当下人?
“官家,有刀吗?”
寇季阴沉着脸问。
赵祯疑惑道:“要刀做什么?割发明志吗?”
“不……割袍断义……”
寇季认真的说。
赵祯脸上浮起了一丝苦涩,“朕知道你不会被朕的这些小手段吓唬住,就试一试而已。你至于跟朕割袍断义吗?
朕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你若跟朕割袍断义了,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寇季左右瞧了一眼,见陈琳并不在殿中,也没有躲在那个角落偷看,就扑到赵祯身前,凶巴巴的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却要收我当仆人。我不跟你割袍断义,跟谁割袍断义?”
赵祯态度诚恳的道:“朕错了……”
寇季长叹了一声,突然跟赵祯拉开了距离,感慨道:“其实官家也没错……您是君,我是臣。我天生就是您的仆人,您这么对我,也是应该的。”
赵祯听到这话,心头一慌,赶忙摆手道:“朕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朕一直拿你当亲兄长看待。如若不然,朕也不会学着刘亨一样,喊你一声四哥。”
寇季心中冷笑。
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
嘴上却叹气道:“官家千万别这么说,您我君臣有别。若是让旁人听见你这话,臣恐怕要掉脑袋的。”
赵祯听到这话,心里更慌了,叹气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朕?总不能像是李先生那样,打朕板子吧?”
见寇季不言语。
赵祯心里长叹了一声。
“朕去给你取板子?”
寇季见赵祯真有取板子的架势,顿时知道火候到了,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道:“臣就跟官家开一个玩笑,官家不必当真。”
赵祯心里松了一口气,道:“那朕叫你一声四哥,你敢答应吗?”
寇季笑道:“那你叫吧。”
赵祯咧嘴笑道:“四哥!”
“哎……哎呦……哎呦……松手!”
寇季刚准备享受一下皇帝把自己当兄长的感觉,一只瘦的只剩下了骨头的手,就探入到了他腰间,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狠狠的掐了两圈。
寇季疼的跳脚,躲开了陈琳的持续攻击以后,怒目瞪着他。
陈琳这老货,总是神出鬼没的。
刚才寇季仔细的在偏殿里寻找了一番,没有找到这老货的踪迹。
没想到这老货又一次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他身旁。
陈琳盯着寇季,冷冷的道:“咱家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你又不守规矩了。你是先帝的子嗣吗?身上留着皇室的血液吗?
也敢跟官家称兄道弟,你配吗?”
赵祯见此,赶忙帮寇季开脱道:“是朕自己非要叫的,跟寇季无关,陈大伴就不要责怪寇季了。”
寇季狠狠的瞪了陈琳一眼,对赵祯道:“官家,陈琳陈公公已经年迈,依照宫里的规矩,也到了放出宫返乡的时候了。
陈公公为皇家操劳多年,如今年迈了,也该回去享享清福了。
难道官家忍心看着陈公公如此年迈,还为你奔波操劳吗?”
寇季嘴上说着为陈琳好的话,心里却恨不得弄死陈琳。
死太监,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掐吗?
赵祯听到这话,侧头看向陈琳,若有所思。
陈琳见此,有些慌了,“官家,您可不能听信寇季的妖言。奴婢家中已无父母,也无妻儿,族中更没有血亲。出了宫,奴婢可就变成一个孤寡老人了。”
赵祯见陈琳慌了神,赶忙道:“朕已经习惯了陈大伴你陪着,换了旁人,朕恐怕不会习惯。朕只是在想,你已经年迈了,朕是不是应该少给你添点差事,让你轻松轻松。”
陈琳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见赵祯在侧头考虑,还真以为赵祯不打算顾及他多年陪伴的情分,打算让他出宫。
陈琳冲着赵祯深深一礼道:“官家能爱护奴婢,奴婢心里感激万分。至于奴婢身上的差事,奴婢还能办妥当。
等奴婢什么时候办不妥当了,再告诉官家,官家再为奴婢减少差事也不迟。”
赵祯思量了一下,点点头。
陈琳见此,咧嘴一笑。
回过身看到了寇季以后,怒容满面。
寇季则一脸风轻云淡。
寇季意外的发现。
他、陈琳、赵祯三人,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食物链。
陈琳能为难他,他能为难赵祯,赵祯又能为难陈琳。
第0364章 釜底抽薪
“启禀官家,臣还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寇季拱了拱手,在陈琳吃人的目光中,退出偏殿。
赵祯抬起手,想要挽留,却见寇季迈着大步子出了偏殿,丝毫没有多留的意思,就只能缓缓收回手。
目光落在了陈琳身上,赵祯迟疑道:“朕果然错了吗?”
陈琳抱着拂尘,认真的道:“官家没有错,错在奴婢,错在寇季,跟官家无关。”
赵祯失声一笑,指着陈琳道:“你就会哄朕开心。”
陈琳神情认真的道:“奴婢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赵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寇季出了偏殿,一路垂着脑袋,出了东华门。
到了东华门外,才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在偏殿里的时候,寇季看着轻松,其实心里很沉重。
赵祯今日一番无心的试探,看似是玩笑之举,却让寇季心中生出了别样的感觉。
赵祯是谁?
当今官家。
真龙天子。
而他寇季,只是赵祯的臣子。
赵祯年幼的时候,他跟赵祯称兄道弟的也没什么。
因为那个时候的赵祯好哄、好骗。
纵然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赵祯的事情,赵祯也不会计较。
可如今赵祯明显已经长大,心智在逐渐的成熟。
已经开始学习起了帝王之术。
并且已经逐渐的开始应用起来。
那么寇季就有必要考虑一下,以后对待赵祯的态度。
以后在公开场合,私底下,必须用两种态度,对待赵祯。
就像是他对待自己的祖父寇准一样。
在朝堂上的时候,寇准是太师、是总摄国政,他在面对寇准的时候,不能以孙儿的身份面对,而是必须用下官的身份。
在府上,或者在私底下的时候,他在面对寇准的时候,就必须用孙儿的身份,而非下官。
分清公私,这是为官一个必经的过程。
也是每个官员必修的课程。
寇季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就必须学会分清楚。
回到了府上,寇季换下了官服,洗漱了一番以后,就歇下了。
此后几日。
汴京城里风平浪静。
枢密院在接到了寇准的手书以后,立马出具的调兵文书,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保州。
虎字军从保州到汴京城,还需要一段时日。
能赶在年节之前,到达汴京城,需要全速行军。
兵马调度,不仅仅是单纯的兵马调动。
一应的军需,也需要跟着一起调动。
虎字军的兵马虽然不多,但是军需却有些庞大,要跟着虎字军一起调动的话,需要好些时日。
在虎字军没有到达汴京城之前,寇季只需要静静的炼钢即可。
寇季谋划少府监、将作监的权力,需要借助虎字军。
寇季没有出门,有人却找上了门。
刘亨耷拉着脑袋走进寇府的时候,寇季一脸意外。
迎着刘亨到了寇府偏厅以后,寇季狐疑的打量着有些黯然伤神的刘亨,“你怎么了?”
寇季嘴上问着关切的话,心里却在猜想。
难道是刘亨和安子罗的妹妹感情出了问题。
刘亨仰起头,盯着寇季,长叹一口气。
“哎……”
“别唉声叹气的,说说,怎么回事。”
寇季瞪着眼睛问。
刘亨瞥向寇季,瓮声瓮气的道:“我想娶妻……”
寇季挑着眉头,意外道:“安子罗的妹妹?”
刘亨点头。
“你们两个发展的这么快?”
虽然知道刘亨和安子罗的妹妹互生了情愫,但寇季却没料到,二人居然在数天之内,就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寇季看向刘亨又道:“这可是好事,你为何会唉声叹气呢?”
刘亨神色黯然,“我告诉了我爹,但是我爹不同意。”
寇季听到这话,若有所思。
刘美不同意这桩婚事,在寇季意料之中。
安子罗的妹妹,只是一个藩女,即便是她有一个了不起的兄长,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
刘亨跟她成婚,并没有任何益处。
在这个做什么事情都得讲求利害关系的汴京城内。
没有任何利益可图的婚姻,很难有结果。
“我找个时间,去劝劝你爹?”
寇季提议。
刘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若是因为刘美的反对,拆开了一桩好姻缘,那对刘亨而言,是一种伤害。
刘亨语气坚定的道:“不用,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解决。”
寇季闻言,不再多问。
刘亨心里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寇季也就不好再插手。
但刘亨一旦因为婚事的问题跟刘美闹僵了,寇季也不会袖手旁边。
刘亨陪着寇季又聊了一会儿其他的事务,然后起身,拱了拱手,离开了寇府。
寇季在刘亨走后,喃喃自语,“这小子遇上了麻烦,特意跑到了寇府,却没请我出手帮忙,八成是为了寻求一个心里上的安慰。
但愿刘美能网开一面,成全了这桩婚事,不然到时候少不了要闹腾一番。”
寇季自己嘀咕了一会儿,招来了府上的管事,让他派人时时刻刻盯着刘府的动向。
一旦刘亨遇到了麻烦,他必然会果断出手。
刘亨离开了寇府没多久以后。
慕崇、钱乐、孟惟仲三人到了寇府。
慕崇一见到寇季,焦急的道:“寇工部,大事不妙啊。”
寇季请三人到了寇府的偏厅里坐下。
坐定以后。
寇季疑问道:“什么大事不妙?”
慕崇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不安的道:“锻铁作坊出问题了?”
寇季一愣,挑起了眉头,“高炉出问题了?”
慕崇提到了锻铁作坊出了问题,寇季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高炉。
慕崇苦着脸道:“高炉倒是没有问题……是铁料出了问题。”
“铁料?”
“对,铁料。”
钱乐神色凝重的接过了慕崇的话茬,道:“三司下发了文书,严查民间私自倒卖铁料的事情,最先遭殃的就是我们。
那些背地里倒卖铁料给我们的官员,被三司查处的干干净净。
三司不仅查处了倒卖铁料给我们的官员,连那些私底下倒卖铁料的商贩,也查处了一番。
并且放出话,说谁敢倒卖一块铁料给我们,三司就砸了谁的饭碗,要了谁的命。
如今大宋上上下下倒卖铁料的人,畏惧我们,如同畏惧虎狼啊。”
孟惟仲脸色难看的道:“我们三人派出去了上百波人去收购铁料,收购到的铁料不足百斤。如今锻铁作坊里的铁料,只够作坊里的三日用的。”
“三日以后,作坊里的锻铁高炉,怕是要熄火了。”
慕崇急忙道:“若仅仅熄火一两天的话,那我们也能承受。可三司若是一直针对我们,那我们锻铁的高炉,可就白建了,锻铁的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钱乐点头道:“没有了锻铁的生意,明年开春以后,单凭纺织作坊里的盈利,不足以养活城外那么多的百姓啊。”
“要不……你找咱们锻铁作坊的大东家给说说?”
“……”
三个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大堆。
看样子是真急了。
说完话以后,三个人有期盼的眼神看着寇季。
他们很期盼寇季能够请出锻铁作坊的大东家,好好的收拾一番三司使李谘,然后保护着锻铁作坊顺风顺水的发展下去。
寇季早料到了李谘会出招。
也料到了李谘会采取什么方式。
毕竟,李谘的话已经放出来了,若是不做点什么,那就对不起他的身份。
所以在听到了三人的话以后。
寇季淡然笑道:“既然作坊里的铁料不够,那就先停下。让匠人们带着百姓们,继续营造屋舍。之前我们营造的屋舍,只是为了应急。
如今既然已经安顿下来了,也得为以后考虑。
为了能留住他们,让他们扎根在汴京城外,我们有必要帮他们重新营造屋舍。”
慕崇听到这话,脸上的苦涩更浓,“眼看锻铁作坊都快办不下去了,还营造屋舍做什么?浪费钱财啊?”
钱乐、孟惟仲点头附和。
寇季斜眼盯着他们三人,“谁给你们说锻铁作坊办不下去了?”
慕崇三人一愣。
慕崇盯着寇季道:“三司已经不允许那些商贩们倒卖铁料给我们,没有了铁料,我们拿什么继续锻铁?”
寇季淡然道:“此事我自有谋算,到了年后,一定会有足够的铁料供给锻铁作坊用。”
慕崇三人听到了寇季的话,有些为难的点点头。
寇季见他们似乎不信,就继续道:“若是到了年后,锻铁作坊依然没有足够的铁料供应,我可以允许你们撤出锻铁作坊的份子。
并且,之前你们在安置流民时候的花费,以及营造锻铁作坊时候的花费,我可以一并补偿给你们。”
慕崇三人听到这话,一脸难以置信。
从他们认识寇季到现在,一直是寇季压榨着他们出钱,寇季很少拿出足够的钱财支撑场面。
如今寇季答应了补偿他们钱财,他们到有点反应不过来。
难道寇季吃错药了?
那不可能啊。
以他们对寇季的了解,寇季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的。
难道到了年后,此事真的会有转机?
三个人思量着寇季的话,却没有作声。
答应了寇季的话,就等于答应了寇季的条件。
若是到了年后,锻铁作坊的铁料问题真的有了转机,寇季若是借此把他们清出了锻铁作坊,那他们岂不是错过了一桩赚钱的买卖?
不答应寇季的话,那到了年后,锻铁作坊的铁料问题没有转机的话,那他们之前砸进锻铁作坊里的钱财,可就真的大了水漂了。
所以三个人默契的选择了不做声。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等到了年后,看锻铁作坊的铁料问题是否能解决,再定。
寇季看出了三人的小心思,却没有戳破,也没有逼着他们做决定。
陪着慕崇三人坐了以后后,就把他们送走了。
慕崇三人走后。
寇季一个人坐在偏厅里思量。
“釜底抽薪……”
寇季低语了一句。
李谘用的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断了瑞圣庄上的铁料获取的路子,让瑞圣庄上的锻铁做法没办法开工。
借此逼迫着寇季,向他认错,然后再恭敬的把铸铁模板送到赵元俨府上。
只是,寇季既然料到了李谘会用什么法子对付自己,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意。
“且让你们猖狂几日……等到虎字军入京以后,再收拾你们。”
“……”
等待虎字军入京的日子是漫长的。
但是年节却不等人。
在城外的瑞圣庄熄火三日后。
年节也近了。
朝廷开始清算一年的收支。
清算完了以后,将汇总的数额,报给内庭。
内庭派人核查,确认无误以后。
衙门即可封衙,官员们可以休年假。
距离除夕还有十五日的时候。
朝廷的各大衙门,皆封了衙。
寇准却没有回府,依旧留在宫里。
府上依旧只有寇季、向嫣两个主人。
距离除夕十日的时候。
寇季的便宜父亲寇礼,带着他那一群妻妾,到了汴京城。
比起往年,寇礼的妻妾群又壮大了几分。
当寇礼带着一群莺莺燕燕踏进寇府的时候。
寇季果断带着向嫣、寇忠等人,躲到了城外的瑞圣园。
只是寇季刚到了城外没多久。
有人就找上了他。
寇季在瑞圣庄上,正陪着庄子上的孩童玩耍,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身旁。
一个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走到了寇季身边。
寇季见到了她,随手把手里的糕点散给了围着他的孩子们,对着妇人躬身一礼。
“见过乔姨娘……”
前来找他的妇人,正是寇礼的妻妾乔氏。
乔氏还没有开口,她身边的丫鬟仰着头道:“大少爷,夫人如今已经扶正,已经是老爷的妻室,您应该称呼夫人一声娘才对。”
寇季缓缓直起身,瞥了那个丫鬟一眼。
年龄不大,十六岁左右。
口齿倒是伶俐。
以前没见过,应该是新收的。
敢这么跟他说话,应该很受宠。
只是……
有些没规矩。
寇季盯着丫鬟,微微眯起眼。
乔氏见此,心头一跳,赶忙对身旁的丫鬟喝斥道:“没规矩的东西,见了大少爷,还不施礼?”
第0365章 寇府添丁
丫鬟闻言,赶忙垂下头。
“婢子见过大少爷……”
寇季看也没看丫鬟一眼,对着乔氏淡然道:“模样倒是俊俏,口齿也伶俐,只是有点没有规矩……”
乔氏闻言,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赶忙替丫鬟开脱,“她只是一个乡下丫头,没读过书,更不识礼,你别为难她。”
寇季淡然笑道:“我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会去为难一个丫头。”
乔氏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
却听寇季又道:“只是寇府,终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府上迎来送往的皆是达官显贵。若是让他们瞧见了我寇府的仆人没有规矩,会看轻我寇府。
姨娘既然说这丫头没读过书,不识礼。
那我就找人好好调教调教她,避免她以后出去了,丢了我寇府的言面。”
寇季一席话说完,乔氏脸色大变。
不等她开口,寇季沉声喝了一声。
“寇忠!”
