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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拙眼     北齐帝业txt下载     北齐帝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胡太后

    当所有人都觉得高纬这一招注定收不到预计的效果的时候,这些所有人都以为会继续在大牢里潇洒下去的二世祖出狱了,不仅出狱了,而且将拖欠的罚金给补齐了。

    那些勋贵原以为锦衣甲士是靠了严刑酷法让自己的子弟就范,大怒之下想要上金殿告状。

    但是这些人除了脸色被冻的发青之外没有任何的外伤,即便有,也不过是些皮肉小伤,他们想要告状也拿不出合理的说法。

    难不成状告刘桃枝没有给人犯补齐被褥和火盆?

    开什么玩笑,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你是犯人,不是大爷,监牢里,有一张草席就不错了,你还想咋样?

    何况刘桃枝已经抢在前头说了:不杀这些人已经是皇帝开恩,想要释放,可以啊,缴纳赎罪银就好了。

    赎罪银不想交,却还要享受大爷的待遇,这不是明摆着扇皇帝的耳光吗?皇帝已经拿出了充分的诚意,可你们非但不接受,还打算上朝告状,谁给你们的勇气?还要不要脑袋了,诸位勋贵计算了半天,发现现在自己家除了吞下这枚苦果,貌似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于是便在几日之内将罚单上的金额给缴纳了,如此一来,高纬的财政危机迎刃而解,国库整整多出了一百多万贯的收入,可以暂时解决高纬的老丈人斛律光的需求了。

    果然,这世上没有比明抢来钱更快的了。这些贪官的钱财是靠贪墨、或者掠夺百姓而来,高纬干脆就直接抢他们的,抱着“猪养肥了就要宰”以及“为民除害”的原则,高纬动手丝毫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但是明目张胆的抢当然是不行的,否则很容易引起一整个阶级的反弹,那样即使高纬的态度再如何强硬也是要吃一番苦头的。

    得要讲究策略,让他们虽然肉痛无比但还是乖乖交钱,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他们有一点借口指摘不是的地方。

    于是满朝文武又见到了皇帝腹黑阴险的另一面,对高纬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然而高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清洗完和士开一党之后,他把矛头对准了朝堂,在高纬的暗示、赵彦深的支持、冯子琮、唐邕及以兰陵王和安德王为首的宗室“力挺”之下,高睿又上了一封奏折,将整个朝堂都参劾了进去,高纬看完之后“勃然大怒”,授权给高睿,开启了严打贪污的整风运动。

    当时北齐朝廷**现象很严重,要真是全抓了,那朝堂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所以高纬是有针对的,他早早就把目标定好了,那就是他的舅舅胡长仁。和士开倒台之后,胡长仁一党俨然成为了朝堂上最大的硕鼠、毒瘤,他很倒霉,将要成为高纬准备好杀鸡骇猴的那只鸡。

    不过陆令宣暂时还是不能动的,因为陆令宣虽然和胡长仁、和士开没什么两样,但是陆令宣可是站在他这里的。

    高纬如今威信还没有彻底的树立起来,不能够放弃任何可以为他所用的力量,所以哪怕他知道韩凤、骆提婆等人贪赃枉法,知道陆令宣这个人的阴谋算计比和士开、胡长仁加起来都要阴狠,他也只能先按下心中杀意。

    同样陆令宣很清楚,高纬才是她权力的来源,只有依附于高纬,她才可以获得更多的权力,离开了高纬,她和她背后的东宫旧人党就只能万劫不复。所以但凡高纬的要求,她都会去完成的。

    这是朝堂,不能够快意行事,朝堂自有朝堂的规则,那就是平衡。

    老子云:“治大国若烹小鲜”,治理一个国家再如何小心翼翼也绝不为过,有的地方要猛火、有的时候要文火。小心的使用主料、佐料、火候才可以做出一道鲜美的美食。情况不同,所使用的手段也就各不相同。但终归逃不开平衡二字,拉一派,孤立一派,再打击一派,永远都要保证站在自己这一方的是大多数,接着大多数的优势来打击要对付的一小撮。最后是要打还是要保,也无非权衡而已。

    …………

    天还没有亮,朔风呼呼的吹过的殿宇之间的回廊,冷风如刀,夹杂着雪花,偶尔扬起,飞洒在高纬的衣领上。

    高纬身披着一件华美的披风,缓缓的走着,小路子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随侍,晕黄的光照亮了高纬清俊的侧脸。这条路是通往胡太后寝宫的路。一路上遇到的宫人无声的跪在雪地里,偷偷的抬头看着这个年轻的帝王穿过千回百转的殿宇回廊,消失在了拐角的地方,这才“呼”地松了一口气。

    自从诛杀和士开之后,高纬已经半个月再没有见过胡太后,胡太后仿佛淡出了所有人的视野,沉寂下来,不仅对高纬之后的做法不闻不问,而且连后宫中的一应事务也不再参与,像是心灰意冷。虽然胡太后这样做对高纬有利,高纬理智中也觉得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但是一方面,高纬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一部分感情,胡太后虽然生活作风乱了一些,但是她对高纬的好绝对是无可挑剔的。

    再者,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很注重孝道的,在晋朝之后,更将孝作为考验官员的第一标准,是一个以孝治国的朝代。当然,不排除晋朝这样做是为了遮羞司马家靠篡位谋夺天下,好意思以忠治国吗?但是也同样说明了古人如何的看重孝道,一个人如果违反了孝道,是要为天下所不齿的。

    即便是帝王家,也大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即使是疯狂如高洋,不也对娄太后毕恭毕敬吗?高洋酗酒,喝酒之后就会暴露出疯子的那一面,其实高家的子孙多有精神分裂的嫌疑,个顶个的聪明,在某一方面都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却个顶个的荒唐残暴,高洋尤其严重。

    具体表现为喝酒之后就会行为无状,常常做出一些荒唐残忍的事情,有一次,娄太后看不下去,上前训斥高洋,结果反而被高洋打了,头破血流,高洋怒斥娄太后:“再烦我,我把你卖给胡人做老婆。”把娄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高洋酒醒之后后悔无比,连忙跑去跟老娘赔罪,发誓戒酒。但是高洋最终还是死于酗酒。

    这么说来,就算是出了名不守纲常的北齐也是要尊重孝道的。

    天大地大,还是老娘最大。

    于是高纬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该去看看胡太后,不然实在是说不过去。

    高纬走了有一段时间,才走到一个小佛堂前,据宫人说太后这几天都住在这里。

    高纬仰头看着这个富丽堂皇的佛堂,心中五味陈杂,直到一个穿戴素雅的宫娥从佛堂内走出,这才低下头,敛去了面上的表情。“太后可在?”

    宫娥微微福了一身,轻声道:“太后在佛堂内诵经,不让人打扰……”

    高纬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很快毫无痕迹的舒展开,问道:“就连朕也不能吗?”

    宫娥低下头,不说话。于是高纬就已经明了了太后的意思了,太后并不想见他。

    长久的沉默,高纬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宫娥保持着屈膝礼,腿部微微酸麻,但并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垂头暗暗揣测皇帝的心思。高纬又问她:“太后这几日可有何不适的地方?”

    宫娥答道:“太后这十几日来按时用膳、就寝,精神尚好,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不如从前爱说话了,日日只是诵经,那里都不曾去过。”

    高纬“嗯”了一声,道:“如果太后有什么吩咐,你们就去嘉福宫找皇后,皇后会妥善处理好的。”

    “奴婢遵旨……”

    高纬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她的头颅愈发的低垂下去,那一层厚厚的粉底犹如一张面具,看不清背后的真假。

    最后,高纬只交代了一句,“好,你回去照顾太后吧,细心一些……”

    宫娥倒退着回到佛堂,消失在了门后阴影的地方。高纬转身离去,小路子提着灯笼在前面,高纬漆黑的瞳仁里映着灯火,显得愈发幽冷了几分。在屋檐上,刘桃枝一跃而下,无声的落在雪地上,朝高纬拱手施礼,而后接替了高纬身边那个小太监的位置。

    “太后在佛堂中干嘛呢?”

    “臣潜入佛堂查看过,太后的确是在诵经祈福……”

    高纬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道:“先帝都驾崩快一年了,还诵经做什么?”

    刘桃枝闷声,不敢回答。高纬瞥了他一眼,道:“看来太后还是怨朕……,怨朕杀了和士开?”

    虽然是疑问句,但高纬用得是肯定的语气。刘桃枝依旧不敢答话,通过这半个月来高纬的作为来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了,就像一口深井,你永远也看不清里面的深浅。

    难怪都说伴君如伴虎,刘桃之服侍过北齐四代君王,除了废帝高殷之外,个个都是心性深沉之辈。

    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忐忑,不知如何作答,索性装聋作哑。

    高纬心道:“你若是因为这和士开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有些事情,就算千千万万的人拦在我面前,我也是要去做的!不管如何,你生养我,那么我就会尽到做子女的职责,护你一世无忧、尊贵荣华便是。”

    高纬回头看了佛堂的方向一眼,压下心中莫名翻涌的情感,一头扎进风雪中。

    该上朝了。

    高纬离去后,那名宫娥到胡太后面前回复,道:“陛下已经离开了,走的时候特意交代奴婢等照顾好太后娘娘。还有,陛下说如果太后有什么需求,可以派人去嘉福宫找皇后……”

    胡太后面向佛像,闭着眼,手里捏着一串佛珠,默默的诵经,仔细听着。直到宫娥没再说下去了,才睁开眼,问道:“没了?”

    宫娥摇头,“没了……”

    胡太后慢慢转过头,没有再诵经。眼底闪过一抹困惑的神色,心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

    “纬儿他……,和从前太不一样了……”

第十七章问罪胡长仁

    大殿上的光线有些昏暗,臣子们整齐的站在一起,偶尔有目光交接,而后就是微风一般的窃窃私语,无从捕捉,但总的来说,还是不离开今日要议事的内容。

    皇座之上,一个身穿玄色冕服的少年静静的坐在龙榻上,一只手扶在黄铜的龙身扶手上,食指不经意的轻轻扣动,发出富有节奏感的清脆敲击声。

    一个个臣子开始出列,将准备好了的奏折呈上,而后对自己奏折中所描述的内容说出来,进行了一番讨论。这些大多数都是地方政务,搞不清头绪的便提交上来由朝廷决定。

    高纬便开始从懒散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仔细的在脑海里搜寻着这些折子里的内容,以及关于他想要如何处理这些事情的政策。

    “洛阳今年旱情不容小视,自今年三月份起,洛阳便很少降雨,洛阳、邺城已经囤积了不少灾民,根据有司的估计,恐怕到了明年,洛阳的灾情还是会这么持续下去,臣恳请陛下早做准备!”

    高纬几日之前便做了功课,心里已经有了底,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朕记得洛阳常设常平仓,储存了打量军需物资钱粮,动用常平仓的物资来赈济灾情,或许可行……”

    马上又有一个臣子站出来,道:“启禀陛下,洛阳常平仓虽然储存了大量物资,但确实轻易动不得的呀!洛阳乃是我大齐在东边对抗北周的重镇,里面所有囤积的财帛钱粮都是用来补充军需的,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刻,绝不能轻易动用!”

    高纬皱眉,不过这个臣子所言不无道理,洛阳是北齐对抗北周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重镇之一,对于整个战局来说起着一个定心丸的作用,对于北齐的重要意义仅仅在晋阳之后,连邺城也是不如洛阳那样具有战略地位的。

    一般来说,北齐往灵璧一带的战场补充钱粮兵源的时候,都会选择从晋阳抽调兵力,而邺城及各方郡县补充主要粮草,二者都要有一个重要纽带来完成复杂的兵力、钱粮输出,而这个重要纽带,就是洛阳。

    如果说邺城是北齐的老巢,那么晋阳就是根,洛阳就是北齐的胃。没有了洛阳重镇,再多的兵马钱粮也无法周转开,因为它再也无法运输消耗,吃不开,那么北齐东部全部沦陷几乎就已经成为定局。

    在武成帝高湛执政的时候,就有一次洛阳差点沦陷,那时北齐已经阵脚大乱,北周围住洛阳,北齐大军简直寸步难行,后来多亏兰陵王率领五百死士浴血冲杀,硬生生撕开北周阵营这才解了洛阳之围,从而一举扭转了战局,北齐大胜。

    也是凭借此功,高长恭正式挤入北齐的名将行列。

    从头到尾,都说明了洛阳的重要。可如今高纬要用洛阳城中的物资来赈灾,那么洛阳该怎么办?一旦前方战事吃紧,那么洛阳城里的物资钱粮肯定都是要调往前线的。到那时如果洛阳拿不出物资,说不得就会引发一场大溃败!

    所以,这个臣子的理由就是:赈灾,可,却也不可。朝廷应该赈灾,但却不应该用洛阳的钱粮来赈灾,怕引发军心大乱。

    高纬微微一笑,道:“那朕就折中一下好了,朕先调集一部分的钱粮,先尽可能的安排灾民迁离邺城、洛阳,迁移不过来的,先安置好再说……你们觉得怎么样?”

    赵彦深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安置这些灾民?”

    如果朝廷一味的赈济灾民,恐怕财政也是负担不起的。

    高纬道:“前些日子,朕想到一个主意。先把这些灾民聚集起来,打乱分配,然后迁移到各地,开荒、疏通渠道、修补城墙,有的是事情可以让他们做,这样朝廷就不算白养着他们,既可以达到赈济灾民的效果,又为朝廷增添一些进项,何乐不为呢?朕算过了,朕如果让朝廷出面做完这些事情,所要花费的银子可远远不止这么一点。”

    高纬这是借鉴了罗斯福的手段。

    在场的没有绝对的蠢人,,多数略一思索便可以领悟到背后的深意。赵彦深的老眼精光外冒,赞赏道:“好主意……这是个好主意,用这个法子,不仅可以赈济灾民、修补河道城池,更重要的是分散了灾民,给灾民找了事情做,这样就更不容易闹出乱子了!”

    众臣深以为然。自古以来,只要朝堂不是昏庸透顶,那么基本都是十分重视各个灾情的。抛开各种所谓天命之类的言论,朝堂最提防的就是这些灾民。

    每每到了大旱或者大涝又或者是地震灾害之类的时候,百姓失去了钱粮等赖以生存的物资,就会到处流亡,主要照顾的对象当然就是那些富裕的重镇,比如说邺城,又比如说,洛阳。

    这些灾民食不果腹,且除了流亡没有事情可做。一旦聚集到了一起,贫困交加再加上饥饿带来的绝望感,很快就会有悲观之类的负面情绪。这时候如果有有心人在人群中一挑唆……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能不能压下暴乱还是两说,一旦灾民势力汇聚在一起,这是可以动摇国本的塌天大祸!

    想想秦是如何灭亡的,再看看还没有出现的那个隋朝是如何灭亡的,很容易就可以得出结论。

    如果有富余的钱粮养着,那么北齐朝廷倒是不用担心的,问题是北齐现在穷得叮当响,前几日高纬还差点考虑过要不要把高睿的几千倾田产给卖了……那有多余的钱和粮食养着这些灾民啊?

