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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楼听风云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txt下载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1章 都值了

    “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太有志气,就是坏事。”

    那厢霍青淡淡的说道。

    张楚轻轻的“呵”了一声,正欲回话,就听到一道沙哑的磁性声音在上空响起。

    “说得好啊,不过和我二弟比起来,还是镇北王你更有志气……”

    张楚惊喜的一抬头,就见一团白云慢悠悠的从天而降。

    白云之上,武九御一手托着光洁的下巴,另一手挑着一枚火红葫芦慢悠悠的转动。

    她今日未束发,一头乌黑长发随性的散落在肩膀上,胜雪的云纹广袖大袍、修长的火红内衬,亮眼却不显妩媚,反倒说不出起不羁大气!

    像是天边的火烧云。

    又像是群山中的大雪山。

    千万人中,一眼得见……

    “大姐!”

    张楚轻声呼唤,心头竟真有一股幼弟面对长姐时的那种孺慕。

    人或许就是这样复杂。

    没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时候。

    刀山火海能上!

    天堂地狱敢闯!

    但当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出现之后。

    哪怕只是路边野狗的犬吠,都会感到委屈。

    霍青不是路边的野狗……

    他是当世有数的一品大宗师。

    真要与他刚正面。

    张楚无惧。

    可要说能赢他。

    张楚却是连做梦都不会做这么无稽的梦……

    武九御朝张楚摆了摆手,温温柔柔的笑道:“小弟别怕,这一关,大姐帮你过!”

    张楚点头如捣蒜。

    霍青拧着眉头,目光在武九御与张楚之间徘徊了两圈,沉声道:“御帝,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规矩?”

    武九御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食指上挑着的酒葫芦都转得更快了:“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江湖人,还是朝廷官员?”

    霍青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肯定不是江湖人。

    他要是强行说他是江湖人,武九御要揍他,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了?

    但他现在也不是朝廷官员。

    他镇北王的封号,已经被朝廷废除了……

    他是反贼。

    是叛军首领。

    但反贼和叛军首领,显然不在九州江湖和朝廷互不干涉的规矩之内。

    过了好半响,他才再次说道:“御帝意欲何为,请划下道儿来,本王定然奉陪到底!”

    武九御好整以暇的淡淡说道:“没道儿,我只是送我二弟北上,公平切磋,我不管,可若是有人想要倚老卖老,我自然也不会答应!”

    霍青闻言,忽然轻笑道:“御帝可想清楚了,到本王这儿,还只是想请这位张盟主回去,再往前,可就是想取这位张盟主的性命!”

    他其实并不想来阻张楚北上。

    前番张楚渡天罚时,武九御护犊子的态度他已经看到了。

    动了张楚,就得面对武九御的怒火。

    他是不得不来。

    他不来,他镇北王府与北蛮人的联盟立刻就会破裂。

    北蛮人一旦撤军,甚至是倒戈一击。

    他霍家在玄北州的三代经营,立时就会付之一炬……

    如今武九御既然肯出面帮张楚扛这个雷。

    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反正,他到此,已经是尽了人事。

    至于没能杀了张楚,问题也不在他……

    一品大宗师也有强弱之分。

    当世除了京城那个老怪物,几人敢放言自己稳胜武九御一筹?

    他不能!

    司徒极不能!

    北边那位金狼王也不能!

    武九御偏头微微一笑,不咸不淡的说道:“这就不劳镇北王费心了!”

    霍青颔首,驱马侧开身躯,手提点钢枪遥遥对张楚说道:“张盟主,请!”

    层层叠叠的士卒向着马道两侧推开,让出了一条可供两家马车并行的道路。

    所有的镇北军将士,都静静的望着张楚,望着张楚身后的三万红花部众。

    似是无声无息。

    又似到处都是热气的喝彩声。

    张楚不愿与镇北军刀兵相见。

    镇北军又何尝愿意与张楚刀兵相见?

    霍家人拿他们当工具。

    却是忘记了,哪怕是工具,他们也是一群有感情的工具……

    张楚慢慢的扫过那一双双燃烧着火焰的双眼,最后仰头望向武九御。

    武九御笑吟吟的对他说道:“去吧,大姐在这儿,他哪儿都去不了!”

    张楚也笑:“那我去了。”

    他没道谢。

    武九御很满意,轻轻颔首。

    张楚举起手,高声呐喊道:“收刀,跟我走!”

    他回刀入鞘,从大刘手中接过北平盟的玄武大旗,扬旗前行。

    大旗从霍青面前飘过。

    霍青抬起眼皮,瞥了张楚一样,面无表情。

    玄色的大旗进入遍地赤旗的镇北军中。

    就和鹤立鸡群一样的突兀。

    张楚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怒意。

    他举目四望。

    到处都是似曾相识的将旗。

    到处都是似曾相识的面孔。

    黑压压的人群。

    仿佛走不到头儿。

    不知前行了多久,两侧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高呼:“将军,好样的!”

    这一声高呼,在寂静的人群中就划破黑暗的流星!

    下一秒,左右两方都炸开了。

    “将军,爷们儿都挺你!”

    “将军,还家去啊,别回头啊!”

    张楚晃眼一扫,于林立的刀枪旌旗中找到了一杆怒狮将旗,鼻子一酸,视线顿时有些模糊了。

    他死死的咬着唇角,抱拳使劲儿的左右拱手。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犯过的那些傻,都值了……

    “嘭。”

    “嘭嘭嘭……”

    宛如擂鼓整齐雄壮的兵甲撞击声中,上万人面朝张楚,右拳锤击胸膛甲胄,一揖到底。

    上万人的背脊连成一片,宛如平川!

    跟随在张楚身后的众红花部弟兄们望着这一幕,震撼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熟悉的痒意,再一次爬上天灵盖儿。

    几乎要忍不住颤栗……

    他们再看向最前方那道背影时,只觉得是那样那样的高大!

    像顶天立地的山岳一样高大!

    “男儿当如是!”

    无数人目瞪口呆的在心头低低的呢喃道。

    只有这一句。

    再雄心万丈、野心勃勃之辈,凝望着那道伟岸的背影,也生不出“超越”之心。

    与成就和实力无关。

    这是一种人格上的伟大!

    立于阵前的霍青见到这一幕,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而坐在云朵上的武九御,却是轻轻的笑出了声。

第742章 山海平

    没有比腿更长的路。

    金田县已过。

    镇北军无边无垠的赤色旌旗,已经变成天边的一朵火烧云。

    锦天府,越来越近了……

    北风,携了马匹的腥臊味道。

    那是,战争的味道。

    不需要战前动员,三万红花部弟兄心中那还未熄灭的血热,已经开始激荡、激荡……

    人不应该渴望战争。

    但男儿的热血,却总是需要更加滚烫的鲜血,才能浇灭。

    恰巧,屠戮过同胞的异族人,就在眼前……

    翻过一重山。

    无边无垠的黑色狂潮,出现在张楚的眼前。

    也出现在三万红花部弟兄们的眼前。

    张楚勒住马,沉默着凝望了那一片黑色的狂潮片刻。

    终于重重的将手中的玄武大旗插进泥土里,慢慢拔出马鞍上的圆月弯刀。

    他没有再大喝着下令整军备战。

    但身后的红花部弟兄们,已经自动开始备战。

    行军造饭的釜?

    不要了!

    行营的斧钺帐篷?

    不要了、不要了!!

    运送粮秣的推车?

    不要了、不要了,都不要了!!!

    草翻眼前这些挡路狗!

    就是咱北平盟的老家!

    老家里,什么都有!

    他们抽出腰间的长刀,握在手里。

    扯下脖子上的汗巾,用嘴叼着,将刀把子紧紧的绑在绑在掌心之中。

    当身后的成片成片的兵甲撞击声,终于归于沉寂之后,张楚扬起刀,怒喝道:“北平盟,万胜!”

    “北平盟,万胜!”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仿佛旱天雷,滚滚而去。

    张楚一夹马腹。

    青骢马长嘶着,如同离弦之箭一样狂奔了出去。

    银瓶乍破水浆迸,三万红花部众狂奔而出,紧紧的跟随在张楚的身后,紧紧的跟随在他身后,拼了命也要追上他的脚步!

    “乌拉!”

    无边无垠的黑色狂潮,亦不甘示弱的爆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喝。

    下一秒,黑色狂潮倾泻而出,宛如山洪爆发、大江决堤。

    天开了……

    璀璨的夕阳。

    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掀起一片片白金色光彩。

    生冷。

    却令人目眩神迷。

    两只大军。

    如同两条即将交汇的大江,在平原上缓缓接近。

    数道流光,在璀璨的夕阳之中升空而起,宛如划过天际的彗星一样,笔直的砸向张楚!

    人还未至,狂暴的气浪已经震散张楚的发髻,猎猎飞舞!

    张楚怡然不惧,松开手中的缰绳便要冲天而起。

    就在这时。

    一点寒芒。

    一把黑剑。

    一枚山岳般巨大的褐色拳头。

    从后方射出,后发而先至的挡住了从天而降的数道流光。

    张楚一定神,就见三道人影,不知何时挡在自己的上空。

    那是手持点钢枪,高冠博带的赵明阳。

    那是一身大红色金钱员外袍,提拳如锤的第二胜天。

    那是黑衣黑冠,面寒如冰川,手中长剑黑气弥漫如有群魔乱舞的钟子期。

    在他们的对面。

    三位身披白狼皮、手持黄金弯刀的白狼主。

    与一个身披黑甲,手持斩马刀的金狼王庭统领。

    现出身形!

    满脸浓重的望向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的御字三兄弟!

    “二弟!”

    赵明阳无视了四位北蛮飞天强者,笑吟吟向张楚点了点头:“这一关,哥哥们帮你过,你继续北上吧!”

    张楚点头,一股暖流,涌入心田,滋润着千疮百孔的心灵。

    “哈哈哈……”

    第二胜天大笑,狭促的向张楚眨了眨眼,说道:“老二,你五哥和你四姐让我给你带话儿,家里,他们帮你照看着,你尽管放手做你想做的!”

    张楚轻笑,心道这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呢。

    钟子期亦向颔首,勉强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尔后嘶哑的说道:“你今日动我二弟一个弟兄,我明日便屠你北蛮十万部卒……你信还是不信,明月国师!”

    张楚望向已经近在咫尺的黑色狂潮,暗道“明月国师”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子期兄动轴便以十万太阳之子的性命相挟,是欺太阳之子无强者,还是欺太阳之子无杀生魔?”

    钟子期的话音刚落,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无边无垠的平原上响起,飘飘渺渺,很难判断其方位。

    钟子期挑了挑生冷的浓眉,正欲动手,一点枪芒已经在黑色狂潮之中炸开。

    刹那间,两道金色的流光在黑色狂潮之中冲天而起。

    钟子期猛地一回头,便发现身畔的赵明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眉梢不由的下沉,表现显得很“囧”。

    第二胜天也是大感不满,“老八你真是够了,多吃多占都吃到自家弟兄头上了,明明是七哥把这条大鱼诈出来的!”

    他嘴里这般说道,手底下却是一点也没客气的一拳轰出。

    硕大的拳头,一击便将三名三白狼主圈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张楚晋升二品,燕西北皆知。

    今日敢来围攻张楚的,最弱自然也都是二品飞天。

    三品?

    三品怕被张楚针对,活活打死!

    气海无杂兵,飞天无杂鱼。

    家大业大如大离,三品飞天宗师也不是可以用来兑子的消耗品。

    第二胜天一拳之下,圈走三名二品北蛮强者,可为是霸气横竖都漏!

    这就是敢指名道姓挑战朝廷封疆大吏,当众将一方总督按在地上摩擦的第二胜天!

    眨眼间,第二胜天就与三名北蛮二品白狼主战成一团。

    只剩下老实人钟子期孤零零的一人,提着孤零零的长剑,面对孤零零、瑟瑟发抖的黑甲金狼王庭统领。

    他的眉头抖动着,欲言又止,止欲又言,言又欲止。

    过了好一会儿,才人命般的叹了一口气,提着黑幽幽的长剑,朝着那个黑甲金狼王庭统领冲了过去。

    那个瑟瑟发抖的金狼王庭统领见状,想也不想的转身就逃。

    不对!

    这剧本不对!

    今天不应该是他们以绝对的优势围猎张楚吗?

    怎么变成张楚他们围猎自己这帮人了?

    张楚望着钟子期撵着像兔子一样上蹿下跳的黑甲金狼王庭统领乱砍的画面,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大笑出声。

    “哈哈哈……”

    他的笑声,初时欢乐。

    慢慢豪迈。

    渐渐狰狞。

    他跃起。

    手中圆月弯刀一招,一道巨大得仿佛刺破天穹般的金色刀气冲天而起,肆虐的庚金之气,割裂空间,璀璨的夕阳中出现了细密的黑色裂痕。

    “山海平!”

    他怒啸着,一刀斩下。

    灿烂的金光巨刃在黑色狂潮之中开了花。

    大地震颤。

    掀起无边血浪。

    淹没了一骑又一骑……

    扛着大旗紧跟在青骢马后狂奔的大刘忽然发现,涌动的黑色狂潮之中,出现了一条通道。

    一道血色的通道。

    他这通道的这头。

    一望无际的平原在通道那一头。

    一刀,斩破十万军!

    “杀!”

    他高举玄武大旗,歇斯底里、睚眦欲裂的扬天咆哮。

    “杀!”

    三万红花部众整齐的咆哮。

    狂啸的声浪,碾压声镇四野的“乌拉”声。

    一如杀气冲斗牛的玄色狂潮。

    与溃败的黑色狂潮。

第743章 大新闻

    北蛮大军溃败了。

    三万红花部众排成紧密的锋矢阵,沿着张楚斩出来的血腥之路,轻而易举的杀穿了北蛮大军的阵型!

    还未来得及回军继续厮杀,北蛮大军就彻底溃败了。

    溃军不如寇。

    数万北蛮士卒驱动战马,漫山遍野的逃命。

    就像是数万头牛羊……

    不!

    牛羊尚有犄角。

    而这数万肝胆俱丧的北蛮士卒,已经没有反抗的血勇之气。

    他们就像是数万只无头苍蝇。

    在广袤的平原上乱哄哄的狼奔豕突。

    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胞袍泽。

    变成了抢夺生路的敌人。

    丢掉!

    曾经珍逾性命的部族战旗。

    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垃圾。

    丢掉!丢掉!

    曾经带给他们安全感的珍贵甲胄。

    变成了阻碍他们逃生的累赘。

    丢掉!丢掉!丢掉!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

    兵败如山倒,则将这种大恐惧演变成了烈性传染病,疯狂放大!

    他们逃得割袍断义,丢盔弃甲。

    三万红花部众追得丢盔弃甲。

    一个百人队。

    拉出万人军的战线。

    亡命的追着数以千计的北蛮人砍杀!