寇忠听到了呼喊,从不远处的房内小跑着到了寇季面前。
“老仆在呢。”
寇季瞥了那个跟随在乔氏身旁的丫鬟一眼,淡淡的吩咐道:“府上新收的丫鬟不懂规矩,你带下去找人教教……”
寇忠答应了一声,不需要寇季指明,他也知道是乔姨娘身边的丫鬟。
丫鬟见到寇忠面无表情的靠近自己,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丝恐惧,下意识躲在了乔姨娘身后。
她刚才开口指摘寇季,也是为了讨乔姨娘欢心。
如今撞上了硬茬,自然要躲在乔姨娘身边寻求庇护。
她平日里在府上帮着乔姨娘立威的时候,也是这般做的。
只是她平日里惹上的,都是那些寇礼的姬妾,今日惹上的,却是寇季……
寇忠走到了丫鬟近前,伸出了苍老的手,准备带走丫鬟。
“等……等等……”
乔氏伸长了胳膊,挡在了丫鬟身前,脸色难看的道:“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她一回?”
寇忠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恭顺的对乔姨娘一礼,“还请小娘子不要为难老仆,府上有府上的规矩,若是府上的仆人丫鬟们坏了规矩,不受惩罚,那岂不乱了套了。老仆身为府上的管事,也没办法给老爷交代。”
寇忠口中‘老爷’二字咬的极重。
乔氏心中又臊又恼,脸色犹如锅底一般黑。
寇忠抬出了寇准,又扣下了一大顶帽子。
丫鬟,保不住了。
但她心里其实也没多在意。
毕竟,丫鬟跟了她不到半载,没多少主仆情分。
她犯不着为了这个丫鬟,跟寇府两个真正当家作主的人闹僵。
她之所以把这个丫鬟带在身边,也是见这丫鬟生的伶俐,平日里能帮着她管束那些寇礼新收的姬妾,许多她不方便说的话,丫鬟可以帮她说。
她出面维护丫鬟,一是为了维护她在仆人、丫鬟们心中的形象,二是为了试探一番。
若是能讨几分脸面,以后她在寇府的地位,也会随之上升。
若是讨不到几分脸面,那也无关紧要。
她之所以又臊又恼,是因为寇忠对她的称呼。
小娘子。
在大宋朝,小娘子指的是已婚的年轻妇人,以及妾室。
有句骂人的话,叫做‘小娘养的’,其中的小娘,指的就是妾室、后妈。
寇忠唤她一声小娘子,说明在寇忠心里,她仍旧是一个妾室。
即便寇礼已经扶正了她……
寇忠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寇准、寇季的态度。
她怎能不臊?
怎能不恼?
但纵然她再臊、再恼,也无何奈何。
寇忠伸出手,抓住了躲在乔氏身后的丫鬟。
丫鬟大声呼救,乔氏却置若罔闻。
只是黑着脸盯着寇季。
乔氏盯着寇季,咬牙道:“我好歹是你的姨娘……”
寇季盯着她,平静的道:“对……只是姨娘……”
乔氏脸色又难看了三分。
寇季是在告诉她,不论她是否被寇礼扶正,在寇季心里,她一直是个姨娘,永远也没有成为娘的可能性。
寇季见乔氏盯着自己脸色难看,沉默不语,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何要事?”
经过寇季的提醒,乔氏才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你成婚的时候,过于匆忙,我和你爹都没能赶回来。如今回府了,自然要见一见你们一对新人。”
寇季早就料到了乔氏此行的目的,也想好了推辞,所以在乔氏开口以后,他淡然的道:“嫣儿这几日偶感风寒,不便见人。若是把病气过给了你们,反倒不美。
等过些日子,嫣儿病情回转的时候,我自然会带她回府。”
寇季的推辞之语,乔氏如何听不出来。
只是寇季不愿意回府,她也不好强迫,只能讪讪笑道:“那就等嫣儿病情好些了……再见……”
寇季点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
乔氏急忙喊住了寇季。
寇季略微一愣,脚下一顿,缓缓回身,意外的道:“还有事?”
乔氏站在原地,咬着牙,犹豫了很久,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哦?”
寇季从乔氏的神色判断,她接下来提到的事情,恐怕比刚才说的事情更重要。
乔氏捏着手里的手绢,踌躇道:“今年……府上添丁了……”
乔氏越说,声音越想,目光还不自觉的在寇季身上打量,观察寇季的神色。
“添丁?”
寇季又是一愣。
他又不是棒槌,怎么可能听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
经过了寇礼一年辛勤的耕耘,他多了个弟弟,或者妹妹而已。
同父异母的那种。
这么大的事情,他到现在也没收到一点风声。
看来寇礼是有意隐瞒了此事,打算借着年节再告诉他。
寇季瞥向乔氏,面无表情的问道:“几口?”
乔氏见寇季脸上看不出喜怒,心里有些慌乱,低声道:“两女……一男……”
依照古人重男轻女的思想,乔氏应该把男孩摆在前面说,可她却反其道而行之。
心中打的什么算盘,寇季心知肚明。
寇季眯起眼,盯着乔氏道:“你怕我伤害他?”
乔氏心中的慌乱瞬间摆在了脸上,她急忙摆手道:“没……没有……”
寇季打量着她的神色,沉吟道:“男孩是你生的吧?”
在寇季的印象里,乔氏虽然屡屡在他手里吃瘪,可很少会流露出慌乱的神色。
如今她为了向寇季讲明府上添丁的事,露出了慌乱的神色,那就说明,府上添丁她也有贡献。
而且很有可能是最重要的那个……男丁。
乔氏听到了寇季的话,浑身一颤,嘴皮子哆嗦着道:“是……”
寇季沉吟了一二,道:“既然是你生的,那就留在身边好好养着吧。”
乔氏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
寇季这话,已经表明了他对待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的态度。
不反感,但也不喜爱。
“至于他的身份,那得交给我祖父定夺……”
乔氏刚放松的一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
按理说,乔氏给寇礼生的儿子,是在寇礼过继给寇准以后。
入族谱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写到寇准名下。
只是寇准允不允许他名下多出一个孙儿,那就得看寇准的心思。
若是寇准不允许,那么寇季那个便宜弟弟纵然已经被写到了族谱里,写到了寇准名下,恐怕也待不安稳。
“大郎……”
乔氏急忙开口。
见寇季挑起了眉头,立马意识到,寇季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赶忙转变称呼道:“季儿,你能不能帮川儿说说好话……”
听到乔氏这话,寇季大概明白了她的心思。
乔氏大概是怕寇准不喜欢名下多出一个孙儿,把她的儿子踢出他名下。
以寇准的身份地位,他若是把乔氏的儿子踢出了名下,那乔氏的儿子,大致上就等于被踢出了寇氏族谱。
到时候她的儿子,无论是从仕,还是从农,都会被人看轻。
寇季神色古怪的看着乔氏,道:“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生出这种心思的。”
乔氏低声道:“我见汴京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家中……”
“不必说了……”
乔氏的话还没说完,寇季就打断了她。
汴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为了争名逐利,漠视亲情的事情,屡见不鲜。
乔氏先后三次进京,从那些豪门姬妾的口中听到过不少漠视亲情的事情。
所以事情落到了她头上,她自然得往这方面想。
更何况,她还见识过寇季处理胡庆的手段。
自然而然的觉得,寇季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毕竟,胡庆自从进了刑部大牢以后,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的踪迹。
若不是他每隔三个月,给他的娘亲写一封信,证明自己还活着。
乔氏等人恐怕都要怀疑,寇季是不是暗中已经杀死了胡庆。
寇季盯着乔氏,淡淡的道:“无论如何,你的孩子都是寇氏血脉,寇氏之人,没有人会伤害他。你也不需要把我和我祖父想的那么无情。
他既然已经入了族谱,那就是我寇氏之人。”
乔氏听到了寇季的话,难以置信的道:“真……真的?”
寇季没有过多解释,淡然道:“你若不信,当我没说。”
以寇季今时今日的地位,犯不着给乔氏说话。
乔氏的儿子,在不在寇准名下,其实对他并没有多少影响。
他更不在乎乔氏的儿子长大以后跟他争夺家产之类的事情。
因为等乔氏的儿子长大以后,恐怕连跟他大声说话的资格也没有。
乔氏见寇季不像是在说假话,心里放松了不少。
正准备跟寇季多谈。
却见寇季甩了甩袖子,离开了她身前。
乔氏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乔氏神色复杂的攀上了马车,回了汴京城。
寇季则回到了自己在瑞圣庄上居住的小院。
站在小院门口,寇季回望汴京城。
心中有一些想法。
他觉得,他有必要找自己的便宜父亲寇礼,好好谈谈。
此后几日。
寇季一直待在汴京城外。
直到,寇准派人召他回府的时候,他才带着向嫣,回到了府上。
寇府平日里冷冷清清的。
今年年节时分却显得格外的热闹。
寇季一进府门,就看到了他的便宜父亲寇礼,穿着绫罗绸缎,大腹便便的在府上转悠。
见到了机灵的丫鬟、仆人们向自己施礼,就忍不住从袖口掏出一枚枚铜钱,赏给他们。
丫鬟、仆人们拿了赏钱,自然高兴,府上的气氛也变得热闹了许多。
寇季牵着向嫣刚进府,就看到了寇礼派赏钱的举动。
向嫣诧异的盯着寇礼,尴尬的回头看着寇季,“这是……爹?”
寇礼的做派,像极了一个暴发户。
平日里这一类人,向嫣都懒得拿正眼瞧。
如今自己公公是这般模样,向嫣真的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
寇季强忍着把寇礼变成灵位的冲动,淡淡的对向嫣道:“就当没看见……我们从后门回府……”
向嫣果断点头,赞同了寇季的说法。
二人回身,眼尖的寇礼就看到了他们。
寇礼高喊了一声,“季儿,还不过来见过为父。”
寇季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带着向嫣迎上前。
“孩儿见过爹……”
寇季到了寇礼面前,躬身一礼。
向嫣跟着一礼,轻声道:“儿媳见过公公……”
寇礼瞥了一眼向嫣,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随后看向寇季,板着脸道:“成婚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等为父入京以后,再做定夺呢?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寇季垂着头,翻了个白眼,淡然道:“要不……孩儿先请示一下祖父,再回答您的问题?”
寇礼老脸一红,道:“那……那倒不用……以后再有大事,一定要跟为父商量,为父也好帮你把把关。”
寇礼还想仗着自己升官了,在寇季面前耍耍威风,找找当爹的感觉。
然而,寇季搬出了寇准,他立马怂。
“孩儿记下了……”
“说起来,你祖父的眼光确实高明,帮你找了一房好妻室,以后你二人记得,一定要……”
“……”
寇礼长篇大论的给寇季讲了许多道理。
讲累了以后,脸上才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他从怀中取出了两块金饼,递到了寇季、向嫣面前。
第0366章 命运中的雷州
新娘子初次见公婆,见面礼总是不能避免。
只是两个大金饼子递到面前,明显有些俗气。
向嫣瞥向了寇季。
似乎在问寇季接不接。
寇季对着寇礼淡然笑道:“爹,还没到年节,现在发压岁钱,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寇礼瞪起眼,喝道:“什么压岁钱,这是见面礼?”
说完这话,寇礼强硬的把一个金饼塞到了寇季手里,又面带笑容的把另一个金饼递给了向嫣。
向嫣拿着金饼,道了一声谢。
寇季拿着金饼,有些踌躇。
寇礼见此,不咸不淡的道:“为父如今有钱,给你你就拿着吧。”
寇礼误会了寇季,以为寇季觉得他还是当初那般穷困潦倒的时候,不愿意拿金饼。
于是就开口说了一句。
然而。
他又哪里知道,寇季心里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穷困潦倒。
寇季只是觉得这东西……忒俗。
寇礼见寇季仍然拿着金饼不做声。
轻咳了一声。
“为父今年得了三百两金,赏给你的那点,不算什么,等到了除夕夜,还有……”
得了三百两黄金的贿赂,就得了呗。
你那骄傲的语气算是怎么回事?
合着贪污也是一种骄傲?
寇季见他犹豫了半天,寇礼也没有意识到自己送出的见面礼有多俗,就黯然了一口气,收下了金饼。
寇季抬起头,撞上了向嫣投过来的目光。
嘴角皆挂起了苦笑。
“走……到正堂,你祖父正在等着我们。”
寇礼见寇季收起了金饼,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
寇季点头,对门外的人吩咐了一声,让他们抬着两个大箱子,进了府内。
寇礼见到了两个大箱子,有些好奇,疑问道:“什么东西?”
寇季敷衍了一句,“没什么……”
他立马吩咐着人,抬着箱子准备送去府库。
寇礼却生出了好奇心,非要拦下,看看箱子里装着什么。
“打开,让为父瞧瞧……”
寇季干笑道:“还是不看了吧?”
寇礼立马瞪起眼,趾高气扬的道:“有什么是为父不能看的?”
寇季见寇礼执意要看,也就不再阻拦。
“打开吧……”
寇季吩咐了一声。
抬箱子的仆人们开始解开箱子上面的绳索。
绳索落地。
箱子开启。
一道耀眼的光芒,晃的寇礼有些晕晕乎乎的。
箱子里摆满了金锭,明晃晃、金灿灿,一个个大小一致,码的整整齐齐。
寇礼强吞了一口唾沫,颤声道:“哪儿……哪儿来的……”
寇季淡然笑道:“近几个月赚的……”
“另一个箱子也是?”
“嗯……”
寇礼一瞬间臊的涨红了脸颊,以袖掩面,逃离了此地。
刚才他气势十足的赏给了寇季、向嫣一人一块金饼。
觉得二人拿了金饼,心里一定会感动的一塌糊涂。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金饼可是稀罕物。
却没料到。
瞬间被打脸。
打的那叫一个生疼。
他怎能不臊?
他视若珍宝的金饼,在寇季、向嫣眼里,不过是寻常不过的阿堵物罢了,他哪还有脸继续待下去。
寇季见寇礼逃了,让人合上了箱子的盖子,吧嗒着嘴,感叹道:“说了别看的……非要看……”
向嫣了寇季一眼,娇嗔道:“你这般对爹……他会生气的。若是他请出了家法,你也不好受。”
寇季失笑道:“他要真能当着祖父的面,请出家法,惩处我……”
那我还真有可能会高看他一眼……
后半句话,寇季没说出口。
有些忤逆不孝之嫌。
没必要说出来,让人抓住话柄。
但作为寇季的枕边人,向嫣自然懂得寇季的心思。
她凑到了寇季身边,低声道:“他好歹是爹……你得对他恭敬一些,不然传出去了有损你的名声。”
寇季以前在华州的遭遇,向嫣多多少少了解过一些。
知道寇季跟寇礼相处的时间不长,谈不上有多浓厚的父子感情。
但即便如此,她也的提醒提醒寇季,让寇季对寇礼态度好一些。
寇季知道向嫣是为自己好,所以就没有反驳向嫣的话。
回身吩咐了身后的仆人们,抬着箱子放进寇府的两个库房以后,寇季就带着向嫣入了正堂。
之所以吩咐仆人们将箱子里的钱财分两个库房放,那是因为那些钱财,不全是寇季的。
那些钱财皆是交子铺近三个月的获利,其中有一大部分是赵祯的。
寇季派人询问过陈琳,是否送入内库。
却被陈琳拒绝了。
陈琳告知寇季,内库并不安全。
官家的钱若是入了内库,难免被人取用。
所以就让他暂时放在寇府。
寇季知道陈琳口中取用内库钱财的人是谁。
他没有资敌的打算,所以就答应了陈琳的要求,在府上另设了一库,专门帮赵祯存放钱财。
为了防止寇季盗用里面的钱财,陈琳还特地派遣了两个老掉牙的宦官,在库房门口守着。
交子铺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寇季等人的预料。
仅仅开张两个多月,存进交子铺的钱财,就超过了两千万贯。
其中,江宁府交子铺,贡献了近六百万贯。
蜀中交子铺贡献了近三百万贯。
剩下的,则是汴京城里的交子铺贡献的。
可能是因为皇家的名头,许多商人信赖皇家的名头,所以把钱存进了交子铺。
也可能是因为正逢年节,许多商人们要返乡过年,又怕贼人惦记,所以才把钱存进了交子铺,仅仅带着一张张轻便的交子返乡。
当然了,寇季、刘亨、曹佾三人,相继给交子铺贡献了不少存款。
万象楼的红利,城外纺织作坊第八批、第九批布料贩卖出去的红利,相继都存入了交子铺。
此外,三人还将手上的铜钱,也一并存入到了交子铺中。
总而言之,交子铺的发展,超过了寇季的预期,但也在掌控之中。
为了交子铺存钱的安全问题,以及以后的发展问题。
有关于交子铺真正库房设立的位置,以及交子铺再一次推广开设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
寇季近些日子,就在盘算此事。
寇季想着交子铺真正库房设立的位置的问题,步入到了寇府正堂。
在向嫣的提醒下,缓缓回神。
正堂内。
寇准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手里捧着一碗清茶,抿着嘴品尝着。
寇准整日里忙碌政务,没有时间坐下来细细的去调制茶汤,所以就喜欢上了这清淡的茶水。
“见过祖父……”
“见过祖父……”
“……”
寇准瞥了二人一眼,不咸不淡的道:“马上要到年节了,你们夫妻两个,刻意跑到了城外去,是躲着老夫吗?