    不过这个政策出台以后,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先期,先由朝廷补充一部分钱粮,让灾民迁移到各地,愿意开荒的开荒,愿意修建水利的修建水利,总归都有事情做,朝廷照样给发粮饷。那么之后朝廷就不需要补充多少了,那些去开垦荒地的,三四个月总有第一批收成吧?那行,这一部分灾民灾情解决了,不用担心,朝廷只需要供应一些种子和粮食就可以,至于少部分愿意给朝廷打工的,则按期发放钱粮,一旦灾情缓解,就可以自行离去,朝廷绝不阻拦。

    于国于民,都是很便利的,双方都占了便宜,灾民不至于拖垮朝廷,还可以给朝廷带来相当的税收,何乐不为呢?

    众人的面色变化,目中流露的都是欣喜的神色,赵彦深回到队列里,望着皇座之上的高纬,目光中满是欣慰和惊喜。

    自从诛杀和士开这半个月以来,高纬表现出的睿智和治国手腕深深的折服了一干臣子,虽然高纬很多方面都还不清楚,施政方针也略显稚嫩,不过高纬学习能力很强,学的很快,也愿意听一些老臣能臣的意见,大事不糊涂,小事吃的准,这样就已经足够出色了。

    不仅仅是他,就连唐邕及冯子琮等一些年轻气盛的后起之秀也对高纬充满希望和期待,平日的谈论里对高纬虽说不至于推崇备至,但都是尊敬了许多,都俨然将高纬当成了可以振兴大齐的一代英主。

    不出一年,朝堂当可稳定……

    于是赵彦深躬身道:“陛下英明……”

    丞相都发话了,下面的官员还能不表示表示?于是群臣皆拜倒。

    高纬的嘴角悄然翘起,显然也很是愉悦的,至于下面这些臣子里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他暂时不想去深究了,那些不服从他的,熬过了这段日子,他也有时间一个一个揪出来铲除干净!

    在这个时候,一个高瘦的身影站了出来,对着高纬躬身一礼,朗声道:“陛下英明,然而陛下政令虽好,恐怕也无法达到效果。”

    高纬的面色阴沉下来,问:“为何?”

    这个人答到:“无他,朝堂、地方,贪官污吏甚多,陛下本是一片爱民之心,调集军资以赈济灾民,但臣恐怕陛下的钱粮还没有运送到灾民的手里就会变得一干二净。”

    高纬的眼睛眯起,问道:“朕亲自过问,难道这些硕鼠也敢侵吞这些用于赈灾的钱粮不成?”

    他冷笑道:“他们的眼中哪里有陛下的威严?他们的眼里只有银子,为了从百姓身上刮出油水,他们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

    前年,山东大旱,先帝也拨付了钱粮下去赈济灾民,结果呢,照样民不聊生,险些酿成一场兵祸!……,

    为何?因为拨付下去的那笔钱经过搜刮之后十不存一!皆为贪官污吏瓜分侵吞,臣当时为地方参军,这官官勾结的一幕幕都是微臣亲眼目睹!”

    他的言辞锋利,语言中有无限愤慨之色。这是经过高睿举荐入朝的一个寒门士子,名为韩立。

    高纬沉思了片刻,问道:“爱卿……指的是何人?”

    那名韩姓官员挺直了腰板,面色坚毅,一字一顿道:“臣弹劾国舅胡长仁贪赃枉法,请陛下斩此逆贼,杀一儆百!”

第十八章听候发落

    “臣请旨,诛杀奸佞胡长仁!”大殿之上,韩立的声音如同惊雷,再次炸响。

    群臣惊愕,面面相觑,就在半个月之前刚刚诛杀了和士开三族,如今胡长仁也要步和士开的后尘了吗?有的人反应比较快,若有所思的扫过皇座之上的皇帝还有赵彦深及高睿、唐邕等一干重臣。

    弹劾胡长仁看似是突如其来的一笔,实际上却是早就埋下伏笔。自和士开及其党羽倒台之后,今上就打着剿除和士开余党的名义再次对朝堂进行了清洗,里面还剩下多少和士开的人不得而知。

    不过再此过程中,高睿和殿前仪鸾司的那些锦衣甲士是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得放过一个的”原则,查到行为极为不检点的贪官污吏,就顺手搂草打兔子的按了一个和党的名头捉拿入狱。

    里面其实几乎都是高纬的舅舅胡长仁的党羽。而陆令宣那一派的多数人却得到了高纬的“口头关照”,暂时保下,那么,再联想今上和太后那日在朝堂之上的争锋相对,陛下针对谁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胡长仁这几日过得也是无比艰辛,整日忐忑不安。本来自从和士开被诛杀三族时他的感觉是十分舒爽的,面前的一块大石头被皇帝外甥给彻彻底底的扫平了,那自己不就可以平步青云了吗?

    对于高纬一开始所说的追查和士开余党的说法他是相信了的,自己背后的队列里曾经有不少原来是准备投靠和士开的,那抓了也就抓了,胡国舅不稀罕那点墙头草。

    可是接下来赵郡王和锦衣甲士的手笔、动作越来越大,不仅仅是一些墙头草,连胡长仁一手提拔的心腹也被拽了下来,胡长仁气势汹汹的跑去找赵郡王理论,却被高睿唾了一脸唾沫星子。

    这时候胡长仁开始觉得不对了,连夜进宫找高纬哭诉,可是却被高纬的贴身内侍委婉的告知“皇帝偶然风寒,不便见国舅”,胡长仁不傻,皇帝摆明了不想见自己。想走太后妹妹的路线吧,可是那日第一个站出来弹劾和士开的就是自己,妹子指不定怎么恨他呢。

    此刻胡长仁才意识到,摆在自己面前的可不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局面吗?于是胡长仁开始惶恐了,缩在家里不敢出来,但是一连几日,清洗也清洗的差不多了,却始终没有人上门来捉拿他,胡长仁渐渐放心了,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他毕竟是皇帝的舅舅……

    谁知道今日一上朝便遭到了弹劾,还一来便是要求诛杀……

    要换成以前,胡国舅只会当这个人疯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摸不清楚这个皇帝外甥的脉了,想想高洋、高湛的喜怒无常以及狠绝,他便双腿发软,谁知道这个外甥是不是跟他爹一个德性?老高家的疯子可是说杀人就杀人的!

    于是胡长仁闻言,吓的立马双腿一软,跪下嚎啕大哭道:“陛下,臣冤枉啊!”

    高睿的脸颊抽了抽,默默的扭过了头。如果说满朝上下高睿最看不起谁,那绝对非胡长仁莫属了。

    虽然说胡长仁奸佞的程度还没有和士开、陆令宣的高,但是奸臣也是分等级的。和士开是奸佞,但和士开好歹有才华,霸占着尚书左仆射的位置这么多年硬是没有出一点乱子;陆令宣也有满腹的城府,将宫闱上下全都打点的井井有条。要么说能当上大奸佞的其实都是本事不小的人呢?

    可这位国舅爷不是,他能一步步爬的这么高,还要多亏了有一个好家世以及有一个当上了皇后的妹妹。他这个人大本事没有,就连小本事也是缺缺,平日里完全就是一幅市井流氓的无赖子做派,就连高纬的奶兄弟、陆令宣的儿子骆提婆这样的纨绔都看不起他,就更别提和士开了。

    一个佞臣能够被满朝的奸佞都看不起还活得有滋有味,胡长仁绝对是第一人了。

    不过这次不会有太后妹妹来保他了,皇帝外甥的大腿可一定要抱住才是!

    “陛下啊……”胡长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地上爬,用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的望着高纬,十分沉痛的一手捶胸,还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臣确实无辜呀,臣深受皇恩,岂能做出此等贪赃枉法卖官鬻爵的事,那臣还是人吗?!请陛下明鉴啊!!……”

    说着就不等高纬反应,磕头如捣蒜,清脆的撞击声在殿宇间回荡,砰砰作响。

    高纬的牙一酸,差点就把“你是不是人现在不是一目了然?”给说出了口,他承认自己被便宜舅舅给恶心到了。

    胡长仁为了保命还真是豁出去了,拿出来当年做无赖的德行,大有“我就死缠烂打,恶心到你原谅我”的意味在里面。

    高睿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胡长仁大喝一声:“国舅!注意你的体面!……,身为国舅之尊,岂可拿出市井流氓的作风?实在是……实在是……”高睿憋了半天,才憋出那么几个恰当在朝堂上说的词,

    “嘶,嗯……,有辱斯文,有损国体!你这个样子要是传出去了,朝廷的颜面在那里?陛下的颜面在那里?”

    可是这依旧无法打动正嚎啕大哭的胡长仁,满口都是“冤枉”,正在满朝大臣都侧目不已的时候,韩立喝道:“国舅肃静!朝堂之上不是用来给你撒泼打滚的,注意分寸!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说自己就是冤枉的?”

    胡长仁反问道:“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不是冤枉的?”

    一阵安静,韩立微微一笑,道:“不巧,下官还真就有……”胡长仁顿时傻眼了。

    韩立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奏章,朗声道:“陛下,臣这里有证据,参劾国舅胡长仁多条无视国法的罪行!”

    高纬目光幽幽的扫过呆愣的胡长仁,一抬手,只吐了一个字:“念!”

    韩立从容的展开这份奏折,开始从头念到:“天统元年初,河东大旱,朝廷拨款两百万贯,其中有一百三十万贯被胡长仁及各地官吏贪墨……河清五年末,胡长仁纵容家奴强抢民女,民女张氏不堪受辱、悬梁自尽……河清四年夏,胡长仁纵马御道,踩踏多名百姓,导致十一人伤……河清五年,胡长仁收受晋阳李姓官员二十万贯,谋夺朝职……”

    胡长仁一开始是半跪着的,随着韩立宣布的罪行越来越多胡长仁的腰也就越发向下压,到最后竟直接趴在了地上。双手双腿直打哆嗦,头上冷汗涔涔。

    韩立念完归列,只留下胡长仁一人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胡长仁屁股撅得高高的,恨不能地上忽然出现一个洞把脑袋给埋进去,他现在都不敢抬头看一看高纬是个什么脸色了……

    高纬问道:“舅舅,你听听,这些事……,可是你做下的?”

    他没有称呼胡长仁为卿,而是喊舅舅,这让胡长仁多少有了一点勇气。

    谁料他刚抬头想喊一声冤枉,却被高纬冷冽的眼神给吓得缩了头。

    只得哆哆嗦嗦道:“臣……,臣确实收了一些银子救急。可,可臣真的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臣就只是收了一些银子!……”

    高纬沉声道:“你这般还不算大逆不道吗?!卖官鬻爵……克扣赈灾钱粮?!你也敢干得出来?!救急……你救哪门子急?!朝廷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我堂堂大齐的俸禄养着这么多大臣官吏,难不成养你不起吗?!啊?!”

    胡长仁吓趴在地上,满心惶恐之际只听得高纬下令:“把他压下去,听候发落!”

第十九章太后责难

    清洗了和士开之后,下一个目标胡长仁也锒铛入狱。人们这才恍然发现,以往他们厌恶不已的奸党不知不觉已经被扫除了大半,剩下的陆令宣为首的东宫旧人党孤掌难鸣,再也无法左右朝局。

    而那些被清洗所剩下的空缺也被早已准备好名单的赵彦深所填补上,没有给任何势力壮大自己的机会。

    人们这才惊觉,哪怕已经重新审视了这位陛下,可还是小瞧了他。

    难不成前些日子邺城中忽然冒出的“潜龙在渊”的说法是真的?如果是,那这位陛下着实不能小看。

    隐忍了这么多年,直到熬死武成帝高湛之后才对和士开、胡长仁动手,这份耐心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郎该有的,或许,他们应该重新考量自己的立场了。

    任何一位大略雄才的帝王都不会容忍朝堂之上有人拖后腿、掣肘,这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的整风运动恰好就说明了当今圣上也是这么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一时间满城风雨,邺城中议论声不绝于耳,纷纷猜测着下一个被清理的是谁。

    满城风雨中,高纬在昭阳殿内端坐着看一卷史书,对于刘桃枝所呈上的一些民间的“大逆不道”言论只是轻轻一笑便放过了,颇有些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度。

    “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是堵不如疏。就算你管得了他们一时,也绝拦不住他们在心里揣测,你要是为了这个就将他们抓起来,那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觉得流传的那些言论是对的,所以朕着急了,到时候恐怕更加麻烦……,还不如放开了,让他们说,说的多了,久了,就没有兴趣了,很快他们自然就忘了……,百姓嘛,不涉及到他们的茶米油盐他们总是记性不大……,通知下去,让你的手下收敛一些,订好稍就行了,其他的,不该他们管那就别管。”

    刘桃枝“喏”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臣奉命掌管殿前仪鸾司的衙门,这几日查出一点不对头……”

    高纬的眉锋一挑,道:“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刘桃枝:“臣按照陛下的要求,审问和士开、胡长仁一党,却发现其中不单单有和士开胡长仁的党羽。臣细细的审问过了,里面有的是娄家提拔上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他抬头看了高纬一眼,道:“还有一部分自称是琅琊王的门人。”

    “琅琊王的门人?”高纬沉默了一下,脸上依旧不露声色,问道:“你确定吗?”

    “臣对过口供,确凿无疑!”

    高纬心中默默思量,娄家其实不太要紧,虽然当年娄太后权倾朝野,一言就可以影响君权废立,但娄太后毕竟已经死了,娄家在朝堂上的一些强力人物也被高湛清理的差不多了,就算只剩下一些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就是这琅琊王高俨有些麻烦。

    琅琊王高俨可以说是除了他之外,最有机会坐那把龙椅的人。

    抛开琅琊王和高纬同父同母的血脉渊源不说,当初武成帝高湛在世的时候也是很中意这个儿子的,高纬差点就被这个弟弟从太子宝座给掀下来。

    高俨这个人年纪虽小,但是却很是果敢,十二岁的时候就领了尚书令的职权开始代父摄政了,在朝堂上的威望恐怕还要在赵郡王高睿、兰陵王高长恭之上。而那时的皇太子高纬在干嘛呢?高纬在慑于父亲高湛的淫威,装疯卖傻扮演小白兔,足足五年!在此基础上,两人在朝堂众臣心中的地位是有差别的。

    高俨这个人处事非常老辣,性格坚毅。

    高俨的喉咙经常患病(呼吸道问题大概),为了根治,他要太医用钢针直刺入喉,据说整个治疗过程中他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联想到关公刮骨疗毒,你们也许觉得没什么,我打麻醉我也行。

    但是要知道,高俨在此时顶多十岁出头。想想你我在小学打预防针时的表现,这高俨简直就是神人!

    这位琅琊王在老爹没死哥哥没权的时候就开始侵权干政,处理政务时的老成决断让一干王公大臣莫不畏惧,而此时的他,也不过十一二岁而已。

    那时候要不是胡太后更加偏心高纬,还有和士开在高湛面前替高纬打掩护,恐怕高纬这个太子早就被废掉了。当然这也要取决于高湛,高湛不想废掉高纬谁也没有办法。

    众所周知,历代皇帝都有一个不治之症,那就是疑心病。可能因为老高家的基因里有太多精神分裂的因子,所以老高家皇帝的疑心病格外严重。而高湛又是老高家里面比较严重的那个,高湛小时候虽说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可实际上却是老爹不亲、老妈不爱,从小没有受到多大的关爱又长期生活在能干哥哥们的阴影地下,整日战战兢兢,导致他的心灵十分脆弱敏感,疑心病很是严重。

    当初他之所以立高纬为太子,是看在高纬长得更加像他以及天象的份上,之后是因为高纬这个人比较害羞,说得更加明白一点就是比较自卑,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在老高家,篡位是屡见不鲜的,高澄死的蹊跷,高洋死于酗酒后他的儿子高殷被高演、高湛联手篡了,高演死后,高湛接班,高湛又接着撕破和高演之前的盟约,把高演的太子高百年的活生生打死了……总之是一团乱麻。

    那么高湛对于权力的维护就极为看重了,怎么办呢?简单,选一个老实孝顺的儿子接班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

    高湛就觉得高纬很是老实。而高纬也却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自从登基之后,朝堂上的大事小事他都屁颠屁颠的跑去找高湛决断。哪怕高湛已经退位当上太上皇,可实际还是把权力牢牢攥在手心里的,高纬的这个表现自然让他很是满意,觉得高纬这个小子,没有因为当上了皇帝就飘飘然不把老爹放在眼里,很上道!

