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对赌
“怎么说?”
“温雅的办事作风我很熟悉,柳依依的手法和她如出一辙吧。除非柳依依爱你爱的深沉,否则她搞着一出干嘛,平白惹自己一身骚,你还没和我分享昨天的收获呢。”
孟然听完我的话,眼睛里散发出了一种光明磊落的欣赏与赞许,也十分坦然的说道,“我昨天找童谣姐了解过,她对于亚逊和云成的并购计划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项目进行到一半,有一天晚上觉哥回到家非常生气,说是云成的这一次并购是因为九听签了对赌没有完成,并购亚逊过去帮助他们补漏,云成自己都自身难保,肯定也保证不了亚逊过去以后的任何待遇。觉哥想要退出,可那个时候七里雾已经拍完了,而且……他们之间也签了对赌,亚逊觉得很明显是遭到了诈骗,这才急忙着脱身。”
对赌?他们居然还用七里雾来进行对赌!
虽然这个项目现在和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但眼睁睁看着它变成资本家手里的玩物,心底依然有一种失落感。
不过也对,他连我都没有在意过,又怎么会把我的知识产物放在眼里呢。
“所以,你们觉得云成就是故意想让你们输掉对赌,好以正当的理由不去兑现许诺给你们的东西。比如股份?比如工作室?”
孟然苦笑了下,不置可否。要这么一想的话,之前一郎的说辞也都说得通了。对赌协议是指收购方和出让方在达成并购协议前,对未来的不确定的不确定情况进行的一种约定。如果约定的条件出现,出让方可以行使一种协议,如果约定的条件不出现的话,收购方则可以行使一种权利。他们达成的约定可能是某一部或者某几部电影或是电视剧的票房获收视,如果没有达到约定的话,云成是可以行使一种权利的。具体是什么权利,可能只有参与对赌的人知道。那么云成想要让约定不达成,是很有可能干扰在进行项目的收益来达到自己目的的。而亚逊在进行项目就是孟然参加演出的项目,想要整亚逊,整孟然一个人就够了。
但这其中也有蹊跷,首先云成资金链出问题的事情尚且不能得到作证,但他们经纪和商务每年回收的资金是足够运转整个文娱的,他们仅仅缺的是影视项目来带动云成整个公司走向影视转型。而且七里雾本身就是云成自己的项目,他们难道还会觉得钱赚够了用这个项目来和亚逊玩游戏不成?
“亚逊虽然公司小,但是你们发展的也还可以,应该不缺资金链,当时愿意和你们融资的公司应该不少,但你们怎么会选择和云成并购的形式呢?”我看向孟然,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孟然笑了笑,“一个公司要运转起来肯定不只是我一个艺人就能带动的,我们每年出一部系列电影就能够带动的,况且我们这个系列的电影成本很高,接受并购,已经是当时觉哥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那你呢?你准备把自己的事业和亚逊栓一辈子?没有考虑过别的公司?”
“云成就是我最好的选择,当然,我能这么坚定的认准云成,还要感谢你。”
“我?”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望着孟然,不可思议般的笑了。
他点了点头,突然看向陆柏青,急忙摆手道,“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七里雾短片出来的那一年我大学刚毕业,刚开始接触电影。觉哥带我看了这个短片,说是他老师拍的。我一直都知道马学良,也知道他是非常牛逼的大导演。但总感觉这部短片和他以往的风格不太一样。那时候看到最后的出品公司是云成,就对这个公司充满了好奇。尤其他们那一年的九听做的整个行业都跟着轰动,我肖想一下总不过分吧。所以云成带着七里雾的长篇找到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接下来了。只是没想到,短片和长篇都是你写的。”
孟然说着,我也跟着回想到那几年的云成。凡是参与九听这个项目的人都引以为豪,那真真是轰动的整个行业。没想到往日的风光都只是昙花一现,才短短四年的光景,已经沦落到了这般田地。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么多,至于你说的亚逊被人利用的事,我保留意见。因为亚逊从头到尾都没有接触过任何和英博有关系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是亚逊想用你探罗楠的口风而已。柳依依只是一个意外”
“如果不是温雅,你们怎么会想到用我探测罗楠?”更何况,孟然在我从美国回来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我这个人,即使陈觉通过干爹知道了有我的存在,但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和罗楠的关系。
据我所知,陈觉手底下培养出来的人,都是和我们的班子没有关联的人。而从我16岁那年,我们正式从柏林搬回国开始,师父合作的班子都已经开始固定了。这些人员都不是流通的,而他到了后续,甚至以知识产权入股了刘制片的公司……对了!刘制片!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刘家辉的人?”
“刘家辉?那是港圈的,我们没有业务往来,之前融资的时候他们接触过觉哥,但大家志向不一样,所以没有谈成。”
那就对了!
孟然迅速捕捉到了我眼神的变化,向我凑过来“你发现了什么?”
“你知道他们对赌的约定吗?”
“不清楚”
不过也对,孟然只是一个和老板关系较好的员工而已,说到底,他只是亚逊旗下的一个艺人,这种公司运营上面的细节,他又怎么会知道呢,但是……“有谁能知道呢……”
孟然顿了顿,“或许,除了他们本人之外,旁证并购的律师,财务可能会知道。”
律师?律师的话应该不可能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往外传,财务……
突然,我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念头,转头看向了身边的陆柏青,他好像迅速理解到了我的心中所想,同时,也跟着一怔。
304. 陆柏青的认真
和孟然分开以后,我和陆柏青没有回干爹家,依然乘车去向了艾瑞克的住处。今晚听到了太多的讯息需要消化,我担心被干爹看出苗头,还是决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明天再回去,也省的老人家跟着担心。
回到家的时候是12点,破天荒的艾瑞克居然不知去向。本来想与他交流一番,看样子也只好作罢。
洗完澡,我裹着浴袍正准备吹头发,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了。陆柏青从我身后自然接过吹风机,我由着他去,只用纸巾擦掉了镜子上的雾气,往手心里倒了爽肤水,擦完了之后手里还有剩余,就转过身,把它们全都拍到了陆柏青的脸上。
他看到我动作,关掉了吹风机躬下身子向我凑近,方便我动作。北京的气候非常干燥,尽管是陆柏青这样吹弹可破的皮肤也浮起细微的干皮。应该要给他购置一套男士的护肤品了,我正想的入神,没留意他突然变得诡谲的目光,冷不丁就被他捞进怀里吻住了。
他今天异常粘人,也异常温柔。
第二天醒来更甚。
六点,我感觉到脸上痒痒的,抬手抓了抓,却抓到了他的脸。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他放大在我眼前的精致五官。
“你有完没完啊”
我烦躁的把他推开,翻了个身。他又迅速贴了上来,我老脸一红,把头钻进被子里。
他从来没有表现的这么强烈过,对于这件事情,我们俩的态度比较一致。偶尔他会表现的积极一些,但也都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所以这一方面还算和谐。有时候一想到第一次还是我主动……就觉得很羞耻……
不过有时也会感到庆幸,陆柏青虽然一直受的都是西方教育,但骨子里确是非常传统的。要不是那一次我主动提出,就他这根木头,怕是还要再当两年和尚。在他的认知里,估计觉得两个人不到结婚,都不适合做这些事。
可是又说到结婚……
我心里突然空了一块,隔着被子翻了个身,紧紧的压住被子,不想让自己的心思被他看到。
这举动放在陆柏青眼里当然就会觉得我只是害羞了,只听到他轻笑了下,又将我缠住,“想你了。”
“你少给我下药,明明天天都在一起。”
“可是小陆老师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小唐导演了。”
我定睛,看着眼前这个把羞耻的话讲的一本正经大义凛然的衣冠禽兽,脸红的都快烧起来,“流氓!”
刚抱怨一句,又迅速给他钻了空子。
之后,我瘫在他的怀里筋疲力尽,窗外已经恢复了明亮,但是我们拉着窗帘,屋子里一片灰蒙蒙,这种天气,不拿来睡觉,岂不是浪费了吗……
这么想着,我窝在他怀里,又睡了过去。
陆柏青贴在我身后,手指梳理着我耳边的碎发沿着我的额线,绕到我的眉毛上,又在我鼻子上戳了戳,在我将沉睡时,缓缓的说了句
“唐儿,你想要孩子吗?”
我一怔,睡意一扫而尽,这才猛的想起,我们昨天到现在他都没有采取安全措施。这和他往常的行径是大不相同的。
要换做以前,不管两个人怎么**,要是不安全的话,他都能够抑制得住自己下楼去买,顺便再把门口的垃圾顺手倒掉。
可今天……
“怎么又说到这个了,不是翻篇儿了吗?”
放在我脸上的手指顿了顿,他将我翻过身,让我正对着他的眼睛:“可是我都不知道,你自己想不想要一个孩子。”
待仔细分辨过他言语中的含义,明白了他确实只是简单的交流以后,我缓缓开了口,“其实……我想象不出有了孩子以后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对上了他眼中的不确定,我笃定道:“真的。我们俩的童年……过的都不太好,我觉得……一个孩子生出来以后,教育是非常重要的,我没有信心能把一个孩子教育的非常健康。”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我一样从小就为了生活奔波,早早的就明白了社会的规则。我想让他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按照既定的规划正常上小学,初中,高中,然后考上大学。可我自己都不知道初中和高中是什么样子,我不清楚当他遇上困难,碰到同学矛盾时,应该怎样去引导他,怎么教育他才是对的。这些我都一无所知。我连这些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希望他长大以后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当我说完这些,看到了陆柏青眼底的失落和受伤,我才明白,我所担忧的问题,好像正是他所害怕的问题。而他作为男人,所需要承担的似乎比我还要更多。婚姻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责任感。我沉浸在陆柏青逃避这份责任的愤怒中,甚至忘记了,他亲眼见证了父母婚姻的失败,甚至沦为了他们不幸婚姻的受害者,这样的一个人,婚姻对于他,还是多么沉重的一座大山啊。
“算了吧,我们都不要想了,好不好。”
说着,我往他怀里钻了钻,试图填补他内心的疮口。他揽着我的腰,迟疑着说出了口,“对不起,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我一怔,从他怀里钻出来,看着他,“要干什么?”
“我……”
“哎呀我都说了,那是艾瑞克突然问到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回来问你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提了,答应我,别想了。”
“唐儿,难道你不想结婚吗?”
“我还好吧,我们现在的状态挺好的啊,有一个小八就够我们受的了。要是结了婚,马家那边还有一堆亲戚要应付,他们家又是世家,规矩讲究一大堆,难道你就喜欢这样的生活吗?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多自由。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才23岁诶,研究生申请下来以后也还是一个学生,你还要多享受两年大学时光,未来还有事业,前途一片大好,干嘛这么早把自己葬送进婚姻的坟墓里。”
“可是……你……”
“我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说我已经26了?还好吧,我也没有觉得自己很老了,艾瑞克像我那么大的时候还抱着摄像机去成都找我拍片呢。26也很年轻啊,还是你觉得我老了,啊?老实说,是不是”
我控诉到一半,突然被这个人覆过来用嘴堵住了我的嘴。他亲了一会儿,直到我剩下的话没有办法说出口后,才慢慢离开,离开时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像是要透过我的眼睛查看什么似的。
“可是我想结婚,我一直就想和你结婚,唐儿,你呢。”
我几乎在他深情叩问的那一刹点头应下,可转头一想,陆柏青是一个不管我提出什么要求都会无条件满足的人。可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完成这些事情要经历什么样的折磨。我又怎么能自私的为了自己所谓的“安全感”再来绑架他呢,在一起的这两年,即使我们没有婚姻的牵绊,不也相处的很好吗。有没有那一张纸,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承诺了我一份永远的爱,即使我保留意见,但也不要因为这个打破他心中的幻想,随意而安,用心经营不就好了。未来怎么样大家都不清楚不是吗,如果有一天,他的爱没有了,我的爱也没有了,大家一别两宽,相忘于江湖,留给彼此应有的体面,这难道就会是一个很糟糕的结局吗?
