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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诞稻草人     北颂txt下载     北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35章 投石问路(求订阅!15)

    寇季交托给刘亨的事情,刘亨很上心,出了寇府,他就赶往了万象典当行。

    事实证明,寇季的办法很有效。

    一个时辰以后。

    寇礼贼头贼脑的回到了寇府,他不敢去寇准的卧房,怕被寇准发现了端倪,责罚他。

    而是躲在了一间厢房内,让府上的仆人帮他唤寇季。

    寇季赶到厢房以后,就看到了寇礼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正低着头,搓着手,在厢房里转悠。

    “爹……”

    寇季对着寇礼拱了拱手,呼喊了一声。

    寇礼见到了寇季,很激动。

    他仰起头,看着寇季,激动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寇季仔细瞧着寇礼,发现许久不见,寇礼居然福泰了不少,看得出来近些日子伙食不错。

    只是脸上少了一抹红光,显得有些苍白。

    寇季扯了扯嘴角,他估计,寇礼脸色之所以这么白,肯定跟刘亨有关。

    刘亨估计没少吓唬他。

    “季儿啊……”

    寇礼最终还是张嘴了,声音有些颤抖。

    寇季问道:“爹,您有何吩咐?”

    寇礼目光在寇季身上盘桓了许久,才张口问道:“那个……为父听说,你在万象典当行有份子?”

    寇季闻言一愣,心里思量着。

    寇礼这是在诈他。

    当即,他认真的点头道:“是有一些份子,不过占的份子并不多。爹,您问这个做什么?”

    寇礼听到这话,脸色惨白。

    回府的路上,他心里隐隐有些小期盼,期盼刘亨在万象典当行说的那些话是骗他的。

    可如今听到了寇季的话,证实了刘亨没有说谎,他心里那点小期盼也没了。

    两千贯的债务,对于寇礼而言,可不是个小数目。

    他没有寇季那种点石成金的手段,也不敢去寇府帐房,支取大笔钱财,只能自己想办法慢慢还。

    他现在还是太学生,又没有官身,也没啥固定收入,每月的花销,都是从寇府帐房支出的月钱。

    就他那点月钱,得攒到何年何月,才能还清那两千贯的债务?

    一瞬间,寇礼觉得人生充满了灰暗。

    也暗自为自己在青楼里挥霍而赶到后悔。

    寇季见寇礼脸色惨白,心里暗自偷笑,嘴上却充满担忧的问道:“爹,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寇礼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摆着手,含糊的道:“没什么……”

    寇礼没有跟寇季说万象典当行的事情,也没有让寇季帮忙还钱,让寇季觉得有些意外。

    瞧他的意思,大概是不好意思把此事说出来,想凭一己之力,偿还这些两千贯的债务。

    寇季知道寇礼现在心里肯定不痛快,也没有追着刨根问底。

    他轻声劝解道:“爹,祖父晕厥,您不在府上守着,伺候在祖父床前,已经有人开始说闲话了。若是因此落一个不孝的名声,您以后可就没办法在汴京城待了。

    快跟孩儿去祖父床前守着,说不定祖父见您孝心可嘉,还能涨一涨您的月钱。”

    寇季这话说到了寇礼的心坎上,他现在缺的就是钱。

    他心里虽然怕见寇准,可为了偿还巨额债务,只能硬着头皮道:“走走走……去你祖父卧房……”

    寇季无声的笑了笑,被寇礼拉着出了房门,赶去寇准的卧房。

    父子两人走了几步,寇礼突然脚下一顿,侧头道:“最近……那个刘亨没来府上找你吧?”

    寇季先是一愣,仔细思量了一下,猜到了寇礼问这话的用意,晃了晃脑袋。

    寇礼见此,似乎放松了不少,他认真的叮嘱寇季道:“季儿,这汴京城里,鱼蛇混杂,你要防着点。特别是刘亨那小子,为父听说,那小子是汴京城里有名的纨绔,人坏得很,你少跟他来往。

    他要到府上找你,你最好不要见他。”

    寇季愣了又愣,心里哭笑不得。

    他没料到,寇礼在万象典当行待了一个月之久,居然没弄清楚他跟刘亨的铁杆关系。

    寇季原以为,寇礼准备询问他跟刘亨的关系,为此他还专门准备了一套说辞,打算给他讲解一下关系是关系,钱财是钱财,不能混为一谈的道理。

    如今看来,白准备了。

    “孩儿记下了……”

    寇季心里憋着笑,随口应付了一句,跟随着寇礼到了寇准卧房。

    他们父子二人到了寇准卧房的时候,那些个官员们,已经离开了。

    寇准并不知道寇礼做了什么混帐事,所以在见到寇礼的时候,并没有责怪他,只是不咸不淡的随口说了一句,“回来了?”

    寇礼赶忙凑上前,施礼道:“爹,儿回来了……”

    “嗯……”

    “您的病情……”

    “不碍事……”

    “可您……”

    “……”

    寇礼很热切的询问者寇准的病情,寇准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随口应付着。

    寇季瞧见这一幕,晃了晃脑袋,退出了卧房。

    从寇准对寇礼的表现来看,寇准似乎对寇礼已经失望了,并不打算管他。

    寇礼到现在还没被寇准送回华州老家去,多半还是因为寇季的缘故。

    ……

    此后几日。

    寇礼一直规规矩矩的守在寇准床前,照顾寇准。

    寇季反而无事可做。

    寇准递上去的乞骸骨的奏折,很快得到了批复。

    还是赵恒清醒的时候,特地批复的。

    诚如寇季所言,赵恒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寇准乞骸骨。

    他给寇准的批复,只有两个字。

    不允!

    不仅如此,他还给寇准特批了一个长假,允许寇准挂着宰执的名头,在家养病。

    除此之外,还特地赐下了一大堆珍贵的药材和补品。

    刘娥和丁谓二人,为此,没少在赵恒耳边进谗言,可赵恒如同吃了秤砣一样,心硬如铁。

    寇准在拿到了赵恒批复的奏折,以及赵恒赐下来的赏赐以后,大笑了三声,然后写了一道谢恩的奏折,丢进了宫。

    寇准上了一道乞骸骨的奏折,非但没有因此被罢官,反而稳固了他的地位。

    这让一帮子等着看他倒台的人,惊掉了下巴。

    刘娥和丁谓二人谋划已久,就等着寇准贪恋权位,他们好借机组织人弹劾,一举把寇准逐出汴京城的。

    却没料到,寇准只是一封简单的奏折,就让他们的谋划落到了空处。

    两个人在资事堂里把寇准数落了个遍,却又拿寇准无可奈何。

    最终只能把目光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他们害怕寇准突然病愈,让他们一切的谋划付之东流,所以他们开始争分夺秒的抓权。

    先是三司使王曾被罢。

    紧接着,张知白也被调出了汴京城。

    王曙在吏部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有人已经开始弹劾他了,明眼人都知道,继王曾、张知白之后,下一个要被罢官调任的就是王曙。

    王曙、王曾、张知白三人,也挣扎过。

    他们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联合了一批人上书帮他们说话,可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寇准也先后上了三道奏折,帮他们三人说话,无一例外,全部被内庭扣下,没有给任何批复。

    寇准倒下以后,刘娥重新开口执政。

    她和丁谓二人,联手霸占了内庭的话语权。

    李迪虽然在内庭也有话语权,可他一个人,对上了人家两个人,根本没有胜算。

    寇准虽然还保留着在内庭的话语权,可他却没办法出现在内庭,他一应想法,都只能通过奏折的形式,递入内庭。

    而奏折的批复权,却抓在刘娥手里。

    刘娥对寇准的奏折,采取了不理会的态度。

    她料定了寇准不会出现在资事堂,所以她不理会寇准的奏折,寇准也拿她无可奈何。

    为此,寇准气的在府里破口大骂。

    他骂刘娥、骂丁谓,也骂自己。

    骂自己的话,大多都是埋怨自己身体不争气。

    王曙几经挣扎,弹劾他的奏折越来越多,眼看官位就要保不住了,他赶忙就跑到了寇府,找寇准商量对策。

    寇季也想去听一听,没想到寇忠突然来报,说刘亨来访。

    寇季只能先去见刘亨。

    寇季到了偏厅的时候,刘亨已经在里面等了他一炷香时间了。

    见到了寇季,刘亨赶忙凑了过来,对寇季道:“四哥,提刑官定下了。”

    寇季眉头一挑,“谁?”

    刘亨郑重的道:“你最担心的那个人。”

    寇季皱眉道:“夏竦?”

    刘亨点点头,沉声道:“我姑母和丁相做主,让夏竦兼任副枢密使、提刑官两个官职。”

    寇季暗暗握起了拳头,沉吟道:“看来夏竦已经投靠了你姑母……”

    刘亨点头道:“不止是夏竦……”

    寇季愕然,“还有谁?”

    刘亨沉声道:“还有开封府知府吕夷简。”

    寇季面色一沉,语气沉重的道:“这可是个人物啊……吕家两代,在朝堂上经营多年,故交众多。他投靠了你姑母,就等于有一大批的官员投靠了你姑母。”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问道:“按理说,他投靠你姑母,应该静悄悄的不动声色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亨苦笑道:“说起来,我能知道这件事,跟你有关。”

    “跟我有关?”

    寇季有些愕然。

    刘亨重重点头,解释道:“你在寇府里不受待见的事情,已经传到宫里了。今早的时候,我姑母派人传话,招见了我。

    我进宫的时候,碰见了陈琳,是陈琳隐晦的提醒我的。”

    “那个老毒物吗?”

    刘亨提到陈琳,寇季稍稍有些失神。

    他没料到,陈琳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提醒他。

    片刻以后,寇季缓缓回神,问道:“你姑母招你入宫做什么?”

    刘亨神色复杂的看着寇季,说道:“我姑母知道你在寇府不受待见,所以托我过来做说客。”

    听到这话,寇季微微皱起了眉头。

    所谓的不受待见,必然跟之前王寇氏和王远在寇准卧房里闹的那一幕有关。

    当时在场的外人,只有一个御医。

    如今看来,那个御医,必然是刘娥的人。

    以后得防着点。

    寇季心中警醒,嘴上问道:“她想招揽我?”

    刘亨点点头,道:“还许下了重注。”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失笑道:“这个时候招揽我,会不会有些儿戏了?”

    “儿戏吗?”

    “很儿戏……”

    刘亨皱着眉头,陷入到了沉思。

    寇季不提还好,寇季一提,他也察觉出不对味了。

    寇季微微眯起眼,疑问道:“她许下什么重注?”

    刘亨回过神,认真的道:“我姑母让我隐晦的向你透露,说你要是愿意脱离寇府,投靠她,她可以保你在知命之年,入内庭。”

    寇季眉头一挑,吧嗒着嘴,感慨道:“我当她是真心想招揽我,没想到居然是投石问路。当我是小孩子,随手下了一步闲棋啊!我真要是答应了,她会把我当傻子一样看。”

    刘亨疑惑道:“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寇季幽幽道:“我可是文官,不是武将。我要是敢脱离寇府,一个不孝的名声,就逃不掉了。文官不仅注重政绩,也注重风评。一旦我的卷宗里出现不孝两个字,到时候别说入内庭了,能不能当官都难说。”

    寇季摇头叹息道:“你姑母这那是想招揽我,分明是想害我。”

    寇季思量了一下,又道:“害我的同时,还想让我帮她铺一条路。”

    “什么路?”

    “瓦解我祖父心腹的路……我要是背叛了我祖父,我祖父手下那些心腹,就好招揽多了。”

    “这么狠?”

    刘亨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寇季晃了晃脑袋,淡淡的道:“这不算什么……”

    刘亨张大嘴,惊愕道:“这还不算什么?”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淡然一笑,“我有办法应对。”

    刘亨盯着寇季,直愣愣看了许久,愕然道:“你要报复回去?”

    寇季撇撇嘴,道:“我哪敢啊。你姑母可是皇后……”

    “那你能有什么办法应对?”

    刘亨撇撇嘴,觉得寇季在戏耍他。

    寇季咧嘴笑道:“我只是准备答应她的招揽。”

    刘亨懵了。

    “明知道我姑母要害你,你还答应她的招揽?”

    寇季笑着点点头,“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只要她能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只要她答应让我再次入宫,陪伴太子读书,我不介意被她招揽。”

    刘亨闻言,张大了嘴,在原地愣了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寇季提这个条件,有什么用意,刘亨猜得出来。

    刘娥想借寇季,瓦解寇准党羽。

    寇季则打算借赵祯,瓦解她们母子。

    “你比我姑母还狠啊……”

    刘亨愣了许久以后,回过神,感叹了一句。

第0136章 求人不如求己(25)

    寇季翻了个白眼,“你可别瞎说,说出去了容易让人误会。”

    刘亨幽幽的瞥了寇季一眼。

    寇季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开口叮嘱道:“夏竦既然投了你姑母,他到了提刑司,必然会有所动作。你回去盯着点,别让他动咱们的人。

    如今提刑司里,能护得住他们的,只有你了。

    他既然是你姑母的人,多少要给你姑母点面子,不会太为难你的。”

    刘亨听到了寇季说正事,他收起了幽幽的目光,点头应道:“我不会让他动咱们的人的。”

    顿了顿,刘亨补充道:“刑狱、封桩两房,我跟曹佾肯定能保住。只是钱谷一房,不太好说。那个叫范仲淹的,已经走马上任多日了。他虽然是你提携的,可跟我们表现的不太亲近,也不知道会不会听我们的。”

    寇季闻言,若有所思,思量了许久,对刘亨道:“你回去以后,让他到寇府来见我。”

    “好……”

    刘亨答应了一声,拱了拱手,离开了寇府。

    寇季目送刘亨离开以后,并没有离开偏厅,而是一个人待在偏厅里想事。

    夏竦投靠刘娥,在寇季意料之中。

    吕夷简投靠刘娥,寇季也不觉得意外。

    唯一觉得意外的是,吕夷简现在投靠刘娥,有点为时过早。

    也不知道刘娥给吕夷简许了什么好处,让他甘愿冒着得罪寇准、李迪的风险,提前投靠她。

    想来这个筹码应该不会太低。

    夏竦、吕夷简的投靠,让刘娥的实力大涨。

    有他二人在刘娥手下出谋划策,寇准的心腹在朝中的地位就变得更加危险。

    寇季原本想掌控了提刑司,借着提刑司的权力跟刘娥打擂的。

    可寇准的身子骨太差,没有撑到他全权掌握提刑司的时候。

    如今寇季手上只有提刑司三房的权力,还不足以跟刘娥打擂。

    虽说这三房的权力已经不小了。

    但大部分都是对外的权力。

    三司的各级知事,权力很大,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却不多。

    寇季想要跟刘娥打擂,就得掌控更多的话语权,

    如今这个情形,他只能另想他法。

    不过再想法子之前,寇季觉得,有必要把吕夷简投靠了刘娥的消息,告诉寇准。

    一个背景雄厚的人投靠了刘娥,寇季不相信寇准可以视若无睹。

    寇季出了偏厅,直奔寇准的卧房。

    走到寇准卧房所在的院子的时候,寇季就看到了寇礼在门外站着。

    他微微愣了一下,主动迎了上去,

    “爹,您怎么不在祖父床前伺候着,反而在门外站着?”

    面对寇季的疑问,寇礼干巴巴一笑,低声道:“你姑父和你祖父有要事相商……”

    寇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寇礼这个寇府的少爷,远没有寇季这个寇府小少爷当的长气。

    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总是在王曙、王寇氏、王远面前表现的弱一头。

    寇季沉默了良久,开口提醒道:“爹,您是寇府的主人,应当有一个主人该有的样子。”

    寇礼灿灿一笑,低声道:“为父觉得这样挺好的……”

    寇季双眼一闭,难得在搭理他。

    等寇季再睁开眼的时候,闷头扎进了寇准的卧房。

    寇礼想要开口阻拦,可寇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卧房里。

    寇礼犹豫了一下,想要跟进去,可最后还是没敢进去。

    寇季进了寇准的卧房以后,也不管王曙在跟寇准讲什么,他先指着伺候在寇准身旁的御医,淡然道:“你先出去……”

    御医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寇季表现的太蛮横,太无礼。

    他看向了寇准,期盼寇准帮他说话。

    可寇准像是没听到寇季的话一样,一句话也没说。

    御医只能垂着头,离开了卧房。

    御医一走,寇准瞥向寇季,问道:“他是皇后的人?”

    寇季点了点头。

    寇准也跟着点了点头,脸上有些不悦。

    他刚才之所以没有开口训斥寇季,就是因为他猜到了寇季这么做的用意。

    寇季刚才的做法很失礼,寇准知道寇季的性子,他知道寇季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针对一个外人。

    如果寇季刻意的针对一个人,那就说明,这个人不仅是外人,而且还是对手的人。

    “她居然敢派人监视老夫……简直是岂有此理。”

    寇准咬着牙,恼怒的喊着。

    寇季叹息一声,说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敢派人这么光明正大的监视您,就不怕被您发现。我刚得到了消息,吕夷简已经倒向了皇后……”

    寇准、王曙二人同时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

    王曙震惊的道:“他怎么敢?他就不怕捧出一位女帝,让吕家背上千古骂名吗?”

    寇季摇头道:“可能人家更在乎权力……”

    寇准牙齿咬的咯嘣响,他愤怒的道:“吕公门下,怎么会出这种逆子……”

    他口中的吕公,指的是已故宰相吕蒙正。

    寇季沉声道:“祖父,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气坏自己的身体。当务之急,应当想办法应对才是。

    我若猜的没错,吕夷简投靠了皇后,皇后应该会让他顶替王曾,成为新的三司使。

    夏竦马上要赴任提刑官。

    等他二人走马上任以后,朝堂上的大权,几乎都要落在皇后手里了。

    到时候,丁谓掌内庭、曹利用掌枢密院、吕夷简掌三司、夏竦掌提刑官。

    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得经过他们的手。

    祖父您纵然恢复如初,也很难再撼动他们的地位了。”

    其实不用寇季解释,寇准、王曙二人也知道这里面的轻重。

    当即,寇准和王曙阴沉着脸,开始商量对策。

    寇季在旁边,偶尔插一两句话。

    说着说着,寇季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他说的话,寇准和王曙并没有特别在意。

    虽然他之前帮寇准出了一个乞骸骨的主意,帮寇准度过了一次难关,但是在寇准和王曙眼里,寇季依然是一个官场新人。

    寇准和王曙似乎觉得,寇季的话只能借鉴,不能全听。

    更多的是两个人在互相探讨,寇季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而他们二人商量来商量去,也就两个对策。

    一个是请官家出面,主持公道。

    一个是联合众人上书。

    寇季觉得这两个对策,跟没对策其实没多大区别。、

    官家要能出面主持公道,那还有刘娥什么事?

    联合众人上书有用的话,王曾、张知白也不会被罢黜。

    寇季犹豫再三,开口打断了寇准和王曙的商讨,“祖父、姑父……我觉得,唯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清君侧。”

    寇季语出惊人,给出了最好的办法。

    寇准、王曙听了,吓了一跳。

    王曙惊叫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出去了,可是要杀头的。”

    寇准黑着脸,低吼道:“没有官家的诏书,如何清君侧?”

    寇季也知道,没有官家诏书,清君侧就不叫清君侧,那叫政变、造反。

    可现在这种情形,不清君侧的话,难道等刘娥继续坐大?

    等她执掌了朝廷所有大权以后,再清君侧,那还有机会吗?

    “你先出去……”

    寇准觉得寇季在信口雌黄,把他赶出了卧房。

    寇季长叹一声,离开了卧房。

    站在卧房外,寇季幽幽的道:“求人不如求己,这话果然没错。”

    “什么求人不如求己?”

    寇礼不知什么时候凑上前,开口疑问。

    寇季勉强挤出一个笑意,道:“没什么……劳烦爹您在这里照顾祖父,我先回四君园了。”

    不等寇礼答应,寇季已经迈步离开了寇准卧房所在的院子。

    寇礼望着寇季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小声嘀咕道:“这孩子啊,还是小时候乖巧,事事都听我的。长大了,一点儿也不听话了。”

    寇季回到了四君园,让仆人搬了一个胡床,放在了院子里。

    他坐在胡床上,暗自思量。

    寇准看来是靠不住了。

    虽然他努力让寇准保住了现有的地位,但固执的寇准,还是沿着历史的道路,迈步前行。

    那可是一条死路。

    寇季可不愿意陪着寇准走一条死路。

    “别人既然靠不住了,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寇季感叹了一句,决定跟寇准分道扬镳,各干各的。

    寇准用自己的办法去对付刘娥,寇季也用自己的办法对付刘娥。

    就看谁手段高明了。

    有了决定,寇季也就没有再迟疑。

    他开始盘算手里现有的政治资源,以及可以利用的政治资源。

    寇季算了许久,突然发现,他到汴京城不到数月,已经积攒了不少政治资源。

    他努力的数月,也算没有白费。

    总算能在朝堂上说话了。

    虽然他说话不一定管用,但是能在朝堂上说话,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有了话语权,他能做的事情就多了不少。

    寇季突然起身,扔下了胡床,回到了书房里。

    取出了一张白纸,提笔写下了他可以利用的政治资源,也提笔写下了刘娥可以利用的政治资源。

    写完以后,寇季围绕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名,开始踱步。

    良久良久。

    他的目光落在了夏竦名字上,旋即又落在了王曙的名字上。

    在两个名字上徘徊了许久以后,寇季眼前一亮。

    “还可以这样……”

    “我一个人对付刘娥,肯定会吃亏。可要是把这潭水搅浑了,那就不好说了。不仅可以趁机浑水摸鱼,还能给刘娥使绊子。”

    “就这么办……”

    寇季思量出了对策。

    当即就要出府去谋划。

    可他刚走到了四君园门口,寇忠就匆匆赶了过来。

    “小少爷,有一位叫范仲淹的,前来拜访。”

    寇季一愣一下,笑道:“这可是个关键人物,让他到偏厅候着,我这就去见他。”

    寇忠点了点头,离开了四君园,把范仲淹带到了偏厅。

    寇季等范仲淹坐定以后,才出现在偏厅。

    范仲淹见到了寇季,赶忙起身,踱步走到了寇季面前,躬身施礼,“下官范仲淹,见过寇判官。”

    “不必多礼……”

    寇季随口说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一下范仲淹。

    范仲淹年近三旬,蓄着一副长须,不胖不瘦,比寇季高一头,着一身青衣。

    他态度温和,像极了一个邻家大伯。

    “坐下说……”

    寇季坐在了主位,范仲淹才跟着坐在了客位上。

    坐定以后,不等寇季开口,范仲淹先开口,“下官初到汴京,没能到府上拜谢寇判官提携之恩,还望寇判官海涵。”

    寇季提携他,让他入京为官的事情,他已经通过刘亨的口,知道了此事。

    寇季能提携他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很感激。

    但他却不愿意跟寇季混在一起。

    这也是他入京这么久了,也没到寇府前来拜见的原因。

    他觉得寇季跟刘亨、曹佾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肯定也是个纨绔子弟。

    他不愿意跟纨绔子弟相交,总觉得这些纨绔子弟是国朝蛀虫,是他们这些靠功名出身的进士们的绊脚石。

    他寒窗苦读十年,至今才混了一个七品官身。

    可寇季呢?