    可反观高俨呢?从小就表现出了很强的权力**,大有要和高纬掰手腕子的苗头,有时候连高湛说的话他都敢阳奉阴违。这让高湛很不爽,大人最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当然是最听话的那个!于是高湛开始有意识的打压高俨的力量,不仅在朝堂上清洗高俨的人,而且还把高俨的王爵从东平王改成了琅琊王,高俨从此淡出权力中心。

    起码在老爹高湛还活着的时候他是不敢翻出什么浪的。

    在历史中,高俨最后还是反了高纬,险些就造反成功了,结果被高纬镇压,满门上下连同四个幼子全部被高纬斩杀殆尽。

    历史中的那个高纬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废柴,智商还是很高的,曾经也英明过一段时期,论心机城府还要在高俨之上。

    高纬和高湛不仅长得像,连遭遇都颇有些相似。高湛从小活在高澄、高洋、高演等一干哥哥的阴影下,高纬从小活在老爹高湛的阴影之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都是一样的装疯扮嫩,心里又怎么能不压抑?

    压抑的久了就会走向极端,要么成为疯子,要么耽于享乐。高湛和高纬两样都占全了,只能说不愧是亲父子。你说说这两个人这么聪明,为什么就成了昏君呢?说到底还是家庭的原因,出身在北齐高家,是他们的不幸。令人唏嘘。

    那么,现在的高纬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高纬,北齐的局面也已经慢慢的在发生改变,历史的那一幕会重演吗?高纬也心里没底,不过历史如车轮,具有惊人的巧合性与必然性。高俨如果蓄谋已久要造反绝不会因为哥哥忽然英明起来就停下脚步。

    想到这里,高纬对刘桃枝下令道:“盯好琅琊王,他的一举一动,朕统统都要知道!”

    不一会儿,小路子就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驾到。”

    高纬眼神一凝,抬手示意刘桃枝退下,刘桃枝转身没入黑暗之中,这才说:“朕亲自去迎接。”

    胡太后一袭素色的衣衫,还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远远的见到高纬,慢慢的停下来,调整呼吸,做出一幅很有威严的样子。

    “儿臣给母后请安……”高纬对着胡太后恭恭敬敬的拱手。

    胡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问道:“纬儿,听说今日你把你舅舅给捉拿下狱了?可有此事?”

    高纬平静道:“确有此事。”

    胡太后极力隐忍着心中的怒火,问道:“为何?”

    “因为舅舅违反了朝廷法度,当罚。”

    高纬仿佛没有察觉到太后语气中所表现出的恼怒,敛眉淡淡的说道,仿佛被捉拿的不是他舅舅,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胡太后想要发火,可是想到高纬是一国之君,硬生生忍下,只得说:“再怎么说他也是你舅舅,你小的时候他还抱过你,他那么喜欢你,处处维护你,你……他,他确实是有些爱贪小便宜,喜欢搜刮些钱财,可那也罪不致死啊!……你赶紧把他给放了。”

    高纬很想告诉胡太后,按照《北齐律》,胡长仁干下的事情够死十几次了,可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道:“要儿臣就这么放了舅舅,怕是不能……”

    还没有等胡太后爆发,高纬又说道:“儿臣倒是想就这么放过舅舅,可是朕已经把他压入大牢了,就这么什么也不表示直接放了未免不能服众。”

    “这样吧,儿臣这里有一个法子,既可以顺势饶了舅舅,也可以让舅舅免遭皮肉之苦,又能服众,就是怕舅舅的体力不济呀……”

    在太后疑惑的目光中,高纬淡淡的笑到,轻飘飘的丢出了一个提议。

    像一只狐狸。

第二十章高纬的赏赐

    因为胡太后跑来求情,所以胡长仁暂且躲过了一死,很快便要知道高纬对胡长仁的处罚究竟是什么了。

    两天之后又一次朝会,吃了三天牢饭的胡长仁踉踉跄跄的走上太极殿,这几日他在大牢中担惊受怕,惶恐不安,生怕忽然就被锦衣校尉拖下去砍了脑袋。所以这几日他是睡也睡不香吃也吃不好,不过三日,便憔悴了许多。胡子拉茬,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青黑一片,不知道还以为得了什么重症。

    他略过那些对他目露讥讽的朝臣,晃悠悠的走到大殿中央,刚刚能看清高纬的帝王冠冕,便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战战兢兢,连头也不敢抬,更不敢像几天前那样大喊冤枉,他明白自己能不能活全看高纬一句话。

    高纬饶有兴趣似的看着下方跪着的胡长仁,良久开口问道:“舅舅,你可知罪?”

    “臣知罪,臣知罪啦!”胡长仁磕头如捣蒜,高纬原本还想借题发挥拿捏他几下,可一看到胡长仁这么没有骨气的行为,心里也很是鄙视,暂时打消这个心思,直入主题道:

    “舅舅啊,昨夜朕查了一下你家里的账簿,那可真是大吃一惊、大开眼界呀……光是铜钱就有整整数十万贯。你自己说说,这钱那里来的,朝廷好像也没有这个本事给你发这么多的俸禄吧?”

    高纬笑笑,胡长仁一哆嗦,倒是全抖落出来了,“这些,这些银子都是下面人贿赂微臣的,还有,还有便是臣从民间弄来的……”他忍不住偷偷看高纬的脸色,见高纬脸色高深莫测,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

    “好一个弄字……”高纬带有深意的点点头,扫视下方的一众大臣,“还有你们,你们中有多少人跟他一样朕暂时还不知道,是不是你们一想要钱了也会去百姓那里弄来啊?”

    “臣等惶恐!”下方的臣子们哗啦啦跪了一地,高纬一拳砸在龙榻边上的龙头扶手上,喝到:“够了!朕不想听到惶恐二字,事情发生了一句推诿就可以掩盖过去的吗?那你们把朝堂、把律法当成了什么?!”

    “来人,把东西都给朕搬上来,让列位爱卿也开开眼界。”高纬一抬手,一大群人便搬着大箱小箱上到大殿来,很快朝堂的廊道上便被这些箱子给堆满。

    “这是?”赵彦深大概没有想到胡长仁土豪到了这个程度。

    高纬又是一抬手,一个锦衣甲士上前,将箱子上的锁一刀劈断,然后顺势一倒,琳琅满目的金银便堆了一地,顿时整个大殿都变得金灿灿的一片,各种璀璨的光华晃花了人眼。

    大家定睛一看,只见满地珠翠,各种玉饰金银不计其数。这还不算什么,另一口更大的箱子也被锦衣校尉一刀劈开,里面的金银珠翠哗啦啦倾倒在地,里面的东西更加华美珍贵。

    胡长仁听着自己的宝贝被粗暴的倒在地上,心疼的脸上的肉都直抽抽,不过他不敢说什么,小命都要保不住了,还要金银干什么,你也得有这个命花呀!于是他干脆埋头在地上装起了鸵鸟。

    “剩下的这几箱都是吗?”高纬问刘桃枝,刘桃枝回答道:“启禀陛下,剩下的箱子里都是这些东西,还有几个箱子还在大殿外面没有运进来。”

    高纬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之前他就已经清楚了这笔巨大的数额,但是当这些金银以一个具体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难免动容,同时心里也是恨的咬牙切齿,北齐之所以亡的这么快都是你们这些蛀虫造成的!

    高纬随口说了一句俏皮话:“看来朕不用费尽心思给左相筹措军饷了……舅舅,这么说朕还要感谢你。”

    胡长仁估计是吓得昏了头了,居然说道:“这,这是臣的本分。”

    高纬怒极反笑:“你听不出好赖话是不是?要是每一个人都是像你这样守本分的话,那我们大齐早就完啦!……舅舅,从父皇登基到现在才几年啊?你怎么就搜刮了这么多的钱?嗯,说一说呗,朕很好奇为什么你是怎么在和士开的眼皮底下搜刮到这么多银子的?”

    胡长仁瑟瑟发抖,根本不敢说话。高纬叹了口气,失望至极的说道:

    “民为贵,社稷其次,君再次之。百姓可是比天高的存在,他们与朝廷的关系就好比舟和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你是皇亲,朕原本指望你们能够爱民,为朝堂诸臣做出一个表率,可你是如何做的?搜刮钱财、贪婪无度!视百姓如草芥、羔羊!你这样做,让百姓们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朕?!”

    赵彦深、唐邕、冯子琮、胡长桀等一干大臣眼睛纷纷亮了,不是因为高纬表达出的对胡长仁的杀意,而是因为高纬随口说出的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动容。

    赵彦深心里更是细细的品味,“以君为舟,以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妙极,妙极!”

    朝堂之上很多大臣都纷纷为这句话所动容,皇帝居然有这样不凡的见识,大齐甚幸!

    不过胡长仁可没有心思去体察上意了,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几乎要当场吓晕过去。就在他满心绝望等死之际,听得高纬叹了一口气,道:

    “你这样的罪行,本来朕是想砍你一刀了事的,可是昨天母后来找朕求情,朕到底还是要看母后的面子,也罢,朕就再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

    众臣都蒙圈了,陛下又要玩什么花样?胡长仁欣喜若狂的抬起头。

    只看见高纬抬起手,指着一口大箱子,道:“你要是可以背着这个箱子,从宫门出了御道,再绕着皇城的每一条大街绕一圈,最后安然的把箱子扛回家,那么朕不但不杀你,还把这箱子里的财物赏赐给你,但你要是敢偷懒,少走了路程或者是路上休息了,那不管母后再怎么说,朕都是一定会杀了你,听明白了吗?”

    胡长仁脑子懵了,愣愣的看着背后的大箱子,这口箱子虽说还不到膝盖这么高,里面装的是珠宝玉器,少说也得有一百二三十斤重,再加上这邺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加起来也十分长了,高纬很够意思的给抹去了那些小街,可是剩下的大街也得有三四十条!全都走一遍还不重复,得有一百多里的路程!真是要了亲命了!

    皇帝外甥这那里是开恩,分明是折腾人呐!

    胡长仁满脸苦涩,不敢跟高纬求情,只得看向一干大臣有没有替他求情的,可是他失望了,由于他平时名声太臭,所以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他出头。再说了,胡长桀都没有出头,他们凭什么要为胡长仁出头呀?

    胡长桀虽是胡长仁的堂弟,但胡长桀和胡长仁本质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两个极端,就为这,胡长桀还曾经被胡长仁谗言排挤,被贬黜出京,这时候没有踩上一脚就不错了,又怎么会为他说话?

    胡长仁是没有指望了,只能接受命运安排,俯首道:“微臣接旨。”

    事实上,这么损的招数也不是高纬想出来的,而是大明那个最具有传奇性的号称史上最会玩的皇帝正德皇帝想出来的招数,用来惩戒大贪官还是挺管用的,不过高纬自认还是比正德仁慈多了,他只是让胡长仁背着箱子饶皇城一圈,正德让人家一路从京城背回老家!后来那位仁兄怎么样了忘记了,估计是累死在回家的路上了。

    高纬满意的点点头,大手一挥道:“赵郡王,朕命你调集三千兵马沿街守护,以免人群冲撞到了国舅!”

    这那里是保护胡长仁,这分明是叫满城百姓都来看胡长仁的笑话。

    赵郡王高睿哭笑不得,还得绷着一张脸,道:“臣遵旨。”扭头似笑非笑的望着胡长仁,道:“国舅爷,背上陛下的赏赐,走吧?”

第二十一章游街

    皇城大开,胡长仁背着木箱,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齐整的青石路上,背后是一队锦衣甲士。

    不过区区百八十步,胡长仁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感觉老腰都要断了一般,手臂酸痛无比。可是他不敢停下来,因为还有人在后面盯着,一旦他停下了,这些人就会立刻将他直接扭送法场,皇帝外甥可是真干的出来的!

    胡长仁将木箱再往肩上送了送,让木箱可以背得更稳一些,事关人头,可不得小心翼翼吗?

    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朝大街上走去。路边早有披挂整齐的兵士在路边队列成两排,将长街围得如铁桶一般,似乎满邺城的百姓都来看热闹了。

    “看,那不是国舅爷吗?还背着个大箱子,哎呀,这是演哪一出啊?”

    “你还不知道呢?国舅爷贪污受贿,被陛下罚背着金银珠宝绕邺城一圈……”

    “背着绕邺城一圈,哈哈,这可真够损的……陛下怎么想出来的?”

    “话说回来陛下这叫皇恩浩荡,就胡国舅干的这些子事,没有砍脑袋已经是便宜他了。听说若不是太后娘娘求情,那么……哼,呵呵……”

    “嘘,小声一点,别让他听见……”

    “怕什么?我又不是邺城本地人!”那人满不在乎的说道。

    不是本地人,才不怕被胡国舅看到,更不怕报复,到时候我往邺城外一躲,他知道上哪儿找我?

    “…………”另一人鄙视的望着他。合着您胆子这么肥,哔哔这么久,都是有恃无恐来着?

    在两刻钟之前,就有太尉府的官员携带圣旨前往北大营调集兵马,圣旨的内容很快传开了,轰动邺城!

    不可一世的胡国舅终于被皇帝惩戒了,让他背着一个大木箱子满城逛,有嫌弃罚的太轻的,胡国舅干的那些事就应该跟和士开那样满门抄斩才是。也有拍手称快的,皇帝抽冷子来这么一手,胡长仁的脸面怕是自此丢尽啦!杀人要诛心哪!

    胡长仁低垂着头颅,慢慢的在长街上挪动着,一双小碎步四平八稳,百步不到的街巷居然挪了半天才走完。

    人群中满是嘈杂,他不敢抬起头,仿佛一抬起头就会看到所有人对他现在狼狈的样子指指点点,而他估计的也没有错,所有人的确是在对他指指点点,言语间满是嘲弄不屑,如果不是有官兵在大街上站着,他们早就拿起臭鸡蛋、烂菜叶往他身上扔了!

    “奸贼!”

    “狗贼!”

    这些嘈杂的声音自然也进入了胡长仁是耳朵里,他满心都是屈辱愤怒,这些卑贱的草民!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我是国舅,一人之下的国舅!你们这些贱民,老子迟早要弄死你们!

    也许是木箱太过沉重,胡长仁的面色涨血,像一头卖力的公牛。他满心愤怒,可是毫无办法,如果他要整治这些嘲笑他的小民,那也简单,可是恐怕还没有等到他报复他们,皇帝就会把他的双手双腿都打断,就像当初的和士开那样。

    和士开当初多牛啊?可是呢,还是落得腰斩弃市、诛灭三族的下场。而他胡长仁,恐怕在陛下心中得地位还不如和士开,一旦激怒了皇帝外甥,那绝对会比和士开死的更惨!