    哪怕是明明都已经死在了路上的北蛮人。

    他们路过的时候,也跟患了强迫症的处女座一样,一定要补上一刀,剁下这些北蛮人的头颅才肯罢休!

    曾跟随张楚参加去岁北疆大战的潜渊军老卒们。

    也从中流砥柱,变成了救火队员。

    跟一群老妈子似的追着这些杀红了眼的新丁,碎碎念一样的叮嘱他们:要冷静、要冷静,维持住阵型、维持住阵型,莫阴沟里翻了船……

    制止他们?

    开什么玩笑!

    虽说给朝廷做刀子,的确很不爽、很不爽。

    但只要是杀北蛮人……

    咱北平盟义不容辞!

    ……

    张楚只出了一刀。

    就再未对这些普通北蛮士卒出过手。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杀戮这些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普通北蛮人,已经无法再收获哪怕一丁点儿的成就感。

    至于仇恨。

    业已在这些年的杀戮中,消磨得七七八八。

    当然。

    如果是天上那个明月国师的头颅。

    或者金狼王的人头。

    再或者……霍青的头颅。

    张楚依然会很欣然收下。

    不会有半分勉强。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空中的飞天厮杀中,极力寻找着切入厮杀的机会。

    他相信,留下一个二品北蛮强者。

    绝对比留下这十万北蛮铁骑。

    更能让北蛮人的当权者肉疼……

    但很可惜。

    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切入到头顶上这八位飞天宗师战斗中的机会。

    老八赵明阳和明月国师的战斗不提。

    张楚连看都不看不清楚这二人的招式,更遑论把握他们的战斗节奏。

    贸然切入这二人的战斗之中,只会变成老八的累赘。

    钟子期和那个北蛮金狼王庭统领得战斗也不用提。

    钟子期全程追着那个北蛮金狼王庭统领乱砍。

    他就算是切进入,也顶多是从一只狼追着一只兔子,变成两只狼追着一只兔子。

    狼多肉少,吃着没劲啊!

    至于多吃多占的第二胜天那边,他倒是有机会切进入。

    但他刚一个蓄势冲上去,就被第二胜天一拳头轰了一个正着,凌空翻了好几个跟斗才稳住身形。

    张楚:???

    那一拳,和那三个被第二胜天打得上蹿下跳的北蛮飞天强者,压根就不在一个方向上。

    绝对不是轰偏了!

    分明就是冲着他张楚来的!

    胖贼你够了!

    还说什么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

    连个敌人你都分得这么清楚!

    该说不愧是做大买卖的吗?

    亲兄弟、明算账?

    这个时候,张楚尤其怀恋白翻云……

    要是白翻云也在,肯定能分他半个。

    不过,这三位哥哥展现出来的实力,也的确令张楚心头大感震动。

    先前,他估摸着自己的实力,在二品之内应该也算得上是强者之列。

    一境二品,当无他对手。

    二境二品,当无人能胜他。

    三境二品,当无人能杀他。

    今日得见二品宗师打群架这等数十年难逢一见的壮观场面,才知,自己个料想,大体上是没错的。

    就比如第二胜天拳下那三位二品白狼主中。

    就有两人,张楚有信心可以战而胜之!

    再比如被钟子期追得像只兔子一样上蹿下跳的那个二品金狼王庭统领。

    张楚自忖手段尽出之下,也能与他耗出一个平手!

    之所以说是大体上没错。

    那是因为,张楚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算露了一群变态。

    他是一境二品。

    不过很显然,他肯定不是普通的一境二品。

    在四方神兽精元与《五方五帝归元功》的加持下,他应该是极限一境二品。

    何谓极限?

    直白点说,便是只要境界不高过他,便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这并不是夸张。

    可张楚忘了,天下间,并不止他一个极限二品。

    就比如第二胜天。

    他其实也只是二境二品,但他却能凭借一双拳头,以一敌三,全程压着一个二境二品和两个三境二品打。

    说他是普通的二境二品,谁信?

    再比如赵明阳和与他作对厮杀的明月国师。

    这二人的境界,都是三境二品。

    但却都是不是一只脚已经踏足一品大宗师之境,便两只脚都已占到一品大宗师之前的当世二品巅峰宗师!

    就现在这二人交战的节奏……

    张楚自忖,若是一对一的与他们之中任意一人作对厮杀,不出十合,就得被他们活活打死!

    这两位,显然也不能归入广泛意义上的三境二品。

    张楚以前就知道,自己这个兄弟姐妹,没一个是简单人物。

    但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群兄弟姐妹,到底有多变态。

    天上这三个变态不提。

    浪得飞起的五哥白翻云,能顶住发狂的钟子期追砍几百里地。

    飞天修意,四姐夏侯馥周游列国,纳山川河流、世间百态于胸中方寸,实力能差?

    再加上那位以剑为师、以剑为友,极于剑道,连赵明阳都点评其剑道之高,当世能胜其者屈指可数的剑无涯……

    张楚觉得,如果将飞天九重天,视作他所熟悉的黑铁、青铜、白银、黄金、钻石等等游戏段位。

    再以星级划分实力强弱,一星最弱,四星最强的话。

    那么,御字小团体的这八位兄弟姐妹,每一个,都应该是当前段位的四星级强者!

    每一个都是能吊打同境飞天宗师打,越境压着高一小境飞天宗师打的大变态!

    果然,世间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气运之子这种东西。

    谁都不特殊……

    张楚心头这样思忖着,忽然感觉到后方传来一股比头顶上的交战余波更加剧烈的震荡!

    他环视一圈儿,见大局已定,大刘已经在安排开始收拢人手,打扫战场。

    便纵身一跃三百丈,举目眺望南方。

    便见南方天际之处,褐色的真元光芒与金色的真元光芒,交织翻滚,浓烈如幕布。

    一座座巍峨的山岳,在两色真元的翻滚之中,轰然崩塌,扬起蘑菇云一般的烟尘。

    只一眼,张楚就判断出,那不是二品宗师交战的余波,所能拥有的破坏力!

    一品大宗师?

    南方的一品大宗师,有三位!

    大姐武九御。

    镇北王霍青。

    太师司徒极。

    张楚只知道,霍青乃是修金行真元的。

    其余两位,张楚都不知他们修的是什么真元。

    “难不成是霍青察觉到这边的战况,和大姐动上手了?”

    张楚心下暗道了一句。

    旋即便摇头,否定了这个判断。

    霍青面对武九御的态度,他见着了。

    那是几乎都把“忌惮”这两个字写到脸上的忌惮!

    以霍青谋定而后动的尿性,就算是这边的战况动摇了他与朝廷博弈的本钱,他也绝不会当场与武九御开战。

    明显打不赢,还去自取其辱,这不是亏上加亏吗?

    抛开武九御和霍青开战这个选项。

    就只剩下司徒极和霍青开战这一个选项了。

    毕竟南方天极翻涌的真元光芒之中,有金色的真元光芒。

    出于张楚的角度,他也觉得这是可能的可能……

    毕竟他率领红花部众,在这边与北蛮铁骑开战。

    等于是和朝廷一南一北将镇北军夹在了中间。

    冉林但凡有头脑,就不会放过这个战机……

    二十万禁军对阵十万镇北军。

    再加上司徒极、赢雍和冉林这三位飞天宗师。

    张楚想不出朝廷摆阵的理由!

    除非……

    除非霍青动用燕北州的暗子,与西凉州的李家军来一个南北呼应!!

    张楚拧着眉头思忖了许久,觉得这不应该是霍青和李钰山最开始的布局。

    变数。

    应该是在自己身上吧。

    不!

    应该是在余二那个夯货身上。

    那个狗东西要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行。

    他也不会领军北上!

    他要不北上,众兄弟也不会入局。

    要没有赵明阳和第二胜天他们挡住北蛮这帮飞天宗师。

    单从棋面儿上看,霍青和李钰山完全可以再不动用暗子的情况下,悠然的和朝廷下一盘联纵燕西北三州的大棋!

    不!

    不只是燕西北三州!

    还得包括西冀州。

    冉林北上,已经彻底抽空了朝廷在西凉、西冀二州的兵马。

    一旦燕西北三州易帜。

    西冀州自然也就完蛋了。

    “谁能想到……”

    张楚抿了抿唇角,自嘲的笑着自言自语道:“左右四州战局的关键人物,竟然是一个卖杂碎汤的?”

    “老二呐,没想到你窝窝囊囊的过了大半辈子,临了临了,还整了个大新闻……”

第744章 你们都不在了

    余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张楚觉得,他的人生,大抵可以用两个形容词来概括:半个好人、梦想家。

    为什么说是半个呢?

    因为余二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好勇斗狠,靠欺欺负老实人和收保护费为生的地痞流氓。

    放到水浒传里,就是那种为了衬托好汉嫉恶如仇,刚一露面就被好汉一刀送到领盒饭前的路人甲式人物。

    要说区别。

    可能也就是大多数的地痞流氓的狠,都是虚张声势。

    而余二的狠,是豁得出那种狠……

    张楚尤记得,他见到余二和李正的第一印象。

    缺牙的李正。

    断指的余二。

    但在他被程大牛伏杀的那个夜晚,是余二率先暴起反击,是余二拼死替他挡了一刀,也是余二怪笑率先开口要跟他去杀程大牛……

    别瞧李正如今怎样怎样不得了,杀性多重多重。

    在那时,论血勇之气,李正给余二提鞋都不配!

    那时的余二,也的确和好人沾不上什么边儿……

    余二人生的转折点。

    在当年北蛮人第一次突袭锦天府的那一战……

    那一战里,张楚失去了老娘和孩子。

    本已出了城,却一怒之下,率领众兄弟杀回了锦天府。

    那件事。

    在张楚如今看来,很冲动、很不成熟。

    若是放到现在,他有无数种更稳妥、效果更好的复仇方式……

    嗯,马后炮而已。

    谁知道他现在再遇上那样的事情,会不会更冲动……

    忍字儿,毕竟是在心上插一把刀子。

    余二在那一战里,丢了一条胳膊。

    对于一个好勇斗狠的帮派中人来说,丢了一条胳膊意味着什么呢?

    或许是厨子失去了味觉。

    或许是琴师失去了听觉。

    总之,肯定是天塌了一般的大事。

    如今张楚想来,那时候自己,在安置丢了一条胳膊的余二这件事上,的确做得太差劲……

    那时候的他,没将这件事太当一回事。

    好多弟兄,连命都丢了。

    你余二丢了一条胳膊算得上是什么大事?

    反正你余二也不是靠武力吃饭的。

    有我在,你余二就算只剩下一条胳膊,该做副堂主依然做你的副堂主,谁敢说三道四?

    那时的他,是这样想的。

    也是这样做的。

    大战在即,他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揣摩余二的心路历程……

    人或许只有在低谷时。

    才能看清、想清很多东西。

    两条胳膊的余二,是个心思复杂、谨言慎行却不乏血勇之气的帮派中人。

    一条胳膊的余二,就变成了慈眉善目,气息祥和,心地干净的祥和老人。

    他的一身的戾气,都随着那条胳膊,丢在了锦天府。

    再也捡不回来的了。

    反正张楚再见到余二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太白府里卖杂碎汤的小摊贩。

    还成了家。

    有了俩便宜儿子。

    那时的张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日子苦了点。

    好歹踏实。

    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这几日,张楚常常在想。

    是不是第一次北伐结束后,自个儿那句“我们的家,已经没了”害了余二。

    是不是当时自己不那么笃定,不那么不容置疑。

    那个犊子,就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太白府,卖他的杂碎汤。

    安安稳稳的过完他的下半辈子。

    安安稳稳的多活上几年。

    可他那时候,怎么能想到,这个犊子能拖家带口的回锦天府去?

    那时的锦天府,就是一座大军营。

    还是那种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被海浪一般的北蛮铁骑给淹没的军营。

    连他自己,都没法儿在那时的锦天府里睡上一个安稳觉……

    他怎么可能会想到,余二敢拖家带口的回锦天府去?

    那是回去送死啊!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正常人遇到不可抗力因素,不都应该认命吗?

    但偏偏,这个犊子,就是拖家带口的回了锦天府。

    为了在那个破碎的家里,给他们这些没了家的游子,点上一盏灯。

    照亮他们曾经的经历。

    也照亮他们回家的路。

    单单这一点。

    张楚觉得,他们这些人,谁也不及余二。

    包括他。

    也包括李正。

    他们虽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抗争这该死的世道。

    可谁也没有勇气再去挽回已经失去的家园。

    他们都不及余二。

    如今。

    这盏温暖的灯,灭了。

    他们这些游子,也该回家了。

    ……

    如果要点评余二这一生。

    张楚觉得,应该是五五开。

    五分黑。

    五分白。

    但对于太平关的锦天府遗民,和他们这些四联帮的死剩种而言。

    余二。

    应该是个伟人!

    ……

    张楚进了锦天府。

    重建的锦天府,与他记忆中的那个锦天府,找不到任何可以重叠之处。

    陌生的长街。

    陌生的人。

    但这座陌生的城市,却在迎接他这个归家的游子。

    长街的两侧,站满了人。

    长街的两侧,挂满了白灯笼。

    他们静静的仰视着马背上的张楚。

    没有锣鼓喧天。

    也没有鞭炮齐鸣。

    因为那是迎接客人的。

    张楚。

    是自己人。

    回家奔丧的自己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悲意……

    ……

    无须指引。

    张楚顺着人群。

    穿过城南。

    进入城西。

    零落的房屋中。

    他看到了挂着张记杂碎汤招牌的摊子。

    他看到了黑虎堂。

    他看到了张府。

    全新黑虎堂。

    全新张府。

    眼前的事物。

    终于和他的记忆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阴郁的天光中,似乎有一道金子般的澄澈阳光垂下,给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夏天的颜色。

    张楚似乎看到了一个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的威武壮汉,站在黑虎堂的大门前,笑吟吟的冲他招手。

    似乎看到了一个腰间别着一杆旱烟枪的独臂老汉,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后边,乐呵呵的掂着大勺子。

    似乎看到了一条穿玄色短打,身形如同铁塔一般的光头大汉,见牙不见眼的站在张府的大门前,冲他一揖到底。

    似乎看到了一个顶着一张黝黑脸庞的锦袍公子哥,拢着双手站在街边儿,无奈中带着几分欣喜的对他点头……

    张楚的目光,渐渐模糊了。

    好了。

    别闹了。

    我知道。

    你们都不在了……

第745章 一锅粥

    狗头山山顶。

    身披黑羽的李正坐在悬崖边上,定定的眺望着北方,一口一口的吞咽着酒浆。

    黑黝黝的门板大刀,就在他身侧,却出奇的未如往常一样闪烁着血光。

    一人一刀,并肩而立。

    共同散发着孤独的味道。

    很淡很淡。

    却像三九天的雨丝,寒进了心底。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凉亭里。

    白翻云和夏侯馥坐在张楚以往常坐的凉亭里。

    状似随意的观赏着狗头山周围的风景。

    只是眼角的余光,不住的扫向李正的背影。

    山顶的风很大。

    但再大的风,也吹不走压抑的气息。

    对于李正和白翻云、夏侯馥而言,对方都是不请自来的“恶客”。

    好在这里是太平关。

    张楚的太平关。

    他们才都按捺着动手的**。

    不多时。

    梁源长来了。

    他上了山顶。

    看了看凉亭里的白翻云和夏侯馥。

    再看了看山崖边儿上的李正。

    左右抱拳拱了拱手,说道:“都是自家人,别误会。”

    李正没回头。

    白翻云和夏侯馥同时望向梁源长。

    他们听说过这个李魔。

    也认得梁源长这位张楚的大师兄。

    但这句自家人……从何而来?

