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八方来贺
翌日,晴空万里。
“玄北州州牧连大人,送名刀一口、宝甲一副,贺盟主一飞冲天、武道无极!”
“冠军侯王大帅,送宝马十匹、黄金万两,贺盟主立地飞天,安康长乐!”
“无生宫洪天王,送千年雪莲一朵,锦缎千匹,贺盟主跻身飞天,大展宏图!”
知客们此起彼伏的唱喏声,从山脚下一直传到山腰。
绑着红绸的贺礼,也从山腰处,一直蔓延到了太平关外!
惊呼声如潮。
来贺的各方江湖豪杰,都红着眼眺望着山腰之上那道白衣胜雪的伟岸身影!
这一日。
不知道多少男儿汉,心中都在暗暗的默念:男儿当如是!
又不知道有多少女儿家,在心头轻叹:恨不相逢未娶时!
他们这两日见到了太多太多,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梦到情景。
人比人,真得死……
山腰上,项尊轰榻北平盟总坛留下的残骸,已经连夜清理干净。
原地搭建起了一座足有三层楼高的高台。
高台之上,北平盟的龙虎旌旗猎猎飘荡。
一袭白袍胜雪,银冠既英武又华贵的张楚,立在高台边缘,手提一坛劣酒,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山下满关裹红妆的盛况,小口小口的吞咽着。
在他身后。
第二胜天、风四相、九阳上人三大飞天宗师,齐聚一堂、交杯换盏。
当然,都是风四相和九阳上人向第二胜天敬酒。
明明第二胜天的疏离之意,都快写到脸上了。
风四相和九阳上人还不觉尴尬,乐此不疲的说着一些奉承话,频频向第二胜天敬酒。
谁说飞天没有三六九等?
这不是就是?
第二胜天烦不胜烦,眼见张楚立在高台边缘当“站神”,没有回来的意思,索性提起一壶酒,慢悠悠的走到他身畔站定,笑道:“老哥都说了,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有牌面吧?”
他昨日不肯现身,就是厌烦现在这种情况。
若不是要给张楚这个二弟站台,他今日依然不会现身。
张楚闻言,苦笑道:“六哥你还笑得出来,他们这是把小弟架在火上烤啊!”
他举行飞天宴,有人来送礼很正常。
但关键是,来送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王真一、连城志、洪无禁、魏长空这些人,遣人送重礼来,没毛病。
毕竟以后大家还得在一个茶馆里打麻将,抬头不见低头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凑到一桌了。
北饮郡郡府、封狼郡郡府、上原郡郡府、玄岭郡郡府,以及玄北州的这些江湖门派、世家,大商人,遣人送重礼来,也没什么毛病,
这些人,某种意义上的确是要仰他的鼻息过活,跟他打好关系,结个善缘,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燕北州州府,郡府,江湖门派、世家,大商人。
连带西凉州州府,郡府,江湖门派、世家,大商人。
以及燕西北三州的那些个有名有姓的独行侠,都送来重礼……
这就太过了!
赵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是他真有那个心做皇帝。
而现在这种盛况,就是张楚没做皇帝的那个心,但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在准备兵变!
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
“嗨……”
第二胜天不在意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招人妒是庸才,你在乎这些过眼云烟作甚?”
张楚看了他一眼,也笑道:“六哥说得是。”
他听懂了第二胜天话里的意思。
加入了武九御他们这个九州江湖最顶尖的圈子。
燕西北这点恩恩怨怨,就只是过眼云烟了……
第二胜天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那俩眼巴巴的盯着他,等他回去继续喝酒的两大玄北飞天,不胜其烦的摇头道:“行啦,宽点心,遇到事儿也不用怵,燕西北也就一个镇北王,称得上人物,其他人若是招惹到你头上,你尽可放开了跟他干,打不赢,还有我们哥几个给你撑腰!”
“至于镇北王那边,大姐会给他打招呼,只要你不打上镇北王府,他不会对你动手的!”
“至于你与镇北王之间的恩怨……你自己掂量清楚,什么时候得装孙子,什么时候可以撕破脸,想来不用哥哥教你!”
前两句话,他都是大刺刺的直接说得,身后的风四相和九阳上人,都听见了。
唯有最后一句话,他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直接将声音传入张楚耳中的。
风四相和九阳上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凝重。
如果说九州江湖,真的是一座湖。
那玄北江湖,充其量只是一个池塘。
养鱼的池塘里扎进一条湖龙王,是祸非福啊!
看来以后对待张楚的态度,还得再慎重点……
张楚听完第二胜天这番话,心下很是触动。
无论武九御他们对他有什么企图,能把事儿做到这个份儿上,张楚都承情了!
这真应了第二胜天昨夜说的那句话,以他张楚的品性,他们只要真心待张楚,还怕张楚不真心待他们?
“六哥你这话说得,这么快就准备走了吗?”
张楚问道。
第二胜天眼神往后瞟了瞟,点头道:“走了,难得来一趟燕西北,总得去见一见故人……老哥的金钱帮,就在京城,以后你得空了,尽可来京城找老哥喝酒,老哥带你好好看一看京城的风月,绝对不是你们玄北州这穷乡僻壤能比得了的!”
这话说得。
张楚和后方的风四相、九阳上人,都只能苦笑。
张楚回道:“等待老弟这边一切安排妥当了,一定去找老哥!”
顿了顿,张楚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压低了声音说道:“六哥,大姐的修行手札,小弟能给其他人过目吗?你也知道,小弟还有一位师兄,也是才跻身飞天……”
第二胜天拍了拍他肩膀,打断了他小心翼翼的话语:“大姐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你要与谁人分享,那是你的事情,大姐不会在意这点微末小事的。”
张楚连忙:“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第二胜天加重声音道:“我说是,就是。”
“你还不能理解大姐那个境界,如今这天下间,能让她在意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他挥动手里的酒壶与张楚手里的酒坛碰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你喝着,哥哥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他一跃而起,化作一道金色的虹光仿佛荧惑星过境那般朝着东方掠去,几个弹指间,就消失在了张楚的视线尽头。
第二胜天的遁光速度。
是张楚见过的所有飞天宗师之中,最快的……没有之一!
用不着推论,张楚便知第二胜天定然是二品!
第652章 九重天
世间无不散之筵席。
为期三天的飞天宴,终于还是在风四相和九阳上人对张楚的连连上门作客邀请,和一众蹭吃蹭喝的江湖豪杰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落下了帷幕。
张楚心里终于踏实了。
关于宴无好宴这回事。
他的感受实在是太深了。
本以为都飞天了,怎么着也该能平平安安的大操大办一次。
结果第一日就死了一个人。
还是个飞天。
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北平盟总坛也毁了一半。
差点就喜事变丧事了。
好在最终还算是圆满的落下了帷幕。
总坛毁了。
张楚没法儿坐班儿。
后边的几日,他就在家中研究那本《如是我闻》。
《如是我闻》乃是武九御的武道修行随身手札。
而且是经过整理的拓本。
很系统,也很全面。
正是眼下对飞天境的修行还两眼一抹黑的张楚,最需要的……
《如是我闻》开篇明意。
飞天无路,无畏可渡。
武海无涯,念念作筏。
紧跟其后,便是飞天三品九重天的境界释意。
三品三重天:意轻烟、意安住、意常在。
二品三重天:意止水、意生莲、意飞扬。
一品三重天:意定幽、意化身、意通天。
张楚大概翻阅了一下这三品九重天的精义,发现只有前三品和二品的详细精义。
至于一品三重天,就只有一些很笼统的释意。
意定幽:身死意在,不入幽冥,白日轮回。
意化身:意化千百,身死意长存,瞬息翻江海。
意通天:通天即为仙,意不灭我不灭,永恒一念间!
张楚看完这三重天的释意。
本能的去怀疑,觉得这三重天就跟神话故事似的!
但紧接着,他就又说服自己去相信。
一飞冲天,朝游北海暮苍梧。
这不就是神话故事?
他现在可不就是飞来飞去,肉身破音速?
而且武九御在《如是我闻》的记载之中,也将这一品三重天称之为登仙三步!
如果说,飞天成仙真是确有其事。
那么一品的这三重天,似乎也不太离谱。
张楚凝视着武九御对这三重天的释意。
无法确定。
武九御不将登仙三步的精义传他。
是因为登仙三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还是因为登仙三步有些忌讳,怕太早传他影响到他的修行。
嗯。
他倒是没将这件事往坏处想。
比如武九御想拿登仙三步的精义卡着他,又或者是防着他,留一手之类的。
张楚虽还未见武九御其人,但从她的行事风格来,这的确是个九州尽在胸怀的绝顶人物!
似那种人物,根本就不需要耍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来算计他一个三品!
再者说。
给不给张楚登仙三步的精义,对他的修行影响其实并不大!
他若真能修行到二品三重天,再一朝得悟,即便预先不知一品三重天的修行精义,照样能晋升一品!
这就好比开车。
有导航,就能提前知道路途有多遥远,中间要经过几个服务区、几个收费站,做到心头有数。
但没有导航,就到达不了终点了吗?
眼睛是干嘛使的?
指示牌是干嘛使的?
……
飞天境的修行,与力士境、气海境的修行,截然不同。
力士境的修行,资源和勤奋五五开,但总体来说还是重资源,只要钱够多,就算是头猪都能硬生生砸到七品!
气海境的修行,勤奋与悟性五五开,但总体来是重勤奋,只要资质没有差到一塌糊涂,耗上几十年,大多都能磨上四品——没有领悟势的弱鸡四品。
当然,既勤奋、悟性还高,自然就大大的缩短这个时间,而且实力更强!
例如张楚。
但到了飞天境,资源和勤奋,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了。
飞天宗师,个个都富得流油。
而且一个比一个能活。
但看看风四相。
再看看九阳上人。
哪个晋升二品了?
飞天境的修行,重一个“悟”字儿!
一朝得悟,连跨三重天,都只是平常!
可若是悟不通,任你苦熬数十载,也只是白费功夫!
万民意与国运之能助飞天宗师修行。
便是因为万民意和国运乃千百人所思所想的凝聚物,能加速武者悟道的过程!
但只是加速!
不是直接提升武者的悟性!
这就好比乘法。
基数大,倍数自然就大。
而零乘以任何数字,结果都是零。
悟性这玩意,说起来玄之又玄。
但总体上还是和智商、性格、经历,以及世界观、人生观等等内在因素挂钩……
国运飞天,之所以死路一条。
便因为他们在的飞天意,是国运催生不够成熟的势诞生的产物。
就如同是空中阁楼,连基础都没有,还怎么往上加高?
张楚的记忆里,就有一位很著名的诗人李裁缝,他凭借惊人的东拼西凑技巧,“创作”了一首很脍炙人口的诗词《离人愁》,红遍半边天。
但事实上这位著名诗人,却是一个连基础乐理都没吃透的鬼裁……
于是乎。
他虽然有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词,有了“著名诗人”的逼格,并且可以凭借这首诗词吃上一辈子。
但如果他想要再创造出下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词,就只有两条路。
一条路是继续东拼西凑,继续鬼裁。
另一条路则是回过头,重头学习乐理。
国运飞天亦是如此!
……
“意轻烟:如风、如云,风云变幻;可见、可知,空无一物。”
“意安住:潭中蛟、穴中虎;搅潭蛟出水,惊穴虎下山。”
“先前,魏长空似乎称呼过一重天为‘意初现’……”
“也对,魏长空就是个弟弟,如何能与武九御这等高屋建瓴的大宗师相提并论……”
“意轻烟、意轻烟,似风似云,空无一物,多贴切!”
张楚合起《如是我闻》,强迫自己先不要去看这两重天的修行心得。
题总得自己去做。
哪怕错了。
也能有所收获。
直接看答案。
题是做对了。
可有多少收获?
“按照上边对这两冲天的释意,一重天到二重天之间的修行,有些像是飞天意的由虚转实。”
“但感觉又有些像是深挖飞天意的内涵,孕育蛟、勾勒虎。”
“亦或者,双管齐下?”
第653章 送别
三日后。
梁源缘母子三人返回燕北州。
张楚和梁源长一道,送母子三人出太平关。
“师姐,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师弟帮手的,尽管遣人来通知师弟一声,千万别怕麻烦师弟,有些事在你看来可能很麻烦,但到我儿,可能就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每年中秋,也务必领斌儿来太平关让师弟考校他的学业,若是学业不过关,可别怪师弟心狠,逐他出师门!”
下山的过程中,张楚笑吟吟的对梁源缘说道。
在四日前的飞天宴上,张楚已经举行了收徒仪式正式收梁斌入门,为他座下开山大弟子。
嗯,不是段斌。
是梁斌。
姓段的,还不配入他张楚门下!