    这几日在殿前仪鸾司衙门里,他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龙就是龙,是龙就是要吃人的,哪怕他是你外甥,他只要想弄死你,那你绝对活不了!

    多么痛的领悟!

    他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

    事实证明有一个皇帝外甥并不意味着有了金饭碗,还是太后妹妹靠得住!如果和士开还在……哪怕他再看胡长仁不爽,看在太后妹妹的面子上总是要帮他说一两句话的,陆令宣……指望不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还有些想念死对头和士开……

    道路上的积雪被兵士很体贴的清扫到了道路两旁,但是青石路上还是有薄薄的冰,踩上去很容易滑倒。刚才胡国舅差点就一个不稳,险些摔倒,不过好歹是稳住了,胡长仁心有余悸的站稳,掂了掂背上沉重的木箱,压的手酸。好歹这个催命符没有落下,于是他继续开始背着箱子上路,步伐比之前更慢了,一片柳絮般的白雪从屋檐被吹落,悠悠然的落在箱子盖上,使得胡国舅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像一只苦苦挣扎的龟。

    在胡长仁还在背着沉重的木箱,缅怀自己风光的过往的时候,高纬则玩的十分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变小了,心理年纪也会随之便小的缘故,他最近爱上了堆雪人、打雪仗。

    也许是因为他前世是南方人,很少见到雪,所以看见这宫中满地的白雪总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于是这几日朝政不是那么繁忙,稍有空闲他就会跑到某个不知名的宫里闹上一闹,地点不固定。

    他一个人玩,当然,还跟着一个咋咋呼呼的小太监。

    “哎呦,陛下,您别再玩了,再玩下去被皇后娘娘和太后知道了又该责罚奴婢了。”小路子苦着脸。

    话没有说完,一个雪球就砸到了小路子的脸上,小路子被厚厚的雪糊了一脸,砸蒙圈了,许久才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雪沫子。

    高纬不满的拍拍手:“叫你陪朕玩你就玩,那这么多废话?皇后太后都不在,谁敢说你什么?不是还有朕给你撑腰吗?楞什么?跟个呆子一样……快点,不要让着朕,朕最讨厌别人跟朕玩虚的了,一点也不实诚……”

    小路子的双腿直打抖,看着手上被塞过来的雪球,差点给高纬跪下了,“奴婢不敢哪……”

    “你怎么就这么孬呢?”高纬拧着眉。

    小路子委屈道:“奴婢一直都这么孬的呀,您让我拿这个砸您,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啊……”

    高纬叹了一口气,把雪球掏走,恨恨的指点着小路子:“你呀,真没胆子……”末了还觉得不解气,又骂了一句:“孬!”

    小路子还敢说什么?只得低低的垂下头。

    高纬是君,他是奴婢,奴婢怎么可以用雪球砸君上呢?这不是犯上作乱吗?

    况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陛下肚子里的水坏的很。现在在玩的兴头上,当然承诺保他了,可是一旦皇后娘娘问起来,陛下肯定第一个找他背锅,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个月以来,小路子已经练就了一条一看见皇后娘娘就会下意识趴到在地的反射弧。

    高纬也是无奈,怎么找一个可以跟他玩的人就这么难呢?

    一开始他倒是也拉过斛律婉儿一起,斛律婉儿不仅会玩,而且是此道高手,扔雪球百发百中,高纬每每被雪糊一脸。可是等到第二次高纬再去拉婉儿玩的时候,小丫头居然不愿意去了,理由是:

    “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天下女子的表率,不能这么随心所欲,昨日是臣妾忘形了……”

    还有就是:“陛下乃天下之主,身系大齐气运,如此天寒地冻的,怎么好在雪地里玩,就是染上了风寒那也是塌天大祸,陛下还是去后宫逛一逛,看看歌舞也是极好的……”

    估计是玩的太疯,小丫头忽然想起来自己是皇后,开始端起了皇后的架子,不仅检讨自己,还说教高纬,整整一个晚上!

    总之高纬晕晕乎乎的出了门,再也没有提过要带婉儿一起玩的事情。

    “真无聊。”高纬撇撇嘴,掌中的雪球抛飞。一个可以认真和他玩的人都没有,一昧的欺负小路子也实在太没有挑战性了。

    他眼睛随意的扫过不远处堆着的大大小小的雪人,忽然愣住了。他做的雪人都很粗糙,勉强能看出胳膊腿已经是属于做的不错的那一批了,更别说对面部进行什么精加工了,所以高纬的雪人看上去就像两个大大的雪球堆在一起就了事了。

    可是这个……明显不太一样了,鼻子那里用小石子镶嵌了进去,整个雪人看着灵气了不少。

    高纬越看越满意,叫来小路子,“,小路子干的不错,这个雪人堆的挺好看。”

    小路子一脸茫然,“这个不是奴婢弄的。”

    高纬一愣,不是小路子?那这里还有谁在?

    高纬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终于在回廊的一角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小人儿似乎还有些胆怯,探出白净可爱的肉嘟嘟的小脸往这边张望,一看见高纬望过来立马缩回到了柱子后面。

    高纬的眼睛转了转,然后一对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和善的朝那边招手:“小妹妹过来,要不要一起玩哪?”

第二十二章小糯米团子和元韵

    小姑娘有些拘谨,看高纬笑容和煦,不像是坏人,这才慢吞吞的从柱子后面挪出来。

    高纬这才看清她的全貌,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厚实的小皮衣,梳着可爱的包包头,白白胖胖的如同一个糯米团子。

    五官很精致,眼睛大大的,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浓密如帘。身高才堪堪到高纬腰的位置,仰起头站在高纬面前站着呆呆的望着他,双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了。

    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小路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宫中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宫女?一般来说,宫女都是从十二三岁的阶段开始选拔的,这个……小路子看着小糯米团子,心想,也实在是太小了一点吧……

    高纬倒是自来熟的蹲下看着小姑娘黑黢黢的漂亮眼睛,问道:“那个漂亮的雪人是不是你堆的?”

    他的眼神温暖和煦,眉间眼角都是笑意,本来拘谨的小姑娘慢慢放开了,脆生生的说:“是……”

    “真的?真好看!”高纬不要钱的大夸了几句。问道:“你这个是跟谁学的呀?”

    小孩子都喜欢被人夸,小姑娘有些小得意的说道:“这是元韵姐姐教我的……”

    “元韵姐姐是谁啊?”

    “元韵姐姐就是……”

    她忽然刹住了车,觉得自己透露的有些太多了,马上改口道:“元韵姐姐不让我跟陌生人多说话……”

    小路子听了立马条件反射,一声“放肆”脱口而出,高纬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面色不愉道:

    “嘛呢?这就是一孩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那小姑娘似乎有些被吓到了,后退两步,眨巴着大眼睛,瘪着小嘴,眼看就要哭出来,高纬赶紧上前哄道,“别哭,别哭,你看我怎么教训他!”

    回头就抓了一把雪扔到了小路子的脑袋上,小路子本来还想道一声屈,结果瞪大眼睛看着雪球迎面砸来,糊了一脸。小路子噗的吐出一口雪沫子,一脸委屈的看着高纬……

    “连孩子你都欺负,活该……看我不整死你……”

    他这样纯属媚眼抛给瞎子看,高纬对于小路子内心的委屈基本上视而不见,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手掌翻动,又一个雪球迅速的成型了,这下小路子学乖了,拔腿就跑!

    “哪里跑!”高纬瞄准,扔出雪球,雪球在小路子的脚下炸开,小路子“啊”的护着脑袋惊声尖叫,在小小的庭院里兜着圈,跑得比兔子都快。

    小姑娘不哭了,高兴了,用力的鼓着白嫩嫩的手掌,叫道:“打他打他,狠狠的打他!”

    小路子一边抱头鼠窜,躲避着不知从何方飞来的雪球,一边在心里哭泣,“我招谁惹谁了?我这也是一片忠心啊我!”

    高纬嫌一个人玩的不过瘾,塞了一个雪球到小姑娘手里,“你也来,用这个砸他!”

    小姑娘一脸呆萌的看着雪球,再看看小路子。高纬满不在乎的说道:“放心,有我给你撑腰他不敢怎么样……”

    扭过头,把和煦的笑脸一换,叫住正在抱头鼠窜的小路子:“站住,不许动,乖乖的让她砸,听到了没有?”

    小路子脚步一僵,到底没敢违抗高纬的命令,哭丧着脸站在原地,小姑娘比了好久,最后还是凑上前去,仰起头盯着小路子看。在小路子的眼里,这个小姑娘圆圆的脑袋上慢慢的冒出了两个小尖角……

    “,你蹲下,你这个样子我砸不到。”小姑娘不满道。

    为什么你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小路子求救的看向高纬,可是高纬破灭了他的希望,淡淡道:“让你蹲下你就蹲下,那这么多废话……”

    我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小路子内心凄凉无比,慢慢的蹲下,小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雪球摁到小路子的脑袋上,咯咯拍着手笑,看着小路子灰头土脸的样子觉得很解气。

    高纬笑着上前,拍拍她的脑袋:“好玩吗?”

    “好玩好玩!”小姑娘高兴的蹦蹦跳跳。

    “要不要再来一次?”

    小路子:“…………”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明显颇为意动的时候,一个焦急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了:“媛媛,媛媛你在哪儿?”

    明显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小姑娘的希望破灭了,吐了吐粉嫩可爱的舌头,说:“元韵姐姐来找我了!”

    说着蹦蹦跳跳的准备离开。

    这个小恶魔终于走了……小路子内心激动无比,充满感激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个时候,那名呼唤小姑娘的女子从回廊的尽头露出了身影。

    那是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少女,身姿高挑,漂亮的眉眼显得很英气,一张俏脸吹弹可破,只是看着十分冷淡的模样,充满警惕的望着高纬二人。

    “元韵姐姐……”那个名为媛媛的小姑娘欢喜的扑进了她的怀里。

    “你这个淘气包又跑到了那里?”

    这个名为元韵的女子显然很疼爱小姑娘,佯装生气的样子捏着小姑娘的耳朵。

    媛媛的小脸蛋肉乎乎的,像面团子一样在元韵的手掌中变形,说:“我一直都在这里堆雪人玩呀……”

    “下次别跑这么远……万一要碰到坏人了该怎么办?”说着,那黑白分明的清冷眸子还瞥了高纬二人一眼,明显意有所指。

    高纬尴尬的摸摸鼻子,看着小路子,朕看上去就这么不像好人吗?

    “他们一直在这里陪我玩。”媛媛很热心的跟元韵介绍起自己刚刚认识的“小伙伴”。

    “哦,”元韵松了一口气,大大方方的上前见礼,道:“刚才我的小妹多有叨扰,还请二位公公海涵……”

    “…………”高纬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行头,和小路子穿的一样,之前婉儿为他准备的那件金闪闪被他嫌弃麻烦,脱了。现在他无比想念那件看上去很土豪的金闪闪……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一件太监的衣服想要穿出王霸之气基本属于小说里才有的情节……

    高纬被认成是小太监了……

    “不算叨扰,小姑娘挺可爱的,哈哈……”

    不知者不怪,高纬犯不上为这个小事和一个宫女一般见识。

    那名女子的面色舒缓了一些,和高纬二人客套了几句,高纬直夸小女孩聪明伶俐,元韵也是含笑听着。

    最后高纬要送一些小零食给媛媛吃,让小路子拿了一些上等的糕点出来,元韵也没有推辞,客套了几句以后就收下了,然后牵着媛媛离开。

    高纬依旧原地站着,目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离开。

    “陛下,我们这回不用担心被娘娘说了,您看都没有人认出我们来,话说这冷宫附近的宫女怎么这么傻……”小恶魔走了之后小路子心情好了很多。

    前几次他们到处堆雪人都被宫人认出了,后来斛律婉儿就知道了,谁知这次倒是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以为这就是两个寻常的小太监,想想回去之后可以少吃一份挂落,小路子就觉得莫名的开心,阿弥陀佛,皇后娘娘的说教实在太吓人了……

    高纬眼神难言的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人家才不傻,你才傻!你看看让你掏个糕点你都能把朕的玉佩给抖落出来,现在人家肯定知道咱俩是谁了,猪脑子啊你……你给朕捡起来!”

    小路子急急忙忙的将落进雪地里的玉佩给捡出来。

    高纬沉思良久,回忆着刚刚那个宫女的一举一动,现在想来都颇有深意。

    “有点意思啊……”他呵呵一笑,轻声吩咐道:“回去之后你先去查查她们的底细……”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那个小姑娘……长的和高纬还颇有几分相似……

第二十三章暗流(应读者要求,加更四千字大章)

    深夜,胡府。

    胡府内的一个暖阁里,灯还没有熄灭,胡长仁的妻子跪坐在胡长仁的身侧,小心翼翼的给胡长仁上药,胡长仁的背精赤着,后背和手臂肿起老高。忽然一个不小心,力度没有控制好,胡长仁便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回头骂道:“臭娘们轻一点!老叫你轻一点怎么就下手没轻没重的呢?!”

    胡长仁的妻子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背上伤的太厉害,郎中说没有半个月你起不来,下手不重一点怎么把背上、手上的淤血给推开呀?”

    “得得得,你自己看着办吧,下手注意一些……哎呦我的老腰呀,差点给折腾断了,几十多里呀,整整几十多里的路!我背着百四十多斤重的箱子,绕皇城一圈!那路又滑,差点没摔个倒栽葱摔死在那儿!哎呦……”

    胡长仁呻吟不已,一方面,饱受身体上的摧残,一方面饱受心灵上的屈辱,今日在大街上游街,满城百姓对他指指点点,他胡长仁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想想胡长仁都恨不得挖一个洞一脑袋扎进去,一辈子不要出来,或者干脆一头撞死得了,免得以后都走在大街上被戳脊梁骨。

    当然,那也只是想想而已,他胡长仁才不会为了那么一点屈辱就去死呢。

    古代那啥,越王还是吴王勾践来着?不管他了,为了活命把老婆都送给敌人暖床了,还亲自去尝夫差的大便,丢脸丢到这个份上了,人家都不去死,坚强的活着,最后大仇得报,他胡长仁凭什么要去死呢?

    这一番心里斗争并不是说胡长仁有胆子造高纬的反,这只是胡长仁给自己找的“勇敢活下去”的理由之一而已。胡长仁只觉得字字珠玑,连他自个儿都被感动了……

    “嘶……可惜了老子那些金银财宝,那可是老子好不容易给攒下来的呀!”

    想起被高纬收缴充公的钱财,胡长仁就心痛的无法自已。

    胡长仁的妻子无语的瞥了他一眼,狠声道:“钱钱钱,满脑子就知道钱,这次为了这些钱,差点被陛下给一刀砍了,你怎么就改不了呢?”

    胡长仁振振有词,道:“你个败家娘们懂什么?你们吃的喝的哪一样不要钱?合着不是你当家你就不知道油盐贵!”

    胡妻反问道:“我问你,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胡长仁犹豫了一下,但坚决道:“命……”

    “……”胡妻刚想夸他几句,却听到接下来的话;“丢了下辈子还可以再来……这辈子没捞着钱,我死了也不甘心!”

    胡妻听后脸都气绿了,狠狠在他背上捣鼓了几下,骂道:“你这辈子就抱着你的钱见鬼去吧!”

