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忽略的文档(三)
12月4日,上午。
在狱警的陪同下,斯里科娃中校与自己的两名部下一同走出了九狱的大门。
她的押解任务就到此为止了。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其实有一位不速之客,已跟着她们一块儿从监狱里走了出来,并登上了返程的飞梭……
这之后的行程,可说是非常顺利。
在与深渊之壁外的另外两架飞梭会合后,中校她们先是沿着普里皮亚季河朝东南方行驶,迅速驶入了第聂伯河流域;到了这更为宽阔的河面上,她们便开启了飞梭的“水上冲刺”模式全速前进,不到半小时,就来到了基辅北岸的维什戈罗德市。
在当地的补给点中,她们给飞梭补充了一次燃料,并将水陆两用模组换装成了飞行模组,接着,就直接升空飞行,继续朝南航行而去。
至中午十二点,飞梭已来到了塞瓦斯托波尔(位于克里米亚半岛西南岸的港湾都市)的上空。
必须吐槽的是,在这个平行宇宙的二十三世纪,像这种全程近八百公里(只算直线距离是七百八十公里,但实际行驶时走过水路所以更远)的旅程,军方只要用三架小型的常规交通工具,花两小时左右就能跑完了;然而,民用交通的情况,却还是停留在二十一世纪初的水平……
由于种种原因(主要是人口密度、交通压力和地质问题),这个时代的地球上,依然有很多地区连地铁都没建;那些科幻电影或小说中描绘的立体式城市交通网络……压根儿就没戏;什么悬浮汽车、阶梯式立交、胶囊舱、真空传输管道、传送门……这些科技就连军方都不是全有,因为其中有一些的实用性真心差得一逼,在研发阶段就给毙了。
言归正传……
午后,当莉莉娅走下飞梭时,她已置身于一个建于水下的军事设施之中。
此地,名为“黑海之心”,是联邦军所设立的最大的内海海底基地之一。
子临从一开始就跟莉莉娅明说了,潜入这个基地并盗走一样东西,就是子临协助其越狱的主要条件;而以莉莉娅的性格,自然是没怎么考虑就一口答应了——比起在监狱里慢慢腐朽,她宁可赌上性命出来搏一搏。
再者,莉莉娅也觉得这很公平、很正常……把一个人从九狱这种地方捞出来、还指导她异能的用法,那肯定是得提点条件的,没条件才奇怪呢。
“首先,我得感谢你没有在飞梭抵达之前试图逃跑。”还没等莉莉娅观察完四周的情况,子临的一条消息就已浮现在了纸上。
“废话,只要在心里自言自语就会被你听到,我逃得了吗?”莉莉娅也很现实,不跟对方说虚的,“再说了……逃出来的过程中我就发现,你可以用某种方法去引导狱警们的行动,这就意味着……一旦你跟我翻脸,分分钟就能把我给卖了……我除了遵守承诺之外,根本毫无选择。”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子临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回复道,“那就请你不要浪费时间,继续下一步吧。”
回完这句,他就连续发来了数条十分确切的指令,指挥着莉莉娅在“黑海之心”里的潜入行动。
莉莉娅没有选择,只能照着子临的指示一路前行,在绕了很大一圈、经过了一系列连锁事件的引导后,她终于成功地来到了这个基地中一个安全级极高的房间内。
“你要我偷的到底是什么?核武器的发射密钥吗?”回想起一路走来所见的各种警备,莉莉娅不由得心生疑虑。
“差不多吧。”不料,子临竟回道,“我的确是要你去找一把‘钥匙’,那把‘钥匙’也的确是用来解锁某种危险之物的。”
就在他这行字显现之际,莉莉娅已走到了那个房间的中心;这里,立着一个金属支架,支架上方是一个正方形的玻璃罩子,罩子里面摆着一样东西——一个已经停止走动的怀表。
“你说的‘钥匙’,就是这个怀表?”莉莉娅端详了那表几秒,在心中问道。
“它的名字是‘冥界之刻’。”子临回道,“现在,请你仔细阅读接下来的内容——
“你所在的这个房间,之所以只在外面部署了大量的警戒力量,而内部却连一个人、一个监控探头都不设,无疑是有原因的。
“‘冥界之刻’并不是一件单纯的‘物品’,它是有感知能力的;它会对‘观察它’的人施加某种影响……无论这个人是通过肉眼还是监控探头在看它。
“不过,你是个例外,只要你让自己处于‘无’的状态,就可以免疫这种影响。”
他的文字到这儿,莉莉娅忽在心中发言打断道:“姓子的,你说实话……我被关进九狱的前因后果……该不会也都是你设计的吧?”