    没有苦读,也没有参加科举,一出仕,就是七品官。

    刘亨、曹佾,亦是如此。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寇季,还是刘亨、曹佾,都比他足足小了一轮。

    寇季感觉到了范仲淹身上的疏离之意思,微微挑起眉头,直言道:“你似乎不太喜欢跟本官深交?”

    范仲淹一愣,苦笑道:“下官不敢……”

    他自然不敢在寇季面前说心里话。

    纵然现在寇府情形不妙,但仍旧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寇季摆手道:“你不需要在本官面前掩饰,本官对自己人,向来喜欢有话直说,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疑惑,你可以直言,本官可以为你解惑。”

    范仲淹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听寇季又道:“不过有件事,本官需要提醒你。你是本官提携的人,满朝文武都知道。不论你怎么想,在满朝文武眼里,你都是本官的人。”

    寇季这话说的没错。

    但范仲淹听了,却一脸苦涩。

    他沉默了良久,看向寇季,咬牙道:“那下官就有话直说了……”

    寇季淡然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0137章 范仲淹(35)

    范仲淹终究还是没敢跟寇季实话实说,他委婉的干笑道:“下官只是不明白,判官身为文官,为何跟刘亨、曹佾之流的武勋混迹在一起。”

    范仲淹这话说的委婉,可寇季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

    当即,寇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本官为何会跟一群纨绔子弟混迹在一起?”

    范仲淹脸上的笑容一僵,干巴巴道:“下官不敢……”

    寇季晃了晃脑袋,幽幽道:“我以为你范仲淹与众不同,所以才提携你的,没想到你也是个俗人。”

    范仲淹一愣,心里有些不服气。

    他一个年仅三旬的中年人,被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鄙夷了,他如何能忍。

    当即,他沉声道:“下官不明白判官的意思。”

    寇季瞥向他,吧嗒着嘴道:“那本官就给你讲讲?”

    范仲淹直起身,拱了拱手,郑重的道:“愿闻其详!”

    他打算听一听,寇季能说出什么高谈阔论。

    寇季盯着他,质问道:“是谁告诉你,刘亨和曹佾是纨绔子弟的?”

    范仲淹一愣,喃喃道:“汴京城里的百姓……”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表现有点不堪,于是又看向寇季,斩钉截铁的道:“百姓的话,总不会错的。”

    寇季失声笑道:“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听的笑话。本官问你,《管子君臣上》篇中,那句‘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是什么意思?”

    范仲淹闻言,瞬间懂了寇季的意思,当即咬牙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寇季道:“对,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你怎么能凭借汴京城里的百姓一面之词,就断定刘亨和曹佾是纨绔子弟呢?”

    范仲淹心里不服气,但并没有言语。

    寇季继续说道:“你之所以认定刘亨、曹佾是纨绔子弟,除了汴京城的百姓们的谣传外,更多的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打心眼里看不起纨绔子弟,所以每一个武勋世家出来的子弟,你都下意识的把他们当成纨绔子弟。

    当有百姓站出来,说他们是纨绔子弟的时候,你根本没有分辨,直接选择听信了百姓的话。

    但你有没有想过,百姓的话,有可能是谣传?

    也有可能是有心人的煽动?

    当然了,这也不是你的错。绝大多数文官,都是这么认为的。”

    范仲淹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寇季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接着说道:“你是官,提刑司的官,掌天下钱谷的官。若是你一味的听信百姓的话,很容易失去公允。

    没了公允,你还有什么当官?怎么为百姓做主?”

    范仲淹咬着牙,辩解道:“下官在提刑司,见到他二人每日在提刑司无所事事的,难道不是纨绔做派?”

    寇季讥笑道:“朝堂上无所事事的人多了,你去六部瞧瞧,上上下下全是无所事事的人。你再去汴京城里的烟花柳巷瞧瞧,全是六部的人。

    他们同样无所事事,为何你的目光没有落到他们身上,反而死盯着刘亨、曹佾不放?

    还不是因为那些人都是进士出身,都是读书人。

    而刘亨和曹佾是武勋出身。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对武勋有所偏见。”

    范仲淹张嘴要说话,寇季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掷地有声的道:“本官现在就告诉你,你口中那两个纨绔的真面目。

    曹佾,出任刑狱知事不过月余。

    先是梳理了刑狱一房上上下下的污吏,精简了刑狱一房的政务,让刑狱一房做到了一人一职。

    刑狱一房,在他的治理下,处理政务快了一倍不止。

    而且还帮朝廷省下了近千贯的俸禄。

    不仅如此,他还先后翻出了三十六桩冤案,为三十四个人洗清了清白,救了三十四条人命。

    你去刑部大牢里问问,看看那一群死囚,是如何评价他的?”

    寇季细数着曹佾的功劳,这还真不是他吹出来的。

    惩治污吏,那是掌控刑狱一房必须要做的。

    曹佾要掌刑狱一房,自然得惩治那些污吏,躲不开的。

    至于那些冤案,那都是在惩治污吏的时候,从他们嘴里挖出来的。

    他们收了黑钱,帮人造了冤案。

    被曹佾抓住以后,审问了一番,就和盘托出了。

    可笑的是,张纶之前还言辞灼灼的称,他身边容不下有罪之人。

    殊不知,他在治理提刑司的时候,手底下有一大批的污吏在瞒着他仗势欺人。

    若不是寇府现在情形不妙,寇季还真想写信一封,让人送给张纶,刺激刺激他。

    范仲淹听到这话,徒然瞪大眼,一脸难以置信。

    寇季继续道:“还有刘亨,出任封桩知事,不足一月。先后梳理了封桩一房的污吏,查出的贪墨封桩库钱财的污吏十九人,贪墨数额,高达十六万贯。

    他不仅惩治了这些污吏,还帮朝廷追回了近十四万贯的赃款。

    你告诉本官,他是纨绔子弟吗?”

    范仲淹很想问一问,那两个在提刑司,酗酒作乐的家伙,真有寇季说的这么好?

    可他却没问出口。

    寇季既然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那么就不会有假。

    因为他本身就在提刑司,寇季说的这些话,他在提刑司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所以寇季没必要跟他说谎。

    范仲淹在原地愣了许久,突然起身,向寇季躬身一礼,道:“下官知错了。”

    他实在想不出反驳的话,也没有强行反驳的心思。

    他果断的跟寇季认错。

    此事本就是他偏听再前,是他的错,再强辩下去,没多少意义,还会惹恼寇季。

    寇季是他的上官,他要是得罪了寇季,下场可不会太好。

    他也当了几年官了,官场上的规矩,自然懂一些。

    寇季见范仲淹认错,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范仲淹心里还有不服。

    似范仲淹这种能在青史上留名的名臣,多多少少都有一点自己的坚持。

    寇季既然要把他收到手下听用,自然就得让他心服口服。

    寇季摆摆手让范仲淹坐下,让丫鬟奉上了茶,笑道:“本官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重了?”

    范仲淹刚端起茶杯,听到寇季这话,赶忙放下茶杯,道:“判官的话,句句在理。错在下官,若不是判官训诫,下官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错了。

    说起来,下官应该谢过判官提点才是。”

    寇季闻言,失声笑道:“果然……当官久了,场面话说的都漂亮。”

    范仲淹尴尬的一笑。

    他为官数年,见过的上官不少。

    可是似寇季这种直来直去,把什么都摆在桌面上说的上官,他还真没怎么见过。

    即便是性子刚正的张纶,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也从没有这么直来直去过。

    猛然见碰到这么个人,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寇季瞧着范仲淹一脸尴尬,他淡然笑道:“你别瞧着刘亨、曹佾两个人在提刑司里无所事事的,其实该干的事情,他们一件事也不会少。

    他们之所以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就是因为他们懂的用人,也舍得下本钱请人。

    当官做事,这是必然的。

    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

    当官,最重要的是识人善用。

    不然,你累死了,也做不完所有的政务。”

    范仲淹嘴角抽搐了一下,被一个比他小,且官龄比他底的人说教。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寇季说的话,他懂,他远比寇季懂。

    他之所以不愿意跟寇季、刘亨、曹佾深交,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的出身。

    他以前没往这方面想,如今被寇季点破以后。

    仔细回想起来,发现自己确实是有意识的在讨厌纨绔子弟。

    总是喜欢把纨绔子弟往坏处想。

    “下官受教了……”

    范仲淹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寇季见范仲淹神情,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他缓缓张口,疑问道:“范兄,你有没有听说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

    范仲淹一愣,愕然张大嘴。

    “这……这话是那位先贤说的……”

    由不得范仲淹不惊讶,这句话,跟他心里的为官之道,不谋而合。

    偏偏他读遍了典籍,也没看到过这句话。

    自然忍不住发问。

    寇季挑起了眉头,似笑非笑的道:“一个老乞丐说的,我见他说的这话有几分道理,就赏了他一些钱财,顺便记下了这句话。”

    范仲淹闻言,急了,“此人可是大才,怎会沦落成乞丐。判官还能不能找到他?判官若能提携此人,此人以后必定大有一番作为。”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感叹道:“我也想提携他啊,可是他不识趣啊。”

    范仲淹拍了拍矮几,长叹道:“可惜了……”

    寇季笑道:“放心吧……本官能找到此人,也会想办法提携他的。总不能浪费了人才。”

    范仲淹闻言,认真的道:“判官若是能找到此人,一定要为下官引见一下。”

    寇季心里笑着,嘴上却随口应付着,“放心放心,本官迟早会帮你引见此人的。”

    范仲淹拱了拱手,“下官多谢判官。”

    寇季摆了摆手,道:“言归正传……本官觉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深合本官为官之道。本官也希望你记住这句话。

    我辈为官,为的是百姓,为的是天下。

    以后不论身处何位,都不能忘了本心。”

    范仲淹站起身,向寇季躬身一礼,郑重的道:“下官早已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范仲淹听到寇季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引为为官之道,心里对寇季的偏见也淡了不少,隐隐有一种跟寇季深交的打算。

    寇季看出了范仲淹的心思,却没有开口跟他拉交情。

    今日他跟范仲淹说了这么多,已经足够范仲淹消化一段时间了。

    再多说,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过犹不及的道理,寇季还是懂得。

    范仲淹见寇季端着茶杯,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在喝茶,他愣了愣。

    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道:“不知判官今日招下官过来,有何要事?”

    他们二人说了半天话。

    范仲淹还不知道寇季今天招他过来的目的呢。

    寇季放下了茶杯,笑道:“私底下的时候,你就别老是判官判官的称呼我了。你年长,我年幼。我托大称你一声范兄,你称我一声寇兄弟即可。”

    范仲淹一愣,有些不适应的拱了拱手,道:“寇兄弟……”

    寇季点头道:“范兄,今日找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

    “什么?”

    “想不想升官?”

    “什么?!”

    范仲淹猛然站起身,一脸惊愕。

    他刚升官没多久,屁股还没有坐热,又要升官。

    他有些不敢相信。

    以前他在外为官的时候,总是听同僚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升官就跟跑马似的,一会儿窜一节。

    以前他不敢相信,现在仍然不敢相信。

    他不明白,寇季为何对他这么好,刚帮他升了官,又要帮他升官。

    论交情,两个人在此之前没有什么交情,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

    论亲戚,两个人一个姓寇,一个姓范,一个是宰相长孙,一个是拖油瓶的出身,八杆子也打不到一撇。

    寇季摆摆手,让范仲淹坐下,提醒道:“别那么激动……我只是随口一问,能不能帮你升官,还得看你的造化。

    而且也不是现在,还得等许久。”

    听到寇季这话,范仲淹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以为寇季现在就要帮他升官。

    要真是如此的话,他肯定拔腿就跑。

    寇季跟他素不相识,偶尔听到了他的才能,随手提携他一下,他能理解。

    可寇季帮他火速提干的话,那他就不得不怀疑一下,寇季是不是对他有所图谋。

    他到了汴京城多日,多少也听到了一些有关于寇季的风声。

    有人传言称,寇季好男风,特地从死牢里救了一个长的比女人还俊俏的少年,纳入府中。

    虽说这传言只是在小范围内传播,可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范仲淹之前不信这个传言,可寇季真要帮他火速提干的话,他估计就会信了那个传言。

第0138章 把她许配给你如何?(45)

    “提前知会你一声,就是为了提醒你,让你在提刑司好好理政,最好干出一些政绩,到时候升官,也会避免很多麻烦。”

    寇季不知道范仲淹心里的想法,随口说了一句。

    范仲淹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多谢寇兄弟提点,改日范某必定携重礼来谢。”

    寇季又陪着范仲淹聊了一会儿提刑司的事务,然后让范仲淹回提刑司衙门了。

    他今日找范仲淹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说服他,升官之类的话,只是随口说的托词而已。

    经过他跟范仲淹一番交谈,他大概也了解了范仲淹的为人。

    范仲淹还没有成长成史书上的名臣,官场上的事情,特别是汴京城官场上的事情,他处理的还是不够圆滑。

    今日这场面若是换成了在汴京城里混迹多年的京官,先不说他们心里怎么想,但是表忠心之类的话,一定会说上一两句的。

    可范仲淹,一句表忠心的话也没说。

    更重要的是,他骨子里对武人有着刻板的偏见,也没有改革弊政的念头。

    还需要好好磨练。

    范仲淹走后,寇季招来了寇忠,让他帮忙备上了一份厚礼。

    他带着厚礼,出了府门。

    刚走到府门口。

    鱼游悄然就出现在了他身旁。

    这厮总是神出鬼没的,寇季要是回了寇府,他人就消失了。

    寇季一旦离开寇府,他立马会出现在寇季面前。

    寇季意外的看着他,“你怎么还在?”

    寇季原以为,寇准养病在家,器械监就被让鱼游等人撤回去。

    鱼游翻了个白眼,淡淡的道:“我是官家赐给寇相终身亲卫……”

    言外之意,寇准不死,他永远回不去器械监。

    寇季心里感叹了一句,寇准待遇真好。

    狠狠的羡慕了一下。

    然后闷着头往前走,不再搭理鱼游。

    他要去的地方,距离寇府不远,所以他没坐轿子。

    鱼游这厮也不知道属啥的,你越搭理他,他怼你怼的越欢实,你不搭理他,他反而静悄悄的。

    寇季可不喜欢没事找人怼自己。

    寇季出了马行街,折了个道,就到了一座府邸前。

    抬头一瞧。

    门楣上写着向府二字。

    向府府邸很大,比寇府还要大一点。

    是惜年太宗皇帝在位的时候赐下的,据说以前是一座王爵的府邸。

    王爵府邸,本该奢华无比。

    向敏中住进来以后,几经修缮,把一个奢华无比的王爵府邸,修缮成了一个颇具书香气息的门庭。

    就连门口的门子,都是一副读书人的打扮。

    见到寇季上门以后,也没有张口驱赶,而是躬身一礼,询问道:“见过公子,公子是来访友还是走亲?”

    寇季回礼,道:“寇府寇季,前来拜访向爷爷。”

    门子闻言,恍然道:“原来是世交,您请……”

    门子知道了寇季的身份,当即领着寇季踏进了向府。

    向府内的规矩还真不少。

    门子领着寇季刚进门,就把寇季交给了一位类似管事的人。

    再由管事领着寇季到了偏厅。

    向府内廊道曲折,布置的很典雅,梅兰竹菊,一样不缺。

    在墙间,石柱上,还有不少诗词。

    那些诗词,像是有人在行走的时候,临时有了灵感,随手写上去的。

    字迹不太工整,而且有新有旧。

    管事领着寇季到了偏厅,寇季就听到了一阵朗朗读书声。

    管事见寇季侧耳倾听,就笑着解释道:“那是府上的家学,府上的少爷姑娘们,都在里面读书。老爷定下的规矩,早中晚,各诵读一遍当天学过的文章。”

    寇季随口赞叹道:“向府果然是书香门第啊。”

    管事的谦逊道:“公子谬赞了……”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忍住了。

    他肚子里那点墨水,在其他人面前装装样子还行,在向府这个书香门第里装样子,很容易被拆穿。

    管事不知道寇季的心思,他见寇季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也没有再跟寇季搭话。

    他请寇季坐下以后,让丫鬟帮寇季备上了香茶,又让嬷嬷点燃了熏香,又派遣了家丁去后宅禀告向敏中。

    丫鬟捧上来的香茶,是一盏茶汤。

    寇季捧到嘴边,喝了一口,有点喝不惯,里面加了鲜羊奶,有点腥膻味。

    他刚放下茶杯。

    眼尖的管事就凑到了他面前,笑问道:“公子喝不惯?”

    寇季淡然笑道:“有点……你让人给我备一盏温水即可。”

    管事点点头,“小人这就让丫鬟去准备。”

    少顷过后。

    一盏温水就摆在了寇季面前。

    寇季喝了两盏温水,也没有等到向敏中。

    他望着满屋子的书卷,听着外面的朗朗读书声,感慨道:“向家满门朱紫,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是不是说,在你心里,寇府比不上我向府?”

    一道娇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等寇季搭话,一道倩影已经出现在了偏厅里。

    来人是个少女,瞧身形,年纪应该不大,脸上带着幕篱,眉眼盈盈,着一身青色罗裙。

    寇季见到她,微微愣了一下,缓缓起身,拱手道:“姑娘有礼……”

    少女回了一礼,张口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寇季收回了手,淡然笑道:“各有千秋……”

    少女眨巴着眼,瞅了寇季一眼,娇喝道:“你的回答倒是取巧,既没贬低我向府,也没弱了你寇府的名头。可我不满意,你重新回答。”

    寇季愣了愣,失声笑道:“我干嘛要让你满意……”

    说完这话,他就顺势坐在了椅子上。

    他不太愿意跟一个小女孩胡搅蛮缠的闹下去。

    少女见到这一幕,跺脚道:“你!失礼!”

    寇季翻了个白眼,撇嘴道:“搞得好像你没失礼似的。我一个客人,到了向府,你作为主人,不好好招待我,还追着我问东问西,还逼着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不算失礼吗?”

    少女闻言,气的直跺脚。

    平日里那些王孙公子,见了她,那个不是顺着她的心意,讨好她。

    在她面前乖巧的像是狸猫一样,她问什么答什么。

    似寇季这种略带无赖的人,她还真没碰见过。

    寇季喝了一口水,对少女道:“别跺脚了,再跺脚,你脚下那块砖就要碎了。虽说向府不差钱,但你剁碎了一块砖的事情传扬出去,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寇季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少女彻底恼了。

    “我就算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

    少女咬着银牙,指着寇季咆哮道。

    寇季一愣,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莫名其妙……”

    “你!你!你混蛋!”

    少女被寇季气的破口大骂。

    不等寇季开口反驳,她就捂着脸跑出了偏厅。

    寇季一脸茫然,侧头看向了伺候在一旁的管事,疑问道:“她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寇季抬手指了指脑袋。

    管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回话。

    “咳咳~”

    两声重咳从后堂传来。

    寇季循声望了过去,就看到了向敏中,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背负双手,晃晃悠悠的出现在了偏厅。

    他手里捏着一柄戒尺,戒尺从他身后露出一角,被寇季看了个清楚。

    寇季瞧这老倌的模样,像是刚教完书回来。

    老倌平日里要入宫去教太子,回到府里还要教育府上的后辈。

    老倌看起来很忙,一点儿也没有外面传言中说的那样,在家养病,坐等官家批准他乞骸骨的样子。

    “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在说老夫孙女的坏话?”

    向敏中明知故问的嘀咕了一句,他坐上了偏厅的主位,随手放下了手里的戒尺。

    寇季缓缓起身,躬身一礼,“小子寇季,见过向爷爷。”

    向敏中瞥了寇季一眼,不咸不淡的道:“是你小子在说老夫孙女的坏话?老夫诸多弟子中,敢说老夫孙女坏话的,你是第一个。”

    寇季果断摇头,“小子绝对没有说您孙女的坏话。”

    向敏中嘴角抽搐了一下,瞪着寇季道:“敢在老夫面前说瞎话的,你也是第一个。”

    寇季故作恍然状,“原来刚才那位姑娘,就是您的孙女啊?我就说嘛,怎么长的那么眉清目秀,俊俏可人。”

    向敏中嘴角又抽搐了一下,抬手就想去拿戒尺。

    只是他想到,这里并非课堂,就收了那戒尺的心思。

    少女之所以会出现在偏厅,全是他授意的。

    少女跟寇季的对话,他也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中。

    寇季如今睁着眼说瞎话,他怎能不恼。

    向敏中眯起眼,忍着恼意,幽幽的道:“你把老夫的孙女夸的那么好,是不是相中她了?”

    寇季一愣,他以为向敏中在跟他开玩笑,于是就吧嗒了一下嘴,感慨道:“心有向往,却高攀不起。”

    向敏中听到这话,心里的恼意,消散了不少。

    他摆摆手,道:“坐下说话。”

    寇季拱了拱手,坐在了座上,捧起了水杯,喝了一口气。

    水刚入口,就听向敏中幽幽的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老夫的孙女,又肯亲自登门求亲,那老夫就忍痛割爱,把她许配给你如何?”

    “噗!”

    寇季嘴里的水,瞬间喷了出来,他愕然的看向向敏中,脱口而出,“你在逗我?”

    “嗯?!”

    向敏中闻言,老脸一黑,瞪起眼。

    寇季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忙解释道:“小子不是那个意思,小子是说,向爷爷您就别跟小子开玩笑了。贵府的千金,那是许多王孙公子求都求不来的。小子只是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如何高攀得起。

    小子这一次来,也不是来求亲的,而是想求向爷爷您帮一个忙。”

    向敏中瞪着寇季,黑着脸,沉声道:“你看老夫的样子,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寇季干巴巴一笑,心里直犯嘀咕。

    他虽说已经到了宋朝的法定结婚年龄,可他还真没想过这事。

    猛然间有人提到此事,他还真有点懵。

    他脑子有点乱,一时间也想不出合理的拒绝之词,就只能推脱道:“向爷爷,这婚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小子自己也做不了主。

    需要回家请示一下我爹。”

    向敏中突然站起身,沉声道:“老夫陪你回寇府。”

    寇季闻言,赶忙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小子自己回去说……”

    寇季没料到向敏中这么生猛,居然要陪他回寇府,看他的架势,似乎非定下这桩婚事不可。

    向敏中听到了寇季的话,非但没有释怀,反而皱起了眉头,质问道:“你看不上老夫的孙女?”

