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类似
这么一调查,很快夏青他们就有了收获,正如之前分析的那样,邵玉书原本并不是w市本地人,他的户口是因为结婚之后购买房产,所以才迁到这边来的,并且他们夫妻二人名下登记的房产也并不在那家私立产院附近,不仅不在附近,还可以说是距离非常远,开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那么久。
“看这个购房时间,是他们大女儿出生之前,那时候这块区域的房价还没有涨上去,估计两个人是为了给孩子落户口,所以才在那个时候买的房,”康戈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再加上父母经商,对于地价房价这些东西,他也比纪渊和夏青更加清楚,“但是那边后来涨价起来也是有价无市,主要是交通不太方便,上学上班都没有什么就近的可能性,看来咱们真猜对了,他们是另租了房!”
“那这样一来,咱们再过一遍之前调取过来的监控记录吧!看看在景永丰案发那会儿,监控里面有没有出现过邵玉书?”夏青问。
纪渊冲她摆摆手:“不用浪费时间了,这两个案子都策划得非常仔细,作案人具有非常强的反侦察意识,只要有心观察,一个人对自己家周围都有哪些监控摄像头完全可以了如指掌,所以就算是邵玉书,他也完全可以在案发之前的一段时间对自己的身形打扮刻意进行一些遮挡,这在当下的季节里很容易实现。”
“那倒是,大衣一穿,帽子一扣,只要别脸对着摄像头走过去,谁能看出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来!”康戈对纪渊的看法深以为然。
“那就只能找齐天华他们那几个对邵玉书来说比较脸生的人去盯几天了,咱们这边正好也给邵玉书摸摸底!”夏青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就改了计划。
纪渊点点头:“除了安排人盯着点邵玉书之外,其他人就还按照原来的工作计划走,不要有太大的变动,毕竟现在我们的怀疑还没有得到进一步印证,不能盲目的全盘改变调查方向,这样不够稳妥。”
夏青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的,三个人商量妥了之后,又联络了其他人,把新收获和方向沟通一番,大家没有异议,工作便按部就班的继续下去。
夏青完全理解纪渊的谨慎态度,但凡是这种行事隐秘的作案人,往往就好像那湖里面潜在水下的鱼一样,指望那鱼自己跃出水面暴露真容的概率小之又小,大部分时候都要凭借经验和敏锐的直觉,捕捉到那鱼潜行游走时形成的微小水波,与此同时,又要小心分辨,那水波到底是真的水下有鱼,还是湖底淤泥里冒起了一个小气泡。这里面需要判断力,也掺杂了一点点运气的成分。
邵玉书表现出来的一些过于丰富强烈的情绪,还有一些自相矛盾的态度,这些让夏青和纪渊嗅出了可疑的气息,接下来还需要仔细印证这到底是他们运气比较好,敏锐地捕捉到了细微的征兆和痕迹,还是只是凑巧,一场空欢喜。
邵玉书的原籍很容易就可以查得到,夏青在联络了当地的公安机关之后,请求了对方的协助,查询早先是否有过类似w市这两起的未侦破案件,因为他们也不确定具体的年限,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马上得到反馈。
而另外一边,罗威和齐天华倒是很有办事效率,他们在那家私立产院附近暗中不动进行盯梢,然后跟随着前来照顾妻子的邵玉书兜兜转转,还真找到了他实际上的居住地点——和之前纪渊他们的判断一样,邵玉书一家果然是在距离私立产院步行只有十几分钟的一个居民小区里面生活,而那个小区去往全脑开发中心的步行距离,遇到脚程比较快的人恐怕连十分钟都不需要。
齐天华还去了一趟全脑开发中心那边,询问邵玉书是否是那边的会员,全脑开发中心那边因为景永丰的事情败露,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生意明显惨淡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那边快要撑不下去了,原本一直对外围护声誉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了干劲儿,对齐天华的调查工作还算配合,经过一番查询和确认之后,确定了邵玉书并不是那里的注册会员。
不过齐天华临走前,那里的工作人员提到的另外一件事倒也给了他一定的启发,那名工作人员说,很多人会选择跑来听试听课,参加了一次两次之后,根本不真的报名交钱,所以会员档案里面当然也就查不到了。
除此之外,邵玉书的一举一动仍旧交给齐天华他们盯着,夏青和纪渊倒是趁着邵玉书离开住处,送了女儿去学校之后又去医院照顾妻子的空档,在他居住的那个小区周围转了转,打听了一番,也算是有了一个进一步的了解。
周围邻居对他们眼熟的还真不少,夏青的亲和力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他们很快就掌握到邵玉书一家果然是在那个小区里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大概是从女儿上幼儿园开始,就租住在这边,已经好几年了,平素邵玉书给邻居们留下的一直都是爱家好男人的印象,就连抽烟都是部分寒暑,一定会到楼下站在外面抽,原因是老婆不允许他在家里给孩子吸二手烟。
随后邵玉书原籍所在地的公安机关也发来消息,过去的许多年里,当地还真的一共有三起没有破获的类似的中毒案件,一起案发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六七年,按照邵玉书的年纪推算,案发的时候他应该只有七八岁,所以这个案子自然是被第一个排除掉的。
剩下两个案子一个发生在邵玉书离开那边之后,同样也被排除掉了。
那么就剩下一个,推算一下,案发当时邵玉书应该有二十岁上下,距离现在也已经有十几年了,不过最重要当时的那个被害人是当地少年宫的一位老师。
第六十六章 老底
本以为这位老师可能也是一位舞蹈老师,或者至少是这个范畴内的,结果却不曾想,死的竟然是一个合唱团的声乐老师,并且还是一名当时已经临近退休的女性,这样的年龄和性别差异,都让她和景永丰、冯星波拉开了区别。
不过在纪渊的拜托下,当地有一位与纪渊早年一同参加过培训的刑警帮忙查了一下那位女性死者生前的大致情况,得知这是一名非常热心的少年宫女教师,本着因材施教、发掘潜能的目标,在当地口碑一向不错。
如果只是这些美名,或许夏青和纪渊还会继续感到困惑,不过对方提到的一个细节,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名女声乐教师因为比较擅长发掘孩子的潜能和优势,所以并不会一心一意的把所有人都留在自己的合唱团里面,她曾经推荐过一位凑巧看到的正在学电子琴的孩子转去学指挥,而那位当年稀里糊涂被她游说去学了指挥的孩子,后来也真的成了一名青年指挥家。
这件事让那位老师名噪一时,并且据说她这种“管闲事”的例子还有很多。
“所以,是不是因为这位老师的某一次的指路之举,在有的人心目中就成了把自己引入歧途,险些误了终生的举动,所以就恨上了呢?”夏青大胆猜测。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纪渊对夏青的猜测表示了赞同,“去下一家吧。”
夏青点点头,和他一起继续往前走,他们两个人正在邵玉书家租住的校区附近寻找卖烟的店铺,想要找到邵玉书平日里买烟最常光顾的店。
因为吸烟的人往往会有一种依赖性,除了对于自己所喜欢的香烟品牌种类有一种依赖之外,就连购买香烟的场所往往也会比较固定,这种在绝大部分烟民当中都存在的习惯让夏青和纪渊的寻找目标变得非常明确。
他们兜兜转转了好多处小超市,最后终于在距离邵玉书家租住小区隔着两条小街的一处烟酒专卖店里面打听到了邵玉书的买烟习惯,邵玉书果然平日里都是习惯于到这边来买烟,并且这几年里面都没有换过所抽香烟的品牌种类,据店员表示,邵玉书烟瘾不算大,买烟一般一次会买两条,买烟中间的时间间隔大概会有一个多月的样子。
纪渊询问店员邵玉书有没有来这边购买过其他品牌的香烟,店员回忆了一下,还真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
“他上次来买烟的时候,除了自己平时习惯抽的那个牌子之外,还跟我买了两外一个牌子的烟,不过没有成条的买,就买了两包,我还问他,是想换换口味啊,还是帮别人买,他说是家里要装修房子,给装修师傅的。”
“他额外购买的是哪一种你还有印象么?”夏青赶忙问。
“有的有的,是这个!”店员立刻非常笃定的从身后的柜子上拿下了一包烟,“当时他跟我说要买给装修师傅抽,我还跟他说,太贵了,买这样的不划算,别人家都买最便宜的那几种,哪有给人家买的烟比自己平时抽的还贵的!
当时他还跟我开玩笑,说这样就对了,现在这年头,家里装修的师傅那都是爷爷,客户才是孙子呢,所以好好招呼着人家,人家好好干活儿比谁都强。”
夏青和纪渊一看到店员拿出来的香烟盒子,立刻心里就有了底。
与其同时,另外一个参与对邵玉书进行摸底的同事也带回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邵玉书在读大学的时候,以及大学毕业之后,入职it行业之前,都有过一段时间是靠兼职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开销,而他做过的兼职也并不是特别的种类繁多,基本上是那么两三种,做得还都比较久,所以想要摸个底也没有那么困难,没用多久就从里面筛出来一个比较值得注意的。
邵玉书之前曾经有过不短的一段时间是在一家打金店里面做简直的,不同于一般出售金饰的店铺和专柜,打金店会涉及到店主要制作金饰,所以免不得会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工业原料,其中冯星波遇害涉及到的“轻化雾”便是其中一种可能需要用到的工业原料。
不管怎么说,有这样的兼职经历,说邵玉书不知道那种东西要从什么途径搞到,恐怕是不会有人相信的了,而景永丰遇害时候涉及到的溶液就更加容易搞得到,这一点康戈通过网络途径也没用多久就帮助他们找到了答案。
虽说有了这几项进展,也算是没有白白浪费时间,收获还是比较让人感到乐观的,但是如果真的是他,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依然让人感到费解。
有过一天,邵玉书原籍所在地的那位刑警又给纪渊传过来一个新线索,在仔仔细细追查过那位十几年前遇害的少年宫合唱团老师的学生档案之后,还真的在一份非常老旧的合唱团成员名单上面看到了邵玉书的名字,不过上面被表明了一个转出,至于转去了哪里,因为年头太久了,实在是无从查起。
如果说邵玉书和那位合唱团老师曾经有过交集,这倒是比较合理也比较说得通,但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恨意呢?从那份名单的年头来看,当时邵玉书应该也就只有七八岁,那么如果真的与他有关,那么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到底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而对一位老师如此恨之入骨?又为什么要在沉寂了那么多年之后,依旧怨恨难平,选择了出手报复?
当年那位少年宫合唱团老师的死,与多年之后的景永丰、冯星波是否存在某种因果关系呢?一个将近六十岁的女声乐老师,和两名二十多岁从事少儿培训教育行业不同专业的小伙子,无论怎么看都没有认可的可比性,为什么这三起案子虽然相隔很久,地理位置也差距很大,作案手法却颇为相似呢?
第六十七章 三张票
三个中间相距了十几年的案子,三个互相之间找不到明显关联的被害人,这背后的动机确实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邵玉书在这个案子里面充当的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当天在现场的家长而已。
他的原籍所在地多年前出现过类似的案件,并且凶手始终没有被锁定。
他家租住的地址距离景永丰工作和居住的地方都不远。
他的女儿在冯星波教芭蕾舞课程的少儿舞蹈学校里面学跆拳道课程。
这些恐怕都不能够用巧合来加以概括,只是人心太过叵测,到底是什么变成了仇恨的种子深深种下,又在什么样的契机下生根发芽,还需要仔细推敲。
“既然是从那位合唱团的指导老师那里被转出了,是不是我们可以推测,邵玉书有可能是因为那位老师的某种举动,让他之后的生活走上了一条带给他巨大痛苦的道路?”夏青结合着与邵玉书打交道的那两次经历,细细回忆着他的一举一动,“邵玉书最强烈的情绪表达,就是给男人和女人之间划出清楚的楚河汉界,什么是男人应该做的,什么是女人应该做的,并且对于‘娘’这种形容使用率比较高,还喜欢标榜自己学过散打,有一定的战斗力。
景永丰这个人,抛开他那见不得人的癖好不谈,光说职业的话,作为一名儿童早教中心的童话剧演员,他的工作估计也远谈不上‘爷们儿’或‘阳刚’。冯星波就跟不用说了,作为一名男性芭蕾舞教师,邵玉书对他的鄙视根本不加掩饰。
邵玉书的外形我们也是看到的,实在是和他满口标榜的那些元素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有些人不是越是缺什么就越喜欢标榜什么嘛,我觉得邵玉书可能就是这样的典型,所以他本身缺乏他所执着的‘爷们儿’气质,但是同时又出于某种原因极端厌恶和排斥所谓比较‘娘’的男人,一边自己厌恶,一边在他眼中的那一类人受到‘纯爷们儿’的冒犯时,还会认不出跳出来维护!”