子临沉默了数秒,回复道:“既然你已看穿了,那我也就不再隐瞒。没错,那天晚上,从你被人搭讪的那一刻开始,整件事的走向就都是我在幕后操控着了,之后所发生了种种,也都是为了将你推入九狱而做的铺垫。”
“所以说……”莉莉娅在心中接过对方的话头,念道,“我忙了半天,原来就是为了夺回那本就是因你而失去的自由。”
“给我们之间的交易提供‘筹码’,只是我送你进九狱的目的其一。”子临又接道,“其二,是为了让你熟悉出入九狱的路线,以及狱中的一些情况;还有其三……”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猜到了……”莉莉娅心道,“让我‘在此时此刻来到此地’的一切‘因素’,都不是巧合——今早被送进监狱的犯人、押解她的时间点、押解人员的编制、飞梭返程后的目的地……所有这些将事件之‘绳’编织起来的‘线’,也都在你的掌控之下。”
“你……比我预估的要聪明许多呢。”子临这回答,相当于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哼,过奖了。”莉莉娅冷笑着心道,“只是因为在这半天的时间里,我亲眼见证了你那‘操纵人’、继而‘操纵事’的手法,所以才想通了很多事……”
她顿了顿,再道:“比如,我刚把异能练到可以稳定地消除自身存在感的水平,才三天不到,就有了这个‘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越狱行动,现在看来……这绝对是你算着日子给安排上的。
“又比如,眼前这个叫‘冥界之刻’的东西,偏偏只有我才能偷取,这能是巧合吗?你到底是怎么找上我的?怎么会知道九狱里有我这样一个能力者?又是怎么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异能的?
“稍加推敲,就能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我从一开始就被你给算计了。”
子临看罢莉莉娅心中所言,轻笑出声,并接着自己的上一句话,心道:“可是,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在遇到突发的事件时就那么冲动呢?那晚,你要是能用更为冷静的方式来处理,我把你陷害入狱的过程可能也不会如此顺利。”
“哦,让你失望了还真是抱歉呢。”莉莉娅面带冷漠地回道,“不过你放心,等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真实想法显然是……只要见了面,就把子临大卸千块,拿去糊墙。
“你也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见到我的,所以你不用那么着急。”子临回道,“咱们还是来说说眼前的状况……”他将话题带回了正事儿上,“虽然这个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探头,但这个架子是带压力感应装置的……”
“是我一把东西拿起来警铃就会响的那种吗?”莉莉娅接道,“那正好啊,警铃一响,我就趁乱开溜,然后随便去机库弄一个可以回到海面上的小型设备,我就可以成功逃脱了。”
她的设想也没有什么不对,因为这里并不是迷宫一般的九狱(军事基地虽然也很大,但到处都有指示牌和地图),也不像九狱那样会伴随着警报而启动一堆“对内”的防卫武器,并根据警报级别自动封锁几乎所有的安全出入口……所以,靠着“无”的能力,从黑海之心里趁乱溜走,并不是很难的事。
只是……
“很可惜。”子临的回复,立刻给莉莉娅浇上了一盆凉水,“这个压力感应装置不仅会触发警报,还会启动一组隐藏在墙壁中的特殊气泵,这些泵可以在十二秒内抽光这个房间里的空气,然后你的血管和眼珠子就会……”
“……会爆出来嘛,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说说你有什么主意呗。”莉莉娅接完了子临还没念写出的部分,并问道。
“你先把衣服脱了。”子临回道。
“哈?”莉莉娅“哈”这一声的时候,还本能地朝周围看了看,“干什么?你能看见我?”
“我能看见你……你才脱?”子临调侃(戏)道。
“那得看情况了……你手边的纸币要是够多,我给你来段膝盖舞都行啊。”莉莉娅这黄腔也是张口就来,毕竟是硬核女权的先驱,脱衣舞俱乐部她也不是没去过,而且还是去消费的……
子临倒是有点招架不住了:“OKOK,这个可以等我们见了面再聊。”他又一次努力地将话题拽了回去,“咱还是说衣服的事儿……之前我让你尽可能多地拿几件衣服,除了在雪地里防寒之外,另一个用途就是要用在这儿的。”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这么好心来关心我的冷暖。”莉莉娅一边应着话,一边已把外套脱了下来。
“是的,我没那么好心。”子临可没打算跟她继续抬杠,以免陷入没完没了的节奏,“现在,请你脱四件衣服下来。”
由于莉莉娅拿光了那名狱警所有的便服,所以她出来的时候,已在自己的监狱制服外面套了好几件羊毛衫、三条裤子、和一薄一厚两件外套……这让她整个人被裹得像个球一样;这会儿别说脱四件了,算上裤子的话,八件她都脱得下来。
“好了。”莉莉娅脱下两件外套和两件羊毛衫后,在心中汇报道。
“嗯。”子临沉吟一声,又道,“身为女人,你应该也早就注意到了,那名狱警的所有衣服、无论里外,全都是同一个品牌的。”
“几个意思?什么叫‘身为女人我早就该注意到了’?女人就不能不知道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牌子的吗?”莉莉娅本来就已经相当火大了,子临的上一句话更是触到了她的逆鳞。
“那你注意到了没有嘛?”子临问道。
“切……跟性别无关,是我作为一个观察力敏锐的人……注意到的。”莉莉娅回道。
“行~那么……身为一个观察力很敏锐的人,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个牌子的衣服,每一件上都有一个椭圆形的、略微凸出的LOGO;那LOGO的表面是塑胶制造的、内部还混了金属物来增加重量和质感……”子临说到一半。
莉莉娅又明白了:“四个LOGO的重量和眼前这个怀表的重量相等?”