    寇季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要说看不上,肯定会得罪向敏中,甚至还得得罪整个向府。

    到时候别说是求向敏中办事了,向敏中不给他使绊子,他都得烧香拜佛了。

    他要说看得上,瞧向敏中这架势,恐怕等不到晚上,他就会冲到寇府,把这门亲事定下。

    向敏中盯着寇季,冷冷的道:“老夫之前托王曙在中间说合,一直没得到王曙回话。今日老夫舍下脸面,亲自找你说项,没想到你居然拒绝了。如今看来,是你看不上老夫的孙女,又不愿意得罪老夫,所以故作不知。”

    寇季闻言,哭笑不得,他解释道:“小子是真不知道……我姑父也没跟我说过此事,我也没听我爹和我祖父提起。”

    “老夫知道你在此之前,不知道此事。”

    向敏中冷冷的说了一句。

    寇季愣了愣,“您相信了?”

    寇季原以为要多费一番唇舌,没料到向敏中居然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了。

    向敏中冷声道:“因为老夫跟王曙提过此事以后,没得到王曙的回音,却见到了王曙的夫人,三番四次的托人帮她儿子,向老夫的孙女求亲。”

    寇季愕然,“还有这事?”

    向敏中点点头。

    寇季突然想起了之前王寇氏和王远在寇准卧房里闹的那一幕。

    她原以为王寇氏和王远是在跟他无辜撒泼。

    如今看来,根源居然在向府。

    肯定是向府拒绝了王寇氏帮王远求亲,王寇氏因此牵连到了寇季头上。

    “您拒绝了?”

    寇季疑问。

    向敏中点点头,淡然道:“王远哪有资格跟你比,我向府的女婿,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的。王曙这事做的不地道,所以老夫不介意在你面前戳穿他伪善的面目。”

第0139章 向敏中的谋划(55)

    王曙是不是伪善,寇季不愿意在向敏中面前去评判。

    向敏中有资格在大庭广众之下评判王曙,他却没有。

    以向敏中的身份地位,他就算在皇宫里吐口痰,皇宫里的宦官也会巴巴的凑上前,问他吐的爽不爽,要不要再来一口。

    这就是年纪和资历的优势。

    寇季没那个身份地位,也没那个年纪和资历。

    他只是暗暗的记下了这件事。

    以前他对王曙多是坦诚相待,以后就得防着点了。

    向敏中见寇季不说话,又开口道:“之前有人从中作梗,你不知道此事,老夫不怪你。但今日,老夫当着你的面,说出此事,你还敢说不知道吗?”

    向敏中步步紧逼,逼的寇季没话说。

    寇季脑子快速的运转,想找出一个委婉的,不伤人的拒绝之词。

    可是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

    就在寇季被向敏中逼得没办法的时候,刚才离开偏厅的那个少女,突然从后堂窜了出来。

    她带着哭腔,“祖父,我不会嫁给他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他的……”

    向敏中见此,慌忙上前去安慰少女。

    看得出,向敏中对少女很疼爱。

    不然少女也不敢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偏厅。

    向敏中非但没有怪罪她,反而轻声细语的在安慰她。

    少女这么一闹,反而帮寇季解了围。

    向敏中也不再逼迫寇季,而是对寇季冷声喊道:“你小子还不快滚……”

    他对寇季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客气。

    寇季如蒙大赦,拱了拱手,就往向府外面跑。

    寇季一走,向敏中拉着少女,小声的安慰着。

    安慰了许久,见少女依然在哭泣。

    于是他舍下了身份,扮鬼脸作怪,逗笑了少女。

    少女在咯咯娇笑。

    向敏中在扯着脸做鬼脸。

    寇季的身影鬼使神差的又出现在了向府偏厅。

    当向敏中和少女同时看到寇季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啊……”

    少女怪叫了一声,捂着脸跑进了后堂。

    向敏中扯了扯嘴角,收回了扯着脸的手,黑着脸,瞪着寇季,冷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寇季干巴巴笑道:“小子刚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此次来向府,是有事要求向爷爷。”

    向敏中想都不想,摆手道:“没门,滚蛋……”

    顿了顿,又盯着寇季威胁道:“刚才的事情,不许说出去,不然老夫掐死你。”

    寇季重重的点头,保证道:“小子绝对不会说出去。”

    “滚蛋吧……”

    “额,您还欠小子一个人情没还……”

    向敏中眉头一挑,“原来是来讨债的?”

    向敏中缓缓坐下身,幽幽道:“老夫是欠你一个人请,你来讨债,也是应该的。但老夫丑话说在前头,老夫还了你的人请,从此以后,你就跟我们向府没有任何瓜葛了。”

    寇季一愣,沉吟道:“咱们两家可是世交……”

    向敏中不咸不淡的道:“你寇府又没我向府的女婿,也不是我向府女眷的娘家,算什么世交。”

    寇季一脸愕然。

    向敏中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说吧,想让老夫怎么还你人情?”

    寇季赶忙拱手道:“小子想请向爷爷出手,帮小子挪一挪官位。六部,或者御史台,都行。”

    向敏中瞪了寇季一眼,没好气道:“朝廷是你家开的?你想去哪儿就哪儿?”

    顿了顿,他又疑惑的问道:“你调去六部做什么?那可是清水衙门,要什么没什么。再说了,你要调去六部坐冷板凳,完全不需要求老夫。找你祖父,递一道奏本上去,皇后肯定会愉快的答应的。”

    寇季干笑道:“小子不求我祖父,自有小子的难处,就不便跟向爷爷说了。向爷爷觉得六部不妥,可以安排小子进御史台啊。”

    向敏中盯着寇季,讥笑道:“你小子是那一榜的进士?非进士不授言官,这个规矩你不知道?”

    寇季心虚的道:“小子虽然不是进士出身,可小子是天子门生……”

    向敏中没好气道:“你还知道自己是天子门生,天子门生进了御史台,授予你一个什么官职?寻常的御史?那都是七品官身。对得起你天子门生这块招牌吗?

    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你当得起吗?

    除了六部,你还能去哪儿?”

    不等寇季搭话,向敏中又道:“好好的提刑司不待,非要去六部坐冷板凳。你还好意思埋怨老夫的孙女脑子有问题,老夫看,真正脑子有问题的,是你。”

    寇季吧嗒着嘴道:“您老就说能不能办吧。”

    向敏中瞪了寇季一眼,撇嘴道:“能办,肯定能办。你一个提刑司判官,非要跑到六部去坐冷板凳,如何不能办。

    你要着急,老夫明天就能让你走马上任。”

    向敏中如今虽然在朝堂上没有多少实权,可架不住他资历高,门生多,几个儿子又各自身居高位。

    他说一句话,有时候比寇准说一句话还管用。

    毕竟他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谁要是想为难他,也找不到对付他的办法。

    真要有人能搬倒他,他估计会弹冠相庆,说不定还会给那个搬倒他的人,送一块牌匾过去。

    他现在很想退休,很想被人扳倒。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已经成为了儿子们进阶的绊脚石。

    只要他在朝一天,他的几个儿子就很难在往上爬。

    满朝文武都羡慕向家满门朱紫,但却没人愿意看到向家满门皆紫。

    寇季见向敏中答应了,就激动的拱手道:“多谢向爷爷。”

    向敏中嫌弃的挥挥手,“滚吧……”

    寇季二话没说,离开了向府的偏厅。

    寇季走后,向敏中坐在偏厅里,暗自思索,嘴里嘟囔着,“这小子可不是个善茬,突然抛下了提刑司这种抢手的衙门,跑去六部坐冷板凳,必有谋划。

    老夫且看看,看你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爹……”

    就在向敏中暗自嘀咕的时候,他的长子向传正,出现在了偏厅。

    向传正五十有六,须发黑白参半,着一身儒装,他官居国子博士,所以经常喜欢板着脸。

    他板起脸的时候,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神态。

    他到了偏厅,对向敏中躬身一礼,然后开口道:“爹,听说您已经打消了让嫣儿嫁给寇季的念头了?”

    向敏中吹胡子瞪眼的道:“谁说的?老夫既然挑中了他当孙女婿,就一定会把孙女嫁给他。”

    向传正微微一愣,皱眉道:“嫣儿刚才说……”

    向敏中斜着眼,没好气道:“这府里谁说话算数?”

    向传正赶忙躬身道:“自然是爹您。”

    向敏中哼哼道:“那不结了……老夫认定了他当孙女婿,那他就跑不了。”

    向传正眉头紧皱,沉声道:“爹,我听嫣儿说,寇季那小子不识抬举,您舍下脸面,亲自开口要把嫣儿许给他,他都没答应。

    这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向府的闺女嫁不出去呢。

    到时候,不仅辱没我向府的名声,也会辱没了您的名声。

    要我看,这婚事不如就作罢算了。”

    向敏中撇了撇嘴,不屑的道:“你懂个屁……”

    向传正似乎被向敏中骂习惯了,他没有在意向敏中的谩骂,而是认真的分析道:“如今寇准失势,瘫痪在床,他的党羽在皇后和丁相打压下,节节败退。

    寇府败亡,那是迟早的事情。

    把嫣儿许给寇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旦寇府败亡,嫣儿可就要跟着寇季吃苦了。”

    向敏中瞪了儿子一眼,讥笑道:“你懂个屁!似丁谓那种馋臣,他在朝里的地位长久不了。寇府若是倒了,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他丁府。

    皇后掌权,看似势不可挡。

    但你觉得,满朝文武会坐以待毙吗?

    谁会愿意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

    谁又愿意看到有一个武出现?”

    向敏中见儿子一脸不服,又道:“就算皇后掌了朝廷大权,最终还是要交到太子手上。官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她就算想效仿武,换一个人,也做不到。

    所以,不论是皇后,还是丁谓,只是看起来高大,强势。

    其实都是水上的浮萍。

    一旦太子长大,这些浮萍注定会随波消散。

    所以,这朝野上下,地位真正稳固的,唯有太子一人。

    跟着谁,也不如跟着太子。”

    向传正有些不服气的道:“皇后若是在宗室里面挑一位,取代太子之位呢?”

    向敏中瞪着儿子,骂道:“所以我说,你懂个屁。她要真敢在宗室里面挑选一位,取代太子之位,那她就活不到年底。

    你别看赵氏宗亲,对我们这些外臣优厚,就觉得他们是善茬。

    他们之所以对我们这么好,就是为了哄好我们,让我们帮他们治理好江山社稷。

    可对自己人,他们狠着呢。

    太祖皇帝是怎么上位的,你不清楚吗?

    太宗皇帝是怎么上位的,你不清楚吗?

    官家上位以后,干了什么,你不清楚吗?”

    向传正愣了愣,喃喃道:“官家上位以后,将宫里的诸多女眷,驱离了皇宫……”

    向敏中冷哼道:“这件事其中的曲折,老夫可是亲耳听见,亲眼目睹的。当年民间盛传,太宗皇帝好色无度,太宗皇帝为证清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信誓旦旦的说宫里没有多少女眷。

    可官家登基以后,从宫里驱离了上千女眷。

    太宗皇帝当年自证清白的话,也成了笑话。

    有些大不敬的话,老夫不便多言,但是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向敏中很想说一句,为臣的欺君,为弟的欺兄,为子的欺父,该干的不该干的事情,他们都干完了,你真当赵氏皇族都是善茬?

    但这是大不敬的话,他只能点播一下向传正,让他自己悟。

    向传正又不傻,向敏中把话说的这么透彻了,他自然猜得出向敏中要向他传达什么意思。

    向敏中见儿子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又道:“赵氏皇族中,挑来挑去,能比得上太子仁厚的,没有一人。皇后只要不是想自寻死路,绝不可能做出找人取代太子的事情。”

    向传正沉吟了良久,开口道:“就算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跟您把嫣儿许给寇季也无关啊?”

    向敏中冷哼一声,“你知道个屁,寇季的智慧,远非你能想象。当满朝文武的目光还落在官家、寇准、皇后身上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了太子身上。

    他提前在太子身上落了一步棋,让太子对他深信不疑。

    他在宫里,不过短短数十日,就让太子在心里把他当成了兄长一样看待。

    他现在怎样,老夫说不准,可一旦太子亲政。

    他必然会成为朝堂上最耀眼的重臣。”

    向传正一脸愕然,惊叫道:“这怎么可能?”

    向敏中冷笑道:“这怎么不可能?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一句不让太子荒废武艺的话,硬生生让太子绝食了两日。”

    向传正一脸惊愕。

    向敏中冷声道:“寇季提醒太子,不要荒废武艺。皇后见不得太子亲近寇季,也见不得太子习武,在寇季离宫以后,制止了太子习武。

    太子绝食两日,跟皇后抗争。

    最终妥协的是皇后,而非太子。

    这件事,皇后下了封口令,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老夫恰巧就是其中之一。

    从这件事上,就不难看出,寇季在太子心里的地位,不可动摇。

    只要能拿下寇季这个孙女婿,纵然老夫死了,向家也能保三代富贵。

    这就是老夫硬要把孙女嫁给寇季的原因。”

    向传正难以置信的道:“人是会变得,孩儿不信,寇季离开了皇宫以后,太子还会像以前那样信任他。”

    向敏中冷笑道:“上一个不信太子会一直信任寇季的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

    “晏殊!”

    向敏中掷地有声的说出了晏殊的名字,“他年纪比你小,官职却比你高,也比你聪明。他也不信太子会一直信任寇季,所以他在太子身边的时候,频频向太子谏言,进寇季的谗言。

    你知道太子如今如何对待他吗?”

    向传正晃了晃脑袋。

    向敏中讥笑道:“太子现在每日除了倒夜香的时候会想起他,其余的时间,跟他一句话也不说。”

第0140章 司水郎中(今晚有事外出,回来晚了,抱歉)

    向传正听到这话,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很难想象,似晏殊那种天之骄子,沦落成了一个夜香郎以后,会变成怎样。

    晏殊四岁就已经成名,神童之名名动州府,十四岁参加科举,一举得中。

    入了仕途以后,颇得赵恒欣赏,多次破格提拔。

    年仅二十八岁,就已经官居四品。

    远远超出了许多同龄人。

    似这等人物,以后都是要出将入相的,如今却沦为了一个夜香郎。

    向敏中见儿子在一旁发愣,就幽幽的说了一句,“朝堂之上,个人荣辱,只在官家一念之间。纵然你才高八斗,不得官家欢心,一样无用。”

    向传正缓缓回神,对向敏中躬身一礼,“孩儿受教了……”

    向敏中见此,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你什么时候能够深刻的理解老夫这句话,你什么时候就能把身上的朱色换成紫色。”

    向传正再次拱了拱手,他犹豫了一下,沉吟道:“爹您执意要把嫣儿嫁给寇季,孩儿不反对了。可寇季那小子,明显不想娶嫣儿。您还能把嫣儿强塞给他不成?”

    向敏中撇撇嘴道:“那是因为他没有见到嫣儿的好,不知老夫孙女宝贝。”

    向传正苦笑道:“现在的问题是,就算寇季知道了嫣儿的好,想娶嫣儿,嫣儿也不一定愿意嫁给他啊。刚才在后堂,嫣儿当着我娘,还有我夫人的面,把寇季数落的一文不值。

    瞧她的样子,似乎记恨上了寇季,根本没有嫁给寇季的心思。”

    向敏中瞥了向传正一眼,不屑道:“小女儿家的心思,你不懂……”

    向传正一脸愕然。

    向敏中解释道:“你何时见过嫣儿在你娘面前数落过其他男人?”

    向传正喃喃的道:“还真没有……”

    向府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

    向府的后辈,不论男女,皆要读书识字,还要精研学问。

    向嫣作为其中的佼佼者,平日里的表现,当得起‘知书达理’四个字。

    府外那些见过她的人,对她的评价也是‘大家闺秀’。

    从小到大,她很少有失礼的时候,也就在碰到了寇季以后,才频频失礼。

    甚至违反了一贯的原则,跑去找自己的祖母、母亲抱怨。

    向敏中眼光多毒辣,他如何会看不出孙女的心思。

    向嫣如今对寇季谈不上喜爱,甚至还有些讨厌和记恨。

    但是这么多年,能被她记住的男子,貌似也就寇季一人而已。

    由爱生恨,还是由恨变爱,还不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只要老夫略施小计,保准能把他们凑成一对……”

    向敏中嘴角翘起,胡须抖动着,嘿嘿笑着。

    向传正愕然的看着向敏中,问道:“爹,您有办法?”

    向敏中笑道:“那小子刚才说,婚姻之事,应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咱们就照这个办……”

    向传正闻言,嘴角抽搐道:“您不会想去登寇府的门,帮嫣儿求亲吧?”

    向敏中翻了个白眼,“想啥呢……老夫孙女是嫁不出去了怎么地?还需要登门去求亲?”

    向传正听到这话,长出了一口气,“不是去寇府求亲就好,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向敏中瞪起眼,“老夫就丢得起那个脸了?”

    向传正干巴巴一笑。

    向敏中冷哼了一声,喝道:“下去,找几个机灵的,出去放放风声,就说寇府有意跟向府结亲。顺便让你三弟到老夫这里来一趟。”

    向传正一愣,疑惑道:“您让底下人放这种风声,有何用意?”

    向敏中撇嘴道:“老夫那么好的孙女,寇季那小子不识货,不代表寇准那老小子也不识货。”

    向传正恍然,“您是想用这个法子,引寇相过来帮寇季求亲。”

    向敏中缓缓点头。

    向传正跟着点点头,道:“孩儿这就去办。”

    向传正出了偏厅,找到了管家,让他去散布谣言。

    他自己到了后堂,去找向传亮。

    向传亮是向敏中的三子,也是向府中唯一一个在六部的官员。

    向敏中答应了帮寇季挪一挪位置,自然少不了让向传亮出力。

    ……

    向府外。

    寇季浑然不知向敏中在算计自己。

    他得到了向敏中的承诺,喜滋滋的离开了向府。

    虽然不能调到御史台,但调到六部,一样可以完成他的计划。

    至于向敏中提到的婚事,寇季全然没放在心上。

    向家姑娘在汴京城里口碑不错,寇季也略有耳闻。

    只是今天见到的时候,全然没有看到外人称赞的那种大家闺秀的样子。

    倒像是一个被惯坏的小女孩。

    一个傲娇的大萝莉。

    寇季对大萝莉,没啥想法。

    他又不是禽兽。

    一出向府,鱼游就出现在了他身旁。

    刚才他进向府的时候,鱼游很自觉的消失在了他面前。

    两个人回到了府里。

    寇季去寇准卧房里瞥了一眼,见寇准和王曙还在商量对策,也没有打扰,问候了两句以后,回自己的四君园了。

    ……

    翌日。

    晌午的时候。

    一个年幼的宦官到了寇府,他放下了一卷文书以后,没有多言就离开了。

    寇忠拿着文书,匆匆赶到了寇季的四君园,还没进门,就急吼吼的问道:“小少爷,您是不是在朝堂上得罪了什么人?”

    寇季正在四君园的树荫底下纳凉,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他从胡床上坐起身,疑惑的道:“发生了何事?”

    寇忠将手里的文书递给了寇季,苦着脸道:“您瞧瞧,宫里派人送来了文书,您被调到六部了。而且还是六部中最差的工部。”

    “哦?”

    寇季一脸意外,他接过了寇忠手里的文书,仔细翻阅了一下。

    他意外的事情,跟寇忠担心的不同。

    他意外的是,向敏中办事效率居然这么高。

    昨日才上门求的他,今日就把事情办妥了。

    “工部辖下,司水郎中……正六品的官衔……”

    寇季扬着手里的文书,对寇忠笑道:“我这也算是升官了?”

    寇忠闻言,焦急的道:“这算什么升官,六部如今是清水衙门,没有实权。这司水郎中,看似比您之前的从六品提点刑狱司判官高了一级,可还不如提点刑狱司判官呢。

    这就是个寄禄官……”

    宋朝官职,官员任职,分为职官和寄禄官。

    职官就是有名有实,有事可管,手里也有权力。

    寄禄官则是只领俸禄,不做事,也没有实权。

    一个正六品的寄禄官,掌握的权力,还不如一个正七品的县令大呢。

    寇季心里的想法,以及谋划,寇忠不知道。

    他见寇季从一个职官,变成了一个寄禄官,下意识的以为他得罪了人,替他担心着急。

    寇季见寇忠一脸焦急,就知道寇忠在替自己着急。

    当即,他咧嘴笑道:“寄禄官不是挺好的吗?光领俸禄,不用做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哎呀……”

    寇忠一拍大腿,叫道:“小少爷啊,根本就不是您想的那样的啊。寄禄官看似不用做事,很清闲。可您反过来想,是不是也混不到功劳,没办法再升官了?”

    寇季假装恍然大悟,惊讶道:“是这样的吗?那我得写一封奏疏,送进宫里,好好为自己辩解辩解。”

    寇忠闻言,催促道:“您快些写,写好以后,通知老仆,老仆这就让人尽快给您送进宫。”

    寇季一脸郑重的点头,迈步就往书房里走。

    寇忠跺了跺脚,叹息了一声,“老仆去找老爷说道说道。希望老爷想想办法,保住您的前程。”

    不等寇季开口阻拦,寇忠已经急吼吼的离开了四君园,去找寇准了。

    寇季望着寇忠的背影,哭笑不得的自语道:“还真是个热心肠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要是知道了,去六部是我自己的主意,不知道你会怎样?”