    梁源长看了看李正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来都来了,就别干坐着了,是你自己说,还我代你大哥帮你说?”

    李正依然没回头,沉默的提起酒坛灌了一大口。

    白翻云:???

    夏侯馥:???

    似乎,要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闻了呢!

    梁源长又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他是替张楚叹的……

    “魔主李魔的名头,翻云兄和夏侯女侠,应当都听过。”

    他指着李正的背影对白翻云和夏侯馥说道。

    白翻云与夏侯馥齐齐点头。

    九州就这么大。

    似天魔宫这等独占一州江湖鳌头的大势力,他们当然都有所了解。

    而李魔这个九州江湖唯一一位开宗立派的魔道飞天宗师,在九州江湖的名头,比他的天魔宫还要大!

    “他本名叫李正。”

    梁源长轻声说道:“出身锦天府,是张楚微末时生死与共的兄弟,也是张楚的妻舅。”

    “他来太平关,应该也是和二位一样,都是顾虑着张楚率众北上,关内空虚,帮他看家来了……”

    他如此介绍道。

    李正依旧没有开口。

    白翻云与夏侯馥惊愕的慢慢张大了嘴。

    什么?

    李魔是张楚的生死弟兄?妻舅?

    岂不是说,北平盟和天魔宫压根就是一家?

    岂不是说,北平盟其实不是一门双飞天,而是一门仨飞天?

    岂不是说,这两年张楚,一直都是在逗着洪无禁那个傻子玩儿?

    岂不是说,燕西北三州江湖其实早就是张楚砧板上的鱼肉,什么时候切全看心情?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张楚那个浓眉大眼儿的家伙,竟是个城府深不可测的世之枭雄……

    这一刻,如果硬要找一个词语来描述白翻云和夏侯馥的心情的话,估计只有“卧槽”了。

    如果要准确,就得一万句“卧槽”了。

    梁源长到底是个老江湖,一见到白翻云和夏侯馥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二位肯定是想劈叉了,不由的摇头道:“事情不是二位想的那样,这件事,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

    白翻云一听这话,就觉得头大如斗。

    夏侯馥却是双眼一亮,内心燃起熊熊八卦之火,笑道:“说来话长就慢慢说,反正我们都没什么要紧事,有的是时间……”

    她的话音未落。

    一声遥远的尖啸声传来。

    凉亭周围的三人闻声同时一摇头,就见东方数里外的山林中,有一朵黑色的莲花在空中绽放。

    穿云箭?

    三人愣了愣,同时转过头,看向山崖边儿上的李正。

    却发现山崖边儿,已经没了那一人一刀的影子。

    一道乌光,朝着东方掠去。

    “东方?”

    三人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忽然异口同声的说道:“封狼郡,无生宫?”

    夏侯馥起身道:“燕北州出变故了,我得回去看看。”

    白翻云没急着说话。

    梁源长迟疑了一息,旋即微微摇头道:“只怕不是燕北州出变故了,而是锦天府那边出什么变故了。”

    白翻云和白翻云抬眼,望向梁源长。

    梁源长边回忆边说道:“张楚先前跟我提过,洪无禁,极有可能是霍青安插在玄北州之外,躲避朝廷监视的一颗重要棋子。”

    夏侯馥略一沉吟,点头道:“是有这个可能,无生宫上代天王突然飞天意崩解,走火入魔而死,洪无禁临危受命,太过巧合,这中间,本就有诸多疑点。”

    她夏侯家,乃是燕北江湖隐世大族,地位比之玄北州的风家,还有而无不及。

    这些已经埋葬在岁月里,鲜有人知的燕北江湖隐秘,对她而言,只是族中长辈们闲聊时讨论的鸡毛蒜皮小事。

    梁源长接着说道:“张楚说,无生宫这步棋对霍青来说很是重要,不到关键时刻,霍青应该不会动用这步棋……所以我判断,应该是锦天府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不用瞎猜了。”

    白翻云插言道:“大姐和老八老七他们北上给老二压阵,他霍青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老二下手。”

    他说得笃定,对武九御和赵明阳他们充满了信心。

    “但据我所知,老二和北蛮人之间的梁子,没法揭过。”

    “一旦老二和北蛮人打起来,平狼防线那二十万朝廷兵马的统帅,只要不是长这一颗猪脑子,就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燕西北这边的乱局,可能要到决战的时刻了!”

    到底是雄霸一方的枭雄人物。

    平日里虽然不大着调,但这份儿大局观,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夏侯馥和梁源长闻言,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这位李魔……李正,就是早就知道无生宫要北上,特地来此,守株待兔的?”

    夏侯馥问道。

    梁源长正欲开口给夏侯馥解释,他也不太了解李正的时候,就听到浪翻云说道:“无生宫不足为虑,就算他洪无禁能攒,这些年在朝廷的高压态势下,顶天了也就能攒出三四万人。”

    “真正需要考虑的,是西凉李家那四十万人马……若是那四十万人马,也席卷而上,平狼防线那二十万朝廷兵马,可就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说着说着,他猛地窜起来,说道:“不行,我这就回东胜州,把我巨鲸帮的人马拉到西凉州来……”

    夏侯馥闻言也道:“那我也回家去,先帮着天魔宫打垮无生宫!”

    “大师兄,这边儿就交给你看着了,估摸着,我八哥、七哥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夏侯馥对着梁源长说了一句。

    梁源长还未来得及说话,二人就风风火火的卷起遁光,朝着东方掠去。

    这会轮到梁源长目瞪口呆的目送两道遁光远去。

    你们这帮忙,帮得也太过了吧?

    还把东胜州的人马扯到燕西北来?

    这是要过来跟北平盟抢地盘吗?

    不至于吧?

    燕西北都乱成一锅粥了,犯得着过来趟这一锅开水么?

    梁源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御字小团体这些个飞天宗师,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有一点他很肯定。

    千里迢迢的将东胜州的人马拉到燕西北来和叛军开战,绝对是超过了“帮忙”的界限!

    这帮人,肯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第746章 再见了,余二

    纵然是在朝露凝霜的初冬时节。

    余二也等张楚太久了……

    该是时候,入土为安。

    尘归尘、土归土了。

    大刘领着红花部的弟兄们忙碌着,布置着灵堂,布置着追悼会。

    后脚赶来的骡子、张猛,也领着他手下的弟兄们忙碌,安排晚宴,安排明早送余二上山的流程。

    一篇篇碑文,从各个方面送到了张楚面前。

    花团锦簇的。

    歌功颂德的。

    虚编乱造的。

    张楚一篇篇扔进余二灵前的火盆里,当做笑话给他自个儿看。

    一**来祭拜余二的人,从天南海北赶到余二的面前。

    有名儿的、没名儿的。

    认识的、不认识的。

    心怀善意的、居心叵测的。

    一个个满脸悲戚的在灵前行礼,好像棺材里躺的,是他们亲爹。

    张楚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空洞的目光吓退了一个又一个想上来跟他搭话的蠢货。

    所有人都很忙。

    所有人都能在这座简陋的灵堂里找到自己的位子。

    就张楚很闲。

    闲得就像个局外人。

    闲得就像个吉祥物。

    他就在余二的灵堂边上坐着。

    坐了整整一夜。

    饭送到眼前了。

    他就吃。

    水送到眼前了。

    他就喝。

    来人了。

    他也不招呼。

    起棺了。

    他就跟着走。

    什么也不问。

    什么也不说。

    既不悲伤。

    也不难过。

    麻木得像一尊蜡像。

    武九御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难过的抚了抚他的头顶,走了。

    赵明阳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走了。

    第二胜天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长吁短叹的锤了锤他的胸膛,走了。

    钟子期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一言不发的陪着他坐了一个多时辰,走了。

    只有大刘和骡子不停的在他跟前儿晃悠。

    一会儿来给他送饭。

    一会儿来给他续水。

    一会儿来给他添衣……

    他们很想和张楚说说话,岔一岔他的心神。

    但看着这个样子的张楚,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能说点什么……

    他们特希望张楚能像往常一样,到处转转,骂一骂他们。

    要不然,喝几口也好。

    再不济,跟当年大熊走的那次一样,抄刀子出去砍几千北蛮人也不打紧。

    总好过这么一言不发的坐在棺材边儿上出神。

    看着这样的张楚。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楚的意识到。

    这个以前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打击,都能爬起来更加凶悍的反击回去的男人……真的老了。

    大哥,真的老了。

    ……

    寅时。

    天还很黑。

    路面还很泥泞。

    众人抬棺出城,送余二最后一程。

    抬棺的人不多。

    但规格很高。

    骡子、大刘、张猛、孙四儿。

    不是缺人手。

    锦天府里,有三万红花部弟兄。

    但够资格来抬这个棺材的人,就这么多了……

    再多。

    就凑不齐人了。

    张楚走在棺材后边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走。

    雪白的纸钱,飘飘洒洒的落在他脸上。

    他扬起头看,总觉得很像他在梧桐里见到的第一场雪……

    ……

    张楚没拍板子。

    余二的墓碑上,终究是什么碑文都没刻上去。

    干干净净的,上书“余二之墓地”五个大字。

    连个像样的大名都没有。

    除了他那俩便宜儿子的名字。

    就一个落款:四联帮立。

    墓地倒是修得挺气派的。

    但张楚瞅着墓碑上那“洞天福地”四个字,而墓前趴着的那俩威武的石狮子,总觉得和余二生前那副总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一点儿都不搭。

    该把张记杂碎汤的招牌和那口大锅,弄来摆在墓前才是嘛。

    反正他走哪儿都喜欢带着那俩玩意儿……

    他杵在墓前。

    看着石匠一点点的封起墓室,点燃火堆,烘干封边的泥浆。

    天慢慢亮了。

    张楚终于开了口,说了打他进锦天府之后的第一句话:“你们爹临走前,怎么安排你们哥俩的?”

    声音很沙哑。

    很低沉。

    捧着余二的灵位跪在墓旁的两个毛头小子闻言,身躯抖了抖,老老实实的说道:“回老爷的话,俺爹临走前,让俺们哥俩继续给您守着摊子。”

    张楚:“没了?”

    俩半大小子齐齐摇头:“没了。”

    张楚看向一侧凝视着墓碑出神的中年妇人:“翠花嫂子,你怎么说。”

    郁郁寡欢的朴实妇人闻言,强笑道:“俺能有啥说头,当然是他们爹咋说的,就咋做呗。”

    张楚想笑。

    但笑不出来。

    换了旁人,他定然会以为,这是在跟他耍小聪明,变着法儿的给后人要荣华富贵。

    但余二……

    他说不准。

    这个犊子,大字不识得几个,话也说不利索,但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坚持,和常人没有的大智慧。

    他说的话,很大可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张楚沉默了半响,开口道:“五年!”

    “再帮我守五年。”

    “我还你们一世荣华富贵。”

    朴实妇人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之色。

    两个毛头小子恭恭敬敬的给张楚磕了一个响头:“是,老爷。”

    张楚恍若未闻,慢慢走到墓前,蹲下身子,从墓碑前拿起余二的旱烟枪,慢悠悠的装上一锅烟丝,在篝火堆里点燃,轻轻放到墓碑前。

    青烟袅袅,笼罩着墓碑,就像是老烟枪坐在摇椅上,美滋滋慢悠悠吞云吐雾的模样……

    一锅烟尽。

    他站起身来,朝墓碑摆手:“再见了,余二。”

    他转身往南走,一批批红花部众随着他的脚步,仿佛百川归海一般的汇聚到他的身后。

    “启程,回关。”

    张楚说道。

    骡子给他牵来青骢马。

    大刘扬起玄武大旗。

    大军往南走。

    未走多远。

    便在马道一侧的小山包上,见到了数百赤甲精骑。

    一杆“霍”字帅旗,在这数百骑中轻轻飘荡。

    领头之人,面白短须,身披绛紫色鹰击甲,跨坐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上。

    不是霍鸿烨又是谁?

    他面无表情的相张楚挥手。

    似是在告别。

    又似在诀别。

    张楚亦向他挥手作别,末了,指了指余二墓地的方向。

    霍鸿烨颔首。

    张楚回头。

    两支人马交错而过。

    一路往南。

    一路往北。

    再相见……

    便是死敌!

第747章 乱世出妖孽

    回程的路,出乎意外的顺利。

    鏖战中的征北军与镇北军,均未为难打着玄武旗的三万红花部众。

    红花部所过之处,哪怕是尚在交战中的两军偏师。

    都会迅速罢战,收拢残兵,让开一条道路,放三万红花部众过关。

    两支杀得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双眼血红的人马,伫立在两旁,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战马,静静的注视着己方路过的场景,很威风是不是?

    至少红花部的弟兄们都觉得很威风!

    都觉得自家北平盟,自家盟主,狂拽炫酷吊炸天!

    张楚没被眼前的声势遮蔽双眼,他很清醒。

    经此一役,无论是朝廷,还是镇北王府,对自己的忍耐,怕是都已经到极限了!