虽然这事儿张楚没有预先知会段家人。
但现在知会,也来得及。
张楚相信,梁源缘那个他现在连名字都已经记不住的郡守公公,一定会很通情达理的。
嗯,就算他不通情达理,带队护送梁源缘返回燕北州的准四品大供奉王迎新,也一定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教他如何通情达理……
只是目前梁斌的年纪还太小。
还没到开筋骨的时候。
张楚也不忍梁源缘这么早就忍受骨肉分离之苦,就让梁源缘将梁斌带回燕北州蒙学,待到梁斌年满十二岁,张楚再派人去接他回太平关,正式开始习武。
她梁源缘喏喏的应声道:“我一定严加教导斌儿,定不会让斌儿辱没师弟的门风。”
她说着话,目光却不住的往一侧还吊着一条手臂的梁源长身上瞄。
梁源缘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哪能不知道,师弟如此说,是在为自家这个木讷的兄长着想?
否则,什么时候考校斌儿的学业不行,非要中秋节?
梁源长闷着头往前走,权当看不见梁源缘的目光。
他不是不善言辞。
而是一张口,说不了几句好话就得伤人。
比方说他现在,就特别特别想告诉自己这个小妹,回到段府后别再那么逆来顺受了,姓段的要再敢欺负她,那就给他来一封信,他亲自去金稷郡,打死那厮……
他自个儿也知道自个儿这个毛病。
所以他忍着不开口。
哪怕心头关心梁源缘关心得要命,他也拼命的忍着。
张楚瞧着这兄妹俩,心头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
大师兄这辈子,也不容易啊……
一行人出了太平关。
大供奉王迎新率领五百红花部精锐,已等候多时!
梁源长亲自扶着小妹走上马车。
梁源缘都挑开车帘了,又想不定回过身来,给梁源长理了理衣领,轻声细语道:“哥,练武也快练到头了,该给我找个嫂子了,不然以后我去了,你在这个世上就没亲人了……”
梁源长横起眉毛,不悦的喝道:“说什么胡话呢,我才是哥哥!”
“可你飞天了不是吗?”
温温婉婉的小妇人恬静的笑道:“小妹的武功可是早就丢的七七八八了呢。”
梁源长才不听这些,不耐的将梁源缘推进车厢里,道:“就你牙尖嘴利,走走走,中秋再来!”
梁源缘挑起车窗帘,无奈的望着兄长。
张楚见状,朝骑在马背上听候他指令的王迎新一挥手:“走吧,路上仔细些。”
王迎兴一抱拳,躬身道:“是,盟主,属下定当全好无损的将梁大小姐送回金稷郡!”
“弟兄们,启程!”
“启程!”
车队启程,缓缓向南方行去。
梁源缘一直挑着车窗帘望着兄长……
梁源长也跟一座石雕一样杵在原地,目送着车队渐行渐远。
张楚轻手轻脚的走到梁源长身畔站定,小声道:“其实我也觉得师姐说得对,你是该找个媳妇儿,你还不到五十岁,以飞天宗师的寿数来算,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梁源长偏过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张楚才不怵,自顾自的说道:“你要是脸皮薄,豁不出去,我可以叫知秋帮你,这事儿她熟,保管给你找一个如花似玉,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姑娘!”
“你要有那个力,取上十个八个也不是不行,正好你那宅子太空荡,缺点人气儿……”
梁源长额头青筋蹦起,恨不得把这个长舌妇按在地上,锤爆他的狗头。
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吊着的右臂,再看了看唾沫星子四溅,倍儿精神的张楚。
咬了咬牙,不顾伤势纵身冲天而起,极速向太平关上掠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他不是君子。
所以他报仇,一天到晚!
他这就去揍张太平!
父债子偿!
天经地义!
张楚还不知道梁源长心头打着什么歪主意,还在看着梁源长的背影叹气道:“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年轻儿一样,只知道逃避?”
他扭头,摇着头缓步向关内行去。
刚准备入关,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滚滚的马蹄声。
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瞬间就分辨出,这是大队骑兵过境,才能发出的声音。
他皱着眉头转身一跃而起。
借助居高临下的视野优势,张楚望见一支玄色的人马,出现在南方的马道尽头,整好要和护送梁源缘的那一支人马交错。
张楚迟疑了几秒,陡然反应过来,这是他派去上原郡,断项家武道传承的那一支人马!
他们回来了。
意味着,项家的武道传承,也到手了!
那可是一位飞天宗师十几二十年的积累!
张楚心下有些期待。
有了这一批武道传承,不但北平盟自身的武道传承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他自己三品的修行,也能向前迈出一大步!
在翻阅那本《如是我闻》之前,张楚没觉得他和梁源长联手斩杀项尊有什么冒险之处。
在翻阅了那本《如是我闻》之后,他才惊觉自己当日的选择,有些过于膨胀了。
项尊绝对是三品第二重天意安住级别的飞天宗师!
否则,不可能在十息之内打残梁源长!
而飞天竟一重天之间的差距,怎么着也应该比绝顶四品和强四品之间的差距要大得多。
只不过飞天宗师之间鲜少动手,更鲜少出现飞天宗师打群架的大场面,所以这种差距,不太容易体现。
不像气海境。
绝顶四品的强者随随便便出个门,都能车翻一大群四品和强四品,搞得消息满天飞,人尽皆知。
“楚爷、楚爷……”
一道急促的声音,传入张楚的耳中。
张楚一低头,就见到骡子站在关门楼子上,正在向自己招手。
他的话语虽然不急促。
但张楚太了解他,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有要紧事找自己。
大清早的,能有什么要紧事?
张楚带疑惑向朝关门楼上落去。
第654章 面子里子
“有急事?”
张楚落到关门楼子上,轻声问道。
骡子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挥手,令周围把守关门的弟兄退下。
尔后才沉声道:“楚爷,连城志动手了!”
一听到是这事儿,张楚的兴趣登时就没了一半,漫不经心的道:“哦,说说看。”
骡子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这厮是个狠角色!”
“我预先没收到半点风声。”
“但一夜之间,八郡郡守、郡尉,全换上了他的人!”
“包括郡府的各级主官,也更换了大半!”
“镇北王府在玄北州三四十年的经营,算是被他一下子拔干净了!”
“现在玄北州的官场,差不多已经是他连城志的一言堂了!”
“连我们北平盟,他也没准备放过!”
“新来的节度使,应该已经在路上!”
“楚爷,来者不善啊!”
太平关在大离体制内的行政区划是军镇。
主官是节度使。
当年太平镇刚成立时,张楚就是太平镇的节度使。
霍鸿烨帮忙的安排的。
节度使主管一方军政,不交赋、不徭役。
算是助张楚、助太平镇,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后来是太平会渐渐坐大,再加之张楚也有意切断自身与朝廷的联系。
于是后来北平盟成立,张楚就往太白府送去了一纸辞呈,辞掉了节度使一职。
毕竟堂堂一州武林盟主,身上还挂着朝廷的官职,算怎么一回事?
那时候张楚大势已成,州府已压不住他,他递交了辞呈,州府也就默认了。
后来太平镇升级太平关,州府借往太平关派遣驻军之机,也往太平关内塞过税务官、铺头、捕快等等一应治理地方的小吏。
但在北平盟的压制之下,这些小吏连带着进驻太平关的驻军,没过多久就灰溜溜的卷铺盖卷儿跑路了。
不走怎么办?
太平关的住户连丢只鸡,都只会找北平盟,他们留在太平关,跟透明的一样,连摆设都不如!
至于防备北平盟什么的,就更扯淡了!
没见到后来人北平盟组建的潜渊军,连凶神恶煞的北蛮大军都能车翻?
就他们那两三万杂号军,豁出性命都挡不住潜渊军一波冲锋!
是以。
自北疆大胜之后,太平关内就再也看不到一个官府公人。
玄北州府和北饮郡府的官员们也都一起得了健忘症,忘了自己麾下还有太平关这么个地方。
太平关在玄北州,就成了独立王国一般的存在。
现在连城志旧事重提……
实话说。
张楚又不想造反。
所以对太平关重归官府辖下,他其实是不怎么抵触的。
连城志想要肃整玄北州官场,张楚其实也还挺赞成的。
北四郡,是他领着弟兄们豁出了性命才拿回来的。
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见到北蛮人的铁蹄,再跨过永明关。
但连城志这种拿太平关开刀的做法。
太过了!
纵然他是玄北州州牧。
也必须尊重他这个玄北武林盟主!
江湖朝堂井水不犯河水这个规矩,不能破。
更不能在他张楚的手里破!
更别替,他张楚还是飞天宗师……
张楚面无表情的眺望着滚滚而来的烟尘,一只手搭在关墙上,修长的食指轻轻的敲击着粗糙的青砖。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问道:“连城志预先派人来和我们接触过吗?”
骡子摇头:“没有,前番您飞天宴上,州府的人都是放下了贺礼就走,什么话都没有。”
张楚淡淡的道:“那我不想看到那个什么节度使。”
骡子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办完了事,把首级送回州府。”
“再以你个人的名义,给太白府郡衙去一封信,邀请他们派遣官员入驻太平关。”
“嗯,你要觉得膈应,让猛子去信也行。”
骡子皱了皱眉头,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道:“楚爷,没这个必要。”
张楚轻声道:“是没这个必要,但做人不能太贪啊,总得给别人一条路走,面子我们要了,里子就给他们吧。”
骡子加重了语气:“可这里是玄北州!”
张楚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我知道啊,大离玄北州嘛。”
骡子听明白了,但眉眼间依然有些不忿。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想多了,太平关还是我们的太平关,这一点,无论是什么连城志,还是独城志,都改变不了!”
“你有多的心思,不如帮我好好注意注意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这一年多以来,太安静了。”
“霍青可不是个什么逆来顺受的人。”
骡子陡然抬起眼,诧异的看着大哥。
张楚只是笑,也不说话。
骡子的脸上终于浮起了笑容,揖手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张楚点头:“嗯,去吧!”
骡子转身匆匆离去。
张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说话间。
谢君行和石一昊已经率领两千人马,奔至关门下。
见了立在关楼上的张楚。
两千人马齐齐勒马,于战马上抱拳行礼齐声高呼:“拜见盟主。”
张楚伸手轻扶:“众兄弟请起!”
“谢盟主。”
张楚的目光慢慢的扫过一张张风尘仆仆的面庞。
两千红花部精锐挺起胸膛,骄傲的接受他们的盟主的检阅。
彪悍的气息铁板一块,在他们伫立的上空,凝结成一片淡淡的血光。
这便是燕西北江湖口口传颂的“红花过处,血流成河”的红花部!
北平盟的中流砥柱!
张楚环伺了一圈,笑着点了点头:“欢迎弟兄们回家。”
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容。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来回奔波近千里的两千红花部弟兄,便觉得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苦了。
谢君行打马上前,运足了真气毕恭毕敬的高呼道:“禀盟主,此行弟兄们斩杀项家气海十八人,力士一百四十二人,夺项家武道秘籍三百四十十六部,项家武道传承已绝,特此复命!”
张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大长老辛苦了。”
谢君行连忙道:“应尽之职,不敢言辛苦。”
张楚:“两位长老可从所得秘籍中抄录三部为家学,不入三川部,其余秘籍还请两位长老将尽数送至三川部登记造册。”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派谢君行和石一昊同往上原郡。
这二人都有枭雄之姿。
如果单派他们其中一人前往上原郡,纵然他张楚已飞天,这二人也一定会暗地里对所得秘籍动手脚。
这毕竟是一位飞天宗师的积累。
几个气海强者能部眼馋?
但同时派他们两个人一起去,那他们必然相互忌惮,互相监督!
甚至会为了避嫌,避免和这些武功秘籍发生任何实质上的接触。
枭雄的共同特质,便是多疑……
谢君行和石一昊闻言大喜,齐声回道:“谢盟主!”
张楚抬头,高声喝道:“众兄弟记甲功一次,免功勋换取当前乙功秘籍五部。”
二千红花部精锐闻声亦是大喜,齐声高呼道:“谢盟主。”
按照三川部制定的武功秘籍换取细则。
乙功可对换当前境界的武功秘籍和各类秘药。
而甲功,可以提前对换下一境界所需的武功秘籍和各类秘药。
五部乙功秘籍,已经足以补齐自身武道短板,将他们当前境界练到极致!
至于甲功……好吧,这玩意对北平盟其他人来说,可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玩意。
但红花部里的弟兄们,谁手里都存着好几个甲功。
但这玩意,没有人会嫌多。
就算花不了,还可以兑换成武道资源夯实根基,或者对换成真金白银补贴家用。
一个甲功一百两纹银,童叟无欺!
这是红花部的伤亡位居北平盟之首,但其他堂口的弟兄依然趋之所趋的一大原因。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杀人放火金腰带啊!