    寇季失声一笑,晃着脑袋进了书房。

    他确实得写一封奏疏,不过不是为自己辩解的奏疏,而是谢恩的奏疏。

    甭管是谁帮他进的六部,只要是升官,他都得写一封谢恩的奏疏递进宫,谢谢官家的恩典。

    这是朝廷的规矩。

    每个人升官的时候都得写。

    寇季出仕,是赵恒钦点的,他已经当面谢过了,有起居郎记载在册,不需要写谢恩的奏疏。

    第一次升官,迁任提刑司判官,是王曙看着给办的。

    王曙把一切都料理妥当了,连谢恩的奏疏也帮他代笔了,所以他不用那么麻烦。

    这第二次升官,虽说有向敏中帮忙。

    可向敏中已经帮他调任到了六部,自然不可能帮他写谢恩的奏疏。

    所以谢恩的奏疏需要寇季自己写。

    谢恩的奏疏,有一定的规范,寇季不可能提着笔瞎写一通。

    他在书架上,仔细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本有关写谢恩奏疏的范本书。

    他在里面挑挑选选,选了个符合他情况的,删减了一部分、照抄了一部分、又添了一部分,最后组成了一个谢恩的奏疏。

    寇季的字不差。

    他能模仿名人字画,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在书法一道上也是下了狠功夫的。

    虽然比不上那些书法大家,但不至于在笔墨上抓瞎。

    寇季写好谢恩奏疏以后,并没有停手,又写了一道请假的奏疏。

    寇准病重,他应该留在寇府里伺候,而不是去朝堂上晃荡。

    他要真去了朝堂上,那些个御史言官们看到了,少不了会弹劾他不孝。

    所以,即便他不需要时时刻刻伺候在寇准床前,也得在府上待一段日子,装装样子。

    寇季写好了两份奏疏以后。

    寇忠匆匆赶到了四君园,寇季把两份奏疏递给了寇忠。

    寇忠瞧见两份奏疏,也是一愣。

    寇季随口解释了一句,“还有一封是请休的。”

    寇忠恍然,点了点头,拿着奏疏就往外走。

    他也没有翻看。

    寇季是主,他是仆,没有得到寇季的允许,他没资格翻寇季的奏疏。

    他在寇府为仆多年,伺候寇准多年,自然知道这个规矩。

    之前那份任命文书,他之所以能够翻看,那是因为宦官送过来的时候就是展开的。

    所以他瞥了几眼。

    寇忠匆匆往外走了几步,走到四君园门口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回身,“小少爷,老爷让您去卧房一趟。”

    寇季愣了愣,答应了一声。

    等寇忠离开以后,寇季整理了一下衣冠,去往寇准的卧房。

    寇季到寇准卧房的时候,寇礼并没有伺候在寇准床前,在寇准床前的只有一位御医,以及几个丫鬟。

    寇准见到了寇季,摆了摆手,让丫鬟和御医先下去。

    丫鬟和御医离开以后。

    寇准瞧着寇季,叹息了一声,“连累到你了……”

    寇季闻言,微微一愣。

    旋即,他听懂了寇准的意思。

    寇准大概是觉得,寇季被调往六部,是受他连累,所以才说出了这句话。

    寇季淡然笑道:“此事跟祖父无关……”

    寇准晃了晃脑袋,叹气道:“怎么能跟老夫无关呢?你是天子门生,纵然调任,那也是往更重要的地方调,而不是被调到工部那个清水衙门。

    所以,你被调任到工部,肯定是受了老夫连累。”

    寇季张了张嘴,想解释。

    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说出了真相,寇准必然刨根问底。

    一旦寇准知道了他的谋划,必然要插手。

    若仅仅是寇准自己插手的话,寇季并不担心什么。

    可若寇准手底下那些人也参与进来,那就不一样了。

    寇季能信过寇准,可他信不过寇准手底下那群人。

    一旦被那些人走漏了风声,那寇季的谋划,就要落空了。

    寇准见寇季不说话,以为寇季心里有怨气,于是就开口说道:“你也不必伤心,老夫已经写了奏折,让寇忠递进宫。”

    寇季闻言,知道寇准误会了,但是他没有解释,而是躬身道:“多谢祖父。”

    寇准摆摆手,“老夫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

    寇季拱了拱手,离开了寇准卧房。

    此后几日。

    寇季就一直待在了四君园里。

    寇季递进宫谢恩的奏折,很快得到了批复,看上面娟秀的文字,应该是刘娥亲批的。

    寇准递进宫的奏折,却了无音讯,如同石沉大海。

    寇准气的在府里直骂娘,却又无可奈何。

    寇准的心腹们,在朝堂上的日子也越来越难熬。

    随着吕夷简、夏竦二人走马上任,刘娥对朝廷的掌控远远超过了寇准。

    她跟丁谓二人联手,开始大肆打压寇准的心腹。

    寇准的心腹,一口气被裁撤了近一百多人。

第0141章 太白经天

    王曙的官爵虽然没有变动,可是吏部仅剩下的一点儿权力,也被三司给抢空了。

    王曙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跟寇季一样,空挂着名头的寄俸官。

    一群人没了实权,一下子全扑到了寇府,找寇准哭诉。

    寇准从以前一天送一道奏疏入宫,变成了一天送三十六道奏疏入宫。

    他为自己的心腹们辩驳,为自己的心腹们说清,为自己的心腹们喊冤。

    可到最后,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他的奏疏,一如往常,入宫以后就石沉大海。

    寇准的心腹们,在寇府里,从饱含希望,等到了失望,到最后变成了一脸绝望。

    有些人悄然离开了寇府,准备自己去寻找出路。

    有些人则留在了寇府,打算劝解寇准,放手一搏。

    寇季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每天待在府里,看着府里的人进进出出。

    他并没有参与进去,他也不想参与。

    他早就向寇准、王曙,讲明了自己的观点。

    寇准要想扭转目前的局势,出了清君侧以外,没有第二条路走。

    可寇准偏执的觉得,没有诏书的清君侧,就是造反,他坚决不能做。

    ……

    时间一晃。

    到了六月(也就几天,不是一整月)。

    寇准的心腹们全部被踢出了朝堂上的重要衙门,沦落成了一群跟寇季一样的寄禄官。

    他们每日盘桓在寇府,变着法的在劝解寇准。

    寇准却死咬着没松口。

    相比起来,寇季就显得很清闲,整日躲在四君园里当宅男。

    他心有谋划,所以并不着急。

    如今他到六部的官位已经定下了,照目前这个局势看下来,他的官位是不可能有变动的。

    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

    然而,寇季不急,刘亨却急了。

    六月初三的时候。

    刘亨急吼吼的冲进了寇府。

    在四君园里找到了寇季。

    还没进园子里的月亮门,就高声喊着,“四哥啊,外面都快变天了,您怎么还有闲心在寇府里闲坐着。”

    寇季正堂在园子里的树下纳凉,桌上摆着几壶冰镇的葡萄酒。

    酒是西域番邦送来的贡品,宫里赐下来的。

    冰是寇府的冰窖里存的。

    见到了刘亨,寇季从胡床上坐起身,招呼道:“快过来,尝一尝这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冰镇一下,特别美味……

    我让府上的匠人,做了两个烤架,过几日你过来,还能吃到美味的烧烤。”

    刘亨快步走到寇季面前,提起桌上的葡萄酒,猛灌了一口,没好气道:“外面都快闹翻天了,你还有闲心思在家里待着?”

    寇季从盘子里捻起了一块冰块,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他一边嚼,一边问道:“提刑司三房出事了?夏竦找你们夺权了?”

    刘亨一愣,晃了晃脑袋,“那倒没有……我背后有我姑母撑着,夏竦是我姑母的人,怎么可能为难我。曹佾背后是曹家,夏竦也不敢为难他。

    范仲淹那人,虽然做事有些古板,但是做事规规矩矩的,夏竦也挑不到错处,也没有为难他。”

    寇季愣愣的看着刘亨,“那你急什么?”

    说完这话,又捻起了一块冰块,塞进了嘴里,咬的咯嘣响。

    刘亨焦急的道:“朝堂上快吵翻天了,我姑母的人,还有你祖父的人,整天在朝堂上吵架。汴京城里也吵翻天了,那些太学生、国子监的学生,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逢人就说我姑母是祸国殃民的妖后。说我姑母正在驱逐忠良,重用奸佞。”

    寇季闻言,瞥着刘亨,神色古怪的道:“这跟你我有关系吗?”

    刘亨一愣,不说话了。

    许久以后。

    他愣愣的道:“还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寇季撇撇嘴道:“那你激动什么?”

    刘亨挠了挠头,恍然道:“对啊!我激动什么。他们吵归吵,又影响不到我们,我们激动什么。”

    寇季白了他一眼,道:“是你激动,不是我激动。”

    刘亨咧嘴笑道:“我看到街上那些太学生、国子监的学生,高声呼喊的激动劲,也有点激动了……”

    说完这话,刘亨有一脸佩服的看着寇季道:“还是四哥您厉害,处变不惊。”

    寇季了他一眼,瘪瘪嘴,“拍马屁的话少说,坐下喝酒。”

    刘亨点点头,顺势坐在了寇季对面。

    他见寇季并没有捧着葡萄酒喝,而是捻着冰块咬着吃,也动了心思。

    他学着寇季,捻起了一块冰块,塞进了嘴里,咬着吃了起来。

    “嘎嘣嘎嘣……”

    刘亨咬着冰块,乐呵道:“你还别说,这冰块吃起来,还真爽。比喝美酒强多了,回头我回到府里,也这么干。”

    顿了顿,刘亨又感叹道:“不过,我们府里的存冰不多,平日里都是我爹和我大哥在享用,也不知道能分给我多少。”

    寇季看向他,满不在乎的道:“你要喜欢吃这东西,回头我告诉你一个法子,你自己回家制冰用。”

    刘亨愕然道:“夏天还能制出冰?”

    寇季淡然道:“怎么不能?”

    刘亨缓缓点了点头,认真的道:“那你回头一定要把这个法子交给我。”

    这下,寇季到不淡定了,他盯着刘亨,愕然道:“你不激动?”

    “激动啥?”

    “不意外?”

    “意外啥?”

    “不问问我为何能在夏天制出冰?”

    刘亨一愣,咧嘴笑道:“这有啥好意外的,四哥你不论干出什么惊人的事情,小弟都不觉得意外。”

    寇季疑惑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刘亨坦言道:“自从在我刘府的酒楼里,见到了四哥你那宛如神笔在手的画技,以及你神不知鬼不觉在东来典当行里放的那把火的手段以后,你干出什么惊人的事情,我都不觉得意外。”

    刘亨话音一顿,贼兮兮的低声道:“因为我知道四哥你是天赋异禀,能常人所不能。”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嘀咕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刘亨一脸得意的嘿嘿一笑。

    两个人不再说话,而是守着盘子里的冰块嚼。

    等到盘子里的冰块快要嚼完的时候,刘亨突然一愣,说道:“对了,四哥,我想起一件事,跟你有关……”

    寇季一愣,疑问道:“宫里的事情?”

    刘亨晃了晃脑袋,认真的道:“跟宫里无关,是坊间流传的一道谣言。”

    “什么谣言?”

    寇季追问。

    刘亨说道:“坊间传闻,说寇府有意跟向府结亲,说你要娶向府的姑娘为妻。”

    寇季听到这话,先是呆滞了片刻,随后握起了拳头,咬牙道:“该死的向老倌,算计我……”

    整个汴京城里,能放出这种谣言的,除了向敏中以外,没有别人。

    “吧嗒……”

    刘亨刚塞进嘴里的冰块,掉在了地上,让一脸惊愕的看着寇季。

    “四哥!”

    刘亨嘴皮子哆嗦着道:“那个谣言不会是真的吧?”

    寇季黑着脸,摆手道:“你自己都说是谣言了,怎么可能是真的?”

    刘亨却没有听信他这话,而是一脸激动的问道:“你真的要娶向公的嫡长孙女?那可了不得了!”

    寇季愣了愣,不明白刘亨反应为何这么大。

    刘亨激动的搓着手,喊道:“你知道吗?向公的嫡长孙女,那可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不仅人美,而且还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汴京城里的王孙公子,都想把她娶回家。

    去向府求亲的人,都快把向府门槛踏破了。”

    刘亨猛然抓住寇季,激动的道:“我大哥,我大哥你知道吗?就是我姑母最宠爱的那个大哥,刘从美。他也看上了向公的嫡长孙女,还特意托我姑母从中撮合,但是被向公给拒绝了。

    没想到向公居然有意把嫡长孙女许配给你。”

    刘亨激动的晃着寇季,大喊大叫道:“四哥,你不愧是我刘亨的四哥。汴京城里多少王孙公子都娶不到的人愣是被你娶到了。”

    刘亨激动的语无伦次。

    寇季扯着嘴角,看着刘亨,难以置信道:“那个要啥没啥的黄毛丫头,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刘亨听到这话,表情一僵,瞪大了眼睛,“你们都见过面了?”

    寇季试探的问道:“有那么难见吗?”

    刘亨更加激动了,他站起身,抓着寇季,吼道:“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大哥为了求见向公的嫡长孙女,足足送了二十四颗上等的走盘珠,也没能见她一面。”

    寇季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向府偏厅里,那个少女的身影。

    他一脸疑惑的道:“就那么个黄毛丫头,一颗走盘珠也不值吧?”

    刘亨自动忽略了寇季贬低向公嫡长孙女的话,他激动的抓着寇季道:“四哥,我好想把这个消息说出去。”

    寇季愣了愣,随意的道:“那你就去说呗。反正我不在乎。”

    刘亨猛然摇头,“不能说!绝对不能说!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你就要倒霉了。”

    寇季一愣,试探的问道:“你是说,那些求亲的,会找我麻烦?”

    刘亨认真的道:“不止是找你麻烦,还会打你闷棍,或者找人暗杀你,又或者摆明车马,到寇府挑战你。”

    寇季难以理解的道:“疯了吧!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还敢打我闷棍,找人暗杀我?寇府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还上门挑战?”

    刘亨盯着寇季,质问道:“你当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刘亨自问自答,“不,我说的是事实。你寇府虽然是宰相门庭,门高户大。可这汴京城里的水,远比你想象的要深。

    在这汴京城里,敢跟你寇府作对,有资格跟你寇府作对的府邸。

    不下十家。”

    寇季挑起眉头,愕然道:“这么多?”

    刘亨重重的点头,“就这我还少算了,要不我细细的跟你说说。”

    寇季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不用细说,我大概能猜到是那几家。”

    汴京城里,拥有特殊地位的家族很多。

    不惧寇府的,有不少。

    比如各大王府,比如地位特殊的柴家、比如功勋卓著的曹家、比如刘亨所在的刘家、比如西北的折家等等等等。

    提到折家,就不得不多解释一句。

    折家虽为将门,可地位极其特殊。

    他们对朝廷,从来都是听调不听宣的。

    折家家主,受朝廷册封的时候,职位后面都会加一个留后。

    而另一个拥有留后职称的,是青塘之主角厮罗。

    由此可见,折家名为朝廷将门,实际的地位,却等同于番属。

    上数的这几家,基本上都有资格跟寇府作对。

    刘亨郑重的提醒道:“你知道就好,所以你千万别把你见过向府嫡长孙女的事情说出去。那几家的纨绔子弟都不少,而且还有些被惯坏了的,一个个都像是疯子一样。

    他们真要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寇季听到这话,撇撇嘴道:“我是懒得招惹他们,可他们真要找到我头上,我也不怕他们。真要称一称斤两的话,谁轻谁重,还不一定呢。”

    刘亨认真的道:“四哥的手段我自然知道,对付这些纨绔子弟,肯定不在话下。不过这些人背后的人,却不好对付。如今寇府风雨飘摇,四哥还是不要招惹麻烦的好。”

    寇季瞧着刘亨真心实意的在叮嘱他,他也不愿意辜负了刘亨的好意,就点头应了一声。

    刘亨见寇季点头,也跟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准备坐下,跟寇季好好聊一聊,寇季见向公嫡长孙女的情景。

    只是他刚坐下,就出了变故。

    刚才还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天色,缓缓化作了黑暗。

    明明是一天中太阳最猛的时候。

    可天地间,却一片漆黑。

    刘亨猛然站起身,惊愕道:“这是?!”

    黑暗中。

    寇季伸出手,猛然握紧了拳头,似乎抓住了黑暗,他嘴角勾起了一丝道不明的笑意,口中幽幽的道:“太白经天……”

    “太白经天?”

    刘亨瞪着眼,一脸疑问。

    寇季却没有搭理他,而是感叹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大半个月了,还以为要继续等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朝廷的变局,到了出结果的时候了,也到了我该出手的时候了……”

    寇季以前读史书的时候,曾经看到史书上有一段记载。

    天禧年间,刘娥和寇准争权的时候,在六月出现过一次太白经天。

    只是他当时粗心,没记住是那一年。

    但经过他对局势仔细观察以后,发现,太白经天,很有可能就会在今年出现。

    他推测对了!

第0142章 针尖对麦芒

    天遂黑,看不见人神情,但刘亨通过寇季的语气,感觉到了寇季不对劲。

    当即,他惊叹的问道:“四哥,你说你等这劳什子的太白经天很久了?难道你知道它会出现?你要做什么?”

    寇季缓缓躺在胡床上,嘴角翘起,低声笑道:“我说我要坐看风云变幻,你信吗?”

    刘亨翻了个白眼,哼哼了两声,显然他不信。

    就寇季那语气,要是没有谋划,那就奇怪了。

    虽然不知道寇季有什么谋划,但寇季既然不说,那必然是不能走漏风声的大事,他也没有追问。

    而是思量了一下,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四哥,太白经天,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刘亨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太白经天,也没有闲情雅致去典籍中翻看类似的事情,所以他并不知道太白经天究竟是什么。

    寇季张了张嘴,准备从天文学的角度,给刘亨讲一讲太白经天的由来。

    可仔细思量了一下,发现他若是跟刘亨讲天文学的话,刘亨估计听不懂。

    所以他沉吟了一下,道:“太白经天,又名太白凌日,指的是太白星显,遮挡了太阳,由昼变夜,昼夜颠倒。”

    虽然寇季已经说的很通俗易懂了,但是刘亨仍然茫然的眨巴着眼,愣愣的道:“有什么说法吗?”

    寇季往刘亨所站的位置瞥了两眼,虽然看不清人,但寇季仍然看着他,吧嗒着嘴道:“但凡太白经天,必有大事发生……”

    “什么大事?”

    “帝崩……侯薨……妖孽祸国……有人造反……”

    “嘶~”

    刘亨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寇季嘴里听到的每一个词,对他而言,对整个大宋而言,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由不得他不震惊。

    刘亨暗自搓着手,沉声问寇季,“真要发生了这些事情,朝廷必然要生乱子,四哥你是打算趁乱做点什么吗?”

    刘亨能猜出寇季要趁乱做点什么,寇季并不意外。

    他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刘亨要是还猜不出来,那他就白在汴京城里混迹了这么多年了。

    寇季并没有对刘亨和盘托出的打算,他沉吟了一下,道:“左右不过是一些稳固我们兄弟地位的事情,现在还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太白经天出现,刘府肯定也不平静。

    你得尽快回去,别让你爹担心。

    等白昼出现的时候,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刘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他听到了寇季有事需要他帮忙,他还是没有推辞的点头道:“四哥有事尽管吩咐。”

    “附耳过来……”

    寇季招了招手,刘亨瞧着寇季的人影,凑了过去。

    寇季小声在刘亨耳边嘀咕了一句。

    刘亨点了点头,“明白……”

    二人刚说完话,寇忠就带着一群家丁,挑着灯笼,出现在了四君园。

    漆黑的四君园,瞬间多了几道灯火。

    寇季、刘亨的身形也被照亮了。

    寇忠的脚步有些快,看得出他很焦急。

    只是他到了四君园以后,还没开口,寇季就率先开口道:“找个人,挑着灯笼,送刘亨回府。”

    寇忠愣了一下,赶忙点了点头。

    他在身后的家丁中挑了一个机灵的,让其送刘亨回府。

    刘亨也没有迟疑,对寇季拱了拱手,在那个寇府家丁的指引下,离开了四君园。

    刘亨一走,寇忠急忙凑到寇季身前,说道:“小少爷,您得去老爷身边守着。”

    寇季一愣,听懂了寇忠话里的意思。

    太白经天的天象在寇季眼里,只是天象。

    可在寇忠等人眼里,那就是上天的警示、预兆。

    太白经天,警示的是帝崩、侯薨、妖孽祸国等等。

    以寇准的身份地位,也在警示之列。

    寇忠让寇季去寇准身边守着,就是为了防止这个警示应验在寇准身上。

    寇季点点头,道:“我这就去祖父身边守着。”

    事实上,不用寇忠提醒,寇季也会去寇准身边守着。

    因为有些话,他该跟寇准说了。

    随着太白经天的出现,针对寇准的危局也就跟着悄然出现了。

    他若不在寇准身边守着,寇准八成会走上旧路,让历史重演。

    当即。

    寇季起身,收拾了一下衣冠,让家丁挑着灯笼在头前引路,去往了寇准的卧房。

    走到寇准卧房所在的院子外的时候,寇季就听到了一群大呼小叫声。

    寇季大致听得出,那是盘桓在寇府的官员们的声音。

    隐隐可以听到‘天降预兆,妖后祸国之类的话’。

    显然。

    太白经天的出现,让这些被刘娥打压的无处可去的官员,看到了希望。

    他们想借着这一次的天象示警,把刘娥赶下台。

    寇季进入到了院子里以后,就看到了一群家丁们,挑着灯笼,把院子照耀的如同白昼。

    寇准躺在一张软榻上,一群官员围着寇准,在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大多都是劝解寇准,借着天象清君侧之类的话。

    寇准躺在软榻上,沉默不语,脸上尽是挣扎的神色。

    寇季瞧了一眼,大致就判断出,寇准心里到底在挣扎什么。

    太白经天天象的出现,让寇准心里也生出了清君侧的想法,只是他手里没有赵恒的诏书,下不了决断。

    没有诏书的清君侧,那就是造反。

    他有清君侧的心思,却又不愿意背上造反的名声,所以才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寇季出现在了院子里以后,踱步到了寇准身前,对围在寇准身边的官员们道:“劳烦诸位静一静,我祖父身患重病,需要静养,听不得人争吵。

    诸位真要有什么想法,可以先商谈一下,商谈出一个结果以后,再报给我祖父,由我祖父定夺。”

    一众官员闻言,愣了愣。

    他们倒也没有因为寇季突然开口表现出不满。

    寇季说的在理,平日里在朝堂上的时候,遇到了事情,也是这般处理的。

    为首的官员拱了拱手,道:“寇相稍等,我等商量出结果以后,再来找寇相定夺。”

    寇准闻言,点了点头。

    寇季在这个时候,又插话道:“我要是诸位,此刻就不会留在寇府。”

    为首的官员一愣,皱起眉头,沉声道:“寇郎中这是何意?莫非这寇府上容不下我等?”