是嫌弃老夫老了,多余了。
还是觉得看着老夫这张老脸,碍眼?”
寇季直起身,干笑道:“祖父,我们怎么可能躲着你呢。”
寇准翻了个白眼,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没好气道:“老夫自然知道你在躲谁。可你不应该抛下寇府,躲出去。
须知,你以后才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最后一句话,寇准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但是却格外的郑重。
“我明白……”
“明白个屁……”
寇季刚笑呵呵的回了一句,寇准就没好气的喝斥了一声。
想起寇礼那个蠢样,寇准心里就有气。
刚升了小小从六品的官,就到他面前显摆?
显摆个屁。
寇季双四品加身,尚且不敢在他面前显摆。
寇礼有什么显摆的?
他吹一口气出去,能吹死一大批六品官。
若不是将寇礼逐出府门,留下寇季,会遭人话柄。
他早就把寇礼扔到广南吃土去了。
寇季跟寇准处久了,自然清楚寇准的脾气。
见寇准语气中似乎对寇礼有抱怨之意,他低声对向嫣说了一句话,让向嫣先下去休息。
然后才凑到了寇准身前,一边帮寇准斟茶,一边问道:“我爹有惹到您了?”
寇准哼哼了一声,道:“你爹又升官了,从六品……”
顿了顿,寇准阴阳怪气的道:“那官威可大了,似乎老夫这个正一品的官,他提鞋都不配。”
寇季听到这话,哭笑不得。
很明显,寇准这话里有水分。
寇礼真要是敢在寇准面前耍官威,那他就不是寇礼了。
但很明显,寇礼升官以后,在寇准面前显摆过。
不然寇准也不会说出这番话。
寇季笑过以后,道:“我爹刚升官不久,怎么又升官了?”
寇准冷哼了一声,“肯定是别有用心之人,准备拿你爹做点文章,给我们祖孙添点麻烦。”
寇准目光多毒,如何看不出这点道道。
寇礼不入他的法眼,不入王曾、李迪的法眼。
如何能升官?
寇礼升官的奏折若是递到了内庭,他们三人如何能让他升迁?
必然是背地里有人在作祟。
如今掌管官员升迁调度的衙门,是吏部、三司。
三司在李谘之手、吏部在王钦若之手。
二人已经论为了一丘之貉。
帮寇礼升官,必然是他们的手笔。
寇季听到了寇礼升官的消息以后,心头也闪过了跟寇准同样的念头。
他看向寇准道:“那祖父您觉得,背后之人,打算借用我爹,做什么?”
寇准不屑的道:“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让你爹摊上什么大官司,借着你我出手维护你爹之际,毁坏你我的名声罢了。”
寇季听到了寇准的分析,心中却另有所想。
以他和寇准的身份地位,以及对朝廷的影响,纵然担上了一个徇私的名声,影响也不会太大,根本动摇不了他们的身份地位。
寇季猜测,很有可能是他拒绝了赵元俨的要求,赵元俨在打击报复,逼他就范。
寇季沉吟道:“照您的说法,我爹不久以后,恐怕又要升官吧?”
寇准点头道:“那是当然……以你爹如今的官位,纵然惹上了麻烦,也不需要你我出手相救。”
以寇礼如今的品阶,真要惹上了麻烦。
无需寇准、寇季亲自出手。
无论是寇季传话给曹佾,让曹佾出面。
还是寇准传话给他的那些亲信,让他们出面,都能轻易的解决。
并且,还不会牵扯到他二人身上。
所以赵元俨要谋划他们祖孙,寇礼的官位还得升。
寇礼唯有升到京城,沾染上一些天大的麻烦,才能引出寇季、寇准出手。
寇季心中思量着,嘴上却问道:“那祖父打算如何应对?”
寇准板起脸,道:“老夫……”
寇季等了许久,也没有等见下文。
目光落在寇准身上的时候,见寇准皱着眉头,他疑惑的道:“祖父?”
寇准像是被猛然惊醒,看向了寇季,询问道:“老夫刚说到哪儿了?”
寇季提醒道:“有人算计我爹,祖父您打算如何应对?”
寇准又板起脸,道:“还能如何应对?算计到你我祖孙头上,自然不能轻饶了他们。不过在此之前,必须先解决了你爹这个麻烦。
他若一直在人前晃荡,总有一天会成为你我祖孙的麻烦。”
寇季略微一愣,疑问道:“祖父打算如何解决我爹?”
寇准抚摸着胡须,沉吟道:“老夫打算在大宋的疆土上,找一个犄角旮旯,把你爹扔过去,让他在哪里好好待着。
等你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时候,再让他回来。
只是老夫一时半会想不到合适的地方。”
寇季闻言,脸上浮起了一丝浓浓的笑意,“祖父觉得……雷州如何?”
“雷州?”
寇准暗自思量。
寇季笑着道:“雷州地处偏远,人烟稀少。我爹到了雷州,想回来可就难了。想干出政绩,那就更难。想获得好的风评,那也得等他能把雷州那些百姓聚拢在一起才行。
没有政绩分润,没有好的风评。
背后之人就算再怎么谋划,也不好帮他加官进爵。
你我祖孙再碰到他们借此算计,也能轻易的推脱。”
寇准思量着寇季的话,缓缓点头,笑道:“雷州……确实适合你爹……”
见寇准听了自己的话,寇季会心一笑。
他的出现,改变了寇准的命运,寇准不可能再克死雷州。
但是寇礼却必须走一遭雷州,顺应他的天命。
寇礼可没有寇准在朝野间的威信,不可能聚拢起雷州百姓,在雷州干出政绩。
第0367章 重锤擂鼓
先断了寇礼继续升迁的希望,让别人无法借着官场的手段利用寇礼,然后再谋其他。
祖孙二人有了定计。
相视一笑。
寇准丝毫没有坑以后的愧疚。
寇季也丝毫没有坑爹以后的自责。
似乎……一切本该如此。
可怜的寇礼,丝毫不知道,他被他爹还有他儿子,联手给坑了。
此刻,正躲在房里,以袖掩面,不知道如何再次面对寇季。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机会,在寇季面前展露一下他当爹的本事,却没料到,被光速打脸。
还被那么多人看着。
让他如何再有颜面见寇府上上下下的人。
寇礼躲在了房里,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在乔氏的安慰下,出了房门,到了正堂。
正堂里。
寇府的厨娘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
寇准坐在上首。
寇季陪坐在他右侧,向嫣陪坐在寇季下首。
寇礼神色尴尬的进了正堂,对寇季、向嫣干笑了一声,却不敢直视他二人的目光。
施礼过后,寇礼干笑着带着乔氏,坐在了寇准左侧。
见到乔氏坐下,寇准微微皱起了眉头。
乔氏的心一瞬间就提了起来,脸上有些慌张。
寇礼却没看到二人的神色,他一门心思的在暗中打量寇季、向嫣的神情。
生怕他二人脸上露出什么嘲弄的神色。
那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他会活生生羞死。
寇季看着寇礼带着乔氏坐下,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乔氏明显比寇礼聪慧,许多寇礼在意不到、看不到的东西,乔氏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乔氏若不是年轻的时候自己折腾了自己的青春,还真未必能看得上寇礼。
寇季目光落在了乔氏背后,那个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的丫鬟身上的时候,嘴角的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无奈。
任谁在快接近双十年华的时候,多一个一丁点大的弟弟,都会无奈。
寇季的目光注意到了那个小娃娃。
寇准自然也注意到了。
寇准目光在小娃娃的襁褓上多看了两眼,淡淡的开口道:“吃饭……”
乔氏听到这话,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寇准这一关,她算是过了。
寇准看在她为寇府添丁的份上,没有为难她,默认了她成为了寇礼妻室的身份。
但这并不代表,她有资格以寇府女主人的身份处事。
但她也不在乎。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地位,从没有想过去争取寇府的女主人的权力。
有一个身份,她就很满足了。
以后她儿子若是长大了,有他祖父的余威庇佑,有他兄长看护,一定会富贵平安的过一辈子。
一家人围着桌子,无声的吃着饭。
吃完饭以后,收拾了桌子,端上了茶水以后,才开始讲话。
寇准端着茶杯,盯着寇礼,不咸不淡的道:“明年开春以后,你就去知雷州吧……”
“雷州?”
寇礼愕然瞪大眼。
雷州是什么地方,那是朝中官员们犯了错,被贬的地方。
人烟稀少。
土地荒芜。
没有多少政绩可以混的。
一般被贬到雷州的官员,一辈子恐怕都要老死在雷州。
“爹……我在京兆府待着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雷州?那可是发配罪官的地方?”
寇礼慌忙说着。
寇准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不愿意去雷州,那就去沙门岛好了……”
寇礼一听这话,有些慌了。
雷州那是人烟稀少、土地荒芜,混不到政绩,吃不到好的,穿不到好的,确实不好。
可比起沙门岛,雷州就是人间仙境。
沙门岛那是发配囚犯的地方。
一群罪犯,堆在一座孤岛上,能是什么好地方?
有传言称,在沙门岛上,人吃人,那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寇礼自然不敢去。
寇礼顾不得寇季在一旁,哀嚎道:“爹,孩儿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处置孩儿?”
乔氏张了张嘴,想说话。
但没敢说出口。
寇准冷哼了一声,喝道:“因为你蠢!”
寇准黑着脸,摆了摆手,让伺候在正堂里的仆人、丫鬟、寇礼姬妾等人先出去。
然后对着一脸茫然的寇礼继续道:“被人算计了,尚且不知。还沾沾自喜的跑到老夫面前显摆你那小小的六品官位。
以你的风评、以你的政绩,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在短短大半年时间内,升任到六品官?
你似季儿那般,干出过什么为国为民,又或者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寇礼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寇准继续道:“没有!一点儿也没有!老夫派人查过你当官以后所有的理政记录,一无是处。你明明一无是处,却屡屡升迁,难道你就不能动动脑子,想一想,看看这背后有没有猫腻吗?
又或者来信一封,问一问老夫或者季儿,看看是不是我们帮你升的官?
你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想。
你只是抱着你那从六品的官印,在哪儿沾沾自喜。
然后大肆收受贿赂。”
“嘭!”
寇准越说越气,拍桌而起,喝道:“若不是有老夫和季儿威慑,你早就被别人吞的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
寇礼听着寇准的话,脸色涨的通红,又羞又恼的小声道:“孩儿……孩儿哪有您说的那么不堪。”
寇准瞪起眼珠子,气的吹着胡子,咬牙道:“你蠢也就罢了,却连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若没有季儿出手帮你,早在天禧三年,老夫就把你逐出府门了。”
寇礼愕然瞪起眼,看向了寇季。
寇季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寇准现在讲的,跟寇季打算找寇礼私底下讲的话,差不多。
如今寇准帮他讲了,他也就不需要再开口。
“那吴明吴贤兄弟,蛇鼠一窝,算计了你,把你耍的团团转。到头来,你还不知道被人耍了,把人当成至交。若不是季儿及时出现,拿回了那条犀带。
老夫少不了被人弹劾,而你少不了被老夫逐出府门。”
寇准恼怒的喊着。
寇礼愣愣的道:“那只不过是寻常御赐……”
“闭嘴!”
寇准怒喝了一声,“寻常御赐之物?寻常御赐之物,就算你发卖了,老夫能罚你在祠堂跪一个月?”
寇季沉吟了一声,出声道:“那条犀带,乃是太宗当年得了番邦贡品通天犀角,制成的犀带。一共有两条,一条已经跟着太宗进入到了陵寝,另一条就在祖父手里。
内府一直惦记着,担着一些干系。
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御赐之物。”
寇礼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寇准怒甩着袖子,继续喝斥道:“至于你在华州、新平两地任职的时候,干出的那一桩桩一件件的蠢事,老夫都懒得说。”
寇礼依旧张着嘴,一句话也没说。
他不知道说什么,脑子里晕乎乎的,像是有霹雳雷电在脑中不断的闪烁。
寇准的一席话,对他打击很大。
一瞬间摧毁了他多年建立起来的一大半的认知。
让他难以适应。
寇准见寇礼这般,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话重了,便不再喝斥,而是冷哼了一声,道:“让你去雷州,是为了护你,护住寇府。
免得有一日,寇府因为你的牵连,陷入到万劫不复当中。”
说完这句话。
寇准甩了甩袖子,离开了正堂。
寇季在寇准走后,缓缓起身,对着寇礼、乔氏拱了拱手,退出了正堂。
寇礼在正堂里愣了许久许久,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眼中才有了一些神色。
他目光有些呆滞的看向了乔氏,道:“我……真的很蠢?”
乔氏一脸迟疑。
在她心里,寇礼是救她于危难的英雄。
可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寇礼以前在汴京城里的种种愚蠢的作为。
寇礼之前在汴京城干的蠢事,闹的满城皆知。
早在她第一次到汴京城的时候,就已经从寇府的仆人嘴里,打听清楚了寇礼在汴京城里所做的一切。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知道了寇礼其实不适合当官。
但她并没有告诉寇礼。
因为寇礼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爹,有一个能干的儿子。
纵然坐一个庸官,也能借着寇准的蒙荫,寇季的功劳余恩,稳稳的在官位上坐下去。
甚至官职越坐越高。
如今面对寇礼质问,她不知道是该说真话,还是该说假话。
说真话,怕打击的寇礼一蹶不振。
说假话,又怕被寇礼听出来,让他遭受到的打击更大。
乔氏在犹豫。
寇礼却通过她的反应,知道了答案。
他的蠢,只是因为不善于心计,过于单纯。
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我知道了……”
寇礼喃喃的说了一句,缓缓起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出了正堂。
“相公……”
乔氏赶忙起身,焦急的呼唤了一声。
但寇礼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样。
出了正堂,一路走到了他的卧房门口,关上了房门,一个人闷在屋里。
乔氏紧跟着寇礼的脚步,到了卧房门外,几次呼喊,也没有叫开门。
最后只能悻悻走开。
她觉得,寇礼这个时候可能需要静一静。
另一边。
寇准的书房内。
寇季站在寇准面前,长叹了一声道:“祖父,其实您刚才那番话,可以讲的委婉一些。”
寇准半躺在椅背上,冷哼道:“擂鼓,需要用重锤。不用重锤,不出响。老夫不仅要敲醒他,也要借此让他长长记性。
让他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
说到这里,寇准瞥了寇季一眼,没好气的道:“老夫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你还好意思埋怨老夫?以老夫如今的年纪,官怕是当不了几年了。
你爹纵然被人算计,也只是影响老夫一两次而已。。
你就不同,你的官位虽然已经不低了,可是根基尚浅。
等老夫百年以后,你爹会成为你的大麻烦。
老夫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不惜狠狠的训斥他。”
寇季听到了寇准的话,微微一愣。
他对寇准深深一礼,道:“多谢祖父为我谋划。”
寇准的良苦用心,表现的如此明显,他如何感受不到?
寇准翻了个白眼,道:“老夫就你一个孙儿,不为你谋划,为谁谋划?”
寇季咧嘴一笑。
寇准摆摆手,道:“过来跟老夫说说,你借着虎字军入京,打算谋划什么,老夫帮你参详参详。”
寇季嘿嘿一笑,“您真想知道?”