要不是红花部的编制被张楚限制死了,只能出现空缺才能补充新的人员。
红花部只怕就膨胀到好几万了。
第655章 只有他了
“谢盟主……”
排山倒海的高呼声,在太平关的上空回荡。
在太平关内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双闪烁着淡淡血光的眸子,怔怔的望着关楼上的那道白白衣胜雪的身影。
终于又见面了……
您还是这么体面。
这么的光芒万丈。
要不是知道您是怎么起得家,打死我都不信,您竟然是从梧桐里那种鬼地方爬出来的。
真羡慕他们啊。
还能跟着您。
还能站在阳光下听您说话。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他艰难的收回目光,低低的呢喃道:“项氏、连城志吗……属下接令。”
他扯起背上的斗笠扣在头上,缓缓退入角落深处。
角落很黑。
他的身影,更黑。
……
“兔崽子你再跑……”
“小娘,我知道错啦……”
火冒三丈的李幼娘拿着鸡毛掸子在后边追。
浑身泥泞,只剩下一只鞋子的李锦天在前边撒丫子跑。
长街两旁一些个闲得没事儿干的妇道人家,笑容满面的磕着葵花籽儿看着这每过上三两天就必会上演的一幕。
没有人上去劝。
也没人上前去拦住着李幼娘。
只有人无良的大喊道:“小兔崽子,再跑快点,你小娘追上来啦!”
“抓住了屁股就会被打开花哟!”
“幼娘,再跑快点,吊起来打!”
李幼娘又急又气,赤急白脸的怒喝道:“你们再瞎起哄,我明儿就让这兔崽子掀你们家房顶去!”
前边的李锦天一边跑一边凶巴巴的帮腔道:“对,掀你们家房顶去!”
“哈哈哈……”
一帮妇道人家被这娘俩儿逗得是笑得前俯后仰。
谁都不在乎这俩娘的话。
李锦天要真愿意上他们家里去。
就是让他掀了房顶又如何?
北平盟虽然没做过背景审查这类工作。
但能住到张府附近这条街的,必然都是心向老张家人的。
如果有人要伤害老张家人,他们能用血肉之躯去帮老张家人抵挡刀枪的那种。
角落里。
闪烁着淡淡血光的眸子,不断的在这一大一小之间徘徊,薄薄的唇角荡漾着淡淡的笑意。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都做娘了……
这就是大哥的儿子吗?
嘿,果然是外甥像母舅啊!
要是锦天还活着。
应该比这个小家伙儿还高了吧?
也是。
我杀了那么多人。
哪配有后人啊。
大哥早就让我少杀人、少杀点人。
那时候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哈哈哈……
李正啊李正!
你脑子坏掉了吧?
现在还想这些作甚?
你、回、不、了、头!
他死死的捏着拳头。
指甲深深的刺进了血肉里。
红得发黑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脚下。
染红了泥土……
他缓缓的退入了黑暗中,仿若一体。
……
转了好几圈终于追到李锦天的李幼娘,攥着他的衣领子,一把将他摁得弯下腰,撅起屁股,抡起鸡毛掸子就揍!
“你大娘前几天才给缝的新鞋!”
“你穿了几天?”
“啊!”
李锦天是个天生的牛犊子,越大越犟,挨了揍既不哭、也不闹,而是红着着一张小脸,怒声道:“打吧打吧!打不死我,回头就让我阿爸收拾你!”
“哈哈哈……”
这下子,街道两侧那些个磕着葵花籽看戏的妇道人家们,真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李幼娘气得都快哭了:“你爹要还在,不打断你的腿你来问我!”
李锦天扭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阿爸干啥要打断我的腿?”
听到他这句话,李幼娘又一下子笑出了声,使劲儿的戳了戳他的额头,嗔道:“你就知道你阿爸对你……”
她并不觉得心酸。
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些年了。
有泪,她也早就流干了。
她只感到骄傲。
骄傲自己当年没看错人。
张楚待李锦天怎么样。
她都看在眼里的。
张楚心头对李锦天是怎么想的。
她这个枕边人也都知道。
亲儿子也就这样了……
“好了,起来吧!”
气头儿上打了李锦天好几鸡毛掸子,这会气儿消了她自个儿又心疼得不得了:“你说你,我要揍你,你怎么不躲呢?”
李锦天龇牙咧嘴一脸怪像的看着李幼娘。
躲?
我躲得开吗?
李幼娘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蹲下来揉着李锦天的小屁股,温言道:“好好好,是小娘的错,小娘不该拿鸡毛掸子打我们锦天……不过你把你大娘给你缝的鞋弄丢了,还是你不对!”
“你自己说,你大娘一个月要给你缝几双鞋才够?”
“你看过你大娘那双手了吗?”
“啊?”
“全是给你缝鞋扎的!”
“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太平,规规矩矩的,连门都不出!”
“啊?”
越说越气的李幼娘又伸手去捡地上的鸡毛掸子。
李锦天见状,连忙双手捂住屁股墩儿,急声道:“你才说不该拿鸡毛掸子揍我的!”
李幼娘横起眉毛:“老娘说话不算说行不行?”
李锦天:……
就在这时候,一道略有些畏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三、三夫人。”
李幼娘猛地一回头,凶神恶煞的看向说话的人:“作甚!我教孩子,关……”
一句“关你屁事”还没说完,就没了声音……
因为说话的人,是一个扛着一个插满冰糖葫芦的稻草垛子的老头。
这老头他认得,南市那边卖冰糖葫芦的老刘头儿。
她偶尔会去照顾他的生意。
嗯,偶尔……
不过他不是重点。
重点是冰糖葫芦!
李幼娘是个嘴馋的。
兴许是小时候家里太穷,成天尽啃野菜窝头了。
所以长大了之后,就得把小时候没吃到零嘴全补上。
不过这两年她收敛了不少。
因为前些年,她偷偷的领着小锦天去庙会吃零嘴,被登徒子燕惊鸿打了一巴掌……死了很多人。
见到是老刘头,李幼年的态度温和了不少:“是刘大爷啊,您到这边来做什么?这边可没多少人会买您的冰糖葫芦。”
老刘头闻言,松了一口气,轻轻将肩膀上的草垛子放下来,赔着笑脸儿道:“刚刚有个白脸儿的后生,买下了老头所有的冰糖葫芦,让老头给您送过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帮子闲得没事儿的妇道人家就扔了手里的葵花籽儿,面色不善的围上来:“我说老刘头儿,你也是咱们太平关的老人儿了吧?这条街什么规矩你不知道吗?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你就敢往老张家送?吃坏了三夫人,你这条老命拿什么赔?”
“就是,我看你一把年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为了俩钱,连咱太平关姓啥都忘了是吧?”
“你还记得当初你们爷孙儿,是怎们来的北饮郡吗?要没楚爷,你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吧?”
老刘头一听也急了,红着脸怒声道:“放你娘的屁,这些冰糖葫芦是俺老刘头一串一串亲手做的,绝对没让外人碰过,要不然,就是打死俺,俺也绝对不会给三夫人送过来……”
话说到一半儿,他的话音渐渐的小了下去。
心头也在嘀咕,我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真给送过来了呢?
正常情况下。
有外人找他们这些太平关的老人往老张家送东西。
他们绝对是第一时间就找来北平盟的人将其拿下!
敢打老张家的歪主意,活腻味了!
“得今儿算是俺老刘头吃了猪油蒙了心,你们当俺没来过,俺这就去找北平盟巡街的后生们,抓那个杂碎,完事了该杀该剐,俺老刘头儿都没二话!”
他将草垛子扛在肩上,转身就要走。
然而李幼娘一把攥住他的衣袖,轻声问道:“那白面后生,长什么样?”
她怔怔的望着插满冰糖葫芦的草垛子,明媚的大眼睛荡漾着水光。
小时候,她家很穷很穷。
但她哥带她极好极好。
他能买给她的。
他都拼了命的买给她了。
冰糖葫芦。
糖人儿。
豆沙包。
一个月,她总能吃到那么一两次。
这其中,她最爱的就是冰糖葫芦。
酸酸甜甜的。
总也吃不够……
她哥也总拿冰糖葫芦骗她。
骗她帮他洗衣裳。
骗她帮他做饭。
“你给哥哥洗衣裳,哥哥明儿个就买一垛冰糖葫芦给你吃!”
“你去给哥哥热冷饭,哥哥明儿个就买一垛冰糖葫芦给你吃!”
他总也做不到。
可她总是上当。
这世上,知道她最爱吃冰糖葫芦的,可能有不少。
但会买一垛冰糖葫芦给她的,只有他一个……
老刘头闻言,努力回想刚才那白面后生。
但想啊想。
越想越模糊。
越想越想不起刚刚才见过的那个白面后生长啥样。
“他生得很白。”
“像是好几年都没晒过太阳……”
“眼睛、眼睛……”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好半天,突然想起来:“哦,对了,他缺了一颗门牙!”
李幼娘闻言,眼泪夺眶而出。
老刘头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一帮子围观的妇道人家也吓住了,围上来七手八脚的帮李幼娘擦眼泪。
没过多久。
站在一圈妇道人家外头的老刘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从腰间取出一团铁疙瘩,高高举起:“对了,那后生还让俺把这个带给三夫人你,说是让你转交给楚爷……”
黑暗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角落里。
在老刘头举起那个铁疙瘩的那一刹那。
他便决绝的转过身。
再没回头!
第656章 你哥若还是你哥
一位飞天宗师的十数年积累。
是件大事!
张楚亲自坐镇三川部,督促吴老九整理的项家的武道传承。
每一本秘籍,都须得他亲自翻阅之后,再交由吴老九分门别类的入库建档。
张楚现今的武学造诣,已经快要摸到一法通、万法通的宗师之境。
飞天境以下的武道秘籍,他只要大致翻阅个七八页,就能把握个七八成。
当然,七八成也不是绝对保险。
但张楚说有点意思的武功,或许不一定有意思。
可张楚都说没意思的武功,那就一定没意思!
绝对不会出现沧海遗珠被穷小子捡到,从此逆天改命,一步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狗血事件!
忙活了小半天。
张楚还真从两大车武功秘籍的里,翻出了几本用烂大街的拳法、刀法加密的四品顶级武学。
比谢君行和石一昊抄回来的那几本“镇族绝学”,还要强上一个档次!
这才是一个有飞天宗师坐镇的武道世家应有的底蕴。
至于飞天级的武学秘籍……
张楚只找到了一部项尊的修行手札。
但上边通篇的简语、短语,和一些灵光一现的只字片语。
看起来就跟速记员的速记本儿一样。
估计除了项尊本人,谁都看不懂……
可项尊已经死了。
这本修行手札,也就成了废纸。
不过张楚倒也不觉得遗憾。
他有武九御的修行手札。
项尊的修行手札,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对他而言,项氏的武道传承本身,才是真正的宝库!
他自身的武学积累很杂。
但主体还是天刀门的武道传承。
北平盟从玄北江湖收集来的各家杂学,只能作为边角料填充天刀门的武道传承体系。
嗯,倒不是说玄北江湖,只有天刀门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江湖门派。
但哪怕是如今的张楚,也不能不教而诛,大肆屠门灭派,抢夺他们的独门武功……
项氏的武道传承,是张楚入手的第二个成体系的武道传承。
于他自身的武道修养有大裨益!
他有预感,消化完项氏的武道传承后。
他于武道一途,或许就能真正自成一派!
成就“宗师”之位!
……
张楚回到家门外的时候,更夫刚刚敲响了二更天的梆号。
他一走出马车,就讶异的发现府内的还是灯火通明。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他心头嘀咕着,举步跨进家门。
越过影壁,张楚一眼就望见灯火通明的厅堂内,知秋、夏桃和李幼娘竟然都还在。
气氛有些不大对头。
知秋和夏桃一左一右的将李幼娘围在中间。
李幼娘双眼肿得像两颗葡萄一样,显然是哭过。
张楚见到这副景象,脚步不由的一住,本能的想道:我最近好像没在外边拈花惹草啊……
呸!
什么最近!
我是从来都没在外边拈过花、惹过草好嘛?
我就没那癖好!
再说!
假如她们真是因为我拈花惹草怄气,也应该是三个一起怄啊,没道理就李幼娘一个哭成包子脸……
想明白这一点,张楚沉重的脚步顿时就是一松。
旋即就觉得疑惑……
就李幼娘这暴脾气,向来只有她给别人气受。
谁还能给她气受?
他满腹疑惑的走进厅堂,小心翼翼的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晚了都还不睡?”
“幼娘,是锦天儿那个小王八犊子又惹你生气了吗?你说,我这就去揍他……”
李幼娘扬起包子脸,一双肿得都眯成一条线的大眼睛,怔怔的望着张楚,一手轻轻的将放在桌上的铁疙瘩,轻轻推向张楚。
“爷,我哥还活着,对吗?”
张楚目光被桌上这个黑不溜秋的铁疙瘩吸引,本能的问道:“这是何物?”
旋即心头猛地“咯噔”了一声。
李正还活着的事情。
李幼娘是怎么知道?
骡子透露给她的?
不对!
骡子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
以骡子的脾性。
以他和骡子的关系。
骡子若是知道李正还活着。
一定会直接来问他!