子临知其会意,便直接道:“请用你刚才从士兵身上顺来的小刀,沿着那些LOGO牌的边缘,将它们从衣服上割下……做的时候尽量精确一点,虽然那个感应装置也允许误差,但残留的布料太多还是会……”
“知道了,你先等等。”莉莉娅不耐烦地应了一句,便开始了操作。
十分钟不到,她就顺利取下了四个LOGO,拿在了手里。
“别忘了先把LOGO上的指纹抹掉,以及……交换完成之后,你还得把那四件衣服穿回去,不能将它们留在现场。”在实施那最后一步之前,子临还不忘提醒她这些细枝末节。
“我在想啊……”莉莉娅却道,“比起这种玩儿命的操作,是不是‘无视你的指令、扭头逃跑’来得更明智一些?”
“你不用想,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后者的成功率更高。”子临回道,“反正我们现在也已经把话挑明了,我不妨直说……你要是放弃行动,转身逃走,我是一定会让你走的;因为在这种地方暴露你的行踪,你八成会被当场击毙,而我……需要你活着。”
“然后,等我逃出去了,你就再设计我一次,兜个圈子、威逼利诱……再把我弄回这里,重新进行这番操作……对吧?”莉莉娅问道。
“对。”子临也不含糊,当即就承认了。
下一秒,莉莉娅就在心里骂了句“法克”,然后,还是乖乖打开了面前的玻璃罩子,用右手抓起那四个从衣服上割下的LOGO,左手则用二指轻轻夹住那个怀表。
一抽、一放……她这交换的动作仅用了0.5秒不到,其结果是……
第十四章 破牢
被关在监狱里的人,作息基本都很有规律……因为他们本人并没有随意变更这种规律的权利。
也正因如此,囚犯们的生物钟通常都健康得很,个个儿都能做到早睡早起、按时吃饭。
凌晨两点到四点,可说是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但这时,狱警们却都是在正常工作的。
和普通的监狱不同,九狱的四名副监狱长、三十六名狱警长、以及所有的狱警,全部都是二十四小时轮班制;而且夜班的执勤人数、警戒强度,与日班完全一致——即使夜间所有的犯人都已在封闭的牢房里呼呼大睡,狱警们还是会照常巡逻和站岗。
理由嘛,一句话……这里可是九狱啊。
鬼知道关在这里的犯人会干出什么来,越是夜晚就越不能松懈;事实上,夜间才是越狱事件的高发时段,理应比白天更加警惕才对。
不过今夜,此地迎来了一位“无法被警惕”的不速之客。
凌晨,两点五十分,位于“深渊之壁”南部E段顶部的几个智能探头发现了某种异样。
虽然电脑立刻给出了“有可疑目标翻越高墙进入了壁内”的反馈信息,但收到提醒的监控人员却对此不以为意,他们在观看了实时录像后表示“并没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可能是有什么小动物窜进来了”。
异常的事态并没有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五分钟,隐藏在围墙内部的那些暗哨探头也纷纷发出了信号,表明追踪到了某个可疑的目标;这些智能探头全都拥有夜视和热感应功能,所运行的程序也有很强的识别能力……一般来说,像松鼠或鸟类这种尺寸的目标,即便触发了探头的追踪机制,也会在几秒内就被自动过滤掉;能让多个探头一同产生警戒的东西,至少也得比狗大。
然而,监控人员逐一确认了每一个发来信号的探头拍到的影像,却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目标……
无论如何,出于谨慎,他们还是决定派几个人去现场看看。于是,两名身着全覆式机械铠甲的狱警便出发了。
他们从九狱最接近地面的那层出来,靠着铠甲自带的夜视能力,在黑夜中悄然前进,一路摸到了发出信号的探头所在的区域,再仔细地搜了两圈后,他们才回报没发现任何异常。
接着,他们就回去了。
出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时,可就是三个人了。
那多出的一人,自然就是莉莉娅。
她混进来的这几步,全是子临早就设计好了的……利用莉莉娅异能中的弱点(目前莉莉娅只能在智能生命体的认知中消除事物的存在感,但受程序控制的机械还是会正常观测到其存在并作出反应),反而能制造出这样的机会。
进了九狱的大门后,莉莉娅就甩开了那两名狱警(那两名都是男狱警,而她去的是女监方向),独自朝着电梯行去。
这段路她已经走过不止一次了,并不陌生,所以她很快就来到了女监侧的电梯门前。
前文提过,想使用九狱的电梯,首先需要的就是一组属于监狱工作人员的指纹和虹膜,其次还需要知道按时间变化的电梯按键表。
此时的莉莉娅,无疑是有备而来;从飞梭上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戴好了一套“虹膜美瞳”和“指纹手套”,而且,为了防止今晚有狱警的班次发生临时变动,也为了防止她在来的路上遇到什么意外导致伪造的虹膜或指纹受损……除了她戴好的这套之外,她携带的手提箱里还有两套备用的。
这三套虹膜和指纹,分别来自三名不同的狱警,采集的时间嘛……其实好几个月前就已经搞定了。
虽然这些在九狱里工作的人员在外界轮休期间都享有类似“证人保护计划”的生活,但这对逆十字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拥有“心之书”的逆十字,要从这些普通人身上获取情报就如探囊取物……子临可以很轻易地在外界找到正在休假的这些狱警。