寇准也咧嘴笑了,指着寇季道:“老夫就知道,你小子肚子里憋着坏主意呢。”
寇季凑上前,给寇准分享起了他调遣虎字军入京的目的。
寇季谋划的比较深远,可不是一两句能够讲清的。
等寇季给寇准讲完了自己的谋划以后,已经到了深夜。
……
此后几日。
一直到除夕,寇礼都躲在房里,没有出来。
乔氏先后找过寇礼几次,也没有把寇礼劝出房门,不得已又请了寇季来劝,依旧如此。
直到寇准出现,寇礼才乖乖的出了房门。
只是话变得少了,人变得沉默了许多。
寇季见寇礼从房门里出来了,也就不再关注他。
除夕降至,他可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忙。
打点府上的仆人,给他们发赏钱,让他们返乡。
准备年货、年礼。
收拢清点万象楼、万象典当行收入。
四处拜访同僚、至交、故旧,又或者代替寇准,拜访寇准的至交、故旧。
忙的不可开交。
一直忙到了除夕,才歇下。
除夕夜。
陪着家人简单的吃过了一些,发了压岁钱以后。
寇准、寇季祖孙二人,换上了朝服,赶到宫里赴宴。
一应的礼节、入宫觐见的程序,亦如去年。
不同是,宫里夜宴用的餐具,从金银之物,变成了景德镇烧制的瓷器。
西夏使节在宫里的座次,被排到了大理国之后……
青塘使节的座次,往前了一位……
甘州回鹘的座次,亦是如此……
辽人似乎忘记了之前寇季喋血宫殿的一幕,一如既往的跳出来,开始挑衅……
似乎挑衅大宋,已经成为了他们一种交流方式,觐见礼节。
只是没有出来应战。
不是大宋无人,也不是大宋怕了辽人,而是在辽人跳出来挑衅的时候。
奔腾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缓缓响起。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0368章 虎字军入京
马蹄声犹如滚滚洪水,波涛汹涌。
每一声,叩人心弦,让人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震撼。
宫殿里。
文武大臣、皇室宗亲、番邦使节,脸上皆浮起了慌乱。
文武大臣、皇室宗亲们觉得,可能有人借着除夕夜汴京城防御松懈的时候,趁机作乱。
番邦使节们觉得,大宋是不是想趁着他们聚拢在一起的时候,弄死他们,然后借此掀起战端。
众人之中,唯一平静如水的只有四人。
赵祯、寇准、寇季、陈琳。
在马蹄声响起的那一瞬,他们四人就猜到了马蹄声从何而来。
曹利用也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他似乎有心事,满脸愁容的望着太后居住的寝宫方向。
李迪、王曾二人也被马蹄声弄的心绪不宁,但看到了赵祯四人面色如常以后,心里放松了不少。
李迪压低了声音,询问坐在身旁的寇准,“平仲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寇准老神在在的道:“稍安勿躁……”
李迪闻言,跟王曾二人对视了一眼,不再言语。
寇准犹如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那就说明宫外响起的马蹄声,仅在朝廷掌握之中。
既然在朝廷掌握之中,那就没有什么危险。
静观其变即可。
寇准瞥了龙椅上的赵祯一眼,赵祯看到了他的目光,暗中点点头,在文武大臣、番邦使节们窃窃私语声中,轻咳了一声。
站在他龙椅旁的陈琳,赶忙冷冷的喝了一句。
“肃静!”
殿内一静。
赵祯的声音缓缓在殿内响起,“陈琳,派人去看看,城外的马蹄声缘何而来……”
“奴婢遵命。”
陈琳令了旨意,出了殿内。
赵祯环视着文武大臣、番邦使节,淡淡的道:“诸位爱卿,无需慌乱。城外的马蹄声缘何而来,朕已经派人去查探。
查探清楚以后,自然会解开诸位心中的疑惑。”
“官家,城外马蹄声如雷,隐隐有大军行进的姿态,不得不防,应调天武、捧日两军入京才行。”
王钦若拱着手,脸色难看的提议。
王钦若有些心绪不宁,目光在赵元俨身上停留了一瞬,见到了赵元俨阴沉着脸摇了摇头以后,心神就更加不稳。
他有点怀疑,是不是他和赵元俨在背地里谋划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然后朝廷借着除夕夜,要清除他们……
赵祯在所有人注视下,淡淡的道:“稍安勿躁……朕相信守卫在边陲的将士们,他们绝不会任由任何外敌,侵入到我大宋。
朕也相信汴京城内外守卫的将士们,相信他们无论面对任何困难,都能护朕和诸位的周全。”
赵祯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
武将们看着赵祯的眼神,多了一些炽热。
那是被信任以后,表现出的激动。
文臣们看着赵祯的目光多了一些疑惑,以及郑重。
赵祯的临危不乱,让满朝文武意识到了,官家长大了、成熟了。
他们以后必须得换一种态度对待官家,不能再把官家当成一个孩子看待。
赵祯说完话以后,静坐着,文武大臣、番邦使节、皇室宗亲,就陪着他静静的坐着。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
陈琳派遣出去查探消息的御前卫,进入到了殿内,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道:“启禀官家,城外有一支兵马,连夜赶到了汴京城,说是奉内庭、枢密院调令,入京驻扎。
现在在城门外等候官家的命令。”
“胡闹!”
听到是一支兵马调动入京弄出的动静,王钦若心头松了一口气,瞪起眼珠子,喝斥了一声。
文武大臣、皇室宗亲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松了一口气,然后跟着王钦若一起,指责起了城外的这一支兵马。
番邦使节脸上的神色则有些不同。
危机解除了以后,他们最先考虑到的不是指着城外的兵马,而是在暗中思考,大宋朝廷在除夕夜这个关键的日次,调遣兵马入京的用意。
赵祯冷眼看着那些文武大臣、皇室宗亲们咆哮,一言不发。
寇准在文武大臣、皇室宗亲们咆哮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冷哼一声,“够了……”
寇准虎视所有人,冷冷的道:“城外的兵马,不论是那一支。他们能在除夕夜,还坚持行军,遵守朝廷的调令,就足以说明,他们远比一般的兵马更懂规矩,更守规矩。
若是守规矩也算是错的话?
那朝廷还要那么多规矩,那么多律法做什么?
尔等不过是被他们惊了心神,就肆意的指责他们。
老夫真的不敢想,昔日尔等坐镇军中,担任监军的时候,到底坑害了多少将士。”
寇准的话,戳中了殿中武臣们的心,他们纷纷出声帮腔。
文臣中,有些人觉得理亏,就没有再言语。
有人却不赞同寇准的话。
王钦若挺起了胸膛,抚摸着胡须,不咸不淡的道:“规矩再大,也要顾忌人情。他们在除夕夜冒然闯京,惊动了汴京城内的百姓,就是错。
他们完全可以在明日白天或者后日,或者年节后,再到汴京城。”
寇准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他还没开口,曹玮的声音响了起来。
“照王吏部的说法,就算有贼人攻城,各地调遣来的兵马,也可以拖延一些时日再到了?”
曹玮的话冷冷的。
王钦若淡然道:“老夫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如今又没有战事。曹兵部不要拿战时的规矩,跟非战时相比。二者有很大的区别。”
曹玮冷哼了一声,“我只是想告诉王吏部,什么叫做军令如山。”
王钦若不屑的道:“平日里你们这些武臣领兵作战的时候,错过时辰的也不少……”
曹玮刚要开口反驳,就听高处恭插话道:“那还不是因为有监军在作祟……”
王钦若目光落在了高处恭身上,“监军乃是太祖定下的制度,若是没监军约束,谁知道你们会领着兵马做什么。”
高处恭眯起眼,冷哼道:“我高府上上下下,对官家、对朝廷,忠心耿耿。”
王钦若忍不住继续反唇相讥,“忠心耿耿……”
“嘭!”
王钦若的话说了一半,赵祯拍桌而起。
“够了!”
王钦若还要开口,寇准冷哼了一声,他乖乖闭上嘴。
赵祯瞥了王钦若、高处恭等人几眼,对单膝跪在殿中的御前卫问道:“连夜赶到汴京城的,是那支兵马?”
御前卫赶忙道:“回官家的话,是您的亲军,虎字军。”
王钦若、曹玮、高处恭等人闻言,一脸愕然。
天子亲军成军不足一载。
在满朝文武眼里,天子亲军就是寇季、赵祯二人的胡闹之举。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在意过这支兵马。
反正这支兵马成军以后的一应花销,走的是国库、内库,而非他们的私库、府库。
又不是花自己钱胡闹,他们自然不在意。
可从刚才城外的马蹄声判断,这一支天子亲军成军不足一载,却有了几分精兵的气势。
王钦若等一众文臣,多多少少都上过战场,虽然不懂兵事,但还分得清楚什么是精兵,什么是孬兵。
曹玮等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皆是战场上的宿将,从马蹄声响起的那一刻,就分清了城外兵马的强弱。
文臣们不了解练出一支精兵,有多困难。
但是武臣们却了解。
短短不一载,天子亲军就有了几分精兵的气势。
耗费的人力、武力是难以想象的。
若是在磨练下去,一支强军就出现了。
他们皆互相对视了一眼,难以掩饰眼中的震惊。
王钦若等人关注点却不在城外兵马的强弱上,在得知了天子亲军有那么一些战斗力以后,他们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官家,不知您调动天子亲军……”
王钦若的话刚说了一半。
就见赵祯一拍胸前的案几,略显振奋的道:“好!不愧是朕的亲军。朕虽然没有一睹他们的风采,但是他们那气势如虹的马蹄声,朕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没有辜负朕的厚爱,也没有辜负朕对他们的期望。”
王钦若硬生生把剩下的一半话,咽进了肚子,看着赵祯在哪儿自吹自擂。
赵祯提虎字军吹嘘完了以后,朗声道:“召他们入宫觐见。”
此话一出。
寇准、李迪、王曾三人有些坐不住。
寇准拱着手,沉声道:“官家,深夜无事调遣兵马入宫,恐怕会引起汴京城百姓们无端猜测和恐慌。况且外城、内城四门皆已落锁,非大事不得擅启。”
李迪、王曾二人跟着点头。
赵祯见此,一脸遗憾的道:“朕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见见朕的亲军……不过,三位爱卿说的有理,今夜乃是除夕夜,冒然让他们进京,惊扰了百姓,反倒不美。”
寇准三人闻言,缓缓点头。
赵祯在寇准三人劝谏下,放弃了召见虎字军的想法,开口道:“朕的亲军既然不能入城,那就召虎字军统领、副统领两将入京。”
虎字军只有一万人,虽然有一军的编制,但是却没有一军兵额。
在经过了三次整编以后,虎字军的军制有了一定的变化,分别有四个高级军制,有统制、统领、正将、部将。
寇季目前担任着虎字军统制,直接想赵祯负责。
寇季这个虎字军统制,也只是一个挂名。
虎字军的兵马,目前由统领、副统领掌管。
陈琳听到了赵祯的吩咐,立马派人去传令。
入夜以后。
汴京城内城、外城,四门皆会落锁。
除了官家特别的诏令以外,一般不会打开城门。
有人要特殊情况要入京的话,守城的将士会用垛口上架着的吊篮,吊他们入城。
又是两柱香的时间过去。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披甲进了殿内。
大的身影,体态略显魁梧,一身黝黑的盔甲绷得紧紧的,给人一种厚重感。
小的身影,身形显小,同样是一身黝黑的盔甲,步伐坚定,给人一种沉稳感。
二人入了殿内。
在众人注视下,单膝跪地。
“臣狄青参见官家……”
“臣朱由参见官家……”
狄青不用多说,朱由便是那个身形显小的身影。
朱由乃是朱能的干亲,从朱能入伍以后,就跟着朱能南征北战。
虽然没有朱能那么厉害,也没有建立过什么大功绩,但是为人却很沉稳。
寇季当初让狄青掌虎字军的时候,就怕狄青年轻,镇不住场面,就问朱能皆了朱由,辅佐狄青。
文武大臣们见了狄青、朱由二人,神色各异。
李谘盯着他二人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狄青身上以后,皱眉道:“面君居然带着面具,你这是藐视官家。”
曹玮瞧着狄青那身影,目光十分复杂。
狄青是他的得意门生,也是他的侄女婿。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侄女婿,但也没有出手打压他。
反而依旧欣赏狄青。
见李谘出言喝斥,曹玮不咸不淡的道:“那是面具吗?那是面甲。武臣领兵归来,无诏令,不卸甲。”
曹玮一句话,不仅把李谘怼的哑口无言。
那些想借着狄青的面具说事的朝臣们,也纷纷闭上嘴。
赵祯盯着狄青,看着狄青那略显魁梧的身躯,以及狄青浑身上下厚重的气息,满意的点点头。
“卸了面甲,让朕瞧瞧你。朕的亲军统领……”
但凡是自己的东西,在面对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亲厚。
所以赵祯在跟狄青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温和。
“喏……”
狄青拱手答应了一声,卸下了面具。
虽然他饱经风霜,成长了不少,但依旧难以掩饰脸上的稚气。
更关键的是,随着时间的磨砺,他那一张俊俏的脸,多了一些刀削斧凿的痕迹,显得更加俊俏。
殿内的那些王妃、郡主等人,见到了狄青的面目以后,略微有些失神。
不仅是他们,一些文武大臣,看清了狄青的面目以后,也有些失神。
赵祯也略微失神了一瞬。
他听陈琳、寇季二人讲过,说狄青长的俊俏,只是没想到长的如此俊俏。
“爱卿真是……与众不同啊。”
赵祯不知道该如何夸奖狄青,索性就说了一个‘与众不同’。
狄青名声不显,入仕虽然已经有了两年,也跟着打了好几场仗,但是并没有多少拿得出手,可以讲给文武大臣的功绩。
第0369章 钢铁的魅力……
“多谢官家夸奖……”
狄青并不知道赵祯口中的‘与众不同’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谢了一声。
文武大臣们、番邦使节们,盯着狄青议论纷纷。
狄青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被盯着看,被盯着议论,心里有些不好受。
“年轻了一些……”
“太年轻了……”
“没有到弱冠吧?”
“肯定没有……”
“那他有什么资格掌天子亲军?”
“……”
文武大臣议论纷纷。
就连寇准、李迪、王曾三人也觉得狄青有些年轻,不足以指掌一军。
唯有寇季、曹玮稳稳的坐着,什么话也没说。
前者了解狄青以后的成就,后者了解现在狄青的实力。
“官家,适才辽使邀战,朝中没有合适的人选与之一战。如今官家您的亲军统领入京,不如让他一试,如何?”
王钦若盯着狄青,笑眯眯的看了两眼,对赵祯提议。
他有借此试一试狄青实力,以及狄青心性的打算。
赵祯闻言,有些犹豫不决,看了看狄青。
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寇季身上,带着询问之色。
寇季见赵祯望向自己,就拱了拱手,道:“官家,王吏部既然想试一试,看看狄青有没有资格指掌虎字军,那就顺了他的心思。
狄青年纪不大,身居高位,难免会引人弹劾。
如今正是检验狄青实力的时候。
若是他实力足够,纵然年幼,那也能担当重任。”
王钦若被寇季一语拆穿了心思,也没有恼怒,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文武大臣中,不光他有这种心思。
近乎所有人都有看一看狄青实力的打算。
只是其他人没说,他说出来了而已。
所以他没必要担心,他的提议,会引来其他的什么猜测,让人推断出他的一些谋划。
“狄青?!”
寇季盯着狄青,呼喊了一声。
狄青对寇季抱拳道:“卑职狄青,见过上官。”
寇季点头道:“官家,以及满朝文武,都想看看你的实力,你尽管放手一搏。”
“喏……”
狄青缓缓起身,带上了面具,傲立场中。
朱由起身,退到了一旁。
寇季盯着对面的辽国使节,笑眯眯的道:“刚才辽使挑衅,扬言我大宋无人,如今却不动声色,怎么?怕了?”
“哼!我大辽勇士,岂会怕了区区宋人。”
“霍克台!你去,摘下那人脑袋,献给本官。”
“……”
一个身形魁梧的辽人汉子,起身握拳,捶打了一下胸口,昂首阔步的走到了狄青面前。
“宋人……跪下……磕头……认输……我可以不拧断你的脖子……”
辽人汉子的宋话不太标准,说起话来,磕磕巴巴。
狄青目光灼灼的盯着辽人汉子,有些兴奋的道:“你要战,便出手,不战退到一边去。”
辽人汉子脸上布满了怒色,冷声道:“宋人……你在小逊一个大辽勇士……”
寇季瞧着狄青和辽人汉子在互相放狠话,对辽国使节道:“赤手空拳的打斗,始终少了一份血腥。不如许他们用兵刃如何?”
辽国使节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生死勿论?”
寇季点头,“生死勿论……”
辽国使节对他派遣出去的辽人汉子很有信心,寇季对狄青也很有信心。
“取刀来……”
一柄弯刀,送到了辽人汉子的手里。
辽人汉子握着刀,一瞬间变得有些不同。
没有刀的他,像是一个猛兽。
有了刀的他,像是一个嗜血的猛兽。
身上多了一些彪悍的肃杀气息。
寇季派人出了殿,取来了狄青的兵刃。
一杆重枪。
狄青手持重枪,配上他那一身黝黑的盔甲,显得更加厚重。
“唰……”
拿到了弯刀的辽人,没有含糊,持刀劈向狄青。
狄青提起重枪格挡。
“当当当……”
一攻一守,二人斗了数回。
辽人汉子武艺不弱,刀刀迅猛伶俐,刀刀皆砍向要害。
只要狄青稍有疏忽,辽人汉子就能一刀取了他的性命。
见到了辽人汉子的武艺以后,殿内对狄青抱有希望的人,神色凝重了不少。
即便是寇季,目光中也多了一些凝重。
唯有曹玮,看着狄青的目光有些愕然。
狄青和辽人汉子又缠斗了一番。
曹玮眼见狄青只守不攻,略微沉吟了一下,声音沉重的开口,“还不出手?”