“所以他很有可能从小就是那种类型的人,因为自我厌恶,也曾经受到过来自于周围的排挤和欺负,所以在一边试图脱胎换骨的同时,一边也会把自己过去的经历投射到冯星波等人的身上。”纪渊和夏青的思路是一致的,“所以他有多激烈的维护冯星波,他的过去就承受过多大的痛苦,他有多厌恶冯星波,他就有多厌恶自己的过去,或者厌恶他内心深处的自己。”
“嗯,这么说来,这个邵玉书也是一个内心戏非常足的人呐!有点意思!”康戈似笑非笑的摸着自己的下巴,语气带着调侃地说。
虽然说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虽然语气听起来也是轻飘飘的,但是很显然对他来说,邵玉书并不是一个单纯可以拿来调侃的角色。
包括夏青也是一样,她虽然说参加工作的年头还不算特别多,但是不管是自己亲自经手过的,还是从其他的同事、前辈那里听到的各种各样的作案人,如此处心积虑多年之后实施报复,甚至从景永丰和冯星波这两名被害人的年龄段来看,明显是因为作案人自身的怨恨而被迁怒的,这还是第一份。
现在暂时还不知道究竟那名少年宫合唱团老师和邵玉书之间有什么样的交集,光是想到邵玉书从景永丰和冯星波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身上,看到了对于自己过去的某种投射,就足够让他起了杀心,这就够让人震惊了。
想到邵玉书,夏青难免会想起那天在私立产院里面他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想到所有这一切都水落石出之后,这个家庭会面临什么样的巨大打击,但是想到这一切,夏青除了一声叹息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毕竟这样的结局,是从邵玉书做出行动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根源并不在旁人身上。
又过了一天时间,忽然有消息传来,邵玉书购买了三张票,一张机票,一张火车票,还有一张客车票,三张票都是用他本人的身份证件购买的,目的地各有不同,出发时间却非常的相近。
在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刑警队的众人还都没有特别的紧张,毕竟邵玉书的行踪还是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这方面他们早有部署,只要看到他动身去哪里,就到那个方向去实施拦截就可以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负责跟住邵玉书的那一组同事却打回了电话,他们在跟着邵玉书到了一家位于闹市区的大型商场内部之后,因为那家商场正在搞店庆活动,里面人头攒动,他们一个不小心就失去了邵玉书的行踪,把人给跟丢了。
随后马上另外一组同事也传来消息,他们倒是有邵玉书进一步的动向,不过也很有限,他们在商场附近的另外一个路口盯梢,看到邵玉书从商场里面跑出来,手里面还拿着一个旅行袋,从商场门口直接上了一辆公交车,这组同事驱车跟上公交车,在几站之后看到邵玉书下了车,但随即他便又跑进了旁边不远处的地铁站入口,等到车上的人立刻停车追过去,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虽然说人是跟丢了,但是至少从邵玉书携带旅行袋的这件事倒是可以判断他应该是想要离开本地,于是刑警队里的其他人也迅速行动起来,一组人去找他的妻子探听邵玉书的取向,一组人去邵玉书的工作单位,其他人兵分三路,客运站、火车站以及飞机场,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他。
原本出于谨慎考虑,众刑警按兵不动,打算收集到足够多的直接证据然后再做行动,但是现在很显然邵玉书自己已经呆不住了,虽说不能打草惊蛇,可蛇自己已经从草丛里窜了出来,那就没道理不动手去抓了。
最先有消息的是邵玉书的工作单位那边,公司方面只一通电话就有了回应——邵玉书现在正在休他的陪产假,根本已经好几天没有到过单位了。
第二个有消息的是邵玉书的妻子,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家孩子明明是学跆拳道的,在芭蕾舞老师遇害的案子里面,自己的丈夫却变成了这么重要的证人,但还是告诉联系她的警员,邵玉书本来是请了假的,但是说是单位里有一个什么项目,是他之前一直跟着参与的,这回出差非他不可,实在是没有办法,突然下来的通知,都没怎么准备就急忙出发了。
看来邵玉书的确是沉不住气,想要出去躲风头了,只不过到底他会选择哪一种交通方式,现在还是未知,谁也不敢对此掉以轻心。
在w市的范围内,把人暂时的跟丢了还好说一点,如果真的让他离开了w市,就算“和尚”跑了“庙”还在,也依旧是泥牛入海一般让人懊恼。
“这个邵玉书,真的是到了这样的节骨眼儿上,还玩狡兔三窑那一套呢!买票居然选了不同目的地相近出发时间的机票车票,这人的谨慎程度还真是很高。”在去客运站的路上,夏青对纪渊说。
“谨慎,但是也非常胆小。”纪渊同意夏青的话,又补充了一点自己的看法,“一个胆大心细的人,在眼下这样一个没有足够直接证据可以指向他的状况下,最稳妥的做法是按兵不动,但是按兵不动需要的是一种强大的心理素质,很显然,这种心理素质邵玉书是没有的,他胆子不大,所以坐不住了。
所以最令人玩味的是,这样一个胆子小,心理素质很显然也并不是特别过关的人,在前前后后跨度可以累积超过二十几年的岁月里,究竟是被一种什么样的心结困扰着,能够促使他做出明显超越自己心理素质的罪行。”
第六十八章 追
公安局距离客运站的距离不算特别远,两个人一路讨论着,很快就到了,同车的还有另外两名同事,因为客运站的面积不小,客流量也很大,所以他们总共来了两辆车七八个人,出发前就已经按照客运站的入口和出站口等等划分好了各自负责的区域,并且有了发现随时联系,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邵玉书跑了。
客运站根据路线远近,把乘客的乘车的检票口分散在了一二两层楼的不同方位,所以进了客运站内之后,夏青就和纪渊分头行动,她和另一位同事负责的是位于一楼的候车区域,纪渊则到二楼的几处检票口附近查看。
候车厅里面人很多,人一多行李就也跟着多,不仅一排排的椅子上面坐满了等车的乘客,过道里面还堆满了各种行李包、行李箱,在里面来回穿行并不是十分容易的,不过这样嘈杂拥挤的环境倒也有一个好处,虽然说夏青他们寻人有一定的难度,比较考验眼力和观察力,但是对于有可能在这里的邵玉书也是一样,只要夏青行动尽量低调一点,也不大容易在这样的环境下被人关注到。
夏青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内仔仔细细的转了两圈,并没有发现任何疑似邵玉书的人影,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里面忽然闪出了一个念头。
邵玉书同时买了三张时间相近的机票、火车票还有客车票,这么做如果说是为了在他成功逃离w市之后,被警方察觉了的时候迷惑警方,让警方不知道他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去了什么地方,那是并不现实的。
首先飞机那边,只要调查一下他本人是否正常的值机、登机,就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时间在这上面,而火车站和客运站这边,如果不是眼下这样时间紧迫的寻人,自然也是可以通过调取监控录像来确认行踪的。
那么他这么做,如果说最有意义,无非也就体现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下——在他准备外逃的当时,因为不大容易确定他会选择哪一种方式,会分散一定的人力,浪费一些时间,这样就比较能够给他创造出出逃的安全空间了。
那么这样一个胆小而又谨慎的人,真的就只会做到这种地步么?假如说邵玉书这一只“狡兔”不止“三窟”呢?现在所谓的“三窟”自然都是明面上能够查得到的正规途径,假如他不走寻常路,来一个不合规矩的“第四窟”呢?
夏青想起方才下车的时候,因为不想引起旁人注意,所以一起来的各位同事选择了各自分开走,自己在靠近客运站进站大门的时候,有一个中年女人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一脸高深的冲她嘟嘟囔囔的说:“走吗走吗?x市走吗?小车就差一位,上车马上就走,客车没票了,走吗走吗?”
夏青当时着急任务,没加理会,现在想一想,自己不理会,不代表邵玉书不理会,就算这件事未必在他最开始的计划内,说不定到这里之后临时起意,就有了这样的主意,想要从外面找一辆黑车来坐呢?
这样想着,她又把自己负责排查的区域迅速的查看了一遍,的确没有邵玉书的影子,这才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联系纪渊,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
纪渊也支持夏青推测的这种可能性,他负责的区域因为人来人往,流动性比较大,还没有排查完,只能叮嘱夏青注意个人安全,有情况随时联络。
夏青作为一个原本家住w市,后来搬走,大学毕业才又回来的人,对于客运站附近的黑车到底都藏在什么地方,也并不是十分清楚,所以她选择了一个比较节约时间的方式——出了客运站的门就直接找方才那个女人搭讪。
那个中年女人不疑有他,只当是夏青真的进去之后买不到客车票所以才又折返回来,于是就询问她要去哪里,夏青按照邵玉书购票时候的目的地告诉了对方,并表示自己有晕车的毛病,对于车况和位子都比较介意。
中年女人也不在意,大大咧咧的把手一挥,朝客运站一侧院墙的方向比划了一下:“那这样,你出院子门往右转,走到第一个小路口再右转,一直走下去,我家的车都停在那边,都是去那头的,你看哪个车顺眼,还有副驾驶的位子什么的,你就上去,价钱都一样,就是我跟你说那个。”
这跑黑车还挺有规模!夏青暗暗咋舌,依着对方提供的方向一路找了过去,来到了位于客运站一侧的那条小街,这条街挺偏僻,但是路边却停着不少车,有的车里面有人,有的车里面没有人,还有的车因为车玻璃贴了膜,从外面也看不大清楚,相同的是车旁边基本上都有司机模样的人站在那里聊天,一边还不忘观察着经过身边的是路人还是找车的乘客。
原来这里就是客运站附近的黑车大本营了!
夏青脚步不快,但是神色很悠闲,加上没有带什么随身行李,看起来很像凑巧从这里走过的路人,所以那些经验老道的司机只是瞄她一眼就都没有再对她多加理会,夏青就这样一路不紧不慢的走,停在靠路口的那几辆车她大略的扫了几眼,只有一辆车里有乘客在等,而且从影子的轮廓来看,头发比较长,很显然是一个女孩子,排除了是邵玉书的可能性。
以邵玉书的谨慎个性,应该会选择坐在停得比较靠小街里面的车子吧,毕竟小街偏僻,路过的人不多,坐在里面等人也不大容易被人看到,夏青便朝里面走了过去,一辆一辆的观察着车内的情况。
由于她行走的方向正好是停车的车头朝向,所以她能看到车内的人,车内的人如果有心留意,也不难看到她。
大概走了半条街,在她前方不远处的一辆车忽然车门开了,一个带着鸭舌帽,鸭舌帽外面还扣着羽绒服兜帽的人一只手提着一个旅行袋,从车里下来,下车之后他没有顺着车头方向朝小街的街口走,而是转身就向小街深处走去,走的时候步频比较快,并且始终有一点微微低着头。
夏青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高,从那人的身量和走路姿态,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她悄悄的加快了脚步,从后面朝那人靠近过去。
她才走了几步,前面的人就立刻警觉起来,脚步也跟着加快,快走了几步觉得还是没有办法拉开距离,索性发足狂奔起来。
夏青是一个有着跑步习惯的人,所以面对这样的情形也不发愁,她一边迅速叫着邵玉书的名字追上去,一边与纪渊还有其他人取得联系。
邵玉书跑得很快,夏青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快步追了上去,两个人顺着小街跑过去,拐了一个弯,眼见着前方似乎远远是个死胡同。
夏青跑着跑着,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些声响,她一边跑一边扭头一看,是纪渊为了节省时间,从客运站的院墙里面直接翻了出来。
看他从墙头跃下的姿态还是很矫健的,但夏青首先想到的却是他那条膝盖有旧伤的腿。
纪渊跑动的姿势看起来,倒好像是并没有什么妨碍,他的速度比夏青略快一点,又翻墙抄了一个近路,和夏青还有邵玉书之间的距离眼见着在缩短。
回头去看纪渊的人可不止夏青一个人,邵玉书也这么做了,在看到纪渊正追过来,而前方的路也没剩下几十米的时候,他忽然之间不跑了,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做了一件让夏青和纪渊意想不到的事。
第六十九章 偷袭
噗通。
邵玉书的膝盖就那样重重的和地面发生了一次碰撞,那下跪的速度和声音都让夏青听起来就替他觉得很疼,并且也被这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举动吓了一跳。
在她身后的纪渊也是一样,因为太过于突然,所以下意识的刹住了脚步,站在那里有些疑惑的蹙眉看着跪地痛哭的邵玉书。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跑……”他一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一边看着夏青,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找到我,所以一下子我就慌了!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不跑了!我老老实实的跟你们走,但是你们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别把这件事告诉我老婆!她还在月子里头呢,要是受了刺激,我那小儿子可就没有‘口粮’了!”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考虑这孩子的‘口粮’问题,夏青有些错愕,同时想到邵玉书妻子和孩子未来的生活影响,心里也还是会忍不住感到唏嘘。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原本蹲在地上的邵玉书却突然窜了起来,动作之快,力道之大,就和他方才突如其来的一跪不相上下。
夏青确实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招,猝不及防被邵玉书给推了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倒在地上,幸亏她在意识到自己要倒的时候控制了一下,才避免了磕伤后脑的这样一种结果,但也还是因为后背撞在地面上有些闷闷得疼。
对她而言是出乎意料,对于邵玉书而言却是准备充分,他在夏青到底之后就迅速的朝她扑过去,两只手牵制住夏青的手腕,想要把她从地上提起来,看他的这个架势,很显然是想要挟持她,来威胁后面已经严阵以待的纪渊,以及纪渊身后陆续赶过来的其他人。
夏青被他钳着两只手,并没有试图挣脱,而是在他俯身下来的一瞬间,左腿膝盖撞向邵玉书的髋部,在他的身体本能的向自己右侧偏移过去的时候,右腿发力狠狠蹬在邵玉书髋部的另一侧。
这条小街因为比较偏僻,所以路面冰雪也没有清扫得非常干净,夏青这一脚蹬出去力道很大,不仅邵玉书被蹬了一个大趔趄,重心失衡朝后摔倒过去,她自己也借力向后滑出了一米远,彻底脱离了邵玉书的控制范围。
夏青没有犹豫,她迅速起身,和已经冲上前来的纪渊一起把来不及挣扎起身的邵玉书给按在了地上,让他没有办法挣扎脱身。
邵玉书估计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脱身计划居然才刚刚实施就宣告失败,前后一共都没有一两分钟,被说是要挟任何人了,他自己现在被夏青一撞一蹬,现在感觉髋骨生疼,现在就算纪渊松开手,他恐怕都跑不掉,这样的结果让他看起来有一些沮丧,垂头丧气没有什么精神。
“夏警官……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他扭头看了眼夏青,有些讷讷地说。
夏青的头发略微有点凌乱,羽绒服后背也变得脏兮兮的,现在因为押着邵玉书,所以也没有顾得上去整理自己的仪容,听邵玉书这样对自己说,便对他笑了笑:“现在是不是觉得女孩子学点防身术也没有什么坏处?”
邵玉书面色尴尬而又颓然的垂下眼皮,没有接夏青的话。
随后赶过来的两名同事从夏青和纪渊手里把邵玉书接过去,押送上车,夏青因为方才的突发状况,还微微有些喘粗气,纪渊的脸色也还没有完全缓和过来,两个人沉默的往回走,快要走到路口的时候,夏青扭头看向纪渊,恰好发现他也同时扭过头来看向了自己,很显然和自己一样,是有话要说的。
“你是要跟我说什么吗?”夏青问。
纪渊点点头,却对她说:“女士优先,你先来吧。”
夏青可没跟他客气,眉头一皱,带着几分责怪的瞪了纪渊一眼:“再着急,也不能从墙头上跳下来!你看看那墙有多高!”
纪渊一愣,没想到夏青竟然是想要和自己说这个,不过被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他的心情却似乎并不坏,等夏青说完后,便对她点点头:“我下次注意。”
夏青对他的回应倒是不怎么在意,主要是留意着他走路的姿势,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现在该你了,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以后这种事,女人别冲前面,等你们到了再说?”
“不是,我想说你方才应对的那一招用的很漂亮。”纪渊摇了摇头。
猝不及防的得到了一句称赞,夏青有些错愕,随后便笑了起来,她冲纪渊一挑眉:“看样子你对我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嘛!”
调侃过之后,她又正色对纪渊说:“你放心吧,我敢追得这么紧,主要也是因为邵玉书持械的概率比较小,不然的话我一定会等待支援,不会贸然行动的。”
纪渊当然知道夏青为什么会特意强调了这样一番话,再对上夏青那澄澈的双眼,这让他心头一热,下意识的抬手伸向夏青的头顶,随即又意识到这动作有些不妥,举在半空的手又不好突兀的落下,只好有些别扭的拍了拍夏青的肩。
邵玉书的逃跑计划以失败告终,这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回到局里面之后,走完相关的手续和流程之后夏青和纪渊便和邵玉书在审讯室里重逢了。
邵玉书此时已经好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没精打采的,看到夏青和纪渊进来,他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似乎有些懊恼又有些尴尬。
坐下之后,纪渊开口:“邵玉书——”
他刚开口,邵玉书就抬起头来,开口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你别说了,我知道你们想要问什么,都已经这样了,我不耽误你们时间,让我自己说吧,说一说,我也就解脱了,咱们速战速决,你们辛苦,我也痛苦。”
夏青不大信任的看着他,一个方才还在负隅顽抗的人,现在忽然表现出来这么高的配合度,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邵玉书看了看夏青,苦笑:“你不相信我吧?是,换成是我,我估计也不信。
刚才实在是对不起,我家里头有老婆孩子,所以我一看跑不了,就急了,想要搏一搏,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刚才以为自己髋骨要骨折了呢。”
夏青笑了笑:“我也相信你动手是临时起意的,如果当时身后是个男警察追你,你应该未必有这个底气去行凶,我说的没错吧?”
邵玉书没有否认夏青的猜测,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自己犯罪了,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忍了这么多年,太辛苦了,我辛苦无所谓,可是我老婆怀了二胎,我有儿子了,我不能看着我自己的悲剧还可能在我儿子身上重演,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我没有办法。”
听他说忍了很多年,夏青和纪渊自然会做出对应的联想。
“那个合唱团的指导老师,到底和你有什么样的过结?”纪渊问。
“你们连这件事都查到了?”邵玉书有一点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是把我推入火坑的人,如果不是她,我这辈子可能不会过的那么辛苦。”
第七十章 心结
夏青原本心里就有一点猜测,但是无处印证,现在既然已经面对了邵玉书本人,她就干脆直接向他本人求证:“你之前说过,希望做你女儿的骑士,保护你的小公主,当时我就惊讶过,因为我很少听到男人会用这么标准的童话配置来描述自己和女儿的关系,说女儿是公主的多,说自己是骑士的可就不多了。
你之前对冯星波的态度也很有意思,一方面你很厌恶他,表现出来鄙夷,另外一方面你又维护他,替他出头差一点跟比你高大很多的跆拳道教练起争执。
所以我猜,你之前应该是学过芭蕾舞吧?小的时候可能还比较喜欢童话?”