    胡长仁痛的大叫,忽然听得管家在阁门外来报:“主君,琅琊王殿下来了……”

    胡长仁和妻子都是一顿,胡长仁和妻子对视一眼,俱是疑惑之色,胡长仁妻子轻声吩咐道:“请殿下进来吧。”管家躬身下去了,胡长仁的妻子将胡长仁给搀扶起来。

    胡长仁慢悠悠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披上了,满脸困惑:“琅琊王,他来干嘛了?……”

    …………

    此刻在皇城内一处偏僻的冷宫中的小柴房里,小姑娘捏着有些陈旧的被褥,疑惑的问眼前眉目如画的姐姐:“为什么我以后都不能再去找他们玩了?”

    语气里满是恋恋不舍,元韵叹了一口气,轻声哄着她:“媛媛不懂,这个世上有很多坏人,一旦他们知道媛媛和姐姐的秘密,那我们姐妹两个都活不下来了,明白了吗?”

    媛媛被元韵那紧张的模样也搞得有些心里怕怕,道:“那,那小伟子还有小路子也会这样吗?”

    小伟子自然是高纬哄小孩子瞎起的名字,元韵眼神变幻了一下,低下头飞快的掩去美目中的一抹恨色,随后平静道:“媛媛乖,他们虽然不一定会害我们,可是他们也不一定安全呀,如果有人通过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存在,那不光是我们,他们两个也会遭殃的,媛媛一定不希望他们两个被无辜牵连对不对?”

    媛媛想了想,有些难过的点点头,“那我以后就不找他们玩了……”

    “小伟子和小路子给的糕点真好吃……”

    元韵的眼眶莫名的有点酸,点点头,笑着说:“只要媛媛喜欢,姐姐可以去弄一些糕点来给媛媛吃。”

    谁知小姑娘很懂事的摇摇头,说道:“去御膳房那里的话风险很大的,那里的人都好凶……”

    元韵悄然湿了眼眶,道:“没关系,为了媛媛,要姐姐做什么都可以……”

    “好好睡……”元韵给她盖好被子,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吹灭了油灯,转身躺下。

    许久之后,等身边的孩子睡熟了,元韵便又披上了衣服,悄悄的推开门出去了。夜深了,乌云密布,连月光也没有,四周黑漆漆一片,可是元韵却走的很平坦,完全不害怕在黑夜里摔倒。

    她一直往西边走,西边是皇城内少有的荒凉之地,比冷宫更甚。寒风怒号,吹过小破佛堂檐角的时候如同鬼哭,元韵在小破庙前站定,望着这满目凄凉的破砖烂瓦,推门而入。

    小破庙里残破无比,只有一尊佛,一盏灯,一个人。

    那一身简陋灰色僧衣的女人停下了手中的木鱼,缓缓的转过头,平淡如水道:“你来了……”

    她的面容依旧美丽,只是眼角已经刻上了一些皱纹,那美丽的眼中一丝光亮也没有,沉的像死灰一般。

    “今天媛媛在冷宫附近和小太监玩堆雪人,玩的很高兴……”元韵说道。

    “嗯,”那女子低下了头,慢慢的敲动木鱼,灯光太暗,元韵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开心就好……”语气里有一丝欣然,也有一丝疲惫,还有,深深的歉疚。

    “那两个小太监有一个是假扮的,我仔细观察过了,那个人是高纬。”

    女子手里的木鱼差点没有拿稳,忽然转过了头,声音颤抖道:“高纬……皇帝高纬?!”

    …………

    夜色更深了,宏伟的太昭殿内依旧灯火通明,高纬高居皇座批阅奏折,脸上笼罩着隐隐的怒气。

    案上静静的躺着一本奏折,这是勋贵们联名弹劾宰相赵彦深及太尉高睿的奏折,弹劾他们“任人唯亲”、“图谋不轨”,其实这那里是在弹劾赵彦深和高睿?这是勋贵集团在表达不满!

    “朕不过清洗了一些贪官,召集了一些能干的汉臣,他们就不乐意了?”

    高纬漆黑的眼中锋芒锐利。

    进过将近一个月的清洗,贪污、渎职严重朝臣纷纷被拉下马,除去和士开、胡长仁、陆令宣手下人马之外,其余的大部分都是六镇勋贵的安排的人,在把他们拉下之后,照例是下狱、抄家的步骤,这引起了勋贵们的不满。

    而且最重要的是,勋贵们发现有越来越多的汉臣涌入朝堂,那些空缺大多数都被汉人的势力所填补了,鲜卑勋臣的势力遭到打压,朝堂上的力量对比已经隐隐向汉臣那一边倾斜,这让鲜卑勋贵怎么能够容忍?!

    鲜卑人必须高高在上!

    这是他们的想法。丝毫没有把皇族其实也是汉人的事实放在心里。

    于是他们开始纠结起来朝皇帝发难,想要逼迫皇帝向他们低头……

    欺人太甚!

    这江山到底是你们的还是朕的?!

    高纬几乎就要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随后又慢慢压下来。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次勋贵们为什么如此团结?几乎每一家都联名了,须知勋贵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想要统一的发声做一件事,在正常情况下这是绝无可能的!

    他总觉得一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已经命刘桃枝去查了,他现在还在这里等着消息。

    “陛下……”小路子将两张纸条递上来,这是殿前仪鸾司的密谍刚刚探得的消息。

    高纬打开看第一张,挑了挑眉,道:“琅琊王?果然是他……”

    他又拆开第二张:“琅琊王于子时潜往胡府,似有要事商议。”

    高纬呵的冷笑了一声:“他终于忍不住了……”

    随后小路子缓缓上前,恭声道:“白天陛下要奴婢去打探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说。”

    小路子的脸色发白,轻声道:“今日陛下遇到的小姑娘,应该是……是先帝遗留的血脉。”

    “什么?”高纬面色难掩震惊,“先帝的血脉,为何朕不知道?”

    “因为,她的生母是文宣帝的皇后,李氏……”

    “至于那个宫女,来历更是诡异,奴婢动用了一切耳目,都没能探听到任何消息,现在还在探查……”

    “李皇后……”高纬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难怪……”

    他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一个人坐在大殿上,明亮的烛火也照不亮他眉间的郁色。

    “难怪我看见那个小姑娘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原来她真是我的妹妹……”高纬脑海里闪过媛媛那张可爱的小脸。

    文宣帝高洋的皇后李祖娥,可以说是一个很悲情的女子了。

    高洋死后,她的儿子高殷被高演和高湛联手扳倒,高湛即位以后,出于对高洋的仇恨心理,强占了李祖娥。

    本来李祖娥鉴于叔嫂名份,极力拒绝高湛的非份要求,但是,高湛一句话就让她放弃了抵抗,“你还想不想让你儿子活命?“。

    李祖娥只剩下最后一个儿子高绍德。

    于是李祖娥成了高湛事实上的嫔妃,高湛搂着嫂子这位绝色美人,夜夜春色无边。没多久,李祖娥就怀孕了,肚子一天天膨胀,渐渐行动不便。

    对于肚子里这个没有名份的孩子,李祖娥既惊且惧。她整日闭门不出,也不许别人踏入昭信宫一步。高绍德思念母亲,上门探望,却被卫兵拦在宫门外。

    儿子无法体谅母亲的苦衷,站在宫门外大声叫骂,“儿子难道不知道吗,母亲的肚子大了,所以不肯见儿子。“,李祖娥羞愧难当,忍不住泪流满面。

    李祖娥和高湛的女儿出世了,史书上记载李祖娥“生女不举“,这个女婴很可能是被李祖娥掐死的。

    高湛彻底暴怒了,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敢弄死自己的女儿。

    他马上叫人把高绍德押到昭信宫来,当着李祖娥的面,声嘶力竭地狂叫,“你敢杀我的女儿,我就杀你的儿子“,当场用刀柄把高绍德活活打死,李祖娥极力阻拦,却救不回儿子的性命。

    高湛听到李祖娥的哭叫,更加怒火中烧,他扒光李祖娥的衣服,用鞭子狠狠抽打她的**,打得她血肉模糊,连声惨叫,昏倒在地。

    后来高湛觉得还不解气,于是叫人把她装进绢袋,丢进沟渠,绢袋被李祖娥染得鲜血淋漓。过了很久,李祖娥才苏醒过来,此时,她已经万念俱灰。

    听说,后来高湛让李祖娥出家为尼……再也没人见过她……

    “原来朕的那个妹妹还活在世上……”高纬心中又是感概又是悲凉。

    高澄死的蹊跷,高洋残杀手足,高殷被叔叔废掉,高演坠马而死,高演太子高百年被高湛活活打死……现在高纬的弟弟高俨也想推翻哥哥坐一坐那张龙椅。

    高纬疲惫的闭上了眼:“帝王家……呵,此生恨在帝王家!”

    “亲者为仇,爱人相杀……原来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帝王!”

    随后他又想到:“媛媛和元韵……那两个弱女子凭什么在宫里面存活这么久却从来没有人提起?有人在庇护她们……是谁呢?李皇后没有这个本事……是谁呢?”

    “陆令宣!”高纬睁开眼,漆黑的眼中满是愤怒之色。

    隐瞒公主的下落,隐藏一个来历不明且明显来头很大的女子……陆令宣,你这条老狗真是好胆!

    “琅琊王……”

    “陆令宣……”

    长久的寂静,小路子不放心,悄悄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烛光下,高纬的眼神幽深如潭。自语道:

    “朕倒要看看……,你们都会玩那些把戏!”

    句句如刀,字字嗜血,小路子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第二十四章满意否?

    天还未亮,便又到了该上朝的时候。

    高纬掌权以来,一扫前代君王怠政的颓态,每一次上朝都必定到场。并且,将上朝的时间段,由十日一朝改成三日一朝。

    大臣们一般在三四点钟起床,五点的时候就已经等在太极殿,七点正式开朝,这时候高纬必须提前到场,相对来说大臣们也不比高纬舒服到那里去。

    嘉福宫内,高纬在斛律婉儿的服侍下更衣梳洗,嘉福宫外仪仗还有大批的小黄门及锦衣甲士早已在小路子的安排下伫立在门外等候,屏气凝神,一语不发,愈发显出了皇家的肃穆威严。

    “陛下的手抬一下……”婉儿围着高纬团团转,刚刚睡醒没多久的娇颜上浮上两团酡红,煞是可爱。

    昨夜到凌晨一点多高纬方才睡下,如今已经是凌晨六点钟左右,也就说,高纬才睡了三个多小时,不过高纬倒是精神的很。

    “陛下昨日都没怎么休息,朝政虽然紧要,可也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呀……”

    婉儿这是在委婉的抗议高纬的晚归行为,高纬苦笑一声,道:“朕倒是想偷个懒,只是朝堂上的事最近一出一出的,乱糟糟的,朕哪有空闲呀,要清闲下来,恐怕还要等过一阵子。”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苦大仇深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古来皇帝都爱做个昏君了……唉,明君难为呀。”

    婉儿急忙呸了两声:“呸呸,陛下才不是昏君呢,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

    高纬看着这妮子紧张的小模样,心里觉得颇有些好笑,他的那个前身可不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昏君吗?

    看来之前高纬给所有人的那个荒唐印象实在抬太深刻了一些,小妮子害怕他一夜回到解放前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一个多月以来,高纬清洗朝堂,而且在治理国家方面展露了极其出彩的手段,这让许许多多的臣子对高纬的印象大为改观,当然,要完全消除之前的那种印象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高纬的先前那些荒唐不堪的岁月落在有心人的眼中,自然而然就成了一个年幼皇帝在还没有熬死老爹之前小心翼翼、卧薪尝胆的可歌可泣的励志故事,只会让高纬的形象更加高大,更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

    聪明人和蠢人的区别之一就在于碰到反常的事情的时候,蠢人会选择直接全盘接受,而聪明人则喜欢揣测,并且擅长脑补和联想,他们又没有看过网文,想不出穿越这种离奇且狗血的事情,那就只会朝“陛下之前是不是装的?”、“妈呀这也装得太像了……”之类的方面想,他们擅长脑补,于是他们就会发挥自己聪明睿智的大脑把前前后后许多异常的、不合理的现象串联起来,并且得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高纬还省了许多功夫去伪装呢,要不古装电视剧里都会有这么一句台词:“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聪明人就是不一样,连理由和动机都能给你脑补的明明白白,看看你自己都以为这就是真相。

    高纬乐得不解释。这样可以加深众臣心中自己那高深莫测的形象,那样的话有人想要搞事情总要顾忌一下高纬的感受。

    但很显然,那帮鲜卑勋贵就属于不太聪明的那种猪队友,老爱和高纬唱反调。

    早早晚晚要收拾这帮家伙……

    “呀,陛下看着真是神气。果然还是玄色更衬陛下……”婉儿给高纬穿戴好,站远了,欣赏自己的夫君。

    高纬年纪虽小,但是身形颀长挺拔,那张俊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是眼睛深邃,鼻梁挺拔,一对剑眉斜飞将入两鬓,但却没有高湛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而是多了一分温润之意,英气勃勃。穿上冕服之后,整个人都有渊停岳峙的气度,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了……

    不光是婉儿,婉儿宫中的贴身婢女都脸飞红霞,低着头,时而偷偷的抬眼打量一眼,然后又悄悄的红了脸。

    老高家很少有长残了的,大多是大帅比,史书上记载,北齐皇族多出俊男,当然,高洋显然长残了,其他的一个比一个帅,其中佼佼者要数高湛和高长恭。

    都说外甥像舅,高纬得庆幸还好老爹高湛的基因强大。

    高纬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收回,望着婉儿轻轻一笑:“娘子,朕拜托你一件事呗……”

    斛律婉儿懵懂的眨了眨大眼睛,“陛下还有什么是需要臣妾帮忙的?”

    …………

    阳光破开乌云,撒在太极殿的金色瓦片上,交映着白雪,十分耀眼。

    殿上的气氛很是紧张,以赵彦深为首的臣子和一些鲜卑勋臣分为两派,在朝堂上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每一句话里都暗藏杀机。

    “右相所言,这些事情都是我们勋臣干的喽?莫说你无凭无据,光这个我们就可以弹劾你一个胡言的罪名,我们名下是有许多田产不假,可没有一个是巧取豪夺过来的!”

    “右相还是先看看自己吧,不过半个多月,右相就已经推举了数十人入朝为官,而且都身居要职……卑职想问问右相,你这是何意呀?难不成,你要像将朝廷架空,和士开那样培植党羽,图谋不轨吗?”

    经过半个多月以来的忍耐,勋臣们终于忍不住发难了,高睿他们暂时动不了,所以他们纷纷将矛头指向了赵彦深及唐邕、胡长桀等一干汉臣。

    “胡言乱语,宰相依据考评从地方选拔官员入朝,原本就是职责所在,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却成了右相图谋不轨的证据了?简直荒谬!”

    “哼,卢锬,谁不知道你是赵彦深门下之人?要护着赵彦深,还轮不到你,你一个区区六品,有什么资格在朝堂上说话?当心老夫连你一起参劾!”

    “你!”

    “哼!”

    “陛下,臣恳请陛下将赵彦深捉拿下狱,赵彦深这样做,已经有动摇国本的嫌疑,臣以为,赵彦深不适合继续留在朝堂!”