不带半点迂回的问他!
骡子是个聪明人。
但他从来就不把心眼往张楚身上使!
这是张楚和骡子能相处这么些年还一点龃龉都没有的主要原因。
李幼娘见了张楚的反应,却是误以为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心头终于是好受一些了。
“这是今日晌午之后,有人拖西市卖冰糖葫芦的老刘头送到妾身手上的。”
李幼娘幽幽的说道。
说道这里,她迟疑了一下,声音越发的低沉:“除了这物件,那人还让老刘头儿给妾身送来一垛冰糖葫芦。”
“除了我哥,没人会送妾身一垛冰糖葫芦。”
“妾身也问过老刘头了,他也说,托他送冰糖葫芦过来的那人……缺了一颗门牙!”
她在迟疑。
意味着她心底也依然在怀疑这件事。
毕竟接受一个已经死去五六年的人突然活过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张楚听她如此一说,却是瞬间就确定,那人的确是李正。
他不是李幼娘。
他见过还活着的李正。
活得不人不鬼的李正。
李正今日在太平关?
他是怎么来的?
为什么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他还给李幼娘送冰糖葫芦?
难道他的意识已经清醒了?
既然清醒了。
为何不直接露面?
刹那之间,张楚的心头闪过了诸多念头。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不愿将李正往阴谋的那方面去想。
但李正无声无息、藏头露尾的突然现身。
总给他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他是见过李正在天极草原时的模样的。
也知道李正这几年在天极草原都做了些什么。
抛开他和李正之间的这层关系。
现在的李正。
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一旦爆炸,数十里内人畜死尽埋绝的那种定时炸弹!
他如果在太平关大开杀戒。
就算张楚能及时赶到并制住他,也会对太平关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血魔真气……
太霸道!
普通人在绝顶四品级的血魔真气下,就像是鲸鱼口中的小鱼小虾!
想逃命都身不由己!
张楚阴沉着脸,上前轻轻拭了拭李幼娘眼角的泪痕,温言道:“此事,为夫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
李幼娘看着,神情惊惶的捧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面颊:“爷,那要真是我哥……别杀他行吗?”
到底是枕边人。
哪怕逻辑不通,她也能感觉到张楚心头肆虐的杀意。
张楚略一踌躇,便轻声道:“我和你哥是什么交情,你是知道的,只要你哥要还是你哥,他就是抽刀子砍我,我也不会伤他!”
李幼娘默然。
她听懂了张楚没说出口的话。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相比这个死而复活,突然出现却不肯露面的哥哥。
她还是更愿意相信张楚这个朝夕相处了五六年的夫君。
第657章 黑珠
张楚好不容易才将李幼娘哄去歇息。
夏桃瞧着李幼娘哭成泪人的模样,心疼的陪着她一起回后院去了。
她们一走,厅堂内就只剩下张楚和知秋两人。
知秋坐到张楚身边,翻起一个茶杯,慢慢倾出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爷,您早就知道正哥还活着是吗?”
张楚苦笑着摇头:“就知道瞒不住你。”
知秋打量着他的脸色,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正哥的情况……不是很好?”
张楚点头:“很不好……他连我都不认得!他连我都想杀!”
他的话不多。
但知秋咀嚼了两遍,却觉得这两句话分外的沉重。
正哥儿一直拿自家老爷当亲大哥,宁可死都不肯违背他的话。
得多不好,才会向自家老爷挥刀子?
得多不好,才会连自家老爷都想杀?
知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难怪您不肯告诉幼娘。”
张楚端起茶杯,像是喝酒那样仰头一口饮尽,若无其事的笑道:“我该怎么告诉她?”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你哥还活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你哥可能已经不是你哥了,指不定见了你这个妹妹都会拔刀相向?”
他明明在笑。
但说出来的话,却份外的苦涩。
这狗屁的世道!
这狗屁的命运!
知秋用力的抿了抿唇角,温柔的抚了抚他的额头,轻声说:“真是苦了您了……”
张楚不常对她说起这些的。
偶尔说起北平盟的一些事务,他也总是报喜不报忧。
在这个家里,他就是个有些惫懒但很和气的大家少爷。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瘫在椅子上就不肯动弹,她们忙得团团转,还被他支使着给他大老爷泡茶。
偶尔家里的熊孩子们闯了祸,下人们做错了事,她们仨气得不行,他还跟个老好人一样笑呵呵的到处打圆场。
在这个家里的,一年到头儿都听不到他出几回大声气。
时间长了。
这个家里的人。
在见不到他顶盔掼甲的时候。
在见不到他前呼后拥的时候。
总是很难将他与那个如日中天的北平盟盟主等同起来。
连知秋这个大部分心思都挂在他身上的枕边人,都快要忘记了他肩上担负着的是什么,他背上背负的是着什么……
他就像是一堵墙。
太平关这个大家之外的风风雨雨,他要扛。
张府这个小家之外的纷纷扰扰,他也要挡。
大家伙儿岁月静好,太平安乐。
几人知道他有多疲惫?
感受着知秋手心的温度,张楚慢慢的闭上双眼,沉溺在她的温柔中。
但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双眸又已经亮得仿佛倒映着星辰大海。
他轻轻的握住知秋的手,笑道:“好啦!天色也不早了,你也快去睡吧,待会儿太平醒了找不到你,又得哭……”
知秋知道他这会儿心里肯定还烦着。
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柔顺的点了点头,温言道:“那您也早些歇息,什么事都可以明早起来再处理。”
张楚点点头,“嗯”了一声。
知秋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厅堂。
张楚的脸色,也随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
待到知秋的脚步声走进后院后,张楚从腰间取出一枚骨哨,起身行至厅堂门前,轻轻吹动。
骨哨中没有声音传出。
只有几声犬吠悠远的传来。
张楚收起骨稍,转身回到堂上坐下,面沉似水。
太平关是北平盟的大本营。
也是风云楼的大本营。
张楚在太平关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通过特定的节奏咳嗽、拍手、打响指、跺脚,召唤风云楼的探子前来传令。
唯有在张府之内。
张楚必须通过这枚低频骨哨召唤风云楼的探子前来。
因为张府是风云楼的禁区。
不多时。
一个身披玄色甲胄,顶着一张扔进人堆里儿立马就找不出来的普通面孔的年轻汉子,躬身走入厅堂之内。
单膝点地,一言不发的俯首听命。
堂上的张楚,闭着双眼正襟危坐,玄甲汉子进门来也未睁开双眼,只是淡淡的问道:“副楼主天风传回的最新消息是何时。”
堂下人影回道:“禀主上,六日前。”
张楚凝眉,接着问道:“可知他人在何处?”
堂下人影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据锦天府据点晌午时分例行汇报,天风副楼主于今日卯时一刻,在据点更换马匹赶往总部,若无意外,凌晨时分当抵达总部!”
张楚听言,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派人去迎一迎他,告诉他,我在等他复命……多晚都等!”
“喏。”
玄甲人影一揖到底,躬身无声无息的退出厅堂。
张楚睁开双眼,拧着眉头,轻轻敲击座椅扶手。
天风乃是风云楼十二密探之首,他的忠诚和专业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他在没有得到自己允许的情况下,舍弃自己布置给他的任务,贸然回归总部,只会有两个可能。
第一,任务出现大变动,他无法做主,必须要亲自向自己汇报,获取下一步的指令。
第二,任务中断或结束,他必须要亲自想自己述职,回归风云楼任务体系,执行新的任务。
现在,李正突然出现在太平关,并且有意识的与李幼娘接触。
而天风也在极力往回赶……
那么无论是哪一个可能。
都说明天风知晓李正返回玄北州,或者知晓李正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如此说来。
等到天风回来,就能弄清楚李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太平关了。
张楚慢慢展开了眉头。
能弄清楚就好。
只希望,事情不要是最坏的那个方向。
但凡有的选,张楚都愿向李正挥刀。
四联帮、四联帮……
他们四个在,才是四联帮。
大熊已经没了。
李正哪怕活着不像人。
张楚也想让继续活着……
他叹息着,伸手去拿茶杯。
但手指却触摸到一个生冷的物件。
张楚一低头,便看到了那块静静躺在桌面上的丑陋铁疙瘩。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李正的行踪上,差点忽略了李正送来的这个物件。
不过一块铁疙瘩,是几个意思?
张楚思索着拿起铁疙瘩。
但铁疙瘩入手的一瞬间,张楚就感知到了一股内敛得好似镜湖般无波无澜,又仿佛大江长河般波澜滔滔的澎湃水行元气!
他心头一惊,本能的一缩手。
“哐当。”
铁疙瘩摔落在檀木桌面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楚挑了挑眉梢,小心翼翼的再度拿起铁疙瘩来,一边静下心仔细感悟那股子澎湃的水行元气,一边慢慢的翻转铁疙瘩仔细观察。
铁疙瘩坑坑洼洼的,极不规则,就像是天然形成的铁矿石一样。
但张楚翻转了一圈后,却在铁疙瘩的表面找到了五枚清晰可见的指纹。
而那股子水行元气,也的确是在这块其貌不扬的铁疙瘩内部澎湃。
“指纹……”
张楚略一沉吟,五指合拢,微微一用力。
“啪。”
铁疙瘩破碎。
一枚水汽荡漾的黑幽幽珠子,从破碎的铁屑之中缓缓升起。
刹那间,厅堂内众多烛火剧烈跳动。
几乎熄灭。
第658章 罪孽加身
鸡鸣时分。
袍子上满是尘土,走路都呈外八字的天风,踉踉跄跄的快步走进张府厅堂,单膝点地,嘶声道:“卑下天风,拜见楼主。”
堂上的张楚,正襟危坐,一手扶着太师椅的扶手,一手慢悠悠的把玩着黑珠,淡淡的问道:“赶了多久的路?”
天风:“回主上,五天三夜。”
张楚:“为何不直接将消息传回。”
天风:“消息传送渠道滞后,从天极草原传输到主上手上,至少也要五六日时间,且还有被人劫获的风险,兹事体大,卑下思来想去,认为还是当面向主上汇报更稳妥。”
张楚沉思了片刻,未再开口训斥天风,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那你就给我好好说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平关!”
张楚沉声道。
“什么?”
天风猛的抬起头来,惊骇的道:“他来太平关了?”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追随着李正的脚步,跑遍了小半个天极草原,见到了无数具干尸……
没人有比他更明白李正到底有多危险……
他的家眷,也在太平关内。
张楚脸色一沉,刹那间,厅堂内烛火齐暗,隐约间仿佛有龙吟虎啸:“你不知道?”
天风一白,整个人身上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得他抬不起头,连维持单膝点地的姿势,都分外的艰难。
“六…六天前…卑下曾在草原上…见过,见过他一面…尔后卑下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也是……飞的,肯定比跑得快!”
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飞的?”
张楚眼神一凝,散了威压,淡淡的说道:“仔细说说!”
天风不敢迟疑,麻利的从怀中取出一件用黑色布巾包裹的物件,双手高举过顶:“半月之前,我等追寻李…李堂主的踪迹,在一座山顶湖畔边缘,发现了一具庞大的双首龟尸……”
张楚听着,若有所思的一招手,天风手里那物件就凭空飞起,射入他的手中。
他解开黑布,就见到黑布中包裹的,是一片有着些许弧度,足有三寸厚,反射着黝黑金属光芒的甲片……
张楚翻转了两圈。
觉得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片钢板。
但曲指敲击,发出的声音又是很闷沉的声响,不是金铁交击声。
若是天风不说。
张楚怎么都不会将这片甲片和龟甲联系起来。
他把玩了一会,随手将龟甲放到身旁的堂桌上。
恰巧。
和那一枚黑黝黝的珠子放在了一起。
下一秒。
已经平复下来的黑珠,与龟甲同时泛起了雾蒙蒙的黑气。
张楚:……
天风:……
好半晌。
张楚才慢慢的回过头,问道:“你说的那具双头龟尸,在哪儿?”
天风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说道:“已经分解来,在运回玄北州的途中,就是永明关那一关,怕不好过……”
张楚起身,大步走出厅堂:“来人!”
一名甲士快步从黑暗的角落里步出,行至张楚面前,握拳揖手:“盟主。”
张楚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抛入甲士怀中:“即刻去找大长老,请他即刻点起五百红花部精锐奔赴永明关,执我手令接应我北平盟的重要货物!”
“喏!”
甲士执令,转身匆匆离去。
张楚回过身来,望着堂下的天风:“你方才说什么?”
……
“你是说,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张楚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天风,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
他已经从天风口中,得知李正也已经立地飞天了!
但这和李正的神智已经恢复清明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是的!”
天风毕恭毕敬的答道:“李堂主还让卑下离开那座雪山……卑下事后才得知,那座雪山是那片草场的禁地,无论人畜,入之必死!”