不尽然。
“我真的是随口一说的,你不要太有压力”
“唐儿,我是认真的。”
我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眸,这里面灼热的像是燃起了大火,我后怕的看着这片火苗,好像我一旦扑进去立马就被烧成灰烬一样。
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可往往,我就是害怕他的这份认真。
陆柏青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是一个,因为我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就能够像马达一样来找我的人;他是一个明明沉默寡言,不谙世事,却因为我过早修炼社会法则为我保驾护航的人;他也是一个,明明对孩子没有期盼,却因为我的一句话而默默抽掉安全套扛起这份责任的人。
我其实希望他能够随意洒脱一点,不要把自己活的那么辛苦。
如果他不喜欢婚姻的话,我不想他因为我去强迫自己接受。
想清楚这些后,我倾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撒娇似的说道:“我也是认真的,结婚太麻烦了,没有人教过我应该怎么样去当一个好老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说完对上他怀疑的目光,生怕他不相信似的,我赶紧解释:“我说的是真的,以前我们剧组里,有一个制片阿姨和摄影叔叔两个人谈了五年的恋爱,感情一直好好。但是结婚了以后天天吵架,才不到两年就离婚了,孩子还半岁,太可怜了。我们不要像他们一样,先保证好两个人的幸福,再去考虑一个家的幸福,好不好。”
“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问完,我以为他指的是制片阿姨和摄影叔叔的故事,连忙向他证明,“当然是真的。后来那个制片阿姨把孩子给了摄影叔叔,转嫁给了我们后来项目里的金主爸爸,那个金主爸爸大她三十岁呢。你想我以后像她这样?”
陆柏青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是眼睛里的火苗却在一点点熄灭,慢慢变成灰烬,最后只剩下空虚。
305. 使唤干妈
原本以为我这样的处理办法是迎合陆柏青的心意的,可没想到,早上聊过之后,陆柏青的心情更糟了。
回马家的这一路,不管我怎么跟他说话他都闷闷不乐。尝试过两三遍之后,我脾气一上来也就懒得搭理了。明明说好再也不冷暴力我的,昨天才答应的事情转过头就忘了,亏我上午还那么认真的替他考虑,觉得他为我牺牲的太多。现在这么一想,连不冷战都做不到,别的我还有什么好奢望的。
我也是摩羯,我也有脾气的好不好!
于是,本着为自己争一口气的态度,我也转过头不理他,而且这一次是,坚决不主动求和!
李叔的车开进马家的院子里,还没停稳,我就迅速开了门下来,陆柏青被我远远的甩在身后。
干妈看到只有我一个人,奇怪的问,“柏青呢,他没跟你一起来吗?”
我身上带着怒气,态度也不太好,正想说话,陆柏青关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干妈迅速察觉到了两人的情况,凑到我面前,“吵架啦?”
“没有,就是不想跟他一起走。”
我别扭的避开陆柏青走进门的方向,干妈招呼他进门的声音被马次郎听到了,匆匆忙忙从楼上跑下来,说是要他帮忙辅导作业,便把陆柏青拽进了屋。
马次郎哪儿是有作业要陆柏青辅导啊,他那些题陆柏青学都没学过好吧,明明就是要和他打游戏。陆柏青也一点都不见外,和干妈说了一句就跟着马次郎上楼了。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想当初我刚来马家的时候花了多长的时间才适应下来,没把自己当客人,他可倒好,跟回自己家似的。
想到这里,我写在脸上的不满更明显了。
干妈真吆喝我去厨房喝汤,触上我脸上的怒气先是愣了愣,随即满意的笑了,“闹什么呢你们俩。”
“没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
“什么样儿”
“闹脾气啊,以前你对谁都客客气气的,那时候想亲近你都难呢。”
干妈的话让我一愣,“真的吗?”
“是啊,认识你那么久,一共就见过你闹过两次脾气,一次是跟瑞瑞去派出所那次,另一次就是现在。看来这柏青啊,还真有两把刷子,起码啊能让你袒露真实的情绪。”
干妈这话像是在开导我,但听到我心里,总感觉是在责备我似的……
“那我以前……是不是很假?”
和谁都笑脸相迎,小小年纪就圆滑老道,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怎么说也不像是夸人的意思……
“这到不至于,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年纪也不小了,心里有距离不适应我也能理解。不过你现在就好很多了,女孩子就应该这样嘛,有时候撒撒娇,闹闹脾气挺好的。相比你以前的听话懂事啊,我更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干妈这话让我无从反驳。虽然我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变化,但也只能说现在的模式是我更能感觉到舒适,这并不代表我就要推翻以前的模式,只能说,人在某一个特定的阶段,都会朝着自己更舒适的状态去发展和维持。
但这也就是说……陆柏青让我适应了现在的模式了……
“喝完这碗汤去后院,你干爹在后院等你呢,你还没出发呢他就在院子里摆好棋局了。”
我看了眼窗外的艳阳高照,奇怪的问道:“院子里?干爹怎么不在书房下棋了,院子里不热吗?”
“就是因为热才去院子的,前两天他在后院捣鼓了个凉亭出来,那块背阳,还挺舒服的。你去看看,吃饭了再叫你们。”
“奥”
我应着,大口把碗里的汤喝完。刘阿姨炖的鸡汤好是好喝,但这大热天的,确实有些上火。这么想着,我奔跑的脚步顿了顿,后头看向干妈,“干妈,您煮壶凉茶出来吧,我喝完汤觉得有些烧心。”
干妈从厨房里探出头:“哎,一会儿给你们端出来!”
干妈应完后,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刚刚这是在……使唤干妈?而且还使唤的这么流利,一点都没有心理压力,就这么顺口的使唤了一个著名演员……?
这事显然十分诡异,换做四年前,就是给我十张脸皮,我也不好意思就把干妈当自己母亲也一样去使唤。对比陆柏青刚刚进门时的镇定自若,说到底,我的脸皮还是不如陆柏青那么厚。人跟人在一起是会被传染的,而我所传染到他的,也就是这份厚脸皮了吧……
终于得见干妈所说的凉亭,原来干爹是用红木搭的。红木的颜色与故宫的红墙相识。红墙绿瓦,倒是和干爹家的中式建筑挺搭的。
现在是早上十点,阳光正好搭在房子上,在凉亭顶打出了一个阴影,不用晒到太阳,也不会被明亮的光线干扰,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正对这个凉亭赞口不绝,马一郎尖锐的叫声传来,“您怎么不从那儿走啊,我都给您设好陷阱了,您怎么不跳啊!”
“你这小子,哪有骗你老子跳坑的。你肚子里什么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么,愿赌服输!”
父子俩正聊得和谐,斜眼看到我来,马一郎迅速挑起来,“我就不信了,我找个帮手!”
“哈哈哈哈哈,唐儿来了也是给我当手下败将,你们两个黄毛小子还想吃我不成?”
“您等着!”马一郎说着,把棋子一扔,将我拽到草墩上坐下。
干爹见状,挑了挑眉,“怎么着?赌一局?”
马一郎:“赌啊,肯定得赌!”
我挠了挠头发:“赌什么?”
马一郎抬眼环顾了一遍四周:“这花园也两个月没修剪了,就赌这个吧!”
我跟着望了望这将近五十平米的植被,还有三个大树,咽了口口水,“太狠了吧这个……”
干爹推了推眼镜,大手一挥,一副大将风范:“怎么,输不起了这就?”
我诡谲的看向马一郎,佯怒推了推他,“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对你亲爹就这么狠?”
马一郎的笑声还没落地,干爹一个不乐意:“嘿,我还治不了你们了?我会下棋的时候你们俩还没个葡萄籽大呢!”
“爸,这话您缓缓再说,别一会儿没力气了,这院子可盼着您呢!”
“等着,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306. 完美生活
这一场棋局因为赌注的庞大弄得我和干爹两人都战战兢兢,干妈来后院叫吃饭来了三次我们都无动于衷,最后把其他人全都引来了。
马次郎趴在棋盘上,想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让他饿了将近一个小时没的饭吃,就在马一郎的脸触及到棋盘挡住几人的目光时,大家的态度都十分恶劣。
“去去去,一边儿去!”
“去去去,一边儿去!”
“去去去,一边儿去!”
遭到三个强烈抵触的马一郎把委屈的小脸转向陆柏青,干妈第四次走到院子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没好气道:“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吃饭,他们爱下就让他们下,反正饿的不是我们!”
马一郎看干妈生气,也十分焦虑:“妈,这边快了快了,您别催呀!”
干妈是真生气了,努着架子正要发火,爷爷杵着拐杖被刘阿姨搀着出来了。
“爸,您怎么出来了,饭吃了吗?”
刘阿姨笑着说:“老先生吃的很好,就是听到下面的动静,让我带他下来凑凑热闹。”
刘阿姨话音刚落,爷爷抬着手往我这边指:“晓雪,带我过去看看。”
爷爷一过来,次郎和一郎自动给他让了位置,这时我正好吃了干爹一颗子,干爹的局势显然已经落了下风,正焦灼的满头大汗。爷爷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甩了拐杖就拍手叫好:“好,好棋!”
干妈和刘阿姨吓了一跳,连忙上来搀住他。
爷爷一边摆手拒绝,脸上的笑容从没收过。
观棋的人因为爷爷的到来变得一片祥和,下棋的人形式却不容乐观。我虽在刚才占了干爹的上风,但整个走棋却留下很大一个漏洞。果不其然,干爹迅速发现了这个漏洞,一子落下将我定的死死的。焦灼的人变成了我,跟我占边的马一郎也跟着急不可耐。
见我久久不落子,干爹挑衅一笑,“给你们一个机会认输,花园咱们一人一半。”
干妈看到干爹这小人得志的架势,没好气道:“老马你多大年纪了,还跟孩子怄气。不就花园么,咱们请个修理工不就行了。好了好了,听我的,都别下了,进来吃饭。”
干妈说着,一副要上前把棋盘收了的架势。我们吓了一跳:“别别别!”
马一郎急的直跺脚,“妈您就别添乱了,您要饿了就先吃。”
干妈一听马一郎这语气,急了,“行,我这就进去,不给你们添乱!”
眼看着干妈转头进了屋,马一郎一边觉得自己说话过重想追上去,但碍于棋局紧张,又不舍得离开。整个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以至于他的状态影响到了我的心境。我只好拽了拽他,让他别晃了。拽过之后,发现身边的人没有动静,一抬头,才看到是陆柏青。
我愣了愣,他的目光全都放在棋盘上,脸上写满了求知欲。此时正值当午,他今天穿了一件纯白t恤,马一郎也穿了白色的t恤,但是他身上没有任何挂饰,不像一郎,叮叮当当挂了一堆挂件和耳钉。白色的衣服反射着阳光,全都打在他的脸上,雪白的脸颊在炎热的夏天里闷出了一丝红晕。微风扫过他额前的头发,发丝扫过浓眉,不听话的搭在了银色的眼镜框上。
我看着那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心底生出一丝烦躁,正想抬手上去将它拨开,马一郎见我久久不落子,急不可耐道:
“姐你快下啊,嘛呢,发什么呆呀!”
“哦……哦!”
我马马虎虎应下,马马虎虎看中了其中一个空位,将棋子马马虎虎落下……
“啊啊啊啊啊!”
马一郎的尖叫将我从梦魇中惊醒,“你怎么能下这儿呢!”
我回过神,才发现刚落下的棋子稳稳当当的躺在干爹设下的圈套里。
“哎呀!”
爷爷在一旁也跟着惋惜的惊叹,干爹胜者为王,腰板儿也硬了几分,“愿赌服输,这片院子就交给你们姐弟两个了!哈哈哈哈哈哈!”
马一郎抱着棋盘痛哭流涕,转头怨艾的望着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坦然的耸耸肩:“干爹棋高一筹,我甘拜下风,怎么,马一郎你不会输不起吧?”