    一名勋贵出列请旨到,接着就是一堆人呼啦啦的跟着跪下请旨,看样子,这是不把赵彦深扳倒誓不罢休的模样。

    他们紧紧的盯着皇座之上的高纬,不肯放过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这是要逼宫的架势,满殿哗然。

    此时原本该站在高纬一边的陆令宣东宫旧人党一言不发。

    高俨站在宗室王爷的末尾,抬眼看着这满殿喧嚣,又不着痕迹的移回目光,讥讽的看了皇座之上的高纬一眼。高纬面无表情。

    “这下看你该如何收场!”高俨一派看好戏的样子,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输家,就只要看好戏就可以了。

    面对勋臣的集体发难,高纬究竟要如何解决呢?

    不料高纬只是一笑:“爱卿所奏倒也有理,不过,朕以为,赵丞相劳苦功高,捉拿下狱,怕是不妥,这样,将赵彦深罢免右相的职位,改尚书左仆射,参理朝政……”

    又是满殿哗然,高纬的下一道圣旨轰然落下:“赵郡王高睿,除太尉之职,改任御史大夫,加太傅。”

    “至于右相之职,就留给琅琊王高俨。太尉之职,授予安德王……”

    高纬的食指习惯性的敲打在桌面上,言语间,轻飘飘的就将赵彦深和高睿拉下,换上了两个宗王。

    “高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高俨的面色猛地一白。有些惊惧的望向高纬,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可高纬脸上只有一贯和气的笑,闻不到烟火气,却更加令人心中发寒。

    正在高俨心中闪过无数猜测的时候,高纬忽然望了过来,

    “琅琊王……,可满意否?”

第二十五章

    琅琊王……,可满意否?”

    这就像一枚石子扔进池塘里,惊起一片涟漪。

    “琅琊王,原来是他在背后……”

    众臣的目光变幻,许多想不通的现在一下子想通了,许许多多的臣子都若有所思的盯着高俨看。

    而刚才还喧闹沸腾的勋贵们则集体呛声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

    宗室王爷则不约而同的与高俨拉出一段距离,将隐藏在诸王身后的高俨给完完整整的暴露出来。

    高俨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青的是气的,白的是吓的。

    他没有想到高纬会忽然向他发难,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不可能呀,他明明联系勋臣的时候都很隐蔽……

    正在他额头隐隐出汗,脑子拼命的在想该如何向高纬交代的时候,高纬乐呵呵的说了一句:

    “别那么紧张嘛,朕不过问问你愿不愿意做右相,想这么多干嘛?”

    高俨:“…………”

    勋臣们:“…………”

    你这个样子想让我们不误会都难好吧!

    把他们给吓的一背的汗……

    他们现在看皇座之上的那个皇帝,怎么看怎么不靠谱。这个皇帝很坏呀……

    高纬虽然现在不会动他们,但他不介意逗一逗他们。

    很明显高俨和勋臣们勾结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想要靠这个,最多也就只能暂时弹压一下琅琊王,勋贵们是可以全身而退的,那样高纬要发火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能一棍子就打死,那高纬倒不介意先放过他们,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一并清算!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高纬的眼神瞄向勋臣里面那个蹦的最欢的家伙,脸色渐渐开始变得严厉起来:

    “段德,殿前失仪,屡屡出言不逊,有失体统,着没收财产,降爵为安平县男,拖出杖责四十。琅琊王……亲自监刑!”

    “这……”勋臣里又是一阵嗡响,又一次炸开了锅,不过现在他们的不满也只能堵在喉咙里,不敢宣之于口。

    先前集体弹劾赵彦深的时候就已经落了高纬一次面子,如果这次再跟高纬顶牛,那就不是牛气了,而是傻气!你以为高纬就不敢动刀子?笑话,他可是毕竟姓高呀,老高家发起疯来可是自己家的人都照杀不误!

    何况,也只折损了一个段德,其他人不都好好的吗?

    人都是这样的,死道友莫死贫道。

    所以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想法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赵彦深已经被他们给弄下来了,还连带着拉下了赵郡王高睿,这就已经可以了。

    现在要考虑的不是什么“乘胜追击”,而是想想如何给陛下一个体面的台阶下。

    别说只是夺段德的爵,罚没家产了,皇帝就是一怒之下想要段德的命,他们也不会阻挠。

    用段德的小命来让高纬暂且消气,这笔生意还是很合算的。

    当然勋臣里也有一开始就站在高俨这边的死忠,眼睁睁的看着高俨,希望高俨可以站出来驳回高纬的旨意,可是他们失望了,高俨没有,反而向高纬低头,说:“臣弟接旨。”

    这顿时让一些原本抱有别样心思的勋臣暗地撇嘴,连抬杠你都不敢,还指望你能去篡夺大位吗?

    看来跟着高俨是没有出路的……

    还有一些摇摆不定的勋臣则暗暗心凉,谁都知道段德的背后是琅琊王,这次他们勋臣联合在一起朝皇帝发难,段德在其中的奔走劝说起了很大作用。

    可是当皇帝要夺段德爵位的时候,琅琊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帮着皇帝打板子。

    皇帝摆明了要断琅琊王一臂,可是琅琊王不敢不遵从,如此看来,二人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面对高纬的出牌,高俨是无可奈何的。

    一方面,高纬的理由充分,师出有名,段德的确是多有出言不逊,全朝堂都看到了,高纬要拿下他,从道理上来说,一点毛病也没有,高俨拿什么去跟高纬顶?

    还有,高俨绝不相信高纬今天这样是偶然的行为,这说明他或许知道一些事情,至少已经开始怀疑高俨。他现在为了一个段德和高纬翻脸,只会坐实了高纬的怀疑,为了自证“清白”,他不得不自断一臂。

    另一方面,虽然折损了段德,可是他得到了右相的位置,这可是一个大大的实权,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培植党羽,干涉朝政,逐步的壮大自己,以后他如果要举事会方便很多!

    从前,孝昭帝和先帝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虽然他不明白高纬为什么会把右相的位置给自己,但是这无疑对他是有利无害的!

    虽然,折损了段德,一部分党羽必然会和他离心,心痛,但是很合算!

    所以无论如何,高俨都必须要咽下这枚苦果!

    先苦,才能后甜!

    片刻之间,高俨就已经权衡好了利弊,段德被无情抛弃了。

    “好胆色!”高纬不由得高看了高俨一眼,不得不说高俨真是枭雄本色,狠辣果决超出别人的想象。

    但是高俨心里想的是什么高纬心中一清二楚,而高纬心里在想什么高俨却一概不知。

    他会就这么将一个青云之梯搬给高俨吗?

    做梦!

    他的确从今天开始就是右相了,但这个右相的职位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右相有谁会把他当成一回事呢?

    坐上这个位置,却没有任何人可以调动,没有任何权力可以兑现,只是当成一个摆设高高挂起……

    于是高纬接下来又颁布了一道圣旨:

    “近日,朕理政时发现在处理政务的时候许多部门的一件和处理手段都不一致,为了提高理政效率,避免地方出现疏漏,传朕命!

    自今日起,朕在昭阳殿再建一阁,由赵彦深、琅琊王、赵郡王、胡长桀、唐邕、冯子琮六人组建内阁,凡五品以上,通过考核皆可以进入内阁辅政。

    具体,帮朕阅看朝堂及地方政务,负责筛选、审批及执行封驳、草拟诏书等。

    自今日起,凡地方及六部奏折,不经过内阁审批,一律不得下发!”

第二十六章枢密院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哗然,今日朝堂上可谓是好戏连台,状况频出。

    先是勋臣和高纬对上,其次是琅琊王这个潜水的被高纬提溜出来,摆在了明面上。

    然后高纬稍稍的处置了勋臣中蹦的最欢快的那个家伙,杀鸡给猴看,也给了琅琊王一个没脸。

    最后又弄出一个什么内阁,这个内阁是什么?从前可是没有一点概念呀,不过听完高纬随后的解释,大家心里都渐渐明了了。这个内阁,其实不就是皇帝为了直接控制朝堂政务而构建的权力班子吗?

    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从今日起,所有政令没有通过内阁审批一律不准下发。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从今往后,谁当宰相其实都无所谓了!因为从今往后,朝廷的权力中枢不再是宰相与皇帝二人而已,还多了一个整个内阁!

    自古以来,宰相的存在就是为了辅佐朝政,还有一个重要意义,那就是制衡君王的权力。

    宰相为百官之首,为百官表率,可以说是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不亚于皇帝的存在,一则宰相有权力对朝堂及地方政务做出干涉,二则百官都将宰相作为主心骨,视之为能和皇权抗争一二的人物。

    其影响力非同一般,自古以来,相位交替都意味着权力场中的大地震。

    原本琅琊王凭空被这么大的一张馅饼给砸中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可是如今看来,却已经变了味道。

    这个年头,士人追逐的终极目标是什么?还不是“为官做宰”?因为宰相是权力的中心人物之一,传说中一点喜怒哀乐都可以影响一个国家走向的人物。

    说到底,男人追求的是什么?权力!、名望!

    当宰相没有权力的时候,那宰相还是宰相吗?

    况且琅琊王虽然做过几年尚书令,可是毕竟只是十来岁的毛孩子,能有多大名望?

    那么,琅琊王的这个宰相貌似就有些可悲了,虽然高纬没有做的太过分,也让高俨入了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摆明了不待见琅琊王,不想让琅琊王进入真正的权力中枢。

    琅琊王进了内阁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不然看看内阁里都是些什么人哪?

    依旧是以赵彦深为首,其次是高睿、唐邕、冯子琮胡长桀,这些人屁股向着那边不用猜也可以知道,无论论资历、论能力、论势力、论在皇帝心里的位置,哪一方面内阁里琅琊王都说不上话,看来也就是注定要坐冷板凳了。

    尤其是,高纬还耍了一个小心机,把赵彦深排在了琅琊王前面,这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所有人

    这么想想,琅琊王其实还有点可悲,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没有理由反抗。

    抗议说这个右相的位置根本名不副实吧,可高纬又偏偏让他也进入了内阁,从说法上琅琊王依旧是权力中枢的人物呀,那么琅琊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高俨现在的表情像是吃了一百斤苍蝇似的。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本以为占着了便宜,却让高纬给反将了一军。

    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该牺牲段德接受右相这个职位,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唐邕摸了摸下颌的胡须,瞥了高俨一眼,心里有些轻视,心性果敢有余,但是沉稳不足,成就有限,不过一介鲁莽武夫而已。

    同时看看高纬,觉得真是奇妙,同样十四五岁,同样是一个妈生的,高纬就狡猾的像一只老狐狸。

    先是假装向琅琊王和勋臣集团服软,然后递出一个蜜枣将他们引入坑里,结果就是他们全都出不来了。自己搬起的石头最后换了一个更大的砸在自己自己脚面上。

    说起来也是颇为可笑。这次勋贵们原本来势汹汹,誓要逼迫高纬自断臂膀,可是恐怕谁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抽冷子来这么一手,不仅将勋贵们和琅琊王憋了许久的大招化为无形,而且汉臣们的势力更加稳固了,更上一层楼,彻底的坐稳了权力中枢的位置。

    表面上赵彦深和高睿都受到了处罚,可实际上呢?实际上连毛都没有损失一根!

    人家照样潇潇洒洒的进了内阁!

    勋臣们的面色冷的就像秋风一样。

    敌人一个没杀着,自己先往里面搭了几千,丢人不说,从此以后他们恐怕还得看那些汉臣的脸色了,简直岂有此理!

    高俨不爽的心稍稍的放下了一点,只要勋臣们对高纬仍然有意见,那么他就还是有机会的。

    呵呵,高纬大量扶持汉家文臣,向北齐的汉人世家示好,不就是想排挤鲜卑勋臣,彻底把控朝政吗?

    可惜呀,高纬忘了,北齐,到底是勋臣们的天下,连文宣帝都得承人这江山有他们一份,光凭那些文臣又能翻出什么浪?

    自古以来,有兵就有一切,更不要说。北齐的勋臣掌控着这个国家一半多的武力。

    到时候要是勋臣们不满的情绪堆积下去,高纬迟早压不下去的!

    文臣照顾到了,勋臣那边高纬又怎么会忽略?他早就准备好了可以安抚勋臣们的筹码。

    接下来,高纬一连点了十几个勋臣家族平日里名声较好的子弟进入了文职中的清贵衙门。

    几乎每一家高纬都照顾到了,其次,高纬觉得这还不足以平息勋臣们的不满。

    怎么办呢?高纬又接着下旨,建立一个掌管全**事的机构枢密院,负责参赞军事。

    由斛律光遥领枢密使,远在晋阳的段大都督任副枢密使,由于这二者都不在朝中,再征召斛律羡及兰陵王代掌枢密院。至于其他职位,则挑选有资历的武臣。

    “枢密院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以佐邦治。

    凡侍卫诸班直、内外禁兵招募、阅试、迁补,屯戍、赏罚之事,皆掌之。”

    群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捣鼓出一个内阁还不算,还弄出了一个枢密院?

    勋臣们起先疑惑,到后来眼睛慢慢发出了光亮,原本他们如此反对汉臣,不就是怕汉臣掌权会排挤鲜卑勋贵吗?

    汉族士子和鲜卑勋臣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水火不容,如果汉臣掌管朝政大权,那么勋臣势必遭到清洗,从前勋臣对待汉臣也是这样的。

    因为害怕汉臣像从前勋臣那样对待他们,所以勋臣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汉臣抬头的。

    可是自从这一道诏书下来之后,他们的怒火、惶恐就慢慢消散了,这说明了陛下没有打算让汉臣骑到他们的头上,分别设立内阁和枢密院掌管政务和军事,陛下摆明了就是在定下一个基调:

    “自此之后,文不准涉武,武不得干政。”

    这就让勋臣们放心了,虽然在文臣班子里他们损失了一些权力,可是从长远来说这样也很好。

    不用担心文臣们对他们指手画脚,彼此之间没有了利益冲突点,就不怕会闹出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北齐立国二十多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勋臣们大多数都已经消磨了当年那一股一言不合意便拔刀相向的锐气。

    他们也有家有小,得要权衡利弊。犯不上为了这么点迟早保不住的利益和陛下作对。

    况且,陛下搬出了老丈人斛律光以及段大都督,如今满朝勋臣加一起都抵不上他们两位的重量!

    他们是勋臣之中的表率,是顶梁柱。

    既然掌管枢密院的是他们和斛律羡、高长恭,那么陛下就不会对他们这些勋臣怎么样!

第二十七章老丈人的名头真好使

    高纬观察着众位勋贵的反应,不由得感慨老丈人的名头真是好用,一下就震慑了那些桀骜不驯的勋贵。

    老丈人斛律光绝对是如今北朝武勋中的大哥大。

    可惜呀,就是脾气臭了一点。高纬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和岳父打理好一下关系,上次将军饷粮草拨付下去的时候还特地送了一些礼物,可是斛律光怎么回复他的呢,信里面先是程序化的对高纬歌功颂德了一番,然后他就“委婉的”对高纬瞎送礼物的行为表示了批评:

    诸位将士都没有,老夫怎么能有呢?陛下你考虑问题不周啊,一碗水要端平。

    然后就是各种劝告、说教,“亲贤臣远小人”之类的话足足有一页纸,当然最后我们的左相大人还是给了高纬一个笑脸,称高纬诛杀和士开绝对是即位以来做的最英明的事情。

    看看就让人火大……要不原来的那个高纬怎么老想干掉他呢,这种语气听上去确实让人很不爽!