拿女狱警举例,最简单的采集方法就是设法偷走目标的粉饼盒,然后换成一个外表看起来一样、实际上藏有采集装置的改装粉饼盒;当目标用那个替代品补妆时,指纹会被留在粉饼和盒身上,虹膜则会被藏在小镜子后面的镜头扫描记录……采集完成后,再把东西调换回来即可。
当然了,也有别的采集方法,概括起来就是——任何目标可能去照的镜面只要事先做过手脚都能用来盗取虹膜,任何目标可能去摸的物体也都能成为盗取指纹的媒介。
至于电梯按钮功能变更的时间对照表……直接翻翻“心之书”就知道了。
综上所述,莉莉娅的潜入并不存在技术层面的困难;她等来电梯后,先用异能消除了这部电梯的“存在感”,然后拿出那张可以与子临实时交流的“信纸”,按照对方的提示启动了电梯并按下了前往“酆泉号令”的按钮。
因为整部电梯的“存在感”也已从人们的认知中消失了,所以即使这部“无人乘坐的电梯”一路来到了监狱的最底层,也没有引起狱警们的注意。
更关键的是……在莉莉娅解除能力之前,其他人都无法再去用那部电梯了,因为他们已完全忽略了这项事物的存在。
不多时,莉莉娅便来到了九狱的最底层,她从电梯中走出,沿着一条金属走廊继续前进。
又行了五分多钟,她来到了一个丁字路口;这里和最上面那一层一样,路口对面的那条走廊可以通往男监那一侧的电梯,
莉莉娅没有去那边,而是走向了中间的通道。走出十几米后,她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堵颜色和周围的走廊截然不同的金属墙壁,墙的中间是一扇看着就很厚实的安全门。
同样是靠着虹膜和指纹,莉莉娅轻松通过了这里,随即就进入了“酆泉号令”的关押区。
走在这段走廊里时,虽然两侧的牢门都紧闭着、而且身在走廊中的人基本也看不到牢房内的景象,但莉莉娅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仅凭直觉她也能明白……关押在这里的那些人、以及不是人的东西……是一群多麽恐怖的存在。
“别害怕。”数秒后,信纸上浮现了子临的话语,“现在他们还出不来,就算出来了也察觉不到你的存在。”
莉莉娅并没有否认自己的恐惧,因为她明白否认也没用,她只是在心中问道:“你确定把这些家伙放出来是个好主意吗?”
“我们做的事,与所谓的‘好’或‘不好’无关。”子临回道,“比起在这种主观且肤浅的问题上纠结和犹豫,不如把你的精力集中到任务上。”
“切……你就说是‘好主意’不就完了,教训我干嘛?”莉莉娅不爽地应道。
“怎么?原来你是那种想听‘简单的答案’的女人吗?”子临接道,“我的确也可以用一些你爱听的、可以让你直接闭嘴的话来回应你的大部分问题,并同样达到我的目的……但那样真的好吗?”
“行,你给我等着……”莉莉娅深深体会到了和子临做口舌之争并不明智,她强压住心里的一股子邪火,扯开了话题,“就先说任务吧,哪一间?”
“就是你前面右手边那间。”子临回道。
莉莉娅看到指示,便停在了那间牢房门口,然后她就蹲下身子,打开了手提箱,拿出了里面的针剂。
“现在怎么办?我需要解除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能力吗?”莉莉娅问道。
“是的。”子临的回答言简意赅。
“我得先声明,此刻我头顶就有个探头,我一解除能力警报就会响哦。”莉莉娅又提醒道。
不料,她的心声刚传达出去……突然!
灯光骤变,警铃大作。
顷刻间,整条走廊就被暗红色的光线所笼罩,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警报声呜呜长鸣。
“放心吧,博士他们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子临即刻应道,“我们这边也朝正门进发了,趁着守备的力量正在朝外部移动,你也抓紧吧。”
莉莉娅一目两行地扫完了这句话,当即就解除了自己的能力,那一刻……这“酆泉号令”之中,有数人瞬间就发现了她的存在,而尼尼……正是这数人之一。
“你不是狱警……你是谁?”尼尼问这句话时,已然从床榻上爬起,箭步来到了门后。
虽然事先已有心理准备,但隔着小窗口的铁栅栏看到尼尼的脸时,莉莉娅还是略有些吃惊。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救你们的。”莉莉娅说着,就从外部打开了牢门下方的送饭口,把手中的针剂丢了进去,“你赶紧把这针东西打进血管先。”
“这是什么?”尼尼也不是傻瓜,他不可能将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给出的不明针剂打进自己的身体,他至少得问一问。
“可以让你以极快的速度分泌硬化口水的东西。”莉莉娅回道,“其他的你别问我,我也不清楚,你要是有智力的话也该注意到了……现在时间紧迫,你跟我扯淡的这段时候狱警们正在……”
她还没把“赶来”这俩字儿说完,通道尽头的门已经开了,三道身着机械铠甲的身影已然进入了她的视线。
“嘿!”这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吸引了莉莉娅的注意,“你是子临的人吗?”问这个问题的,无疑就是身在莉莉娅左手边牢房的影织。
“你这问法有问题吧?”莉莉娅一边回答,一边又去伸手拍了拍尼尼的牢门,并催促道,“快点儿混蛋!给你十秒钟!”