“我……”
干爹听罢,也警示的指着马一郎:“可不能贴脸啊!”
马一郎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也不能说了。干爹见状,心情越发愉悦了,“今儿个天气这么好,我们把餐桌搬到外面吃吧,爸,您也坐下陪我们再吃一点儿?”
干爹虽为我惋惜,但心情却一直是愉快的,这会儿撸了撸自己的胡子,说:“行,我陪你们坐坐!”
两人话音刚落,干妈和刘阿姨正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经过马一郎身边时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
马一郎原地晃了晃,这才赶紧摇着尾巴贴上去帮忙。
大家心情都不错,我虽然输了棋,下午还要修花园,但心情这是好的。手心突然热了一下,我抬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他的心情也很好。这会儿又跟没事人似的,主动拉起我的手了。可他不动弹还好,这会儿突然找起了存在感,又让我想起了自己输棋的原因……
我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把头转朝一边。
“怎么了”
见他贴上来,我又转朝了另一边,他又贴,我又转,最后转无可转了这才撒泼:“走开,不想理你!”
“输给干爹又不丢脸,大不了下午我和你们一起修院子。”
什么叫输给干爹又不丢脸,我是因为输给干爹才这样的吗!还有,什么叫做大不了和我们一起修,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不是有误解啊喂!
“就应该你修!”
见我说话,他无奈的笑了笑,“好,我修,你去休息,我和一郎一起修。”
“一郎也休息,你自己修!”
“那你陪我。”
“不陪!我要午睡!”
她指了指凉亭里的躺椅,“这里也可以睡。”
“就不!我要回房睡!”
他默了默,脸上有一丝不开心,看了我许久,见我不松口,这不情不愿的说,“好,我来修,半个小时后你来找我,好吗?”
见到刘阿姨和干妈已经把餐桌全都搬了出来,我甩头:“再说吧,睡多久还不一定呢。”
说是这样说,我也只是逞一时之快,就算我让他一个人搞,干爹和干妈也不会同意啊。这个家里虽然玩乐的时候男女老少都可以打成一片,但从来不会骄纵谁,所以更不可能任着我的性子让陆柏青一个人弄。
最后这个院子,其实是由干爹带着我们几个一起修理的。
307. 信任
这片院子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修建起来还是比较耗神费力的。我们五个人,足足搞了两个小时才把它修剪完毕。浇水的时候马一郎故意搞怪,把水往我们身上弄,被浇的我们当然不乐意,尤其是马次郎,急的都快跳起来,拽了旁边的水管就往马一郎身上怼,叫上我们联合起来报复,干爹也跟个老小孩儿似的,跟着我们满院子跑,就为了捉马一郎。
干妈和刘阿姨去超市刚回来时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头,“哎呀,你们多大个人了还玩儿这个,幼不幼稚,一会儿全感冒了!”
刘阿姨看着却乐呵呵的笑,“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从次郎长大以后,我都很少看到马老师这样了,也难怪老先生今天这么开心,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比什么都好。”
干妈笑了笑,见我们玩的开心,就也没再说什么。转头进屋里拽了几条毛巾出来,“你们几个差不多就行了,快进来洗澡!”说完,见我们不动弹,微怒道:“我最后说一遍别玩了!”
听到干妈的声音中带着怒气,干爹赶紧停了下来,冲我们挤眉弄眼,“快走快走,母老虎发威啦!”
“嘿我!”
在干妈即将发怒时,干爹飞快抽走了干妈手里的一条毛巾溜进了屋。干妈白了干爹一眼,显然一副懒得跟他计较的神情。我们逐个接过干妈的毛巾走进屋,干妈看到马一郎满头水,气的只叫唤,“越活越小了你们!”
“哎呀就淋一下,又不会怎么着!”
马次郎说着,躲开了干妈的手,转头进了屋。见马一郎也没有让她进身的意思,干妈把念头打向了我。干妈的身高有168,即使年长,但也是比我高的,这不,把毛巾一盖在我头上,我就像被她念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只得认着干妈在我头顶上撸啊撸,一边撸,一边嘴里还碎碎念
“你一个女孩儿也跟着他们瞎胡闹!就你这身子骨,在碰了凉水,经期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我一怔,原来干妈还记得我痛经的事吗……
这么想着,干妈的唠叨听在我耳朵里也全都化作了一汪温泉流淌进了我心里。
“没有那么严重的,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干妈没好气的横了我一眼:“这可是你说的,下次别跟我叫疼!先擦擦,领子都湿透了!”干妈嘴上抱怨,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停过,大力擦完我的头发,又掀开我的衣领帮我擦脖子。
可在毛巾粗粝的擦过我的脖颈时,干妈猛的愣住了。
我的心思还在一旁陆柏青的身上,见干妈突然停住,奇怪的转过身,“怎么了干妈?”
对上干妈惊愕的表情,我不明所以的看了看陆柏青,却见陆柏青也不知所措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干妈。
“到底怎么了……”我一边说,一边抬手接过干妈手里还挂在我脖子上的毛巾。
“别动!”
干妈粗粝的打断了我,依旧是瞠目结舌看着我的脖子。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脖子上有什么东西!
我捂着这条伤疤,飞快避过了干妈,“我,我先上去洗澡了!”
“你别动!”
干妈的表情让我心底一惊,“干…干妈……”
她踱步走近我,拨开了我的手掌,“让我看看……”
对上她眼底的红润,我的鼻头跟着一酸,“已经没事了干妈”
“怎么弄的?”
“真的没事了”
“告诉我怎么弄的!”
干妈飞快的打断了我,她情绪十分激动,以至于已经上了楼或是正在上楼的几个人全都看了过来。我看了看马一郎,他在明白了局势之后飞速跑了下来,一同跑过来的还有干爹和次郎。
干爹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此刻全都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从没见识过的严厉和认真。
“我看看。”
听到干爹的话,我条件反射般把手放了下来,身体却不自觉往陆柏青那边靠了靠。
干爹的表情从最开始的严厉转向了惊愕的疼惜,最后他瞪圆了眼睛,望着我,“怎么弄的?”
见我迟迟说不出个所以然,又把头转向陆柏青,“你说!”
陆柏青放在我肩上的手顿了顿,似乎也被干爹的样子吓到,“这”
干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是在拉斯维加斯伤的?”
“不、不是……”
得到陆柏青否认的结果,干妈慌乱的抓着我:“怎么搞的唐儿你倒是说呀,这是要急死我!”
我踌躇了许久,也明白不能再逃避,必须要给他们个说法了,可这让我怎么说出口啊!
“干…干妈,我没事,当时只是不小心……”
“多不小心才能搞成这样!”
干妈抓着我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以至于我再面对她的怒气时只觉得无言以对。
“都……都过去了……”
就在我纠结着退避时,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一切僵局。
“是黄键搞的!”
我转头看向马一郎,干爹和干妈也把头转向马一郎,“你知道?”
马一郎看着我的眼睛,带着歉意坚定的点了个头,“姐,瞒不住的……”
干爹看着欲言又止的马一郎,身上带着寒气走上前,“一郎,跟我来书房。”
马一郎转身时,对我投来了一记担忧的眼神,在他们上楼时,干妈也跟了上去。走后,次郎朝我走进了些。
他已经比我高出了一点点,能够清晰看到我脖子上的疤痕,他盯着看了许久,才看着我开口,“是你走的时候搞的吗?”
我点了点头,随后又急忙解释道:“次郎,真没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你这个位置再往下就是大动脉。”
马次郎无比严肃又认真的眼神,让我心底一惊。
“次郎……”
“你别把我当小孩儿!”
眼前的男孩儿眼底写满了坚毅和勇敢,“奶奶去世的时候是你怎么跟我说的!”
我一怔,却突然想不起来,当时有跟他说过什么。
在我还发愣的瞬间,马次郎甩下一句:“姐,你是我姐,谁也不能欺负你!”说完,转头跟着进了书房。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靠在陆柏青身上,心底全是担忧,“这么办啊……”
“告诉他们也好。”
“你说什么?”
陆柏青扶着我的肩膀,“你不是说,家人之间就应该互相信任,相互依靠吗?他们这么在乎你,你也应该信任他们啊。”
“家人?”
“对啊”陆柏青笑了笑:“他们把你当成家人,如果你不领这份情,伤的可是他们所有人的心哦”
我担忧的望着他:“可是……”
“家人之间不需要可是。”
陆柏青说着,接过了我手里的毛巾,继续擦我身上干妈没擦完的水渍,“唐儿,你该信任他们,也该……信任我的。”
信任他?
我突然换上了一脸疑惑,“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你啊。”
他笑了笑,搂着我,低头抵上我的额头,一边撒娇似的说:“好好想想,你真的信任我吗?”
我愣了愣,眼底的懵懂在触到他的坚定后多了一份迟疑。
308. 太见外
他们的谈话非常漫长,我和陆柏青在落下迟迟等了半个小时,是人才慢慢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干妈首当其中,看到我时急急忙忙跑下来,“怎么还湿着,赶快去洗澡。”
我从沙发上慢慢站起身:“干妈……”
“先不说了,去把澡洗了,换身衣裳,其他的我们慢慢再说。一郎,去给柏青哥哥找一套衣服换上。”
最后从书房里出来的马一郎接到干妈的指令,叫上陆柏青:“姐夫,你到我屋里洗吧。”
陆柏青应完,拥着我一起往楼上走去。我盯着书房门口久久不见的干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时,干妈正好在我的房间里叠我的衣服,看到我出来,向我招了招手,“过来,干妈看看。”
我听了干妈的话,把脖子上的毛巾拽下来,踱步向她走去。干妈将我拉到床上坐下,拨开我的头发,开始认真审视我的这块伤疤,看了许久,久到她眼底的红润越来越多,多到最后泪珠夺眶而出。
“怎么受了这么多苦哇!”
她的话像是打开了我身上的某个机关,我抬手攀上干妈的腰身,终于嚎啕大哭,“干妈……”
其实这些事情在我心里早就将它抛在了脑后,甚至安慰自己,如果把它们当做偿还他的筹码,那么我也不委屈。但现在,突然有人会心疼我的遭遇,会为我伤心为我难过,会疼惜我,会抓着我说谁也不能欺负我,这种感觉,又将我暗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都搅乱。
我也是个人,我当然也会委屈,会不甘,遇到困难,也想有个妈妈保护,有个妈妈安慰啊……
原本是干妈情绪失控,没想到我到后面哭得停不下来,她只好一边抑制,一边安慰我,“干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不怕,有干妈在,以后干妈保护你,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听了干妈的话,一边啜泣,一边从她身上起来,“干妈,我没事。”
干妈拽着我的手腕,捏了捏,“怎么可能没事!”随即,看到我哭的泣不成声,腾出一只手把我脸上的眼泪拭干,一边语重心长地:“时间过得真快,你今年都26了,当年在昆明见到你,才刚满20呢,小小的一只,跑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和你干爹都吓了一跳。”
听到干妈绘声绘色描述当年的场景,我破泣而笑,“我吓到你们了?”
干妈也跟着笑了笑,“那倒不是,只是很惊讶,你说……一个小女娃,怎么拍电影这么有天赋呢。当时罗楠把片子寄过来,说你才19岁,我和你干爹是真的很不可思议。后来啊,你干爹从柏林回来,就一直跟我夸你。”
“夸我什么?”
“夸你的胆识啊,你的天分啊,还有肯吃苦那个劲儿啊,哎哟,夸的我当时都快吃醋了。我就说,这丫头要真这么好,就留在身边用呗。你干爹就说啊,说你这丫头认主,认死了罗楠是你师父,谁也不跟。我就心想说,真有这样的丫头?马学良都不认?”
干妈疑惑的表情将我一同拉向了六年前,我们刚刚认识时候的光景。那个时候的我们……还真是纯粹啊……
“后来呢?”