狄青虽然一直处在防守的一方,但是他的武艺高低,曹玮却瞧的真切。
毕竟,狄青一身武艺,皆源于曹府。
其中有一半,是他教授的。
另一半,应该是他那个不守规矩的侄女教的。
他可没有教授过狄青用重枪。
重枪是他大兄的拿手武艺。
府上除了他,只有他的侄女会。
重枪的战力如何,曹玮清清楚楚。
狄青听到了曹玮的呼喊,就知道不能再留手。
当即,手里的重枪一转,横扫了出去。
辽人汉子举刀格挡。
狄青手里的重枪,狠狠的砸在了辽人汉子的弯刀上。
辽人汉子身躯颤抖了几下,手里的弯刀差点掉落在地上。
“好力气……”
辽人汉子有些意外的看着狄青,赞叹了一声。
狄青不言,手里的重枪稳稳扎出,直刺辽人汉子的喉咙。
被辽人汉子挡开以后,顺着辽人汉子的肩头戳了过去。
带走了辽人汉子肩头的一块皮肉。
辽人汉子似乎被激起了雄性,放弃了防守,持着弯刀,勇猛的进攻。
他似乎打算以伤换伤,拖垮狄青,弄死狄青。
曹玮见此,眉头一挑。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狄青武艺虽然不弱,但是那辽人汉子也不是泛泛之辈。
他现在放弃了防御,选择跟狄青以伤换伤,那狄青纵然胜了,也只能是惨胜。
然而。
寇季看到了辽人汉子放弃了防御以后,先是一愣,随后咧嘴笑了。
他缓缓躺在了椅背上,不再担心狄青。
“当……”
辽人汉子强忍着被狄青重枪砸在身上的痛处,奋力的把手里的弯刀,砍在了狄青的腰间。
一声金铁碰撞之声响起。
满朝文武、番邦使节、皇室宗亲,齐齐一愣。
辽人汉子手里的弯刀,变成了真正的弯刀。
弯刀从正中折起,变成了一个夹角形。
而狄青身上的盔甲上,只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引子。
在辽人汉子惊愕的眼神中,狄青抽回了重枪,狠狠的砸在了辽人汉子的脑袋上。
辽人汉子瞪大了眼珠,栽倒在了地上。
一瞬间。
有数人站起身。
齐齐开口质问狄青。
“你穿戴的是什么盔甲?”
狄青的盔甲是好东西,辽人汉子手里的弯刀,也不是凡物,乃是用镔铁打造出的一柄弯刀。
若是砍在步人甲上,也足以砍破步人甲的甲片,对军卒造成伤害。
可就是那么一柄镔铁弯刀,居然只在狄青身上的盔甲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此时此刻,无人关注辽人汉子的死活,他们的目光齐齐落在狄青的窥基上。
辽国使节也是如此。
狄青将手里的重枪交给了朱由,让他拿出了宫殿,并没有作答。
而是对赵祯拱手道:“臣不辱使命……”
赵祯也被狄青身上的盔甲所吸引,他盯着狄青的盔甲打量着,开口道:“不错不错……朕回头重重有赏……先给朕,以及诸位爱卿们,说说你这盔甲……莫非不是凡物?”
狄青拱手道:“回官家的话,此甲乃是寇府匠人所制,是不是凡物,臣不知道。臣只知道,此甲远比步人甲坚硬,却又比步人甲轻。”
狄青一句话,让殿中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了寇季身上。
寇季在众人注视下,轻轻嗯了一声。
殿内所有人,看寇季的神态不一。
一些心生窥视的人,瞬间对狄青身上的盔甲失去了兴趣。
寇府的好东西多了,可没有一样是好惦记的。
一些跟寇府有交情的使节,看着寇季目光灼灼。
少府、将作两监的正监、少监盯着寇季的目光里充满了炽热。
寇季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淡然,什么也没有说。
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
得让这件事继续再发酵发酵。
得让钢材,引起所有人的关注、窥视。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他借着钢材,大肆收获的时候。
“咳咳……老臣以为,此等技艺,应该献给朝廷,再由朝廷交给少府、将作两监掌管。”
王钦若轻咳了一声,开口提议。
少府、将作两监,文思院等衙门主官,皆齐齐点头。
寇季笑问道:“那朝廷打算如何赏赐献上技艺之人?”
少府监正监朗声道:“依照朝廷规矩,献上技艺的人,当赐官、赐钱。官不过七品、钱不过百万。”
寇季淡然笑道:“那可就难咯……我府上的那位匠人,只怕不会把技艺献出来。”
王钦若淡然道:“区区匠籍,那有资格跟朝廷谈条件。”
寇季摇头道:“那若不是匠籍呢?”
少府监监正赶忙道:“仆籍吗?寇府的仆人若是献上了技艺,那么朝廷自然不会少了寇府的赏赐。”
其余人听到少府监监正的话,纷纷点头。
寇季笑眯眯的道:“那他的身份要是安兴伯……管勾工部主事呢?”
一瞬间,所有人脸上的神情一僵。
王钦若、少府监监正的脸色,一瞬间羞的通红。
他们能欺压到匠人头上,能欺压到寇府的仆人头上。
可他们哪有资格欺压到寇季头上?
既然是寇季自己研究出的技艺,以他的身份,他要是不主动献出,谁也没脾气。
被寇季、王钦若等人一搅和,除夕夜的夜宴,就失去了本来的味道。
殿里的人没滋没味的吃着饭。
吃完饭以后,拿着朝廷的年终奖,各怀心思的离开了皇宫。
狄青、朱由二人,在夜宴散场以前,被提前送出了汴京城。
城外的虎字军将士们还需要他们约束。
寇季在夜宴散场以后,背负双手,刚出了东华门,就被一行早已在东华门前等候多时的人拦下。
为首的是高处恭、曹玮二人。
曹玮见到了寇季,开门见山的道:“狄青身上的那套盔甲,是用铁打造的?”
寇季笑着道:“是……也不是……”
曹玮急忙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寇季目光在一众武勋身上盘桓了一眼,不咸不淡的道:“那可是我寇府匠人们研究出的新料,怎么能轻易告诉你们呢?
告诉了你们,我还怎么借着它们发财?”
高处恭盯着寇季,沉声道:“你口中的新料,采买的话,需要多少钱财?”
钢材的出现,武勋远比文臣们要重视。
特别是寇季还把钢材打造成了盔甲。
见识了钢材打造的盔甲的防御力以后,他们就更加重视。
武勋们虽然贪财,虽然一直在喝兵血。
但并不代表他们不重视武备。
恰恰相反,他们应该是大宋朝最重视武备的一群人。
因为他们皆是借着兵马起家的,也是借着兵马立足在朝堂上的。
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每年都要出京去,为朝廷厮杀一番。
他们喝兵血的同时,手里依然保留着一两支精锐兵马。
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多少钱财?”
寇季听到高处恭打算出钱购买,会心一笑,“价值嘛……倒是不高,比朝廷从海外购买回来的镔铁,低了足足数倍。
仅比普通的铁,贵那么一点点……”
武勋们听到这话,眼中齐齐一亮。
一个个目光灼灼的盯着寇季。
高处恭当即就要开口抛出高额订单。
但寇季却在他开口之前,笑容灿烂的道:“但是我……不卖!”
一瞬间。
武勋们脸齐齐黑了。
一个个瞪起眼,看向寇季。
寇季一脸无辜的道:“瞪我作甚?我寇府又不缺钱,我最近也没有赚钱的打算。工部的事务我还忙不过来呢,哪有闲心去跟那些新料打交道。”
高处恭瞪着眼,低喝道:“我等的面子,你也不给吗?”
寇季干巴巴一笑,道:“大家同朝为官,你们的面子,我自然给……要不这样,我想想办法,给你们一人弄出一套盔甲的新料?
恩……一两料一两金……如何?”
第0370章 不太会勾心斗角的曹玮
“寇季,你欺人太甚!”
高处恭义愤填膺的喊了一声。
其他武勋们也用愤怒的目光盯着寇季。
若是寇季之前没有说出钢材的价值,那他们也能捏着鼻子,任由寇季狠宰一顿,弄一批钢材回去,打造一套盔甲穿上。
可寇季说了钢材的价值以后,还敢问他们要高价。
当他们是什么?
冤大头,还是傻子?
“那你们到底买不买?”
寇季笑吟吟的看着武勋们反问。
对于高处恭那充满威胁的语气,他充耳不闻。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不是区区几句恼羞成怒的话,就能威胁到的。
“哼……”
高处恭恼怒的瞪着眼,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离开了东华门前,坐着轿子离开。
其他的武勋们也纷纷恼怒的离去。
只剩下了曹玮、李昭亮二人,仍旧留在原地。
曹玮盯着寇季,神色复杂的道:“找个地方坐坐?”
曹玮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寇季了,以前寇季要谋划什么,他多少还能摸着点痕迹。
可如今寇季要谋划什么,他却无迹可寻。
但潜意识里的直觉告诉他,寇季在背地里正在谋划什么,而且是一个很大的谋划。
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寇季好好谈谈。
寇季不了解曹玮的心思,只当曹玮是为了贪图钢材,便笑着道:“大晚上的……还是除夕夜……您不用回府陪着家人吗?”
曹玮幽幽的道:“老夫在沙场上征战多年,错过了除夕,多不胜数,也不在乎多错过一次。”
寇季一愣,略微沉吟了一下。
看曹玮的架势,今晚非要拉着自己长谈不可,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钢材那么简单。
曹玮多少跟他有点交情,真要问他讨要钢材的话,没必要在除夕夜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非要跟自己畅谈一番不可。
更何况,他侄子曹佾,如今跟寇季算是穿一条裤子。
寇季又怎么可能用钢材的事情为难他呢?
“今晚上是除夕,可没几家铺面开张的……”
寇季没急着答应,略微推脱了一下。
曹玮淡然笑道:“只要你答应,有的是地方坐。”
“那好吧……”
反正寇准今晚不会回府,他还要留在宫里,帮赵祯准备明日大年初一祭祀景灵宫先贤的大典。
寇季也不需要急着回府。
曹玮见寇季答应了,回身对身后的李昭亮道:“借你们李府在内城的别院一用?”
李昭亮点头道:“我在前面带路……”
三人坐上了轿子,晃晃悠悠到了李府在内城的别院。
李府在内城的别院,是李昭亮的姑母明德皇后被晋升为皇后的时候,太宗赵光义赐下的。
先帝赵恒继位的时候,并没有收回。
李府在内城的别院,并不大,甚至比寇府还小一些。
但即便如此,仍然很珍贵。
须知,汴京城内绝大部分的达官贵人府上,皆有别院,但基本上都在外城、或者城外。
唯有几大王府,以及两家李府,才拥有内城别院。
其中一座李府,是明德皇后出身的李府,也就是李昭亮家中的府邸。
另一座李府,则是赵恒生母元德皇后出身的李府。
别院里。
亭台楼阁、假山鱼塘,应有皆有。
虽然是冬日,但院子里依然充满了绿色。
院子里似乎有专门的暖房,用来培养花卉,让冬日里也能欣赏到各色七彩斑斓的花色。
李昭亮引领着寇季、曹玮二人入了别院。
到了一座暖房里。
让仆人们备上了酒菜以后,让他们退出了房内。
三人坐定以后。
李昭亮提着银质的酒壶,为寇季、曹玮二人斟上了酒水。
寇季道谢了一声,端着酒水浅尝了一口。
曹玮、李昭亮二人却没动酒水。
曹玮盯着寇季,沉声道:“寇季,我待你如何?”
寇季闻言一愣,见曹玮、李昭亮二人神色凝重的盯着自己,他缓缓放下了酒杯。
心里猜测着二人为何神色如此凝重,嘴上却笑呵呵的道:“曹伯父待我,一向优厚。”
曹玮盯着寇季,继续问道:“那我要是问你几句实话,你肯不肯说?”
寇季眉头一挑,没有言语。
曹玮见寇季脸上有犹豫之色,苦笑了一声,他跟李昭亮对视了一眼,李昭亮脸上也露出了一些苦笑。
曹玮长叹一声,道:“哎……自太祖驾崩以后,我们几大将门的情况,每况愈下。别人当我们享尽荣华富贵,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的处境有多艰难。
以前我们被太祖、太宗打压。
文臣们爬上来以后,跟先帝一起,打压我们。
现如今,文臣们在朝中的话语权,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
若有一日,三衙、枢密院,皆被文臣掌控,我将门必然凋零。”
寇季听着曹玮的话,若有所思。
他不得不承认,曹玮这位名将,不是吹出来的。
嗅觉很敏锐。
已经嗅出了文臣会插手枢密院、三衙的事由。
若是旁人听到他这话,只会觉得他是在杞人忧天。
可寇季不同,寇季清楚的知道,若是没他出现的话,文臣必然会接掌枢密院。
三衙的大权也会落在文臣手里。
武勋、武将,终究会在文臣们打压下,变得苟延残喘、摇尾乞怜。
寇季没有说话,曹玮继续说道:“我们也尝试过想要融入到文臣之中,可并没有成功。一些接近了文臣的将门,最后皆在文臣们的斗争中覆灭。
我们稍微露出一点想要融入到文臣当中的苗头,皆会被文臣们毫不犹豫的扼杀在摇篮里。”
李昭亮沉声道:“我儿惟贤,文采不输给那些进士。甚至比他们还高,可终究不能走科举的路子,踏上仕途。只能以祖辈的荫补出仕。”
寇季缓缓开口道:“你们已经是我大宋顶级的将门勋贵,为何还要在科举上谋划?”
曹玮盯着寇季,沉声道:“我们只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避免有一日,朝廷要处置我们这些将门的时候,我们只能任人宰割。”
李昭亮盯着寇季,声音沉重的道:“纵然到时候我们任人宰割,那些投入到文臣行列的子嗣们,也能得以保全。
我在西夏的遭遇,你很清楚。
无论是文臣,还是皇家,打击我们将门,都是不遗余力的。
文臣们死一个,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可我们纵然死绝,文臣、皇家,也不会心生任何怜悯。
此前,若不是你出手帮忙,若不是我身上背着的案子,能帮你们搬到丁谓。
你祖父未必肯站在我这一边帮我,满朝文臣也是如此。
我说不定要背着一个污名,过一辈子。”
曹玮长叹了一声,道:“论心计、论狠辣,我们始终比不上那些文臣……”
寇季听完二人一席话,略显沉吟。
武勋们虽然在朝廷的打压下,屡屡败退。
可寇季不认为,他们真的有曹玮、李昭亮二人说的那么惨。
至少现在的武勋,绝对没有那么惨。
他们多多少少跟皇家都是沾亲带故的。
手里还能调动一些兵马,未必没有反击之力。
“您二位跟我说了这么多,究竟想问我什么?”
寇季心有所思的开口疑问。
曹玮、李昭亮对视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曹玮对寇季道:“你虽然也是文臣,可你跟其他文臣不同。你愿意接近我们,也愿意帮我们。更重要的是,你有能力帮我们。”
寇季眉头一挑,“你们想让我帮你们在文臣中多安插一些子弟?”
曹玮、李昭亮二人一起点头。
寇季失笑道:“你们找错人了吧?”
曹玮沉声道:“我们没找错人,我们坚信,能帮我们的,只有你。”
寇季瞥了二人一眼,沉默不语。
一个世袭国公,死后能封王的家伙;一个凭借着自己的功勋获封为开国侯的家伙。
两个身份比他高,门第比他深的人,找上他帮忙。
开玩笑的吧?
寇季暗中思量着二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嘴上问道:“你们要问我的真话,就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帮你们?”
曹玮点点头,又摇摇头,“当然不止如此……我隐隐猜测,你最近在谋划什么,但是始终推敲不出来。所以打算找你开诚布公的谈谈。
看你是不是在谋划我们将门。
若真是如此,能让的地方,我们可以让。
前提是,你必须帮我们。”
寇季听到这话,暗中翻了一个白眼。
曹玮这话说的大气,可跟没说没区别。
能让的地方,才可以让?
那要是事发以后,他们觉得什么都不能让呢?