    寇准也斜眼看向了寇季。

    寇季哭笑不得的晃了晃脑袋,“诸位误会了,我只是想提醒诸位,这太白经天,是吉是凶,还得由钦天监定夺。

    不论诸位要做什么,终究离不开钦天监的判词。

    我要是诸位,此刻就应该去找钦天监,坐实这太白经天的吉凶。”

    官员们闻言一愣。

    为首的官员一跺脚,激动道:“寇公子言之有理,当务之急,我们应当去钦天监,坐实这太白经天的吉凶。”

    为首的官员领着其他官员,对寇季躬身一礼。

    “多谢寇公子提醒。”

    寇季摆了摆手,笑道:“诸位都是前辈,犯不着跟我一个后辈施礼。快去钦天监吧,迟则生变。”

    “对对对,去钦天监……”

    “告辞告辞……”

    “……”

    一众官员匆匆拱手后,离开了寇府,前往了钦天监。

    寇季在这些人走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对站在一旁的寇忠吩咐道:“去,把门封了,从今往后,谁也不见。”

    寇忠一脸愕然的看向寇季。

    寇准瞪大了眼珠子,惊愕道:“你,你,你这是何意?”

    寇季没有请示他,就打算封了寇府门户,不与人来往,着实让他觉得意外。

    意外之余,还有些愤怒。

    寇季并没有回答寇准的问话,而是对寇准一礼,反问道:“祖父以为,这太白经天出现,警示的是什么?”

    寇准瞪着眼,不悦的道:“钦天监还没给出判词,老夫怎么知道它警示的是什么?”

    寇季缓缓点头,又道:“孙儿没猜错的话,钦天监会给出三个字。”

    寇准眉头一皱,沉吟道:“你怎么知道钦天监会给出什么判词?难道你在钦天监安插了人。”

    寇季没有回话,只是淡淡一笑。

    寇准迟疑了一下,追问道:“钦天监会给出怎样的判词?”

    寇季也没卖关子,坦言道:“女主昌!”

    “嘶~”

    寇准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的道:“真的?”

    寇季点点头道:“**不离十。”

    寇准嘴皮子哆嗦道:“难道我大宋朝,真要出一位女帝?”

    寇季看向寇准,认真的道:“出不出女帝,孙儿不知道。孙儿只想知道,钦天监真要给出‘女主昌’三个字判词,祖父会如何应对?”

    寇准咬牙道:“老夫断然不会让她留在朝堂上。”

    寇季问道:“清君侧吗?”

    寇准一愣,迟疑了许久,咬着牙道:“没有官家的诏书,如何清君侧?”

    寇季再问,“官家若是传口谕给您呢?”

    寇准瞳孔微微放大,愕然道:“官家传口谕给老夫?”

    愕然过后,寇准斩钉截铁的道:“有官家口谕,老夫自然要清君侧。”

    寇季听到这话,嘀咕了一句,“果然如此……”

    寇准侧头,一脸疑问的看向寇季,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寇季依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若是官家传给您清君侧的口谕,您打算怎么做?”

    寇准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悦。

    从来都是他质问别人,很少有人质问他。

    寇季一个小辈,盯着他频频发问,让他心里不痛快。

    虽然他心里不痛快,但他还是仔细思量了一下,回答道:“老夫自然是联合朝臣,逼进皇宫,当着官家和皇后的面,把此事说清楚,罢了皇后的后位。”

    寇季失笑道:“若是官家当场反悔了呢?”

    寇准闻言,对寇季的忍耐,到了极限,他破口大骂道:“胡说八道,官家金口玉言,怎么可能会出尔反尔。”

    寇季晃了晃脑袋,叹息一声,“祖父若是要用这种手段清君侧的话,这府门还是封上的好。”

    寇准一愣,恼怒道:“你什么意思,这寇府何时轮到你做主了?老夫还没死呢!”

    寇忠闻言,惊恐的扑到了寇季身边,急忙提醒道:“小少爷,您少说两句。”

    他又对寇准道:“老爷息怒,小少爷也是担心您,所以才说出这番话的。”

    “哼!”

    寇准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寇季却不卑不亢的道:“祖父,无兵无卒,怎么清君侧?”

    寇准脸色一冷,准备开口喝斥寇季。

    寇季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只听寇季又道:“清君侧,并非儿戏。既然要做,就应该确保万无一失。一旦出现了纰漏,就会万劫不复。祖父只想着联合朝臣去逼宫,却没想过,一旦官家矢口否认,一旦逼宫失败,又当如何。

    祖父您更没想过,若是逼宫的事情,提前走漏了风声,皇后在宫里埋伏下重兵,到时候把你们一网打尽,你又当如何?”

    寇准心里怒火越长越猛,却没有当场发作。

    寇季所说的那些意外,他还真没想过。

    经过寇季提醒,他仔细一想,真要是在逼宫的时候,发生那些意外,那逼宫必败无疑。

    到时候非但不能把刘娥赶下后位,反而会被刘娥清除干净他们。

    寇季之所以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他,也是为了他好,为了寇府好,他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下。

    只是寇季的语气,寇准难以接受。

    同时,他也不喜欢寇季言语中的质疑。

    寇准心里思量着寇季的话,嘴上却强硬的道:“纵然身死,老夫也无怨无悔。”

    “呵……”

    寇季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讥讽。

    寇准见此,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怒不可执,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抬起手,拍着软榻,愤怒的咆哮道:“你!你竟敢嘲笑老夫?!”

    寇季并没有因为寇准的愤怒而感觉到惧怕,而是直面寇准,拱手道:“请恕孙儿不孝,恐怕要说几句对祖父大不敬的话。”

    寇准咆哮道:“老夫不想听,你给老夫滚出去!”

    寇准喊完以后,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对着寇忠咆哮道:“把这个不肖子孙给老夫轰出去。”

    寇忠苦着脸站在寇季身边哀声道:“小少爷啊,您就别忤逆老爷了,快给老爷说一句软话,老爷肯定能原谅你。”

    寇季似是没听到寇准和寇忠的话,他盯着寇准,沉声道:“孙儿一直以为,祖父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忠良之臣,如今看来,只是一个自私自利,贪恋权位的人罢了。”

第0143章 下猛药(第二章……还有一章……)

    寇季一句话,石破天惊。

    惊的寇准愣在了软榻上,惊的寇忠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惊的四周掌灯的家丁们,想撒腿就跑。

    “小……小少爷……”

    寇忠瘫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盯着寇季,嘴巴张了张,只吐出了四个字。

    他已经被惊的有些说不出话了。

    “啪!”

    “逆子!”

    寇准没说话、寇忠也没说话,寇季也没说话。

    刚从门外进来的寇礼,听到了寇季的话,吓的魂不附体,他扑到寇季身前,抬手就给了寇季一个巴掌。

    “你,你这个逆子在胡说什么,还不快给你祖父请罪。”

    寇礼扇了寇季一个巴掌,又惊又怒的喝斥道。

    寇季觉得嘴里一甜,似乎有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但他没有在意。

    他猛然回头,怒目圆睁瞪向了寇礼。

    在灯光照耀下,寇季的眼中似乎有两团火焰在燃烧,配上他那吃人般的目光,分外慑人。

    寇礼又不是啥刚强之人,被寇季的目光吓的连退了三步。

    他又惊又怕的指着寇季,难以置信的颤声道:“你!你这个逆子,居然敢瞪我?”

    寇季收回了看向寇礼的目光,不再搭理他,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寇准身上。

    他能不能把心里话说完,在寇准,而不在寇礼。

    寇准读懂了寇季眼中的意思。

    他心里也清楚,一向乖巧懂事的寇季,突然说出这么忤逆不孝的话,必然有后话。

    寇准虽然心中愤怒的有杀人的心思,但他同样有一丝丝好奇,好奇寇季说出这般忤逆不孝的话,后面会说什么。

    眼见寇礼还要抬手掌掴寇季,寇准突然出声道:“你们父子两个,不要在老夫面前演戏了。”

    寇礼一愣,掌掴寇季的手,悬在了空中,他冲着寇准哀声道:“爹,孩儿怎么敢在您面前演戏呢。”

    寇准却没有搭理他,而是眯着眼,盯着寇季,语气听不出喜怒的道:“老夫为官四十载,听过称颂的话,数不胜数。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老夫是个自私自利,贪恋权位的人。

    老夫很想听一听,老夫是怎么个自私自利法,是怎么个贪恋权位法。

    你要能说出个所以然,老夫饶你不死。

    你若说不出,老夫让你连华州也回不去。”

    寇准为官多年,又岂是善茬。

    他平日里处事固然刚正,但真到了非要特殊手段的时候,他也不会固执。

    再说了,依照律法,寇季要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他刚才那句话,足以被定性为忤逆不孝。

    朝廷对待犯人,虽然宽容,但是对待忤逆不孝的人,从不手软。

    依照朝廷律法,忤逆不孝,当斩。

    所以寇准真要弄死了寇季,旁人也没办法帮他喊冤。

    寇季听到了寇准这话,还没开口。

    寇礼倒先开口辩解了起来,“爹,季儿纯粹是胡说八道,您可千万别当真,他八成是得了失心疯……”

    寇礼的话还没说完。

    寇准率先开口出声。

    “你闭嘴!”

    寇礼猛然闭上嘴,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寇准看向了寇季,寇季也看向了寇准。

    寇季开口问道:“祖父只想着事情败露以后,一死了之。可曾想过,寇府上上下下,华州的寇氏宗族,到时候也得给您陪葬?”

    寇准盯着寇季,冷声道:“为朝廷,为大宋,死得其所。”

    寇季又问,“纵然这寇府上上下下几百口性命,华州寇氏宗族上千口性命,祖父都不在乎。那天下百姓呢?祖父你一死,皇后和丁谓必然把持朝政,排除异己。

    到时候,满朝文武,不是奸佞小人,就是阿谀奉承之辈,再无正直之人。

    百姓势必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您一死,倒是清净了。

    但是天下百姓到时候苦不堪言,又能向谁去诉说?”

    寇准听到这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心神有所动摇,嘴上却说道:“邪不胜正,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纵然小人一时猖狂,也难猖狂一世。

    百姓们纵然要受苦,也只是受一时之苦。

    只待新君登基以后,自然会肃清奸人,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寇季晃了晃脑袋,叹息道:“祖父这话说的轻巧,可您有没有想过,您口中所说的一时之苦,会有多苦?会有多少百姓,会因为这一时之苦,命丧黄泉。

    一万人多不多?

    或许还只是个零头……”

    寇准心神一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寇季盯着他,嘲讽道:“真要有这么多百姓,因为您的过失而丧命,您还是忠良之臣吗?您一死,倒是清净,纵然现在遭奸人陷害,以后新君亲政以后,也会感念您的功劳,帮您平反,赐您更崇高的谥号。

    您忠良之臣的名声,也会光耀青史,名传千古。

    可那些百姓呢?

    谁帮他们平反,谁又能让他们名垂千古?

    压着数值不清的亡魂的忠良之名,您背着安心吗?

    压着数值不清百姓亡魂的忠良之名,在百姓中间口口相传,口口称颂,您能安心吗?”

    “够……够了……”

    寇季的话,句句直戳寇准的心脏。

    寇准心里早已生出了悔意,早已羞愧难当,他不敢听下去了。

    寇季的话,打破了朝堂上文武百官的一贯思维。

    满朝文武都觉得,忠于官家,忠于大宋,就是忠良之臣。

    可寇季的话,却告诉寇准。

    还有一种忠良之臣,他们忠于百姓。

    寇准不让寇季继续讲下去,可寇季却没有住嘴的意思,他继续说道:“或许,满朝文武都觉得,忠于官家,忠于大宋,就是忠良之臣。

    可当了官家的忠臣,当了大宋的忠臣,却苦了百姓。

    那为何不让官家帮你们歌功颂德,反而让百姓口口相传你们的忠臣之名?

    明明百姓因你们受苦,却还要为你们称颂,他们不亏吗?”

    “够了!老夫说够了!”

    寇准哆嗦着阻止着寇季继续讲下去。

    寇季晒笑道:“跟更可笑的是,官家的忠良,也未必忠良。您只想着自己一死了之,可您有没有想过,您一旦身死,刘娥和丁谓掌控了朝政,架空了官家。

    官家到时候怎么办?

    无力的伸出手,对着虚空抓了又抓,绝望的喊着。”

    寇季做了一个无力的样子,抬手抓着虚空,声音微弱的道:“寇准啊寇准,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朕想找个人帮帮朕,也找不到啊。朕心里苦啊!”

    “砰砰砰~”

    寇准眼珠子瞪的前所未有的圆,他双目充血,用手奋力的拍打着软榻。

    寇季模仿的惟妙惟肖的。

    由不得他不联想。

    一想到赵恒无力的躺在龙床上,绝望的喊着他的名字,他心里就犹如一团火焰在燃烧。

    憋屈、不甘、愤恨。

    寇季刚才骂他的话,他早已不计较了。

    没办法计较,也没脸计较。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寇季不要再说下去了。

    因为寇季每说一句,他心里的羞愧就多一分。

    “对了,还有皇太子赵祯。”

    寇季又道:“您一走了之了,刘娥和丁谓把持了朝政,赵祯会怎么样呢?”

    寇季做出了一个懦弱的样子,低着头,怯怯的道:“一切由大娘娘做主……大娘娘说的,就是本宫的意思……本宫听大娘娘的……”

    寇季就像是戏剧里的丑角,在哪儿不断的表演着,模仿着。

    然而,在场的,却没有一个人在笑。

    有的只有沉重、压抑。

    像是有无数座大山,随着寇季的话,缓缓的落在了每个人心头。

    寇季表演了许久,乐呵呵的问道:“祖父,您猜猜,这种场面会持续多久?一年?两年?三年?”

    寇准喘着粗气,哀求道:“别说了……别再说下去了……”

    寇季像是没听到寇准的话,得意的笑道:“我猜,刘娥不死的话,赵祯永远都是这样。因为他性子软,为人又宽厚,一定不敢忤逆刘娥。纵然他长大了,也不敢忤逆刘娥。

    或许会在别人的谏言下,稍稍反抗一下。

    但是以刘娥的智慧、手段,肯定能轻松的镇压他。

    也许有一天,刘娥不喜欢看他坐在龙椅上了,就把他踹下去,自己坐在龙椅上。”

    寇准眼泪已经下来了,那是羞愧的眼泪。

    要是真的按照寇季所说的发生了,那他死后,无颜去面对太宗皇帝。

    九泉之下跟赵恒碰见了,也无颜去面对赵恒。

    寇季盯着寇准,笑问道:“为人臣者,陷君王如厮,算得上是忠良吗?为人臣者,只顾自己清名,不顾君王死活,不算自私自利吗?为人臣者,只顾自己争权,不顾君王以后的处境,难道不算贪恋权位?”

    “我……我……我……”

    寇准不再自称老夫,而是大喊了三个‘我’字,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寇季的这些话,太重了,重的让他受不了。

    “老爷!”

    “爹!”

    “……”

    寇礼、寇忠等人,这才意识到,寇准身体欠佳,根本受不住这么重的话。

    当即,也没人顾得上去埋怨寇季,一个个东奔西跑的去找御医,过来为寇准诊治。

    经过寇季之前的提醒,寇准在跟官员们谈事情的时候,从来不让御医待在这里,所以御医大多时间,都待在寇府的厢房。

    寇礼跟家丁们抬着寇准进了卧房,寇忠去厢房招来了御医。

    御医在众人紧张的神情中,帮寇准诊过了脉。

    然后对众人道:“寇相悲伤过度,加上气急攻心,所以晕了过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稍微昏睡一会儿以后,就会清醒。”

    御医顿了顿,沉声提醒道:“寇相身子骨本来就弱,受不得气。此番一气,恐怕又要在病床上多静养一年。若是再受气,性命可就难保了。”

    寇礼闻言,瞪起眼,风风火火的冲出了卧房,对着卧房外的寇季,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打。

    寇季之前凶狠的目光确实吓到了他。

    可经过这么长时间,他心里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害怕寇季,纯粹是有些莫名其妙。

    当老子的还有害怕儿子的?

    有了这个心思壮胆,寇礼打起寇季,也就没那么客气。

    寇季把寇准气晕了,在寇季看来,这是下了猛药以后,必经的过程。也是寇准思想转变毕竟的过程。

    为了给寇准来这么一下子,他近些时日,可没少跟御医套近乎。

    也正是因为知道寇准的身体状况,他才敢这么做。

    可在寇礼看来,寇季纯粹是在作死,存粹是在把到手的荣华富贵推出去。

    寇准在朝堂上处境如何,寇礼不太关心,他也没资格关心。

    但是寇礼却很清楚,哪怕寇准在朝廷上失去了权势,一样会有官位傍身。

    只要跟着寇准,荣华富贵肯定少不了。

    所以寇礼在见到寇季气晕了寇准以后,心里怒火格外旺盛。

    寇季离开了寇准,能不能活滋润,他不知道。

    但他离开了寇准,肯定活不滋润。

    他身上没有多少钱,也没有固定收入,身上还背着巨额外债,一旦离开了寇准,不仅不能享受到荣华富贵,估计还得被讨债的逼死。

    寇礼心里有气,所以打起人,就没轻没重。

    寇季身上被打出多处伤痕。

    寇季咬牙刚准备喝止他。

    就见寇忠匆匆从卧房里赶出来,喊道:“少爷,您别打小少爷了。老爷要见小少爷。”

    寇礼心头一跳,哀声道:“爹是要逐我们父子出府吗?”

    寇忠沉声道:“老爷只是说要见小少爷,没说其他的。”

    寇礼当即上前,拽着寇季就往卧房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喝斥道:“一会儿见到了你祖父,一定要磕头认错,纵然把头磕破了,也得让你祖父把气消了。

    你祖父要是把我们逐出府,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寇季很想一巴掌把寇礼拍到院子外去,最后还是忍住了。

    寇礼不知道寇季的心思,拉着寇季进了卧房。

    寇准晕的快,醒的也快。

    此刻正双目无神的望着床顶,愣愣的躺着。

    寇礼拉着寇季进了卧房以后,一脚把寇季踹到,让他跪在地上。

    他对着寇准,哀声喊道:“爹,您于醒了,可吓死孩儿了。”

    他回身指着寇季,急忙道:“爹,我已经教训过这个不孝子了,您要是觉得不解气,孩儿再帮您教训他。”

第0144章 秘密(为‘茶么么’万赏加更……补更……)

    “逆子,还不向你祖父磕头陪罪?!”

    寇礼见寇准不言语,就回头对寇季怒吼。

    “你出去!”

    躺在床上的寇准突然开口。

    寇礼一愣,指着寇季喝道:“看你把你祖父气的,都不愿意见你了。还不滚出去!”

    寇季翻了个白眼。

    刚才寇准让寇忠招来的是他,而非寇礼。

    寇准招他来,必然有话要说。

    那么他嘴里驱赶人的话,自然是针对寇礼的。

    寇礼却没有眼力见,也听不懂人话,以为寇准在驱逐寇季。

    寇季根本就没搭理寇礼,因为他知道,寇准还会开口。

    果然。

    寇礼话音刚过,就见寇准侧头瞥向了他,冷冷的道:“老夫说的是你!”

    寇礼愣了愣,指向自己,“我?”

    寇准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寇礼一脸尴尬,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意,“孩儿这就下去。”

    寇礼拱了拱手,往门外走去。

    路过寇季的时候,寇礼恶狠狠的威胁,“跟你祖父好好说话,再让你祖父生气,为父就把你逐出家门。”

    寇礼转眼就走到了门口,就听寇准又道:“出去了以后,继续去祠堂跪着吧。”

    寇礼浑身一震,一脸难以置信的回过身,“爹……孩儿……”

    不等寇礼把话说完,寇准就幽幽的道:“我这个当老子的,都没打过儿子。你这个当儿子的,敢打我孙子?问过老子了吗?老子同意了吗?”

    寇礼张大嘴,愣愣的说不出话。

    寇季也一脸愕然,他没料到寇准居然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寇准瞥了一眼寇礼,冷哼道:“还不滚去祠堂跪着?难道要老子请你过去?”

    寇礼愣愣的点点头,慌忙的逃离了寇准的卧房。

    寇季瞥了瞥寇准。

    总觉得寇准一个堂堂宰相,一口一个‘老子’,十分不美。

    难道是刺激过度,让他变了性子?

    寇季暗自思量着。

    寇准盯着他,幽幽的道:“小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坦白告诉老夫,有没有把老夫当过祖父?”

    寇季一愣,愕然道:“您一直都是我祖父啊。”

    寇准冷哼一声,撇嘴道:“你要真把老夫当祖父,会把老夫气晕?还把老夫骂的体无完肤?”

    寇季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孙儿也不想这样……孙儿比较惜命,所以看到祖父您带着孙儿往火坑里跳,就不得不出此下策。”

    寇准瞪向寇季,喝问道:“你到底有多怕死?”

    寇季瞥了寇准一眼,幽幽的道:“谁要我的命,我就跟谁拼命。”

    寇准讥讽道:“照你这么说,老夫还得谢谢你不杀之恩?”

    寇季尴尬的摆手道:“不敢不敢……”

    “哼!”

    寇准冷哼一声,道:“那你知不知道,就凭你气晕老夫这一条,老夫就可以把你交给大理寺,定你一个忤逆不孝之罪。

    到了秋决的日子,脑袋上那一刀,是逃不掉的。”

    寇季坦言道:“这个问题,我之前想过。如果您真要大义灭亲的话,我肯定会跑。”

    寇准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跑到哪去?”

    寇季神情古怪的道:“辽国也是吗?”

    寇准气结,瞪了寇季一眼,骂道:“你想跑,没门。老夫还等着你给老夫养老送终呢,怎么可能让你跑了。”

    寇季闻言,咧嘴道:“祖父不生我的气?”

    寇准幽幽的道:“气,刚开始的时候很气,后来是羞,羞愧难当。等晕了一次,再醒来的时候,就是释然,还有暗喜。”

    寇季挑起眉头,一脸古怪。

    寇准见状,脸一黑,骂道:“心里别想那些肮脏事,老夫可没有受虐的嗜好。老夫之所以释然,是因为老夫发现,你看似在气老夫,可却处处在为府上的人性命着想,为天下百姓着想,为官家和太子着想。

    老夫为官四十载,到头来居然还没你一个孩子看得清楚。”

    寇准苦涩的道:“老夫空活了四十载啊。”

    寇季缓缓点头,寇准能有如此觉悟,证明他一番话没白说。

    他追问道:“那您暗喜什么?”