“后来就是在大理认你当干女儿啊,说实话,我那时候心里是带着气的。”
看到干妈这么直爽,我也十分坦白:“我看出来了”
干妈反惊讶道:“你看出来啦!害,看来我这情绪管理做的还不是太好。”
见干妈懊恼,我赶紧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无缘无故多一个干女儿,还是被人设计的,心里肯定不舒服啊。”
干妈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这件事情不怪你。”
我笑了笑,也不想纠结在这件事情上,但是……
“既然您和干爹当时就已经知道受了师父的算计,为什么还肯认我呢?”
干妈想了想,伸手将我耳边的碎发别到后面,深深的望着我,说,“你干爹说,你很纯净。”
“什么意思?”
“他说……你的眼睛很干净,而且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事实也证明了,他当时的选择没有错。”
“干妈……”
“六年了。六年……说长不长,但要说短也不短……你一开始对我们的疏离我都看在眼里,如果别人要说我们因为奶奶的事情对你有愧,那我们也无从反驳。但如果他们说成是我们只是因为奶奶的事情要补偿你,那我是坚决不认的。毕竟,我们之间的联系,好像就是天注定的。”
“可我不是一个贴心的女儿。”
干妈听到我的担忧,跟听到个笑话似的,“你要是不贴心,就不会替罗楠挨这么多刀子了!”
我局促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干妈拍了拍我的手,语重心长道,“唐儿,你哪里都好,就是太见外了。拿了别人一点好就要千倍百倍的还。对我们是这样,对罗楠也是这样。你这孩子,早熟的让人心疼。”说到这里,干妈紧紧的捏了捏我的手,就好像,她心疼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似的。
“唐儿,不要让自己压力这么大。该哭哭,该闹闹,该撒娇的时候和干妈撒撒娇。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罗楠把你捡走的时候,不是也没问过你的意见吗?他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自己都还没有做好当一个家长的准备就贸贸然把你领走,你现在这样,他是要负很大一份责任的!”
“不是的干妈。”听她说到这里,我急忙把她打断,“我没有资格怪他。”
不管怎么样,他对我的恩情是无法磨灭的。
而且,不管他对我做了什么,他的初衷是什么,把我教育成了什么样子。他对我的好,也都是仁至义尽了的。
不做奸吝小人,不做胡鼠之辈;精忠爱国,尊老爱幼。
马家的家训,我一条都不曾忘记过。而且也坚信,刻在我骨子里的正义,都是他传授给我的。既如此,我还能怪他什么呢。
干妈见我坚持,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我脸上的一道疤痕,眼眸中闪烁着荧光,“孩子,你什么时候能多为自己想想。”
终于读懂了干妈眼里的疼惜,我抬手覆上她的手背,灿烂一笑,“没事,以后有干妈替我想!”
她一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干妈替你想,你想得到想不到的干妈都替你考虑!”
“嗯!”
雨过天晴,没有人再提伤疤的事情。大家都选择性的遗忘了这段不愉快,只是吃晚饭时,不经意触到干爹眸底的复杂神色,依旧让我不安。
吃过晚饭,我和陆柏青就要回去,干爹虽黑着一张脸,但好在干妈开明,觉得该多给我们年轻人相处的时间,便让李叔开了车送我们回去。临走时还抓着我,说让我找时间跟她一起去日本做手术。
我在艾瑞克的策反下已经成功疏通了心理障碍,并且把这件事划上了日程。干妈听罢,终于放心了。
309. 绝望与希望
回程的时候陆柏青看我兴致不高,抓着我的手,“和他们聊得怎么样?”
“挺好的。”
“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跟干妈聊了一会儿天。”
“你们在房间的时候,次郎也找过我,问了很多你的情况。他一直记得……你当时对他的教导。”
陆柏青说到这里,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中不乏对我的骄傲和自豪。
想到刚见马次郎的时候,他还是个小毛孩子,如今比我都高了,我心里一暖,“说起来,次郎还是他们姐弟第一个对我表现善意的人。”
“次郎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倔,但我能听得出来,你不在的这几年,他一直都是记挂你的。”说道这里,他把我抱到身上,下巴在我头上蹭了蹭,“那年你来信,说起认干爹的事情,我其实不太看好的。但转头一想,我的唐儿是谁,她这么厉害,一定能够处理好。事实证明,你真的处理的很好。”
他的话让我心底一沉,“所以……我发的那些邮件其实你都收到了?”
他默了默,没说话,我从他身上起来,将两人拉出了距离,不悦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回我?”
看到我是真实的生气了,他赶紧凑过来,带着一份讨好的语气,“对不起。”
我把他推开,头转向窗外,车里陷入了一阵持久的静谧。
李叔从后视镜看了看我们,见两人状态不对劲,却也没有说什么,一心把精力放在开车上。
“陆柏青,你瞒着我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有时候你说你爱我,可我都不敢相信。”
叫我怎么相信呢。一个心底永远装着秘密不肯开诚布公以至于我总是担心触碰到他的底线而不得不退避三舍。所以我说我怕他,我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是怕他的。我害怕……偶尔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而使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可我又怎么能不相信呢。一个不停因为我改变,一个生活和精力全都围着我转却又精准的摸到我的极限不会让我感到压力和负累的人。
我说不相信,又该有多伤他他的心,伤到了几分,他又会不会因为这个而做出什么举动。
我不断徘徊在这两者当中矛盾又犹豫。我到底是不是了解他,有多了解,我根本不知道。
我并不介意他有秘密隐瞒,也并非一定要他全盘托出。我只是担心,只是害怕,怕因为不了解而触及到那条线之后,两个人会不会因此发生争吵,甚至……更严重……
想到这里,我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抬手轻抚了一下脸颊上,这条淡淡的疤痕。
可定眸时,在倒影里看到了我的身后,那个腥红又阴鸷的双眸,让我心里重重一沉。
他在镜子里注意到了我的眼神,抬手抓过我放在脸上的手,将我又拉回他身边。“唐儿,没有回你邮件的那一年,我比你还要痛苦。可是……要我怎么跟你说呢……备考的那三年,一年比一年痛苦,一年比一年……绝望。如果你非要我给出一个对你产生爱意的时间,那……应该就是那三年了吧。”
陆柏青的话,陆柏青的情绪,以及被他搞得沉重的氛围,让我回到了那年冬天,在洛杉矶。凉爽的车载空调仿佛变成了湿冷的海风,这种咸湿的气味紧紧的贴在我的皮肤上,我藏在里面的,我露在外面的,无一幸免。
可陆柏青却在告诉我,这就是他的爱。
追溯到让他痛苦的源头,我在他家门外所看到的那一幕,我突然又不忍心问了。
“唐儿,绝望是什么感觉,我们都明白。希望长什么样子,你却比我明白的早。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再也不想体会了……”
我的身体猛然一僵。
他的绝望是什么我明白,我的希望是什么,我也明白,可他的希望……难道……他指的是我?
人在绝望的时候,但凡有一点点光亮,都会变成那个人的太阳。这个道理,我明白,他……也明白。
所以……正是因为他明白,在面对我前一段的感情上,他才能够表现的那么理解。至始至终,他也没有对我曾经交付真心的人表示出太多的恶意。
因为在他看来,爱情以外,能让人珍惜的情感还有很多。
也许,仅仅是在你绝望之际,给过你善意的人,更何况,那并不仅仅是一丝善意,那是希望之光啊!
所以……爱情不是情感的最高境界……原来是这个道理……
可我在什么时候给过他希望呢……
难道仅仅只是我们在成都相处的那短短两个月?
说起来,第一印象里,陆柏青是个执拗又很难接触的人,所以我才会和他有距离感。可再见时,他不仅变了很多,对我的妥协……也越来越多。
在他煎熬的这三年里,又是对什么事情无能为力呢。
“那不是你的错啊”我颤抖的覆上他的手,迫切的想要安抚他,“很多事情是我们没有办法选择的,你没有办法选择一个怎么样的家庭,我也没有办法决定天灾。陆柏青,你不要难过。”
“不是。”
“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把头埋在我的头发里,死死的箍着我,让我没有办法看到他的表情,可是面对他的无力,我也没有办法不被他干扰。
“啊?那你说的是什么?”
“这件事情,你很早以前就帮我开导过了。唐儿,我说的是你。这三年是你,三年以前是你,一直以来都是你。我的世界,从来就只有一个你。现在,我好不容易得到你,可是你怎么可以怀疑我的爱。”
他在……说什么……?
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疏通心里障碍,可眼见陆柏青越来越失控的情绪,我又突然变得不忍心了。
“好、好了……”我颤抖的覆上他的手,想到他下午时才说过的“信任”问题,有些心虚:“我知道了,以后……都不会再提了”
他在后面抱着我,依旧不肯放开,“那你信我吗?”
果然,被他这么一问,我更是心虚了不少,他见我不说话,勒着我的手晃了晃,“嗯?”
“信、我信你就是了。”
310. 劣迹艺人
见我松口,他松了口气,终于把我放开,却依然让我靠着他,手越过我的腰,抓着我的手把玩。
李叔见我们的状态有了好转,把车拐进小区里,稳当的停下,这才下车。
李叔这么郑重其事帮我开车门,把我照顾的跟个千金大小姐似的,我有些受宠若惊。
“李叔,您不用这么客气。”
他爽朗的笑了笑,“没事,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行,愿意给你们开一辈子的车门。”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另一头下车的陆柏青,凑到我面前,“等你们办喜事了,我还要亲自开着这辆车去送你。”
李叔说这话的时候,陆柏青正慢慢靠过来,我脸一红,“李叔您说什么呢,八字儿还没一撇呢!”
他笑了笑,“不就是一撇的事儿么,努把劲儿,很快就能撇过去了。”
陆柏青走到我们两人跟前,李叔定睛,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眼里的欣赏和欢喜由内而外,“唐儿,看到你有个好归宿,李叔打心眼儿里高兴。”
“谢谢您,李叔。”
李叔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便钻回了车里扬长而去,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掉下来过。可见,他是真的开心。
李叔的好心情也感染着我,是啊,日子越变越好,谁会不开心呢。想到这里,我紧紧握着垂在我身边的大手。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把手揣进包包里,掏出里面的一张卡,心底沉重,
“这是刚才干爹给我的。”
“哦?”
陆柏青接过这张卡,眼底有些疑惑。
“其实刚回来的时候他就给过我钱了。”
不过后来我把卡给了师父,这事我跟陆柏青也说过。
“那怎么又给?”
“嗯……他说那是压岁钱,一郎和次郎都有。我现在要拍新片,到处疏通人脉手里没钱不好办事,他也给了一郎。一郎不是想开公司嘛,分开给就是让我们两个账目划分的清楚一些,不要因为钱的事闹矛盾。”
陆柏青皱了皱眉头:“和一郎合作会闹矛盾吗?”
“我是觉得不会啦,但这种事情以后也说不准。干爹就说先不管以后,他坚持让我和一郎合作,不能合伙,如果我也想开公司的话重新帮我置办。两个人的账目千万不要重叠,姐弟两个前期就把该说的说明白,遇到问题一定要摊开来说,避免心里存疙瘩,一家人一定不要因为这种事情闹不和。”
“他的担忧是正确的,而且考虑很周到,你本身就不适合经商,也做不了管理,一郎的话,他的头脑很适合做营销,管理能力虽然目前还差了些,但这是可以弥补的,以后好好干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前期你们处在一同创业的状态,发现不了问题,等到公司的规模形成,两个人的方向不一致,肯定会有矛盾。他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希望一郎能用公司的形式来为你服务。一郎能保证你创作的空间,你也能为一郎带来收益。两个人都顾及了,而且很公平公正。”
说到公平公正……
“他给了一郎一千万注册公司,我以为我也有一千万,可是刚刚银行发信息过来,说有八千万!”
陆柏青一惊,“这么多?”
我无比得意的扬了扬下巴,“现在你抱着的可是八千万富婆!”