眼下的情势非常不妙,莉莉娅并没有想到狱警会来得这么快,这电光石火之间,她已心中算清了一笔账:假如她被这三名狱警拖住,便无暇去帮尼尼逃脱了,而尼尼出不来的话,凭她的战力……最多撑到某一名副监狱长到来,就会被制伏,届时整个劫狱计划都会出问题。
另一边,尼尼,也不愧是一名超级英雄,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也是当断则断,拿起针剂就往自己的胳膊上扎去。
与此同时,莉莉娅手中的信纸上,忽然又浮现了一句话。
“对了,有件事,我骗了你……”子临如是说道。
“你他爹的……”莉莉娅还没看接下来的内容,就已经在内心爆粗骂人了。
子临的后半段话是:“……单从质量守恒的角度出发,那支针剂也是不可能让尼尼在短时间内分泌出巨量的口内分泌物的,所以你也不需要用他的分泌物制造出的工具来拆除牢门。
“其实你仔细想想就该明白的……如果真要用工具拆门的话,我直接给你一个硬度足够的非金属制品就行了,没必要非得用尼尼的分泌物生成的东西。”
“那这针剂到底是干嘛用的?”莉莉娅很想就地发飙,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故而赶紧问了更有建设性的问题。
“你先退后个几米再说。”子临答非所谓。
莉莉娅也是不及多想,因为冲在最前的那名狱警就快冲到她面前了,她本来也是得后退的。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莉莉娅足下轻点,身形一跃,轻描淡写便向后闪出了两米有余;同一瞬,尼尼那间牢房的牢门猛然发出“砰”的一声,整扇门竟从从门框上被生生轰离,正好砸在了那名前冲的狱警身上。
那狱警着实是惨,他就像是夹心饼干里的馅儿一样被横飞而来的牢门和影织那间牢房的门给夹在了中间,连人带铠甲被压成了肉酱。
一息过后,在后方那两名狱警惊恐的目光中,一只非人类生物的手……扒在了那已然失去门板的、变形的门框上。
“嘶——呼——”伴随着一轮粗重的喘息声,长得跟铁血战士有八分相似的尼尼从牢房中缓缓探出了身子。
他此刻的样子,可一点儿都不像什么超级英雄,那狰狞的面目和充盈的杀意……说是恐怖片里的怪物也毫无违和感。
“剂量算得还真准啊……”尼尼走出来后,首先转头看向了莉莉娅,“呼……再多那么一丁点儿……我可能就无法保持理智了啊……”
“别动!”他话音未落,旁边那两名狱警已双双举起右腕,对准了他的脑袋。
“好啊,我不动。”一贯冷静的尼尼,此时竟是露出了几许好斗的神色,望着那两名狱警道,“来,开炮吧,照着脸打。”
第十五章 被忽略的文档(四)
莉莉娅眼疾手快,很顺利地从压力感应装置上取下了“冥界之刻”,并将其揣进了兜儿里。
东西到手之后,她要做的就只剩下逃离这个军事基地了。
在她看来,这事儿也是容易得很——跟潜入的时候一样,只要她维持着异能的效果,周围的人就会完全忽视她的存在。
虽然这种“维持”是需要体能和集中力来支撑的,但准备充分的莉莉娅此刻显然还远未到极限;就凭她今天早上补充的那些卡路里,撑到半夜是足够了。
然而,就在莉莉娅准备跑到机库去随便抢一艘飞梭跑路时,子临却给她泼了盆冷水。
“你得再等等。”子临的话语浮现在了信纸上,制止了莉莉娅的草率行动。
莉莉娅看到这行字,便快速询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出去会死啊。”子临回道。
“在他们眼里我根本不存在,他们怎么杀我?”莉莉娅又问道。
“你是‘不存在’,但你驾驶的交通工具可是‘存在’的。”子临解释道,“现阶段,你还没有能力消除像装甲飞梭那么大的物体的存在感,因此……当你驾驶着飞梭逃出基地时,在那些驻军看来,就是‘有一架飞梭在无人驾驶的状态下突然自行启动并驶离了基地’,面对这种突发的状况,你说他们会怎么办?”
“八成会判定为‘飞梭的驾驶系统遭到入侵和远程控制’,然后立刻发射鱼雷将其击沉,以免落入敌人之手。”莉莉娅的反应也是挺快,几乎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
“没错,所以……你得再等等。”子临接道。
“也就是说……我得等到有人要离开基地时,跟着他们一起混出去才行?”莉莉娅在心中应道,“诶~那你给你安排一下不就行了?我这一路过来,遇上类似的状况你全都给安排了,眼前这事儿应该也不难吧?”