邵玉书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略微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对,我小的时候家里人给我讲故事讲的是童话故事,我还觉得挺喜欢听的,等我大了以后才知道,原来男孩子都不爱听童话故事,我因为这个还被笑话过。
我当初明明是去报名合唱团的,就因为那个多事的,说觉得我适合跳芭蕾,让芭蕾舞班的老师来看我,那个老师也说我身体条件合适,给我爸妈说劝他们让我去学芭蕾舞,还跟我说芭蕾舞剧都是根据很好听的童话故事改编的,特别美,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就稀里糊涂答应了!”
“答应了又怎么样呢?学芭蕾舞有什么问题么?”夏青有些不解。
“男孩子就不应该学芭蕾!”邵玉书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调门儿也一下子高了上去,“我爸妈当初就是因为没有告诉我这一点!我学芭蕾,然后被其他男孩子嘲笑,被他们欺负,被他们孤立!我去上厕所,被他们堵在里面,嚷嚷着要给我换裙子,因为我是个bt!你们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害怕多压抑么?
他们说女的才爱听童话故事,女的才跳芭蕾舞,我一个男人做这些事,我就是人【hx】妖,我就是bt,我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一边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我为了不让他们说我是娘们儿,后来我哭着喊着不学芭蕾舞了,改去练了散打,但是那种东西已经烙在我灵魂深处了!我以为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变得非常的爷们儿,但是没办法,我走过的弯路根本没有办法逆转,我老婆也会时不时的觉得我不如其他男人大气,归根结底,不就是她觉得我不够爷们儿么!我要不是小的时候入了歧途,至于长大以后,还要被自己老婆那样看不起么!”
“误入歧途……会不会有点太严重了?”夏青没想到对这件事,邵玉书的措辞居然可以如此激烈,不免有些惊讶,“学芭蕾并不是女孩子的专利,男孩子也可以学,就像男孩子也可以喜欢听童话故事,女孩子也可以喜欢舞刀弄枪一样,这就是一个单纯的喜好,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如果别人因为这个嘲笑你,这就是他们的问题,并不是你,也不是你老师的错啊!”
“你什么都不懂,你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所以说出话来当然是理想化的!”邵玉书因为回忆起了过去而一脸痛苦,“咱们人,难道真的能够从社会和人群当中独立出去么?谁敢说自己不是活在别人的眼光当中?
那些人,他们也都是在人群当中长大,生活在人群当中的,对于那些喜欢童话故事的小男孩儿,喜欢娃娃的小男孩儿,学芭蕾舞的小男孩儿,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残酷现实会把他们击垮,那些人不知道么?他们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们为了钱,或者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根本就不考虑这些!
就比如说那个冯星波!什么厉害的男芭蕾舞老师!说得好像自己多么伟大一样!他还不是一样的麻木不仁!他自己因为学芭蕾舞,都被那几个练跆拳道的给挤兑成那样了,他会不知道这条路意味着什么?他自己都经历过那些痛苦,还要推更多的小孩儿入火坑!他这种人就和知法犯法是一样的!”
“他本人不是从来都没有被那些人的态度影响到过么?为什么你不觉得大家应该都像冯星波一样,去对抗那些偏见,去和那些持有偏见的人抗争?错的是偏见和因为偏见就排挤欺负人的那些人啊!”夏青觉得邵玉书的观点偏执到有些吓人的程度,他居然最痛恨的不是欺负自己羞辱自己的人,而是那些挖掘他潜质,希望他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的伯乐们。
“胳膊能拧得过大腿么?我又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和他们抗争!如果不是我抗争过,我会被堵在厕所里面,被他们逼着我要让我换裙子来穿么?!”邵玉书两眼发红,太阳穴的血管都凸了起来,“就是因为我抗争过,我甚至后来为了改变他们对我的看法,我去学散打,可是总还是会有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各种各样的态度,告诉我,我很娘,我不够爷们儿,他们其实是看不起我的!
这些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那种滋味儿我最清楚不过了,原本我就痛恨那些引导孩子误入歧途,做不该自己性别做的事情,本来我还只是厌恶,痛恨,但是忍着,很努力的忍着,可是我老婆怀孕了,二十几周的时候,我带她去做检查,凑巧就知道了孩子的性别,知道我要有儿子了,我一想到那些人还在社会上,坑害别的孩子,以后可能还会坑害我的儿子,我就没有办法容忍!”
“那为什么当初你要对合唱团的老师下手,而不是教你跳芭蕾的那个老师?”
“教我跳芭蕾的老师是一个女人,女人跳芭蕾也好,教人跳芭蕾也好,天经地义,但是合唱团那个老师,明知道我是男孩子,还劝我去学那东西,她就是黑心烂肺!”邵玉书的话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样,带着一骨子浓浓的恨意。
“冯星波好理解,他是男芭蕾舞老师,那景永丰呢?你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污点,所以才决定要对他下手的么?”夏青问。
问的时候,她还在心里面暗暗的猜测着,邵玉书是不是在景永丰这一桩案子当中了解到了景永丰的所作所为,所以才把他选为了自己的目标。
“他?我是以前带孩子去试课的时候发现他的,穿着一个卡通衣服,给小孩儿演什么童话剧,而且他还特别喜欢跟小男孩儿互动,叫小男孩儿上台,比叫小女孩儿的概率大不少,他这是干嘛?!我小时候要不是因为喜欢看什么小女孩儿才应该看的童话故事,后来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天鹅湖一个胡桃夹子什么的,我就被带到那条路上去,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邵玉书说。
“你是怎么制定出计划的?计划了多久?”纪渊问。
邵玉书笑了笑:“我老早就看景永丰和冯星波不顺眼了,原本也没有特别计划什么,就是一直心里面有那么一个想象吧,也没想过真有一天付诸实践,后来知道我老婆肚子里的是一个男孩儿之后,我就开始每天晚上都做梦,梦见我儿子出生了,然后遇到了景永丰和冯星波,他们两个人一起荼毒我儿子,把我儿子教得男不男女不女,走到哪里都被人笑话!
后来我觉得我没有办法承受这种精神折磨了,所以就想,干脆把自己一直在脑子里面自己想象的计划给真的实施起来!因为已经不知道在脑子里面演练过多少回了,所以真的操作起来除了紧张,别的倒是还好。”
比起之前他为什么会痛恨这几名受害者的心路历程,说起作案过程来,邵玉书倒是显得非常平静:“因为我租房子那边就离景永丰上班的地方不太远,所以我老早就找机会摸清楚了他住在哪里,平时的大概作息时间,然后就是多打几次照面,有个眼熟的效果,最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假装抽烟偶然遇到,就顺手把处理好的烟甩给他,他那人贪小便宜,给就要,还挺顺利的。”
“冯星波呢?”
“冯星波也不难,我女儿就在那边学跆拳道,想要留意的话,什么都能摸清楚,我发现他一个人用更衣室,所以其实反而特别容易下手,因为没有人会去,他那边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门锁非常简单一拨就开,我知道他习惯到单位之后换隐形眼镜,心里就有数,知道该怎么做了。”邵玉书说。
纪渊安静的听他说这些,看着他在说到对景永丰和冯星波下手的时候,眼睛里面甚至闪动着一点点兴奋的神采,等到邵玉书说完了之后,才开口忽然有些没头没脑的问:“过去你因为看童话故事,因为跳芭蕾舞被人嘲笑是娘们儿,被人堵在厕所里面羞辱,这些事情你有对学校里面的老师反映过么?”
邵玉书一愣,思绪再一次被纪渊的这个问题给拉回了当初,自己的学生时代:“有,我在被他们堵在厕所里那一次,就是因为别的同学撞见了,跑去报告了老师,老师来把那些人赶走,把我给救出去的,她把我带到办公室,问我起因经过,我就一边哭一边对她讲,觉得特别委屈,她听完之后,就问了我一句话,她说——‘你是怎么想的,一个男孩子跑去学什么芭蕾舞啊’!
她还当着我的面,问办公室里面的其他老师,会不会让自己家的男孩子去学芭蕾舞这种东西,那些老师都笑着说不会,还说我就是因为一个男孩子,偏偏学了女孩子那一套,缺乏男子汉气概,所以才会被人欺负都没有办法反抗,他们的那个笑容还要语气,都好像是钢针一样的扎在我心里头!”
“那些学生有没有被处理?”纪渊又问。
“没有,”尽管已经隔了那么多年,邵玉书很显然对于当初的事情依旧记忆犹新,没有丝毫遗忘,“让他们一人写了一封检讨书,轻描淡写的站在教室前面念了一遍,念得时候他们几个人还在挤眉弄眼,下面的学生都被逗笑了,老师也只是说不许笑,念完检讨书就算了,之后也没有人再提过,那几个男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纪渊听他回答完这个问题,眼神里就多了几分了然,他幽幽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又问:“你这么做之前,有没有想过事情一旦败露,你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邵玉书苦笑,扯了扯嘴角:“唉,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我求你们帮我一个忙,帮我给我老婆捎句话,就说,无论如何别让我儿子以后学那些女里女气的东西,一定一定不要学,不然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纪渊对他摇摇头:“这话我是不会转达的,之后如果法院依据申请,安排你们见面的话,你可以自己告诉她。但是我现在希望你能够明白一件事,有错的并不是冯星波这样不畏惧偏见和歧视的人,你之所以会觉得痛苦和煎熬,是因为你主观上已经向那些欺负你的人做出了妥协,你接纳了他们的价值观。
所以只要别人对你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你都会立刻联想到症结应该落在什么地方,不管是不是符合事实,你都会得出一样的结论,你认为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于你没有符合他们那些人的价值观,而不肯就事论事的去审视自己。
归根结底,当初的那件事,你确实承受了一些痛苦,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但是那件事早就看已经过去了,你后来去学了散打,你甚至敢去和学跆拳道的徐志强起冲突,客观上来讲,你并没有符合当初那些欺负你的人对你下的定义,这三十年来,没有什么给你带来了甩脱不掉的影响,真正和你过不去的,不是别人,只有你自己罢了。”
邵玉书怔怔地听着纪渊的话,终于闭上眼睛,落下了两行泪。
第一章 顺水推舟
邵玉书的落网基本上可以说是非常的顺利,当然,还要除了逃跑外加试图把夏青当成人质未遂的那个小插曲。
那个小插曲倒也不算是什么不顺利的,在案子了结了之后,处理让人挠头的各类文书时,罗威没少那这件事打趣夏青,以此来调解一下沉闷的气氛。
夏青并不介意罗威调侃她形象与战斗力不符的这个问题,因为她很清楚,罗威的调侃都是来自于一种善意,无非是因为关系熟稔,所以夸奖的话偏偏要用一种调侃挤兑的口吻去说出来罢了。
除此之外,对于邵玉书的心路历程,也是让众人颇有些心情复杂的。
“这个邵玉书啊,我看他不光是偏执,脑子应该也是不怎么好使!”罗威发表自己的感慨,“他小时候看童话故事,学芭蕾舞,然后被人欺负,他不去恨那些欺负他的人,反倒恨给他引路,发掘他潜力的人!
这不就等于是,一个人从食堂打了一份咖喱,一转身被一个人给直接掀了,弄了一身,他不去跟那个掀他托盘的人急,反倒回身把食堂盛菜的师傅给打了一顿,理由是谁让人家做的咖喱看着好像是屎一样,恶心到他了!”
齐天华闻言冲他一皱眉头:“瞧你这好比喻!我本来中午想吃咖喱来着!”
罗威嘿嘿一笑:“就是那么个比喻,大不了下次我说黄酱!言归正传啊,我觉得这邵玉书就是欺软怕硬,说那么多歪理,归根结底不就是欺负他的人,他惹不起人家,但是肚子里头又窝了一股子火,所以干脆就柿子捡软的捏,把一肚子的邪火就都给撒到相对比较好欺负的人头上去了。”
“这么说也不尽然。”纪渊原本埋头忙着自己的事,听到这里,抬起头来,对罗威,也对其他人说,“邵玉书之所以会有这种让我们无法理解的迁怒,这与他当年遭受到那些不公平的对待和歧视之后,身边长辈、老师采取的态度有关。”
夏青对审讯的时候纪渊询问邵玉书的那些话还有印象,当时她并没有想太多,过后思维沉淀一下,反而有了感想,所以现在也比较理解纪渊的意思。
“因为没有人维护他的利益,他在受人欺负之后并没有受到客观公平的对待,不但没有人去安抚他的感受,给他信心,反而本来应该负责主持正义的人,自身的态度和观念也不端正,还给他造成了二次伤害。”她接着纪渊的话说。
纪渊看看她,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他们两个人时候并没有去特意交流过邵玉书的这些事情,不过现在来看,在这件事上应该是又心照不宣了。
“在邵玉书受到那些羞辱和歧视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价值观还没有形成,再加上主观上他的个性应该也不是那种特别有主见特别强势的类型,所以在遭受到外界的欺凌时,首先他也是觉得对方是不对的,但是他又不够确定,因此就格外在意身边家长老师的态度,偏偏他当时的老师对施暴者轻描淡写,并没有怎么纠正对方的行为,反过来却执意和嘲笑了邵玉书。”
纪渊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种态度无疑是把邵玉书朝错的方向上又推了一把,让他通过老师的态度,进一步加深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他心里面很清楚,那些人嘲笑他,欺负他是不对的,但是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的选择也是个错误,别人因为他的错误行为而做了错误事,那么这个因果最终落在谁头上?”
“落在让他做出所谓错误行为的引导者头上。”罗威彻底的梳理清楚了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之前的疑惑不解就都转化成了一声叹息。
这样的结果让人惋惜的同时又感到无力,毕竟邵玉书当初的老师那一类人也并不在少数,这并不是警察可以干涉和扭转的现实,所以聊了半天,最后大家也只能是感叹,对于霸凌行为当中的被害人,做好充分的保护、关爱以及心理疏导,这是多么的重要。
在邵玉书抓捕归案的当天,沈文栋恰好有事出差,等他回来的时候,也听说了夏青被邵玉书当成了绝佳人质人选的这件事,于是在夏青又在办公室里看到沈文栋时,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严肃。
“沈师兄,早啊。”夏青一大早晨跑归来,又舒舒服服的吃过了早饭,现在神清气爽,心情也很不错,所以即便面对沈文栋的严肃表情,也还是笑眯眯的。
“小夏,你之前追嫌疑人,差一点被人当了人质了?”沈文栋板着脸,满是不赞许地摇摇头,“你这样太冒险了你知道么?”
夏青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并没有丝毫的变化,语气也是非常轻快:“师兄此言差矣,做人质这方面,我可是有经验的老手了!”
“那怎么能一样!”沈文栋知道她说的是上一次两个人配合着解救下了人质的那一次,但他还是不赞同地摇摇头,“那一次之所以没有问题是因为我在场。”
夏青始终面带微笑,不过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还是微微有一些错愕,估计是她这种错愕的情绪从眼神里面流露了出来,沈文栋也很快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妥,于是忙不迭的对她摆了摆手。
“我这话说的有点不太对,听起来有歧义,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在现场,从旁配合,适时出手,降低风险,这样我也比较放心,你也比较稳妥。”他换了一种听起来更柔和的语气,对夏青说,“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自己冒险比较好!”
“师兄真是一个谨慎的人,”夏青笑道,“上一次解救人质就多亏了你的配合,如果不是比前面铺垫做的好,那个劫持人质的也不可能那么放松警惕。”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沈文栋被夏青这么夸了两句,表情便又变成平日里那种春风化雨般的和煦了,“你以为我上一次很轻松么?我一边要帮你做好铺垫,一方面我还得随时准备应对你操作失败的紧急情况,真是捏了一把汗呢!”
夏青做汗颜状:“哎呀,沈师兄要是不说,我差一点没有察觉到师兄的这些默默付出!这样,师兄,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餐呢?今天早晨我请,你等着哟!”