    寇准闻言,叹息道:“暗喜的是,老夫在你的提醒下,看清楚了何为为官。虽然看清的有些晚,但比起那些一辈子也没有看清的人,要幸运。

    更重要的是,有你的提醒,官家真要传口谕给老夫,老夫一定会想办法,做到万无一失。”

    寇准说到这里,顿了一声,瞥向寇季,哼哼道:“老夫上了你这个小子的恶当,你小子先用话震慑了老夫心神,让老夫乱了方寸,才会被你所气,被你所羞。

    你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假设,根本没有发生。

    你又不是神仙,又怎么可能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情。

    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你小子的猜测,还好意思拿出来吓唬老夫。”

    寇季张了张嘴,很想给寇准说一句,‘我说的这些都是史料记载的史实’。

    但他不敢说。

    真要说出口,寇准会把他当成失心疯的。

    寇季仔细思量了一下,俏皮的一笑,“虽然只是猜测,但还是吓到您了啊。这说明,在您心里,我说的那个场面,还是有可能发生的。”

    “哼!”

    寇准不想承认,寇季所说的话,正中他的想法,所以冷哼了一声。

    祖孙二人陷入到了沉默中。

    良久以后,寇准突然开口道:“你小子说的那番话,是谁教你的?”

    寇季一愣,笑道:“自然是小子自己想的。真要是别人教的,我也不会拿到您面前说。”

    寇准缓缓点头,又道:“你说官家真的会找老夫清君侧?”

    寇季思量了一下,说道:“太白经天现世,自然得有一个对应的人出现。不然钦天监没办法给官家交代。皇后掌权以后,压的百官抬不起头,压的您手下那些心腹,窝居在家。

    百官必然对皇后有怨气。

    钦天监自然会顺水推舟,让这个太白经天的警示,映照到皇后身上。

    官家虽然宠爱皇后,但官家更敬畏上苍。

    一旦官家知道了此事,清君侧之事,就不可避免。”

    寇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片刻以后,他戏谑的看向寇季,道:“你刚才可是一口一个刘娥的叫着,现在怎么叫起了皇后了?是害怕传出去,刘娥找你麻烦吗?”

    寇季一愣,干巴巴一笑。

    寇准见此,又幽幽的道:“刚才在院子里,那么多家丁都听见了,人多口杂啊。”

    寇季一脸愕然,眼珠子快速的转动。

    他在思量寇准说这话的用意。

    他瞥着寇准,试探的问道:“祖父,您不会拿这事,为难孙儿吧?孙儿听民间有句话,叫宰相肚里好撑船……虽说我气您不对,可您堂堂宰相,犯不着拿这种事情为难孙儿吧?”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哼哼道:“老夫是你祖父,怎么可能为难你。老夫只是想告诉你,刚才那些人,老夫已经让寇忠下去封口了。

    你自己小心点,以后别出去乱说,别被人诈出来。”

    “封口?”

    寇季一脸愕然。

    寇准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显然,寇季心中所想的那个‘封口’,跟寇准嘴里的‘封口’是一个意思。

    简单的说,就是那些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消失了。

    寇季没料到,因为他说话没有避开人,让这么多人跟着丧命。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没有过度自责。

    寇准明明有其他办法让那些人不把今天的话说出去,可他却选了最凶狠的办法。

    这说明,寇准不仅仅是要封那些人的口,还有告诫寇季的心思。

    他大概是要借此告诉寇季,让寇季以后说话小心点,不然很可能就会有人因寇季而死。

    寇准见寇季愣在原地,暗自思量,就知道他要传达的意思,寇季已经猜到了。

    于是他满意的笑了笑,问道:“小子,你说老夫要是清君侧的话,当如何出手?”

    寇季一愣,坦言道:“双管齐下,一面逼宫,一面重兵压境。”

    寇准幽幽的道:“没有兵符,没有三衙的文书,老夫可调动不了兵马。”

    寇季眉头一挑,沉声道:“可以找朱能……”

    寇准瞥向寇季,郑重的道:“这可是杀头的罪过,你怎么就料定,朱能会冒着杀头的风险,跟着老夫清君侧呢?”

    寇季愣了愣,咬牙道:“感觉……”

    寇准幽幽的道:“人的感觉可靠不住啊……”

    寇季闭着嘴,没说话。

    寇准摆了摆手,“下去吧……从现在起,府里你说了算。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老夫不过问,也不插手。老夫就在这里静静的等着,等着官家找老夫清君侧。

    若是官家找来了,以后这府里的事情,就由你做主。

    若是官家没找来……”

    寇准顿了一下,看向寇季,咧嘴道:“那老夫就让你知道知道,宰相肚里到底好不好撑船。”

    寇季张了张嘴,要说话。

    寇准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低声喝道:“滚蛋吧。留在这里,碍老夫的眼。”

    寇季干巴巴一笑,拱了拱手,退出了寇准卧房。

    寇季出了寇准卧房,寇忠就迎了上来。

    “小少爷,老爷没为难您吧?”

    寇季摇了摇头,笑道:“我祖父说,从今往后,这府上,我说了算。”

    寇忠一愣,意外的瞥了寇准卧房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对于寇季的话,他没有怀疑。

    如果寇季说的是假话,那么卧房里的寇准,必然出声。

    寇季见寇忠点头,就吩咐道:“去,封了府门,谁也不见。”

    寇忠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下去照办了。

    寇忠走后,寇季迈步离开了寇准卧房所在的院子。

    刚一出门,天光就亮了。

    太阳一点点露出身角,随后一如往常,普照大地。

    寇季抬头仰望着碧蓝的天空,笑道:“天气不错……”

    说完这话,他拔步往四君园走去。

    说通寇准,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之后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准备。

    别看他在寇准面前,清君侧清君侧的喊着。

    事实上,他从没有指望过清君侧。

    清君侧的风险太大。

    他不愿意冒险。

    他有更好的办法,能在这一场风波中,获得更多的权力,自然就没必要赌上性命去清君侧。

    在这一点上,他隐瞒了寇准。

    他也没有告诉寇准的打算。

    事实上,寇准也有事隐瞒了他。

    在寇季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寇准的院子以后,寇准屏退了所有人,屈指敲打了三下床板。

    一个黑衣人悄然出现在了寇准的卧房,躬身站在了寇准床前。

    寇准居然缓缓坐起了身,他双腿虽然依旧麻木着,也不能行走,可却影响不了他坐起身。

    “扶老夫下床……”

    寇准吩咐了一句。

    黑衣人上前,扶着寇准下了床,给寇准找了个椅子,让他坐下。

    寇准坐定以后,指着床榻,对黑衣人吩咐道:“老夫床下,有一个箱子,你去帮老夫取来。”

    黑衣人照着寇准的吩咐,在寇准床下,找到了一个大箱子。

    他搬着箱子,到了寇准身前。

    寇准又吩咐道:“去取一个火盆过来。”

    黑衣人悄然消失在了寇准卧房。

    寇准抬手,摸索着箱子,喃喃自语,“那个臭小子恐怕不知道,老夫对他的态度之所以转变的这么快,跟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有莫大的关联。”

    寇准被寇季气晕,再清醒过来以后,第一个念头,并不是跟寇季和颜悦色的详谈。

    而是逐寇季出府。

    只是在他要开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床下的这个箱子。

    就是这个箱子,让寇准打消了逐寇季出府的念头。

    寇准掀开了箱子。

    箱子里装着的,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只有一个破了一角的鱼笼,一柄断成半截的叉子,一包精细的青盐,一个盛着丹药的盒子,两只秃笔,一盒颜料,一幅画,一柄直刀,一套软甲。

    寇准抬手在这些东西上一一抚摸了过去。

    他认真的打量着每一件东西,像是看稀世珍宝一样。

    等到黑衣人端着火盆出现在了寇准卧房里的时候。

    寇准一言不发的从箱子里取出了鱼笼,扔进了火盆。

    鱼笼进了火盆,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

    寇准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燃烧的鱼笼。

    烧完了鱼笼,又把包着青盐的纸包扔了进去。

    他一件一件的扔,一件一件的烧。

    哪怕是直刀、叉子、软甲这等金铁打造的东西,他也要一件件的看着它们烧红,变软,然后再把它们弄变形,看不出原有的模样。

    寇准之所以秘密的收集这些东西,那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

    如今这个疑惑解开了,他自然不用再留着这些东西。

    而他之所以把这些东西销毁的干干净净,就是为了藏住一个他已经发现了的秘密。

    一个他就算带进棺材里,也不会说出来的秘密。

第0145章 天授之人

    常言说的好,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上,总会留下痕迹。

    有些痕迹,很快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而有些痕迹,则会在时间的长河里,保留很长一段时间。

    寇季在华州生活了十六年,自然留下了很多痕迹。

    他人虽然到了汴京城,可他生活过的那些痕迹,却留在了华州。

    以前的时候,或许没人在意。

    但现在他身份不同了,加上他在汴京城里表现异于常人,自然会引起别人瞩目。

    而这个暗中关注着他一切的人,就是寇准。

    寇季当初初到汴京城的时候,寇准对他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只当他是一个到汴京城里来沾一沾他这个宰相福气的后辈。

    所以当王曙拿通天犀带的事情为难寇季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止。

    虽然当时寇准有考校寇季的心思,但是更多的是准备看热闹,看寇季闹出笑话。

    只要寇季闹出笑话,他就能趾高气扬的站在寇季面前,训斥他,“汴京城里的富贵不少,可享富也得有本事。没有本事,纵然给你再多的富气,你也留不住。”

    然而,让寇准没料到的是,他已经打好了训斥寇季的腹稿,可到头来却没有用上。

    寇季不仅拿回了通天犀带,还顺手坑了一把吴家,把吴家推到了灭门的深渊。

    寇季所表现出来的心智、手段、本事,都让寇准赶到惊讶。

    完全不像一个乡下来的小子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寇准对寇季开始有所怀疑。

    他明里派人去华州寇氏宗族,质问宗族族老为何没派人护送寇季入京;背地里却让回华州的人,仔细的调查了一番寇季。

    这不调查还好,一调查,着实让寇准惊掉了下巴。

    十五岁以前的寇季,跟华州乡间的其他孩子一样,整日里奔走在地里田间,斗鸡撵狗,异常顽皮。

    可去岁夏日的时候,寇季生了一场重病,醒来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也不去斗鸡撵狗了,也不顽皮了。

    整日里除了坐在河边发呆,就是想办法给他们主仆二人弄一些吃食糊口。

    寇准烧掉的第一个鱼笼就是寇季抓鱼的时候弄出来的。

    华州自古以来,水系众多,泉眼遍布,可大部分的华州人,并没有依靠捕捞为生,多以种田、打猎为生。

    偶尔有一两个下水摸鱼的,也是用叉子,或者渔网一类的东西。

    鱼笼这东西,在华州几乎没有。

    寇准小时候在华州的时候就没见过这个东西,他也是在当官以后,在南方才见过这东西。

    而寇季从小生活在华州,又没有出过华州,他居然知道这东西,还会制作这东西。

    怎能不让寇准吃惊?

    还有那叉子,是寇季做出来的上山狩猎用的工具。

    寇准让人仔细打听过,寇季从小到大,就没有接触过冶铁,他居然能制作出一柄冶铁熟手才能制作出的叉子,怎能不让寇准生疑?

    还有那一包细细的青盐。

    青盐在大宋很常见。

    可细细的青盐,却不多见。

    除了一些豪门大户,以及官宦人家会用细细的青盐外,市面上很难见到。

    偏偏,寇季居然能在华州乡里,弄出细细的青盐。

    他先是从市面上买到粗盐,然后拿回家,用自己自制的那些个小工具,把粗盐加工成细盐,然后再拿到市面上贩卖,借此牟利,居然赚到了不少钱。

    更让寇准称奇的是,寇季弄出来的细细的青盐,居然比豪门大户用的青盐还细。

    还有那秃笔、颜料、画卷。

    那些都是寇准在知道了寇季用假画诓骗了吴家以后,让人从刘家酒楼里顺出来的。

    秃笔是寇季用过的。

    颜料也是寇季用过的。

    画卷是寇季造假的时候,笔误画出的残次品。

    他扔在了酒楼,没有在意。

    酒楼的掌柜也不知道它的重要,所以就随手扔到了一边,被寇准派人给拿回来了。

    还有那个盛着丹药的盒子。

    里面盛放的是寇季炼制出的仙丹。

    还有那一柄直刀,以及那一副软甲。

    也是寇季让府上匠人们打造的样式。

    寇府上的匠人,多是宫里赐下的,手段高绝。

    市面上能见到的器物,甚至市面上见不到的器物,他们都能打造。

    可偏偏在寇季拿出直刀、软甲的用料清单,以及设计图的时候,他们有些抓瞎了。

    他们还是经过寇季指点,才打造出了直刀、软甲。

    这个风声,自然不可避免的吹到了寇准耳中,寇准就让人仿造了一套。

    寇准作为宰相,平日里也要处理军务,对于大宋的军备,武器样式,以及宋以前历朝历代的武器样式,他多有了解。

    但寇季设计出的直刀、软甲,寇准却从没听过,也从没见过。

    以上种种,都让寇准对寇季升起了怀疑。

    明明寇季之前什么都没接触过,什么都没学过,怎么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什么都懂了,什么都会了。

    最初的时候,他只是怀疑寇季背后有高人指点。

    所以明里暗里,派遣了不下十六拨人,调查背后指点寇季的高人。

    可他调查来调查去,都没有调查到寇季背后高人的存在。

    为此他还派遣出了跟随他多年的心腹,暗中尾随寇季,想找出寇季的马脚。

    可最终仍然一无所获。

    若不是寇氏宗族的几位族老,以及寇礼,证实寇季确实是寇氏子孙的话,寇准差点就把寇季当成妖孽给灭了。

    寇季既然是正经八百的寇氏子孙,那么寇准就不可能灭了他。

    但寇准又查不出寇季为何突然之间变得什么都懂了。

    所以他把这个疑惑,一直藏在心里。

    他把有关于寇季的一些痕迹,藏在床下。

    直到今日。

    寇准听到了寇季那一番类似于预言的话,才明白了寇季到底是什么人。

    寇准嘴上说寇季那些话,都是推测,都是骗他的,可他心里早已信了八分。

    他要是不信的话,又怎么可能被气晕?

    寇季在说那一番话的时候,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自己的处境,仔细回想了一下官家、太子的处境。

    他发现,他真要是突然倒下的话,刘娥和丁谓把持朝政以后,寇季话里所说的那些事情,有八成会发生。

    他觉得寇季能说出那番话,必然是得到了上天的警示。

    而寇季突然间懂得了那么多的事情,也必然是上天授予的。

    寇季就是一个异人,一个天授的异人。

    天授的异人有很多。

    寇准也见过几人。

    其中有二个,寇季也见过。

    其一是晏殊,晏殊四岁的时候,就名扬州府,而别的孩子在四岁的时候,别说是读书写字了,就算是想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意思,都很难。

    似晏殊这种有宿慧的,就是异人。

    其二,就是丁谓。丁谓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而且这个本领很与众不同。其他过目不忘的人,纵然要记住一本书,一篇文章,也得好好瞧一遍,可丁谓却可以一目十行,甚至二十行的去看。

    而且基本上看一眼,就能够记住。

    似丁谓这种,天赋异禀的,也是异人。

    寇季表现的跟常人明显不同,自然也是异人。

    只是寇季这个异人,明显跟其他异人有所区别。

    如果说晏殊、丁谓这一类的人,都是上苍关注的孩子的话,那么寇季无疑是上苍最宠爱的那个。

    所以上苍才会赐予他知识、智慧,甚至在他危险的时候,还会警示他。

    若上苍仅仅是赐给寇季知识、智慧的话,寇准说不定还不会把这个当成秘密,保守下去。

    可上苍居然警示了寇季,那就不同了。

    上苍给寇季的警示,跟预言有什么区别?

    一个可以根据上苍警示,预言以后的人,跟神有什么区别?

    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那还了得?

    整个世界都会跟着疯狂。

    到时候诸国之间,为了寇季,必然会掀起一场又一场的大战。

    而寇季在这一场又一场的大战中,要么会被奉为神明,要么会被乱刀砍死。

    但这两点,都不是寇准愿意看到的。

    所以寇准选择了帮寇季保守这个秘密。

    (有很读者猜测,说寇准有可能猜到寇季是穿越者……稻草表示很尴尬,寇准要是能猜到寇季是穿越者,那么他本身恐怕也是穿越者了……毕竟,古人脑子里,是没有穿越这个概念的……)

    卧房里。

    当寇准烧完了所有东西以后,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发呆,良久以后,他侧头对黑衣人道:“哑虎,你说老夫会不会猜错了?”

    哑虎听到了寇准的话,愣愣的站在原地,没有回话。

    不是他不愿意回话,而是他不会说话。

    除此之外,他也不能理解寇准话里的意思。

    他天生就是一个呆滞的人,而且还是个哑巴。

    小时候,他的家人,就是因为他天生呆滞,又是个哑巴,所以嫌弃他,把他丢在了荒山野岭,任其自生自灭。

    寇准那个时候刚当上官不久,正带着随从去走马上任,恰巧在荒山野岭里碰到了他。

    寇准碰到他的时候,他正呆呆的跟一条大虫对视。

    他年龄幼小,性子呆滞,碰到了大虫,也不知道跑,就那么呆呆的跟大虫对视着,浑然没有想过,有可能下一刻会沦为大虫的口粮。

    寇准让随从们惊退了大虫,救下了他。

    他从那以后,就跟随在了寇准身边。

    由于他是个哑巴,又是寇准从大虫口下救下的,所以寇准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哑虎。

    哑虎天生呆滞,但是在武艺一道,却有惊人的天赋。

    寇准的随从见他根骨不错,就传授给他了两套很寻常的武艺。

    一套儒生们用来修身养性的《拂柳剑》,一套战场上得来的《杀敌刀》。

    就是这么寻常的两种武艺,硬生生的被哑虎练出了变化。

    修身养性的《拂柳剑》被哑虎练成了柳絮剑。

    出剑快速,如柳絮拂面,看不清那一剑会落在身上,等到看清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战场上传下来的仅有八式的《杀敌刀》也被哑虎连成了必杀刀。

    八式被他练成了一式,刀出敌死,霸道异常。

    由于他不爱说话,性子又呆滞,所以存在感很低,很少有人会在意寇准身边跟着他。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躲在暗处,不被人注意。

    早年在战场上的时候。

    他拼死护着寇准,被赵恒瞧见了。

    赵恒念其忠勇,念其武艺高超,有意招他入器械监供职,却被他给拒绝了。

    他不懂顾及赵恒的颜面,寇准却懂。

    寇准给赵恒出了一个折中的主意,让哑虎在器械监挂了一个名头,领了一份俸禄,然后又让赵恒把哑虎派遣给了自己。

    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赵恒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此处之所以花费这么多笔墨提这么一个人,就是因为此人在以后,有重要的用途。)

    也就从那以后,哑虎领着朝廷的俸禄,却忠心耿耿的跟随着寇准。

    寇准问哑虎的话,哑虎从来不会回答。

    他只听寇准的吩咐,照寇准的吩咐做事,却从不回答寇准任何问题,也不问寇准任何问题。

    寇准瞧着哑虎愣愣的站在身旁,一言不发,寇准失声笑道:“老夫跟你说这些干嘛,你又不会回答老夫。”

    寇准望着门外,幽幽的道:“老夫虽然已经相信了他就是天授之人,可老夫还是再试试他。他说官家会找老夫清君侧,那老夫就等着,看看官家会不会找老夫清君侧。

    官家真要找老夫清君侧的话,那他就是天授之人,确认无疑。

    官家要是不着老夫清君侧的话,那老夫就得好好的扒开他所有的伪装,看一看他这个天授之人的真假。”

    哑虎依然愣愣的站在寇准身边,一言不发。

    寇准瞥了哑虎一眼,淡淡的道:“以后你就去跟着他吧。”

    哑虎闻言,脸上于有了反应,他一脸愕然的看着寇准。

    寇准笑道:“老夫老了,以后恐怕要一辈子待在府里了。谁还能闯进寇府来伤害老夫不成?真要有那么一天,那这大宋,恐怕就要亡国了。”

    哑虎瞪起眼睛,张着嘴,冲着寇准无声的喊着。

    寇准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大宋真要是亡国了,想杀老夫的人,能从寇府门口,排到汴京城外,你杀的完?”

    哑虎跟着寇准多年,所以他一个表情,一个神态,寇准都能读懂他的意思。

    刚才哑虎的张嘴无声的喊叫的意思,是在告诉寇准,说‘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就把伤害您的人杀完’。

第0146章 小子,你是不是寇季?(今天两更,晚上有事要出去……)

    “去跟着他吧……”

    寇准叹息了一句。

    哑虎站在那里倔强的晃着脑袋。

    寇准瞪起眼,“老夫的话你也不听了?”

    哑虎张了张嘴,坚决的摇头。

    寇准叹了口气,试探的商量道:“他出府的时候,老夫留在府里不出去。你去跟着他,照应他的安全。老夫若是离府的时候,你再过来跟着老夫,如何?”

    哑虎刚要摇头,见寇准瞪起了眼,他张了张嘴,垂下了脑袋。

    寇准见此,咧嘴一笑,“去吧……”

    哑虎一言不发的消失在了寇准卧房。

    寇准等哑虎消失以后,浓浓的叹息了一声。

    ……

    另一边。

    寇季回到了四君园,招来了府上的大夫,帮他看了看寇礼殴打出的瘀伤。

    寇礼对他拳打脚踢的,造成他身上多处瘀伤,嘴里也被打出了血,需要好好料理一下。

    对于寇礼这个爹,寇季已经没啥指望了。

    他准备找个由头,给寇礼谋个一官半职,让寇礼离开汴京。

    地方他也想好了,就雷州。

    依照历史的轨迹,寇准在跟刘娥、丁谓争权失败以后,会被发配到雷州去。

    也正是因为他到了雷州,才把现在还是穷乡僻壤的雷州,治理成了一个富庶的地方。

    寇季的出现,极有可能会改变寇准的命运。

    可他不打算改变寇礼的命运。

    府上的大夫,帮寇季检查了一下伤势,又帮寇季上了药,开了一个方子,叮嘱了寇季几句,就离开了。

    其中有几味药,府上没有,寇季还特地派人去府外找了一趟。

    凑齐了药,熬好药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寇季喝完了药,就回到了卧房里睡下了。

    他倒是睡的舒服,可寇府的门子、守在门口的护卫,就没那么清闲了。

    随着太白经天的出现,汴京城里乱成了一锅粥。

    汴京城里的官员,互相奔走,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商讨着。

    不论是寇准的人、刘娥的人,还是丁谓的人,都打算借着这一次太白经天的机会,做点什么。

    从太白经天天象过了以后,前来寇府拜访的人就没停歇过。

    无一例外,被挡在了寇府门外。

    他们盘桓在寇府门前不肯走,在寇府门前闹成了一团。

    中间还夹杂着不少谩骂声。

    有骂寇礼的,也有骂寇季的。

    以寇准的性子,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封了府门。

    所以下令封了府门的,必然是寇礼父子。

    他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得寇礼父子的身份,就开始破口大骂。

    有机灵的,去了王府,请来了王曙叫门。

    王曙到了以后,闯到了寇府门前,拍着门呐喊,“开门!我是王曙!”