“不难啊。”子临又道,“事实上,我早就安排好了。”
他这行字刚浮现在纸上,基地里的广播就响了,一名女通讯兵的声音从中传来:“各单位注意,代号E10的飞梭已在海面降落,预计五分钟后就将抵达机库,重复……代号E10的飞梭即将抵达机库,所有人员请立即赶往预定位置。”
广播里的话才起了个头,黑海之心里的这些驻军们便都飞一般地跑了起来,那场面看着比敌军来袭还要严峻的样子。
一分钟不到,便有几十名身着笔挺制服的士兵来到了停机坪前,排成了整齐的两排、分列两边;另有几名军官,也是小跑着赶来,个个儿都穿戴整齐、收拾好了仪容,站在了队列的最前方……看这仪仗队一般的阵仗,俨然是要迎接某些“大人物”的样子。
莉莉娅也不知这是什么名堂,她只是面带狐疑地站在了这些人的附近,静观其变;不过,她心里已经隐隐察觉……这可能就是子临所谓的“安排”。
又过了几分钟,果然,有一架飞梭由海底驶入了机库。待其完全熄火后,机库内的巨大机械臂便将其夹起,挪到了停机坪上。
没多久,飞梭的门就打开了,率先走出来的是几名穿着战斗铠甲的士兵,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接着,又出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上下,女的三十左右,二人皆是黑西装和墨镜的装扮……这两人,就有点不一样了,同为能力者的莉莉娅可以感觉到,这俩都是实力比自己强出许多的能力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大人物”的贴身保镖。
她的推测没有错,紧跟着那两人走出来的,就是这些驻军们要迎接的人了。
诺瓦克·拉尔森,珍妮弗·拉尔森(原姓怀特),此夫妻二人,同为联邦至高权利中枢——“内阁十辅”的成员。
也不知这夫妻俩是哪根筋抽了,一天前,他们突然就决定要到这“黑海之心”来进行视察,吓得这里的几名长官一宿没睡,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什么事或者得罪什么人了。
但其实……并没有。
他们真的只是来视察的而已。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两人全程和颜悦色地跟着基地内那几名中将,在连环的马屁声中完成了一次标准的“视察”流程;这个流程概括起来就是——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之下,把基地内所有非危险区的公共区域都转上一遍,走马观花一番,顺带再去几名“模范士兵”的宿舍里体恤一下基层士兵的生活状况。
走完这个过场,他们就准备返程了,毕竟领导们是很忙的,即便是形式主义的交流也不能耽误掉他们太多时间了。
相信看到这里各位也都已经猜到了,没错……当他们在士兵和保镖的陪同下返回飞梭时,莉莉娅早就已经在飞梭上等他们了。
“返回克里斯托城之前,这架飞梭会在威尼斯停靠一会儿,你就趁那个时候下去,会有人来接应你的。”当飞梭在黑海的水中缓速上升时,子临的新指示又来了。
此时的莉莉娅,并没有再询问关于逃跑的细节,而是心道:“我能问问……你是如何去驱使两名‘内阁十辅’按照你的意思行动的吗?”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莉莉娅推断,子临是利用人与人之间的诸多细微行为所产生的相互影响来推动各种事情进展的,但是……她实在无法想象,是怎样的蝴蝶效应才能让这个星球上最有权力的人也按照其意志去行事。
“直接对他们下命令就是了啊。”没想到,子临给了一个简单到荒谬的答案。
“哈?”莉莉娅有点不信的意思,“他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因为这对拉尔森夫妇,有着一个共同的特殊嗜好……”子临也没卖关子,直接挑明道,“……吃人肉。”
“什么意思?”莉莉娅乍看这话,并没往字面意思上想。
“字面上的意思。”而子临却要求她这样想。
“哦。”莉莉娅愣了几秒,“所以……你给他们提供人肉,他们帮你办事?”
“怎么可能?”子临否定了对方这过于浅显的推论,“他们可不会以‘帮人办事’来作为吃人肉的代价……他们要吃,花钱就是了。”他停顿了几秒,再念写道,“拉尔森夫妇听我命令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给他们吃了人肉,而是因为他们吃到的人肉里……有我事先存入的纳米机器人。”
“呃……”莉莉娅觉得,这件事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可以想象的范畴,故而不知该回些什么了。
“如果你是在琢磨……‘为什么这货要把纳米机器人藏在人肉里’,答案也很简单……”子临见她不应话,便接着道,“因为内阁十辅这个级别的官员,平日里吃进嘴的所有东西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不仅是食物和水,其他包括洗发水、牙膏、面膜、卫生纸等等,所有可能与他们的皮肤或粘膜接触的东西,他们都会防着被人下毒或者加东西。
“但……吃人肉这种事,毕竟不便声张,更不可能去走官方的检验渠道,因此……他们的这种‘特殊餐点’,就成了我的一个突破口;也幸亏内阁十辅里有这么两个食人为乐的家伙,让我得以手握两张超级好用的大牌。”
莉莉娅看着信纸上浮现的这些触目惊醒的内容,想象着其中的种种联系,不由得一阵反胃:“我本来很想见见你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只想赶紧把身上的怀表脱手,然后永远也不要跟你扯上任何的瓜葛。”
“这恐怕不行哦。”子临才不会让她如意,“你我的这段孽缘,怕是还要持续一段日子呢……”
“别兜圈子了……”莉莉娅也料到了要摆脱这家伙没那么容易,“你还有什么要挟我的筹码,全都亮出来吧。”
“‘全都亮出来’不免有些失智吧?”子临道,“不过……说一个眼前最近的好了……”他又停顿了一下,再道,“当你离开这架飞梭,解除能力的那一刻,你从‘九狱’里逃脱,并在‘黑海之心’里活动的事,全都会因监控录像而被人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不到二十四小时,你的能力就有很高概率会被推测出来,你本人也会变成悬赏等级极高的联邦通缉犯……莉莉娅,你也曾是赏金猎人,你应该知道那种情况下会有何等厉害的人物来追猎你。”
“行~我明白了。”这话的言外之意,莉莉娅自是一听就懂,“只要我肯合作,你就会让你那两个吃人的傀儡去签几份文件……把我这事儿给平了对吗?”