    接下来,无论赢的是朝廷,还是镇北王府,都将会屠刀,对准北平盟,对准太平关……

    造成这个局面的,是这三万红花部众。

    也是他的不受控制。

    以前的北平盟,虽然名头响亮,但对于朝廷和镇北王府这等庞然大物而言,并不可怕。

    但拥有了三万披坚执锐之士的北平盟,无论是朝廷,还是镇北王府,都会感到威胁……

    特别是在眼下这个烽烟四起的乱世之中。

    以前的张楚,也不可怕。

    虽然他的名头,比北平盟还要响亮。

    还拥有不止一次搏杀飞天宗师的战绩。

    但以前的他,牵绊太多,也总是容易被大局所左右。

    这样的他,再强。

    在那些上位者和野心家的眼里,只怕也不过只是个好用的工具。

    就像是马戏团里的狮虎,虽然都拥有可以轻易将人撕裂的力量和爪牙,可还不是在驯兽师的指挥下,乖乖儿的表演跳圈圈……

    这一次,他率众北上所牵引出的强者,以及不受大局所左右的决心。

    在朝廷和镇北王府的眼里,估计就像是失控的猛兽。

    当然,重点不在于失控。

    而在于他所展现出来的力量。

    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

    不过张楚并不后悔自己这次的所作所为。

    反倒有些如释重负。

    乱世将至。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以前那种保全自身的做法,本就是把脑袋插进沙子里的鸵鸟心态……

    如今他们醒了。

    他张楚也醒了。

    天下太平、世外桃源,果然是个不切实际的梦啊……

    ……

    封狼郡,郭北县以西。

    一金一黑两道遁光,如同闪电一般在高空中不断交错撞击,爆发出阵阵雷鸣般的爆炸声。

    地面上。

    两三万披甲执锐,打着“无生军”旗号的大军,与近万兵器杂乱,同样打着“无生宫”旗号的黑袍人,在方圆近二十余里的山林内,乌泱泱的杀作一团。

    无生军人多势众,进退有素。

    黑袍人胜在够狠够疯够不怕死。

    打得是难分难舍,难分胜负。

    ……

    西凉无生宫作为燕西北江湖的老牌顶级势力,历经五代天王,其存在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前朝,比之魏家的天行盟还要源远流长。

    在这两三百间,燕西北江湖的顶级势力,经历过数次大洗牌。

    前有天刀门、武士楼。

    后有北平盟、天魔宫。

    无生宫能屹立不倒的坚挺到如今,自有其高明之处。

    但一直以来,无生宫在燕西北江湖的存在感,都是极底的。

    以前要不是天行盟常常把“我天行盟与无生宫势不两立”挂在口中,许多中下层江湖中人,甚至很难知道无生宫的存在。

    概因无生宫虽然走的是江湖路,但人家干的却是造反的买卖,玩得还是神神叨叨的邪教那一套。

    和信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江湖中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再加上无生宫行事诡秘,在燕西北江湖混了两三百年,却连个固定的山门都没混上,等闲人,就算是想去见识见识这群不怕死的铁头娃长啥样,也找不到无生宫的所在。

    是以,一直以来,燕西北的江湖中人,都只听见无生宫强、无生宫强,但无生宫到底有多强,却大都没什么概念。

    近十年来,燕西北江湖上谈论起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三大顶级势力之时,总会有这样的对话。

    人天行盟有盟主,三大长老,九大执事,七十二门派世家,那无生宫有什么?

    无生宫有天王,四**王。

    人天魔宫有魔主,十八重地狱,上万杀人如麻的法外狂徒,那无生宫有什么?

    无生宫有天王,四**王。

    人北平盟有正副盟主,四部三堂供奉院,上万杀得北蛮人屁滚尿流的操刀之士,那无生宫有什么?

    无生宫有天王,四**王。

    无生宫有天王和四**王,就是燕西北江湖中人对无生宫的所有了解。

    别说外人。

    其实连无生宫中的门人,都很少有人知道,无生宫到底有多少人。

    梁源长就曾对张楚说过,无生宫有四**王之下,还设有十二散人。

    这十二散人和他们四**王一样,都直属天王,没有任何上下级关系。

    平素也与他们四**王一样,单独引领一队人马在外执行天王的命令,除了几个特定的宫中节日之外,几乎不会发生横向联系,所以无生宫到底有多少人手、有哪些成名人物,他也说不准……

    梁源长曾是无生宫四**王之首。

    连他都不清楚无生宫的实力,更遑论其他人。

    今岁之初,无生宫为天魔宫也取名“无生宫”之事,与天魔宫开战,拉出了五六千好手,压着当时还未整合完天行盟旧部的天魔宫打,已经惊掉了一地眼球儿。

    而今无生宫竟然一次性拉出了近三万带甲之士,若是传出去,燕西北三大顶级势力的排名,立刻就会更改!

    这是真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也就是天魔宫在今岁的大旱与烽火狼烟之中,收获颇大,实力膨胀了近一倍之多,才能勉强顶住无生宫这三万甲士的攻势。

    若还是先前那个在天行盟的尸体上建立起来的天魔宫,只怕三万无生宫甲士一个浪头打过来,天魔宫那点实力,就像是沙滩上的沙雕一样,直接烟消云散了……

    但即便是如此,天魔宫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依靠血勇之气于数倍于己的敌人作战,只可逞一时之强。

    等到血勇之气被伤亡拖垮,天魔宫这一万黑袍人,就会变成一万只待宰的猪羊!

    ……

    高空中,黑羽罩身的李正,挥动着门板大刀强击洪无禁。

    刀刀皆有风雷之声相伴,势若山呼海啸。

    今岁燕西北的天灾**,他也是受益人之一。

    不但天魔宫的实力,一涨再涨。

    连他的个人实力,也是节节攀高,短短四五个月,他便破开了三品的第二境,直追第三境!

    对于修成飞天宗师的魔道武者而言,再没有什么能比遍山遍野的哀鸿遍野之气,更大补了。

    如果说魔道飞天宗师的飞天意,乃是人在人间,心坠地狱的话。

    那天灾**造成的人间地狱,对于魔道飞天宗师而言,就是回家了……

    若不意外,到明年年初,李正就能晋升三境三品。

    若是燕西北的战争烈度,再上升一两个台阶,直接晋升二品,也是有可能的。

    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说的,可能就是李正这种魔道飞天宗师。

    然而李正是二境三品。

    洪无禁同样是二境三品。

    李正招招全力以赴,刀刀暴击。

    洪无禁虽不敌,却也不至于被李正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再加上洪无禁始终不肯与李正正面交锋,但有难以招架之势,立刻抽身后退,不给李正乘胜追击的机会。

    而一旦李正露出了想要弃他,转而落地改变下方战局的苗头,他又会立马冲上来,强攻李正。

    反正就是打定主意,拖住李正,不然他插手下方的战局……

    是以李正虽有击败洪无禁的实力,却无力改变下方天魔宫群魔,被无生军一点点分割、磨灭的颓势。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战争常态。

    强横的武者,是有着决定战争胜负的实力。

    六品气海大豪,便已能决定千人级战争胜负的实力。

    绝顶四品气海,便能决定万人级战争胜负的实力。

    至飞天,纵是十万人级的大战,都可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但气海、飞天,并非是一家一姓所有独有。

    大离有气海,有飞天。

    北蛮、南越、细沙、东寇,同样有气海,有飞天。

    一家一姓或许不如大离的气海和飞天多。

    但若是联起手来,定然比大离的气海和飞天多!

    所以每每战争之时,大抵还是兵对兵、将对将。

    谁家敢出动飞天宗师屠戮对方平民百姓,对方同样敢还以颜色。

    到了武九御和霍青那个层次的一品大宗师,甚至连贸然踏足他族领域,都将被视为引发战争的严重挑衅行为……

    是以,这个世界的武者虽然强得突破天际,但决定战争胜负的,大抵还是普通人所组成的军阵。

    王朝更迭的大势之下,二、三品的飞天宗师亦不过是比蝼蚁大点的蚂蚱,敢乱蹦跶,同样会被捏死!

    当然。

    这些黑袍人的生死,并不在李正的心上。

    纵是死得一个不剩,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无生军再往前,就是太平关了啊……

    他心中焦急、暴怒,手中门板大刀大开大合,乌光如潮,卷起的风雷之声也越发凶厉!

    然洪无禁不怕他急,就怕不急!

    当下稳住阵脚,更加沉稳的与李正纠缠。

    局势,一点一点的向着无生宫一方倾泻。

    天魔宫的胜率,越来越渺茫。

    就在下方山林间的黑袍军即将溃败之极,一道青色的寒芒闪电般的从东方爆射二至,从侧面只取洪无禁的头颅。

    洪无禁措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向前一弓身躯。

    “刺啦。”

    青光错身而过,于百丈之外定住身形。

    青光散尽,露出一道身披银色华丽甲胄,背负四杆玄色靠棋,手持长剑的英武身影来,“封狼为界,过界者,杀无赦!”

    来人厉喝道。

    声音如同黄鹂一般清脆好听。

    洪无禁与李正同时罢手,扭头望去。

    洪无禁看了看来人的脸,再抹了一把后腰,看着血淋淋的手掌,面色难看的一字一顿道:“夏侯家,夏侯馥!”

    李正在看靠棋,靠棋上的“北平”二字,令他不由的轻轻“哼”了一声。

    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缕忧色。

    我可怜的妹妹哟……

第748章 弱者为魔

    半空中,李正、夏侯馥、洪无禁三方对峙。

    洪无禁当然知道夏侯馥为何而来。

    同在燕北江湖立足,夏侯馥这位燕北江湖老牌世家夏侯家的当代扛鼎人的底细,洪无禁一清二楚。

    包括夏侯馥御字小团体老四的身份。

    就算是不知道,夏侯馥背上那四杆上书“北平”二字的玄色靠旗,业已道明她的来意。

    只是夏侯馥一现身,便直接对他发起攻击。

    令他拿不准,夏侯馥到底是冲他一人儿来的,还是冲他和李魔两人来的。

    这可是天壤之别……

    夏侯馥和李正当然是知道对方是为何而来、为何在此。

    但天魔宫与北平盟的关系,乃是秘密。

    眼下时局这么乱,还不是挑明的时候。

    是以二人只是对视了一眼,而后便同时移开了目光,假装第一次见面……

    不过洪无禁倒也没有嘀咕太久。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一彪身穿银色劲装的人马,至东方的山林之中冲出,为首之人,手提着两杆大铁戟咆哮道:“无生魔教,勾结朝廷鹰犬,暗害江湖同道,人人得而诛之,弟兄们,随我踏平无生魔教……”

    半空中的洪无禁闻言,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若是换个地点,你夏侯家说我无生宫是魔教,也就罢了!

    反正我无生宫的确也没干什么好事儿……

    但这会儿你他娘当着天魔宫的面儿,说我无生宫是魔教?

    人家都把“魔”字儿打到旗号上了,你他娘的是睁眼瞎吗?

    欺善怕恶也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看不起谁呢?

    不只是洪无禁。

    连李正听到夏侯家那人的爆喝声,都不由得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旁人当着他、当着他天魔宫的那些恶棍,呵斥他人为魔教的局面!

    他突然觉悟,所谓正魔,其实不过只是强者嘴皮子一翻的事情。

    只要够强。

    说谁黑,你就是黑,白也是黑。

    说你白,你就是白,黑也是白!

    指鹿为马,都只是等闲!

    李正回想自己浑浑噩噩的这些年。

    从天极草原这一头,杀到另一头。

    再从天极草原,杀回大离。

    杀得人头滚滚,血气冲天。

    杀得满身罪孽,永不翻身。

    可再满打满算,撑死了也就十来万人……

    再看看霍青。

    再看看李钰山。

    一个以玄北州为筹码与朝廷对赌。

    一个以西凉州为基业撤旗子造反。

    他们祸害的人命,何止百万……

    可世人皆谓其为枭雄。

    何曾有人视其为魔?

    果真是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杀得百万人,即为雄中雄……

    李正心有所悟,周身黑气陡然激荡,窜起数十丈之高,如烈火烹油,一发不可收拾!

    夏侯馥与洪无禁见状,具是大惊。

    一个暗道这厮现在出状况,岂不是要放跑了洪无禁这厮?

    另一个暗道这厮若是再功力大进,岂不是要必死无疑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水蓝色的遁光,自东方电射而来。

    人还未知,大笑声已震荡山林:“哈哈哈,四妹稳住,你五哥来了!”

    夏侯馥心下一松,下一秒便一挥手中长剑,气势如虹的杀向洪无禁。

    然而洪无禁的反应却也是极快,竟先一步转身便逃,连一句撤退都没有扔下。

    显然下方那两三万无生宫甲士,在他眼中压根就无足轻重……

    “逃,快点逃!”

    “你今日若能不死,白大爷把头颅与你盛酒喝!”

    白翻云讥讽的声音传进洪无禁的耳中。

    洪无禁竟是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只顾着拼命催动真元,带起一连串气爆声,疯狂的向着南方逃去。

    以白翻云二品的实力。

    他今日保住一条性命的机会,的确是比摇骰子连开一百把大的几率还要小……

    可他能怎么办?

    命只有一条!

    总不能保不住就不保吧?

    总得试试……

    夏侯馥鼓足了真元追在洪无禁身后,心头烦得不行,暗道老五这家伙,都一把岁数了,办事儿怎么还这么不靠谱。

    以他的实力,要是能像她一样稳重,偷偷摸摸的潜过来爆起一击,这洪无禁就算是再长出俩翅膀,也得命陨当场,还用得着这么死命的追赶吗?

    果然。

    男人无论多大岁数,只要还未成家,都是幼稚鬼!

    三道遁光,追赶着向南方掠去,几个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底下的两三万无生宫甲士见自家大佬都逃命了,稳扎稳打的气势迅速滑落,不一会儿就被杀至的夏侯家武士与气势大阵的天魔宫群魔给联手破了阵形。

    再加上东方天际传来的滚滚千军万马过境之声……东胜巨鲸帮的人马,杀至了!

    若不出意外,在燕西北传承了二百多年的无生宫,覆灭即在今朝!

    适时。

    李正从顿悟之中醒来,二三十层楼那么高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练、缩小。

    于他身后凝结成一座恢弘的灰白骷髅王座。

    骷髅王座上的李正,脸色越发苍白了,一头黑发却殷红似血,眉心一朵指甲盖大小的黑焰,仿佛活的一般,不停波动着。

    李正还是那个李正。

    散发的气势,也依然是三品二境的。

    他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不复阴鸷。

    旁人见到他,再也不会第一眼,就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大雪前铅云压城的天空。

    他的气势,变得妖异,变得霸道!

    坐在恢弘的骷髅王座上,就如同他的身量也有数丈高一般!

    虽再不似以前那般恐怖压抑,令人望而窒息。

    如也令人望之胆寒,等闲人几乎难以鼓起勇气看他第二眼!

    他的飞天意,再进一步了。

    从魔头李正。

    进化成了魔王李正。

    他倚坐在骷髅王座上,低头看了一眼下方山林间溃败的无生军,淡淡的说道:“弃兵跪地者,活!顽抗到底者,死!”

    一语落,山呼海啸般的威压从天而降。

    无生军还未来得及反应。

    天魔宫群魔,已经跪成一地,瑟瑟发抖,连手中刀剑都抓不稳。

    众无生军甲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了手中的刀枪,匍匐在地。

    下一刻,众多无生军甲士成片成片的跪倒在地。

    顽抗到底的无生宫死忠,竟不过数百人。

    不需要李正开口,已有大批黑袍的天魔宫群魔冲上去,乱刀砍死这些没脑子的蠢货,教那些已经匍匐在地的无生宫甲士看看,死字儿怎么写。

    待山林见再无一个站立的无生宫的甲士之后,李正才轻声道:“十八重狱主何在!”

    “属下在!”

    声嘶力竭的高呼声中,一道又一道人影跳上树梢,跪在树冠之上,向骷髅王座上的李正行大礼。

    “收拢降卒,整军,两刻钟后,兵发燕北州,铲平燕北无生宫余孽!”

    李正淡漠的一句一顿道:“我要世上再无燕北无生宫!”