张楚起身,负着双手在堂中徘徊了两圈儿,口中喃喃自语道:“既已恢复清明。”
“既已知道自己是谁。”
“既能至太平关!”
“为何不表露身份!”
“为何不与幼娘相认……”
说到这里,他又忽然悲从心来,无力的坐回太师椅上。
他知道的。
他其实是知道李正是怎么想的。
人在做。
天在看。
自己,也在看。
李正这些年,杀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哪怕那些都是该死的北蛮人。
他们的亡魂,也会死死的纠缠着李正。。
日日哭泣。
夜夜悲鸣。
而李正又是一个没有大理念,大宏愿的人。
这些罪孽。
他没法用更高的执念,更强的宏愿去消化。
只能自己扛着……
张楚这些年与北蛮人作战。
也杀了很多很多的北蛮人。
但他有正义的理念为后盾。
但他有保家卫国的理念为后盾。
即便如此。
每回从战场回来。
他都要独处很长很长时间。
才能散去心头弥漫的血腥味……
易地而处。
他是李正,他也不会带着一身罪孽回来,污染他们这些人清清白白的日子。
血是血。
水是水。
血混入水里。
血还是血。
可水,再不复清澈。
……
“你下去歇息吧!”
张楚定定的看着堂桌上黑气缭绕的黑珠与龟甲,淡淡的说道:“睡醒了,安排好双首龟尸入关之事。”
天风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问道:“请楼主示下,关于天极草原分楼,该如何处置。”
张楚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自行去与守门人交接,将天极草原分楼并入楼中,降级为据点。”
天风毕恭毕敬的一揖到底:“喏。”
礼毕。
他起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张府厅堂。
灯火通明的厅堂内。
就只剩下张楚一人,独自坐在堂上。
跳动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分外的孤独。
张楚凝视着堂桌上的黑珠与龟甲。
他已经能猜到,这枚黑珠,到底是何物。
去岁在天极草原上,张楚与李正教过手。
那时李正的实力虽然也很强。
但离立地飞天,还差着好几层楼!
就张楚目前所知,能将一名绝顶四品,直接拉入飞天境的,只有两物!
第一种,是国运。
第二种,是神兽精血。
配合天风口中的庞大龟尸。
李正是如何立地飞天的,已然呼之欲出。
而这枚内涵磅礴水行元气,且能与龟甲相呼应的黑珠……
张楚如果没料错的话,应该就是龟珠。
或许也可以将其称之为——玄武内丹!
李正借李幼娘之手将此物送到他手上。
原本应该是预先不知他也已立地飞天。
想着此物能助他一臂之力。
等到知道他已立地飞天之后,就和梁源长赠他龙元一般。
权当锦上添花了。
这家伙。
这么些年了,还和当年一样。
除了他们几个,谁都不信。
哪怕已经知道了天风是他们的人。
也不肯将此物交由天风带回。
还是要自己亲自走一趟……
嗯。
说起来,可能有些伤孙四儿和牛十三的心。
他们俩一直拿李正当亲大哥。
这些年一直为当年没有跟着李正杀回锦天府而耿耿于怀。
但当年李正信的,其实一直都只有他和余二,大熊三人。
连骡子都差那么一点儿……
至于白虎堂那几千号弟兄。
在他眼里,都只是工具人。
谁死了他都不会心疼。
孙坚和牛十三,顶多是比其他工具人重要一点的高级工具人。
好几次这俩人触怒了张楚,李正都故意派他们俩去送死来着。
是他们自己福大命大,活着回来了而已……
“东西你是送到了。”
张楚将玄武内丹拿在手中,静心感悟着内丹之中澎湃的磅礴水行元气,喃喃自语道:“你人要又要去哪儿呢?”
第659章 玄北民风
李正目光没有焦距的漫步在清平府人密如织的喧闹街头。
一头在朝阳下反射着深红色的黑发,整整齐齐的挽在脑后,中间编织着几根发辫儿,末端坠着几枚金灿灿的铃铛。
“叮铃铃。”
“叮铃铃。”
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金铃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声音,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们耳中,充满了俗不可耐但真他妈香的铜臭味!
但在李正的耳中。
这声音既是晨钟、也是暮鼓。
是他在人间与地狱之间往返的阴阳路。
此刻他就走在人间。
但每一脚都仿佛踩在云朵上。
街上那些个提笼架鸟的富人们身上那股子安乐得慵懒、矜持的气息,也是那么的令他生厌。
他喜欢太平关。
那个地方,哪怕是在傍晚,也如同清晨,令人满怀希望。
而这里。
哪怕是在清晨,也如同傍晚,朝阳都驱散不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衰败、腐朽气息。
李正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和自己心头那股子一把火将这里烧个精光的冲动作斗争。
冲动是魔鬼。
他擅长做魔鬼。
走了不知道多远。
李正不想走了。
他一止步,四面八方无数人同时止住了步伐。
李正恍若未觉。
他慢悠悠的解下背上与他人一般高的铸铁盒,轻轻往地面上一立。
刹那间。
无穷无尽的血光。
自铸铁盒地步漫出。
宛如血河过境,缓慢而坚定淹没长街,淹没房屋,淹没城池的一角……遮天蔽日!
飞天意的基础。
是相信。
我思故我在。
李正的相信……九死不悔!
“请连大人现身一见!”
他的淡淡的开口道,声音轻柔的仿佛呓语。
却像是一方巨石,狠狠的砸进了清平府这个平静的池塘里!
不多时。
一道堂皇璀璨的金光,贯穿了无天无地的血光。
一名面容方正古拙,虎目不怒自威,身披赤焰明光麒麟铠,身后殷红披风似大纛猎猎飘荡的伟岸身影,倒提着一杆亮银枪,脚踏金光缓步而来。
他走到李正前方十丈之外站定,铿锵有力的问道:“敢问尊驾高姓大名,来我清平府,意欲何为!”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但也只是凝重。
没有半分畏惧之色!
虽然他知道,今天只怕不能善了。
他有这个觉悟。
从项尊死在太平关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有这个觉悟。
规矩一旦坏了。
人心就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我是谁,你以后会知道的。”
李正轻轻的一拍立在身前的铸铁盒,铸铁盒登时碎裂,露出一把和他一样黑沉沉的门板大刀来!
门板大刀的刀身上盘踞着无数仿佛人体经络一般的血色细丝,血丝纠缠着,仿佛活人呼吸那般有节奏的往外吐着血气。
他握住门板大刀的刀柄,密密麻麻的血丝逆流而上,将他的手掌紧紧的包裹起来,仿若一体。
“我来,是想给连大人介绍介绍我们玄北州的民风。”
他如是说道。
嗯,大哥是这么说的。
连城志瞧着那把血丝缭绕的门板大刀,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是个识货的!
一眼就认出了,这他娘的是魔刀啊!
什么是魔刀?
当然是魔道飞天宗师才能炼出的刀!
还必须得是那种一心一意、初心不改的魔道飞天宗师,才能炼成的刀!
此人到底是谁啊!
都炼出魔刀了,怎么还能保持神智清醒?
他紧了紧掌中亮银枪,沉声道:“不知尊下准备如何教连某?”
他未怯。
但已经开始慌了。
因为魔道飞天宗师……都是脑子有坑的愣种!
他们桀骜。
他们偏执。
无视规则!
淡漠生死!
念动屠城。
怒起死战。
完全无法以常理来看待。
李正看着他,一脸认真的道:“这样吧,大人将我往死里打,若是办不到,我将大人往死里打也行!”
连城志听在耳中,只觉得口里发苦。
分生死!
分生死!
我就知道是这样!
这玄北州的民风,未免也太剽悍了吧?
大家都是飞天宗师啊!
有什么争议,就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杯茶,让底下人去争斗?
张楚狗贼!
吾与你势不两立!
他极力稳住心神,撑住了面皮,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道:“尊驾可知你我开战,意味着什么吗?”
李正冷淡的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做错了事,你承担你该承担的后果。”
“我做错了事,有什么后果我也接着便是。”
他拔起门板大刀,指着十丈外的连城志,淡淡的问道:“是在这里打,还是到天上去打?”
连城志听言,看李正的眼神,越发的惊悚。
在这里打?
这里可有十几万百姓!
他握着亮银枪的手掌,瞬间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但他依然稳着脸色,沉着的问道:“连某初来乍道,想来与尊驾应该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生死大仇才是。”
“不若这般,连某愿与尊驾定下三招之约。”
“三招之内,连某若在尊驾刀下,只当连某学艺不精,该有此劫。”
“若是连某侥幸能在尊驾刀下走过三招,前尘旧怨一笔勾销。”
“如何?”
李正想了想,认真的问道:“那你认识到我们玄北州的民风了吗?”
连城志一听,心态都要崩了,当即强笑道:“尊驾可否明示?”
李正:“守我们玄北州的规矩,该你伸手的你伸手,不该你伸手的你最好连看都别看。”
连城志执枪拱手:“尊驾教诲,连某定当谨记于心。”
李正点头:“那是在这里打,还是到天上打?”
连城志:“天上、天上……”
……
狗头山山顶。
十八口名刀与二十七柄杀生刃,凭空断裂,坠落在地。
白袍已被汗湿的张楚缓缓起身,心念一动,千百道寸长的青铜色刀气,顷刻间笼罩整座山顶。
他只手一振,千百道刀气随着他的动作,与他的手臂之前汇聚成刀龙倾泻而出,冲向数百丈外的一座怪石孤峰。
在刀龙杀至孤峰面前的瞬间。
张楚只手画圆。
刀龙急转弯,盘旋着包裹住孤峰。
刀气纵横。
乱石纷飞。
险峻的孤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了下去。
张楚握拳,千百道刀气一起炸开。
轰鸣声中。
孤峰尖锐的山巅,直接化成齑粉!
恐怖如斯!
张楚翻过手掌,眼神中满是震撼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自己都被这一招的威力给惊住了!
这还只是第五层的护体刀罡,配合他的三相真元,便有此威力!
若是将万剑真罡,练到第九层。
再以三相真元推之……
只怕是二品一重天“意止水”境的飞天宗师,都能斗上一斗!
听到这声巨大的轰鸣声。
在山顶之下等候依旧的骡子按耐不住,快步走上山顶来,“楚爷,我收到消息,上原郡项氏,前夜被人灭门了……鸡犬不留!”
第660章 五行之力
“我们预先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布置在项氏族地周围的探子,也没有任何察觉!”
“直到昨日清晨,他们去项氏族地例行巡视时,才发现项氏族地已经化为一片死地!”
“项氏一族,一两千口子人,无一活口!”
“而且死状奇惨,借是周身精血尽数被人抽干,形似沙海中的干尸……”
“楚爷,咱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骡子的语气有些焦躁。
项氏死不死,他不在乎!
但在项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杀了个干净,他很在乎!
江湖是一滩浑水。
在大多数江湖人的眼中,江湖都是神秘的、诡谲的,没头没脑的。
有时候一场风波起,连局中人都不知道这场风波从何而起,就感觉莫名其妙的就卷进去了……
但在真正的老江湖眼中,江湖中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都是有承转起合的。
而在骡子这种已经站在玄北江湖顶端,触角触及玄北江湖每一个角落的江湖大佬眼中,玄北江湖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不存在意外!
不存在惊喜!
不存在刺激!
项氏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灭门。
还是在这么个档口儿上。
这不是把屎盆子往他们北平盟头上扣吗?
这让燕西北江湖如何看待北平盟?
如何看待大哥这位玄北武林盟主?
骡子如何能不恼,如何能不怒?
“楚爷,我认为此事不是无生宫,就定然是天行盟做的!”
“我尤其怀疑天行盟!”
“魏长空前阵子在您和大爷手里吃了瘪,肯定一门心思的想找回场子来!”
“对,肯定就是天行盟!”
“我这就去派人彻查天行盟近日的动向!”
他越说越怒,话还没说完,就要转身走!
“骡子。”
张楚无奈的叫住了他。
骡子这才惊觉,自己都没给大哥开口的机会,连忙拱手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楚抿了抿嘴,轻声道:“有个事儿,我一直没告诉你……”
骡子想也不想的道:“您不告诉我的事,我肯定就不该知道。”
张楚微微摇头:“这事儿,你该知道。”
骡子抬眼,疑惑的望着大哥。
张楚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说道:“你正哥,还活着。”
骡子蓦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的掏了掏耳朵:“您说啥……是不是我听错了。”
张楚笃定的确定道:“你没听错,你正哥,还活着。”
他侧过身,眺望着远山,“去岁我率领潜渊军北伐,大胜之后,进入天极草原,找昔年的‘乌氏’报仇……这事儿你知道。”
骡子:“这事儿我知道。”
“在返回玄北州的时候,遭遇了一股的北蛮人的……”
……
骡子沉默许久,轻声问道:“天风那一支人马,就是为正哥设的?”