“是的。”子临回道。
“既然你能看到我在‘心里念出的话’,你就该知道……我这人可是很讨厌被人要挟的。”莉莉娅又念道;而这句,就有点恐吓的味道了。
“呵……我所看到的东西,可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哦。”子临笑着,在心中念道,“你真以为……我手上完整的‘心之书’,和你手上的那张纸,功能是对等的吗?”
这句话的出现,让莉莉娅神色陡变,心中一惊,其惊中还有怒,怒中又有几分微妙的羞意。
“别胡思乱想了,集中精神,小心能力失效。”数秒后,子临的提醒传来,“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没关系的……有什么意见和不满,等我们见面了,都冲我来……现在,请你冷静一点儿,维持住集中力;你要是突然现身、并被飞梭上那两个‘护卫官’当场格杀,我可就难办了。”
第十六章 巢魔(上)
深渊之壁是一堵长度逾十三公里的围墙,依靠人力作为其主要守备力量无疑是不稳妥的,因此,在设计之初,工程师们就已决定将壁内外95%以上的警备工作交由智能探头和自动化武器来完成。
在深渊之壁的西、南两侧,各有一个出入口,入口的哨站内只有少量的警卫驻留,且他们的任务只是对电脑发来的警报做出处理和反馈、顺带看看大门而已。
而东、北两侧,由于被普里皮亚季河所环绕,且“九狱”本身就有一部分建在河床之下,所以干脆就采取了“全自动防卫打击阵”的设计;从那两侧侵入墙内的活物,直接以“侵入者”论处,不需要经过人工识别,武器系统就会来个“先斩后奏”,警卫们只需在目标被击毙后过来收尸就行……至于能收到百分之几的“尸”,这个得看运气——有些目标被击杀后还能看出形儿来,还有些直接成渣的,也说不清到底是人还是什么……
1月15日,凌晨,三点十分。
一艘老旧的渔船从河面上缓缓驶来,驶入了深渊之壁北侧外围的防卫网。
虽然船本身以及船上的人都没有在探头的可视范围内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但围墙顶端的那些“电子哨兵”们还是非常敬业地盯住了他们。
在二十三世纪,即使是民用摄像设备的“智能识别”机能也已非常强大,军用的就更不用提了;此刻,只要眼前这艘船的船体或者船上的乘客对着围墙亮出疑似远程武器的东西……哪怕是弓箭或者飞刀,墙体内的防卫炮也会立即触发、锁定目标、并播放“立即解除武装并投降”的警告广播。广播播放之后,假如目标在十秒内未照做、或者干脆发起了攻击,那系统就会开始运行歼灭程序。
毫无疑问,在这样的防卫力量面前……正面突破,是很不智的。
当然了,船上的众人,也并没有正面突破的打算。
这艘渔船,只是一个幌子,类似于灯笼鱼鼻前延伸出来的发光器……其水面上的部分是用来吸引注意力的,船舱底下连接着的水下钻机才是干活儿的家伙。
或许有人会问了,有这设备,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开艘潜艇过来呢?很简单,深渊之壁的防御系统是带雷达的,尽管其探测的范围有限,但百米之内的大型机械肯定逃不过雷达的扫描;如果用潜艇的话,摄像头一扫水面上没东西,但雷达上又有个点儿,系统立刻就会判定是遇到了潜艇……
在这个星球上,只有两种“合法”的潜艇,一种是联邦自己的军用潜艇,还有一种是数量极少的民用观光潜艇;无论哪种,都是安装着经过军方加密的信号识别装置且不可能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开到切尔诺贝利来的,所以……在这里被确认为潜艇的目标,连“警告广播”的待遇都不会有,直接就会遭到重武器的轰杀。
但是,渔船就不同了……
就算这破船长时间停在河面上,电脑也只会盯着它,就像盯着一块体积巨大的、可以在雷达上留下光点的生锈铁疙瘩。
“我再确认一次,咱们去的不是下水道吧?”当船下的钻机朝着河床猛扎之际,船舱内的方相奇又把这个他十分关心的问题冲博士问了一遍。
“说了好多遍了,你们进到的地方叫‘隔离层’,跟下水道八竿子打不着的。”博士坐在操作台前看着各种仪表,头也不回的用不耐烦的语气应道,“另外,我也再解释一次……虽然对你来说这是‘往下钻’,但是换成监狱里的视角来说,我们是从‘上方’入侵的,你见过下水道往上走的吗?”