“曹伯父,您二位在跟我开玩笑呢?我能有什么谋划,就算有谋划,又怎么敢谋划到你们头上。”
寇季淡淡的笑着说。
曹玮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咱们二人的交情也不浅,你就不能跟我说两句实话吗?”
寇季摊开手笑道:“我说的就是实话。”
曹玮咬牙道:“若是我二人,从各自的府邸割裂出来,唯你马首是瞻呢?”
寇季心头一跳,愕然的盯着曹玮、李昭亮。
一个隐隐是曹府的掌舵人,一个隐隐是李府的掌舵人。
他们二人会对自己马首是瞻?
寇季打死也不信。
很明显是为了套他的话,用来刺激他的手段。
寇季撇撇嘴,无奈的道:“曹伯父,您看我像是傻子吗?”
曹玮闻言,脸色有些尴尬。
他叹息道:“我就知道……我不适合跟你们这些文臣勾心斗角。”
寇季翻了个白眼。
三人一瞬间陷入到了一种沉默当中。
许久以后。
曹玮盯着寇季,问道:“小子,咱们二人已经相交了快三年了,你就不能给我透一透底吗?”
寇季装聋作哑的道:“小子什么也没干啊……”
曹玮长叹一声,瞪了一眼寇季,道:“我也不是傻子……你抛出的那新料,别人只看到了它坚固,但是我看到的却更多。
它的价值真要是有你所说的那么廉价,有容易产出。
那么大宋的军备,乃至周遭各国的军备,将会因为它的出现,产生巨大的变化。
而它又被你掌握在手里。
你可以借着它,影响很多事情。”
曹玮虽然不擅长勾心斗角,但是对于军备这方面,看的还是比较清楚的。
当寇季在东华门口说出,钢材的价值,远比镔铁低,仅比铁料高一点点价值的时候。
曹玮就已经意识到钢材的重要性。
毫不客气的说,只要寇季开始发卖钢材,钢材将会成为大部分军备的主材料。
钢材的出现,将会带给大宋,周遭各国,巨大的冲击。
甚至能改变目前各国之间的局势,也说不准。
若寇季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当时在场的武勋们,会毫不犹豫的撕烂他,把钢材据为己有。
一切会因为钢材而产生的变化,也会被武勋们掌控。
可寇季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他们就没办法巧取豪夺。
寇季听完了曹玮的话,愣了又愣,他没想到,仅仅凭借他说出的只字片语,曹玮就能推断出钢材的重要性。
看来以后再说话,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难怪刚才曹玮会抛出唯他马首是瞻的话,原来是看出了钢材的重要性。
但曹玮要唯他马首是瞻的话,他仍然不信。
曹玮刚才自己也承认了,那只是一句用来勾心斗角的戏言。
寇季笑着对曹玮道:“我可没有曹伯父说的那么多心思。影响朝中,乃至周遭之间各国,那是官家才有的权柄。
我对官家忠心耿耿,又怎么可能窃取皇权呢?”
曹玮见寇季依旧不肯说,就只能幽幽的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我来问,你来答如何?”
寇季笑眯眯的道:“我只说我自己知道的……能说的……”
曹玮点点头,沉声道:“之前太师已经对厢军出手,一口气裁撤了数量不少的厢军将士。现如今,已经分别迁移到了曲阜、广南东西两路,以及东平、西平两路。
他们如今已经开始在当地落地生根。
厢军已经被裁撤的七七八八。
剩下的就只有那些中原腹地的厢军。
虽说朝廷没有明确表态,要裁撤他们中间一部分。
但是在各地厢军中的监军,已经开始清查各地厢军中的人数、空额、战力。
相信不久以后,朝廷就会对中原腹地的厢军动手。”
第0371章 朝堂上心最狠的三个人
曹玮大胆的在推测,寇季却在细细思量。
他知道寇准联手文臣,一直在打压武勋,推行精兵的政令。
大宋四方边陲的厢军被精简过了以后,他以为寇准已经暂时搁置了精兵的政令。
却没料到,寇准仍然在暗中推行。
并且还准备对中原腹地内的厢军,进行精简。
比起四方边陲的厢军,中原腹地内的厢军,算是烂到了骨头里。
他们如今已经算得上是朝廷的一颗毒瘤。
各地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那些个强人,大多是从厢军中走出的。
其中更有甚者,既是兵、也是贼。
若是能借着精兵的政令,铲除他们,整个大宋也会为之一清。
寇准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顶着被武勋们反噬的风险,开始暗中推行中原腹地厢军们的精兵政令。
若是真让寇准办成了,大宋各地的贼寇,恐怕会锐减不少,国力也会随着上升一番。
说起来,精兵的政令,跟他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但他没料到寇准可以做到这一步。
难道是因为寇准暗中要精简中原腹地厢军的问题,让曹玮等人感觉到了危机。
所以想提前在他这儿探听一些风声,然后再准备一些对策?
寇季心中暗自思量着,嘴上却什么也没有说,静静的听着曹玮继续说话。
曹玮继续说道:“其实……若是朝廷真的要精简厢军的话,我们几家也舍得那些厢军中的空额空饷。就怕朝廷还有其他的心思……”
寇季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听曹玮话里的意思,武勋们似乎愿意舍弃厢军中的空额、空饷。
愿意舍弃这么大的利益……
为了什么?
为了保全什么?
寇季打量着曹玮、李昭亮。
二人也打量着寇季,神色有些黯然,但目光却十分的坚定。
寇季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大概猜测到了他们真正的目的。
寇季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道:“禁军吗?”
禁军二字一出。
曹玮、李昭亮二人脸色一变。
李昭亮脸色难看的道:“禁军是我们的底线……厢军我们可以全部交出去,朝廷怎么折腾都行。但是禁军不行,禁军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若是没有了禁军,我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昭亮的话已经说的很明显。
朝廷要精简、裁撤厢军,他们可以忍痛割肉。
但是朝廷要是想动禁军的话,他们绝不答应,不仅不会答应,还会奋起反抗。
寇准准备彻底精简厢军,让武勋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让他们觉得,寇准动完了厢军,就要动禁军。
曹玮、李昭亮二人找上寇季,有套话的心思,也有让寇季向寇准带话的心思。
寇季了解了他们的心思,幽幽的道:“就不能不喝兵血吗?喝着不亏心吗?”
曹玮、李昭亮二人闻言,心头一颤。
二人神色黯然的低下头。
暖房里陷入到了一阵沉默当中。
许久以后。
李昭亮咬着牙,恨恨的道:“你当我们愿意喝吗?自从太祖杯酒释兵权以后,他逼着我们喝兵血。不喝兵血,就是有二心。
太宗上位以后更甚。
我们若不喝兵血,不贪财,就是有二心。
符家硬生生的被逼反。
到如今,喝兵血已经成了所有将门的习惯。
多少人靠着兵血过活。
其中的利益纠葛,扭成了一团,如同乱麻,理都理不清。
纵然我和曹兄想撤出来,也办不到。
我们肯答应,其他几家却不愿意答应。”
曹玮悲痛的闭着眼,喃喃道:“将门是一体的,共进同退。一旦出现了异类,回有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寇季听到他二人的话,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们错,他们喝兵血也是被逼的,被逼成了一个习惯。
他们中间就算有人想改掉这个习惯,也做不到。
那些已经贪婪成瘾的武勋们不答应。
一旦他们中间有人脱离了团体,将会遭到所有武勋联合打击。
更关键的是,没人帮他们。
无论是朝堂上的文臣,还是皇家,都恨不得他们打成一团,拼一个你死我活。
最好全部都死一个干净,留给他们一个可以任意施为的朝堂。
可若说他们没错……
喝兵血怎么可能没错。
曹玮睁开了眼,盯着寇季,长叹道:“你当我们真的不会体恤将士,不知道爱惜他们吗?上了战场,他们一个个将性命交托给我等。
为了我等一句话,他们或许得付出性命。
他们戴我等如此,我等又怎么可能不把他们放在心里?
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曹玮征战多年,为我赴死的每一个将士的名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昭亮咬牙道:“我亦是如此!”
寇季起身,拱了拱手,郑重的道:“朝廷会不会动禁军,我不足hi到。你们说的话,我会记住,也会如实告诉我祖父。至于帮你们向朝堂上安插子弟的事情,我不会答应。
除非有一日,你们不再喝兵血。
不然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帮你们。”
寇季收回了手,傲然的挺起腰板,“我寇季入仕至今,所拥有的任何一个铜板,皆是我用双手、智慧换来的。
没亏过良心,也不愿意亏良心。
告辞。”
寇季再次拱手,退出了暖房。
暖房内传出了两声浓浓的叹息。
出了李府别院。
寇季匆匆回到府里。
囫囵的睡了一个多时辰。
东华门上的钟声敲响。
他在向嫣伺候下起身,洗漱了一番以后,穿上了一身符合他身份的祭服赶到了宫里。
随后便随同着赵祯、皇室宗亲、文武大臣一起,前往了景灵宫祭祀。
一忙活就是一整天。
直到晚上,扶着寇准回府以后,才有了闲暇,将曹玮、李昭亮二人的意思,转达给寇准。
寇准书房里。
祖孙二人相对而坐。
寇准品着茶,寇季端着茶杯,道:“祖父打算精简中原腹地内的厢军?”
寇准瞥了寇季一眼,品着茶,淡淡的道:“许你帮朝廷谋划,就不许老夫帮朝廷谋划了?”
寇季干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寇准放下了茶杯,哼哼道:“老夫看你就是那个意思。老夫好歹是总摄国政,若是在朝期间,不做点什么。别人还以为老夫是纸糊的呢。
老夫可不想在百年之后,被人评价为什么纸糊摄国。
精兵的政令既然在四方边陲起了效果,那就应该推行到整个大宋。
老夫跟李迪、王曾二人盘算过,若是精兵的政令在整个大宋推行完成以后,我大宋每年所需要付出的军饷,将会节俭近百万。”
“才百万?”
寇季心中嘀咕了一声。
厢军还真是后娘养的,那么多人手被裁撤,省下的军饷,才百万。
寇准不知道寇季心中所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突然咧嘴笑道:“你知道朝廷今岁的盈余有多少?”
寇季见此,猜测到,朝廷的盈余恐怕不少。
不然寇准也不会露出这种神色。
但是他还是很配合的问了一句,“多少?”
寇准嘿嘿笑道:“一千三百万贯……”
寇季一脸愕然,惊讶的道:“怎么会这么多?之前赈灾的时候,朝廷可是抠抠搜搜的,一副国库里一个铜钱也没有的样子。”
寇准低声笑道:“那是因为,有些钱财还没运送入京。”
“哪儿弄到的这么多钱啊?”
寇季仍旧一些不相信。
以大宋朝廷如今官员的臃肿、以及朝廷的各级衙门臃肿的情况,国库不可能有这么多盈余。
提到了这些钱财的来历,寇准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他长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道:“其中一大部分,是抄没孔家的家产。
文宣公获封,才数十年,就把持了曲阜所有的土地,敛财数百万。
若不是你提议去查一查,吕夷简敢下狠手,恐怕天下人都不知道,孔家有这么多钱。”
寇季沉吟道:“孔家就算在吕夷简逼迫下,交出了一些良田,也不可能轻易交出这么多浮财吧?”
寇准不屑的撇撇嘴,“要不老夫怎么说吕夷简下狠手呢。老夫派人把厢军中裁撤出的百姓们迁移到了曲阜以后。
吕夷简就丢下这些百姓走了。
孔家有些人,按耐不住,想借着圣人的名头,继续欺压那些百姓,打算把他们刚到手的良田收回,让他们成为孔家的佃户。
可那些百姓是好惹的?”
一个个从战场上历炼出来的杀才,又聚集在一起,随随便便就能扯起一支队伍。
当然不好惹。
民以食为天。
良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孔家要夺走他们手里的良田,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孔家夺田的后果,根本不用多想。
必然激起了民愤。
寇季心中暗自猜测着,却没有开口,听着寇准继续讲下文。
见寇准讥讽的道:“孔家前脚派人去收田,后脚百姓们就组成叛军,杀进了孔家。若不是吕夷简及时带着兵马出现,阻止了他们。
恐怕孔家会被杀干净,圣人的陵寝也会被掀翻。”
寇季听到此处,暗叫一声厉害。
很明显,这一切都是吕夷简的算计。
吕夷简自知,他若是对孔家下手过狠,必然会遭到文坛的读书人们抨击,所以他就借着百姓之手,达到了他的目的。
不仅掀翻了孔家,还抄没了大批浮财,更重要的是,帮着那些百姓们,彻彻底底的把良田拿在手里,让他们彻底在曲阜落地生根。
说到吕夷简,寇准幽幽的道:“国库今年能有这么多盈余,有一大半都是吕夷简贡献的。除了孔家的浮财,还有许多他查抄各地贪官污吏收纳的赃款。
吕夷简入内庭,已经势不可挡。
只要老夫三人中,有人退出内庭,必然由他补上。”
寇季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就听寇准又道:“暂且不管他,老夫三人的身子骨还硬朗。只要官家一日不亲政,就一日不能罢免老夫三人,除非老夫三人自请乞骸骨。
老夫刚才说了,其中一大部分的钱财,是吕夷简贡献的。
另外一部分,是李迪和王曾二人贡献的。
两个多月,李迪、王曾先后奔波各地……”
寇准似想到了什么,嘴角抽搐了一下,道:“总之,他们查处了不少贪官,查抄了不少浮财。他们三人查获的浮财加起来,足足有一千三百万贯。”
寇准嘴角为何抽搐,寇季大概能猜到一些原因。
原因在王曾身上。
谁能想到,平日里脾气火爆的李迪,在出了汴京城以后,一步步稳扎稳打,细细的查探,生怕愿望了一个好人。
全然没有半点风风火火的架势。
谁又能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温和的王曾,出了汴京城以后,会化身成为铁血大吏,杀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
凡是能跟常平仓贪污案扯上关系的,都免不了要去他屠刀下走一遭。
纵然一些跟皇室沾亲带故的人,他也不手软。
有数位皇室宗亲,被他送进了宗正寺,交给了赵元俨严惩。
其中有一位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人,在他面前拿大,在他去府上抓人的时候,带人反包围了他,被他当场以造反的罪名给宰了。
如今弹劾他的奏折,已经超过了寇季、吕夷简二人。
在此之前,弹劾寇季、吕夷简二人的奏折最多。
有关于王曾被弹劾的事情,寇季倒不怎么在意。
王曾办事远比他稳妥,王曾既然敢杀,那就证明他有信心在杀了这些人以后,依旧能保持着自己地位不动摇。
寇季跟寇准聊过了国库盈余的问题以后,又重新开始聊起了精兵政令的问题。
寇季试探的问道:“祖父,您裁撤了厢军以后,有没有对禁军动手的打算?”
寇准听到这话,眉头一挑,沉声道:“谁告诉你的?”
寇季先是一愣,随后心中苦笑了一声。
还真有……
寇季道:“倒是没人告诉我,说您准备对禁军动手。但是有人猜测到了,您可能要对禁军动手,所以找上了我。让我给您带几句话。”
寇准瞥着寇季,质问道:“曹家?还是李家?”
寇季意外的道:“您都知道了?”
第0372章 何为军?
“很难猜吗?跟你交好的,又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曹家、李家。其他几家,也不会找你。”
寇准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寇季尴尬的笑了笑。
寇准的话倒是在理,但是他总有一种被人小瞧了的感觉。
寇准说完以后,沉吟了片刻,盯着寇季问道:“他们二人找你,说了些什么?”
寇季坦言道:“他们二人说,祖父要是执意要裁撤中原腹地的厢军的话,他们可以放弃。但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线,若是祖父要动禁军的话,就触碰了他们的底线。”
寇准微微挑了挑眉头,沉吟道:“若是老夫动了禁军,他们又当如何?”
寇季摇头道:“那他们倒是没说……他们也不可能把反击的法子,告诉我啊。”
寇准缓缓点头,思量道:“他们的话,也只是代表着曹、李两家,其他几家,他们又代表不了……”
寇准嗤笑了一声,“若是他们能代表其他几家的话,老夫或许还可以跟他们谈一谈。可他们仅代表曹、李两家的话,那就算了。
曹、李两家固然在喝兵血,可哪里比得上其他几家。
那几家才是大头。”
寇准说完这些以后,突然看向寇季,询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今天我思量了一天,觉得可以答应。”
寇准愣愣的看着寇季,道:“怎么讲……”
不等寇季开口,寇准皱起眉头道:“这么做,跟你的一些谋算可不否啊。”
寇季笑道:“我的谋算是我的谋算,跟这并不冲突。就算有冲突,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寇准闻言,若有所思。
寇季继续笑道:“祖父若是答应了他们,之后处理曹、李两家在厢军中的空额、空饷问题的时候,就不会遇到阻拦。
其他几家见此,反抗的力量,恐怕也会变得很小。
祖父可以顺利的精简掉中原腹地中的那些厢军,而不会引起太大的动荡。
至于禁军的问题,我们可以徐徐图之,不必急于一时。”
寇准哭笑不得的道:“你是想让老夫先答应他们,然后顺利的处理了厢军以后,再慢慢图谋禁军。做出尔反尔的勾当?”