说完,她根本不给沈文栋开口的机会,人就一溜小跑的出了办公室,沈文栋也不知道她是要去食堂买,还是去外面买,找过去又怕找不到,追上去又觉得这么跑来跑去有点影响自己一贯稳重斯文的形象,于是只好作罢。
之后的一段时间,春节前后还算比较太平,反扒那边忙得脚打后脑勺,夏青他们大队好得多,没有什么重大恶性案件发生,工作按部就班,四平八稳。
沈文栋趁着夏青相对比较清闲的这段时间,没少向她抛出橄榄枝,约她吃饭看电影之类,话里话外也时不时的会把自己的恩人身份拿出来暗示一下夏青。
夏青这段时间也是难得的配合,至少态度上是配合的,响应的态度比较高调,虽然约吃饭约看电影一次都没有答应过,但是俨然也加入了“奶茶小纵队”,时不时有些殷切的买点奶茶咖啡之类的东西,向沈文栋表达谢意,并且在她的这种热切态度之下,慢慢的,知道沈文栋和夏青过去有一段渊源,是她恩人这件事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至少队内的人都知道了。
因为夏青对沈文栋的态度是介于一种感激而又敬重的状态,一时之间,之前觉得她对沈文栋冷淡,不知感恩的也没了什么说法,而其他“奶茶小纵队”的成员倒也没有多么的敌视她,毕竟夏青那个架势,沈文栋在她心目中几乎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或者说是一个令人敬仰的……长辈。
当然了,不知不觉之间沦为了“长辈”的沈文栋对此并不是特别开心,很是无奈。无奈归无奈,他在试图扭转夏青态度未果之后,倒也没有拒绝夏青这种近乎于“尽孝心”一样的殷切。
另外一个情绪不太高的人是纪渊,邵玉书的案子结了之后,他就好像一直在忙什么,神秘兮兮的,夏青也没好意思过问,倒是他看着夏青“孝敬”沈文栋,每一次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没有必要对沈文栋那么热情。”有一次他忍无可忍的开口对夏青说。
夏青微笑看他:“为什么?他可是我的恩人呐!”
纪渊脸颊的肌肉绷紧又松弛,松弛又绷紧,几番循环往复之后,撂下一句“你的命是自己捡回来的,哪里有什么配叫恩人的人”,之后扭头就走,很显然心情是不大美丽的。
夏青对此也只能是默默的叹一口气,然后一切照旧。
要说对这些反应最平淡的,那还要数刚刚结束了漫长到所有人都忘记了是借调的借调,正式回归刑警队的康戈,他对夏青的这些所作所为,比颜雪她们那几个人都还要更加淡定。
颜雪她们三个人坚决认为,夏青如果喜欢一个人,不会是这样的态度和分寸感,所以沈文栋必须不是夏青的菜。
至于康戈么,他的回答就无厘头多了:“观棋不语,买定离手。”
第二章 过年过关
“观棋不语”这部分夏青倒是还能够理解,但是“买定离手”算怎么回事啊?
夏青也不太喜欢有什么疑惑藏着掖着,再加上康戈本身就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估计让他故弄玄虚的装神秘,结果只有可能是活活憋死他自己,于是夏青就直截了当的问了,康戈果然回答得非常坦诚。
“他们私下里在猜,说你是不是对沈文栋有意思,沈文栋是不是跟你有点什么超乎寻常的小秘密,然后我就跟他们说,不可能的,夏青对沈文栋那跟尽孝心一样的,除非她是沈文栋失散多年的亲外甥女,否则就没别的可能性了!
结果我这么说,他们还不服气,我就提出来,不然干脆就打赌吧,谁赢了,其他人轮流买一个月的奶茶,他们居然就同意了!”康戈说话的时候笑嘻嘻的,“所以就叫买定离手嘛!话说回来,我还想问问你呢,大概还得多久?我得提前控制控制,不然连续喝一个月的奶茶,我怕我这腰围有些吃不消啊!”
夏青除了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她也只是有一个大概的思路,至于接下来要怎么走,不光是她一个人的问题,还要看另一方怎么配合。
所以康戈的这一个月奶茶到底从什么时候能够开始喝,夏青也说不准,她只能由衷的希望康戈能够尽早的开始他为期一个月的奶茶生活。
一转眼到了春节,夏青本来考虑到自己也没有什么亲戚想要走动,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几个老家在外地的同事的值班任务承包下来,自己有事做,其他人也可以踏踏实实的回去过个好年,休息休息,但是董大队没有同意她的这个请求,夏青只好作罢,老老实实的回家去过年。
过春节她当然是在爷爷奶奶家里面过,这次春节,她的父亲母亲也双双赶了回来,毕竟工作再忙,也没有人春节都连一天休息也攒不出来,如果再不回来维系一下亲情,恐怕夏爷爷就要把自己的儿子儿媳从家里除名了。
只不过,父母回来了,一家五口齐聚一堂,那气氛可实在是……诡异极了。
首先别扭的是夏青的父母,他们平时和夏青的联络屈指可数,别说是对女儿的了解了,就算是熟悉,恐怕都实在是算不得,所以坐在一起,不聊聊天,说说家常,表达一下关心又不合适,想要关心一下女儿的情况呢,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搜肠刮肚,说出来的也不过是“工作忙不忙”、“工作顺利吗”或者“压力大不大”之类的,活脱脱把闲话家常给变成了领导慰问。
夏爷爷在一旁听着也别扭,吹胡子瞪眼,夏奶奶在一旁唉声叹气。
倒是夏青本人,对此反应非常的平淡,面带微笑,有问有答,态度谈不上疏离,也没有特别亲切,总之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给足了别人面子。
夏青曾经渴望过父母在身边给予无微不至关爱的这种事,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虽然会觉得有些遗憾,倒也对此越来越淡定了,颇有一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超脱感,只不过这种超脱坚持到大年初二亲戚上门拜年的时候,终于也维持不下去了,毕竟这年头,又有谁的战斗力拼得过七大姑和八大姨呢?
大年初二的夏爷爷家,小一辈的亲戚都提着水果或者营养品之类的东西上门了,满满当当做了一客厅的人,有的夏青认识,有的夏青都叫不上来名字。
对于夏爷爷和夏奶奶,这些人都是晚辈,但是对于夏青来说,他们可都是夏青的长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都有一种共性,一旦辈分上去了,就会想要在晚辈面前扮演人生导师的角色,把他们认为正确的那一套人生哲学传播出去。
于是本来打算给众亲戚倒个茶就开溜的夏青被一个不知道是表姑还是堂姑的人叫住,之后就开始了漫长的“三堂会审”,诸如什么年龄职业感情状况工资收入生活习惯,总之这些亲戚无孔不入,事无巨细都会被翻出来点评一番。
当然了,教育夏青是表象,真正的核心是想要趁机展现一下自己成功的育儿方式,展示一下自己的教育成果——自家工作体面婚姻圆满儿女双全的子女。
所以到后来,夏青便在一旁偷偷的开起了小差,手里捏着手机,一边跟颜雪她们几个人发信息吐槽这些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次的亲戚,一边装作洗耳恭听的模样,继续听着她们大说特说,热烈讨论,诸如谁家的儿子刚换了一台四十万的车,谁家的女婿三十出头就已经有两套房子三个商铺。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夏青趁着其他人没有把注意力投在自己身上,解锁手机想要看看其他三个闺蜜又说了什么,结果发现发信息过来的竟然不是颜雪她们几个,而是纪渊。
“如果实在难熬,到局里跟我加个班。”他在信息里如是说。
夏青有点茫然,不知道为什么纪渊会忽然没头没脑的给自己发来这么一句话,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答案。
只见那条纪渊发过来的信息上面,是她自己没头没脑的一句“天呐,度日如年,如坐针毡,按照这个进度,感觉她们就快要给我介绍对象安排相亲了”。
夏青顿时觉得窘迫极了,她下意识的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这个动作来得太过突兀,旁边一圈聊得热火朝天的亲戚忽然就约好了一样的停住了话头,把目光投向了夏青这边,疑惑的盯着她。
“哎呀,我单位来通知了,有点事情需要现在就过去一趟!”事已至此,夏青也没有什么别的借口可以找,只好按照方才纪渊信息里说的那样,做出一副自己也是刚刚接到通知,有点着急的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跑去拿衣服,一分钟都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七大姑八大姨顿时就又有了话题,纷纷表示女孩子果然不能做这种工作,这么风风火火忙忙碌碌,以后哪能有精力相夫教子,婆家是不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的。
夏青假装没有听见,在关门的时候,听见夏爷爷正在中气十足的端起家里辈分最高的架子,教训方才那几个对夏青评头品足的亲戚呢。
“没有我孙女和她那些同事风里来雨里去的忙,我看你们谁天黑了敢出门!”
门关严,余下的夏青也听不清了,她心里觉得暖暖的,夏爷爷其实也并不是特别赞同自己的工作,因为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老人难免担心做警察太辛苦,风险也比较大,平日里也没少念叨,但是在外人面前,谁要是说夏青的工作不好,不管是直接的还是委婉的,夏爷爷一定会立刻出来维护孙女。
夏青没有逛街的爱好,所以出了家门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出了门想了想,也只能到单位去呆一会儿了,毕竟这种季节还是室内比较温暖。
坐车来到办公室,纪渊作为值班人员,正坐在桌旁,因为没有什么事情,他正平静的单手端着一本书,看得很专注,听到夏青进门的声音,抬眼看了看她,朝她示意一下,把书合上放在一旁。
“准备要相亲了?”他出人意料的开口问。
夏青也没想到纪渊会表现出这么八卦的一面,冷不防还有点不太习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赶忙摆摆手:“没有,她们觉得我这工作估计能把男方给吓着,所以就是应付我爷爷奶奶,嘴上那么说着,估计实际上不会有人付诸实践的,按照她们的话说,找个我这样的,男方父母恐怕会担心自己儿子被家暴。”
夏青一点也不介意这种调侃,所以一边说一边笑,纪渊倒是不大爱听这话似的,眉头隆起,不过他很快有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你爷爷奶奶很盼着你找对象成家么?”他今天好像格外有闲心聊家常。
闲着也是闲着,夏青也不介意跟他聊聊:“他们二老确实是有点着急,他们倒不是觉得女孩子就必须要结婚生子才算人生圆满,毕竟我爸妈的例子摆在那里,按部就班那条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走得好的。
他们怎么说呢,主要是年纪有点大了,所以总怕他们有一天离开了的时候,我身边连个关系亲密的人,能够相互照应,相互依靠的对象都没有。虽然他们知道我和颜雪她们几个是好朋友,平时来往挺多,但是套用我奶奶的话说,人家说不定到时候成了家,没有精力惦记着我呢?
她说就怕有那么一天,他们不在了,我爸妈跟我又不亲近,来往不多,我真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就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躺在医院里面输液,身边的朋友忙工作的忙工作,忙家里忙孩子的也一样腾不出空。她说万一要是有个输液反应,连个帮我按铃叫护士的人都没有。”
夏青叹了一口气,她对很多事情的态度比较随缘,但是自己的这份随缘心态很显然让疼爱自己的祖父母放不下心,一直惦记着,忧愁着,想到这一点,她也忍不住觉得心里面挺不是滋味儿的。
“不会有那种情况的。”纪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还有后半句,却没有说出来。
夏青等了几秒钟,见他没有说出什么别的来,便轻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扬起一抹微笑:“是啊,我也觉得,我奶奶就是想得太多了,我身体素质那么好,不会那么惨的!”
第三章 熟悉的味道
纪渊愣了一下,夏青脸上的笑容让他觉得有一种莫名的难受,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连呼吸都一并变得沉重起来,他想要再说点什么,又有些纠结,这一犹豫的功夫,就被一通电话给打断了。
“喂,你们到了?哦,好,等我一下,我这就下去。”他匆匆几句,挂断电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边穿外衣一边对夏青说,“稍等,我下去一趟。”
夏青点点头:“你去吧,有我在这儿呢,放心。”
纪渊急急忙忙的下楼去,夏青继续摆弄手机玩,这一会儿的功夫,颜雪和任娅娅她们几个人的那个聊天群里就刷屏了,夏青随手给办公室拍了一张照片,发到群里面去给其他三个人看,其他三个人也立刻认出来这熟悉的场景。
颜雪:“大过年的,今天又不是你值班,你跑单位干嘛去了?”
夏青没好意思说自己把给她们三个人发的信息错发给了纪渊,只好跳过这一部分,只回答了部分事实:“家里亲戚太多,嫌烦,出来躲躲清静。”
宁书艺:“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呀,来我家,我爸妈出门串亲戚了,我不想去,正好一个人在家,你过来跟我作伴,或者我跟你出去吃饭看电影也行。”
夏青抿嘴笑,手指迅速的在屏幕上按动着:“算了,我还不知道你么,最不喜欢吵闹的环境,有空就喜欢在家看书,哪有逛街的爱好!好啦,知道你们关心我,心里甜着呐,放心吧,我这儿又吃又喝的,没问题!”
“今天咱队谁值班?不会是沈文栋吧?”任娅娅半天没说话,一开口就尖锐。
颜雪性格风风火火,手速也非同寻常,在任娅娅这句话发出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跟上了一个喷水的表情,以表达自己的惊讶之情。
“你们把想象力用在靠谱的地方好不好!”夏青无奈的回复。
聊了一会儿,走廊里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样的假日里面,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各部门都只有值班人员在,所以也是难得的宁静,夏青竖着耳朵听了听,脚步声可不止一个人,方才纪渊下去之前接电话,问的是“你们”是不是已经到了,很显然是他约了人,并且还不止一个。
一想到这个,夏青忽然有些担心起来,她怕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影响了纪渊原本的计划,同时又怕自己来得太是时候,撞见了什么真相或者谜底。
可是纠结又有什么用呢,来都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很显然躲是躲不过去的,大不了就见机行事吧,不方便就找个理由赶紧走。
纪渊是第一个走进办公室的,他身后跟着一对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夫妇,那对夫妇手里面还提着几层的那种保温饭盒,两个人跟在纪渊身后进了办公室,看到办公室里面还坐着一个女孩子,不由一愣,惊讶的表情一点也没藏住。
“你这孩子,怎么没跟我们说你这儿有客人呢?”最先开口的是那个中年女士,她个头儿不算高,一张脸生得圆润,一双眼睛似乎总是笑眯眯的,看上去颇为喜气,说起话来的语调也很是温柔,脾气很好的样子。
一旁的中年男士则有着一张和纪渊十分相似的脸,只不过他的面部线条更柔和一点,这一方面就不知道是天生的差异还是岁月打磨出来的效果了。
纪渊和他站在一起,再眼拙的人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对父子,夏青暗暗地想,所以所谓的“儿肖母,女肖父”的说法也未必就能作准。
纪渊关上办公室门,示意两个人过去坐,顺便替夏青和自己父母做个介绍:“不是客人,这是我队里同事,没什么事情,过来坐一会儿。夏青,这是我爸妈,他们过来和我过年,今天是过来送饭,顺便上来看看。”
夏青赶忙和他们打个招呼,笑着摆摆手:“叔叔阿姨你们好!那我就不在这儿影响你们一家三口了,叔叔阿姨你们坐,我先回去了。”
纪渊的父母当然不会让夏青这时候走,纪渊爸爸毕竟不好意思有过多的表示,只是连连挽留,纪渊妈妈就直接多了,她直接挽住夏青的手臂。
“姑娘,我也不知道你怎么称呼,我这儿子就是一根木头,都没说帮咱们好好介绍一下!”她的态度温柔里面又带着一种坚决,拉住夏青就把她按回到椅子上,“你看,我们过来一趟,拿着这么多吃的来,我们来呢,又是吃饱了过来的,纪渊一个人吃不完的话,我们还得提回去,挺沉挺累,你留下来,帮帮叔叔阿姨,帮我们给饭盒减减负!”