第749章 路在何方

    紧赶慢赶。

    张楚终于在立冬后的第一场雪前,回到了太平关。

    尽管无人组织给大军接风,依然有许多太平关百姓自发到关外迎接。

    没什么锣鼓与鞭炮。

    只有一碗碗卖相不怎么好,却带着父老们体温的鸡蛋面。

    至今,仍有许多人不明白,张楚这次是为了什么领兵北上……

    但这不重要。

    对错。

    胜负。

    都不重要。

    能平平安安的归来。

    吃上这碗面。

    才重要。

    对于张楚,太平关的老百姓们总有一种对待子侄般的宽容和包容。

    虽然张楚今岁已是三十有一,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张楚也吃了一碗面。

    骡子他老娘摸着黑,亲手擀的鸡蛋面。

    老人家在知秋和李幼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青骢马前,双手捧着用画布棉袄包裹的面碗,颤颤巍巍的踮起脚尖,递给张楚。

    然而她踮起脚尖,伸直了双手,都不及马背高……

    张楚心酸的强笑着,弯下身子双手老人家的手里接过面碗。

    他是不能下马的。

    按照规矩,他必须得骑着马,跨过关门。

    才算是回家了……

    面已经坨了,冷得冻牙。

    张楚却觉得这是天下间最后好吃的食物。

    他大口大口的吃。

    老人家很多年前双眼就只能看见微弱的光亮了,大白天出门都需要人搀扶着。

    她看不见,却能听见张楚吃面发出的呼噜声,心疼的抹了一把眼泪儿,摸索着拽着张楚的大腿,“楚儿哟,真是苦了你了……”

    久远的称呼,令张楚鼻腔一酸,泪如雨下。

    人年轻的时候,心都跟石头一样硬,父母的唠叨和眼泪按不住出人头地的志向,刀子砍在身上都不知道疼的,满脑子都是怎么砍回去。

    年长后,心就慢慢柔软下来,开始经不住风霜雨雪,见不得悲欢离合,慢慢变得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变成曾经最厌烦的父母的样子。

    这或许是传承。

    亦或许是轮回。

    ……

    如果可以,张楚很想给自己放个大假,睡上三天三夜……

    但他知道,眼下,不是摸鱼的时候。

    于是他将红花部交给大刘带回,将犒赏三军的事情安排下去,然后连家都没回,便径直回了总坛旭日殿。

    他前脚迈入旭日殿。

    骡子后脚就跟了进来。

    带着这些时日风云楼积压的重要情报。

    张楚大致翻看了一遍。

    面色渐沉……

    局势,恶化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征北军与镇北军战于平狼县以北。

    二十万西凉天倾军取道武曲县,挥师北上,最迟明日,便会与尚且溃败的镇北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若是在今夜之前,征北军还不能彻底击溃镇北军,回师迎战天倾军……

    朝廷,必败无疑!

    纵观大局,此次他领军北上,虽说打乱了霍青的布局,一定影响了燕西北三州大势的走势。

    但大势席卷之下,还是冲淡了他那点影响……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天魔宫鲸吞无生宫,席卷燕北江湖,反攻西凉州。

    若是操作得好,或许可以行围魏救赵之举,倒逼天倾军,解救征北军。

    只要征北军的主力一日不失,燕西北的局势,就一日不能尘埃落定……

    这肯定有难度。

    天倾军并未倾巢出动,只出动了二十万人马。

    西凉天倾军本部,尚留有二十万人马。

    纵然他北平盟与天魔宫合兵一处,想要击败天倾军本部那二十万人马,亦非易事。

    当然,这并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张楚至今都还没想好,北平盟在这场席卷九州的风波中,到底要站在什么位置。

    他不可能站霍青和李钰山之流赢。

    可要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帮着朝廷打霍青和李钰山,他同样不甘心。

    霍青和李钰山都是烂人。

    但朝廷这些年的做法,也未必是什么善人。

    可朝廷和霍青、李钰山都不站。

    总不能……

    总不能,他北平盟也拉起杆子造反,自成一派吧?

    殿上,张楚眉头紧锁。

    殿下,骡子也是一筹莫展。

    局势已经明晰。

    事到如今,入不入局,已经由不得他们北平盟做主。

    北平盟入局。

    朝廷和霍青之流,不会让他们好过。

    北平盟不入局。

    朝廷和霍青之流,也容不得他北平盟作壁上观。

    说到底。

    入不入局,并不是北平盟的态度决定的。

    而是由北平盟的实力决定的。

    张楚总不能为了不遭朝廷和霍青之流算计利用,就自废武功,解散北平盟吧?

    解散北平盟,他或许是好过了。

    凭他的实力和人脉,若只想独善其身,无论是朝廷,还是霍青、李钰山之流,都不大可能再来招惹他。

    但太平关怎么办?

    北平盟这么多弟兄怎么办?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莫过于此……

    ……

    半响,张楚突然想起来,今日回来,既未看到梁源长,也未看到第二胜天口中来帮他坐镇太平关的白翻云和夏侯馥。

    不由的开口问道:“梁副盟主呢?”

    骡子回道:“两个时辰前,赶赴燕北州了。”

    “两个时辰前?”

    张楚苦笑着摇头:“生怕打个招呼,难道我还能拦着他不让他去不成?”

    殿下的骡子闻言,只是笑。

    梁源长去燕北州做什么。

    他二人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无外乎是担忧李正屠戮过甚,鸡犬不留。

    得知他们已经到太平关外了,就火急火燎的赶着去从李正的屠刀下抢人……

    人这种生物,还真是复杂。

    梁源长是个恶人没错。

    但论及重情重义,有多少誉满江湖的正道名宿,及得上他?

    正当殿内的哥俩对视了一眼,就要继续苦思冥想北平盟的出路何在之时,突然有一个圆滚滚的物体从殿外飞了近来。

    骡子见状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的一跃而起,合身挡向那物。

    他主持风云楼这么些年,不知道用炸药包、蒙汗药和生石灰之类的玩意,阴死过多少不开眼的气海大豪,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有人要害大哥……

    但他的反应,又怎么可能有张楚这个飞天宗师快。

    就见张楚一伸手,黑色的真元自他掌心之中荡开,飞进大殿的那物,就定在空中。

    二人再定神一瞧:咦,哪来的死人头?

    还在滴血……

    适时,无良的大笑声才从殿外传来:“哈哈哈,老二,五哥送你一份大礼!”

    张楚一听,就知道这是白翻云的声音。

    大礼?

    张楚控制着漂浮的死人头转了一圈,面朝他。

    国字脸,短须,怒目圆睁,威势不小,不似寻常人……

    但,还是不认识啊!

    张楚心下急转,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洪无禁?”

    殿门外,第二胜天、白翻云、夏侯馥三人,飘然而至。

第750章 副盟主

    “九州武林大联盟?”

    张楚豁然起身,目光急促的在第二胜天、白翻云与夏侯馥之间移动,想通过他们的表情,来判断他们是不是在开玩笑。

    三人的确在笑。

    但笑容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张楚事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刹那之间。

    张楚的脑海中,跃出武九御一袭迤地石榴裙卓然立于高台之上,台下万千江湖儿女齐声拱手高呼的绝代风华场面……

    亦是在刹那之间。

    他心头的阴霾尽去,只觉得前路前所未有的明亮,前所未有的光明。

    九州武林大联盟。

    不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北平盟出路所在吗?

    相比洪无禁的死人头。

    这,才是真正的惊喜!

    “大姐怎会突然想到要组建九州武林大联盟?”

    张楚强行按捺住心中的震撼与惊喜,追问道。

    “不是突然……”

    第二胜天笑吟吟的摇头道:“大姐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才一直搁置着,今朝,不过是旧事重提而已。”

    他说话的时候,白翻云和夏侯馥都停止嬉闹,沉静的认真倾听。

    很显然,这些事,他二人也并不是很清楚……

    张楚不明所以:“人选?什么人选?”

    第二胜天:“当然是九州武林大联盟盟主的人选。”

    张楚一愣:“九州武林大联盟,不是大姐吗?”

    顿了顿,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这番话不甚准确,补充道:“放眼大离江湖,除了大姐,还有谁够资格坐大离武林盟主那把交椅?”

    白翻云和夏侯馥都点头赞同。

    论实力!

    论资历!

    论贡献!

    大离江湖,谁能出武九御之右?

    就算真有这样的不世人物。

    他们兄妹几人,又凭什么去捧他的场子?

    “的确不是大姐。”

    “不是够不够资格的问题。”

    第二胜天再一次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说道:“而是浪费。”

    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张楚与白翻云、夏侯馥三人之间移动,就像是在等待他们捧哏。

    夏侯馥向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的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二媳妇还等着姑奶奶去吃饭呢!”

    张楚和白翻云见状,“嗤嗤”的笑,一脸看戏的表情。

    第二胜天也有些哑然,假意叹气道:“四妹啊,你这样彪悍,会嫁不出去的……”

    夏侯馥撇了他一眼,“呵呵”的冷笑。

    第二胜天不在卖关子,直言道:“老二,你应该是见过大离的气运金龙的吧?”

    张楚点头:“见过两次。”

    第二胜天道:“九州武林大联盟若成,也会生出气运蛟龙!”

    张楚瞬间明白了第二胜天的言下之意:“五哥的意思是,九州武林大联盟,能催生出一品大宗师?”

    第二胜天颔首:“打铁还需本身硬,能不能成一品大宗师,肯定还得看个人的修行,气运蛟龙只能作为过墙梯。”

    他这么说,张楚、白翻云、夏侯馥三人就明了了。

    武九御早就是一品大宗师了,她如果来坐九州武林大联盟盟主的位置,就凭白的浪费了一个一品大宗师的名额。

    眼下这个风起云涌的乱世,九州江湖多一位一品大宗师和少一位一品大宗师,中间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三人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之后,白翻云很快就嚷嚷开了:“旁人能不能行,不好说,但老八肯定是没问题的吧?如果连他都不行,这天底下还有哪个三境二品敢说自己必定能晋升大宗师?”

    第二胜天无奈摊开双手:“他是没问题啊,大姐的意思,也一直都是让他去坐哪个位置,晋升一品大宗师啊,可问题是,他不愿意啊!连大姐都拿他没办法!”

    “啊?”

    张楚三人闻言,不可思议的异口同声道:“还有人不愿意做九州武林盟主?”

    第二胜天怪笑着看了看张楚,再看了看白翻云:“让你俩做九州武林盟主,你们干吗?”

    张楚:“不干啊!”

    白翻云:“不干啊!”

    话音落,两人诧异的面面相觑,再次异口同声的问道:“你为啥不干啊?”

    张楚:“那多累啊!”

    白翻云:“那多累啊!”

    夏侯馥:……

    第二胜天:……

    心好累!

    好像不带这俩傻子玩儿。

    可这就是飞天宗师的特性。

    能修成飞天宗师的,没有浑浑噩噩之辈。

    每一个,都是已经活明白的明白人。

    要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余生要怎么去渡过……

    每位飞天宗师,心头都跟明镜儿一样。

    且很难为外力所动。

    就比如,有人立志要做皇帝,一统天下,高筑墙、广积粮。

    有人却只想做个背包客,遍览万水千山。

    相比之下,想做皇帝的志向,肯定比只想做个背包客的志向,更宏大,更高远……

    可做皇帝是人生。

    做个背包客,就不是人生了?

    求仁得仁,才是人生最大的成功……

    ……

    殿内的四人,久久无语。

    好半响,张楚才道:“那大姐现在是怎么安排的?”

    第二胜天有气无力的说道:“老八做盟主,我跟你做副盟主。”

    他的话音刚落,白翻云就一拍座椅扶手,豁然而起:“凭啥是你们俩做副盟主?我也要做副盟主!”

    第二胜天心累的看向白翻云:“你刚不还说,让你说盟主你都不干吗?”

    白翻云:“那不一样,做盟主多累啊,这也要管,那也要管,我连巨鲸帮都不想管!”

    “但做副盟主就不一样了,又不用管事儿,名头又威,傻子才不干!”

    张楚不吭声。

    他比白翻云还懒。

    他连副盟主的名头都不想顶!

    夏侯馥抱着双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反正以她三境三品的实力,就是大姐肯捧她做副盟主,她也做不了。

    第二胜天真是连说话的**都快没了。

    心说,我们这群人到底是哪儿跑偏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奇葩呢?

    他也不想想,他自己一怒之下,说解散就把偌大的一个金钱帮给解散了,难道就不奇葩了?

    但看着白翻云跟打了鸡血似的模样,他又不得不开口道:“老八做盟主,屁事不管。”

    “我和老二做副盟主,做牛做马!”

    白翻云愣了愣,立马坐回椅子上,义正言辞的说道:“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什么都没听见!”

    第二胜天:……

    心好累!

    好像锤死这个夯货!

    夏侯馥看了白翻云一眼,也是满脸嫌弃。

    唯有张楚,纠结着小声道:“六哥,我这……”

    他刚一张口,第二胜天就连忙一伸手,把他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这事儿,是大姐定下的,你要想撂挑子,你自个儿找大姐说去。”

    第二胜天是没得选。

    他的金钱帮要还没解散,他也不会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不然,他也不想去干什么副盟主。

    张楚只能苦笑……

    且不论北平盟出路,就在九州武林大联盟上。

    单是看在前番他领军北上,武九御和赵明阳他们千里来援的情义上,他就没法子去找武九御撂这个挑子。

    也罢。

    反正大姐组建这个九州武林大联盟,也是应对这次大劫。

    在顺利渡过这次大劫之前,自个儿也没办法将北平盟盟主的位子甩出去。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左右还有第二胖贼这个烂兄烂弟垫背。

    嗯,只是要幸苦骡子他们了……

    张楚拿定主意,勉强的点头道:“行吧……大姐准备什么时候召开武林大会?”

    第二胜天:“腊月初八,地点就定在摩天峰,燕西北这边儿的请柬,就由你负责分发了。”

    张楚点头:“没问题,教给我!”

    正事儿聊完了,第二胜天整个人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了。

    武九御把这说服张楚的活儿交给他时,他就觉得这活儿不简单。

    御字小团体内部,就数他和张楚相处的时间最长,他还能不了解张楚是啥人?

    也就是张楚的境界还低了点。

    张楚的境界要再高两个层次,定然又是一个赵明阳……

    “燕西北这边,还需要哥几个给你打把手么?”

    第二胜天笑吟吟的问道。

    夏侯馥接口道:“姐姐从家里边,给你带了八百精锐武士过来,最低都是七品力士,现在就在太平关外,稍后你派人去接应一下。”

    白翻云也道:“哥哥没你四姐家家大业大,只带了两千不堪大用的儿郎过来,你先用着,哥哥回去后,再给你凑一凑,看能不能再给你凑个两三千人……”

    两人说着,一齐看向第二胜天。

    第二胜天哪能看不出这俩人,诚心挤兑他呢?