    王曙仗着自己是寇府姑爷的身份,把寇府的大门拍的啪啪响。

    换做是以前,寇府的家丁护卫们听到这话,必然会打开门户,迎他进门。

    可如今不同了,寇准大手一挥,把寇府的掌控权交给了寇季。

    寇季又大手一挥,把寇府的掌控权交给了寇忠。

    寇忠以前对王曙也亲厚,可自从被王远当成仆人一样,连踹了两脚以后,他对王家一门的人,也就冷淡了不少。

    寇忠在门后,听到了王曙的呼喊,眼见仆人们又给王曙开门的意思,当即出手阻止了。

    他对门外的王曙喊道:“姑爷,小少爷有令,自即日起,寇府封门,不见任何人。”

    “混帐!”

    王曙破口骂道:“他凭什么封寇府的门户,我岳父呢?我要见我岳父!”

    寇忠淡然道:“老爷已经把寇府的权力,交给了小少爷掌管,小少爷自然有资格封门。”

    王曙一愣,愕然道:“我岳父把寇府的权力交给了寇季?你没哄骗我?”

    寇忠笑道:“老仆只是个仆人,自然不敢欺瞒姑爷。”

    王曙眉头一皱,不悦道:“那你叫寇季来见我。让他速速打开门,迎我们进去,我们找岳父有要事相商。耽误了大事,他吃罪不起。”

    寇忠闻言,他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若是他今日没听到寇季那番话的话,或许还会被王曙吓唬到。

    可他今日听了寇季那番话,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也了解到了太白经天最终会产生怎样的结果以后,又怎么可能被王曙唬住。

    当即,寇忠不咸不淡的道:“姑爷,小少爷已经睡下了,睡前吩咐,不许旁人打扰。老仆这个时候去请示他,恐怕会被他赶出来。

    老仆劝姑爷您还是回去吧。

    明天等小少爷醒了,您再过来。”

    “混帐!”

    王曙到了寇府,历来都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和耻辱。

    当即,他破口大骂,把寇季数落了一个遍。

    寇忠在门后,好似没听见一样,他吩咐那些看管门户的家丁护卫们,道:“好生盯紧门户,莫要放一个人进来。

    若是有人闯进了寇府,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一众家丁护卫们对视了一眼,齐齐施礼道:“喏……”

    寇忠甩了甩袖子,离开了寇府门前。

    一夜无话。

    翌日。

    清晨。

    寇季清醒以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势,发现伤势没有大碍以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简单的洗漱了一番,让厨房备了一些他爱吃的早膳,送了过来。

    就在他吃早饭的时候,寇忠轻手轻脚的走到了他身边,低声汇报道:“小少爷,刘府那边的刘亨少爷,托人递了个条子给您,说您让他办的事情,他已经办妥了。”

    说话间,寇忠从袖口取出了一个条子,递给了寇季。

    寇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随手翻看了一下,瞧着条子上面写的地址,微微愣了一下。

    随后,他咧嘴笑道:“这下就更有意思了……”

    他收起了条子,吩咐寇忠道:“去帮我准备一顶轿子,我要出府。”

    寇忠一愣,干巴巴道:“小少爷您要离府的话,只怕没办法坐轿子。”

    寇季一愣,愕然道:“为何?”

    寇忠苦笑道:“门口堵满了前来拜见的人。您要是出去了,肯定被他们堵住,动弹不得。姑爷也在府外堵着呢。”

    寇季愣了愣,若有所思的道:“那就让他们堵着吧。我从后门出去。”

    寇忠又苦笑道:“后门被那些官员们府上的家丁随从堵着。”

    寇季愣愣的看向寇忠。

    寇忠笑道:“府上还有一道暗门,平日里不常用,知道的人没几个。小少爷真要出去的话,可以走暗门。”

    寇季咧嘴一笑,赞叹道:“还是你懂我。”

    寇忠也跟着笑了。

    寇季吃过了饭,整理了一下衣冠,拿了些银钱,在寇忠引领下,通过寇府的暗门,出现在了府外。

    诚如寇忠所言,寇府的暗门很隐蔽,平日里不怎么用,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也没人在这里堵他。

    寇季招呼了一声,让寇忠回去,然后他迈步离开了寇府所在的巷子。

    让寇季觉得意外的是,往日里如同一条尾巴一样跟着他的鱼游,今日居然没有出现。

    他也没有细想。

    鱼游不归他管辖,也不听他调遣,来去自由。

    鱼游今天没出现在他身边,大概是因为,那些想刺杀他的人,被处理干净了吧。

    然而,他却不知道。

    鱼游没有跟着他,他身后却多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哑虎。

    哑虎存在感极低,加上他习惯了躲在暗处,所以寇季不仔细搜寻的话,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他。

    寇季出了巷子,刚走了两步。

    一群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戴花的小胖子,其余的是一帮子膀大腰圆的汉子。

    男子戴花,在汴京城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宋朝男子,喜欢戴花、刺青的不少。

    隐隐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一种时尚。

    寇季见过不少戴花的人,所以在这个小胖子戴着花出现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意外。

    瞧小胖子一身锦衣,带着随从嚣张跋扈的样子,八成是汴京城里的纨绔子弟。

    小胖子堵住了寇季,嚣张的问道:“小子,你是不是寇季?”

    寇季闻言一愣,随后果断摇头。

    “我不是……”

    瞧这群人的架势,明显是来找茬的。

    他出来的时候又没带人,自然不可能跟人实话实说,去讨打。

    小胖子一脸疑惑的看着寇季,皱眉道:“你从寇府的巷子里出来,怎么可能不是寇季呢?”

    寇季装傻充愣的道:“寇季那可是相府小少爷,我高攀都攀不上,怎么可能是他呢。”

    小胖子一愣,撇撇嘴道:“他不过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小子罢了。”

    寇季苦笑道:“据说他平日里出行的时候,前呼后拥的一大群人跟着。你看看我,我像吗?”

    小胖子一愣,仔细端详了一下,见寇季身边没人跟随,又瞧着寇季脸上若隐若现的手掌印,略微摇头道:“不像……”

    小胖子觉得以寇季的身份,纵然被人教训,也不可能被打脸。

    汴京城里的纨绔,最重脸面。

    真要被人打了脸,那可就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而纨绔之间,很少结死仇。

    小胖子端详着寇季,皱眉道:“你不是寇季,那你是谁?到寇府的巷子里做什么?”

    寇季摊开手,“跟你一样,奉我家少爷的命,在这里等寇季。”

    小胖子一脸愕然,“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小胖子伸出手,拍着寇季肩头道:“走,跟我去找个酒肆,喝酒去。顺便跟我说话,你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寇季晃了晃头,认真的道:“我还要回去给我家少爷报信,他还在等消息呢。要是回去晚了,肯定会挨骂的。”

    小胖子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悦。

    寇季赶忙道:“我肯定还会回来,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把我知道的有关寇季的消息,一并告诉你。”

    小胖子眉头一展,满意的点点头,“算你识相……”

    “看赏……”

    小胖子大手一挥,就有人把一片压的薄薄的金叶子塞到了寇季手里。

    寇季拿到了金叶子,假装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小胖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滚蛋了。

    寇季走了,小胖子浑然不知放走的就是寇季,仍旧一脸嚣张的守在巷子口。

    却把躲在一角的少女给气坏了。

    少女捶胸顿足的娇喝道:“白痴……早知道你这么蠢,就不应该找你……”

    娇喝过后,少女跺了跺脚,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她觉得,她有必要提醒一下这厮。

    “李家哥哥,你怎么放跑了寇季?”

    少女出了巷子,踱步到了小胖子面前,略带埋怨的低声说了一句。

    小胖子一愣,愕然道:“寇季出现了?在哪儿?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小胖子回身问身边的随从,“你们看到寇季了吗?”

    随从里有个机灵的,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少爷,刚才那个小子,恐怕就是寇季。”

    小胖子徒然瞪大眼,惊愕道:“刚才那个小子是寇季?”

    少女轻咬着红唇,点了点头。

    小胖子瞪着眼睛,喝斥道:“这厮不讲规矩,他怎么敢骗我。”

    汴京城纨绔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那就是纨绔之间,绝不隐瞒身份,碰见了也不藏头露尾。

    纵然被人欺负了,回头也可以带着人,光明正大的去找场子。

    这么做,一是为了不弱了府上的名头,二是为了不丢自己的面子。

    小胖子在纨绔圈子里混久了,自然遵循圈子里的规矩。

    圈子里的纨绔,也自觉的在遵守这个规矩。

    猛然冒出寇季这么个不守规矩的,自然骗过了小胖子。

    小胖子以前对寇季也不在意,甚至连搭理寇季的心思也没有。

    总觉得以寇季的身份,不配跟他们混一个圈子,所以没打听过寇季的消息,也没看过寇季的画像。

    若非向嫣的妹妹找上门,假借向嫣的名头,说寇季欺负向嫣,胡乱散播要跟向嫣结亲的消息,他才懒得搭理寇季呢。

    他心中对向嫣也有爱慕。

    所以当他知道了寇季胡乱散播消息,玷污向嫣名声的时候,怒火中烧,当即就带着人到了寇府外堵寇季。

    只是他没料到,好不容易堵住了寇季,却被寇季给骗了。

    “这厮真是欺人太甚,你们给我追上他,绑了他,带到我面前来。”

    小胖子恼怒的冲着一众随从吩咐。

    随从们闻言,点了点头,追着寇季的脚步而去。

第0147章 带面具的人

    少女见到了这一幕,气的直跺脚。

    她觉得小胖子的那些随从,根本不可能追上寇季。

    以寇季的聪明,自然能够猜得出小胖子一行人是来找茬的。

    他刚才已经借口从小胖子手里逃过去的,又怎么可能再被小胖子抓到呢?

    逃出了巷子,寇季必然溜之大吉,早早的躲起来,又岂能是小胖子的那些随从们轻易能找到的。

    小胖子见少女跺脚,以为少女是在埋怨他刚才有眼无珠,没有认出寇季,被寇季哄骗了,于是就陪着笑脸对少女道:“向家妹妹,你放心,寇季那小子虽然刚才哄骗了我,但我这次一定逮住那小子,帮你姐姐狠狠的出一口恶气。”

    那少女,自然是假借了向嫣名义,找小胖子帮向嫣讨回公道的向家小妹。

    向家小妹听了小胖子的话,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意,干巴巴道:“那就多谢李家哥哥了。”

    小胖子闻言,乐呵呵一笑,道:“到时候你可得在你姐姐面前,讲一讲我帮她惩治寇季的威风。”

    向家小妹敷衍的道:“一定一定……”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泛着嘀咕。

    她本就是假借向嫣之名,出来帮向嫣出一口恶气,又怎么可能把今日的事情告诉向嫣。

    小胖子的人,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诚如向家小妹所料,他们没能追得上寇季。

    小胖子得知此事以后,把他的那些随从,挨个骂了个便。

    向家小妹见小胖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懒得再跟他在此处耗下去了。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小胖子,准备去找一个比较厉害的人,来对付寇季。

    没过多久,寇府所在的巷子,就剩下了小胖子一行人守着。

    ……

    巷子口。

    立着一棵大树。

    寇季趴在树上,仔细观察着,确认了小胖子的随从们没有再出现后,他跳了下来。

    随手拍了拍身上的落叶以后,寇季辨别了一下方向,离开了此地。

    寇季在汴京城的街道上兜兜转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万花楼。

    一个他初到了汴京城以后,就涉足过的风月场所。

    只不过数月不见,万花楼变了个模样。

    万花楼更名成了万花馆。

    少了几分风月气息,多了一股精致典雅的味道。

    从一座青楼,变成了一座艺馆。

    守在门口揽客的人,也从老鸨、姑娘们,变成了一个个的青衣小厮。

    寇季入了万花馆以后,发现馆子里被分成了好几个区域。

    有鼓瑟吹箫的,也有弹琴唱曲的,还有斗诗词歌赋的地方。

    每一个区域,都有不少客人。

    而且这些客人,皆是读书人。

    寇季刚进入到万花馆,就有青衣小厮迎了上来,躬身道:“公子是听曲儿,还是观诗?”

    寇季淡然道:“我想见见你们掌柜的。”

    青衣小厮一愣,陪着笑脸问道:“公子可有拜帖?”

    寇季晃了晃头。

    青衣小厮脸上的笑容一僵,干巴巴道:“那公子恐怕是见不到我家掌柜了,我家掌柜很忙,无暇见客。”

    寇季背负双手,瞥了青衣小厮一眼,淡淡的道:“你去告诉她一声,就说故人来访,她会见我的。”

    青衣小厮干笑道:“我们掌柜的,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寇季微微眯起眼,瞥了青衣小厮一眼。

    青衣小厮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他以为寇季要拿出身份压他,却没料到寇季随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片金叶子,扔给了他。

    这一片金叶子,是之前寇季在寇府所在的箱子里,从小胖子手里骗来的。

    青衣小厮拿了金叶子,脸上的笑容重新舒展,他笑呵呵的道:“公子您稍等,小人这就去给您通禀,至于我家掌柜见不见您,那就不是小人能够做主的了。”

    寇季摆了摆手,让他速速去通传。

    青衣小厮拿着金叶子,匆匆上了万花馆的二楼。

    寇季看着他敲开了二楼的一个门户,消失在了里面。

    没过多久,青衣小厮消失的那个房间的窗户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有人透过窗户的缝隙,在打量寇季。

    片刻过后。

    青衣小厮出了房间,从二楼下来,走到了寇季面前,笑道:“公子没有骗小人,您果然是我们掌柜的故人。”

    说话间,青衣小厮从袖口取出了寇季给他的那一片金叶子,递还到了寇季面前,“原物奉还……”

    寇季若是来玩的,那这赏钱,他可就心安理得的拿了。

    可见过了自家掌柜以后,他就知道寇季不是来玩的。

    那这个钱,他拿着烫手。

    寇季瞥了青衣小厮一眼,淡然道:“赏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青衣小厮躬身一礼,“多谢公子赏赐。”

    有了寇季这句话,他就能心安理得的收下了这片金叶子。

    青衣小厮收起了金叶子,对寇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我们家掌柜请您到楼上。”

    寇季点点头,跟着青衣小厮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一间房门前,青衣小厮停下了脚步,叩了叩门。

    门从里边被打开了,寇季走了进去,青衣小厮则规矩的守在了门外。

    进了门,寇季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房间里的摆设跟典雅,多书画。

    有一盏熏炉搁在桌上,袅袅青烟从熏炉里飘荡而出。

    一个女子,从桌前起身,缓缓踱步到了寇季身前,盈盈一礼。

    “见过寇公子……”

    寇季瞧着她,吧嗒着嘴,感慨道:“数月不见,没想到你居然有这般奇遇。”

    女子缓缓直起身,轻笑道:“托公子的福。”

    “请……”

    “请……”

    二人踱步到了桌前,坐定以后,女子屈指让丫鬟退出了房门。

    她素手帮寇季斟上了一杯香茶,寇季碰都没碰,说道:“换两杯清水,我喝不惯这东西。”

    女子一愣,略显惊愕的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公子不喜欢茶呢?”

    寇季淡然笑道:“以前的时候,没资格提条件,自然客随主便。现在有资格提条件了,自然要对自己好一点。”

    女子再一愣,失笑道:“公子果然有趣……”

    笑过以后,女子帮寇季换了一杯清水。

    她笑着道:“公子此番来找小女子,恐怕不是为了叙旧的吧?”

    寇季端起桌上了水杯,抿了一口,笑道:“我还找你背后的人。”

    女子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沉吟道:“公子知道小女子背后的人是谁?”

    寇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现在是该叫你苏蝉儿呢,还是该叫你苏蝉?”

    苏蝉儿眉头一挑,沉声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寇季点点头,“既然要借你,见你的新东家,自然要打听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

    苏蝉儿皱眉道:“你找小女子的新东家,有何要事?”

    顿了顿,苏蝉儿又道:“小女子新东家的身份可不一般,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纵然你是相府的人,也不行。”

    寇季淡然笑道:“我说我要送他一场富贵,你信吗?”

    苏蝉儿一愣,讥笑道:“你?送他富贵?你是不是说反了。”

    寇季晃了晃头,笑道:“信还是不信,在他,而不是在你。你把我的原话告诉他,见不见我,由他定夺。”

    不等苏蝉儿开口,寇季又道:“我此次出府,只有两个时辰时间,两个时辰以后,我就要回府。”

    苏蝉儿闻言,有些恼了,她咬牙道:“你是打算坐在这里等他,让他来见你?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够这个资格吗?”

    寇季自信的笑道:“以前我没有,现在我有这个资格。”

    苏蝉儿强忍着把寇季赶出门的想法,咬牙道:“小女子只能帮你通传,至于小女子的新东家见不见你,那就的看他的心情。”

    寇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蝉儿瞪了他一眼,匆匆离开了房内。

    过了一刻钟以后,苏蝉儿重新返回到了房内。

    她瞪着寇季道:“消息已经递出去了……但我得提醒你,我的新东家,可不是刘亨,没那么容易听信你的话。”

    寇季挑起眉头,乐呵呵的道:“你这自称,转变的很快啊。有了一个背景庞大的东家,说话都硬气了不少。”

    “哼!”

    苏蝉儿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寇季。

    寇季淡然一笑,也没有纠缠着跟她攀谈。

    两个人就在房里静静的坐着。

    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

    房间内的后壁响起了敲击声。

    苏蝉儿赶忙起身,快步走到了后壁前,屈指敲打着墙壁。

    寇季神色古怪的看着这一幕。

    总觉得有点特务接头的意思。

    后壁两侧的敲击声,反复传来了四五次。

    苏蝉儿搬开了挡在后壁前的书架,露出了一个暗门。

    暗门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面具是一个上古凶兽的模样,寇季仔细瞧了一下,是负的样子。

    带着面具的人出了暗门,锐利的目光就落在了寇季身上,质问道:“你好大的架子!”

    寇季起身,拱了拱手道:“不敢不敢,只是不便去府上叨扰,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哼!”

    带着面具的人冷哼了一声。

    他走到了桌前,大马金刀的坐下。

    苏蝉儿乖巧的走到他面前,帮他调了一盏香茶。

    他端着茶杯,冷冷的问寇季,“你说要送我一场富贵?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笑话。历来都是我许给别人富贵,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许我富贵。

    这世上或许有人能许我富贵,但这个人绝对不是你。”

    寇季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寇季并没有辩解。

    带着面具的人,瞥了寇季一眼,又道:“说说吧,找我过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寇季没说话,瞥了苏蝉儿一眼。

    带着面具的人见此,愣了愣,随后摆了摆手,让苏蝉儿下去。

    苏蝉儿不满的瞪了寇季一眼,退出了房门。

    寇季顺势就坐在了带着面具的那个人的对面。

    带着面具的人见此,瞪起眼,喝斥道:“你大胆!”

    寇季咧嘴笑道:“我想过很多跟你见面的场景,和唯独没有想到,您会带着面具出现。您既然带着面具出现,那就是不想暴露身份。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配合您演戏。”

    “哼!”

    带着面具的人冷哼一声,不屑道:“我只是不想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

    寇季笑道:“您不想沾染麻烦,可麻烦会自己找上门的。”

    带着面具的人瞪起眼,喝道:“你就是这个麻烦!”

    寇季摇头一笑,“您的麻烦在宫里。”

    带着面具的人一愣,瞪起眼,却没说话。

    寇季见此,又道:“小子此番请你过来,就是想帮您解决这个麻烦。”

    带着面具的人闻言,不屑的道:“就你?”

    寇季认真的点点头。

    带着面具的人,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就准备离开。

    寇季开口道:“我有办法改变您现在的处境。”

    带着面具的人,背对着寇季,冷哼道:“我现在的处境,再改变,又有什么意义?”

    说完这话,带着面具的人拔腿就走。

    寇季喊道:“您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可赵氏皇族的皇权,您不会也不在乎吧?”

    带着面具的人脚下一顿,回过身,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寇季摊开手,“字面意思!”

    带着面具的人,逼近了寇季两步,声音沉重的道:“把话说清楚。”

    寇季坦言道:“官家病重,太子年幼,刘娥和丁谓把持着朝政,一旦官家有什么不测,朝政就彻底的落在了刘娥和丁谓手里了。

    到那个时候,不论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二圣临朝,全看他们的心意。

    若是他们不高兴了,还能推一个女帝出来。

    赵氏皇族的皇权,或许就易主了。

    您能忍心看着,赵氏皇族的皇权,最后落到他二人手里,成为他二人的玩物?”

    带着面具的人闻言,心里有些失望。

    他沉吟了片刻,叹息一声道:“不忍心又如何?我什么也做不了。”

    寇季摇了摇头,坚定的道:“不,您能!只要您答应帮我……”

第0148章 请罢六部

    “帮你?”

    带着面具的人讥笑道:“帮你什么,帮你斗倒刘娥?丁谓?然后让你祖父稳坐相位?你又拿什么保证,你祖父独揽大权以后,不会生出异心?”

    寇季郑重的道:“我祖父一生都忠心耿耿。”

    带着面具的人不屑的道:“人心隔肚皮,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这人是忠,还是奸!”

    寇季瞥了他一眼,不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认真的道:“我找您帮忙,跟我祖父无关。”

    带着面具的人略微惊愕了一下,看向寇季,“你确定,你的话没有说错?不是让我帮寇准,而是让我帮你?”

    寇季认真的点点头。

    带着面具的人,失笑道:“就你?也配!”

    寇季微微眯起眼,“我配不配,现在说了不算。听完了我的计划,您再说这话,也不迟。”

    带着面具的人戏谑的看着寇季,道:“那我倒是要听一听,你有什么高见。”

    顿了顿,带着面具的人又提醒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的时间也不多,再过一炷香,我就要回府。所以,你要说什么,就在这一炷香时间内说完。”

    说完这话,带着面具的人走到了桌前坐下,盯着寇季,等着他开口。

    寇季跟着他坐下,笑眯眯的道:“我想跟您共分六部……”

    带着面具的人闻言,在原地愣了许久,然后放声大笑。

    “我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原来是这么不堪的想法……你居然还好意思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带着面具的人,一边笑着一边继续道:“这汴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六部是清水衙门。六部上上下下的官员,也是寄禄官。

    六部空有名头,却没有实权。

    要来何用,当风景看吗?