“夏青,一起吃吧。”纪渊也对她点点头。
他说话的时候,拉着夏青手的纪渊妈妈扭头不动声色瞄了瞄自家儿子。
纪渊父母诚心挽留,夏青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便答应下来。
纪渊父母准备的很齐全,因为是过年期间,他们包了饺子带过来,还有几样小菜,值班期间不能喝酒,纪渊爸爸居然还带了一大瓶饮料过来,说是过年了,就算是值班也要吃得舒舒服服,夏青也跟着沾光,倒了一大杯。
纪渊作为一名成年男性,对于甜滋滋的饮料果汁这种东西,其实是没有那么大兴趣的,不过看夏青喝得有滋有味,他也端起杯子来喝了两口。
可能是太久不喝这种果汁的缘故吧,现在喝起来居然还挺酸甜爽口。
“小夏喜欢喝这个啊?”纪渊妈妈笑眯眯的又帮夏青把杯子倒满。
夏青点点头:“嗯,我挺喜欢喝这种果汁的。”
“我这儿子以前最不喜欢吃甜食,也不爱喝饮料,一口都不碰,”纪渊妈妈瞄一眼一旁端着杯子正默默喝果汁的纪渊,“现在大了大了,倒出息了!”
本来面色淡淡,默默喝东西的纪渊,冷不防被母亲提到,端杯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喝,假装没看到母亲探究的目光。
夏青也没有留意到纪渊母亲眼中的促狭,她夹了一个饺子到自己面前,咬了一口,饺子馅儿的香味顿时满口都是,让她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叔叔阿姨,你们调饺子馅儿的手艺可真好!我有好多年没吃到过这种味道了!”
“哦?是么?”纪渊爸爸有点诧异,“这个饺子馅儿的调发呀,是从纪渊的太奶奶那一辈传下来的,有点小小的讲究在里面,别人家还真不一定是这样的。”
“是啊,这都好多年了,那时候我遇到点情况,最初的一段时间吃不进去东西,后来稍微好一点,有一次有人带了点饺子过去,我闻着觉得特别香,他就给我尝了尝,结果估计是太长时间没有正常进食的缘故,闻着特别香的饺子,我只吃了一个就吐得翻江倒海,之后就不敢再碰了。”
纪渊父母听了有点吃惊,他们觉得这姑娘看起来漂漂亮亮,白白净净,精力充沛,不像是受过什么大苦的模样,不过方才那些事情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但是老两口马上奔六十岁,也是有丰富生活阅历的人,知道如果不是病得很严重,或者其他什么问题,哪有人会无法正常进食的呢。
“那你是生病还是……”纪渊妈妈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纪渊对自己皱眉微微摇了一下头,于是便及时刹住话头,对夏青笑着说:“喜欢吃就多吃点,过去的事情熬过去就胜利了!”
纪渊父母都是脾气比较和善的人,看得出来,他们和纪渊的关系属于亲近但是有不亲密,纪渊在父母面前,周身的低气压会明显的收敛起来,比平时给人的感觉要温度高上几度,夏青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互动,心里面多少有些暗暗的羡慕,她一直以来渴望的也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温馨亲情而已,只不过遇到了一对事业型父母,这种特意张罗饺子和小菜给孩子送饭的事,就别指望了。
吃过东西之后,纪渊父母没有多逗留,就准备要走,夏青也起身跟着一起送他们出门,纪渊妈妈一直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和她一起走。
“小夏,阿姨有句话,说了可能有点冒昧,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你可别介意。”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纪渊妈妈拉着夏青微微放慢了脚步,“我家纪渊什么性格我知道,自从他那搭档出事了以后,这孩子跟我们面前都跟没事儿人一样,但是我们就再没怎么见他跟什么人关系特别亲近过。
平时纪渊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多担待着点儿,回头攒一起了,化零为整,一口气修理他一顿!我知道你们这一行特别忙,不过以后有空闲的时候,让纪渊带你去叔叔阿姨那边做做客,多走动走动!”
夏青一愣,再看纪渊妈妈看自己的眼神,似乎看到了什么门道,这反而让她有点局促起来,对纪渊妈妈点点头:“好的阿姨,希望有那样的机会!”
第四章 也是顺水推舟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和纪渊的父母见了一面,老两口回去之后,夏青本来也想回家去,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她快到傍晚的时候给夏奶奶打了一通电话,说自己还在单位加班呢,试探性的问了问家里情况怎么样,不过也不用夏奶奶回答,一听到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声音就知道那些人还没走,八成是要留下来吃饭了,对她而言,爷爷奶奶家里的“警报”就还没有解除。
虽说夏青自己租着一个小房子,平时都是独居的,但是毕竟过年要回爷爷奶奶家,租的房子那边可以说是冷锅冷灶,没吃没喝,就算再怎么洒脱,大过年的,一个人在那样的环境里面独处,感觉也还是有点凄凉,夏青不是很喜欢。
“夏青,晚上一起吃饭吧。”纪渊从外面进来,没有注意夏青在打电话,一边推门进办公室,一边开口对她说,说完之后才发现夏青在打电话。
不得不承认,夏奶奶以她的年龄来说,耳力实在是了得,在夏青听到纪渊的话的同时,她在听筒那边也听了个清清楚楚,所以不等夏青开口,夏奶奶就把语调一下子拔高了两度,说:“哎呀,好啦,男孩子约你吃饭,你就去嘛!家里这些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回不回来吃大家不会在意的,你不用管啦!年轻人,吃了饭别着急,看看电影什么再回来!”
说完之后,她都不给夏青回应的机会,就把电话给挂了,留下夏青一脸哭笑不得,扭头看看走到自己身旁的纪渊,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奶奶,估计是听见你说的话了,所以故意那么说给我家的那些亲戚听呢。”夏青叹了一口气,笑着说,“今天那些人对我的职业和各方面条件评头品足的时候,你都没看到我奶奶那脸,本来一张圆脸,硬是拉得长长的,亏的那些平时特别能抖机灵的亲戚,居然都没看出来,注意力都集中在炫耀自家了。
有一个远房表姑,说她女儿只比我大一岁,大学毕业就结婚,结婚第二年就生了第一个孩子,孩子一岁出头就又有了第二个,现在老二都上了幼儿园。”
“孬瓜籽多,没什么可炫耀的。”纪渊哼了一声,看起来颇为不屑。
夏青微微一愣,随即捧腹大笑起来,纪渊的这个比喻还真不同凡响,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大厚道,但是夏青知道,纪渊会这么讲,无非是因为她家的那个远房表姑用这种事来挤兑自己这个未婚未育单身女青年,让纪渊听着不爽了。
只不过她也没有想到,纪渊竟然会说出这样充满嘲讽和挑衅的话,他平素可一贯是以低气压和不表露情绪而著称的呀。
“算了,咱别说人家了,其实那个远房表姑的女儿也没招我没惹我,只不过是她妈妈到处说那种话,不太给人留好感,估计她女儿也很无奈吧!”夏青叹了一口气,然后伸了个懒腰,“一会儿就下班了,吃什么?”
纪渊看夏青并没有被亲戚的闲话困扰,神色也放松了一些:“你决定。”
最终夏青选了一家离单位不算太远的饭店,随意吃了点,因为这样的日子,人气餐厅基本上都是满满一屋子人,他们俩也总不好再去康戈父母那边刷脸。
饶是如此,他们也还是等位等了好一会儿,吃了饭之后,纪渊从善如流的听取了他在夏青身旁从手机听筒里听到的夏奶奶那中气十足的安排——看电影,只不过有这种想法的人很显然不在少数,临时想要买票,已经没有好座位了。
夏青不想回去那么早,打算找个咖啡馆坐一会儿,纪渊表示自己没什么事,两个人就又一路走去了两条街开外的一家咖啡馆,坐下来打发打发时间。
实事求是来说,如果真想要聊天的话,找康戈才是最正确的选择,纪渊很显然不是个完美的聊天对象,但是夏青和他一起坐在咖啡馆一角,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却觉得非常的踏实和舒心。
也不知道陈清绘最近有没有继续找过纪渊……
夏青脑子里下意识的冒出了这样的疑问,她总觉得对方不像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否则在**刚出事的时候就该选择适可而止的。
想到陈清绘和**,夏青又想到了**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最近有没有再给纪渊添什么堵,纪渊好久没有提过这些事了,夏青有心想问问,又觉得大过年的,挑这种影响心情的事情去问,那自己和远房表姑又有什么区别。
“**的父母最近没有联系过我。”纪渊忽然开口对夏青说。
这倒是把夏青给吓了一跳,她有些惊讶的看着纪渊,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把所有的想法都印在额头上吧,怎么就被他给看出来了呢?
纪渊看到她的惊讶,轻笑着叹了口气:“我猜你想知道这个。”
“恭喜你,猜对了!”纪渊这么说,夏青索性就坦诚了,“我还真挺担心他们年前年后这几天又给你找事情找不痛快的!不过从咱们忙邵玉书的案子到现在,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找过了吧?以前有过安静这么长时间的时候么?”
纪渊摇摇头:“从**出事之后到现在,没有过这样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说他们不来烦纪渊,夏青觉得还不错,但是她又没有办法觉得放心,“我倒是希望他们是以为之前敲了人家一笔钱,发了财了,所以懒得理你,但你的神经还是绷起来吧,不要轻易松下来。”
“你放心,我有数。”纪渊对夏青点点头,眼神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温柔。
“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你一定要跟我说,知道么?”夏青又说。
纪渊也应得痛快:“好,我会的。”
关于陈清绘那部分,纪渊没有猜到,夏青也没好意思问。
时间差不多了,纪渊拦了一辆出租车送夏青回去,夏青随口问:“你的摩托车呢?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一阵子没有看到过你骑摩托上下班了呢?”
纪渊嗯了一声:“冬天路滑,没有开。”
夏青深以为然,不疑有他,这个话题就算是就此翻过,回到爷爷奶奶家的时候,亲戚都已经走了,除了被夏奶奶唠叨着问了几句是个什么样的男同事约夏青之外,原本比较难熬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又过两天,到了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夏青带着爷爷奶奶给带的各种熟食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本来想着收拾收拾,准备第二天正式上班,中午的时候就接到了康戈的电话,说是要约她一起吃个饭,地址就还是他父母那家店。
夏青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康戈没头没脑的要找自己约什么饭,可是问又问不出来,康戈神秘兮兮的让她过去了再说,反正不会坑她就对了。
既然康戈这么说,夏青就没有追问,出门坐车直奔那家饭店,虽然认识康戈的时间不算长,就那么几个月,康戈平时的表现又好像嘻嘻哈哈很不靠谱似的,但是他的人品夏青很信任,不觉得他会做出什么离谱的事。
结果这一次到了饭店门口,遇到等字啊那里的康戈,这个家伙还真的是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陈清绘?!”夏青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你跟陈清绘吃饭,约过来干嘛啊?我跟她连认识都算不上吧?这有什么意义呢?她让你帮忙约我的?”
“不是,她没让我约你,她也不知道我约的是你,我真是跟她说,我帮她叫个人来,能帮她认清楚现实的。”康戈两手一摊,表情别提多无辜了。
“难不成,那个人是我?!”夏青看康戈的眼神,满满的写着“你喝高了”。
“哎呀,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是很认真的!”康戈无奈摊手,“最近陈清绘听说我调回去了,就总找我说纪渊的事儿,我也是很头痛,劝也劝了,就是轴的要命,跟我说,如果纪渊对她不是因为放不下心结,为什么一直单身!
你说,他这么说我不就没有办法了么!所以啊,我一想,干脆我也学你,来一招顺水推舟,把你约过来,跟她当面谈一谈。”
“我说,你这叫什么顺水推舟啊?”夏青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就不叫顺水推舟了?我觉得能让陈清绘认清现实的人是你,解决了陈清绘的问题之后呢,纪渊也能够松一口气,再加上你一个,一举三得。”
“怎么还把我给算进去了?我怎么就能让陈清绘认清现实了?”
“夏青,咱俩聪明人不说糊涂话,”康戈难得的收敛起平时的嬉皮笑脸,一脸认真严肃的对夏青说,“既然你都猜到一些了,那纪渊为什么放着当初家里那边的工作机会不回去,非要一个人跑到w市来?这个问题我之前应该也跟你提过了,所以这就是纪渊一直单身的原因,摆在陈清绘面前她会清醒过来的。
陈清绘这个人,是有点死心眼儿,但是她也不算什么糊涂蛋,我是觉得把她所有的幻想都断了,对谁都好。你呢……你可别说你对陈清绘一点都不在意啊!”
说完这话,康戈就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冲夏青咧嘴笑了出来。
第五章 坦诚
夏青抿了抿嘴,她必须要承认,康戈那句话戳中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她的确对陈清绘这个人是有那么一点介意的,谈不上视如大敌,但至少情绪有一点复杂,这位师姐过去在校时期的风光,她就算不如罗威那样如数家珍,也是略有耳闻,但是这位优秀的师姐对感情的处理方式,却又让人很是无语。
正如四大宽容定理当中的一条所说,来都来了,夏青索性心一横,带着点埋怨的瞪了康戈一眼,就跟着他一起往里走。
康戈倒是一派轻松,跟着夏青一边走,一边还哼唱着歌:“聚散皆是缘啊,离合总关情啊,担当生前事啊,何计身后评!”
夏青被他选得这歌唱得是哭笑不得。
那个康戈的“自留地”夏青来过几次,所以不需要引路也能找到,到了门口,康戈非常识趣的先开门走进去,夏青紧随其后。
陈清绘坐在里面,原本是攥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看起来有一些不耐烦,又有一些紧张,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把手机放到一旁去,赶忙抬头看看康戈请来的人是谁,等她看清楚了和康戈一起进门的夏青,愣了一下,眼神有点茫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她真的有点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了。
夏青对她笑了笑,跟着康戈一起落座,就坐在了陈清绘的对面,而陈清绘也是在同一时间回忆起了自己对面这个姑娘自己之前是在哪里见过。
“你……是纪渊的那个同事吧?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一次?”陈清绘一边问,一边端详着夏青,上一次见面她并没有真的把注意力投在这个陌生的女警身上,现在想起来了,有些惊讶,便又看向了一旁的康戈。
夏青落座之后,对她笑笑,也留意了一下陈清绘今天的衣着打扮。
不知道是不是过年期间的缘故,陈清绘穿了一套剪裁合体的红色西服套装,款式偏休闲一点,没有那么正式,很衬她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再加上脸上的妆容,从眼影到口红,颜色无一不是精心搭配出来的效果,从头到脚简洁大方,让她看起来成熟端庄又充满了女人味儿。
虽然也不知道她的这份精心装扮,是为了谁,但客观上讲,夏青觉得确实挺赏心悦目的,陈清绘是个富有魅力的女人,样貌气质都没得挑,也难怪当初**还在的时候,会那么样的执着,那么样的放不开手。
“你好,师姐,我叫夏青。”夏青和陈清绘打了个招呼,做了自我介绍。
陈清绘也对她客气的笑了笑,眼神里面的茫然更浓了,她不熟悉夏青,也不好意思开口,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康戈,似乎是想要他给一个解释。
“这位是夏青,是纪渊平时工作当中的搭档,”康戈先是又把夏青介绍了一遍,然后顿了顿,又说,“她也是当初纪渊来w市的原因。”
陈清绘的嘴巴微微张开了,这是因为吃惊的缘故,虽然这个表情与她的形象很不搭调,但是她眼下已经意识不到这个了。
“师姐,纪渊当初实习期间是不是参加过一次绑架案的人质解救行动?”夏青开口并没有去向陈清绘解释什么,而是好像也有事情需要向她求证似的。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想过了,当初的事情,**或许的知情的,但是逝者已矣,不可能告诉自己什么,而康戈那时候没有和纪渊一起实习,又因为不喜欢**,所以和纪渊的联络也没有特别密切,也不是很清楚当初的事。
那么就剩下一个陈清绘是最有可能知道点什么的了。
“呃……据我所知,是有这么一回事。”陈清绘眼中的迷茫还没有散开,不过她几乎是没有怎么努力回忆,就确认了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的。
听到了她的回答,夏青也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原本种种迹象都指向了纪渊,但是就像他们锁定嫌疑人一样,夏青也需要一个直接证据。
那件事过去了好多年,纪渊作为当事人,记忆犹新是没有什么奇怪的,陈清绘作为一个局外人,居然对那件事也记得如此清楚,这倒是说明了一点问题。
“我是那次绑架案当中的幸存者。”夏青深吸一口气,对陈清绘说。
如果说原本陈清绘是满眼的茫然,现在听了夏青的话之后,就已经变成了满眼的惊讶,她吃惊的看着夏青,就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这个……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喃喃自语似的说。
康戈在一旁叹了一口气:“清绘,纪渊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来w市,你应该也能猜到个大概的原因,对吧?夏青选择当警察,也是想要找她恩人来着。”
陈清绘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苦笑了一下:“当年实习回来,我就觉得他跟之前不一样了,人虽然是回学校了,也很认真的在备考,但是就总觉得他有心事,惦记着什么似的,原本去实习之前我问他去向,他还说可能回家,结果返校之后,就义无反顾的非要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w市了。
不瞒你说,我确实打听过,**告诉我,说纪渊实习的时候,参加了一个解救人质的行动,那次行动救下来一个被绑架的女孩儿,案子结束了之后,其他人都把这一页翻过去了,只有他,见缝插针的挤时间过去看望那个女孩子……”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问夏青:“所以你今天过来是想要来告诉我,让我以后不要打扰纪渊,离他远点么?”