    他的脸色有些发黑。

    他的金钱帮早就解散了,就算是召集旧部,也只能召集两三百个好手,哪有夏侯馥和白翻云豪横……

    可他是六哥,总不能比老五和老弟抠搜……

    “这样!”

    第二胜天暗地里一咬牙,狠声道:“天倾李家那个老不死的,最近不是闹腾得挺厉害吗?哥哥去帮你打残他!去你一个心腹大患!”

    话音一落,白翻云和夏侯馥同时向他挑起大拇指。

    “六爷尿性!”

    “六哥威武!”

    张楚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可就太麻烦六哥了!”

    傻子才拒绝呢!

第751章 破船

    傍晚,张楚踏着风雪归家。

    知秋牵着裹着厚厚的貂裘的小太平,站在在府外迎接。

    见了张楚,她踮起脚尖往车队后方眺望,问道:“四姐呢?”

    张楚随口回道:“她家里还有事儿,回去了。”

    知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说回去,您就真让她回去了?就没留一下?”

    张楚纳闷的看着他:“她都说了家中有事,我留她干嘛?”

    “噗哧……”

    知秋忍俊不禁的摇头,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张楚的额头:“我的榆木疙瘩老爷哟,您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她的笑脸,已不复少女时的明媚与清丽。

    却多了岁月积淀的温柔。

    看着她的笑脸,张楚心头纷杂的思绪渐渐隐没。

    渐渐安宁。

    世事如烈焰,活着就像是煎熬。

    还好有人如秋泓,可解火毒……

    张楚不由的露出了笑脸,拍了拍她的头顶,没说话。

    “爹。”

    小太平怯怯的拉了拉张楚的衣角,小声呼唤道。

    却是他见到张楚,一直看着娘亲,像是没看到自己一样。

    张楚闻声低下头,一挑眉梢:“谁教你这样喊的?”

    小太平吓了一跳,大眼睛里立马就溢出了泪水,喏喏的说道:“二妞就是这样叫张伯伯的……”

    知秋心疼孩子。

    但张楚教孩子的时候,她从不插言。

    听到儿子的哭腔,张楚心也软了,弯下腰抱起他,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温言道:“好了好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以后在家里要喊阿爸,不能叫爹,记住了吗?”

    小太平怯怯的点头,小声道:“记住了。”

    张楚抱着他往屋里走。

    知秋跟在他身上,无奈的叹了口气。

    刚一跨过门槛,张楚就见到一道小小的人影,像利箭一样朝着自己扑来:“阿爸……”

    张楚唯恐这家伙摔倒,连忙一屈膝,接住这个小小的人影:“慢点。”

    “小兔崽子,继续跑啊,跑到天上去啊,找你阿爸,找你阿爸也没用!”

    李幼娘凶神恶煞的怒吼声,从里屋传来。

    张楚一抬头,就见到李幼娘领着一根鸡毛掸子,撸着袖子大步朝自己走来。

    黑色的阴影,迅速将爷仨淹没。

    “咕咚。”

    张楚吞了一口唾沫,一手将怀里的小兔崽子拦到身后,强笑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今儿刚回来,给我个面子、给我个面子……”

    “慈父多败儿!”

    李幼娘愤怒的一个箭步上前,就伸手去抓藏在张楚身后的小兔崽子:“他就是仗着有您护着,才敢这么惹是生非,您给我让开,我今儿非拔了他的狗皮!”

    张楚摊开手,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身后的小兔崽子:“要打也别拿鸡毛掸子打,太疼了,太疼了……”

    藏在他身后的小兔崽子,一看无能的阿爸护不住自己,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朝着伙房方向大喊道:“二娘,给我留口饭。”

    “哎……”

    腰间围着围裙的夏桃,拎着大勺子从伙房里钻出来,眺望着李幼娘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的摇头:“这个幼娘,什么时候打孩子不好,非挑这个吃饭的时候打……”

    说完,她扭过脸对张楚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老爷,晚上吃打打卤面,您多吃两碗。”

    “哎。”

    张楚点头道:“多下点面,石头晚上也要回家来吃饭,还有骡子和张猛待会儿也会过来,我要跟他们说点事儿。”

    夏桃点头儿:“您放心吧,够吃!”

    说着,她又抡着汤勺钻回了伙房里。

    张楚抱着小太平站在院子里,鼻尖前萦绕的是伙房里飘出来的肉香味儿和炊烟味儿,耳畔是遥远的李幼娘怒吼声……

    他终于有了到家了的感觉……

    ……

    “哧溜……”

    偏厅里,张府的一大家子,连带着骡子和张猛,一人抱着一个比人脸还大的朴实海碗,埋头大吃。

    连鼻青脸肿的李锦天,和刚长过饭桌的小太平,都站在抓着大大的筷子,吃得倍儿香。

    李幼娘打李锦天,是真下得了手。

    夏桃的厨艺,也是真没得说。

    “你这两天好好整理一下,看看燕西北这边该给那些人送请帖,这方面你熟,安排好。”

    张楚坐在最上方的主位上,一边吃面一边对骡子说道。

    骡子在张府吃饭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端着面碗吃得包嘴包嘴的,含糊不清的回道:“这您得多宽限我几天,这会儿到处都在打仗,哪些人身在何处,需要确定,咱们的人送请帖,也不容易。”

    张猛插言道:“请帖可以走青叶部的渠道,我们的人,走到哪儿基本上都没人拦。”

    他很拘谨。

    虽然他极力表现出放松的模样,可他吃面的时候,只敢挑起几根往嘴里送。

    “那就这么说定了。”

    骡子无所谓:“名单我来拟,人员位置我来确定,派送就由猛哥你负责……嫂子,再来碗面呗。”

    夏桃起身,接过骡子手里的空碗。

    骡子用手帕胡乱擦了擦嘴后,兴致勃勃的问道:“楚爷,您成了全江湖的副盟主后,咱们是不是就可以拉开人马,跟霍青那个老狗干了?要不然,咱们也反了他娘的吧?”

    他的话音一落,偏厅内的大人们手里的筷子一顿,惊异的望向骡子。

    骡子环伺了一圈,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轻轻松松笑道:“他李钰山都敢反,咱北平盟又不弱于他李家,凭什么不敢反?再说,咱们还有……楚爷您懂我的意思吧?”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就面色如常的将筷子上的面喂进嘴里,慢条斯理的问道:“怎么,你就这样不看好大离朝?”

    骡子沉吟了几息,再度笑道:“纵观九州的大局,姓赢的那家人,应该提前就开始布局的,只可惜,这天下间,憋着劲儿要拱他们下台的人,太多太多了,他们很多布置,不但没起到正面所用,反倒起了反作用,玩火**!”

    玩火**吗?

    张楚很认同这个说法。

    他觉得骡子能说出这一番话,大局观算是真正成熟了。

    当朝的掌舵人……不知道是启明帝,还是祖龙,反正是当朝的掌舵人,不是愚蠢的昏君。

    朝堂上,也不是没有聪明人。

    为了应对这次大劫,他们的确提前做了很多工作,甚至不惜主动去踩爆一些地雷,来降低这次大劫的烈度。

    只可惜,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这次大劫的烈度。

    或者说,他们低估了大离这些豪门飞天宗师的野心。

    最好的例子。

    就是镇北王府和天倾军李家。

    朝廷这些年在燕西北这边的基本策略,就是打压镇北军、打压霍青上,消磨霍青经营玄北州数十载的积累。

    在这一点上,朝廷是成功的。

    巅峰时期的镇北王府,树大根深,内有十五万精锐强军,外有出身镇北军的各级郡、县掌兵官吏,一呼百应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镇北王府势力之盛!

    经过朝廷长达十数年的连消带打。

    最后霍青起事的时候,除了孱弱的镇北军本部人马之外,竟然连一支偏师都拉不起来!

    未被镇北军攻占的南四郡,也稳如泰山,没有任何有影响力的人和势力,呼应霍青起事!

    逼得霍青,不得不屎,跟自己对抗了数十年的仇敌联手……

    但看看现在。

    燕西北的大患是镇北王府吗?

    明明是天倾军李家!

    一夜连下四郡之地,拉扯起四十万大军雄踞一方!

    比镇北王府搞出来的动静,何止喧嚣了一星半点?

    之所以现在看起来,燕西北这边还是镇北王府闹腾得比较厉害,除去霍青的个人实力比较扎眼之外,还不是因为朝廷不敢轻易如捅天倾军李家那个马蜂窝而已。

    毕竟柿子,总要挑软的来捏不是……

    燕西北三州之地,就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

    其他几州,就没纰漏了?

    如今的大离王朝,就像是一艘行走在惊涛骇浪之中,还到处都漏水的破船。

    除非祖龙能凭借一己之力,力挽乾坤。

    否则。

    沉没,已只是时间问题。

    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啊……

    ……

    “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张楚淡淡的说道:“以后的事,咱们边走边看。”

    他像是在含糊其辞。

    但骡子听闻,心下却是大喜!

    他是跟随张楚最久的人之一,也是张楚最亲近的弟兄。

    只一句话。

    他就敏锐的察觉到,大哥的态度,松动了!

    若是以前。

    他提及此事,大哥定会会严厉的训斥他。

    而这次,竟然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日后再说”……

    狗屎大离朝廷,连大哥这样的忠厚的老实人都逼出了反心。

    迟早要完!

    “楚爷,我下午去红花部驻地那边逛了一圈,我瞧见好多弟兄的甲胄,都破损了,兵刃损坏了也没发更换,趁着猛哥在这儿,要不,咱们再制一批兵甲,备不时之需吧。”

    骡子一边埋头吃面,一边状似随意的说道。

    张楚无奈的看了这货一眼,叹了口气望向张猛:“猛子,盟里的存银,还撑得住么?”

    张猛张口就要回话。

    但骡子在桌子底下重重的踩了他一脚,话还没到嘴边就改了口:“撑得住,撑得住!”

    他俩的小动作,以为张楚没看见。

    却不知,飞天宗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咚”的一声,那么明显,他怎么可能听不见?

    但他只能装作没听见,轻声道:“那你稍后就跑一趟红花部,找大刘对一对,看需要制多少备用兵甲。”

    张猛连忙点头:“属下省得。”

    张楚低下头挑起一箸面,还没喂到嘴里,又想不定放下筷子,看着骡子一语双关道:“在事态还未明朗之前,还是先做好分内事,不要节外生枝。”

    骡子心领神会,笑道:“肯定不会给您、给咱天行盟惹麻烦的。”

    言下之意,只要不给天行盟惹麻烦,他什么事都能干!

    张楚没那么好糊弄,沉声道:“我在说正事!”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把话说明,伤了这家伙的脸面。

    可他又怕不把话说明,这个夯货会给他唱一折黄袍加身的大戏。

    千万别觉得骡子干不出这种事。

    张楚了解骡子。

    也知道,骡子了解他。

    左右都是为他张楚的“前程”奔波,他张楚还能杀了他罗大山不成?

    骡子闻言,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不会乱来……嫂子,楚爷碗里都空了,您不再给他盛点?”

第752章 屠龙

    京城,宇宙宫深处。

    一座高耸入云,似乎伸手便可摘星辰的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武九御与一位中年人对弈。

    她今日作男儿打扮,一身合体的黑色劲装,配以一枚小儿拳头大的古玉发冠。

    她执黑,棋路咄咄逼人。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体格魁梧好似山岳的伟岸中年男子。

    这人足踏芒鞋,身罩一袭朴素的青袍,若是看得仔细,便会发现青袍还有些起球儿,显然料子并不怎么好,且已经穿了不短的时间,长发也只是用一根只有最底层的贫民百姓才会用的荆木发簪,随意的挽在头顶。

    若以貌取人,此人顶多就是个在江湖上讨饭吃的游侠儿,还是混得不怎么如意的那种!

    但他座下坐的,却是赤金包裹顶好的金丝楠木打造的锦塌,万金难求!

    手里拿的棋子,却是顶级的玉石匠人,用天下间最好的美玉,呕心沥血打磨而成,夏不烫指、冬不寒手,价值连城!

    连看起来黑不溜秋,扔到路边乞丐都不稀得捡的平凡棋盒,事实上都是紫金打造。

    朴素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势,但他坐在这一堆名贵的事物之中,却是一种他再这里,这些事物便该在这里的理所当然之感。

    世间上的确有一种人,即使身处千万人中,千万人也只是他的陪衬……

    青袍中年人执黑,以守待攻,滴水不漏!

    二人埋头对弈。

    身畔只有一个收执拂尘,身穿蟒袍的白发老太监躬身伺立。

    棋已过半,黑子大龙已成,白子被杀得七零八落,几乎无处落子。

    武九御索然无味的投棋:“不下了,没意思,都说姜是老的辣,怎么你这老倌儿越老越没钢火儿,棋下成这样,你的帝恨还杀得动人么?”

    青袍中年人轻轻抚须,不咸不淡的笑道:“弈棋而已,何必又是打又是杀的,说起来,九丫头你好些年都未来看老朽了吧?今儿想到来找老朽下棋?”

    “有个事儿。”

    武九御靠着软塌,端起茶碗慢慢的叩击茶碗盖子:“来给你打个招呼。”

    “哦?”

    青袍中年人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是九州江湖大联盟的事吧?”

    “就知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武九御嗤笑了一声,没好气儿的说道:“这些年没少往我江湖上安插耳目吧?当年说江湖归江湖、朝堂归朝堂的人是你,现在胡乱伸手、暗地里煽风点火的还是你,这人和鬼都被你给做完了!好算计啊!”

    青袍中年人淡淡的笑道:“也没安插多少人,必要的监管而已。”

    武九御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冷笑:你觉得我会信你?

    青袍中年人仿若未见,张开宽大的手掌,侍立在一侧的老太监便将茶碗递到了他的掌心中。

    他低头喝茶,边喝边道:“你要组建九州江湖大联盟,应该去问那几个缩头乌龟的意思,来问我算什么意思。”

    武九御也低头看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们做缩头乌龟做得挺安乐的,就让他们继续缩着吧,些许小事,我做主就行了。”

    青袍中年人手一顿,抬起头来笑道:“语气这么大?你可还不是天下第一。”

    武九御淡淡的说道:“你死,我必是天下第一。”

    青袍中年人苦笑道:“那我抓紧点,早点死,给你腾位置。”

    武九御看了看他:“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青袍中年人随手放下茶碗:“君无戏言!”

    武九御不为所动:“现在的君,可不是你。”

    青袍中年人无奈的摇头:“果真还是先贤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既然知道!”

    武九御也放下茶碗:“就赶紧把你的手收回来,不然,那天我不高兴了,全给你剁了,炖猪蹄儿!”

    青袍中年人点头:“好说,好说!”

    武九御“嘁”了一声,起身道:“一把年纪,嘴里没一句实话,算了,没意思,走了!”