张楚:“是的……你别多心,这件事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派人去送死。”
骡子摇头:“我没多心,我只是在想,连您都没办法将正哥找回来,他得有多疯。”
他真不多心。
因为他知道,大哥但凡有办法把正哥弄回太平关,就决计不会让他不人不鬼的在草原上活着……
“您现在说这个……项氏,不会是正哥屠的吧?”
张楚叹声道:“应该是他做的,谢君行与石一昊回关那日,李正就在太平关……你别看我,我没见着他,他去见幼娘了,通过幼娘的手,将玄武内丹送到了我手上。”
“玄武内丹?”
骡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到了这件事上:“白虎属金,青龙属木,玄武属水,您自己还练了一门焚焰真元……只差一门土行真元,您就练齐五行之力了啊!”
张楚愣了愣。
是啊!
只差一门土行真元,他就集齐五行之力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玄武内丹入他手中之后,他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他好不容易才将自身的三相真元,调试出一个以焚焰真元为主的平衡。
哪敢再打水行真元的主意?
水火不容啊!
他倒是有想过,能不能想个法子征得李正的同意,将这枚玄武内丹,交给大师兄。
梁源长的二相真元虽然也是以焚焰真元为主。
但他修的是归一意,应当有将水行真元融入他自身武道体系的本事!
此刻经骡子一提醒。
他才陡然反应过来,他只缺一门土行真元,五行之力就全了!
五行之力……
张楚都能想象出那种天地尽在掌中,一啸风雷震,一怒山海动的恐怖实力!
但美梦还没开始做,就被张楚自己击碎了。
五行齐修,谈何容易啊!
旁的不说,土行真元从何而来?
若是其他刚刚立地飞天的飞天宗师,花点时间精力,倒也有希望再练出一门土行真元来。
但他不一样啊!
他的金行真元,源自白虎。
木行真元,源自青龙。
这两门真元的层级,都高得惊人!
连他的焚焰真元,在这两门真元面前都是弟弟,若不是他拼了命的扶持,早就被这两门真元打散了!
若是在加上玄武的水行真元……
这世间有还有什么土行真元能在这三门真元面前,挺值腰杆?
四相神兽里,可没有属土的!
张楚掐灭了五行齐出的美梦,刚想开口告诉骡子,心头忽然一动。
神兽???
风家那头麒麟是属什么的???
以玉为名……
像是土行啊!
好像有点搞头啊!
但如果金木水土四行都是神兽之力。
那焚焰真元,肯定又站不住了。
五行之力,要修就修齐。
不然就维持三相之力的现状。
不敢乱来……
……
张楚沉吟了片刻,道:“这样,你先尽起风云楼之力,帮我调查一下朱雀的所在。”
“能行吗?”
骡子激动回道:“交给我,我一定尽快打听清楚朱雀的所在!”
张楚苦笑着摇头:“你别抱太大希望,按照四相神兽的归属,朱雀的降生之地,应该是在南方,南辕北辙,鞭长莫及啊!”
骡子满怀信心:“事在人为嘛!”
顿了顿,他又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那正哥的事……”
张楚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他已是飞天,他若不肯与我们见面,我们再怎么找也没用……由着他,他想和我们见面的时候,自会相见。”
第661章 九蛟印
“天行”二字的金字招牌,在朝阳下熠熠闪光。
两头威武的石狮子,已被岁月的风雨,盘出了一身青黑色的包酱。
朱红色的大门前虽无兵丁把手,但长街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却都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似乎唯恐惊醒了一头打盹的猛兽!
此间是应天府,天行盟总坛!
亦是魏家族地!
但在老应天府人的眼里,此间先是魏家族地,然后才是天行盟总坛。
流水的郡府。
铁打的魏家。
大离开朝都不过两百余年。
而魏家,已经在此间三百多年!
那时候这里还叫清河县。
是两百年前魏家人组建天行盟后,此间才升格为应天府的。
这是何等的光荣!
老应天府人们,无不以魏家人为荣……
这日清晨。
一名身穿金红色锦袍,头戴四方帽,腰间扎了一条青玉腰带,腆着个大肚皮的中年男子,缓步登上了“天行”二字金字招牌前的七级阶梯。
他身无长物。
身后亦无长随。
揣着双手,面带笑容。
就像是一位酒足饭饱后,出门遛弯的富家员外。
朱红大门内守门的年轻门子,见了富家员外,并未因他不似江湖中人,而有半分怠慢,有理有节的揖手道:“尊下何事至此?”
胖员外笑呵呵的回礼道:“中元州金钱帮帮主第二胜天,有事求见魏盟主,请小哥儿代为通传!”
年轻门子一听,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胖员外竟是一帮之主,连忙侧身道:“第二帮主请进,您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通传!”
胖员外微笑着颔首:“麻烦小哥儿了!”
年轻门子将胖员外请进大门内的凉亭小憩,拔腿快步往内行去。
胖员外的揣着双手,立在凉亭外,仰头眺望这片巍峨庄重的园林,语带笑意的点头道:“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好算计,好算计啊!”
不多时!
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儿自园林身出传出。
只见一名青衣峨冠,面容方正威严的中年男子,小跑着领着一排敲敲打打的家丁,与一排捧扇提炉的俏丽侍女,自园林深处冲出,人还未知,已闻笑声:“哈哈哈,第二帮主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待行至胖员外面前,青衣中年人推金山倒玉竹一揖到底:“久闻第二帮主大名,近日终于得见,不胜荣幸!”
胖员外依然面带笑容。
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的立在凉亭边缘,未上前搀他一把。
“魏盟主客气了!”
他笑着说道:“某家惊扰魏盟主,是为取回魏无仙魏前辈留下的九蛟印,还行魏盟主行个方便,将九蛟印交予某家,某家当记魏盟主高义,来日必有一报!”
他笑的很和蔼。
然后作揖的青衣中年人,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九蛟印,乃二百多年前,时任九州武林盟主的魏无仙,召开九州武林大会,合九州之金水火共练而成的一件奇宝!
之所以以“蛟”为名。
一是为区别于皇权。
二是为彰显江湖人桀骜不驯之共性。
此印既是九州武林盟主的身份象征,亦是一件威能奇大的飞天宝物,巅峰之时,乃是能与传国玉玺相媲美的至宝!
但此印,唯有九州江湖共尊之武林盟主,才能发挥此印威能!
无德无才者,强据此印,只会遭九州武林气运反噬,不得善终!
自上一代九州武林盟主魏无仙之后,九州江湖已有两百余年不曾出过盖压当世,可令九州江湖共尊的武林盟主。
是以此印一直是由魏氏一族,以祖荫暂管此印。
此印亦是魏氏一族的镇族之宝。
天地悠悠,岁月苍苍。
转眼间两百年已过,九州知晓此印者,已寥寥无几!
青衣中年人身为魏氏当代家主,都有数十年不曾听闻旁人提及此印。
今日再听闻,竟是直接问他这位当代魏家家主讨要九蛟印。
而魏家,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如日中天,执九州武林世家之牛耳的魏家……
一时之间。
青衣中年人心头千回百转,只觉得说不出的悲哀!
他勉强的笑道:“第二帮主亲至,魏某自该尊从。”
“但好教第二帮主知晓,家祖留下的九蛟印,早在一百二十余年前便已遗失了,家父生前便一直为此感到遗憾,深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可八方追寻,也无缘失而复得,最终郁郁而终,此事,当年知晓之人……”
胖员外笑着打断了青袍中年人的话语:“某家既已至此,魏盟主又何必再拿这等小儿之言诳骗某家?一百二十年前那场闹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魏盟主应该比某家更清楚吧?”
不待青衣中年人回话,胖员外又道:“常言道:福延三代。”
“魏氏一族,自无仙盟主始,至魏盟主这里,已是第四代了罢?魏家家势每况愈下,明显是遭此印反噬,魏盟主如何能不警醒?”
“而今天地界限再开,九州龙蛇起陆,两百年前之动荡即将再现,魏氏若再不识天数,强行占据此印,是祸非福啊!”
青衣中年人听完,只觉得遍体生寒。
第二老魔说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反正在他的耳中,都是屁话。
第二老魔说这么多,才很重要!
以第二老魔的身份与行事风格,他说这么多话的背后,彰显的是他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心头发苦,面上却还强撑着笑脸道:“第二帮主所说,魏某不是不懂,但魏某的确不知九蛟印的下落啊……不若这般,第二帮主给魏某一些时间,魏某回头就发动族中人手,里里外外的大清查一遍,若九蛟印的确还在我魏家,魏某定然双手奉上!”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
再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拒绝!
他可不是什么初入飞天的毛头小子!
第二胜天背后站着的是谁。
他很清楚!
但交印也是不可能交印的。
九蛟印乃事九州武林共尊的九州武林盟主信物。
哪怕已经过了两百年。
依然残余汇聚九州江湖气运的威能!
这是他魏家的镇族之宝!
也是他魏家每一代家主都能成就飞天之尊的凭仗!
他怎能断送自家基业?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诀……
胖员外闻言,表情一点点的冷了下去。
清晨灿烂的朝阳,似乎也随着他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暗淡。
但他依然在笑。
只是笑容之中再无暖意,森然得吓人:“魏盟主可是觉得某家好言好语便好欺?”
“某家既至,九蛟印,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魏盟主若一意孤行……飞天,某家也不是没有屠过!”
听他如此说道,青衣中年人哪怕明知他是谁,他背后站着的又是谁,仍难制心头怒意!
气海无杂鱼,飞天无尊卑!
你第二胜天的确是江强龙!
但我魏长空也不是任人欺辱的菜花蛇!
他面无表情的一拱手,沉声道:“久闻第二帮主铁拳无双,正想领教!”
胖员外咧了咧嘴,缓缓的点头道:“很好!”
……
清平府。
遮天蔽日的血光,迅速汇聚成一点。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血色刀气斩断朝阳,一刀劈向数里外的金甲武将。
金甲武将举枪,一枪刺出,千百道枪芒倾泻而出,灿若万花齐开,天地之间仿若有千万只飞鸟齐鸣。
“轰。”
通天彻地的轰鸣声中,血刀斩尽万花,同归于尽。
一道金色的人影,喷着血自从万花之中倒飞而出,几乎要稳不住身形坠落长空。
数里外的黑衣人,缓缓收道,淡淡的说道:“你只是做错了事,我也只斩你三刀!”
“可有的人做了坏事,他就只能死!”
“你好自为之,不要让我再来了……”
说完,他转身便化作一道乌光,向西方掠去。
金甲武将见状,气得几欲再喷一口血。
大哥。
你砍也砍了。
吓也吓了。
倒是告诉我一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啊!
第662章 完犊子了
“嘭。”
“嘭、嘭。”
“嘭、嘭、嘭……”
雄浑的黄光虹光追击着青色的虹光,从天而降。
硕大的拳头,一拳接着一拳从黄色的虹光之中突出。
速度并不快。
但每一拳,都砸得这方城池为之颤动。
似晨钟。
似暮鼓。
“嘭。”
青色的虹光撞碎了闪闪发光的“天行”牌匾!
撞碎了大青石玄关。
撞塌了雄伟的大厅……
从天行盟总坛的大门前,一直撞穿了整座天行盟总坛。
就像是乡间耕田的牛,在坚硬的泥土了,耕出了一条又宽又深的沟壑……
当青色的虹光撞穿了天行盟总坛后院的院墙后,黄色虹光终于停止了追击,重重一脚将青色虹光轰进坚实的青石板地面之中。
黄色的虹光消散。
露出第二胜天腆着肚腩的身影来。
他面不红,气不喘,连鬓角的发丝都不曾凌乱!
而在他又粗又短,还撩着金红色的袍子的右腿下,不怒自威的魏长空却已像一只煮熟的大虾那般弯曲瘫软在大坑里,大口大口的呕着血。
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以他为中心弥漫十丈。
连周遭的房屋、围墙,都以摇摇欲坠……
“最后一问,九蛟印,你交还是不交?”
第二胜天眼神睥睨的斜视着脚下的魏长空,淡淡的问道。
他的语气并不沉重。
但魏长空知道,他已经动了杀心!
再拒绝,他就见不到今日的日落了!
差距太大了!
大到令他绝望!
第二老魔任他出了十招。
十招都似打在一座巍峨雄伟的千丈山岳之上!
而第二老魔只出了一招。
就打得他真元溃散,再无反击之力!