“不是,我也实话实说,其实我是被康戈骗来的。”夏青无奈的笑了笑,“我没有资格让你怎么做,能有权利决定要怎么做的只有你自己,我只能从一个女性的角度,觉得你这样的坚持没有什么意义。”
夏青的确没有打算去开口劝退陈清绘,一来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二来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耐,对于康戈那么信心满满的认为自己来能够起到作用,她也还没有搞清楚这家伙信心的源泉是什么呢。
陈清绘对夏青的说辞很显然是并没有特别相信,所以她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康戈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说起来,纪渊也真是挺让人生气的,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别扭什么,明明当初到w市来,目的那么明确,结果夏青来了,他又绝口不提当年的事,连承认都不愿意承认。
可是呢,**出事之后,我们董老大让谁跟他搭档工作他都冷着一张脸,不理不睬,把人都给吓跑了,等夏青来了,这冰块儿倒是融化的挺快,真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想的,我是看不明白,你能看明白么?”
“我……应该是能的吧!”夏青还不知道康戈为什么要说这些,陈清绘听了康戈的话,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叹了一口气,“纪渊有他的骄傲,越是对着他在意的人,就越是顾虑多。我原本以为**那件事之后,他对我冷淡下来是因为这件事,后来才发现,不是,他一点也不介意在我面前流露出他受了伤以后行动不便的腿……我也不是没问过他,为什么出事之后就对我冷淡了不少,他说原本就是碍于**的面子,我那时候觉得他是在说气话的……”
“那时候觉得他说气话?合着你现在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对吧?”康戈听得明白,并且立刻给揭穿出来,“既然你都已经想明白了,怎么还放不开手?”
陈清绘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苦涩:“毕竟这么多年,哪会甘心轻易放手呢,总还是会想要搏一搏,看看会不会有奇迹发生。”
说完,她忽然问夏青:“你们两个进展顺利么?”
“没有什么进展,”夏青很坦诚地摇了摇头,“纪渊有心结,我不想给他压力。”
“那假如他的心结打不开呢?”陈清绘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样子。
夏青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她当然是考虑过的:“如果他真的心结那么重,我就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以后大家就是相处愉快的好同事。”
“你真是这么想的?”陈清绘一脸难以置信,她紧紧盯着夏青,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可是夏青眼神澄澈,面对自己的审视也没有丝毫闪躲,不像是在骗自己,这让她更加感到诧异了,“你不会觉得难过么?”
“会啊,肯定会,但是因为不想自己难过,就让对方为难,搞得两个人都难过,我觉得没有意义,”夏青笑了笑,“纪渊对我有恩情,我难不成还能恩将仇报么?再说了,一直放不开手,就一直没有办法让自己释然,那种单方面折磨自己的事,我也做不出来。”
陈清绘的情绪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她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大衣,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两个人说:“你们慢慢吃,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一个人走出了包房,头也没有回一下。
“她……没事吧?我也没说什么针对她的话,怎么感觉她好像受了很大打击似的?”夏青有些不解。
康戈嘿嘿一笑:“估计是被你的人格高度震撼,灵魂受到了荡涤!”
第六章 出事了
夏青对于康戈那种满嘴跑火车的说话方式已经见怪不怪,她只是觉得陈清绘的反应跟自己预期当中的有点不一样,从头到尾都不一样。
“你觉得这样她就能想通了?”她有些疑惑的问康戈。
康戈摊开手,一边随手拿过一旁的菜单,一边说:“谁知道呢,这要是还想不通,那她也就没救了!现在至少跟她见一面之后,连陈清绘都知道当初纪渊实习期间那个上心劲儿,你应该心里头踏实多了吧?哎呀,好了,肚子饿了,我们家最近更新了菜单,我还没试过呢,瞧瞧有什么好吃的没有……你给纪渊那小子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吃饭,陈清绘坐不住了的话,正好便宜了他,叫他别磨蹭啊,我这边真是饿扁了!对了,别提陈清绘那一段啊!”
“放心吧,我又不傻。”夏青点点头,拿出手机给纪渊打了一通电话。
纪渊一听说夏青都已经在康戈爸妈的饭店里了,倒也没有什么推三阻四的,答应得比较干脆,没一会儿就到了,他进门的时候康戈点的菜也上齐了,热腾腾、香喷喷的一大桌子,康戈已经非常自觉的换到了夏青对面的位子上。
纪渊挨着夏青坐下,狐疑的看了看康戈。
康戈把脖子一梗,一脸凶巴巴的冲他说:“看什么看!老子请你吃饭还能给你下药啊!我是图你的财还是图你的色?!啊呸!这玩笑太恶心了,不行不行,我收回!行了,赶紧吃吧,没啥阴谋,就是我们家上新菜了,想叫你们一起试试,怕先约你,你又找借口,所以就先把夏青叫来,让你没得选!”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纪渊并没有怀疑,也不知道在叫他过来之前另外两个人刚刚见过陈清绘,只不过夏青略微觉得有那么一点心虚,好在掩饰得不错,纪渊倒也没有察觉什么。
康戈家的新菜单非常成功,菜肴味道绝佳,三个人吃得心满意足,吃饱喝足之后一起离开了饭店,到门口,康戈东看看细看看,然后伸手勾着纪渊肩膀。
“老纪,摩托呢?”他有些纳闷儿的问,“你怎么回去啊?”
“出租,先送夏青,然后我再回去。”纪渊回答道。
康戈挑了挑眉:“哟,安排得还挺好!我还想说你要是骑摩托就别送夏青了,我来送就行,这大冷天的,一女孩子坐摩托车后面太冷了!”
纪渊没搭理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边示意夏青上车,一边这才回头对康戈说了一句:“不需要,你回吧。”
说完扭头上车,出租车开走之前,夏青就够隔着车窗冲康戈摆摆手的。
康戈看着出租车越来越远的尾灯,嘿嘿一笑,摇摇头:“算你还不傻!”
第二天就是正式上班的日子了,经过了短暂的休整,一切有都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年后说忙一时之间还没有忙翻天,说闲却也闲不下,夏青每天除了工作之外,还留了一分心思出来观察一下纪渊。
这样的小动作还是没有逃过纪渊的眼睛,他从位子上站起身来,走到夏青桌旁,两手撑在桌旁,低头认真的看着她:“怎么了?”
“啊?没有事啊!”夏青嘴上回答的大义凛然,脸颊上却多了一抹不大自然的红润,“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下班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吃个饭?”?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她方才悄悄的看纪渊,是想要从他的反应来猜测一下,陈清绘在那一次见面之后有没有找过纪渊,会不会把自己和康戈告诉她的事情一股脑的都倒给纪渊听,被抓包之后只好临时编一个理由。
年前年后这一阵,纪渊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总让人觉得他是有什么事的,但是他又不说,夏青除了好奇还是好奇,一点办法都没有。
包括沈文栋越来越自信满满的高调坐实“恩人”的身份,纪渊在面对夏青的时候,夏青也能够感受到来自于他的那种纠结和矛盾的情绪,但是又必须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毕竟很多心结都要自己想通才行,外人帮不上忙。
纪渊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一点夏青很清楚,所以越是如此,她越希望能够尊重纪渊的感受,当初是他帮自己走出来的,现在夏青希望自己也能帮他走出来,而不是逼他走出来。
纪渊也没想到夏青会突然抛出来一个晚餐邀约,眼下倒是真的快要临近下班时间了,虽然有些意外,不过这时候考虑约晚饭倒也还算是比较合理的。
只可惜……
“我今晚约了人了。”他抿了抿嘴,对夏青说,然后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是陈清绘,她说跟我再谈一次,本来我是不打算去的,但是她说长痛不如短痛,我就答应了,现在这个时间,再反悔好像不太合适。”
这回轮到夏青诧异了,纪渊有约,对方还是陈清绘,这其实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让她感到惊讶的是纪渊后面解释说明的那一番话。
“嗯,你说的对,做人还是要言而有信才好,那你去吧,我们下回再找时间!”夏青虽然有一点忐忑,不知道陈清绘会和纪渊说些什么,不过总体来说还算是比较平静,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对此也没有过多的情绪。
纪渊点点头,转身回去自己的座位上,时不时的朝夏青那边瞄几眼,看她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却又好像这一口气松得有些过于彻底,心里面反而有那么一点空落落的不适。
不过这一顿约好了的饭,到底没有吃成,眼看就到下班时间,突然接到出现场的通知,纪渊和夏青不敢耽搁,叫上罗威等人,马上动身前往案发现场。
这一次出事的地方,是位于w市郊区的一所在高校界颇有些声望的综合类大学,纪渊和夏青都知道这里,所以一路赶过去,除了在市区中心地段有一点拥堵之外,到了近郊就非常顺畅了,不过到了这所大学的时候,想把车子开到出事的建筑跟前倒是废了不小的功夫,正常来讲,这边的校园内是不允许汽车通过的,但是事出有因,学校爽快放行,只是校园是大约一年半多之前才迁过来的,面积非常大,再加上最初的规划就没有考虑过走车的便利程度问题,一车人废了一番周折才总算来到了案发地点——大学体育馆。
抵达体育馆门外的时候,法医的车也还没到,他们就先和现场的人了解了一下情况,得知死者是这里的一名在校学生,名字叫做朱浩瀚,就读于本校的国际贸易专业,今年二十四岁,本科四年级,该校篮球校队的主力成员。
因为还没有正式开学,学校里面的学生还不算多,加上体育馆的位置远离学生宿舍所在的区域,所以这边的事情还没有被太多人发现。
“报案人是学校体育馆的管理员,”最初接到报案赶过来确认情况的辖区民警对夏青和纪渊说,“我们进去看了一眼,人死了应该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具体说不好,但绝对不是今天刚死了几个小时那么简单,我们问那个管理员为什么才发现,他被吓得根本说不出来话,除了哆嗦就是哆嗦,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勉强他,让他暂时在一旁等着,你们一会儿过去跟他再聊聊吧。”
夏青和纪渊商量了一下,叫罗威和齐天华一个帮忙维护一下现场,另一个去迎一下其他人的车,毕竟过来的路线太曲折了,有人引路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他们两个人过去找到了那个报案的体育馆管理员,想要跟他聊一聊。
管理员是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男人,个子不高,原本蹲在地上,看到纪渊他们走过来,慌忙起身,头顶大概只到纪渊的鼻子,有些谢顶,身材略显敦实,加上神色瑟缩,看起来竟然给人一种猥琐的印象。
夏青觉得所谓的“相由心生”其实客观来说,应该是一个人的眼神和气质传递给其他人的信息,这个管理员没有血色的脸色或许是因为受到了惊吓,但是他那飘忽的眼神,绝对心里头还有别的小秘密,害怕让人知道的那种。
“你好,你是这里的管理员吧?怎么称呼?”夏青心里盘算着,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打算,脸上依旧对那管理员露出和善的笑容,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你好,我、你、你们叫我老杜就行,我是这儿的管理员,这里头管理员不光我自己,还、还有七个人,五个男的俩女的,要不然的话这么大个体育馆,那卫生也打扫不过来……”谢顶的老杜结结巴巴,颇有些问一答十的意思。
夏青听得明白,对于自己之前的一些小猜测也是更加笃定了几分。
“你们这边的管理员是怎么排班,什么工作时间呐?”她又问了一句。
老杜愣了一下,眼神看起来有些茫然,不过他还是支支吾吾的回答了夏青的问题:“我们平时是轮流休息的,每人每周休息一天,假期的时候么,尤其寒假,有过年,学生留在学校里的不多,用体育馆也不多,所以我们就、就自己排了一下班,一天一个人,没事儿的时候要不然也是干呆着,要是遇到他们篮球队训练,那、那我们就看看脏不脏,挺脏的就再叫一两个人过来一起收拾收拾,反、反正说不准几个人,反正就是五点下班,这个是准的。”
“今天没有人来训练?”纪渊扭头看了看安安静静的体育馆。
“对,今天、今天他们休息一天好像,我也不是很清楚……”老杜一副气短的样子,一边说一边还努力的想要挤出笑容来,看起来有些贼兮兮的。
“死者是你认识的人么?”纪渊又问。
老杜连忙摇头,脑瓜顶上那可怜巴巴的几缕头发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不认识,我刚才都要吓死了,哪有胆子去看里头死的到底是什么人啊!当时就觉得腿肚子里面的筋都抽在一起了,就差没爬着从里面出来,好不容易从里头出来,剩一口气就用来打电话报警了呀……”
“你都没敢看清楚死的是什么人,又怎么立刻就确定那人是死的呢?”夏青提出了一个疑问,“死者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人在理疗室里头,趴在理疗床顶上,光着个膀子,浑身上下就一条篮球大短裤,现在是什么季节啊,我们那里头暖和也没暖和到那种程度,而且今天他们篮球队休息一天,都没有人,哪有什么人会去理疗室啊!我喊了两声,那人也没有反应,一点反应都没有!”老杜打了个哆嗦,“我当时就觉得浑身上下冒凉气,当时就明白了,这肯定就不是个活人啊!”
“你还挺机智的!”夏青毫不吝啬的称赞了老杜一句,然后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今天篮球队休息,没有人来体育馆,你是怎么想到要去理疗室看看的呢?按照你方才说的,今天你一个人值班的话,那昨天应该就不是你,昨天篮球队的人训练结束,不是应该早于你们的下班时间么?”
“不、不是的!”老杜连忙否认,“最近篮球队有什么集训,他们晚上还要在这里继续训练,所以他们不休息的时候,我们管理员也不能五点走,得等他们七八点折腾完了,我们才能检查过水电然后下班回家去。”
“就算是这样,昨天值班的那个管理员,不管几点下班,走之前也一定是会按你说的那样,检查水电,然后离开,今天空空荡荡的体育馆,你为什么临下班的时候忽然想到去理疗室看一看的呢?”夏青依旧认准了这个疑问。
“我、我……我……”老杜有些慌了,眼珠子在眼眶里来回动来动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夏青笑了笑,然后笑眯眯的对老杜说:“这真的不能怪我多心,一个体育馆,从早到晚就你一个人,都没别人来过,我们确实需要了解清楚一点才好,对吧?”
第七章 一员悍将
“怎么没有被人来!”夏青这话好像是给了老杜一个启发似的,让他原本慌乱的眼神一瞬间就定了下来,语气也从慌慌张张变得十分笃定,“今天不光我在这儿,白天的时候一个体院馆里面的老师还过来了一趟!还有……还有……还有一个学生,说是跑来拿什么东西,那俩人我都知道姓什么叫什么!”