    话音未落,她便轻轻一顿足,化虹而去。

    青袍中年人目送她远去,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低下头,凝视着面前的棋盘,慢慢拈起一颗棋子,轻轻叩到棋盘上。

    刹那间,黑子组成的大龙从中腰斩,半数化作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一子屠龙。

    他拢起双手,轻笑道:“顾头不顾尾的丫头……”

    “陛下。”

    侍立在一侧的老太监见状,低声道:“今早少帝送来的折子中,就提到了‘御帝’近来在燕西北很是活跃,有密报称,她和霍逆达成了不知名协议……”

    青袍中年人头也不回的轻声道:“派人告知少帝,勿用忌惮武九,她不会与霍青同流合污。”

    老太监躬身:“诺。”

    青袍中年人长身而起,徐徐行至高台边缘,俯览这座古老的三朝帝都。

    北风呼啸。

    低矮的铅云覆盖着偌大的帝都,肃杀的苍凉之气,在风起云涌之中沉浮。

    青袍中年人浑浊的双眼前,似乎又出了两百多年那个群雄并起、逐鹿天下的大时代。

    那些逝去的老友。

    那些有趣的对手。

    他也看到年轻的自己。

    骑着心爱的战马,在战场上来回冲击、来回砍杀。

    怒发冲冠,满脸的污血、满身的创伤……

    真是教人……怀念呐!

    只可惜,冷却的血再也无法滚烫的在胸膛中喷张。

    “还不够啊!”

    “这些蠢货,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呢?”

    “搁在两百年前,连做一路烟尘都不够格。”

    “还想做王……”

    他低声呢喃道,忽而,拔高声音头也不回的问道:“姬家那个老不死的,还没冒头吗?”

    老太监躬身:“回陛下,密报显示,西域诸国中已有姬家人为将,但目前还没有姬太戊的消息。”

    青袍中年人凝眉,低低的嘟囔道:“老不死的,可真够能藏的……”

    顿了顿,他轻声道:“你稍后去寻少帝的时候,让他再给燕西北加一把火,一定要把那个老不死的,引回九州。”

    老太监:“喏。”

第753章 来战

    石碑高三丈三,厚有七尺。

    上书“来战”二字,笔画苍劲,弯钩如戟,锋芒必露!

    第二胜天踩着它,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了太白府外,天倾军大营外!

    大地震颤,土浪三尺高,宛如涟漪一般,雄伟的营寨都随意震动!

    飞天宗师特有的浩瀚威压,在土浪之后笼罩这一方天地。

    空气变得有重量,如同厚重的泥浆一样,气海大豪置身其中都觉得窒息!

    张楚与夏侯馥并肩立御空而立,望着站在石碑顶端上双手依然拢在袖中,仿佛出门遛弯儿的富家员外般第二胜天,只觉得这胖贼,简直……**炸了!

    真正的狂,绝对不是带多少人马,说话多大声音,言辞多么犀利!

    而是平静的蔑视!

    以及深入骨髓的无所畏惧!

    如果这是一种装逼手段……

    那张楚学都学不会!

    他偏过头,轻笑道:“这胖子一直都这么狂吗?”

    夏侯馥沉吟了几息,摇头道:“也不是,以前他的手段虽然也厉害,但大抵上还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嘛……”

    张楚回忆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像也是。”

    他记得,初见第二胜天那会儿,第二胜天的确很和气,说话总是带着不紧不慢的,带着笑意,身上不见半分戾气。

    若不是这胖贼的实力就摆在那里,他说什么都不相信,这胖贼就是大名鼎鼎的第二老魔。

    但最近再见到第二胜天,虽然他说话还是不紧不慢,对着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也总是带着笑意,但身上的戾气,却是掩都掩不住!

    什么是戾气?

    就是一个人坐在哪里,哪怕说话轻言细语,哪怕句句都带笑,但总会给旁人一种,下一秒这个人就会跳起来暴打自己一顿的感觉!

    “理解理解。”

    夏侯馥笑吟吟的说道:“毕竟谁苦心经营了多年的生意,平白无故的就被人掀了摊子,都会有几分火气……这要换了你和老五,估摸着早就杀红眼了!”

    张楚大觉有理,笑着点头:“四姐这话有理!”

    若是换了他……

    他不想再做北平盟盟主是一回事。

    但北平盟被人掀了摊子,又是另一回事。

    换了他。

    无论掀北平盟摊子的人是谁,张楚都会跟其死磕到底,至死方休!

    毕竟,北平盟,他只出了一个“平”字儿……

    ……

    不多时。

    天倾军营寨的大门洞开。

    一身披赤色士卒甲的清癯老将,驾马提枪,单人独骑,一步步撕开第二胜天的威压,行至石碑前十丈之处站定。

    张楚遥遥打量那老将。

    想要看看,野心家是比常人多长了几寸身躯,要多睡几尺床榻。

    还是比常人多生了几张嘴,要多食几斗粟米。

    只可惜。

    无论是这眼前这位伏蛰数十载,一朝席卷西凉州的天倾军上上代军主,“伏波侯”李钰山。

    还是那位部下惊天棋局,以玄北州百万黎民与祖龙隔空对弈的镇北军上上代军主,“镇北王”霍青。

    都生得平平无奇。

    既没有身高丈二、腰围八尺的王霸之姿。

    也没有什么头角峥嵘、目生重瞳的异人之相。

    可既然都是普通人。

    西凉州和玄北州这么大,这两位爷怎么就卧不住呢?

    那把龙椅,就真那么有吸引力吗?

    张楚自问胸无大志,理解不了这些枭雄的思维。

    若非他还算是有几分武力,也就是史书上那些总被人一笔带过的千百万苟活于乱世的黎民百姓之一。

    也正因为,他有这几分武力,所以他必须得代他自己,代他那些死于这些大人物棋局之下的亲友和部下,问一问这些个“爷”:凭什么!

    ……

    李钰山仰着头,直视着石碑顶端上的第二胜天,淡淡的笑道:“老话说冤有头儿、债有主,第二先生平白无故堵门搦战,可有什么说道?”

    李钰山肯定是没有见过第二胜天的。

    他名震九州,开府封侯之时,第二胜天只怕还是个十几岁的精神小伙儿。

    但就和他走出来,张楚和夏侯馥不需他自报家门,便知他是谁一样。

    李钰山只需要看清来人的面目和衣着打扮,便知来人是谁……

    包括半空中的张楚和夏侯馥。

    毕竟,飞天宗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孙猴子。

    每一个都是有名有姓,有出生有师承有事迹的人物。

    二品宗师,更是天下间有数的绝顶人物。

    每一个,都有着独特的风范。

    哪怕是用排除法,也能迅速确认来人的身份。

    “倒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说道。”

    第二胜天神态平和,不咸不淡的说道:“就是近来手痒,想找个人打一顿,亦或者,被人打一顿,你隔得近……”

    张楚闻言,拔高了声音笑着朝那厢的李钰山挥手道:“李侯爷,别误会,我六哥就是我请来揍你的,目的,就是打你一个半身不遂,让你没工夫去帮镇北王解围。”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当然,我六哥要给力,打死你,我也是能接受的!”

    他可不是在耍什么宝。

    第二胜天来战李钰山。

    是来帮他张楚的忙。

    忙,第二胜天帮了。

    这口锅,就不能再让第二胜天替他背了。

    没这么做朋友……

    夏侯馥大感有趣的看着他,笑得和春光一样灿烂。

    第二胜天回过头,向他比了一根大拇指,似乎是在说:有种!

    三人都未太将李钰山当成一回事。

    就如张楚所说。

    第二胜天是他请来揍李钰山的。

    第二胜天若是不敌,张楚肯定是要并肩子上的……

    名声?

    道义?

    名声和道义再重要,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弟兄挨揍吧?

    这样爱惜羽毛,会没朋友的……

    当然,二品内也不是没有可以以一敌二,以一敌三的变态。

    赵明阳就是。

    但李钰山不是赵明阳。

    第二胜天和张楚,也都能被二品以一敌二的二品。

    他们三人无所畏惧。

    李钰山苍老的面容上,也没什么波澜。

    他风轻云淡的笑道:“江湖归江湖,朝堂归朝堂,张盟主此举,本候是否可以认为,张盟主率先打破规矩,挑衅我李家?”

    张楚回道:“规矩,肯定是要守的,可张某若没记错的话,李侯爷现在也不算是咱大离的官员了吧……您别承认,您承认也没用,得朝廷承认,我们这些江湖草莽才得退避三舍。”

    “至于天倾军李家的威风,张某倒是不想冒犯,可侯爷一声不吭的领着么多儿郎来我们玄北州作客,还要破坏我们玄北州的花花草草。”

    “张某添为东道主,若是不来迎一迎侯爷,日后还不得是个人是个狗都来我们玄北州踩上一脚?”

    他不惧与李家结梁子。

    但有些道理,必须得先掰扯清楚了。

    至少坏规矩这个罪名,他是万万不能背的。

    那打的,可是自家大姐的脸!

    张楚说得滴水不漏。

    李钰山也不勉强,一拧手中大枪:“张盟主倒是生了一副尖牙利齿,只是不知道,几位手下是不是也和张盟主的嘴一样硬。”

    话音落,他抡枪横扫,凛冽的枪芒,如同北风一样浩浩荡荡的席卷而下,直冲石碑。

    道理再硬,终究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

    “定不会让李侯爷失望!”

    答话的人是第二胜天。

    他跃起,一拳轰出,褐色的拳劲喷涌而出,自上而下轰向杀将过来的李钰山。

    张楚不是第一次见第二胜天出手,但无论见过多少次,他依然觉得第二胜天的拳劲,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气韵,那就是大!

    第二胜天的拳劲,明明不似那些华而不实之辈,动轴数十丈、百丈之巨,只有数丈大小,却总给人一种充天斥地的观感。

    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的拳劲!

    仿佛,他的拳劲要冲破这方天地!

    “轰!”

    凛冽的枪芒在雄浑的拳劲下破碎,沛然的力道在落脚处前方激起一道锥形的土浪,撞向枪芒之后的李钰山。

    就见李钰山挺枪不闪不避的撞上屠龙,人如弓、枪如龙,瞬息之间冲破土浪,一枪直取土浪后方的第二胜天。

第754章 二品九层

    人群中,身披将校甲的李无极仰着头,定定的望着御空而立的张楚。

    虽然天很灰,像是马上又要下雪的样子。

    但李无极仍觉得张楚的白衣,亮得有些刺眼……

    这个时候,他特别有写一篇千字长文,回答“论被同龄人弯道超车,甩开无数个车位,乃至于车尾灯都看不到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的冲动。

    可惜没人邀请他。

    这几年,张楚的名头越来越响。

    他在西凉州,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但听的再多,也不及亲眼见到张楚与他李家的老祖宗平等对话一次。

    大家都是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你张楚凭什么这么优秀?

    你只不过是个布衣出身的平民之子!

    凭什么!

    ……

    张楚的目光,追逐着第二胜天与李钰山。

    二人针尖对麦芒的面对面交着手,脚下一步十丈的在山林间横冲直撞。

    拳劲雄浑。

    枪芒锋锐。

    交错纵横。

    打得山林颠覆、大地破碎,山丘变平原。

    如同两头百丈巨兽,在沃野之上的厮杀!

    以张楚的目力,也只能勉强看清楚的二人的招式。

    至于招式中的气劲变化,起初他的目力还能勉强跟得上。

    能看清,哪一招是虚招,哪一招是实招,哪一招又是强攻招。

    但没过多久,他的目力就跟不上了,就只能看见,二人跟两台轰炸机一样,一路“轰轰轰”的乱炸一起,就和真元不要钱是似的。

    这令他感到有些危险。

    虽说,这种层次的高手对决,旁观者必然没有当局者的感官清晰强烈,也无法通过武者的本能去判定对手的攻击角度、强度进行反击。

    但目力这么快就跟不上二人的交手节奏,还是足以说明,第二胜天与李钰山的实力,都远胜于他!

    张楚估摸着,自己与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对决,顶多能撑五十招不败!

    五十招后,就只能强行用大招对轰,看能不能轰出破绽……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优势。

    那就是他的混元真元,浩瀚如海,且恢复速度独步天下!

    拼消耗。

    一品之下,除了赵明阳那个等级的变态,无人是他的对手!

    直白点说,同样威力的大招,其他二品宗师,可能来个两三发就后继乏力了。

    而他张楚,来两三发大招,不过是才热身完毕……

    而且,他的混元真元,还具有破法属性,对他的大招,有额外的威力加成。

    总得来说。

    他若是与第二胜天和李钰山这个等级的强者对决,胜负应该是五五开。

    关键还是得看临场发挥。

    而据张楚所知,第二胜天虽还是二境二品,但他和三境二品交过手,互有胜负。

    天下间,一品之下敢放言稳胜第二胜天,估计也只有赵明阳那个等级的变态了……

    想明白这一点,张楚对自己的实力,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定位了。

    如果将天下的二品宗师,分为九层高塔。

    那么,赵明阳无疑是立于九层高塔之上。

    第二胜天和李钰山,正在通往第八层的楼梯上。

    而他,则居于第七层。

    至于是与不是……

    张楚负在背上的手握了握拳头,有心下去找李钰山试一试自己的推断,可又忧虑自己晋升二品不就,就崭露出太强的实力,会不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并非是他杞人忧天。

    朝廷算计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再招摇,只怕就不是算计了,而是大军围剿太平关了!

    张楚按耐住了出手的**,而下方的对决,也到了关键时候。

    却是第二胜天见久攻不下,悍然动了大招。

    就听到第二胜天双拳向下一震,背后冲出九条腰身比马车还粗的五爪黄龙,肥痴的身躯跃起,双拳平推而出!

    “吼!”

    九条狰狞的五爪黄龙,随着第二胜天的拳头,宛如九支从天而降的箭矢,齐齐撞向李钰山。

    声光效果爆棚!

    夏侯馥留意到张楚眉宇间的震撼之色,细心的给他解释道:“这一招是六哥所学的《皇极惊世拳》的最强招,九龙撼世!”

    张楚正欲答话,耳边的所有声音便被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嗡鸣声所掩盖。

    一杆擎天柱般的土黄色大枪,自山林之中冲出,一枪贯穿了九龙!

    刹那间,天地黯然失色!

    寰宇之中,仿佛只有那一杆大枪!

    连彩虹,都不及极其夺目!

    那是一枪!

    但在张楚的眼里!

    那分明是千百枪,合为一体的一枪!

    霎时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稚嫩少年郎,站在一座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专注的挥动一支白蜡杆长枪刺击。

    光阴似箭。

    稚嫩的少年郎变成了英姿勃发的青年人。

    粗陋的院子,变成了兵荒马乱的军营。

    简陋的白蜡杆长枪,变成了复合的牛筋木长枪。

    日月如梭。

    英姿勃发的青年人,变成了唇边蓄起短须的威严中年人。

    兵荒马乱的军营变成了汉白玉铺就的平整庭院。

    平平无奇的牛筋木长枪也变成了寒芒四射的点钢枪。

    斗转星移。

    威严的中年,变成了垂垂老矣的皓首老叟。

    平整的庭院也变成了空无一物的石室。

    寒芒四射的点钢枪,亦再度变成了粗陋的白蜡杆长枪……

    百年一念间。

    唯一不变的,便是那一次次专注的次击!