寇季笑着疑问道:“祖父以为不妥?”
“哈哈……哈哈哈哈……甚合老夫心意……”
寇季闻言,会心一笑。
寇准笑过以后,盯着寇季道:“老夫跟你这是在与虎谋皮,若是答应了他们以后,拿了他们主动交出来的好处,再出尔反尔,他们的反击一定会变得更激烈。”
寇季笑道:“那也要看看他们到时候有没有反击的机会。”
寇准会心一笑,“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
祖孙二人像极了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一夜无话。
翌日。
起床以后。
寇准便入了皇宫,召见了曹玮。
寇季则代替寇府,开始四处拜访亲朋好友。
初三的时候。
又带着向嫣回了一趟向府,顺便看了一下向敏中的身体状况。
向敏中大概是不行了,每天大部分时间在沉睡,有时候跟着说着说着话,就呼呼的睡了过去。
见到了寇季、向嫣的时候,除了一个劲的催他们快点生孩子以外,其他的话根本不多讲。
向家五子中,有人已经开始暗中争夺家产,他也视若无睹。
寇季也懒得搭理向家的破事。
只是陪着向敏中聊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向府。
初四的时候。
寇季代表着赵祯,赶着一大批的猪羊,押解着好几车的酒水,出了汴京城,去犒劳虎字军。
虎字军恪守军令,除夕夜也不忘赶路,前往汴京城,帮赵祯大大的涨了一次脸。
狄青在宫里勇战辽国勇士,又一次帮赵祯涨了一波脸。
如今,虎字军已经成了汴京城内百姓们热议的话题。
也成了汴京城内许多人想要一探究竟的一支蒙着神秘面纱的军队。
一些好著书立说的人,在寇季走亲访友的时候,撞上了寇季,纷纷向他讨一个人请,想去虎字军一探究竟。
却被寇季拒绝。
虎字军帮赵祯大大的涨了两次脸,赵祯自然需要犒劳他们一番。
只是赵祯不便于出宫,所以就由寇季代劳。
虎字军被安置在了城外一处空闲的营地内。
寇季到了以后,早已得到了通知的狄青、朱由二人,率领着一众正将、部将在辕门口等候。
见到了寇季以后,齐齐迎上前施礼。
“卑职等人,参见寇统制!”
寇季摆手道:“不必多礼……本官今日前来,是代替官家犒劳诸位,并没有披甲,尔等也不须称呼本官为统制。”
狄青等人一脸愕然的看向寇季。
不明白寇季说这句话的意思。
就听见寇季继续说道:“本官今日就为虎字军定下一条新规矩,除了官家外,非披甲者,非犒赏三军时间,不得入营,擅下的军令,军中上上下下也无需遵从。”
狄青听着,一头雾水。
跟随在狄青身后的朱由等人脸色却微微一变。
跟随在寇季身后那些同行的宦官,脸色也有些变化。
狄青虽然入伍两载,也经历过战事,但是军中的一些潜藏的规矩,他还没有吃透,不太能理解寇季这句话的意思。
可其他人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寇季这句话的意思。
寇季立下的这个规矩,算是断了一些宦官、监军之流,横加指责军务的职权。
那些被派遣到军中担任监军的宦官,又或者文臣,若是想要横加指责军务,就必须披甲。
可朝廷又有规矩,军中甲士,必须遵从将令。
所以说,即使以后朝中派遣了监军入营,也无法对军中的军务,横加指责。
不披甲,不能入营。
披甲入营,又得受将令节制。
监军之流,在虎字军中,将会变成一个摆设。
寇季立下了这个规矩,倒不是为了提高自己在虎字军中的威信,想方设法的把虎字军据为己有。
而是为了避免那些监军之流的人,以后上了战场以后胡乱干预战事。
若是李迪、王曾、寇准等人干预战事,寇季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些太宗在位的时候出来的进士,多多少少学过一些武艺、看过一些兵书,也去战场上走过几遭,多少懂一些。
可先帝在位期间,以及之后出来的进士,多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有些人甚至连兵书都没看过。
赵括好歹能纸上谈兵,他们若是纸上谈兵的话,恐怕都说不明白,更别提插手军务。
所以寇季必须绝了这些人插手虎字军军务的职权。
避免自己辛辛苦苦弄出来的虎字军,因为这些人的愚蠢而葬送。
至于定下这个规矩以后,会不会被弹劾,会不会被指责,寇季一点儿也不担心。
陈琳安插在虎字军中的那些人,可不是摆设。
虎字军中的正将有四人,其中有两人就是陈琳搜罗来的。
更别提其他职位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官。
为了往虎字军安插这些对朝廷、对官家忠心耿耿的军官,陈琳可没少谋划。
他们不仅身家清白,对官家、朝廷忠心耿耿,身手、兵法谋略也不弱。
只要寇季不刻意的剔出他们,他们的本事足以在他们现在的位置上稳稳的坐着。
寇季定下了这么一道规矩以后,在狄青等人恭迎下,进入到了虎字军的营地。
依照寇季的暗中吩咐,虎字军在入营以后,就卸了甲。
盔甲皆藏在了军营里的库房里,由一些对寇季忠心耿耿的虎字军将士把守。
所以入了军营以后,入眼的是一群跟寇季年龄相仿,又或者比寇季还年幼的军卒们,身穿着素衣,在操练。
操练他们的,正是虎字军总教头彭越。
彭越在到了保州以后,经不住虎字军的诱惑,以及陈老头等人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入了虎字军。
“杀……”
“杀……”
“……”
军卒们一个个红着脸,持着刀,在彭越的引领下,挥刀砍杀。
他们口中喝出的气,凝成了白雾,在他们鼻前飘荡,渐渐消散。
一道白雾消散以后,另一道白雾接踵而至。
显然。
他们很卖力。
彭越教授给他们的刀法并不复杂,仅有简短的几式,却很实用。
军卒们使起来,气势如虹。
虽未披甲,但是那喊杀声却很慑人。
“不错……”
寇季盯着正在操练的虎字军,满意的点点头。
寇季并没有仗着后世学到的那些练兵的东西,横加指责。
彭越,静塞军出身。
他训练的,必然是骑兵。
而寇季在后世,并没有接触过马军。
他所知道的那些练兵的东西,自然不适合套用在马军身上。
什么队列一类的东西,你指望他们胯下的马匹能够听懂?
营地里除了马军,还有步军、弓军在操练。
一支完整的军队,并不只有一个单一的兵种。
各兵种共存,分工明确,组成的战团,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军队。
什么全员步卒,全员马卒的军队,纯数扯蛋。
似静塞军、铁林军等大宋已知的强大的骑兵军中,除了固有的骑兵以外,还辅有步卒、弓弩兵、辎重兵、散骑等等。
静塞军糜烂之前,驰骋战场,打出了那么多功绩,除了他们本身强横以外,还有一直跟随着他们的辅兵的功劳。
不然,以静塞军的机动力,如何在唐河一战中,击溃了辽军,还能追出去数十里?
静塞军是重甲骑,往往在战场上厮杀一阵子后,马匹、军卒,就累的浑身大汗。
需要休息,补充水分,换马等等作业。
若是没人帮忙,早就被敌人拖垮,累死了。
所以,一支完整的军队,绝对不是由一个单一的兵种组成的。
“让他们休息,准备开伙……”
寇季巡视了一圈虎字军的将士们以后,对身后的狄青吩咐。
为了增强狄青对虎字军的约束力、掌控力,寇季并没有仗着身份,直接下令。
狄青抱拳答应了一声,立马派人去传令。
很快。
虎字军的将士们就停止了操练。
将士们将手里的武器擦拭干净以后,缠上了代表着自己身份的布条以后,相继将武器存入到了自己营帐之中。
然后三五成群的出了帐篷,围着寇季,以及寇季身后带来的那些羊猪牲畜,窃窃私语。
一些看出了寇季身份的,或者觉得寇季眼熟的人,盯着寇季瞧了许久以后,赶忙拉着身边的人,给寇季施礼。
寇季对保州军民有活命之恩,他们中间几乎所有人都是从保州军民中挑选出来的。
甚至每个人都进过祠堂,给寇季的神像,还有赵祯的神像上过香。
所以见到了寇季以后,不需要人吩咐,他们会果断施礼。
“见过恩公……”
狄青要开口,寇季却拦下了他,笑呵呵的对他们喊道:“军营里没有恩公,只有将官和军卒……”
将士们呵呵一笑,却没有再开口。
他们觉得称呼寇季一声恩公,显得亲近。
称呼寇季统制的话,太生分。
寇季也没有强硬的要求他们称呼自己统制,继续对着他们喊道:“一个个别瞧着了……回杀猪宰羊的,去伙房报到。今日我奉官家之命,来犒劳你们,酒肉管够。
若是因为伙房太忙,吃不上酒肉,可别怪我。”
将士们一听这话,哄一声,怪叫着跑向了伙房。
寇季瞧着他们跑开的身影,又喊了一声,“不满十七的,今晚不许喝酒。各营、各部头领负责监督。”
有几个十六岁的少年,听到寇季这话,脚下一顿,脸上有些发苦。
从他们身旁跑过去的兄长们,挤眉弄眼的道:“不怕……咱们保州的算法,跟汴京城的不同。咱们将虚岁……”
几个十六岁的少年们闻言,咧嘴笑了,猛点头。
一群将士们,甭管会不会杀猪宰羊,都涌向了伙房。
不会杀猪宰羊,难道还不会拽着猪羊的腿,给宰杀的人提供便利吗?
等寇季带来的猪羊送到了伙房以后,一声声的惨叫声开始响起。
营地里的所有人却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唯有一人不开心。
此人便是彭越。
彭越黑着脸走到了寇季面前。
第0373章 赢不起,难道输不起吗?
“卑职彭越,参见寇统制……”
彭越躬身站在寇季面前,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
寇季上下打量着彭越,数月不见,彭越身上那股子庄稼汉的气息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彪悍气息。
看得出他已经走出了曾经的阴翳,做好了重新踏上战场的准备。
寇季盯着彭越,幽幽的道:“你似乎对我颇有怨言?”
彭越**的回了一句,“不敢……只是卑职觉得,寇统制您放那些兵卒们去撒欢,有些不妥。军营之中,当令行禁止,行走坐卧皆有规矩。”
狄青等人纷纷赞同的点点头。
寇季目光在他们众人身上环伺了一圈,笑道:“看来你们都想把虎字军打造成强军,所以都想着把令行禁止、军令如山的规矩刻在虎字军的骨头里。”
狄青等人挺直了腰板,盯着寇季没有说话。
他们选择默认了寇季的说法。
寇季笑着点点头道:“有这个想法是好事,能付之于行动,也是好事。算我坏了规矩,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狄青等人闻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军伍之中,最怕的就是身份高、地位高的人,不断的挑衅规矩,放纵将士。
长此以往,军中规矩必然变得荡然无存。
每逢战事,统领兵马的将校在出征之前,不得不杀人祭旗。
若是军中纪律严明,军令如山的规矩深入人心,那就不需要如此麻烦。
更重要的是,将士们一旦把规矩刻在骨头里,一定会变成最忠心、最勇猛的人。
他们在出征以后,纵然不动刀枪,光是那令行禁止的气势,就足以吓的一些散兵游勇不敢靠近。
“找一个大帐,坐下聊聊,我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你们。”
寇季吩咐了一声。
狄青一行引领着寇季,到了营地内的一座营房前。
朱由站在营房前,笑呵呵的为寇季介绍,“此处是您的统制大帐,平日里您也不在军营里,所以一直封锁着。您到了,自然要为您敞开大门。”
寇季满意的点点头,让人打开了营房门户。
营房内,一应军中统制的摆设,一样也不缺。
寇季入了营房,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上。
狄青等人依照身份、地位,分别落座。
坐定以后。
寇季开口道:“你们除夕夜入京,气势如虹,帮官家涨了一次脸面。狄统领在宫中勇斗辽人,又帮官家涨了一次脸面。
官家念及尔等忠勇,特地命我来犒劳诸位。”
“不敢……”
“应该的……”
“……”
狄青等人纷纷拱手开口。
寇季点点头继续说道:“官家除了赐下酒肉以外,还分别给诸位赐了一些钱财,稍后会有人送到诸位手里。”
狄青等人道了一声谢。
寇季继续说道:“不过……这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狄青等人神情一凌,盯着寇季,静等下文。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寇季调遣他们入京,可不是为了让他们混酒肉来了,必然有重任要交托。
寇季盯着狄青等人,沉声道:“以前,我将你们安置在保州,为的是不让你们受到其他干涉,安心操练,安心练兵。
你们的身份,朝中知道的人也不多,关注你们的更没有几个。
如今调遣你们入京,就是把你们摆在了人前。
你们必然被人惦记上,此后一段日子里。
你们必然会成为别人关注的对象。
同样的,也是别人发难的对象。”
寇季话音落地,狄青等人神色各异。
有人兴高采烈,有人愁眉不展,也有人似有心事。
寇季没有挨个询问他们,而是继续说道:“朝中明里暗里的那些手,我会帮你们挡开。不会让他们伸进虎字军军营。
但是一些硬碰硬,拼实力的事情,还需要靠你们自己。
你们如今领的是等同禁军上四军的俸禄,必然遭人嫉妒。
一旦你们在拼实力、硬碰硬的时候输给了别人,以后可就没有高额的俸禄可以拿了。”
朱由听完寇季这话,皱眉道:“统制……卑职等人手下的将士,操练不足一载。如何能跟那些身经百战的禁军将士,同场比拼。”
“没信心?”
寇季淡然的问。
朱由猜不透寇季的心思,一面怕说错了话,惹恼了寇季,一面又怕因为寇季的一时冲动,让虎字军步了静塞军的后尘。
朱由犹犹豫豫的低声道:“回统制……不是卑职等人没信心,若只是斗将的话,卑职等人不具任何人。可若是以军阵角力的话,卑职等人手下的那些将士们恐怕有些力不从心。
虎字军的将士们操练时日尚短,又没有经里过战事磨练,跟那些身经百战的禁军将士们根本没办法比。”
此话一出。
除了寇季、狄青外,其他人皆点头表示赞同。
朱由等人涉足军伍多年,懂练兵、懂带兵,懂得什么样子的将士,才算得上是精锐。
虎字军在他们的教导下,确实有向精兵发展的趋势。
但没经历过战事,始终算不得是精兵。
寇季盯着朱由等人,淡淡的道:“兵法,我不是很懂,但我懂得一个道理。玉不琢,不成器。眼下各国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少有战事。拉你们出去打一场,磨练一番,不可能。
所以就只能借着禁军的手,磨练你们一番。”
朱由为难的道:“统制,虎字军的将士,若是对上了禁军将士,很难取胜。”
寇季皱眉道:“对上龙神二卫,也不敢言胜吗?”
朱由苦着脸道:“若是对上了以前的龙神二卫,卑职等人率领着虎字军,想要取胜不难。可如今的龙神二卫,跟以前有所不同。
龙神二卫虽然多是那些混吃等死的武勋子弟,可也有不少良家子。
自从朱将军掌管了龙神二卫以后,抽调了龙神二卫中不少良家子,练了两营精兵。
朱将军练兵的手段,远高于我等。
我等率领虎字军,对上了朱将军练出的两营精兵,很难言胜。”
寇季闻言,微微眯了眯眼。
他知道朱能在掌控了龙神二卫的时候,时常拉着龙神二卫的将士们操练,却没料到朱能在操练的过程中,居然练出了两营精兵。
朱能倒是没有隐藏自己的作为。
只是寇季也没有去细细的窥探。
他想要虎字军踩着龙神二卫搏名头,会伤害到朱能的颜面。
又怎么可能借着朱能跟寇府的亲近关系,去探查清楚呢?
若是借着朱能跟寇府亲近的关系,把龙神二卫摸一个清楚,然后再借此狠狠的教训龙神二卫一顿。
那以后该如何面对朱能?
朱能对他恭敬有加,那是看在寇准的面子上,看在他叫朱能一声朱叔叔的份上。
可朱能终究不是寇府的仆人。
他若是借着情谊,狠狠的打了朱能的脸,必然会伤了寇府和朱能的情分。
朱能可是寇府在军中为数不多的盟友之一。
又掌控着宫城禁菀的安危。
寇季怎么可能跟他闹掰,闹生分?