若非第二老魔无意取他性命。
第二招,他就已经没命了……
“我交……”
魏长空呕着血,艰难无比的说道。
在家族的延续和自己生命的延续之间。
他只能选择自己生命的延续。
第二胜天缓缓的取开右腿,淡淡的轻声道:“看在无仙盟主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但若再有下次,除非无仙盟主下凡……”
魏长空可以死。
但不能死在他手里……
片刻之后。
一名须发皆白的魏氏族老,提泪横流的双手将一个人头大小的密闭黄金宝盒交到第二胜天手上。
第二胜天接过黄金宝盒,也不见他如何作势,黄金宝盒突然炸裂。
刹那间。
似龙吟,似虎啸的吼声传开。
九条散发着青光的蛟影腾空而起,于应天府上空汇聚成一条狰狞的苍龙,仰头长啸。
但旋即,天穹金光大作。
一条通体似黄金浇筑,生有五爪,堂堂煌煌的神龙在金光之中若隐若现,只是一个俯冲,便将狰狞的苍龙击散。
随后仿佛宣誓主权一般,在应天府上空盘旋了两圈,才慢慢隐去……
这一幕幕。
寻常人是看不见的。
只有能够观运的飞天宗师和四品强者才能看见。
第二胜天缓缓低下头,看了一掌中这枚巴掌大小,刻有九蛟盘踞的古铜色的印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巅峰时的九蛟印,乃是可以媲美传国玉玺的至宝。
而今却连西凉州的国运分神,都可以将之镇压。
江湖……
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他将九蛟印收入怀中,径直一跃而起,化作一道黄色的虹光,向东方掠过。
没再与魏长空废一句话。
没那个必要。
他此次登门讨要九蛟印。
其实是有更婉转的方式的。
虽然他如何婉转,魏长空都不可能心甘情愿交出九蛟印。
但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只要肯花点时间、精力,总能在不彻底撕破脸的前提下,让魏长空交出九蛟印来。
他之所以如此强势。
当然是因为魏长空去过太平关……这事儿又不是什么隐秘,在燕西北江湖都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他既然认了张楚这个弟弟。
自不能再蛇鼠两端。
朋友的朋友,不一定能成为朋友。
但朋友的敌人,只能是敌人。
否则,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世间上,可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
在几名天行盟喽啰扶持下站起来的魏长空,目送着第二胜天远去的虹光,一口钢牙几乎咬碎。
拳头因为捏得太紧,不太长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肉里,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上……
这是奇耻大辱!
不共戴天之仇!
可报仇的念头还没升起来,就被无穷无尽的绝望淹没。
第二老魔的实力,已然是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
第二老魔身后站着的那位,更是能镇压得他魏氏世世代代翻不了身!
大离的飞天宗师们,和气惯了。
都已经习惯了即使有争议,也由下边的人去解决。
大家伙儿还能笑呵呵的坐在一起喝杯茶,谈谈天的相处方式。
而今撕下和气的面具。
魏长空才陡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世和实力,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强者为尊!
才是永恒的真理……
“实力!”
“实力!”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魏长空咬牙切齿的并指成刀,划过面颊,霎时间,鲜血如注:“我魏长空以血立誓,有生之年,不报此仇,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高祖父魏无仙能独步九州江湖,力压祖龙。
他魏长空,凭、什、么、不、能?
“哟,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一道阴阳怪气儿的笑声,搅乱了魏长空心头的雄心壮志。
他一抬眼,就见到一道带着斗篷、背负人高门板大刀的黑衣人,踏着废墟,徐徐走了进来。
肆无忌惮的威压,将拥挤在废墟之中的一干天行盟武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食物链上层的猛兽对食物链下层的食物的那种威压。
魏长空心头猛的一惊,不做痕迹的挣开几名天行盟高层的搀扶,强挺胸膛抱拳沉声道:“尊驾何人,来我天行盟所为何事?”
他已身受重伤,实力十不存一。
但重伤的飞天宗师,也还是飞天宗师!
若无揭不过去的深仇大恨,不会有哪位飞天宗师肯与另一外飞天宗师生死相搏。
一者,没有绝对的实力,击败一位飞天宗师或许不难,但想杀一位飞天宗师,很难!
二者,飞天宗师圈子里容不得一位动轴就对其他飞天宗师下死手的飞天宗师存在!
这是飞天境的潜规则!
魏长空自忖,自己并没有与哪位飞天宗师结下过生死大仇。
无论是无生宫天王洪无禁。
还是北平盟的盟主张楚、副盟主梁源长。
都还算不得生死大仇……应该吧?
黑衣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僵硬的笑脸来:“死者为大,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四联帮堂主,李正!”
四联帮???
那个犄角旮旯里的帮派?
魏长空懵了好几息,才陡然记忆起来,四联帮……不就是北平盟的前前身?
张楚的人?
完犊子了……
第663章 李魔
魏长空心神如坠深渊,背心的冷汗一阵一阵的往外沁。
北平盟的资料。
他手里有十岁孩童那么高的一摞。
此刻他回忆,的确是在那一摞资料里,看到过“李正”这个名字。
可仓促之间,他实在是想不起是在哪一份资料,见到的这个名字。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此人找上门来,表明身份。
来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原来是张盟主的手足。”
魏长空心头有无数个念头在疯狂在转动,但面上,他却只是淡淡的笑道:“说起来,魏某与张盟主的确是有些误会,不过都已经解开了。”
“前番张盟主飞天宴,还来贴请魏某赴宴呢?”
“只可惜当时魏某要事在身,未能赴宴,只送去了名刀三口,黄金万两,贺张盟主立地飞天。”
李正没搭腔。
就直勾勾的看着他。
看得魏长空头皮发麻。
有心再多说两句缓和一下。
又唯恐露了怯。
只能也笑吟吟的直视着李正。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赌一把!
赌李正不知道他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赌李正不知道他的伤势有多重不敢出手!
只要撑过这一关……
好吧!
即使撑过这一关,加上眼前这位已经有三名飞天宗师坐镇的北平盟,他也惹不起!
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
只要不死,终会翻身!
过了好一会儿。
李正忽然挑了挑薄薄的唇角,有些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就你这种货色,是怎么飞的天?”
他在草原待了五年。
没日没夜的五年。
大离,除了那几个重要的人。
其他的一切,都早已陌生的像是上辈子的经历了。
这次回来。
他很失望。
一个连城志。
一个魏长空。
都是空有飞天境的实力。
而无一点点飞天的气魄和血性。
还不如草原上的那些个北蛮孩童。
那些北蛮孩童人还没车轮子高呢,他杀过去的时候,人都敢挥舞弯刀冲向他……
就这种人。
根本不配做大哥的对手!
……
魏长空沉默了。
老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李正这句话。
既揭了他的短。
也打了他的脸。
还扎了他的心!
一句话就将他逼入了死角……
他是魏长空!
魏无仙的重孙!
大离朝的飞天!
天行盟的盟主!
可以侮辱他的实力。
但不能践踏他的尊严!
魏长空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冷声道:“我魏长空今日虎落平阳,无话可说,但你给我记住了,今日你若杀不了我魏长空,上穷碧落下黄泉,誓杀汝!”
李正缓缓解下背上的门板大刀,面带笑容的颔首道:“这才像样!”
话音未落,门板大刀已经带起一道凄厉的血光,疯狂射出。
他动手了!
他真的动手了!
魏长空心头绝望的嚎叫着,一巴掌拍向这一道血光。
巨大的掌力喷涌而出。
“嘭。”
地动山摇。
青红混杂的余劲仿佛狂潮般荡开,顷刻间便将整个天行盟总坛,夷为平地。
千百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便被青红色的光浪绞成一蓬蓬血雾。
两道人影撕开幕布般的青红色光浪冲天而起。
“啊……”
冲天而起的魏长空见状,顿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这里不只是天行盟的总坛。
还是魏氏一族的族地。
魏氏一族除了一些远房旁支,尽皆居住在此……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西凉魏氏!
“狗贼,拿命来!”
他嚎叫声冲向李正,无量量建木真元仿佛不要钱一般往外喷涌。
天穹之上幻化出撑天巨木虚影,仿佛大象踩死蚂蚁那般轰向李正。
这一刻。
应天府内十余万老百姓抬起头来,就见幕布般的青光,遮蔽了半座城池的天空!
末日降临的心悸感,就像是有一只只无形的鬼手,死死的攥着他们的心脏。
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们的心脏捏爆!
飞天宗师的恐怖之处,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人!
即可屠城!
李正低着头,仿佛没有看到轰向自己的成天巨木,喃喃自语道:“痛不欲生吗……还不够啊!”
他抬眼,一双眸子已经被血色覆盖。
他似慢实快的举起门板大刀。
血海滔天!
顷刻间便遮蔽了另外半座城池的天穹。
无数面容扭曲的魔头在血海之中沉浮、挣扎、哀嚎。
正常人哪怕只是望一眼这无边血海,都会头皮发麻。
而李正置身于这无边血海之中,磅礴的威势却仿佛骸骨王座上的魔主!
“生不如死!”
李正怪笑着,挥舞门板大刀斩下。
刹那间。
数以十万计的魔头得到了释放,狞笑着,怒吼着,裹挟着滔天血浪,仿佛大江决堤般疯狂的倾泻而出!
这一招,是李正的最强招!
是他飞天意借他一身幽冥真元的具现!
是他内心的映射。
是他半生经历的写照。
无间地狱,生不如死!
魔之极!
杀戮之极!
青光巨木与恐怖血海浩浩荡荡的在高空相接。
响彻云霄的轰鸣声中。
外表雄壮磅礴,内里却是樯橹入末的青光巨木溃不成军!
恐怖的血海一路攻城拔寨,高歌猛进!
直至完全淹没。
……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句话,用于飞天宗师身上,尤为合适!
飞天宗师的实力,取决于飞天意。
而飞天意,某种程度上就是飞天宗师的内心和经历!
这就好比人生观。
人生观、人生观。
前提是得看清了人生是个什么样子。
连人生是什么样子都还没看清楚,哪来的人生观?
即使有,也定然十分脆弱,不堪一击!
同为飞天宗师。
似魏长空、风四相这等飞天宗师。
含着金钥匙出生。
生来头顶上就有飞天宗师级的父辈庇佑。
生来家中就有能保他们晋升飞天的气运之物!
江湖的狂风骇浪,到他们的面前时已经变成拂面春风、盛夏小雨……
轻轻松松,挑挑选选的确定自己的飞天意。
然后一步就跨了上去,享受江湖供奉,世人膜拜!
而像张楚和李正这等飞天宗师,生来无依无靠,全凭一把力气、一把刀子,闯荡大世界。
他们闯过阴谋杀局。
他们趟过刀山火海。
他们爬出尸山血海。
付出了百倍的努力,拼上了老命才成就飞天宗师!
同境之下。
魏长空与风四相之流。
凭什么与张楚和李正这等飞天争锋?
……
青光覆灭。
血光彻底笼罩应天府的天空!
两截裹着青袍的干枯尸体,无力的从高空坠落。
“我叫李魔!”
“从现在开始,天行盟更名无生宫,我为无生宫魔主!”
“从现在开始,西凉江湖,我说了算!”
“从现在开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664章 新的格局
刚刚结束了三天闭关的张楚,无言以对的看着面前的四份资料。
第一份,李正现身州府清平府,砍了新任州牧连城志三刀。
第二份,第二胜天现身天行盟总坛,打伤了天行盟盟主魏长空,于魏长空手中夺了一物。
第三份,第二胜天前脚离开天行盟总坛,李正后脚出现,强杀了重伤未愈的魏长空,屠了天行盟总坛上千口子。
第四份,李正改名李魔,入主天行盟,改天行盟为无生宫,统合天行盟旧部,立十八层地狱……
每一份资料,都是能在燕西北激起千层浪的大事件!
四份一次性摆到张楚的案前,令他都快要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闭关了三天,还三年……
站在案几前的骡子,这会儿脑子也还都是懵的,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这四份资料,差不多就都是前后脚传到他手上的。
三天前。
大哥告诉他,李正还活着的消息,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思考联络正哥的办法。
这一回头的功夫。
正哥就在燕西北做了惊天大案!
又是灭门,有是殴打州牧,又是杀飞天,又是抢夺基业……
跟说书先生口中的主角儿一样!
尤其是那天行盟。
他们北平盟跟天行盟明争暗斗的对峙了三年,都没占到多大的便宜。
正哥这一回来,那天行盟就跟土鸡瓦狗一样,被他三下五除二的整成他的了。
无生宫。
无生宫……
“楚爷,您说正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不愿意回咱北平盟,也没必要投靠无生宫吧?”
骡子愤懑的说道:“我们没什么对不住他李正的吧?”
张楚表情古怪的抬眼看着骡子:“你为什么会觉得,李正投靠了无生宫?”
骡子愣了愣,本能的说道:“这不明摆着呢吗?他改天行盟为无生宫……”
话没说完,他也突然回过味儿来。
是啊!
这不对啊!
正哥要真是投靠了无生宫,不应该归天行盟入无生宫麾下吗?
怎么会是将天行盟更名无生宫?
他这不是关心则乱。
他只是不明白,李正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张楚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李正改天行盟为无生宫,是想替我们挡枪啊!”
骡子双眼一亮,激动的急声道:“您是说,正哥是想拿天行盟的底子消磨无生宫的实力,让我们北平盟当渔翁?”
刹那之间,他已经脑补出一部八百回的长篇小说!