    一百次挥枪。

    一万次挥枪。

    百万次挥枪。

    十亿次挥枪。

    绳锯木断,水滴穿石……

    诸多幻象,渐渐散去。

    张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徐徐说道:“好一个‘厚积薄发’李钰山!”

    若非立场不同。

    他真想对李钰山行个礼,谢他半师之恩。

    李钰山这一枪,不但教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专注,什么叫做坚持。

    还一枪打掉了他心中的所有浮躁情绪……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也是这一刻,张楚终于明白,为什么霍青上窜下跳的闹腾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席卷半个玄北州。

    而李家默默无闻这么多年,却能一朝倒悬燕西北三州!

    单凭这一枪的风情。

    李钰山便可稳列第八层!

    相比这两位普攻强劲,大招更强劲的二品强者。

    张楚觉得,自己可能没七层那么高。

    顶多,也就只有六层……

    远处,一连撞断了上百颗参天大树才稳住了身形的第二胜天,慢慢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一把扯下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

    令人惊奇的是,受到此等重创,第二胜天的身上,竟然没有任何的伤痕!

    嗯,只不过一身白花花的肥肉,也不太美观就是了。

    张楚垂下两只手,身形一动就要下场去给第二胜天助拳。

    但就在这时,立在他身畔的夏侯馥一把拽住了他:“别去,六哥要动真格的了!”

    张楚一脸疑问的看向她。

    夏侯馥朝第二胜天努了努嘴:“注意看。”

    张楚回过头,就见第二胜天,沉默迈步走向李钰山。

    他的身量,随着的脚步一点点的拔高。

    一身白花花的肥肉,也逐步逐步变成线条分明,宛如健美先生般壮硕的肌肉!

    九步之后,第二胜天就从一个身高不到六尺的矮胖子。

    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筋肉虬扎的伟男子!

    霸气横竖都漏的那种伟男子!

    关键是还长得巨爷们!

    给他一把方天画戟,不用化妆和盔甲、雉羽冠,都能把吕布演活的那种硬汉长相!

    和先前那张和气生财的双下巴圆脸,简直没有一点相似度!

    张楚:???

    第二胜天……难道也被伽马射线辐射过?

    夏侯馥注意到他脸色古怪,笑着给他解释道:“六哥所修的武功,唤作《恨地无环功》,乃是两百年前曾与祖龙争天下的“东胜霸王”孙羽所创的功法,平素里,他都以四成真元作枷锁,自缚肉身,砥砺心意!”

    “打开这层枷锁后,他才算是全盛状态!”

    顿了顿,她又“啧啧”的感叹道:“说起来,我也只是听老八说过六哥还有一副面孔,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呢。”

    张楚:……

第755章 入局

    第二胜天开始奔跑。

    一步十丈的奔向李钰山。

    每一步,起伏的山林都会发出一声闷沉的轰鸣声,抖一上抖!

    带动着漫山遍野的树木,都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每一步,都有万千道土行元气,自大地之中析中,海乃百川般归于第二胜天之身。

    将他本就魁梧的身躯,便得更加的挺拔、伟岸、厚重!

    给人的视觉冲击。

    就如同千丈巨人,以山岳为锤,以大地为鼓,擂鼓助兴!

    又好似神龟霸下,负千丈巨碑行走旷野,虽慢,却无物可挡!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渐渐变得肃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第二胜天下一击,必然石破天惊!

    李钰山的脸色尤为凝重。

    他没信心接下第二胜天的下一击!

    但上一击,他占了上风,一枪将第二胜天击飞数百丈。

    现在再想喊停认输,又哪有那么容易&

    无奈之下。

    李钰山长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将手中大枪插入泥土里。

    刹那间,以李钰山立身之处为界,其身后的山林瞬间便静止下来,不再受第二胜天脚步影响!

    下一秒,千百道土黄色的枪芒,在李钰山身后的山林中徐徐腾空而起。

    相比赵明阳枪下,连目光所及都会觉得撕裂、刺痛的枪芒。

    李钰山的枪芒,只令人觉得厚重……总觉得哪怕是身贯十八重重甲,也会被他的大枪抽爆的那种厚重!

    说不上这二人的枪道,谁对谁错。

    但毫无疑问,这二人都已将自己的枪道,走到极致!

    张楚目不转睛的望着越来越近的二人。

    这二人,乃是当世修土行真元的所有飞天宗师之中的佼佼者!

    这是一场土行真元之间的顶尖对决!

    错所这一场,再等十年!

    众目睽睽之下。

    二人同时一跃而起。

    “喝……”

    第二胜天怒发冲冠,爆喝着一拳轰出。

    刹那间,无穷无尽的土行真元,于他身后凝聚出一尊高达数十丈,通体土黄色,头戴旒冠,身披山川日月帝袍的神明虚影,随着他的动作,一拳浩浩荡荡轰向蝼蚁般的李钰山!

    张楚看得仔细,这尊神明虚影的长相,分明与变身后的第二胜天,一模一样!

    这……就是第二胜天的飞天意吗?

    “有我无敌!”

    李钰山亦青筋迸发的扯着喉咙爆喝着,双手虚握,作挺枪刺击状,一枪刺出!

    他手中明明空无一物,但他刺出之时,双手却仿佛有十万钧重!

    霎时间,一杆形若孤峰的百丈土行元气大枪,宛若火山爆发般从大地之中突出!

    针尖对麦芒的刺向神明虚影的拳头。

    望着这一幕惊天动地的对决。

    张楚觉得,自己可能练了假武……

    大家都是练武。

    大家都是二品。

    凭什么你二人竟这种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儿?

    你们不是练的武。

    你们是修的仙吧?

    不!

    就这二人搞出的动静。

    恐怕就是所谓的修仙者来了,也得被轰杀至渣……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跟这儿惊叹于第二胜天和李钰山动手搞出的动静儿之大。

    却忘记了,他自己那一招四管齐下的天下太平,动轴卷起百丈刀龙,如擎天白玉柱,又如架海紫金桥,又能比这两位搞出的动静儿的小到哪里去?

    “轰……”

    万众瞩目之中,神明虚影的拳头,与孤峰大枪的枪头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

    荡开的土行元气风暴,如山崩,似海啸,遮天蔽日!

    张楚和夏侯馥都不得不退避三舍,不愿直面余劲浪潮。

    “六哥,会败吗?”

    夏侯馥目光焦灼的眺望着土行元气风暴中心,有些担忧的小声问道。

    张楚知她是关心则乱,轻笑道:“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六哥已经赢了!”

    “哦?”

    夏侯馥凝视着那团根本分不清谁占据了上风的土行元气风暴,“何以见得?”

    “单拼真元雄厚与土行元气的控制,六哥是不及李家老贼。”

    张楚也眺望着那边,有条不紊的说道:“这老贼的底蕴,的确深厚异常!”

    他修《五方五方混元功》,对天地元气的感知,极其敏锐。

    方才第二胜天那一招的光影效果虽然爆棚。

    但论真元总量以及对外界土行元气的控制,第二胜天其实是不及李钰山。

    这很正常,李钰山毕竟长了第二胜天几十岁。

    几十年的光景,只要没有虚度,哪怕是武道停滞不前,也总该有几分收获的。

    “不过成也专注,败也专注!”

    “这老贼太过醉心于枪术,无数年的光阴,都倾注到了他那一枪里,将其推演到近乎于道的地步!”

    张楚有些惊叹,又有些惋惜的摇头:“可惜,那一枪再强,也只是术,而非意!”

    顿了顿:“而六哥方才那一拳,却是集他一身武道之大成的具现!”

    “这就好比两位武艺相当的武者对决,一者兵刃再手,一者赤手空拳,纵然赤手空拳之人,力气要比兵刃在手之人更大,但无论怎么看,显然都是兵刃在手之人,赢面更大!”

    他说得笃定。

    夏侯馥撇了他一眼,轻轻笑道:“你倒是看得清楚,那你自己的武道呢?是走偏了,还是走对了?”

    张楚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她笑起来真好看,“我吗?”

    他想了想,道:“应该还是有点偏吧,这次看了六哥和这老贼的对决,回头我抽个时间,好好调整一下。”

    这一次观战,他的确收获良多。

    习武之人,最忌闭门造车。

    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位武学大家,是比照着神功秘籍,闭门造车造出来的。

    唯有常常与不同的人动手,不断反思自身武道,补齐短板,才有望练出个名堂来。

    只可惜,飞天境之后,与人动手干系太大。

    导致大多数飞天宗师都不得不闭门造车。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飞天宗师之间的对决,很少再出现气海境时那种在方才之间决胜负的精细操作。

    飞天宗师之间的对决,大多数都是瞅准机会,就一股脑儿的把大招全轰出去。

    轰得赢,自然皆大欢喜。

    轰不赢,也好提桶跑路。

    反正张楚见过的,敢在飞天境内秀操作的,唯有赵明阳一人。

    那厮的枪法,的确是到了一个非人哉的变态地步。

    一杆平平无奇的大枪在他手里,就跟金箍棒一样,可长可短、可粗可细、可轻可重,一品之下,在他面前,若无他的允许,能成功放出大招都算他输!

    嗯,或许老三剑无涯也能做到这种地步,但张楚还没见过他动手。

    是以,像眼下这种旁观两位同境界顶尖强者对决的机会,就尤其珍贵。

    太弱不行。

    太弱没收获。

    太强也不行。

    太强看不懂。

    只有相差不大的对决。

    才能有所收获……

    ……

    云雾般的浓郁土行元气散去。

    众人终于看见土行元气风暴中心的画面。

    就见赤着上身的第二胜天悬浮在半空中,脸色有些苍白,强壮的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

    但他身上的威压,不但没有减弱,反倒更加凶悍、霸烈了,张楚隔着老远观看,都觉得脑后汗毛直立。

    地面上多了一个足有大半座足球场那么大,最深处接近两丈的巨坑。

    李钰山瘫在坑底,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右臂形状畸形的耷拉着,脸色灰白的一口一口的吐着血……

    不过落到这般境地,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只是笑得有些苦涩,有些无奈。

    “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本候,终究是老了……”

    第二胜天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张楚:老二,怎么说?

    张楚也在嗤笑。

    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扯什么老了。

    当我们看不出来,你李钰山是什么状态?

    飞天宗师的寿险,会随着境界提高而延长。

    二品宗师,无病无灾的活到一百二三十岁很正常。

    李钰山身为二品宗师,还未满百岁。

    正是老而弥坚的时候……

    张楚与夏侯馥徐徐飞身上前。

    后方的天倾军大营中冲出一彪人马,一边拼命朝着这边狂奔,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张盟主,莫伤我家老祖宗,有什么条件,我李家都答应……”

    张楚没回头,飞到第二胜天跟前,小声问道:“六哥,无碍吧?”

    第二胜天没答话,只是笑着指了指下方的李钰山。

    张楚笑着朝他挑了根大拇指,然后低下头看着下方的李钰山,轻声道:“我若是宰了他,六哥你不怪我吧?”

    他本没有杀了李钰山的想法。

    没这个必要。

    李钰山也不好杀。

    可眼下李钰山都已经半残了。

    再这么傻乎乎的放虎归山……

    太愚鲁。

    也太愚蠢。

    既然如此。

    左右梁子都已经结下了。

    就此作罢,李钰山也不可能不找他太平关和北平盟的麻烦。

    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第二胜天习惯性的拢起双手,才发现自己的衣裳没了,没地儿拢,只好抱起两条膀子,淡淡的说道:“你拿主意,我来动手吧。”

    张楚笑了笑,抱拳拱手道:“六哥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人既然是我想杀的,后果自该由我担……”

    第二胜天与李钰山是公平对决。

    现在李钰山战败重伤。

    他再动手捡便宜……

    传出去,于他名声自是有大碍。

    当然,若是由第二胜天来动这个手,自然就没这个顾虑。

    可第二胜天已经帮了他大忙了。

    再让第二胜天来帮他背杀李钰山的恩怨。

    说不过去。

    问心有愧。

    这口锅,份量可不轻。

    恩恩怨怨即江湖。

    是以,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穷尽一代人、两代人,甚至是数代人之力,只为报仇的事例。

    ……

    马蹄声正在飞速接近。

    张楚蹲在李钰山身畔,认真的问道:“李侯爷,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吗?”

    李钰山看着他,吃力的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没说话。

    但张楚明白他笑里的意思。

    无外乎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这类败犬的哀鸣。

    张楚其实挺在意这些的东西的。

    是以,他做事总是会留一线,很少把事做绝。

    但你李钰山,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这些东西呢?

    你们李家的天倾军,席卷西凉州时,多少受旱灾波及活得生不如死的平民百姓,才你们的铁骑前零落成泥,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儿吗?

    你们做事的时候,都没有在意……

    凭什么轮到我了,我就得在意呢?

    张楚淡淡的笑了笑,轻声道:“既然没有,那就请侯爷上路吧。”

    李钰山看了他一眼,再抬头,目光越过张楚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

    真不是闭眼的好日子啊……

    他脸色嘲讽意味越发浓郁,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他不是没有暴起一击的力量。

    但那点残存的力量,在张楚这个同品强者面前,无异于自取其辱。

    他选择保留最后的尊严……

    张楚面无表情的扬起手,以手作刀干净利落的划过李钰山的脖颈。

    适时,马蹄声在大坑边缘响成一片。

    张楚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一片赤红的面容,重重的点头道:“不用怀疑,人就是我杀的,要报仇,尽管冲我来!”

    “杀啊!”

    “血债血偿!”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和轰鸣的马蹄声中,赤潮如同泥石流一样淹向张楚。

    黑色的光束,宛如利剑从赤潮之中迸发而出。

    半空中,夏侯馥望着下方的张楚,叹着气直摇头:“这一入局,再想脱身可就难了啊……”

    第二胜天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儿说道:“现在才马后炮有什么用?方才你怎么不拦着?”

    夏侯馥叹气道:“你们爷们做事,哪有我们女人说话的份儿……”

    “哟!”

    第二胜天来了精神,阴阳怪气儿的调侃道:“现在知道自个儿是个娘们儿了?以前不总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我们能做到的事你也同样能做到么?”

    夏侯馥横了他一眼,嘿嘿的笑道:“这些话,我会原封不动的转告给大姐!”

    第二胜天脸色一变,然后就立马强装镇定道:“你敢告我的歪状,我敢就上你家去,让你爹给你准备嫁妆,到太平关提亲!”

    夏侯馥的脸瞬间就红到的耳朵尖尖上,旋即横眉瞪眼怒喝道:“呔,狗贼吃我一拳……”

    第二胜天一见她绯红的脸色,忍不住一愣,不可思议道:“难道我说中了?你还真想老牛吃嫩草?”

    “哇呀呀呀,狗贼给我死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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