“哦?你这一白天,得忙活自己的分内工作,还得留意着谁来谁走,也真的是挺辛苦的呀!”夏青没有立刻问那两个人姓甚名谁。
老杜慌慌张张的摆手:“没有没有!我可没有那个闲心一天到晚盯着别人!我是凑巧看到的!今天篮球队不来训练,体育管理也没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活儿需要做的,所以我没什么事儿就在一楼大厅这里擦擦地面,别处也没怎么去,那可不进进出出的人我都能看到么!我干嘛要特意去留意他们!”
“那两个人进出需不需要你过问一下?”
“那个老师人家办公室就在体育馆里面,我凭啥管人家呀,等到那个学生,他拿着钥匙来的,说是什么老师让他过来帮忙拿东西,这钥匙也不是我给的,我也管不着不是么?”老杜回答的又委屈又有一点理直气壮。
“不过说来说去,我的那个问题你还是没有回答呀,”夏青摊手,“既然你说你今天没有什么事,就在大厅这里擦擦地,那为什么下班前要跑去理疗室呢?”
老杜没想到兜一圈夏青又绕回来了,嘴巴张了张,有些傻眼。
“我……我……”一被问到这种令他心虚的问题,老杜就又结巴起来了。
“孰轻孰重,你掂量掂量,死了人可是天大的事,很严肃的,如果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现在不说清楚,以后可就不一定能说得清了。”夏青故意吓唬他。
老杜毕竟不是什么老油条,只是一个一听开口说话就知道文化程度不算高的那么一个体育馆管理员,做做打扫卫生、关灯锁门那一类的杂事,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阵势,原本也是处于心虚,下意识的想要隐瞒一下,现在被夏青这么一吓唬,立刻就害怕起来,忙不迭地冲他们摆手。
“不是不是,我真不是存心想要瞒着你们什么!我……我就是说不出口啊!”他脸憋得通红,感觉血管都快要爆炸了似的,“我……我就是有时候……就……就挨个屋走走,看看、看看有没有谁忘了东西什么的……”
老杜说到这里,就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他一脸讪笑的看着夏青,又看看一旁的纪渊,想看看他们两个人是个什么反应,夏青他们就一脸了然而又平静的看着他,像是并没有把他支支吾吾说出来的行为当回事一样。
老杜观察着他们两个人的反应,终于隐隐放下了一点心似的,这才支支吾吾的说:“然后我就想着,有的时候吧,理疗室里面就会有人忘东西,今天他们休息,也不来,昨天值班的也不是我……我就去看看……
我到那屋的时候,我敢保证,门是锁的,灯也是黑的,所以我才那么有底,开门开灯就进去了,我要是以为有人的话,可能就不进去看看了。”
“理疗室的门是从里面锁的还是从外面锁的?”纪渊问。
“从外面,”这个问题老杜还是很确定的,“理疗室的门比较特殊,从里面没有办法锁门,只能把门关上,只能管理员那要是从外面锁。”
“所以你今天是特意用钥匙从外面打开了锁住的门,里面黑着灯?”
“是啊,这一段儿我可一点也没敢跟你们胡说八道,我看黑灯关门,门锁的还挺好,所以我才去开门去,打开那个理疗室还是个套间,外面是镜子啊,洗手池啊,还有几个收东西的储物柜,里面才是理疗室,有那种理疗设备啊,平时学校篮球队那些人就在那里头做理疗,或者是什么放松按摩之类的。”
“你进去的时候,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么?”
“没有啊,和平时一模一样,真要是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我估计我也真不敢进去瞧瞧。”老杜小心翼翼的说,“所以我进去的时候真以为什么事儿都没有呢,一点也没多想,到里面看到趴着一个人,一想到从昨天晚上到今天这里就不应该有人,我都进来了那人一动不动,怎么看都不是睡着的,我还故意跺了跺脚,都没反应,把我吓得连滚带爬的出来报警了。”
他说完之后,就好像要向谁叨扰一样的拱了拱手:“二位,我真的这回一点儿也没有隐瞒,句句都是大实话,你说我一个管理员,跟人家篮球队的队员无冤无仇的,我为啥要害人家啊,你说是不是?再说了,就我这个小体格儿,我还没到人家的胳肢窝呢!我也得对付得了人家算啊!他们随随便便都踩死我了。”
纪渊对他点点头,问了一下前一天负责值班的管理员都是谁,递了一张自己的联系方式过去,让他如果想到了什么其他的情况可以随时联系。
老杜如蒙大赦一般,毫不掩饰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拿了联系方式就一溜小跑的离开了,看那架势完全不像是吓到两腿发软的人走路的样子。
“我看,他原本更害怕的是有人发现他小偷小摸的事情吧。”夏青无奈的说。
纪渊也笑了笑,朝另一边示意了一下:“法医他们的车来了,走吧。”
有了罗威的指引,其他几辆车过来就比较顺利了,一行人下了车,迅速进去工作状态,夏青和纪渊也带好了手套和鞋套,跟着一起进入了体育馆。
这个校址投入使用有一年多了,但是体育馆是学校投入使用半年多之后才完工的,所以里面整体都非常的新,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棚顶很高,墙壁上有很多浮雕作品,展现的都是篮球运动员在运动过程中的矫健身姿。
“怎么都是篮球项目的浮雕呢?”夏青看了看,有些纳闷,“这么大面积的浮雕,我还以为怎么着不得按照奥运会的项目来排列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所大学的篮球队,那是大学生联赛里面非常有名的,最近这五六年,好像就有那么两次没有进四强,后来就都是四强队伍名单上的,实力非常了得,所以这篮球项目就肯定是他们学校引以为傲的了!”罗威是个篮球爱好者,所以他对这些相当熟悉,“听说死者是朱浩瀚?啧!可惜了!”
“很厉害么?你知道他?”夏青问。
罗威点点头:“大学生联赛我看得不算多,不过这个朱浩瀚我确实是知道,因为这个学校的篮球队,就是在他加入之后,才开始一路杀进四强的,所以关于这个人的说法还挺多,有的人说他是改过年纪,被学校从别处挖过来的高手,还有人说这纯粹就是机缘巧合,一不小心被他们挖掘出来这么一个天才球员,帮球队把实力增强了,不管怎么说,这人是一员悍将这个假不了!”
夏青没想到这一次的死者虽然只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却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还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这不禁让她产生了一个比较大胆的猜测:“我平时对篮球圈不是很了解,这里面竞争肯定不小,这个我能猜到,不过这个竞争……牵扯到的利益能有多大?不会有什么那方面的因素吧?”
罗威一听就乐了,摆摆手:“你这可就想多了!那种事情吧,毕竟风险比较大,大学生联赛应该还不至于牵扯到那种层面呢!而且就算是能够牵扯到,也轮不到朱浩瀚啊!这个朱浩瀚今年都二十四岁了!大学四年级!
我给你稍微扫个盲吧,这大学生联赛对球员的年龄是有限制的,不然的话那不就跟正式的职业联赛没有任何区别了么!所以啊,一个球员最初代表一个学校的校队参加联赛的时候,年纪最高不能超过二十二岁,现役校队球员最高的参赛年龄也不能超过二十五岁,这么说你明白没有?
朱浩瀚看样子是二十一岁入大学,勉强还可以加入校队并且代表学校出去打联赛,那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就算他继续留在学校里面读个研究生,对于他的大学生联赛生涯来说,也就只剩下临秋末晚的那么一年而已,不管再怎么厉害,他也不能过了二十五周岁还继续打校队,打大学生联赛!
所以他对于其他大学校队来说,威胁不算大,毕竟还有半年就要走人的角色了,就算他延期毕业之类的,那也就再一年顶多,年龄超了什么也白费。反而现在这个情况下,对于外面的职业俱乐部来说,他是一个可以考虑的不错选择,场上发挥很稳定,身体条件好,团队意识也不错,这样的选手,签过去不亏!所以就算真的牵扯到什么不太见得了光的链条,也不应该是他呀!”
夏青一边听一边点头,虽然说自己确实有点想得太多了,但是这种时候想得多好过想得少,排除掉一种可能性,比漏掉了一种要好。
理疗室在体育馆很靠内部的位置,需要沿着场馆外面的走廊一路绕到后面,据说之所以这么不好走,是因为那里实际上距离篮球场馆内部是非常近的,从内场有一条走廊可以直接穿过去,方便训练结束的球员们去接受训练后的肌肉放松,但是篮球场馆今天不开,那条近路自然也就走不了。
围绕着主馆,外侧的走廊通道是一个环形的,左右互通,从哪里都可以绕回去,走廊两侧是许多的库房和办公室,还有卫生间、淋浴室、更衣室之类的,绕了半圈,总算来到了理疗室,夏青特别注意了一下,理疗室的门侧上方有一个矮宽的的条形窗户,虽然也不知道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倒是印证了老杜的话,确实能判断一下里面有没有亮灯。
门是敞开的,刑技的同事先进去开始检查,一同过来的是他们的老熟人张法医,张法医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进去查看死者的情况了,夏青和纪渊他们跟着一起进去,就和老杜介绍的一样,一进门先要通过一个两边都是储物柜的房间,两排储物柜中间是两张并在一起的条凳,再往里面有一个洗手台。
继续向前经过一段大概两米多的相对狭窄的走道,前面是一个长度垂下去离地一尺多宽的帘子,帘子的后面就是真正接受理疗的地方了。
帘子被小心翼翼的取下来进行指纹采集,夏青他们从变得空洞的门口走进里面的套间,套间里面还是挺宽敞的,左右各有三张按摩床,朱浩瀚陈尸的就是位于右手边最内侧的一张按摩床。
这个老杜别看支支吾吾闪烁其词,对于总体情况的描述还是挺贴切的,早已经死去的朱浩瀚面朝理疗室内侧的放心,俯卧在按摩床上面,他的上半身是完全暴露出来的,下身套着一条篮球大短裤,看起来非常僵硬,贴着按摩床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尸斑,清晰可见,的确一眼就看得出来绝对不会是活人。
作为一名优秀的篮球运动员,朱浩瀚的身材自然是非常的高大,饶是平日里在寻常人当中已经显得比较高大的纪渊等人,站在他旁边都显得秀气了不少,可能是因为平日里训练强度比较大,即使人在死亡之后肌肉会变得松弛,他看起来依旧是一个相当结实魁梧的人。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朱浩瀚的身上是没有留下什么明显外伤痕迹的。
这倒也不奇怪,夏青暗暗的想,面对这样的一个人,除非凶手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巨人,大力士,否则相信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选择用武力对抗的方式来杀害他吧?毕竟胜算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高的样子。
第八章 有困难
“张法医,人大概是什么时候死的?”纪渊问。
“考虑到室内的这个温度因素,我认为应该在二十四小时左右。”张法医在检查过朱浩瀚的尸体情况之后,给出了一个答案,“这个理疗室里间从外面看过来,本身就是有些视线受阻的,再加上原本还有一个门帘,死者看样子应该是昨天的下午差不多这种时候,在这里遇害身亡,但是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所以就没有被人发现异常情况。”
“死者好像没有什么外伤的迹象?能排除外伤致死的可能性么?”夏青虽然心里面有自己的猜测,但还是比较谨慎的向张法医求证,“会不会有什么钝器伤,因为不明显,容易和尸斑混在一起,比较难发现的那种呢?”
“能够致死的钝器伤,严重程度绝对不可能和尸斑混为一谈,刚刚我检查过一下,应该是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所以具体死因,回去之后我们再做进一步的检查。”张法医对大概的方向心中有数,但现下确实没有办法得出结论。
“要做毒【hx】物检测吧?”夏青觉得有些纳闷,看死者朱浩瀚的这个状态,大体跑不出这样的方向,但是心里面还存着一个疑问,“从死者的穿着和他陈尸在理疗室这些迹象来看,应该是刚刚结束了训练时候,如果真的是投‘读’的话,为什么死者的死状看起来好像还挺……安详呢?”
“这个问题我刚刚也有想过,”张法医点点头,“所以我怀疑是镇静类的。”
“呼吸中止导致死亡?”纪渊听张法医这么说就有些明白了。
“对,这个现在只是一个初步判断,等到有了确定的结论,我再通知你们!”张法医点点头,“有一点比较好的就是,死者在死亡之后没有被移动过,所以如果有什么痕迹留下来的话,应该也会比较完整,没被破坏。”
这的确是截止到目前,这里的现场最让人觉得欣慰的地方,但也因为现场看起来太过于“风平浪静”,所以能够通过最直观的视觉效果传递给他们的信息也不算多,总体来说,这里实在是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保护完好且枯燥的现场。
纪渊和夏青在理疗室里面查看了一下,里间自然是乏善可陈的,就算是外间,储物柜似乎也是用来存放一些理疗用品和器械的,并不是给球员们更换衣服的更衣室,也就是说,如果朱浩瀚没有在这里遇害的话,按照正常的流程,他还应该在结束了训练后的放松之后,再到运动员更衣室那边去换衣服。
方才他们过来的那一路,夏青的确有看到更衣室和淋浴房,但是再一问才知道,校篮球队是拥有自己独立的更衣室和淋浴房的,就在方才他们没有路过的那半圈通道里面,距离理疗室还挺近,基本上从路线上来说,球员们可以从篮球馆内部的通道直接穿出场外,一拐弯就到了理疗室,然后继续前行就是更衣室和淋浴房,非常的方便,很显然是很有心去安排过的。
那么一个校篮球队的集训能涉及到多少人参加呢?按说训练结束后,大部分人的流程都差不多,无非是接收一下放松按摩,然后沐浴更衣,离开体育馆。
按照罗威的说法,这个朱浩瀚也算得上是这个校队里面的绝对主力,并且还是很资深的老队员,和其他队员不存在缺乏熟悉的可能性,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球队上面的灵魂人物,在训练结束后,悄然死在了理疗师里,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才被一个贪小便宜的体育馆管理员给发现,这听起来总觉得有点不太合理,为什么他的队友们,就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朱浩瀚没从理疗室里出来?
这个问题很显然要等到第二天篮球队的人回来训练,他们才能找到答案了,现在面对空荡荡的体育馆,没有人能解答这样的疑问,纪渊打算第二天等到球队的人都基本上到齐了,来进行训练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朱浩瀚年轻的生命是到此就画上了句号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原本以为他为核心的校篮球队会就此停摆,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优秀的人缺席而真正的走向停摆,绝大部分人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而下一步,夏青他们还要回去联络能够受到这件事影响的极少数人——朱浩瀚的亲人,对于他们而言,这个消息恐怕无异于天塌地陷。
离开的时候,朱浩瀚的尸体被小心翼翼的送上车,运回局里去,因为这一次的死者是一名职业的篮球选手,生前人高马大一座小山一样,死后的重量也让运送尸体上车的任务比其他时候更辛苦一些,罗威和纪渊都过去搭了把手,等把朱浩瀚的尸体装车送走,几个人回去他们停车的地方,正好看到四个身穿保安制服的年轻小伙子,正站在那里一脸不情不愿的被一个年长一些的人训斥。
“你们让我说什么好?以前就有学生在外面说,咱们学校的保安别看战斗力不行,但是跑步速度快,真遇到点什么事,比学生跑的都快!当时这话传出来,你们一个两个的还老大不乐意,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出了这么大的事,警察都已经来了,你们都还什么也不清楚!你们让我说什么好?!”
四个年轻保安很显然是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只不过他们惹不起那个训斥他们的中年男人,所以除了表情泄露了内心的小情绪之外,一个个倒是都微微垂着头,强忍着快要从表情上泄露出来的不耐烦。
纪渊他们还没等走到跟前,四个人里面原本表情就忍得最痛苦的一个年轻保安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人听得清楚,嘟囔了一句:“这事儿还能赖我们么?这么大一口锅,谁能背得动!”
“郭亮,你说什么玩意儿呢?!”那个中年男人耳力还不至于太差,听见了这小伙子嘟囔的话,“谁让你们背什么锅了?!我刚才哪一点说错了你们,委屈了你们了?你们几个是不是负责值班巡逻的保安?现在是不是你们几个当值?你们是不是人家警察的车都来了才知道出了事的?你倒说说看,我哪说的不对?”