张楚迟疑了几息,微微点头道:“他可能还有其他的想法,但这个,应该是他将天行盟更名为无生宫的主要原因。”
燕西北江湖三大霸主级势力。
北平盟据玄北,辐射燕北、西凉。
天行盟据西凉,辐射燕北。
无生宫据燕北,辐射西凉。
在北平盟出现在之前。
天行盟和无生宫这两大势力,一正一邪,一明一暗。
再加上双方地盘重合,一直是势同水火,一副我有没你,有你没有的架势。
两家儿的战场,遍布西凉州、燕北州每一个角落。
一月一场小战,半年一场大战,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至少明面儿上是这样。
至于暗地里,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只看梁源长这个前任无生宫四**王之首,堂而皇之的在西凉州开酒家,天行盟却视而不见这一点!
就能看出天行盟和无生宫绝对不是什么正邪对立,搏斗终生的死敌关系。
指不定,底下人都打出脑浆子了。
魏长空和洪无禁这两大飞天宗师,还在一起笑哈哈的饮酒狎妓呢!
这么做什么好处?
君不闻,枪炮一响,黄金万两?
天行盟和无生宫的争斗,一日不止。
西凉江湖和燕北江湖上那些个没有飞天宗师庇佑的江湖儿郎,就必须得站队!
要么站天行盟,要么站无生宫!
敢不站,指不定就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清清白白的门派世家,一转眼就勾结邪魔外道了。
正正经经的邪魔外道,一转眼就变成正道中人了。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天行盟和无生宫主导着西凉江湖和燕北江湖的大势,是正是邪,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天行盟和无生宫的争斗,一日不止。
西凉州和燕北州的所有商家,就必须得向他们之中的任意一家上贡,更甚至是两家同时上贡!
不上贡,下场就和那些不站队的江湖中人一个下场!
在北平盟出现后。
天行盟和无生宫之间的争斗,就明显没那么激烈了。
两家很有默契的,钳制死了天行盟向南和向东的两条路。
好几次风波,这两家打出的牌,都明显是联手针对天行盟的。
若不是当年张楚一束烟火炸了大雪山,展示出了玉石俱焚的血勇之气。
让天行盟和无生宫投鼠忌器,说不定这两家早就不顾脸面,联手攻入玄北州了!
而张楚也因为这两家太有默契,一直不敢有所动作,只能被动的防守……
不出意外,在天行盟拥有绝对压倒这两家的实力之前,北平盟都得老老实实的盘踞在玄北州。
别想东进。
别想南下。
现在李正鲸吞了天行盟,燕西北江湖三大霸主级实力的平衡,自然也就就此打破了!
李正的身份,在燕西北江湖应该还是一个谜。
洪无禁在不知道李正和天行盟的渊源的前提下。
他大概率会以不变应万变,一边按兵不动,一边派人联络张楚和李正,重新制订燕西北江湖的游戏规则。
李正将天行盟更名为无生宫,直接就断绝了洪无禁按兵不动的可能性……
当然。
以张楚对李正的了解,他肯定没想这么多。
他这次回来,屠了项氏满门,砍了连城志三刀,杀了魏长空。
他张楚在燕西北三州的敌人,就只剩下无生宫了……
“妙啊!”
骡子转动着眼珠子,越想越觉得正哥这一步棋,简直是神来之笔,忍不住拍手道:“他将天行盟改名无生宫,等于是直接砸了无生宫的招牌!”
“洪无禁但凡还要一丁点儿脸面,就必然会跟正哥死磕!”
“就算他洪无禁有唾面自干的功夫,他无生宫上下也不可能都是泥捏的,一点火气儿都没有!”
“这一架,洪无禁是打也得打!”
“不打也得打!”
“等他们打得差不多的时候!”
“咱们直接联合正哥,彻底收拾了无生宫!”
“往后这燕西北江湖,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正哥是什么人?
当年白虎堂那么多生死弟兄,在他手下都只是一把刀子!
只要能达成目的,死多少人他都不眨眼!
天行盟的老底子跟他非亲非故,落他手上,他还不往死里用?
天行盟与无生宫的实力相差无几!
两大无生宫死磕,洪无禁就算能赢,自身也必然会元气大伤!
届时!
他们北平盟制霸燕西北江湖的机会,就来了!
骡子激动得不能自己。
既为李正这一步妙棋。
也为李正依然还是当年那个李正。
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越是这样,人越希望那些贯穿一生的人和物,不要变。
例如夫妻。
例如手足。
张楚勉强的笑了笑,眉眼间没什么激动之意。
隐藏在案几下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李魔……
是不想连累我们?
还是觉得自己不配再叫李正这个名字?
白头佬,我没能抓住。
你得好好活着!
多难都要好好活着!
“骡子啊!”
张楚轻声呼唤道。
骡子连忙揖手:“哎,您说。”
张楚身躯靠到了椅背上,淡淡的说:“三个事,抓紧办。”
“第一件,派天风秘密去见李正,告诉他,太平关,永远有的他家,有难处,尽管言语。”
“第二件,加派人手,监视西凉江湖,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即使反馈给我!”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掩盖李正的身份,不要让任何人追查到他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尤其是知道锦天身份的人,一律下令封口,嘴不严实的,统统调回太平关!”
“我们得给李正留一条后路……”
骡子咀嚼着大哥说的这三件事,压低了声音:“楚爷,您这是担心正哥会犯众怒?”
张楚抿了抿唇角,轻声道:“他已经犯了众怒了!”
骡子沉吟了片刻,猛地一皱眉:“西凉飞天?”
张楚微微颔首,缓缓说道:“飞天宗师呢,是一个很奇特的群体!”
“两位飞天宗师如果只是争吵。”
“会有很多飞天宗师站出来打圆场、劝架。”
“可一旦两位飞天宗师生死相向。”
“那么其他飞天宗师,就只会冷眼旁观,不会有一句多话……”
骡子抢着说道:“正哥直接弄死了魏长空,西凉江湖的飞天宗师们就算是想劝架也来不及了吧?”
张楚:“我话还没说完!”
“当某位飞天宗师,杀了另一外飞天宗师之后!”
“其他飞天宗师,就会打起十二万分警惕看待这位飞天宗师。”
“一旦这位飞天宗师再有对其他飞天宗师动手的迹象……那么其他的飞天宗师,就会一拥而上,联手杀了他!”
骡子震惊的看着张楚:“那您,那正哥……”
张楚:“我这一关,已经过去了。”
“李正这一关,怕不好过……”
“他只有撑过了这一关后,才算是真正入主了天行盟!”
骡子明白大哥这番话的份量,眉宇间的激动之色顷刻间烟消云散,忧心忡忡的小声道:“您,撑得住吗?”
张楚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风轻云淡的道:“撑得住,要撑,撑不住,也要撑!”
只希望,西凉江湖的飞天,不要太多……
骡子揖手:“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调配人手!”
张楚扬了扬下巴:“去吧!”
骡子转身快步离去。
张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手心一转,一枚黑幽幽的珠子出现在他掌中。
第665章 鸠占鹊巢
李正斜倚在太师椅上,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身前的案几。
以原天行盟两大长老白横、孟信陵为首的十余道人影,杵在堂下,深埋着头颅,瑟瑟发抖。
日映时分明媚的阳光,都照不亮这间幽暗、沉郁的大堂。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洁净的地板上还有一道拖行出的血痕。
这条血痕,是属于燕长青的。
原天行盟二长老燕长青。
西凉碧落泉燕家家主燕长青。
他是个猛士。
自忖都绝后了,不怕死。
问了一句,燕西北已经有一个无生宫了,为什么还要更名无生宫。
然后他就真死了。
话音刚落。
就被堂上这位魔主,一掌打死了。
心肝儿都吐出来了……
“为什么我们要叫无生宫?”
堂上的李正突然笑出了声,只是笑容中冷意,令堂下的十余人都有一种赤身果体置身于大雪之中的不寒而栗感,“因为他们配不上这个名字啊!”
堂下的十余人闻言,低垂的头颅垂得更低了。
没有人敢搭腔。
但此刻他们心头的想法,却出奇的一致:洪无禁那帮人,是没有你配这个名字,他们哪有你心狠手辣,肆无忌惮啊!
李正横扫了一圈儿,淡淡的问道:“本尊记得,我无生宫不是应该有十五位气海吗?怎么才来了十三人?”
堂下众人依然不吭声。
白横见推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一揖到底:“禀主上,‘炼铁手’祝阳、‘鬼剑叟’莫清风大逆不道,已连夜潜逃玄北州。”
早知你这般疯狂,我也早就溜之大吉了!
白横心说。
前天行盟的架构,与北平盟不太一样。
北平盟的“盟”,指的太平会、将北盟、武士楼和石家四家中型江湖势力结盟,其他不入流的门派世家,就算是肯拖家带口并入北平盟,也不够格!
而天行盟的“盟”,乃是西凉江湖大大小小的门派、世家的联盟,三大长老以及下边的各级执事,都有各自的人马和地盘,有上下级关系,却无自直接的统属关系。
相较之下。
北平盟近似于中央集权的王朝。
而天行盟更近似于分封制的王朝。
这也是为什么北平盟要做事,张楚一声令下,就能迅速集结起大量人力、物力。
而以前天行盟做事,总显得拖拖拉拉,外强中干。
不是魏长空不想集结天行盟的力量,跟北平盟干。
而是天行盟内部山头林立、盘根错节,哪怕他有着飞天境的实力,也很难强行统合天行盟的力量……不是不能,而是很难。
天行盟又不像北平盟那么年轻,魏长空如果要强行整合天行盟的力量,必须得有把天行盟推到了重新来过的勇气!
可洪无禁会给他重新来过的时间吗?
张楚会给他重新来过的时间吗?
至于无生宫……比天行盟更不堪。
无生宫毕竟是邪教,干的是造反的大买卖。
虽说他们在大离皇朝的眼中,可能也就是是一只绿头苍蝇,除了恶心人,坏不了什么大事。
但如果能有拍死这只绿头苍蝇的机会,大离肯定不会吝啬这一巴掌!
所以无生宫至今连一个光明正大的驻地都没有。
上到天王洪无禁,下到最底层的喽啰,都是四处为家,暗中行事。
只有到无生宫决定干一笔大买卖的时候,才会发信号召集人手……效率比之天行盟,还要不如!
事实上。
天行盟和无生宫这样的,才是正经的江湖组织。
似北平盟这等权力太过集中,成员数量又太过庞大的江湖组织,才是怪胎!
按照常理来说,不到狼烟四起、王朝更迭之时,是不应该出现北平盟这种江湖势力的!
因为似北平盟这种模式的江湖实力,发展到最后,通常都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以走……
没有那个当权者,会喜欢自己治下出现北平盟这种有着军阀潜质,还不受管控的势力存在。
而北平盟能成气候,有诸多外力因素的。
例如北蛮入侵。
例如玄北州地处九州边陲。
例如朝堂与镇北王的博弈。
例如玄北州府软弱无力。
例如张楚两度北上抗击北蛮。
例如天地界限再开等等……
当然,就北平盟现在的发展趋势,等到天地界限开关闭之后,大离若还在,必定会向北平盟下手!
不一定是直接开战。
也可能会是限制、削弱。
而对于李正而言。
天行盟是最适合鸠占鹊巢的江湖势力!
如果他占据的是北平盟这种势力,威望不够,在他入主的第一时间,庞大的底层结构就会立刻崩溃,能顺利接手的实力,十不存一!
如果他占据的是无生宫那一类势力……只怕连弄清楚手中实力分布,都得花费极大精力,更别谈顺利接手。
唯有天行盟这种。
下属的门派、世家,都是拖家带口的地头蛇。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除了老老实实的接受他的收编,别无选择!
当然,独行侠除外。
……
“很好!”
李正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很敬佩宁死不屈的勇士!”
堂下众人闻言,心中似有所动。
但紧接着,就又听见堂上的李魔说道:“不过他们既然选择了死,我们总得满足他们才是……你说呢,白大长老?”
白横心头一抖,连忙揖手回道:“主上有命,属下本不该推脱,但我们与那北平盟向来不对付,月前北平盟大长老谢君行还暗中潜入咱们西凉州,害了属下的弟子,属下若是去玄北,万难全身而退。”
李正虚了虚双眼。
他如何不出,这老狗是在挑拨他与北平盟的关系?
他心头兀自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张盟主那里,自有本尊说项,只要你不动北平盟的人,本尊保你能全身而退!”
白横还待推脱,只觉两道利刃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头顶上,心头猛的一寒,只能领命:“属下领命!”
李正的目光一松,轻轻一拍座椅扶手,道:“那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修筑天魔宫之事,便交由孟长老主持,三月之内,我若见不到天魔宫,请孟长老提头来见!”
“即日起,十八重地狱立!”
“拔舌地狱,狱主白横!”
“剪刀地狱,狱主孟信陵!”
“其余十六重地狱狱主,暂且空悬!”
“有意者,可私下来向本尊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