他看我这么高兴,也笑了笑,“那我要抱紧一点,别被别的小鲜肉拐跑了。”说着,他搂着我的手也抓紧了几分。
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陆柏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低头看着我,“那你这次有想过怎么还吗?”
我拽着陆柏青往电梯间走,对陆柏青的话毫不在意,“先别管怎么还,我得先好好想想该怎么花!”
这可是八千万……一笔不小的巨款了。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账里有这么多钱,说出来都抖三抖好不好!
不知为什么,在得到我的答案后,陆柏青不甚满意,突然定住不动,将我拽进了他怀里,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刚洗好的头发被他揉乱,刚有些不开心,想抬头训斥一番,却被他迅速擒住,埋头吻了一下。
我一惊,想到两人还在电梯口,而电梯马上就要落下,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耳根都烧了起来。
“你干嘛呀!”
陆柏青嘴边的笑容一直没掉下来过,“宝宝,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开心什么?”
不管开心什么,也不能在电梯口就乱来吧!
他把下巴放在我头顶蹭了蹭,说,“唔……什么都开心。”
从干爹家里回来的这一天,五四青年活动就已经圆满结束,随着这台晚会一起发酵的,还包括我的绯闻。官台在面对这一起发生在他们演播厅内部的“欺凌”事件与我一样选择了沉默,只是在放出采访物料是有意把我的形象往“性格亲和”“没有架子”等正能量的方向指引,网民们对我的意见依旧很大,柳依依的粉丝将自己包装成正义联盟自发组成水军将这条微博淹没,大多都是指控我的内容。但没有一个人出来代表我的形象回应,网友们申诉不成功,只能暗戳戳将我打成了“靠干爹上位”的资源咖,说我眼睛长在头顶,脾气更是暴利,纷纷让他们家的偶像离我远一点。“唐乙”这个名字一下从奥斯卡影后换上了“劣迹艺人”的标签。
不过新闻热度也没有能维持太久,毕竟我是一个不能为营销号们带来收益的人,任他们将我怎么贬低,我都一副从不上网对此并不了解的姿态。这算是营销号联盟们第一次大规模打了败仗。
马一郎跟我说起这事儿时,一副看戏的表情。我心想这位经纪人也太过于业余了些,这种时候不应该花钱疏通那些营销号,让他们不再抹黑我吗?马一郎听罢,攥紧了公司注册后他所剩无几的存款,说,“你想得美!”
唯一庆幸的是,不上网的干爹和干妈并不知晓这些事,而家里唯一通网的马次郎也将精力全放在怎么和干妈斗智斗勇打游击战上了。这也能够让我在每次回去的时候,少了几分心虚。
艾瑞克休息了一个月之后也全心投入了工作里。他的摄影工作室规模还在不断扩大,接到的业务也越来越多。艾瑞克现在完全掌握了选择权,再也不是刚到北京那时候被动的局面。我觉得他那年选择去香港,可以说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不过艾瑞克并不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对于他来说,一年能接触到一到两个让他自己很喜欢的电影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问那其他时间要干嘛?艾瑞克转头看了看在厨房来回忙碌的刘雨晨和陆柏青,但笑不语。
他们两个和好了。
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我参加的那一场活动。不过刘雨晨的工作单位没有艾瑞克那么自由,我有问到刘雨晨有没有考虑回来接着跟影视剧?刘雨晨笑了笑,说,不了,现在这样挺好的。两个人在一起事业交集还是划分清楚一些,这样对两个人都好。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八正踏过艾瑞克的油画颜料,将陆柏青的考研书描的五颜六色,我急着教训小八,于是没听到刘雨晨的下半句话。
311. 马一瑞的soulmate
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艾瑞克!
上次回来以后,我把和孟然的聊天内容传递给了艾瑞克,他听完后用眉头夹死了一只苍蝇,正当我为此感到惊奇时,艾瑞克表了态。让我不要掺和他们的斗争。他们两边的矛盾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而且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肃清干净的。这次的事情就当自己吃了个亏,以后在别的地方讨回来。
小事上虽然经常讨艾瑞克的便宜,但大事上我很听他的,况且还是他和陆柏青共同商议后的决定。陆柏青让我对身边的人多一些信任,我当然相信他们不会害我,但我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参与他们的斗争。有人为我安排,我当然也乐得其所。于是趁这个空档,飞了躺日本,做了植皮手术。不巧的是,这趟行程正好被人拍到,于是,我的“整容”实锤也就这么出来了。
除却花边新闻以外,我的生活依旧围着《恶人传》,陆柏青明面上将精力全都放在了考研上。可我却发现,他背着我暗地里接了兼职帮人炒股,还是胡清泉给他介绍的客户!知道这个消息可把我气坏了,结合了胡清泉知道云成对赌协议的内幕消息,觉得他就是损友一个!
虽然心底这么认为,但也不好直白的和陆柏青说什么。毕竟这是他在北京唯一的朋友,我把他赶跑了,陆柏青更是只能围着我转了!我们俩在一起都那么久了,那股新鲜劲儿早过去了,两个人在一起,除了玩小陆老师还能玩什么?!
咳咳,老脸一红。原话是从陆柏青嘴里先说出来的,我可不是故意开车的!
虽是拿胡清泉没办法,但我依然明确的表示了对陆柏青备考期间做兼职分心的不悦。陆柏青口是心非,一边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不会影响考试,一边夜里偷偷躲在书房里看股市。我其实并不担心他考清华,只是怕他把副业发展成了主业。虽然对金融了解不深,但我也是明白这其中的风险的。
但干什么没有风险呢,哪怕是我拍个剧,也是有风险的。碍于我本子的题材在国内史无前例,并且涉及到的社会话题也颇为沉重,干爹即使找了不少人疏通,审查的结果也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更改。
原本以为像我这样又红又专的人,在题材的发挥上是不会收到审查的阻碍。没想到,最终依然步了梁叔的后尘。现在的局面让我感到被动,也让我感到气馁,但依然重整旗鼓,耐着性子按照要求来修改。
尽管艺术是一个追求审美的过程,审美在我眼里也是高于道德的。但我的世界观告诉我,尽管如此,我也要在道德范围内追求美。因为我可是一个被消防官兵救出废墟的又红又专的女战狼啊!
《恶人传》说完,又继续说回陆柏青。那次过后,我们再也没有人主动提过结婚的话题。每次干妈旁敲侧击我都含糊其辞,不知道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和她解释,于是过去那边的频率就变得越来越少,这让我突然想起了“近乡情怯”这个成语。
不过即使再怎么躲着干妈,今天这个场合是不能不出席的。
今天是程伯伯65岁大寿,我跟着干爹一家前来赴宴,就连马一瑞也从英国回来了。别说,虽然马一瑞对干爹的话向来是当成耳旁风,但程大哥的邀约,她跑的比谁都快。当然,马一瑞延续了她一出场就能把整个家搅得天翻地覆的天赋,这一次也不例外。因为她这次带回来了一个……比她大上十九岁,比干爹只小了五岁的……男朋友。
先不说这个,干爹高血压已经犯过一次了,我也不想再刺激他,毕竟……再过两年,干爹也60了……
前往酒店的这一路,当然并不太平。干妈第一时间瞄准事态,带着一郎次郎躲进了另一辆车里,只有我战战兢兢挤在干爹和马一瑞中间瑟瑟发抖。干爹这一路上的杀气都灼伤到了我,马一瑞心理素质良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和valjean该干啥干啥。
是的,他男朋友是法国人,名字叫做,翻译过来就是冉.阿让的意思。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可以说把下巴都惊掉在了地板上,一个eponine,一个冉.阿让,合着马一瑞还想演一部真人版《悲惨世界》不行?于是我赶紧拽过马一瑞
“知道你戏多,那也不用在名册里面找男朋友吧?”
马一瑞死命揪了一把我的大腿,“你知道什么,我们俩是真爱,soulmate懂不懂?”
懂,我当然懂,她的这位soulmate别说能给马次郎当爸爸,给我当爸都绰绰有余了我能不懂吗?
我把这件事情当成笑料讲给陆柏青听,陆柏青在电话那头惊出了平地雷,并且强制勒令我以后离马一瑞远一点。
我问:“为啥?”
陆柏青既焦急又紧张,“我怕你在她的名册里也找到一个马达。”
然后我抱着手机从马家的床上笑着滚到了地板。
这还只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因为今天要和干爹一家一起出发,我就睡在了马家。今天前来赴宴的人鱼龙混杂,陆柏青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我并没有邀请陆柏青陪同我一起赴宴。
我的这个决定仿佛释放出了一个信号,抵达酒店时,干妈将我拉到身边,“柏青各方面条件是都还行,但咱们也不差呀。况且他年纪着实小了点儿,还要读研?这不是耽搁你么。今天程家的宴会上会有很多年轻的小伙子,一个个拎出来比他条件好的多得是。所以你待会儿别急着走,咱们先慢慢观摩观摩,你可别跟瑞瑞似的”
干妈说着,死死的盯着冉的背影,或许是干妈的目光过于灼热,冉接收到这个讯号后一个回身,向着干妈十分礼貌的点头致礼。
干妈顿了顿,吐槽的话刚到嘴边,又生生的给咽了回去,于是脱口的就变成:“你要是喜欢年纪大的我不反对,可这个……我坚决不同意!”
她老人家这义愤填膺的样子都让快让我忽略了本身干妈也比干爹小不少,但是……冉应该要比干妈还要年长几岁吧……那万一,马一瑞真跟冉结婚了,那岂不是……还要叫干妈一声……妈……?
疯了疯了,艺术家的世界,我懂不起!
312. 父辈的寿宴
干爹在酒店门口刚一下车,缓缓的蹙起了个眉头。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门处都是在迎接宾客的程大哥和莹莹姐还有……他和许晚晚。
我心底有些小尴尬,局促的挪开了目光。
可一回头,干爹还伫立在原地若有所思,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丝丝愁绪。
我正为此感到捉摸不透,程大哥发现了我们一家,急忙迎上前。
“马叔,感谢您来给家父贺寿。”
马叔淡淡点了个头,带着一份疏离。
程大哥见状,在干爹越过他即将要走进大厅时急忙将他拉住,“马叔,之前的事……是小侄考虑的不够周到,您消消气……”
干爹横了他一眼,把头转向我,“你跟唐儿说去吧,说到底,《七里雾》本身就应该是属于她的作品。”
我站在原地,局促不安。
程大哥顿了顿,欲言又止:“马叔……”
“行了,好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难不成还因为这点事跟你置气?”干爹看着突然锁紧了眉头,满腹心事的踌躇了许久,伸手叹了口气,“我们都老啦,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你们年轻人自己拿主意。”
干爹的话让我猛然一怔,原来他挂心的是这个。
不过几年的光景,大院儿里过寿的人已经从爷爷辈轮到了父字辈。程伯伯今年65岁大寿,再过两年,干爹也六十了。庞大的家族里面只有罗家新添了一个小崽,但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却依旧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更替新的朝代。诸如我们这般年轻的生命,开始会恐惧晚年的光景,也在害怕这本厚厚的家谱。承它宠爱,也受它捆绑一生。
“不说这个了,我先进去看看大哥。”
“哎,您里面请。”
程大哥将我们一家子引入厅内,终于留意到马一瑞身边的男人时,愣了愣。眼看着他将注意力放回了马一瑞身上,我回头对马一瑞幸灾乐祸的笑了笑,一时没留意脚下的台阶,冷不丁被绊到了一下,就在我以为会在这摔个狗吃屎时,被一双大手接住我前扑的身体。
“谢”
道谢的话还在嘴边,却在看到来人时愣了愣。
他的眼中充斥着担忧和些许的无奈,好像因为我这个的行为发生过不少次,他习以为常的同时,却依旧对我无可奈何。
我不知自己的眼眸中写满了怎么样的情绪,让他在触到我的眼底的那一刹那迅速退了出去,接着,他的眼中换上了防备和紧张,更多的,是局促。
他触电似的迅速放开了抓住我的双手,“当心点,好好看路。”
“谢谢。”
我低头道完谢,在越过他时触到了他身边的女人一副看好戏的笑容。这个笑容,来自他的妻子,许晚晚。
在深知他们两人身份关系的前提条件下,我对这个笑容感到毛骨悚然。
许是我在原地愣到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莹莹姐急忙走上前来帮助我打圆场,将我带到了圆桌。
“有需要叫我。”
我抬头看着这个温婉贤淑的笑容,礼貌且疏离的点了点头。
莹莹姐看到我如此疏离,眼底覆上了几分受伤,顿了顿,还想再与我说些什么,考虑到门口还有宾客要迎,便告了辞。
程家的家丁不算兴茂,程爷爷这一辈的兄弟姊妹们大多都死在了抗战的年代,马家和罗家亦如此。到了干爹和程伯伯这一辈,程伯伯家里也只有一根独苗,罗家也是,只有干爹还有一位弟弟。真是因为家族不算庞大,所以三家人更珍惜彼此之间的友谊,也将彼此看的和亲兄弟一样珍重。
今天来赴宴的,只有干爹一家带的人口算比较多,其余两家都有且仅有一家人口。在席位的安排上,程家理所当然是与许家共乘一席,马家,自然也顺理成章的和罗家一同落座。
我刚坐下,在莹莹姐后家那一桌席位上看到了三叔和三婶,扬手朝他们打了打招呼,一个小男孩儿从我身边经过,奔跑着冲向了程伯伯。
小男孩儿正两岁,穿着一身小西服,五官精致可爱,手小小的,脸小小的,身体也小小的。围着程伯伯跑了一圈,最后扑在程伯伯身上。
程伯伯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因为这个小男孩儿,整张脸换上了慈祥和发自内心的欢喜。
我看着这个乖巧又可爱的男孩儿,也一时看失了神。
干妈见状,也笑了:“近南看起来很喜欢和大哥一起玩”
程伯伯把小男孩儿从地上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臂弯里,笑的十分自豪:“这孩子和我有缘!”