    哈哈哈哈……”

    带着面具的人失声笑着。

    寇季却笑眯眯的看着他,没有多言,等他笑够了,寇季才缓缓说道:“六部现在没有实权,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实权。”

    带着面具的人闻言,晃着脑袋,“难道你还有办法,让其他衙门,把权力还给六部不成?你问问他们,看他们答应吗?”

    带着面具的人,把寇季的话当成了一个笑话。

    寇季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以前或许没机会,但是现在未必没有。”

    带着面具的人止住的笑声,疑问道:“你什么意思?”

    不等寇季回答,带着面具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道:“你是想借着这一次的太白经天做文章?”

    寇季缓缓点头。

    带着面具的人皱眉道:“太白经天,跟六部可没有太大关系。”

    寇季笑道:“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想办法,让它们扯上关系啊。”

    带着面具的人听到这话,于有了一种寇季叫他过来,不是跟他开玩笑的想法。

    当即,他追问道:“怎么让它们扯上关系?”

    寇季低声笑道:“太白经天出现,跟六部确实没有关系,可它有可能跟刘娥扯上关系。”

    带着面具的人瞥了寇季一眼,幽幽的道:“你鼻子倒是挺灵的,钦天监刚给出了判词,还没有外传,你就知道了。”

    寇季一愣,追问道:“钦天监已经给出判词了?”

    带着面具的人愕然的看向寇季,“你不知道?”

    寇季晃了晃头。

    带着面具的人叹息一声,“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不过你能在不知道钦天监判词的情况下,就知道它跟刘娥有关系,这说明你感觉很敏锐。”

    寇季笑了笑,没说话。

    带着面具的人道:“话说道了这个份上,我也不隐瞒你,反正风声很快会传出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钦天监给出的判词,只有三个字。”

    寇季张了张嘴,差点把他已经知道的答案说出来。

    幸亏他及时忍住了。

    他明知故问道:“那三个字?”

    带着面具的人沉声道:“女主昌!”

    寇季闻言,假装不知情的惊讶道:“那可了不得了啊!”

    带着面具的人,重重的点点头。

    寇季假装惊讶过后,惊喜的道:“这对我们而言,可是一个好消息啊。”

    带着面具的人道:“怎么讲?”

    寇季说道:“钦天监既然给出了判词,太白经天的天象映照在了刘娥身上。那刘娥此刻恐怕已经荒落一团了吧?”

    带着面具的人一愣,随后点点头道:“不错,刘娥已经招丁谓、刘美、夏竦、吕夷简等人入宫了。”

    寇季认真道:“这天象既然映照在了刘娥身上,那官家、我祖父、李迪,必然不会无动于衷。到时候他们斗成一团了,我们就能趁机在六部安插我们的人了。”

    带着面具的人皱眉道:“往六部安插人容易,可安插进去了也无用。六部并没有实权。”

    寇季解释道:“所以,往六部安插人手,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我们计划的第二步,就是帮六部夺回属于它们的权力。”

    带着面具的人疑惑道:“怎么夺?六部夺权要是那么容易的话,六部尚书早做了,还能等到现在?”

    寇季低声一笑,没有说话。

    带着面具的人瞪了他一眼,开口道:“别卖关子,快说。”

    寇季笑道:“请罢六部!”

    带着面具的人一脸愕然,“请罢六部?”

    他有点懵了,寇季刚才还说要给六部安排人手呢。

    现在又说请罢六部,那之前的人岂不是白安排了?

    寇季笑着解释道:“请罢六部,这可是我想了很久以后才想出的妙棋。”

    带着面具的人咬牙道:“我怎么没有看到它是一步妙棋?我瞧着它非但不是一步妙棋,反而还是一步烂棋。六部是清水衙门没错,六部没有实权也没错。

    可六部上上下下的官员,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六部中的尚书、侍郎等等,有从内庭退下来的,有从封疆大吏的位置上退下来的,还有一些拥有着深厚的背景。

    别看他们手里没有实权,可是他们的关系,遍及整个大宋。

    请罢六部,就是在捅马蜂窝。

    他们要是联手对付你,就算你祖父寇准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朝堂上,也护不住你。”

    寇季咧嘴笑道:“捅的就是这个马蜂窝。我真要把请罢六部的奏折递上去,到时候他们要联手对付的,可就不只是我了。”

    带着面具的人一脸愕然,良久以后,他想通了寇季话里的深意。

    他惊愕的瞪起眼,沉声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寇季笑容灿烂的道:“不错……”

    带着面具的人两眼放光,“一旦这个马蜂窝被捅开,他们会蛰你,可也会蛰别人。蛰你是为了报复,蛰别人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地位。”

    寇季笑着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寇季笑着说道:“六部的官员可不少,其中不乏对朝廷有大功的人,他们怎么可能眼看着六部被裁撤?到时候他们必然聚在一起,攻击别人,以保全自己的地位。

    首当其冲的就是朝廷的外台,提点刑狱司。

    其次就是三司,再就是三衙。”

    带着面具的人沉声道:“三司、三衙牵连深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三司、三衙官员众多,也不可能那么轻易服软。”

    寇季轻笑道:“三司、三衙确实不好对付,但是提点刑狱司,在六部那些官员面前,却是软柿子。”

    带着面具的人瞪着眼睛道:“提点刑狱司权力及大,可官高爵深的人却不多。里面的朝廷重臣更是少之又少。一旦六部的人联手对付它,必然能从它手里夺走权力。”

    寇季吧嗒着嘴,感慨道:“六部一起联手,纵然官家出面,也未必能够保得住提点刑狱司。”

    寇季瞥了带着面具的人一眼,笑道:“毕竟,六部中,可是有几位连官家也要给三分颜面的人。”

    带着面具的人重重的点头。

    寇季又笑道:“一旦六部抢到了提点刑狱司的权力,那六部可就不再是有名无实了。以六部尚书的手段,一旦把权力抢到手,必然会进一步的扩大六部的权力。

    六部尚书的官爵可不输给三司三衙的掌管者。

    他们又怎么可能听从三司三衙的管束呢?

    说不定还会联手从三司三衙抢权。”

    带着面具的人冷笑道:“那群老货又岂是善茬。他们待在六部尚书的位置上,可目光却紧紧的盯着内庭的位置。

    他们盯着内庭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权力。

    如今给了他们去抢权力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干看着。”

    寇季点头笑道:“所以,只要我们给六部中安插足够的人手,就足以掌握更大的权力,大到可以跟刘娥、丁谓相互抗衡的权力。而且只要我们促成这件事,后面的事情就几乎不用我们费心,自有人会帮我们去闯。”

    当然了,有些话,寇季没有跟带着面具的人明说。

    他也不会告诉带着面具的人,他帮六部抢权的真正目的。

    他帮六部抢权,不仅仅是为了抢权。

    还有其他目的。

    刘娥和丁谓的根本,在于提点刑狱司,在于三衙,在于三司。

    挑起六部争权,可以间接的分解提点刑狱司,最后直至提点刑狱司被罢黜。

    同时,六部得到了权力,必然跟三司、三衙对上。

    到时候,刘娥和丁谓的权力,会被进一步的弱化。

    最关键的是,六部官员人数庞大,以前这些人都在家里闲着,一旦让他们得到了权力,他们必然会成为朝堂上一支新的力量。

    而这支力量,天生就跟刘娥和丁谓站在对立面。

    他们必然会成为对付刘娥和丁谓最有力的武器。

    更关键的是,六部官员人数庞大,掌权以后,必然会有所增加,到时候六部官员人数,很有可能会达到朝堂上官员人数的三分之二。

    如此庞大数量的官员群体,不是刘娥和丁谓想罢黜就能罢黜的。

    到了他们手里的权力,也不是刘娥和丁谓想抢回来,就能抢回来的。

    更重要的是,这群人一旦拿到了权力,很自然的就跟寇准、李迪归到了一列。

    到那个时候,还愁对付不了刘娥,对付不了丁谓?

    寇季的这个做法,在后世也是很有名的一个叫法。

    叫做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带着面具的人,不知道寇季心里的真正想法,他仔细思量了一下寇季的话,发现了一个漏洞,“刘娥和丁谓,会干看着,让六部的人把权力抢走?”

    寇季笑道:“所以需要您帮忙,需要先上书请罢六部,也需要利用太白经天的天象。”

    带着面具的人沉吟道:“上书请罢六部,我能理解。无非是为了激起六部官员的斗志。可我能在这中间帮上什么忙?又要怎样利用太白经天的天象?”

    寇季笑道:“您能帮的忙,可大了。”

    带着面具的人一脸疑惑。

    寇季解释道:“太白经天一出,刘娥、丁谓必然死死的盯着寇府,我要给六部安插人手,肯定不方便。这个时候就需要您出手。

    因为您是这个时候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一个人。”

    带着面具的人讥笑道:“你在嘲笑我在朝堂上没有存在感?”

    寇季干笑道:“不敢……除了上面说的之外,您还得在我上奏请罢六部的时候,开口帮我。我这官虽然升的够快,但在朝堂上依然不够分量。

    唯有您开口,朝廷才会重视此事。

    而且办此事,还得需要大量的人手,我手底下没那么多人,所以需要您出人帮忙。”

    带着面具的人瞪了寇季一眼,喝斥道:“我看你就是胆小,不敢捅马蜂窝,所以才利用我。”

    寇季咧嘴笑道:“以您的身份,桶了马蜂窝,别人也不能把您怎样,我就不同了,我身板小,扛不住啊。”

    带着面具的人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又问道:“那天象呢?天象如何利用?如何让刘娥、丁谓,顺了你的心意,分解了提点刑狱司的权力,分给六部。”

    寇季笑眯眯的道:“这天象,可以是女主昌,也可以是别的嘛……”

    带着面具的人皱眉道:“你要让钦天监的人改判词?”

    (说一下更新时间,由于稻草非全职,所以只能每天晚上回来码字。更新时间自然会晚一些,更新时间在晚上六点到十一点之间。这些字是免费的,所以你们不用发评论喷稻草。之所以特意提一下,就是为了防止有些读者苦等。稻草也追书,知道苦等的滋味。还有一更,预计在十一点左右……)

第0149章 驱狼吞虎?(为‘茶么么’万赏加更……补更!)

    寇季幽幽的道:“这大宋,不只有钦天监的人会解读天象。”

    寇季瞥向带着面具的人,问道:“您说,在‘女主昌’的判词传出去以后,要是有人跳出来说……此次天象示警,非‘女主昌’而是‘六星倒悬’呢?这‘六星倒悬’很容易引到六部身上啊。”

    带着面具的人愕然瞪大眼,站起身,指着寇季,惊声道:“二保一?”

    寇季点头笑道:“这天象出来了,自然得应验才是。是应验在刘娥身上,还是应验在六部身上,选择权在刘娥。

    你说说,刘娥是选择保自己,还是保提点刑狱司?”

    带着面具的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保自己!以刘娥的身份,保住自己,才能做其他的。要是连自己都保不住,其他的也是妄想。”

    寇季笑道:“所以……刘娥一定会顺应天意,让这个天象,落在六部身上。”

    带着面具的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寇季,感慨道:“好高明的手段,好精密的谋划。满朝文武,尽在你股掌之间。

    似你这等人物,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寇季一愣,随口道:“我可没您说的那么厉害……”

    带着面具的人低头沉吟片刻,突然抬起头,盯着寇季,沉声道:“本王差点被你带到沟里去了……本王乃是赵氏皇族,岂会跟你一起谋划朝廷。”

    寇季愕然的看着他,“您不会是听了我的计划以后,准备甩开我,自己去干吧?”

    “嘭!”

    带着面具的人一拍桌子,喝斥道:“胡说八道,本王身为赵氏皇族,岂会做出危害朝廷的事情。”

    寇季嘀咕道:“那可说不准……”

    带着面具的人瞪起眼,“放肆!”

    寇季见此,摊开了手,道:“您既然不愿意帮我,那就当我今日这番话,从没说过。以后是二圣临朝,还是女帝降世,都跟我无关。

    以我的智慧和谋略,在刘娥手下自保足以,再加上我跟刘亨的关系,只要我肯给刘娥服软、低头,她说不定还能让我保留官位。

    纵然不能留在京城,也可以去外面执掌一方。

    虽说不能保住我寇府在汴京城里的地位,但是在外面富足一生,还是可以的。”

    寇季顿了顿,盯着带着面具的人,嘴角翘起,嘲笑道:“但是您赵氏皇族,会在青史上留下怎样的名声,那可就不好说了……”

    “嘭!”

    带着面具的人,愤怒的拍着桌子。

    桌子被拍的颤抖了一下,上面的杯盏也被拍的东倒西歪,可见他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住口!”

    带着面具的人盯着寇季,掷地有声的道:“我皇兄尚在,刘娥她没这个机会。”

    寇季盯着他,讥笑道:“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官家之前召见过您。他跟你说了什么,您还记得吗?”

    带着面具的人浑身一震,他瞪着寇季,难以置信的喊道:“你在宫里安插了眼线,知道我皇兄跟我说的话?”

    寇季晃了晃脑袋,吧嗒着嘴道:“我哪敢在宫里安插眼线,我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本事。但我大致能猜到官家给你说了些什么。”

    带着面具的人,咬牙道:“那你倒是给我说说,我皇兄给我说了些什么?”

    寇季若是在宫里没安插人,那他就不可能知道赵恒跟带着面具的人说了些什么。

    寇季淡然笑道:“官家对刘娥有情,也很仰仗刘娥,纵然刘娥做错了什么,官家也会谅解一二。而刘娥这些年帮官家处理政务,处理的妥妥当当的,她又是个女子,想要临朝的话,远比男子要困难太多太多,所以官家对她不可能有太大的顾忌,有她辅佐太子,必然能让太子安稳的渡过幼年,到亲政的那一天。

    纵然有什么恶言恶语中伤她,说她有临朝的心思,官家也不会留下太重的制衡手段。

    相比起来,您这个皇弟的威胁,就远远的大过刘娥。

    官家对您的顾忌,远比刘娥要重。

    而官家想留下制衡刘娥的手段,必然会留在您手里。

    同样,他也会借刘娥,制衡您。

    所以我猜,官家之前召见您,极有可能留下了一封诏书给您。”

    带着面具的人身躯不自觉的颤抖着。

    寇季猜的全中。

    只听寇季继续说道:“我猜官家给您的诏书,不可能是废后诏,因为没了刘娥,就没人制衡您。也不可能是传位诏,因为他要传位给您的话,就不可能册立赵祯为皇太子。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出仕诏,又或者是摄政一类的诏书。

    让您正式站在朝堂上,参与朝政,制衡刘娥。”

    带着面具的人,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颤抖的道:“你……真的没在宫里安插人?”

    寇季笑着摇头道:“没有……我能猜到的事情,干嘛还要安插人去打听……不仅浪费人手和精力,还容易招祸……”

    带着面具的人闻言,咬着牙,一言不发。

    因为寇季猜的全中。

    赵恒当日召见他,确实给了他一卷诏书。

    诚如寇季所言,那是一卷让他摄政的诏书。

    而非废后的诏书。

    也诚如寇季所言,赵恒信刘娥,多过信他。

    寇季见带着面具的人站在哪儿一言不发,浑身颤抖着,就知道自己全部说中了。

    寇季继续说道:“官家现在还活着,这封诏书,自然不会现世。可一旦新君登基,刘娥掌握了大权,您觉得,您手里的这封诏书拿出来,有用吗?

    刘娥要是掌握了大权,满朝文武必定对她唯命是从。

    她又怎么愿意看到您跳出来,跟她作对?

    到时候,她不承认您这封诏书,说您这封诏书是伪造的,您又能怎样?

    到那个时候,它不仅不能成为您摄政的阶梯,反而会成为您的催命符。”

    带着面具的人猛然看着寇季,狠声道:“我现在就可以进宫,把你的话,全部告诉皇兄……”

    寇季晃了晃头,失笑道:“旁人要去找官家说这话,官家或许还会信一分。可您要是去说,官家非但不会信,还会觉得您别有用心。

    一旦他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您就别想活。

    他在观星楼上怎么杀死的那些赵氏宗亲,就会怎么杀死您。”

    顿了顿,寇季盯着带着面具的人,郑重的道:“所以,您只能跟我合作。”

    带着面具的人,凶狠的瞪着寇季,他克制着心里的怒意,低声道:“刘娥要是真的临朝了,丢人的也是他,又不是我。他不信我,我为什么要帮他维护名声?”

    寇季皱起眉头。

    他只是想刺激刺激带着面具的人的,没料到,刺激过度了。

    非但没有说服他跟自己合作,反而让带着面具的人生出了叛逆的心思。

    寇季盯着他,沉声道:“他的名声,您可以不维护。太宗的名声您也不维护吗?”

    带着面具的人握紧的拳头,缓缓的低下头,沉默不语。

    良久以后。

    带着面具的人突然咬牙道:“我父皇的名声,我自然得维护。”

    带着面具的人看向寇季,郑重道:“我要吏部、刑部、户部!”

    寇季眉头一挑,盯着他,沉声道:“吏部和刑部,我要了!你只能在剩下的四个里面挑选!”

    带着面具的人瞪着寇季,“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寇季深吸了一口气,瞥着他,幽幽道:“没有我,你拿到了吏部、刑部、户部,也斗不过刘娥。”

    带着面具的人深深的看向了寇季。

    他盯着寇季,看了许久。

    突然开口道:“我可以让你先挑,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寇季眉头一挑,疑问道:“什么条件?”

    带着面具的人晃了晃脑袋,“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寇季皱眉道:“你不怕我拿了三部以后,毁诺?”

    带着面具的人突然笑了,他低声笑道:“那我就跟你鱼死网破……”

    寇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答应你……”

    带着面具的人缓缓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需要我出手的时候,你写一个便条,让人送到这里。我自然会出手……”

    “好……”

    寇季答应了一声,沉吟了片刻以后,寇季看向带着面具的人,说道:“八王爷,您是一个有趣的人。”

    面具下的赵元俨,嘴角勾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你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告辞!”

    “告辞!”

    “……”

    寇季目送着赵元俨的身影从暗门里消失。

    等到赵元俨消失以后,寇季站在屋子里,直愣愣的站了许久。

    为了对付刘娥,他释放了赵元俨,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刘娥有后位加身,相当于有不败金身。

    寇准等人想要扳倒刘娥,除了领兵入宫清君侧以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因为他们那些弹劾、逼宫之类的手段,都会被刘娥的后位金身给挡下。

    纵然他们弹劾倒了刘娥,拥有后位加身的刘娥,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而寇准等人一旦被刘娥反制,他们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寇准拿不到赵恒的诏书,得不到赵恒的允许,又不愿意领兵入宫。

    而赵恒为了制衡赵元俨,必然会保一保刘娥,所以不会给寇准领兵入宫的诏书。

    这就成了一个死结。

    想要对付刘娥,除了冒大不韪,无诏领兵入宫外,只剩下了联手赵元俨一条路。

    寇季想要无诏领兵入宫的话,没那个能力。

    寇准有能力,但不会同意。

    所以他只能联手赵元俨。

    而赵元俨刚才的话,不尽不实的,他的想法,寇季几乎一眼就看穿了。

    赵元俨嘴上说要维护太宗皇帝,也就是他父皇的名声。

    可寇季从他的表现中,没有看出一点儿维护他父皇名声的样子。

    反倒看出了他想效仿他父皇的样子。

    太宗皇帝赵光义在驾崩的时候,没有把皇位传给他,寇季不信他心里没有怨气。

    官家赵恒在观星楼上,不顾血肉亲情,杀伐赵氏宗亲如同杀鸡,寇季不信他心里没有恐惧。

    以前的他,或许没有想过效仿他父皇。

    因为官家赵恒一直对他严防死守,他没有机会,久而久之可能就消了这个心思。

    可寇季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夺取帝位的希望。

    他开口要吏部、刑部、户部,恰恰就证明了这一点。

    一旦六部侵吞了提点刑狱司。

    那么吏部就成了掌官员升迁的衙门,户部就成了掌管天下钱粮的衙门,刑部就成了掌管天下刑狱的衙门。

    他要是掌握了这三个衙门,到时候要人才有人才,要钱有钱,何愁大事不成。

    而他让寇季答应他一个条件,却不愿意说出来。

    寇季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条件是什么。

    极有可能是在他争夺帝位的关键时候,帮他一把的条件。

    寇季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以后,缓缓回神,感叹道:“我这到底是在驱狼吞虎呢?还是在驱虎吞狼?”

    顿了顿,寇季撇撇嘴,又道:“也许虎狼都得打……不论是虎活着,还是狼活着,都不如自己活着强。”

    感叹了一番后,寇季招呼了一声。

    “怎么只有你一个……”

    苏蝉儿悄悄推开了门户,露出了头,没看到赵元俨,她松了一口气,听到了寇季的话,她忍不住开口发问。

    寇季瞥了她一眼,淡然道:“他先走了……”

    苏蝉儿点头,“嗯……”

    寇季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意思,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迈步离开了房内。

    苏蝉儿望着寇季的背影,狠狠的撅了撅嘴。

    寇季出了万花馆,迈步走在了大街上。

    走了没几步,迎面撞上了刚下差的杨文广。

    寇季还没瞧见杨文广,杨文广却已经瞧见了他。

    “寇兄弟?!”

    听到有人呼喊,寇季赶忙循声望去,看到了杨文广以后,咧嘴笑道:“原来是兄长啊!”

    杨文广带着他的属下,到了寇季身前,笑道:“刚下了差,准备回府,没料到在这里撞上了你。”

    寇季笑道:“我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兄长。之前兄长救命之恩,我还没有到府上去拜谢。如今见了兄长,自然得请兄长喝一杯,以表谢意。改日定当携重礼登门。”

    杨文广闻言,大气的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而杨文广的属下们,听到了有酒喝,一个个眼珠子都亮了。

    寇季见此,咧嘴笑了,“还请兄长赏脸,容兄弟请你喝一杯。”

    寇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杨文广也不好拒绝,当即点头道:“好……反正我也不急着回家,就陪你喝一杯。”

    “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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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颂介绍:
寇季魂穿北宋,成为了千古名相寇准的从孙,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三代,他本该走马架鹰,过着最嚣张的纨绔生活。然而,当他拿着便宜父亲邀他入汴京享福的信入京以后,才发现……祖父寇准,貌似要凉!【书友群:一九五九九二九八一】北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