    高纬想起婉儿那副一说教起来就不依不挠、没完没了的模样,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大概就是遗传吧?

    就这样,婉儿还说自己老爹平时话很少的,只有一进入说教状态就会没完没了……

    呵,高纬看完老丈人的信就直接扔火盆里烧掉了……结果回去又被婉儿说教了一通……

    不过婉儿不管怎么说唠唠叨叨的也很可爱,她爹……还是算了吧。

    你是我岳父不假,可你又不是我爹。

    不过这个时候拿出来用可以起到这么个效果,高纬心中也是十分惊喜的,心里盘算着这个老丈人一定要笼络好。

    于是他不仅将斛律光家里的老二给提拔了,还将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给弄进了枢密院。

    说起斛律羡,斛律羡如今是幽州刺史,在边境筑城设险、修水利、劝农耕、养马练兵,名震突厥。

    就算是被哥哥的光芒所掩盖,斛律羡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才,由他来掌管枢密院是最好的选择。

    最近斛律羡刚刚回到邺城述职,打算进宫里看看侄女年节后再回幽州,却猛地发现高纬朝他脑袋上砸了这么一个大烧饼。

    枢密院……,斛律羡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个朝代拥有这么一个机构,不过这并不妨碍斛律羡理解这个机构的职权,这个部门一旦建立起来,这个国家的暴力机器都要围绕它旋转。

    斛律羡很有才,也很希望可以做出一番事业,但是无奈他的哥哥和家世都实在太牛气。

    斛律家的子弟都封侯拜将娶公主,还出了两个太子妃一个皇后,斛律光又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封了异性王爵,可以说荣宠之至了,但是历来烈火烹油、繁花着锦都不是什么好兆头,须知盛极必衰呀。

    斛律光从前就觉得自己家里实在是恩宠太过了,所以历来以最严格的要求来约束家族子弟,甚至一直压着斛律羡,不让斛律羡出头,虽然知道大哥这是为了整个家族着想,可是斛律羡总是心里有些不甘,他真的就比斛律光差多少吗?

    男人,总是想要证明自己的。

    但是斛律羡一直得不到这么一个平台,只能缩在幽州小小的实现自己的抱负,如今这个机会来了!

    斛律羡思索片刻,终于还是抵制不住内心的渴望,答应了下来。

    回头一定要向侄女儿问一问,陛下对咱们家的态度如何……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闯一闯。

    高纬见斛律羡这么痛快的答应,眼中闪过几分赏识,这是一个知进退的人。

    而知道进退的人大多都是有用的人。

    今日在朝堂上,陆令宣一党面对勋臣的犯难,丝毫没有要站出来替高纬挡一挡刀子的念头,或许是估计勋臣的势力太大,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么在高纬的眼里,他们已经不再是那么忠诚的了。反而是一向没有和高纬过多亲近的斛律武都以及斛律须达声援了高纬一下,帮忙堵了几个勋贵的嘴。

    看来大舅哥还是要比奶娘、奶兄弟靠谱的多。

    因此今日他将最大的蛋糕统统给了斛律家,陆令宣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高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有难不同当,还想分蛋糕?美的你!

    高纬交代了各部门从今往后的职权之后就宣布下朝了。

    朝堂上的一系列政策变动很快就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邺城,但凡有一点见识的,都为皇帝这两手折服。

    “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勋贵的发难,还架空了琅琊王,今上好手段!”

    “自此之后,文不涉武,武不干政?文武分开互不干扰?嘶,陛下所图不小呀!”

    “陛下摆出这么一个大阵仗,这大齐估计是马上就变天了!”

    “这下勋贵的心安了,汉臣也保住了,陛下该不会再祭起屠刀了吧?”

    “不好说,不好说,君心莫测呀……”

    在满城议论的时候,皇后斛律婉儿已经命人将冷宫中的小女孩给接进了嘉福宫中。

    一大一小两个小美女互相对视,坐在榻上,一语不发,气氛有些诡异。

    眼前这个小糯米团子真是好可爱!白白的、嫩嫩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乌溜溜的,这让任何女性看到都会母爱泛滥的!

    媛媛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精致的宫装,一大批宫女围绕着她帮她梳洗打扮,忙忙碌碌的。

    她的眼睛里还有些小迷糊,不解的看着面前这个满眼都是星星的漂亮姐姐。

    今天早上一觉醒来发现元韵姐姐不在,正准备去找的时候,一大批的女官和太监就呼啦啦进门来了。

    媛媛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就呼啦啦的向她行礼:“殿下万福金安!”

    媛媛觉得吧,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到,可是怎么一旦连起来她就听不懂了呢?

    这些人以往都是冷着脸的,看着很可怕,可是如今却满脸都是笑意,尤其为首的那个老宫女,满脸的皱纹都要舒展开了,像一朵残败的老菊花……

    殿下?

    谁是殿下?

    媛媛小脑袋瓜转了一圈,房子里除了自己也没别人了。

    “你们找谁呀?”

    媛媛天真懵懂的问道,她被元韵保护的很好,还属于不明白世事的心理年龄段。

    “殿下,我们就是找您哪?”

    女官一愣,又满脸都是笑。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公主,我是媛媛,高媛媛……”

    一个年少的小太监排开众人,朝媛媛和煦一笑。

    他是小路子的得力助手小顺子,在调查媛媛和元韵的时候他全程参与其中,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那个名为元韵的宫女不在,微微朝小姑娘躬身行礼,道:

    “殿下,奴婢是奉陛下及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接殿下出冷宫的……”

    “可是我不是什么殿下……”

    小顺子笑道:“殿下不用疑惑,殿下的身份确凿无疑,这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昨日偶遇殿下,之后查明了殿下的身份,殿下就是六年前无端消失的嘉平公主……”

    他想了想,又说:“殿下现在还是赶紧去见皇后娘娘要紧,殿下身世凄苦,陛下和娘娘都很挂念殿下……”

    他缓缓的扭头看向后方众人,命令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抬殿下上轿!”

    于是一大批仪仗就这么把她抬进了嘉福宫。

第二十八章刺驾!

    “你叫什么名字呀?听陛下说,你叫圆圆?”

    斛律婉儿越看这个小姑娘便越是满意,粉嘟嘟、白嫩嫩,关键还很有礼貌。

    一点也不怕生,点心瓜果之类的端上桌首先就问:“我可以吃一点吗?”

    那大大的眼睛小鹿一般湿漉漉的,还有软萌软萌的语气简直要把斛律婉儿的心给萌化了,于是婉儿小手一挥,大方道:“随便吃!”

    媛媛虽然不明白这个姐姐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可是小孩子的感觉一般都敏锐,她知道婉儿是不会害她的。

    不过这些都暂且放到一边,这些糖糕实在太好吃了!而且还是新鲜刚出锅的,梨子也很好吃,还有各种各样她没有看过也没有听说过的糕点和水果。

    小姑娘老早就把元韵教育她的“陌生人的东西不要乱吃”给放到了脑后,左手拿一个糕点,右手又攥着一颗葡萄,吃的不亦乐乎。

    小孩子心思单纯,在小孩子看来,有好吃的、好玩的就是最开心的事情。

    “我是叫媛媛呀……”她眨着懵懂的大眼睛,想了想,补充道:“是名媛的媛,不是圆滚滚的圆。”

    这下斛律婉儿就有些惊讶了,她不过随口一问,小姑娘叫什么,之前是个什么情况她老早就通过小顺子给了解清楚了。之前这样问只是想找一个话题跟小姑娘好好亲近一下而已,没有想到媛媛倒是可以把自己具体叫什么给说清楚,这就很不一般了,这说明小姑娘是识字的。

    而在宫中,即使是小顺子这个级别的贴身内侍也不一定认得到字,识字在这个时代是上层人的特权。

    如果媛媛这是从小当成公主来培养,那么识字甚至精通诗词歌赋都没什么奇怪,可斛律婉儿知道媛媛从小就失去了踪迹,一直在冷宫那个犄角旮瘩里长大,那么别说可以接受教育了,就连混口饭吃都很勉强。

    一个从小在冷宫那样的环境长大,饱经凄风苦雨的幼女,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又怎么会识字呢?

    想想婉儿就觉得有些心痛,文宣帝的皇后李氏她是知道的。

    关于后边高湛和李氏的一些传闻她也听说过。

    她自然知道高湛和李祖娥曾经有一段不堪的孽缘,而且还有一个女儿。

    只是这个女儿刚出生没多久就据说被李祖娥亲手掐死了,也因此惹得高湛暴怒,将李祖娥打得半死不活。

    所以,今日她听高纬说那个小公主还活着的时候是难以置信的。

    不过在一看到那个小姑娘开始,婉儿就心里清楚,这确实是高纬的亲妹子没跑了。

    高纬的眉形笔直锐利,媛媛的眉形虽说更加圆融一些,可还是能看见与高纬相似的影子。

    还有那鼻子、嘴巴都很像,那是高湛遗传的长相。

    撇开这些,斛律婉儿有些想不明白。媛媛不是据说被李祖娥给掐死了吗,怎么又活蹦乱跳的活到了现在?

    而且,当时媛媛还这么小,在讲究弱肉强食的宫闱是绝对无法存活的,更别说,媛媛到如今还是如此天真烂漫。

    一定有人在保护媛媛,整个人是谁呢?

    斛律婉儿心里暗暗警惕,她并不相信在宫里还有人会无偿的、冒着如此大的危险来庇护媛媛。

    那么,那些人就一定会有自己的图谋,他们也许是想用媛媛作为一个筹码,来达成某件事情。

    这是斛律婉儿绝对不能允许的!

    斛律婉儿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问。

    “媛媛呀,之前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高媛媛小朋友眨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斛律婉儿。

    “不知道……”

    “可是昨天你哥哥……哦,也就是陛下,他可是一眼就认出了媛媛呢……”

    “哥哥?”媛媛努力的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你说的是小伟子吗?”

    汗……,斛律婉儿再次被高纬给打败了,听到这个小伟子她就可以想象到媛媛和他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相遇的了……

    这个夫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

    斛律婉儿心中已经无力吐槽,赶紧切入正题。

    “媛媛啊,之前都是谁在带你呀?”

    “是姐姐呀……”

    “那个姐姐呀?”

    “元韵姐姐……”

    “她……还会教你识字?”

    “会呀,元韵姐姐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说起元韵,媛媛满脸都是崇拜。

    斛律婉儿可以感受道媛媛很是依赖元韵,那种情感类似于她对母亲的感情,舐犊情深。

    斛律婉儿来了一点兴趣,“那你的元韵姐姐是一个怎样的人?漂不漂亮?厉不厉害?”

    媛媛打开了话匣子,道:“元韵姐姐很好看,也可厉害了,可以一只手打十个,从前那边有几个老太监想抢我们吃的东西,都被元韵姐姐给打趴下了,从此之后他们就再也不敢来惹我们了!”

    说话间颇有些洋洋自得的神色,仿佛那打趴太监的是她一样。

    斛律婉儿默默无语,心想:“武功我也会……”

    之后斛律婉儿又旁敲侧击的问了许多问题,都是离不开元韵的。

    然而,越是问,斛律婉儿就越觉得迷茫,越是对这个名为元韵的女子警惕起来。

    长得漂亮,读书识字,武功高强,收养媛媛,最关键的是来头不明,出身不明!

    斛律婉儿越想越觉得这个元韵身上藏着大秘密,于是在宫女下来撤换糕点的当口,伏在宫女的耳边吩咐道:

    “等一会儿叫小顺子来见我。”

    而此刻,下朝的高纬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跑到嘉福宫去,也没有去昭阳殿,现在他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打算去西北角的那个小破庙里看看李氏。

    高纬的身边只带上了小路子还有刘桃枝,背后八名锦衣甲士按刀跟在身后。

    “这么说,皇后已经将公主给接进嘉福宫了?”高纬此刻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是的,小顺子让人按公主礼制将公主接到嘉福宫的,路上并没有任何差池。”

    “殿下十分玉雪可爱,娘娘很是喜欢她……”

    高纬想起自己那个似乎从天而降的妹子,脸上浮起笑意:“要大宗正找的金册玉碟准备好没有?”

    “陛下可以放心,这个大宗正一早就准备好了,只差进一步确认,加盖大印就可以确立殿下的身份了。”

    高纬“嗯”了一声,忽然想到,“对了,那个元韵呢,她接进宫了没有?”

    小路子迟疑了一会儿,道:“先前奴婢也让小顺子要留意这个叫元韵的女子,可是,据小顺子刚刚来报,说并没有见到元韵的踪影。”

    “不见了踪影?”高纬皱着眉,如果说先前他仅仅是猜测这个宫女有问题,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她绝对有问题!

    “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是那一边的人!”高纬心里暗道。

    眼神冷冷的瞥向小路子和刘桃枝,“给朕查,查到她的踪迹为止。”

    小路子和刘桃枝都是躬身应下,“喏!”

    高纬刚刚转过头,一道黑影便从宫墙的檐上落下,一抹狭长的刀芒从天而降,劈向高纬的头颅。

    “陛下小心!!”刘桃枝一把推开高纬,那狭长的刀芒从高纬面前划过,斩下了高纬的一缕发丝,在高纬的侧颊之上豁开了一道浅浅的血口!

第二十九章有惊无险

    高纬失去了平衡力,一下向后栽倒,那蒙面刺客不依不挠,一刀没有劈中,连续出刀朝高纬斩去。

    刘桃枝一番缠斗,总算是稳住了刺客的攻势,拔刀反击,锦衣甲士纷纷抽刀向前,列阵将高纬护在中央。

    高纬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便定睛看着前方刘桃枝与刺客之间的对决。

    刘桃枝方才为了救高纬,左臂硬生生的挨了一刀,半边斗笠都被劈开,刘桃枝嫌阻碍了视线,直接扯下斗笠,拔出腰间的长刀,转身,旋转,抡圆,一刀劈在哪此刻刺来的一刀上,迅猛无比!

    如同一枚陨石迎面拍来!这一刀挥刀成圆,如同一轮满月,撕开了凛凛寒气。其势,不可挡!

    刘桃枝眼底闪过疯狂的杀意,厚实的长刀斩向那刺客的腰际,要一刀将其拦腰斩断!

    那刺客露出的一双秀眸微凛,一只脚尖踮起前滑,柔韧的腰部上抬,上身下压,脚下前滑,身体以一个十分惊人的弧度躲过了这一刀决杀,长刀撕裂风声从平坦的小腹刮过。

    刘桃枝眼中刚刚闪过一丝诧异,耳边就传来尖利的破风声,他下意识的偏头,后退,那狭长的刀芒便贴着他的鼻子擦过。

    好快!

    刘桃枝将眼底最后一丝小觑都收了起来,虽是一个女子,可这一身武艺绝不比他低多少!

    那刺客一身白衣,脸上被白布遮住,看不见长什么模样,只能看见一双明媚却又清冷至极的眼睛。

    高纬猛地想起,这个女子,仿佛似曾相识……

    刘桃枝向前挪了一步,长刀收势,那名女子眼中透出了更加浓重的忌惮之色。拳头收回去,并不意味着投降,是为了更有力的砸出去!

    刘桃枝不愧是北齐皇帝御用的杀手,眼光锐利,出招狠辣,仅仅几步,他便找准了攻击的时机!

    趁那女子有一步踏错,便顺势上前猛攻!