我也就见过这孩子一面,那还是上次在餐厅,他在许晚晚身边吵闹被许晚晚训斥的时候,可当我听到这孩子的名字以后,心中突然翻起了千波浪。
拽了拽身边的马一郎,我心有余悸,说话的声音也跟着颤抖,“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马一郎抱着一块西瓜,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罗近南啊”
“罗……罗近南……”我呆在原地,瞠目结舌,“为……为什么……偏偏要叫这个名字……”
看到我眼底的腥红,马一郎愣了愣,不明所以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唐儿?”
马一郎的话被我身后的一个妇女所打断,听到这个声音,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顿了顿,把酸涩的眼睛逼回去之后,这才转过身,“南阿姨,好久不见。”
她在我回头后,不确定的神情突然换上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的安心,她拉着我的手,将我从原地拉起来,拉到她怀里,紧紧的抱了抱。
“阿姨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南阿姨温柔的声线,还有语气里藏不住的一丝丝颤抖,让我刚刚压抑住的酸涩再一次浮上心头。我顿了顿,抬手覆上她的后背,“阿姨,您过得好吗?”
她拍了拍我的肩,将我拉出她的怀抱,看了我一会儿,十分温柔的笑了,“阿姨很好,你呢,你过的好不好?”
“我……我也很好,谢谢阿姨。”
两人对视了许久,双双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种更为释然,更为平和的欢乐。于是,两人默契的没有继续进行更深入的交谈。
313. 膈应
南阿姨落座后,干爹和干妈也都从程伯伯处回了席位。罗近……小男孩儿一直缠着程伯伯,想要坐在他身边。南阿姨本来想把他带回来,但看程伯伯心情愉悦,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便也没有坚持。
寿宴开始后,我看着南阿姨身边的两个空位,若有所思。
干妈照顾到南阿姨孤身一人,滔滔不绝和她找着话题:“嫂嫂,你干脆搬回北京来吧,你看孩子也在这边,我们也都在北京,平时也能多陪陪你。”
南阿姨笑了笑,“我在上海住习惯了,老罗的生意也都在上海,要是遇到点什么事,还需要我出面,还是上海比较方便。”
“啊?二哥的公司全是你一个人在打理呀?这罗楠也真是的,妈妈这么辛苦也不想着回去帮衬帮衬,再怎么样,也该让孩子回去多陪陪你呀。我知道你脾气好,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啊。你要是不好开口,待会儿我帮你说他,罗楠这个样子可不行,孩子都两岁了,正是认人的时候,他现在跟大哥一家这么亲,这搞得你跟个外人似的像什么话嘛……”
“咳咳咳!”
干妈的抱怨被干爹生涩的咳嗽声打断了。我看了看南阿姨此时尴尬的神情,也觉得干妈这话说的太不符适宜了些。于是站起身,盛了一碗鲜鱼汤,绕过桌子放到了南阿姨的面前。南阿姨亲切的拍了拍我的手,温柔一笑。触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我哭笑不得,又赶紧给干妈盛了一碗送过去。
终于把干妈的醋意压下来,落座时,马一瑞条件反射的白了我一眼,不屑的说:“你拍马屁的功力见长啊!”
我知道她在酸我,也知道和马一瑞对刚没有好下场,于是反其道而行,自豪的拨了拨长发,“羡慕吗?你没有~”
马一瑞被我恶心到,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真是够了!”
又一次成功击败马一瑞,我心里有些小欢喜,正准备掏出手机像陆柏青炫耀我的战绩,眼前的视线突然一黑,我正对面的两个空位都被填满了。
我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人,扫兴的将手机锁上屏。
干妈与我正好相反,看到两人落座后调整好姿态,火力全开。“罗楠,近南快三岁了吧,孩子上学的事情你们拿好主意了吗?”
“近南”这两个字让我跟着晃了晃,抬起头时正好对上了他因为这个名字带来的局促,以及看向我时的不自然和心虚。
于是,回答干妈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干涩,“嗯。”
干妈那头依旧不依不饶的抓着他,“哦?那是准备让他在北京上学还是去上海?”
他愣了愣,似乎觉得这事没什么好讨论的,“当然在北京。”
干妈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一鼓作气,正要与他说道一番,被南阿姨迅速打断,“在北京上学当然是比上海要有优势的,晓雪,既然孩子们都安排好,咱们做长辈的遵循他们的安排就好。”
“可是嫂嫂”
“他们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咱们不要做过多的干扰才好。”
南阿姨的话,让干妈红了红脸。毕竟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家事,当事人没什么意见,干妈也不好再说。
可罗近南这个名字,却始终盘桓在我心口。它就像眼前这盘清蒸鱼的鱼刺,卡在我的喉咙处,让我咽不下去,也拔不出来。直到我憋红了脸,嘤嘤呀呀叫出声,才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怎么了?”
正对面的人发现我的异常,绕过半个桌面,急急忙忙跑过来。
我也没想到,最先发现我不对劲的人,却是坐的离我最远的人。
待师父跑过来后,我身边的马一瑞和马一郎才后知后觉的看过来,“你没事儿吧,怎么了这是?”
我掐着自己的脖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穿着西服的男人看到我眼前的鱼,瞬间明白了什么,“别说话,也别动,忍一忍,先去医院!”
他说着,就要把我从位置上拽起来。动静大到四周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干妈终于发现了我,担忧的围过来,“怎么了?”
他扶着我的肩膀,回应干妈,一切表现都是那么行云流水,习惯且自然,“被鱼刺卡到了。”
他刚说完,我忍耐不住一样,配合咳出了声。
干妈着急的不得了,“别动别动别动,别再拉到嗓子了。走走走,我带你去医院。”
另一边,南阿姨看到动向也围了过来,“让我看看。”
她说完,示意我张大嘴巴,让她看看鱼刺的位置。我刚想张,留意到周围席面上的人都在看过来,一时有些抹不开面。
干妈看我红着脸,死活儿不肯张嘴,急了,“哎哟都这时候还不好意思,快张嘴让你罗伯母看看。”
干妈都这么说了,我只好照做。在椅子上坐好,朝着南阿姨的方向仰起头,张大了嘴巴。一边张,一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尤其是……斜眼看到他也在身侧时。
好在这个煎熬的过程不用维持太久,南阿姨迅速定位了鱼刺的位置,确认不是很大之后,松了口气。再抬起头时,给出了大家一个放心的笑容。然后回到她的位置上用她的碗筷夹了一整晚的蔬菜,递到我面前。
“来,唐儿,把这个吃了,吃大口一点,不要嚼碎。”
我一脸懵懂的看着她,喉咙处又痒又痛额滋味传来,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都是湿热的。南阿姨见我不肯,半哄半骗地,“听阿姨的话,吃完这个就没事了。”
我看着这一碗菜,心想,再坏还能比去医院坏?
于是,接过南阿姨手里的碗筷,按照她的指示,狼吞虎咽的把它吃了个精光。所有人都屏息盯着我,知道我咽下了最后一口,干妈才递了一杯水给我,“怎么样怎么样”
我接过干妈的水,一饮而尽,足足缓了好一会儿,咽了扣口水,才反应过来,“咽下去了!”
“真的,嗓子里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划到?”
干妈问完,我又喝了一杯水,确认没有任何不舒服,这才点头,“真的没事了,没有不舒服!”说着,我把头转向南阿姨,“谢谢阿姨。”
南阿姨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头,“没事就好。”说完,转身又回了座位。
周围的人眼看我们这边人都散开,也都没再往这边看。
只有……他。
留意到我停留在他身上疑问的目光,他似乎晃了神,见到大家都散开,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走的时候特意绕到了南阿姨的背后,弯腰附在南阿姨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314. 这孩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次看到这盘鱼,我后怕的打了个哆嗦,把它往马一瑞那边挪了挪。马一瑞见长,没好气的望着我。
“我说你哪儿来这么多公主病?”
“你还不兴我细皮嫩肉娇生惯养一下?”
马一瑞一个来劲,拽了只大鸡腿扔在我碗里,“有本事你把这玩意儿的骨头也咽下去”
“那不成,流浪汉不是我今天的人设。”
马一瑞听罢,一副求神拜佛的手势,“我快求求你了,让不让人吃饭啊!”
又一次口头征服马一瑞,我心底暗自叫了爽,得意的形态写在脸上。挨在我左边的马一郎和马次郎见我们俩突然聊得这么和谐,一副大砍眼界的表情。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俩居然还能当朋友?”
不等我说话,马一瑞佯怒的横了俩人一眼,“小屁孩儿懂什么,一边儿去!”
马次郎被怼,也不生气,瞠目结舌的拽了拽马一郎,“哥,这真的不是做梦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快瞎了?”
马一郎后知后觉,“甭说你,我也快瞎了。”
众人说话间,寿宴流程已经走到了**。程大哥作为这个家的当家长子,唯一的顶梁柱,自然是要站出来说几句的。这不,代表程伯伯端着酒杯过来了,而莹莹姐,一声旗袍,贤淑的依附在他的身边。
突然感觉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好像……爷爷大寿的那一年,作为长子的干爹,也是这样出来会客的,而我当时……也坐在这个位置上。
我跟在众人身后,端着果汁和大家碰了一杯。程大哥的饭桌礼节是十分得体的,大家共同喝完后,向着干爹干妈和南阿姨都单独敬了一杯。
对于这种应酬向来是不需要我做什么的,从前是因为不得不应付,现在桌面上都是自家人,也就不需要我阿谀奉承什么,转头想和马一瑞说说话,但她的心思全都放在冉的身上。一郎和次郎见到了几位叔叔,也都在问候中,就唯独我一个人闲了下来。
正感到有些无聊,身边突然有一团黑黑的身影跑到我旁边。
是罗……罗近南。
看他跑的急,而且显然是冲我来的,于是我伸出手接过他小小一只的身体。
“怎么啦?”