“许处长,你这话乍听着是没啥毛病,但是你说那人是悄么悄的就死在体育馆里头了,没声没响,我们在外头巡逻,那还能长了透视眼么?你这让我们怎么发现啊?你也说了,我们几个就是保安而已,平时小事人家不稀罕找我们,大事人家找我们也没用,就直接报警了,那许处长你倒是比我们牛多了,今天这事儿你不也一样是没发现,不也一样是不知道么!这要是警察不过来,这会儿你也不可能比我们早发现不是么?”那个被称作郭亮的小伙子一看自己已经被点了名,索性就不忍着了,把心里的想法全都倒了出来。
一旁有一个比他黑瘦一点的忙不迭用胳膊去碰他,这郭亮很显然也是个倔脾气,被同伴暗示也不领情,还扭头瞥他一眼:“你撞我干嘛,本来就是啊!”
那位原本中气十足的许处长现在的表情可已经不大好看了,郭亮看他那架势估计是要发作,也不太打怵,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许处长,你不用拿眼睛那么瞪着我,我说的话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对吧?你要是觉得我说的哪里不对,不占理了,理亏了,你告诉我,咱俩掰扯掰扯,这你要是觉得不爱听,那你回头就解聘我,大不了我去随便哪个小区,还是一样当保安,没啥区别。”
说完他还咧嘴冲那位许处长笑了笑,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那许处长被他这一番话给气得脸都涨红起来,正要发作,察觉到有人走到了跟前,连忙收住了话头,扭头一看纪渊他们几个,很显然是奔着旁边那几辆车去的,自然就是公安局过来查看现场的警察,他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几位,忙完了?”他满脸堆起程式化的笑容,对纪渊他们点头打招呼,“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从旁配合的?如果有的话,尽管招呼,我们一定尽全力!”
他斜后方的郭亮闻言,在许处长的视线范围之外直接翻了一个大白眼。
“怎么称呼?”纪渊停下脚步,开口询问了一句。
“来,这是我的名片!”许处长连忙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不知道是不是早就准备好的名片,递了过去,“我是校保卫处的副处长,许大强,你们叫我大亮就行!二位我这是头回见,你们这一边平时也没怎么打过交道,所以咱可能互相都有点眼生,不过啊,我跟交通那边……”
“许处长,”纪渊对他跟哪个部门的什么人比较熟,有交情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直接开口打断了许大强的话,“你们这边现在是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啊,没有什么问题啊!”许大强虽然被纪渊打断了对话,但是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悦,依旧是满脸客气的笑容,“是这样的,我正在批评这几个值班保安呢,警觉性太差了!里头的事儿,刚才我听说了,出事的是我们学校的挺有名气的篮球运动员,这事儿真的是太让人痛心了!所以我就觉得啊,要是我们学校的保安能够提高警觉性,说不定就能避免悲剧的发生了!”
纪渊听了他的话,把视线投向许大强身后那几个保安:“你们平时的工作内容包括不包括到体育馆里面去巡逻检查?”
“不包括,”郭亮马上就做出了回答,“除非学校在体育馆里头组织什么活动,那我们就去里面维持一下秩序,而且主要也是出入口那种地方,平时我们都不怎么进去,里面都是体育馆自己的管理员在弄,我们就负责巡逻学校的园区。”
“就是,那几个运动员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那体格儿,我们俩人不一定拉的住一个,真有什么事他们要是都应付不了,我们不是更白给么!”似乎是因为纪渊对郭亮的态度并没有想要追究谁责任的意思,这让原本和郭亮站在一起的另外一个年轻保安也觉得有点忿忿不平,开口抱怨了一句。
许大强很显然是不爱听这种话的,他拿眼瞪了后开口的那人一下,那个保安毕竟没有郭亮的脾气那么冲,被许大强瞪了一眼,便撇撇嘴,不吭声了。
“既然不包括,那你们就不用盲目自责了,这件事靠外部巡逻确实也于事无补。”夏青觉得这四个保安大冷天站在外面挨训确实有点委屈。
“几位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心里也能好过一点!”许大强一听纪渊和夏青都是这样的态度,便也顺势下了台阶,一脸沉痛地说,“这么优秀的人才,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心里头难受得不行,所以难免有点忍不住自责,就怕是我们校内的安全保卫工作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忐忑不安啊!”
“不过许处长,刚好在这里遇到你,要不然我们也正打算过去找一下你们保卫处呢,”夏青对许大强笑了笑,“体育馆里面的监控录像我们可能需要存一下。”
原本以为许大强会很爽快的就答应这个请求,没想到她这么一说,许大强非但没有马上回应,甚至还露出了纠结和为难的表情。
“怎么?是有什么客观困难么?”夏青不解。
许大强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夏青的问题,而是扭头对旁边的四个保安说:“行了,人家都说这事儿不是你们的责任了,你们走吧,接着巡逻啊!”
郭亮偷偷撇撇嘴,四个人扭头就走了,留下许大强自己面对纪渊他们。
四个保安走了,许大强才有些讪讪的对纪渊他们开口说:“不瞒几位说,这事儿还真的是有点尴尬,体育馆这边的监控视频这事儿……恐怕有点难度……”
第九章 身世特殊
夏青不解的看着他,这学校又不是什么特殊机构,调个监控有什么不妥?
许大强讪笑:“原本吧,我们学校体育馆里面真的是配备了很完善的监控设施,但是……平时使用体育馆最多的就是我们学校篮球队那些人,那帮小子,一个个长得那么老高,打球又一直跑跑跳跳的,平时也不老实,闲不住。
体育馆里面那个监控摄像头,不是都安装在墙壁上么,投入使用后没多久,就都被他们给弄坏了,这个路过了跳起来摸一把,后面好几个就闲不住,都得跟着一样跳起来摸一把,没过多久摄像头就大部分不灵了。”
“这倒也没有什么,坏了之后没有及时维修过么?”夏青问。
许大强搓着手:“这不就是我们为难的地方么!我们这边是一直敦促体育馆这边抓紧时间联系厂家过来维修,但是他们这边拖拖拉拉的,一直也没有修,我们一去问,就说经费紧张,等一等,我们就是个保卫处,不管是钱还是东西,都不直接归我们管啊,平时呢,这里说白了主要也是那些运动员在用,其他学生用的很少,我们三催两催人家也不当回事,那我们也就没再理了。”
“总不至于整个体育馆,上上下下就一个好用的摄像头都没有吧?”夏青觉得按理来说,那样规模的一个体育馆,监控摄像头肯定不止一个两个,总不至于那么夸张,都被弄坏了,“而且我看你们那个体育馆里面顶棚挺高的,篮球运动员再高也不是巨人,难道真的脚底下装弹簧了一样么?”
许大强一听这话就笑了:“你要是这么问,那我也跟你们发几句牢骚,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那么聪明,体育馆里面的监控摄像头一个也没往天花板上装,全都给我装墙上了,装墙上呢,也没装多高,两米多吧,咱们一般人是碰不着,但是就我刚才说的,那里头那一群人高马大的,不跳都比很多人跳起来高,要是再跳起来,那不是轻松加愉快么!”
“监控摄像头的损坏情况具体怎么样,带我们去看看。”纪渊对许大强说。
许大强当然不会再拒绝这样的请求,他连忙答应着,带着纪渊和夏青朝监控室的方向走去,毕竟是保卫处的副处长,答应了履行起来也比较痛快,熟门熟路的带着他们去掉了一下体育馆的监控,结果发现还真是这样的,一个偌大的体育馆,居然只有那么两个监控摄像头是好的,其他都显示着故障,而那“唯二”的两个监控设备,一个不知道被糊上了什么东西,画面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还有一个倒是挺清楚的,连天花板上的蜘蛛网都清晰可见——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或者人撞过,角度扭转的十分诡异,该拍的地方一点拍不到。
“这两个还能够正常工作的摄像头,是最近才这样了,还是早就这样了?”夏青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决定了这与凶手是否有关系。
许大强表情有些尴尬,很显然他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反倒是在监控室里值班的另外一个保卫处干事看许大强答不出来,在一旁开口帮他回答说:“这两个变成这样都已经有两三个月了吧。”
既然如此,那想要从监控记录上面找线索的想法就落空了,夏青和纪渊道了谢,和许大强互换了联系方式,离开了这个相对还比较宁静的校区。
回公安局的路上,夏青对纪渊说:“那个朱浩瀚是篮球队里面的灵魂人物,得分主力,人长得好像也还不错,说不定在校园里面有一大票的女粉丝呢,这要是回头让她们知道朱浩瀚出了事,说不定要心碎一地了!”
“想象不出来。”纪渊一副非常缺乏同理心的样子。
“那你就想一下,你非常在意的什么人,本来好好的,结果突然来消息,说这个人在工作当中——”
“童言无忌,不许胡说!”原本平静开车的纪渊,忽然扭头喝止了这个比方。
夏青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可能自己的比方让他想起了之前**出事的不好回忆,刚有那么一点自责,砸吧砸吧有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童言无忌,不许胡说”,这很显然不是不想旧事重提的意思,而是很确定夏青要说的事情是还没有发生的假定,并且这个假定让他觉得害怕,有些忌讳。
尤其他方才的神色和语气,分明是在怕,而不是在生气,所以……
想到这一层,她抿着嘴笑了,扭头看看纪渊,故意对他说:“放心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且我这么谨慎的人,当然不会有事了!我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不等支援也不等你,一个人冲过去的。”
说这话的时候,夏青的语气是轻松的,但是她看着纪渊的眼神里面却藏着小心翼翼的观察,留意着纪渊听到这一番话之后的反应。
纪渊没有动弹,不过他的脸上多了一些可疑的红润。
夏青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里面方才的惴惴和担忧一下子都不见了,反而好像被充了氢气进去一样,变得轻飘飘的。
纪渊估计也是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了,先是清了清嗓子,问夏青:“你好像对**的看法还挺不太……正面的?康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还不就是**怎么成为了你们两个人友谊当中‘第三者’的事儿么!”夏青同纪渊开了个玩笑,没有完全说实话,也没有完全回避,“不过你说的对,我对他这个人不了解,说印象有多么的不正面也不至于,就是没有多高看一眼罢了。”
“如果你多方考证之后,发现**就是你一直以来要找的那个人,你会不会有一种方才你猜测的,朱浩瀚的女粉丝心中的那种痛苦?”纪渊忽然问。
“不会的,”夏青摆摆手,语气笃定,“**那种人不可能是我要找的恩人。”
“看来康戈这个大嘴巴,还是说了不少。”纪渊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我是说如果,只不过是一个假设,假设这个可能性成立了,你岂不是很失望?”
“嗯……应该还是不会,”夏青依旧摇头,“我对自己恩人的印象是非常客观的,并没有去刻意的美化他,更没有通过主观情绪去神话他,他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因为我没有凭空现象,盲目抬高,又怎么可能会失望呢?”
纪渊因为夏青的话而再一次陷入沉默,夏青见好就收,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局里面,简单的分配了一下任务之后,又是一番忙碌,夏青负责确认死者身份,联系死者家属,她问纪渊:“管理员老杜今天提到的那两个白天去过体育馆的人,你觉得有没有必要了解一下情况?”
“不用,凶手前一天得手后,第二天没必要画蛇添足的又跑到体育馆去增加自己的‘曝光率’,那两个人暂时来讲,可以视为闲杂人等,不用理。”纪渊回答。
夏青觉得有理,就放弃了连那两个人也一并摸个底的打算,很快就确认了死者朱浩瀚的个人情况,不过这也带给了她另外一个难题。
朱浩瀚的户口居然是一个人独立出来的,没有和任何亲人的落在一起,有些孤单单的落在w市的一套房子的地址上,那套房子夏青也查了一下,是一套落成时间不长的新居民小区,那个居民小区之所以会被开发出来,就是因为附近接二连三被几所大学买下来要做新校址。
朱浩瀚是先入那所学校读书和打球,之后学校才买了地建了新校址的,那朱浩瀚的户口单独落在那套位于附近的房子里,意图不言而喻,并且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来了其家庭的经济实力。
于是夏青就开始查询他户口在独自迁出,一边查询一边向罗威打听大学生联赛球员的收入问题,得到的答案是,大学生球员虽然很受各高校的重视,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实质的收入,只有一些特殊奖学金,以及率领球队获得奖项之后学校额外给发的一笔奖金,金额太多了也没有,几万块钱的样子。
夏青估算了一下朱浩瀚户口所在的那个小区的大概房价,如果不是家境殷实的话,单独在那里准备一套房产供朱浩瀚居住,靠朱浩瀚自己的收入水平,现阶段来说还是远远没有办法事先的。
结果这么一调查,夏青发现根据朱浩瀚的户口迁移记录,他之前的户口也并不是和父母落在一起,而是落在了他的伯父的家里面。
夏青查到朱浩瀚伯父的联系方式,打了一通电话过去,电话想了好久,才有人接听,并且接电话的也并不是预期当中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个中年女性。
对方得知了夏青的身份和意图之后,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表示她是朱浩瀚的堂姐,也就是朱浩瀚伯父的独生女儿,自己会尽快赶过去处理,在此之前不要打扰朱浩瀚伯父的休息,不要惊动老人。
这样的请求夏青当然不会拒绝,通过电话之后大约半个小时,之前还在电话另一端的中年女的就已经来到了,进门就直接提出要见夏青,夏青闻声起身,朝那位来访的女士迎了上去。
朱浩瀚的姐姐看起来可比她堂弟的年纪要大上不少,应该已经有四十出头了,看得出来保养得非常不错,衣着也得体,一看就是个生活水准不错的人。
“你好,夏警官,我过来处理我堂弟的事情。”朱浩瀚堂姐向夏青伸出手。
夏青也伸手和她握了握:“你好,怎么称呼?”
“我叫朱浩渺,我父亲他最近心脏出了一点问题,刚刚接受过手术,现在还在恢复期,不能承受精神刺激,所以我堂弟的事情,你们就跟我说吧,我基本上对他的情况也是比较了解的,你们问我也一样。”朱浩瀚堂姐说。
“好的,那我先问一下,朱浩瀚的户籍为什么之前是落在你父亲那边的呢?”夏青示意朱浩瀚堂姐坐下来说话,然后开口问,“我没有查到关于朱浩瀚父母的个人信息,他们是移民国外了,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
“哦,是这样的……”朱浩渺叹了一口气,“我那个小叔和婶婶早就不在了。这事情说起来有点长,我这个堂弟的身世,其实说起来也有点复杂。”
“没干系,你慢慢说。”夏青把方才准备好的温水推到朱浩渺的面前。
朱浩渺道了谢,开口讲述其朱浩瀚的特殊经历:“浩瀚的爸爸是我父亲最小的弟弟,当年我爷爷有六个孩子,只有最大的和最小的是两个男孩儿,中间四个都是女孩儿,长大之后,我的四个姑姑就都嫁了人,有的嫁得还挺远,平时都是我父亲帮忙照顾最小的弟弟,所以和我小叔的感情也很好。
我小叔二十多岁跟婶婶结婚,过了两年生了浩瀚,本来一家挺幸福,结果在浩瀚一岁多的时候,遇到了偷小孩儿的,把他给偷走了,那件事对我们全家来说都是晴天霹雳一样,我小叔和婶婶到处去碰运气,希望能把孩子找来,都没有任何的回音,浩瀚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再后来,有一次接到什么线索,跑出去找孩子的时候,他们两个遇到了车祸,一下子两个人就都没有了,之后我父亲负责继续继续寻找浩瀚的下落,又找了快两年,才总算打听到了消息,然后在警方的计划下,把浩瀚给救了回来,找回来之后,因为小叔两口子早就不在了,浩瀚的户口就落在我父亲那里了。”
这个倒是真的让人没有想到,夏青有些惊讶。
“而且,浩瀚并不是一次就成功被解救出来的,他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最后才被救出来,本来以为否极泰来,这辈子应该挺不错的,结果这里面还有不少的波折。”朱浩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