    刘桃枝拳势、刀势、步伐皆是大开大阖,而那个女子的身法则是柔韧、诡异、不可捉摸,二人都是招招致命,刀刀狠辣!一时难分伯仲!

    回廊的檐角下,只能看见两个战做一团的影子,还有那划破空气的锐利尖啸。

    “陛下,赶紧撤离吧!”小路子苦苦劝解高纬。高纬不理会,显然,他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要看一看这个刺客究竟是何人!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之间已经过了五十多回合,而那名女子也渐渐的显出颓势,刘桃枝则越战越猛,颇有势不可挡的意思。

    刘桃枝一刀朝那女子的心口刺去,她脚尖一点地,便如惊鸿一般跃起,立在刘桃枝的刀面上,白雪一般轻盈,前腿微屈,一蹬刀面,再次借势跃起,左手的手肘架起,想要肘击刘桃枝的头部!

    刘桃枝立刻将长刀丢弃,一只手掌托住砸向他脑袋的手肘,一只手向下托住了袭击他心门的膝盖,向前一推,刘桃枝便顺势向后滑了十几米,而那名女子则被抛出,在雪地里滚了几十圈方才单手撑住。

    “机会就是现在!”

    刘桃枝爆发了,趁那女刺客立足未稳,全力冲刺而去,衣角带出凌冽的风声。

    那女子以手撑地,向上弹起,长刀直指刘桃枝,刘桃枝故意错开一步,抓住她握刀的手臂,另一只手腾出来,将她掌中的长刀给打飞,一脚踢得远远的。

    刺客眼中闪过一抹狠色,顺势拧动身躯,一个秀气、却带着凛凛杀气的小拳头刮破风声而来,直接砸向刘桃枝的面门,刘桃枝悚然一惊,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可是立足未稳,另一只拳头便从侧面轰来,刘桃枝被一拳砸中,踉跄后退几步,脑子里一阵锣鼓轰鸣,还没有完全清醒,那女子便凌空跃起,一脚踹向他的面门!这要是真击中了,刘桃枝必死无疑!

    刘桃枝身子向后倾斜了一点,在那一记鞭腿就要砸中他的脑袋的时候,忽然抓住了那一条修长腴润却又危险至极的美腿,然后猛地一转,将那女子砸在地上。她咳出了一口血,半晌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女人就是女人……”刘桃枝虽然心中忌惮,但是女人的武艺再高,遇上同样级别的男人的时候终归都是要吃亏的,这是体力方面的碾压,不是后期练可以弥补上的。

    刘桃枝拔出腰后暗藏的短刀就要上去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却听得高纬发话:“我要活的。”

    刘桃枝只得上前,在她的肩上点了几下,暂时让她的双臂失去知觉,然后将她五花大绑起来。

    “陛下……”刘桃枝退到一边,接下来,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至于那还在流血的左臂,他则完全没有当成一回事。

    高纬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那女子愤愤然的瞪向他,面罩上淋漓的鲜血鲜红的刺眼,那双黑白分明的沉静眸子里充满了愤怒不甘,唯独没有恐惧。

    高纬微微的皱了一下眉。

    “朕看到你的眼睛就觉得你很眼熟……,刺王杀驾……,胆子不小!”

    高纬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的眼睛看,“把她的面罩揭开,朕要看看她是谁……”

    “喏!”锦衣甲士快步上前,将她的面罩揭开,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娇颜。

    “咦……”小路子惊咦了一声,骇然的看着这个女子,这不是昨日那个名为元韵的女子吗?

    高纬依旧面无表情,“果然是你。”

    元韵再次咳出一口鲜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她面色恨恨的盯着高纬:

    “昏君,你究竟想把媛媛怎么样?!”

    她拼命向前挣动,要扑向高纬,一名锦衣甲士一脚踢在她的肩上,将她再次踢倒在地。

    她口鼻处不断的流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高纬,似要将他撕成碎片,像一头……绝望的母狮子……

    “高纬,你究竟把媛媛弄到那里去了?啊?!你要把她怎么样?!”

    媛媛不见,让她彻底失去了冷静和方寸。

    “媛媛是天家血脉,朕能对自己亲妹子如何?倒是你们,私藏朕的妹妹,躲匿六年之久,朕还想问一问你们,你们究竟还有什么阴什么谋?”

    元韵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你,你怎会知道?”

    说完眼底有些失神:“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会查出来?”

    “就在前日,朕找了一个由头收回了陆令宣手里的保管的凤印,从今往后,陆令宣再也不能掌控宫闱了……,”高纬眼神戏谑,“你们暴露出来,难道很奇怪吗?”

    不等元韵说些什么,高纬便命令道:“将她关入宫中大牢内,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触!”

    风声渐渐平息了一些,小路子上前问道:

    “陛下,咱们还去看望李氏吗?”

    高纬想了想,道:“今日就算了,你去去招呼一声就可以了……”

    “还有”高纬叫住小路子。

    高纬的面色有些歉疚,“将李氏迁出庙宇,找一个僻静舒服的地方安置吧,一应规制用度,和太后一样……”

第三十章皇族遗女

    时近黄昏,一架马车驰行在皇宫门前的官道上,碾开了一地冰霜。

    马车里一个贵妇人模样的女人抱着暖手炉闭目养神,一个少年人坐在一边,有些局促的望着她。

    骆提婆知道这个时候的母亲是绝对不能打扰的。刚刚骆提婆和陆令宣入宫觐见皇帝,被皇帝拒绝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骆提婆一时有些慌了手脚,这时候只能指望母亲能够想到办法了,母亲总是有办法的。

    武定五年,骆提婆的父亲骆超造反,被诛杀,陆令宣被没入宫廷为宫女,骆提婆也一夜之间从一位小公子变成了人人唾弃的贱奴,那时候真的很难,每天都在思考能不能坚持到明天。

    陆令宣早出晚归,拼命的争取往上爬的机会,然后被分到了当时的长广王高湛的宫里当女官,后来,长广王的儿子高纬出世了,陆令宣又成为了高纬的奶娘,而后因为教导皇子有功,陆令宣被武成帝高湛封为郡君,这是唯一一个女子在朝中有实权的封爵。骆提婆又变成了他的贵族少爷,地位更胜往昔。

    但是骆提婆并不是那么高兴,因为母亲从今往后的中心不再是他了,而是那个比他小三四岁的奶兄弟,天生的贵人高纬。在高纬还在六岁的时候,高纬觉得他弟弟不陪他玩,觉得寂寞,于是陆令宣把他牵到了高纬面前,陆令宣说:“从今往后你就是太子殿下的玩伴,他是你的主人,你要尽力让他开心,明白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令宣的表情和语气无比严肃,骆提婆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陆令宣回答说:“因为他关系到我们家的兴衰荣辱,就凭这个,你都必须要讨好他,向他妥协……,他是未来的王,他的一句话可以让你生,一句话让你死,一句话可以保你一世富贵荣华,这是你必须要做的。”

    那是见到高纬的第一天,骆提婆记得高纬那时候刚刚换牙,虎头虎脑的,白净可爱,老是“哥哥哥哥”的围着骆提婆转,骆提婆一点也不喜欢他,但还是要陪他玩,满足高纬的一切要求。

    因为母亲说了,这个讨人厌的小孩将来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的荣辱生死,所以他必须讨好他。哪怕他根本不喜欢他。

    事实证明母亲是对的,后来依仗着高纬,他们母子俩在大齐的地位越来越高,也有了不少官员巴结追随,不用依靠沙场上的生死搏杀,不用十年寒窗苦读,骆提婆依仗着高纬的扶持,一步步爬上了北齐的最上层。

    他原本以为可以一辈子都这么下去,可是高纬忽然变了,变得陌生了。

    不再是骆提婆印象里,那个自尊又自卑,聪明却又胆怯的高纬了……

    今日,他和母亲一起前往宫门外祈求觐见,等来的不再是高纬热情的传唤,而是一道冷冰冰的旨意,“朕身体有恙,不便见郡君,郡君请回。”

    陛下连表面上的热络都不愿意再装出来了,骆提婆此刻心中满心惶恐,联想起和士开及胡长仁,他才猛然发现,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奶兄弟也是可以这么可怕的,像一头吃人的暴龙。

    他心中塞满了恐惧,他不知道高纬接下来会不会直接给他们母子二人如和士开一样的下场。

    他的双手止不住的发抖,陆令宣睁开了眼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慌什么?没出息的东西!”

    骆提婆低下了头,期期艾艾的问道:“母亲,您,您说,陛下他会不会对咱们家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应该不会,毕竟,陛下现在还是需要我们的……”

    陆令宣表面淡然,但那悄然攥紧的手出卖了她。现在不会动手,那以后呢?当高纬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会祭起屠刀吗?

    陆令宣不敢赌,她在北齐这么多年,见识过了高洋的残暴嗜杀,见过了高殷的癫狂,见过了高演的城府,也见过了高湛的喜怒无常,她不敢赌,不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去赌高纬会念及旧情而放过他们,高家的子孙,历来无情……

    可是她现在毫无办法,就在一个月之前,陛下像是忽然变了,先是诛杀和士开,而后是下狱胡长仁,接着清洗了朝堂。一开始陆令宣其实是无所谓的,因为和士开死了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陆令宣知道和士开对高湛高纬还有胡太后都有影响,就凭这一点,陆令宣就比不上和士开,和士开吃肉,她和胡长仁就只能喝点残汤,和士开终于死了,她很高兴,但是后来,陛下又忽然对胡长仁发难了,迅雷不及掩耳!

    骆提婆和韩凤等人欢呼雀跃,可陆令宣却渐渐笑不出来了,心里慢慢升上一股寒意。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兔死狐悲。

    和士开、胡长仁,他们都倒下了,接下来呢?陛下的下一个目标又是谁?这让陆令宣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在两天前,高纬从她这里收回了执掌后宫的穿宫腰牌还有凤印,陆令宣失去了她赖以捭阖后宫的资本。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高纬不再听她的话了……

    想想她就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他们离开了高纬的庇护,下场就只会有一个死!

    所以今日高纬在朝堂上,面对勋臣势力发难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站出来说话,陆令宣想等到高纬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再站出来救场,反正勋臣们又不敢废了高纬,让高纬意识到东宫旧人们的重要性,再次给予他们权力……,还有,充分的信任。

    但是陆令宣失望了,她预料中的高纬支撑不住勋臣的场面并没有发生,相反,高纬轻松的便化解了琅琊王和勋臣们蓄谋已久的攻势,不仅没有让勋臣们达到目的,还硬生生的拆下了琅琊王的一支臂膀,听说段德今日在千秋们外被施以杖刑,在琅琊王亲眼见证下,被硬生生打死了,血流了一地……

    陆令宣知道,这不仅仅是打给琅琊王看的,更是打给所有勋臣们看的,自此之后,勋臣们怕是再不敢像今日一般逼宫了。

    陆令宣苦笑,不知不觉陛下居然学会了如此高深莫测的帝王心术,她再也无从揣测陛下的想法了。

    “怎么办呢?”陆令宣苦思退路。

    “陛下变了……”骆提婆苦涩的说了一句。

    陆令宣眼神黯然。

    如今他们母子二人可谓是前途未卜呀。

    马车忽然晃动了一下,陆令宣和骆提婆险些栽落在车板上。

    “谁呀?”刚刚稳定下来,骆提婆便愤怒的揭开车帘,发现另一架马车便横在他们的马车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对面,车帘揭开,一张脸露了出来,乐呵呵的看着他们:“呵呵,郡君呀,可否赏脸上来一叙?”

    陆令宣楞了一下,惊咦道:“胡长仁?你来干嘛?”

    “哈哈,别那么紧张,就是有事想找你聊一聊……”胡长仁的脸色颇有些不自然,打了个哈哈。

    …………

    傍晚,嘉福宫里烛光温暖,斛律婉儿特意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放到媛媛面前。

    她原本示意媛媛可以先吃的,可是媛媛到现在一筷子都没有动,

    “媛媛先用膳呀,不用等你皇兄啦,他天天都很忙的……”

    斛律婉儿夹了一筷子牛腩到媛媛的碗里,但是媛媛却摇摇头,将碗向前推开,“我想元韵姐姐……”

    “媛媛可以先用膳嘛,你那个元韵姐姐我已经让人去找了,找到了马上就带过来好不好?”

    “我要元韵姐姐陪我吃……”

    婉儿轻声哄着媛媛,只是媛媛依旧不愿意吃,说看不到元韵姐姐就不吃饭。

    斛律婉儿也是无奈,只得命人催促小顺子赶紧寻找,一边哄着媛媛吃饭:“媛媛快吃啦,饭菜都要凉了……”

    忽然发现小孩子也不是这么让人省心,固执的叫人没脾气。

    正在斛律婉儿准备放出绝招,好好教育一下小姑娘的时候,高纬迈步进了嘉福宫。

    “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吃饭……不是说不用等朕嘛?”

    高纬任由宫女给他卸下披风,笑吟吟的看向在小桌子前赌气的媛媛。

    媛媛看着随后进来的宫女,眼睛一下亮了,赶紧起来,小短腿跑得飞快,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

    “姐姐你去那里了?”

    那女子轻轻的抚摸媛媛的小脑袋,笑着说:“姐姐没事,姐姐有事情出去一趟,没想到我们媛媛居然是小殿下呢?”

    “就一觉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媛媛已经大概明白殿下是个什么称号了。

    那名女子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穿着一袭素白色的宫装,看着十分沉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赫然便是元韵。

    “是你哥哥我去把她找回来的,惊不惊喜?”高纬半蹲下,摸摸这个小萝卜头的脑袋。

    “?你不是小伟子吗?”媛媛惊奇的眨巴着眼睛望着高纬。

    高纬脸上的笑容一滞:“朕……,你哥哥我就这么像小太监吗?”

    媛媛联想一下那天碰到高纬时的场景,点点头,“像。”

    “噗嗤”婉儿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娇媚的白了高纬一眼,道:“让你平日里不正经,这下好了,亲妹子都认不到你了!不过……”婉儿忽然发现了高纬的脸上有一个浅浅的血口,惊呼道:

    “陛下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今天玩雪球的时候,不小心在树底下被冰刺给刮了脸,不碍事……,朕回头就把树给砍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冰得多锋利呀,真是,你等着,我让人给你擦药。”

    高纬颇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道:“先用晚膳再说,朕都要饿死了……”

    婉儿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不治好到时候留疤,有你好受呢。”说着便赶紧下去了。

    “男人留疤又没什么……”高纬无奈道,眼睛瞥向一边,只见元韵搂着媛媛说一些开心的话,媛媛嘴上离不开今天吃了那些好吃的,玩了那些好玩的,有元韵在身边她安心了不少。

    高纬苦笑了一声,淡淡的对元韵说:“你跟朕来……”然后走出宫门。

    元韵迟疑了一会儿,也走过去。

    “看来媛媛还真是离不开你……”高纬瞥了她一眼,元韵恭顺的低着头,高纬看不到她的表情,“以后你就待在媛媛身边照顾她,不准害她,记住你的承诺,一旦朕发现你想害她,朕绝不会管你到底是不是前朝皇室,即使你是真的,朕也会将你抽筋拔骨、挫骨扬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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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帝业介绍:
一个政界新星因为一场意外,重生成为那个北齐历史上著名废柴高纬,此时天下三分,朝廷**,外面还有一个北周虎视眈眈,地狱级别的难度,怎么破?北齐帝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齐帝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齐帝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