他跑到我面前停下,避开了我的手,冲着我和马一瑞和冉扬了扬下巴:“这里的所有人我都见过,可没有见过你们三个。”
仅仅三面,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让我见识到了他的三幅面孔。在许晚晚身边,他是顽劣的,因为她是他的妈妈,是他可以肆意吵闹撒娇的人。可在程伯伯身边时,他又是乖巧的,可爱的。这会儿来到我面前,他脸上尽数写满了一种枭人的傲气和雄鹰般的锐利。
他让我感到无比惊讶,是不是所有的孩子,在小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可还不等我开口,马一瑞低头看到这个小不点,听到了他的话后紧紧皱起了眉头,“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马一瑞的抱怨让我滋生了一种尴尬的情绪,这种情绪来的毫无缘由,但我依旧不假思索为他辩解道,“别这样,只是个孩子”
马一瑞继续不满道:“孩子怎么了,这个时候不教好长大还成什么样子!”
马一瑞情绪一上来,是从来不会顾及场合的,这会儿,她尖锐的声音穿破我们这个餐桌,周围的人都不自觉看了过来。
他似乎也没想到马一瑞这么刚,一上来就开始训斥他。这不,啜泣着就要哭出声来。
我生怕这对孩子带来什么心理阴影,将他往我这边带了带,“你吓着他了”
“我吓着他?他还吓着我了呢,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
马一瑞越说越过分,我生怕这话被南阿姨听到,赶紧按住马一瑞,“你收着点儿,这是……我师父的孩子。”
话音刚落,属于一个幼年男孩儿的哭声穿破整个宴会厅,高跟鞋的声音急促跑来,“怎么了怎么了,近南,这是怎么了?”
许晚晚来到他的身边蹲下,一边安抚,一边带有敌意的看着我和马一瑞,好像我和马一瑞干了什么虐待他的事情似的。
我略微有些局促,正想摆手解释,马一瑞看到许晚晚,厌恶的哼了一声,“原来是你的儿子,也难怪!”
许晚晚脸一黑,“难怪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天然的护犊防御,以至于……有些危险讯号。可这在马一瑞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马一瑞把头转回餐桌,一副懒得她的样子,“什么样的妈教出什么样的儿子呗”
马一瑞话音刚落,程大哥和师父也走到了我们身边,把她的话听的清清楚楚。我心里暗自为马一瑞捏了把汗,师父以前就不怎么看得上马一瑞,这会儿又被他戳到脊梁骨,马一瑞这下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可师父还没站起来表态呢,程大哥却首当其冲站了出来,“瑞瑞,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马一瑞在原地愣了愣,“宵……宵哥哥……”
程大哥对于马一瑞的错愕不屑一顾,继续阴鸷的望着她,“再说一遍!”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愤怒,以至于吼完之后,马一瑞手足无措的抖了抖。冉紧紧贴在马一瑞身边,虽然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她这么害怕,也防御似的站了起来,带着一份中年男人独有的压迫走向程大哥。
马一瑞的脸色很难看,似乎根本没想到程大哥会因为许晚晚的儿子来吼她。不管怎么说,在她心目中,是把程大哥当做梦中情人一样的存在。眼见着事态越来越糟糕,我赶紧站起来,“程大哥您先别激动,瑞瑞不是那个意思!”
我一边说,一边把冉和程大哥拉开了一段距离。
干爹和干妈在程伯伯那一边陪他们喝酒说话,长辈们都聚在了一起,并没有把精力放在我们这边。但也只是暂时而已,如果这边再不控制,长辈们很快就要发现,到时候就更难讲清楚了。想到这里,我变得有些急切,慌忙的想把情绪激动的几个人劝住了。但是在拉住瑞瑞的手时,被她飞快的甩开了。
“你别管!”
马一瑞抬起头,方才的紧张和害怕已经不复存在,似乎程大哥出人意表的行为在马一瑞眼里演变成的莫名其妙全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用一副堪破一切的眼神直面程大哥的愤怒,“我说怎么那么奇怪呢,唐儿说这是二哥的孩子,二哥还没说话,大哥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她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杵在原地晃了晃。
状况外的我见她的话越说越离谱,疯狂想制止她,以免闹出更多的乱子。
“你瞎说什么呢!程大哥,您别跟瑞瑞一般见识,她在胡说八道呢!”
争执中,我原本想拖住程大哥不要计较马一瑞的口不择言,却在回头间,看到了程大哥满眼的愤怒和用来掩盖羞耻的阴鸷。而他的身后,孩子的父亲本人,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就你傻逼!”马一瑞看我在原地急的跺脚,将我拉到一边,“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吗?!这孩子”
315. 老子摩羯
“马一瑞!”
程大哥瞬间怒不可遏,咬紧了牙关,就连脸部的肌肉都是紧绷的。他这个样子,就连我也吓了一跳。
“你敢再继续说下去,信不信我”
“有什么不敢的,不是你让我说的么,怎么,我现在听大哥话了也不行吗?哦,是大哥不满意我说的太小声了,那行,我这就站到台上去。”
马一瑞一不做二不休,还真的做出一副要上前的架势,我生怕她情急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赶紧上前把她抓住。
“怎么了你们兄妹几个,怎么都围在这儿?哟,近南怎么哭了?”
程伯伯一边说着,把正哭个不停的孩子抱了起来。
原本焦灼的局面因为程伯伯的乱入走向了另一种局面,而我在听到“近南”两个字从程伯伯口中叫出来时,抬起头,用一种接近质问的眼神,投向躲在程大哥身后那片阴影里事不关己的那个人。
这顿寿宴虽然发生了不少插曲,但好在还算圆满。
马一瑞在程伯伯出面时见好就收,关于孩子生父的争议也控制在了我们这一桌席面上。程大哥见事态没有扩大,也就没有再和马一瑞争执什么。倒是莹莹姐的脸色,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变得不太好看。
看出了她想要与我谈话的交流欲,我在犹豫中被马一瑞掐了一把,“别瞎管闲事,这女的脑子不太清醒。”
我觉得马一瑞这话说的也忒难听了些,还想与她争执一番,就见她拽着冉往前走了。
可是……不对啊,她自己看的这么清楚,那刚才怎么突然冒出来挑事儿?我把心底的疑问全盘托出,马一瑞听完,耸了耸肩,“许晚晚欠我的。”
我刚想说许晚晚什么时候欠你了,这才回忆起爷爷大寿那一年的残局……
“姐姐,您是天蝎座吧?”
马一瑞用一副“你怎么才知道”的表情看着我,“好好想想你什么时候得罪过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她这话说的无比骄傲,让今天连胜了她两局的我一时有些看不惯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于是我追上去,“老子摩羯!”
说完,看着她紧紧依偎在冉身边,一副小女人的样子,让我有些不太习惯。这才突然想起来,在我们还对立的时候,我因为干妈还诅咒过她以后嫁人也嫁个二婚老头……不仅如此……那老头的孩子也跟她敌对干妈似的敌对她……
这会儿,再看到冉,我终于知道心底那份不顺意来源是什么了……
为了尽快弥补自己的过错,我赶紧拽过马一瑞,“你不会是因为跟我置气,才找了冉吧……”
马一瑞疑惑的望着我,“说什么你。”
“哎呀,我向你道歉,以前咒你嫁个二婚老头是我不对,但是你也不能为了报复我拿自己的下半生开玩笑啊……”
“我没开玩笑”马一瑞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着我,这种认真到底有多么前所未有呢,在我和马一瑞认识的这些年里,她所袒露过得认真少之又少,即使是在知道了我父母皆不在世向我道歉时,都没有现在这么认真。
“我是认真的,我和冉准备结婚。而且我们俩商议好了,都不要孩子。”
都不要孩子……那就算想要……也得你们家老头子……还能生吧……
她看到我久久合不上的嘴边,继续说道,“我爸那边我也不强求他疏通,你最近帮我探探他的口风,实在不行,我就不要求他出席了”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太对?我们不过两个月没见,她恋爱就算了,怎么突然就说到结婚了,而且听她这意思,是已经在置办了?
“不是,你等等,你俩认识多久啊,谈谈就算了,怎么就说到结婚去了?”
“你就当我们闪婚吧,不过,我们是真心相爱。”
等等等等!马一瑞这车速快的我都跟不上她节奏了,这怎么……两个月就真心相爱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厚道,但是这个冉……就比干爹,她亲爸小五岁啊!
“你图他啥呀?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你别贫”这是第一次,我怼马一瑞,但她居然不生气,只是佯怒的瞪了我一眼,“说真的,我们俩还在计划日子,应该就是这个冬天。到时候看你和陆柏青会不会比我快吧,如果你俩还没结,过来给我当伴娘。”
我一怔,“你认真的?”
“我说了我认真的,从带冉过来,我就是非常认真的。”
“可你们才认识两个月啊!”
“唐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今年34了。我不是觉得自己年纪大或者怎么着,只是该见过的人我也都见过,冉他到底怎么样我心里会不清楚么。又不跟你似的,24岁的时候被男人骗的团团转,自己想要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突然觉得……撒泼幼稚惯了的马一瑞一旦认真起来,她的话我竟无从反驳……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这个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除,但是……我真的好久没有这种被人爱着宠着的感觉了。冉能给我这个,我觉得就够了……”
她说这话时,眼底浮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满足。
我也才发现,原来骄傲如她,也可以露出这样的一面……
可是……看到冉那挂满了半张脸的胡茬,我仍然感到不舍。
“eponine……你真的不再想想吗……”
她回过头,带着一份成熟女人独有的气质笑了笑,“我想的已经够清楚了,我爸要是想不通的话你帮我多去开导开导,反正这事我已经定了,谁也改变不了。我和冉不方便回家,定了酒店,不跟你们一路走。你和陆柏青说,明天请你们俩吃饭。”
说完,马一瑞跨上冉的手臂,甜蜜的依附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突然觉得,她选择的这条路,她也会像现在这样,头也不回,自信又骄傲的往前走。
冉似乎是在马一瑞对每个人的态度中读到了一些东西,所以他在走了两步后,回过头,对我礼貌也亲切的摇了手以作道别。
举手投足间,带着一份独有的矜贵和气魄,我在想,这样的男人,年轻时不知是多少人的青春。
想远了,我愣了愣,这才礼貌的冲他回了礼。
我心里突然滋出了一份懊恼和惭愧,懊恼自己的口无遮拦,以及对于冉的恶意。如果他真的是瑞瑞选定的男人,那我刚才的态度,未免太伤她了心了些。
他们走后,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从这份惊愕中缓过神。
316. 把它们弄丢了
马一瑞走的爽快,都没来得及和干爹说一声。可我身上带着她的使命,而且很明显,是个艰巨的不能再艰巨的任务。我在原地停留了许久,完全消化完了这些信息之后,这才长舒一口气,调整好姿态,往车库走去。
干妈显然已经在车里等了我许久,人已经不耐烦的从车上下来,来回张望,在看到我时,急忙冲我招手,“唐儿,快点儿,都等着你呢!”
“奥!”
我扬手向她回应,正要走上前,来了一辆小轿车缓缓驶到我面前停下,后座上的人拉下车窗,南阿姨带着笑容看向我。
“唐儿,时间还早,阿姨想去喝杯咖啡,你能陪陪阿姨吗?”
我低头,在看到车里除了南阿姨外只有一名司机之后陷入了两难,南阿姨的请求自然是不好拒绝的,可干妈等了我这么久……
南阿姨顺着我的视线回头,在看到干妈后迅速领悟了我的担忧,于是笑了笑,“我和晓雪说一声就好了,我们就到附近坐坐,晚一点就送你回去。”
“啊……那好吧。”
我搭上南阿姨的车,经过干妈身边时,从窗户探出头来,“干妈,我和南阿姨出去坐坐,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给我留门,我带钥匙了。要是时间晚的话,就直接回艾瑞克那边了。”
干妈在看到我上了南阿姨的车时,原本有些担忧,但一见我自己主动提出,便也没有多想,只是皱着眉头,“哎呀,你和嫂嫂约好干嘛不早说,次郎等你等得都睡过去了。回什么艾瑞克那里,你们待会儿经过新华书店的时候停一下,去给次郎买本练习册。上礼拜就催了,我一直没时间去,这会儿去西边也不方便。回来早一点,听到没有。”
干妈皱着眉头跟我说完这些,又带着歉意的看了看南阿姨,“嫂嫂,麻烦你了啊,我这两天太忙了,一直忘了给次郎买,他明天就要用,要的有点急。”
南阿姨越过我,与干妈贴近了一些,“没事,我一会儿带着唐儿买完,坐一坐就送她回去,你们别担心。”
“不担心不担心,你们快去吧,这堵着呢!”