但寇季从没想着借将士的强弱取胜,朱能练出了两营精兵又如何?
朱由又道:“龙神二卫的两营精兵,卑职等人都很难取胜,更别提那些身经百战的捧日军、天武军的悍卒。”
寇季盯着朱由,淡淡的道:“未战先怯吗?”
朱由脸色一变,有些难看。
狄青等人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
‘未战先怯’四个字,对任何一个有雄心的将领而言,皆是耻辱。
狄青张了张嘴,准备开口。
寇季却没给他机会。
寇季盯着狄青等人,冷冷的道:“不能以力取胜,难道不能智取吗?若有一日,有强敌临近,难道诸位要因为敌人太强,选择退缩吗?”
寇季冷冷的又道:“赢不起,难道输不起吗?吃惯了禁军同待遇的粮饷,难道就吃不了厢军同待遇的粮饷吗?
不经历磨难,如何成为强军?
不成为强军,凭什么拿高额的粮饷?
学着龙神二卫中的那些纨绔子弟们,混吃等死吗?
人家有祖辈的蒙荫,有那个资格混吃等死。
你们有吗?”
狄青面色冷峻的道:“卑职等人并非不敢战,真要有强敌临近,卑职等人纵然是死,也会迎面冲上去。卑职等人也不是输不起。
对上了禁军,卑职等人纵然不敢言胜,但也不会被其他打的抱头鼠窜。
纵然是死,卑职等人也会咬下他们一块肉。”
彭越咬了咬牙,突然起身,对寇季拱手道:“统制若是许卑职召旧部入营,对阵马军,卑职可以言胜。”
寇季听到他二人这话,脸色缓和了三分。
他盯着狄青等人点点头,“你们的心思,我大致能猜到。你们之所以顾忌和禁军一战,无非是怕虎字军新练的将士们被打击的太狠,从此一蹶不振。
让一支即将诞生的强军,泯灭在人海里。
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战。
昔年,越国败于吴国,越王若不卧薪尝胆,何来三千越甲吞吴的壮举。”
狄青起身,对寇季抱拳道:“但凭统制吩咐……”
“请统制下令……”
“……”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向寇季抱拳喊着。
他们皆有一颗雄心,自然不会盯着眼前的利益不放。
若是败了,他们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寇季见此,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
寇季看向了彭越,沉吟了一下道:“你的旧部可以招揽入营,但是绝不允许出现在跟禁军对垒上。虎字军同禁军对垒,我只用虎字军军中的新卒。”
彭越咬了咬牙,却没有言语。
若是让他率领昔日的旧部披甲,对上了禁军马军,绝对可以战而胜之。
纵然只有百骑,面对千军万马,也可以毅然决然的冲锋。
可若用新军的话,他却不敢言胜。
明明可以借力取胜,寇季却不愿意取,为什么?
彭越有些不懂。
寇季摆摆手,让他们坐下,道:“对上禁军,我们未必不会取胜。你们只看到了我们的短处,却没有看到我们的长处。”
狄青等人一愣。
狄青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盯着寇季,沉声道:“兵甲之利?”
寇季点头道:“不错……论将士们的战力,我们确实比不上人家。可是论兵甲之利,就算禁军全部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我们。
既然我们在兵甲上有优势,为什么不扩大我们的优势,扬长避短呢?”
狄青等人闻言,陷入了沉思。
片刻过后,狄青沉声道:“统制,若是我们跟禁军对垒的话,朝廷恐怕不会让我们用兵刃,只会用蜡枪等物代替。”
寇季淡然笑道:“那你就错了……禁军若要是跟你们对垒的话,必然会让你们用兵刃。”
不等狄青开口询问,就听寇季又道:“若不是为了瞧一瞧你们的兵刃,你们觉得禁军会放下身段跟你们比吗?”
狄青等人一脸愕然。
随后一个个皆摇头苦笑。
虽然寇季说的话不怎么中听,但确实是实话。
若仅仅是因为虎字军在除夕夜出了风头的话,禁军还不屑跟他们对垒。
毕竟,自从大宋立国以后,在汴京城里出过风头的兵马不少。
可没有那一支兵马,因为出风头的原因,被禁军找上们要跟他们对垒。
固守在汴京城的禁军,可是禁军中的上四军,精锐中的精锐。
虽说近些年糜烂了不少,可人家的战斗力依然不弱。
身份地位就更不用说。
没理由放下身段,去找别人不痛快。
打赢了,没好处。
打输了,面子丢光。
那为什么要打?
“你们加紧操练,过些日子,禁军必然找上门。”
寇季吩咐了一声。
狄青询问道:“具体该怎么安排?”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安排,那是你们的事情,又不是我的事情。我若是会领兵打仗,还要你们做什么?
总之一句话,打赢了,以后你们就继续喝酒吃肉。
打输了,就做好吃糠咽菜的准备。”
狄青起身,郑重的拱手道:“统制既然将此事交给了卑职,卑职自然不辱使命。”
朱由等人也纷纷起身,拱手说话。
寇季满意的点点头。
第0374章 朱能上门
聊完了正事,寇季就打发他们出去,盯着将士们,别让他们为了抢酒肉,弄出乱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肉炖好了。
寇季出了营房,到了营地里,陪着将士们喝酒吃肉,闹了一通。
一直闹到了晚上,才准备回城。
临行之前。
寇季吩咐狄青,让他近几日派人盯着点营地外,有什么动静,速速到寇府汇报。
狄青满口答应了。
寇季出了营地,坐着轿子,先去了一趟宫里,将差事交了,陪着赵祯聊了一会后,才回到府里。
回到府里的时候。
府里的人已经睡下。
寇季回到了自己的园子,没有打扰熟睡的向嫣,洗漱了一番后,静静睡下。
此后几日。
寇季一直待在府里。
但是城外军营的动静,他却时刻关注着。
初五的时候,狄青派人来报,说军营外有人鬼鬼祟祟的打探。
初六的时候,狄青派人来报,说有人以三衙的名义,想进军营里一探究竟,被他挡下。
得到了这两个消息。
寇季就知道自己的谋划成了。
在东华门外,武勋们一起问他求购钢材,被他不顾情面的给拒绝了。
武勋们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他们不仅要削一削寇季的面子,还得把钢材弄到手。
要达到这两个目的,用朝廷上惯用的勾心斗角的手段,自然不可能。
所以他们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打击虎字军。
虎字军若是被他们打击的一蹶不振,必然能削了寇季的面子。
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借着虎字军不堪一击为名,让朝廷收回虎字军的军备,交给他们使用。
虽说虎字军的军备,大多是由寇季弄出来的。
可终究用的是朝廷的钱粮、铁料。
而且虎字军也是朝廷的兵马,不是寇季的私军。
所以只要他们打击了虎字军,向朝廷提议收回虎字军的军备,交给他们使用,朝廷一定会答应。
等到他们拿到了那些军备以后,就可以邀请府上的匠人,以及天下的匠人,一起研究那些军备用的钢材是如何锻造出来的。
只要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研究出钢材。
那他们就不需要向寇季求购新料。
完全可以自己生产。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早已落进了寇季的圈套。
寇季之所以摸得准他们的心思,就是因为汴京城里的权贵,在碰到了好东西,不能直接拿到手的时候,皆是这么干的。
巧取豪夺,是汴京城里权贵们的通病。
若是不能豪夺,他们必然巧取。
时间一晃。
到了初七。
朱能跨着马到了寇府。
进了府门,一见到寇季,朱能就急吼吼的道:“寇贤侄啊,你惹上麻烦了。”
寇季请朱能到正堂坐下,在朱能焦急的神色中,请人给朱能递上了茶水。
然后端着茶水,笑道:“朱家叔叔,你别吓唬我,我能有什么麻烦?”
朱能喝了一口茶,急忙道:“汴京城里这几日的风声,你没听到吗?”
寇季明知故问道:“什么风声?”
朱能高叫道:“你居然不知道?汴京城里最近有一群人,在鼓吹城外的虎字军。”
“鼓吹?”
寇季挑了挑眉头。
朱能拍着大腿道:“明显是有人要对虎字军出手,所以才帮虎字军吹嘘的。唯有把虎字军捧高了,他们才有出手的理由。
唯有把虎字军捧高了,虎字军掉下来的时候,才会摔的最惨。
你那么聪明,如此明显的手段,你会看不出来?”
寇季见朱能真心为他,就不再装腔作势,当即笑道:“那些小手段,我自然看得出来。只是我对虎字军有信心,所以无惧他们用任何手段。”
朱能哎呀了一声,道:“寇贤侄,军伍上的事情,可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的虎字军虽然训练有素,军备精良,可终究没经历过战事,仍旧算不得强军。
真要被人惦记上,肯定会被打的一蹶不振。
到时候,你的一番心血可就白费了。”
不等寇季搭话,朱能又焦急的道:“汴京城有几支兵马?没几支!能跟虎字军对垒的,更少。细细算下来,只有龙神二卫,以及捧日、天武四军。
不说捧日、天武那两支精兵强将组成的军队。
就拿你朱叔叔我掌管的龙神二卫说。
虽然龙神二卫中遍布了纨绔子弟,可纨绔子弟,终究是有数的,不可能充斥满龙神二卫。
所以龙神二卫中,不乏良家子。
你朱叔叔我随手一拢,就拢出了两营的良家子。
如今,这些良家子在我手里已经磨练了两年了。
虽说上阵杀敌还有所欠缺,可对上虎字军那训练了不满一年的军卒,那是手到擒来。”
朱能一股脑的把龙神二卫的底子透露了一个干净。
寇季心有感触,笑着说,“朱家叔叔放心,我对我的虎字军有信心。”
朱能瞪起眼,“有信心顶个屁用啊?”
朱能下意识的左右瞧了一眼,确认了正堂里真的没有别人以后,凑到了寇季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当年太宗北伐,一次比一次有信心,可一次比一次败的惨。
军伍上的事情,不是你有信心就能行的。”
小声讲完了太宗赵光义的坏话,朱能重新直起身,提高了声音道:“看他们的架势,八成要闹到朝堂上。那帮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文官,一定会帮他们说话。
到时候,你的虎字军,肯定会轮番的被禁军上四军捶打一遍的。
所以,这件事不是你有信心就能成的。”
顿了顿,朱能提议道:“你若是有办法能把虎字军调离汴京城,尽快的调离。只要虎字军离开了汴京城,他们就算要找虎字军的麻烦,也不可能跑到保州去。”
寇季盯着朱能笑道:“多谢朱家叔叔为我着想。只是我调遣虎字军入京,另有谋划。让虎字军跟禁军对垒,就是其中之一。”
朱能一愣,意外的道:“虎字军对上禁军,在你意料之中?”
寇季点点头。
朱能低着头,沉吟了一下,随后盯着寇季,疑问道:“你是打算借着禁军的手,帮你磨练虎字军?”
寇季笑道:“有那么一点点想法,但不全是。”
朱能瞥了寇季一眼,沉声道:“你就不怕虎字军被打的一蹶不振?”
寇季咧嘴笑道:“我的虎字军,可没有朱家叔叔说的那么不堪。”
朱能眼珠子一转,疑问道:“莫非你有让虎字军战胜禁军的法子?”
寇季笑着点点头。
朱能迟疑了一下,犹豫道:“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帮你参详参详?”
寇季大笑道:“朱家叔叔愿意帮我参详,我自然求之不得。之前我还怕朱家叔叔知道了我在谋划禁军上四军,会埋怨我呢。
如今听到朱家叔叔这话,我算是放心了。”
朱能闻言,哈哈大笑,“你若有本事教训龙神二卫,尽管教训。你朱家叔叔我的根本,又不在龙神二卫当中。
龙神二卫若是被你们虎字军打败,必定颜面无存。
你朱家叔叔我也能借此好好的整顿整顿,惩治一下那些纨绔子弟们。
若是能被派遣出去磨练一番,那就更好了。”
朱能盯着寇季继续道:“不瞒你说,近几年闲在汴京城里,闲的我手痒痒。若是能出去酣战一场,我丢点面子,不算什么。”
朱能洒脱的把真心话说给了寇季。
寇季见朱能不像是再说假话,也就不担心因为踩龙神二卫搏名声的事情得罪朱能了。
寇季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朱家叔叔且稍等,我让你看看我虎字军制胜的利器。”
说话间,寇季起身,出了门,吩咐了寇忠,去寇府的府库里,拿了一套盔甲过来。
盔甲是用钢材打造的一套板甲,不止看着好看,而且十分坚固。
当寇忠带着仆人拿着盔甲出现在正堂的时候,朱能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圆了。
直觉告诉他,寇季让人拿出来的这套盔甲,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朱能急忙起身,扑到盔甲前,仔细抚摸了一番,眼珠子瞪的更大。
“有点像是铁,但跟铁又有些不同……卖相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实不实用……”
朱能双手拽着盔甲,不肯放手,不停的抚摸着,嘴上却充满了怀疑。
板甲的卖相,远比其他盔甲的卖相要好。
又是用钢材打造的,自然更好。
一个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看到了它,很难拒绝。
纵然不实用,收在宝库里藏着欣赏也挺好。
寇季笑眯眯的让寇忠去取了一柄利剑,递给了朱能。
“实不实用,朱家叔叔试试就知道了……”
朱能拿过了长剑,也没有含糊,抬手就是三下。
一劈、一扫、一刺。
战场上最常见的三种搏杀的方式。
“当当当……”
三声轻响。
朱能收起了长剑,瞳孔一缩,难以置信的道:“好东西啊……”
朱能嘴角缓缓裂开,瞳孔微微放开,目光炽热的盯着盔甲,“这好东西……造价几何?给我弄几套?”
顿了顿,朱能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寇季道:“这难道就是狄青在殿上搏杀辽人的时候穿戴的那种盔甲?”
此前宫里夜宴的时候,朱能作为守卫皇城的将军,必须在宫城上坐镇,并没有在殿里。
所以并没有见是到钢甲的厉害。
一些有关于钢甲的事情,也是听别人说的。
他跟高处恭等人不是一路的,又因为他一直跟在寇准背后厮混,所以武勋团体有意无意的排斥着他。
钢材的价值,自然没人告诉他。
寇季盯着朱能笑道:“比铁的价格高一点,但是比镔铁价值低数倍。狄青在殿上搏杀辽人的时候,穿戴的就是这东西。”
朱能意外的道:“这东西远比镔铁要好,居然比镔铁的价值低……”
朱能幻想着道:“要是给我属下的那些人马,穿戴上这种盔甲,那可就了不得了。”
朱能幻想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寇季身上,认真的道:“这东西先给我弄几百套。”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朱家叔叔,这东西现在还不宜外流。再说了,这东西铸造成板甲,未必是最好的。”
朱能眼睛亮晶晶的道:“还有更好的?”
寇季点头道:“不错……等这东西能外流的时候,我必然会第一时间送到你府上。不过你可别给弄到辽国或者西夏去。”
朱能瞪起眼,蛮横的挥了一下手臂,“那不可能!我恨不得穿上他们把贼人杀干净,怎么可能会让这东西流落到贼人手里去。”
寇季笑着点头道:“那朱家叔叔觉得,仗着这兵甲之利,我手下的虎字军,能不能跟禁军一战。”
提到这个,朱能收起了脸上的兴奋之色。
“难……”
朱能认真的道:“兵甲之利固然有优势,但是用兵甲的始终是人。人若是怂了,或者中了人家圈套,再好的兵甲,也没有用。”
朱能眼珠子转了转,又道:“虎字军的将士若是悍不畏死,拿着这种兵甲,倒是有一拼之力。可是取胜的话,很难。”
朱能看向寇季,道:“真想取胜的话,只能智取。”
寇季点点头,道:“智取是必然的……但兵甲之利,却是制胜的关键。毕竟,禁军若是派人出来跟虎字军对垒,必然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将领。
人家的智慧也不弱。
所以最后的关键,还是落在了兵甲之利上。
借着兵甲之利,不足虎字军将士们和禁军将士们的差距。”
朱能听完寇季的话,若有所思。
思量了许久以后,朱能点头道:“照你这么说的话,倒是有几分打平的可能性。但是取胜,很难。”
寇季咧嘴笑道:“打平,就已经足够了。”
朱能一愣,同样咧嘴笑了,“你说的对,打平就足够了。一方是训练不足一年的兵卒,一方是征战多年的悍卒。
纵然是打平,那也是虎字军胜了。
不仅让虎字军扬名,帮你涨了脸面。
兵甲也会成为朝野上下所有人的关注点。”
朱能看向寇季下,笑吟吟的道:“你故意用虎字军做饵,其根本的谋划,是为了这盔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