干妈一边摆手撵我们走,一边自己钻进了车。
但干妈这话平实中又放出了讯号。不仅告知了南阿姨我晚上要回他们那里,而且因为练习册,大家都会等我回家,而且在和我毫不见外的口气中,传递出了我们才是一家子的信息。
不得不说,干妈虽然很久没演戏,身上的家庭妇女气质浓郁了些,但该有的智慧,还是一点儿也没落下。
很早之前她就说过,生活才是一门学问。谁说不是呢。
但南阿姨这边也不是傻得,她当然明白干妈特意讲出这些的用意是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那么在处理事情时,也都是体面得当。
于是,原本可能定义比较沉重的会谈也因为这一本练习册改变了调性。南阿姨再陪我逛完书店出来以后,看着人来人往的商场,不知道在想写什么,突然低下头,笑了笑。
她的这个笑容,带着一种铅华洗净依旧如沐春风的和顺和释然,让人不由跟着一颤。
“您想起什么事儿了吗,这么开心?”
意识到我在看她,南阿姨怔了怔,好像自己也没意识到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绪。她带着这个笑容,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楠楠还小学的时候。他的练习册也都是在这家店买的。”
她说着,回头看了看这家年头不久的店铺,“他爸爸那时候管他很严,为了不让他养成乱花钱的毛病,学习开支和生活开销都管的很紧。就连买一本练习册,就必须要我盯着,5毛钱都不肯让。说起来,楠楠应该从那时候就对他爸爸有芥蒂了。”
我一怔,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跟我说这些。
南阿姨看到我情绪不像刚才那么高,这才收住了口,没往下说。
她选择的咖啡厅紧挨着人流区,来来往往都是人,喧闹,又繁华,这倒是令我比较意外。原本以为像南阿姨气质这么清冷的人,会选择更安静些的地方。毕竟……她的气质,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
我们选择了一个视野比较开阔的位置刚坐下,陆柏青的信息就来了。他今天下午和胡清泉约了一起吃饭,这会儿刚吃完准备再找个地方坐一坐。我想着晚上也要回干爹家里,艾瑞克在刘雨晨家,他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和朋友出去玩玩,于是就放行了。可当他问道我在干什么,晚宴什么时候结束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眼南阿姨,有些心虚的打了一行字:刚结束,遇到了以前一位对我很好的阿姨,和她出来喝咖啡了。
回完信息,刚把手机揣进兜儿里,信息就响了。
:这月的咖啡过量了。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小陆老师是不是有点太严格了!
:知道啦,我喝奶茶总行了吧!
:不能加冰。
真的是管天管地陆老师,我对着屏幕努了努嘴,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南阿姨打量的目光。我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对象。”
南阿姨继续她温柔的目光,也没有表示出更多的不开心,就像一位不过关系与我比较熟稔的阿姨。
“阿姨听说了。”
我局促的望了望她,见她如此直白和坦然,心底的不安更甚了。
她看我有些躲避,用眼神向我逼近了些:“不好奇是谁告诉我的?”
“是……干妈?”
她摇了摇头,“是楠楠。”
“啊”这回换成我惊讶了,“他……是怎么说的?”
南阿姨往回坐了坐,双手叠放在腿上,眼睛看向窗外,“他说,你回来了,好像吃了不少苦头,比原来瘦了很多。他想问问你都经历了什么,但是你一直不搭理他。他心里觉得愧对你吧,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让我教教他。”
打电话请教南阿姨?
恕我直言,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想象不出,当他以一个儿子的身份给妈妈打电话说要请教怎么和另一个女孩儿交流时是什么画风。
况且,这话还是通过他母亲的嘴来告诉我的,这无疑……是将我打入了一个无地自容的境地。
“师父真是太客气了,他哪儿有愧对我。这些年……都是我太不省心,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说完,南阿姨的脸色变了变,好像对我的说辞并不满意,但又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心里去。因为她的目光一直是看着窗外的,思绪……更是不知道拉向了哪里。
“楠楠这孩子和他爸爸很像,到底是骨肉相连,两个人一样倔。只要是他们认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说到底……我还要谢谢你,唐儿。”
“啊?”
南阿姨回过头,看到我一脸错愕,笑了笑。
“在认识你之前,连我都不知道,我儿子这么优秀,还那么有责任心。你说他去抗震救灾的时候是23岁?”
“嗯。”
“那个时候……是楠楠和他爸爸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一气之下从家里出来,我担心的不得了,成夜成夜睡不着觉,托人到他们学校问,学校还没开学,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生怕他走歪了,也怕他在外面出了意外。就这么一直担心着担心着,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时间真快啊。”
不知为何,我总能感觉南阿姨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
“唐儿,真的谢谢你。”
“谢……我什么?”
南阿姨看着我笑了笑,“谢谢你让我知道,我儿子没有走歪,他和他爸爸、他爷爷、他外公一样优秀。”
南阿姨说起这话时,脸上洋溢的都是自豪的笑容。我不知道,原来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只要子女为人正派,就已经足够让她们感到骄傲了。
一时间,这种强大的包容力量,紧紧的将我包围。
这个时候没有芥蒂,没有争执,有的紧紧只是一种满足。我想,如果让师父知道,他让他的母亲如此骄傲,对于他来说,何尝又不是一种自豪呢。
我没有体会过,这种能够让人感觉到骄傲的感觉是什么。
不对,好像……也有过。
我在柏林拿奖的时候,七里雾回国一片好评的时候,甚至在我数不清的种种阶段性胜利里,他也从不吝啬过对我的褒奖和骄傲。
这种骄傲的背后,也有他辛勤付出后的回报,也包含着一份对于他阶段性胜利的自豪。
可是……我把它们都弄丢了。
317. 时间是往前走的
和南阿姨从咖啡厅出来,时间才到晚上10点半。我的作息是觉得这个时间还早了些,想到南阿姨应该休息的比较早,就提议要回去。没想到南阿姨反而不够尽兴,拉着我想去看电影。我看她意犹未尽,好像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似的,就主动安排起了这次行程。
来到电影院,正好赶上了《七里雾》上映的第7天。南阿姨看到影院门口的海报上挂着的海报制片人的栏目上写着“罗楠”的名字,拉着我,“这是楠楠拍的吗?”
看到南阿姨混淆了“制片”和“导演”的概念,我站出来解释道:“制片是做前期和后勤工作的,但这也是师父的作品。”
南阿姨笑了笑,“我们就看这个吧?”
“好,我去买票。”
这部电影首映的时候我和陆柏青在日本,正好没赶上,孟然给我的电影票也没派上用场。看一看他们把剧本改成什么样也挺好的,毕竟,《七里雾》仅仅作为云成众多项目当中的一个的话,即使程大哥因为它和干爹闹了多少矛盾,也并不足以让两家的关系崩裂。抱着钻研的态度,我也是能够平和的把电影看完的。
我刚从柜台取完票,回过头,看到南阿姨抱着一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因为参加筵席,她今天穿的比较正式,我也穿的比较正式。所以两个人这么出现在电影院,手里还抱着爆米花,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您喜欢看爆米花吗?”
南阿姨脸上有些局促,“我看他们都买,想着你们小年轻看电影吃这个可能比较有氛围。”
其实我看电影的时候从来不吃东西的,也不太喜欢有人把味道大的东西带到电影院里。但我知道这些都只是个人喜好,不可能因为我不喜欢每一场电影都跑到观众面前告诉他们这样不好,所以我看电影都会主动避开高峰人群。
这会儿看到南阿姨格格不入的小心翼翼,一时又不忍心拒绝,于是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爆米花,“阿姨您猜的真准,我还准备取玩票就去买呢!”
“你喜欢就好,电影要开场了吗,我们要不要进去了?”
“还有5分钟,现在可以进了,咱们进去吧”
我带着南阿姨,进到影厅的倒数第三排,找到位置坐好。南阿姨有些奇怪,“为什么坐这么靠后,没有好位置了吗?”
我笑着摇摇头,有些小得意,“这是我看电影这么多年发现的好位置,不管是多大的厅,倒数第三排一定是最好的位置。”
正说着,荧幕亮了起来,开始播放广告,而我们的位置处在正中央,微微俯视的角度正好适合荧幕和人眼的距离。
南阿姨似乎也感觉到了,转过头,“确实是个好位置。”
“是吧是吧”
南阿姨看我有些小得意,宠溺的拍了拍我的头。正要说什么,荧幕暗下几秒后又重新亮了起来,电影正式开场,她看我注意力集中,便禁了声。
我选择的看电影位置与拍摄时摄影机的位置是持平的,所以的摄影机给到孟然的特写时,他的眼神,情绪,都与观众的距离贴的十分近。这样有助于帮助观众拉进和电影的距离,进入电影情绪也会更快。
整个观影的过程,我都在凭借记忆寻找电影成片和我的原剧本重叠之处,看的十分认真。电影结束的时候,座位席上零星几位观众陆续立场,而我还停留在原地,把片尾字幕看的十分认真。南阿姨拉了拉我,“唐儿,我们要走了吗?”
我的注意力全在荧幕上,于是头也不回道,“稍等,我把字幕看完。”
话说出口,我才发应过来身边的人是南阿姨,愣了愣。南阿姨没有留意我的错愕,陪着我,耐心的把每一个字幕都看完,直到滚屏结束,我才带着南阿姨离场。怕她不理解我的行为,我解释道:
“师父研三的时候才接到电影片约,那时候他在里面只干了一个美术。我不知道美术是什么,只看到他每天都抬一大堆东西去布置。电影上映的时候,我拉着师父去看,他不肯,我就趁他工作的时候跑去电影院。早上10点半的场,只有我一个人。我生怕找不到师父的名字,就跑到第一排,一行一行的找,在中间的时候找到,就这么小一个”伸出一只小拇指,掐到第二个关节,比划给南阿姨看。
“后来他干到执行导演,又升级到副导演,最后到了总导演和总制片人。每一次他的片子上映我都会去找名字,就跟您电视剧后面找他的名字一样。”
然后他的名字就到了和大拇指一样大,跟一个手掌那么大,从片尾爬到了片头,再到片头里第一个露出。
从片尾的最后一秒,到片头的第一秒,这90分钟,他花了15年。
南阿姨被我复杂的情绪所渲染,抬头摸了摸我的头,说,“好孩子,你也走了15年。”
我?
是啊,这部电影片头还有我的露出呢。
“电影改编自马学良导演,唐乙编剧作品《十分钟年华老去之七里雾》”
他们保留了我的提名,电影本身也没有大改,只是把视角换成了由孟然主演的搬家小弟,原本我没涉及到的副线情节也都完善了不少。
我低头笑了下,笑的十分苦涩,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这种苦涩从哪里来。
南阿姨感受到了我的磁场,向我逼近了些,“唐儿,你……和楠楠真的不能再回去了吗?”
南阿姨的话让我感到错愕,正如干妈所说,我们本来就不是分手就能够斩断的关系啊。这其中的牵扯,情感联系,太多太多了。
有些情感,真的不像他当初和父亲说断绝父子关系就能够立马断绝的。即使没有爱情,也还有亲情,师生情,和一起奋斗的战友情。
情感的最高境界……真的太多太多了。
可是如今,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回去……又有什么必要呢。
我抬起头,对她笑了笑,“阿姨,可是,时间是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