“我不管。”方相奇撇了撇嘴,“我要是发现自己冲进去以后置身全是屎尿的管道里,我回来的时候就找你算账。”
“呵呵……”博士皮笑肉不笑地接道,“行啊,谁怕谁啊?反正在我的理解中……‘算账’是一种有脑子的人才能从事的行为。”
“大战当前,两位都适可而止哦。”在那两人的对话升级为对喷之前,兰斯适时打断并劝道,“本是一米二,相煎何太急啊。”
于是,他引发了一场三人间的对喷。
“我告诉你,搁十年前,就冲我这暴脾气,你已经是我肠子里的一坨屎了。”方相奇斜视着兰斯言道。
“哼……那你想多了,变成屎的最多是这家伙的皮囊而已。”兰斯还没回话,博士就替他言道,“而他那比屎还要糟糕的灵魂……会继续活着。”
“那也没你的长相那么糟糕就是了。”兰斯也是不甘示弱。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各种毒舌至极的人身攻击张口就来;而在这横飞的污言秽语中,船舱内的另外四人却都显得十分淡定,看来这些日子以来类似的对话他们也没少听。
大约三分钟后,钻头成功钻破了河床,触到了九狱“隔离层”的装甲板。
这一刻,九狱内部的防御系统瞬间启动,警报大作,然而……这个系统,跟深渊之壁的防御系统之间并没有逻辑协同机制,所以,在水面上的这套防御系统看来,镜头中的目标并没有做出什么值得攻击的举动。
“好了,侵入成功,快出发吧。”骂人归骂人,正经事博士也是满不耽误,在钻头突破装甲板的那几秒间,他几乎是踩着点完成了精确的操作,让那已经进入装甲板里层的钻头在一个最适当的深度向四周“绽开”;卡住位置的同时,也露出了钻机内部的通道。
除了需要留在船上掩护博士的祭者外,其余五人,即兰斯、杰克、薛叔、方相奇、索利德,皆是在博士的话出口时便迅速来到了船舱底部的通道入口,毫不犹豫地鱼贯而入。
短短数秒,他们就滑过管道,由打开的钻头处进入了博士所说的“隔离层”中。
这个所谓的“隔离层”,是一个位于九狱和河床之间的缓冲空间;如果把九狱的本体比作一个盒子,那么“隔离层”的外装甲板,就是一个套着这个盒子的、更大一些的盒子。这二者之间,由无数的合金柱连接着,且这些合金柱都有着极高的韧性以及几乎不会因时间而损耗的物理性质……
这种设计,虽然在施工时既费时又费钱,但只要完成了,就能保证九狱的本体能承受住所有震级在8级以下的地震。
是的,联邦的设计师们连“地震导致监狱被突破”的因素也考虑到了,这监狱能屹立百年绝不是侥幸。
“地底下比想象中要冷嘛。”打开照明设备后,兰斯便悠然地念叨了一句。
“等河水把这个空间灌满了会更凉快的。”索利德说着,还抬头瞥了眼正从钻头周围的装甲板“裂痕”中渗入的河水。
众人都明白,他这是在催促大家赶紧行动,别在一些无谓的小事上耽搁时间。
既然都是明白人,那也不必再多啰嗦了;天生就能不借助任何工具在黑暗中视物的方相奇主动上前开路,率领着其余四人便向着前方快速进发。
他们的计划是,在隔离层中穿越深渊之壁,然后通过索利德的能力朝着下方一路轰出一条打通九个狱级的通道,接着分头到各层去释放囚犯。
计划是定好了,但到了执行的时候……
“小心!”就在众人朝前奔跑时,突然,薛叔轻喝一声,朝前伸手,拽住了方相奇的肩膀。
后方的几人也都是反应神速,在他出声的刹那就停住脚步,戒备地举起照明设备扫向四周。
一息之间,五人皆已站定,并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在大约五秒的、令人窒息的静谥过后,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了:“有意思……”
那说话之人,宛若在跳水上芭蕾一般……从方相奇前方三米外的地面装甲中站立着“浮”了出来。
“我还是头一次遇上能以‘先发制人’的形式逃过我偷袭的人。”此言说罢,那人的身体也终于完完全全地从“地下”冒了出来。
他是个白种人,金发蓝眼,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圆眼镜,身着一袭联邦军军官制服。
他身形修长、站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面露鹰睃狼顾之相,嘴角还带着一份从容的微笑。
逆十字的众人都认识这个男人,因为在他们行动前浏览过的资料中,有此人的记录——“巢魔”,卡尔·冯·贝勒,九狱的四名副监狱长之一。
“我倒不是‘头一次’逃过这种攻击了……”薛叔望着对方,冷冷言道。
“哦?”卡尔目光如炬地对上了薛叔的视线,“我们以前交过手?”
“谁知道呢……”薛叔可不想正面回应这么明显的套话。
“哼……说不说都一样。”卡尔道,“反正你们也要命丧于此。”
“那么……”不料,下一秒,兰斯用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转头看向薛叔道,“……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这货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你们先走吧。”薛叔的回答也是不假思索,语气顺理成章。
话音未落,兰斯、杰克、方相奇、索利德便兵分两路,朝着卡尔身后的方向跑去。
“想什么呢?”这一瞬,卡尔冷笑一声,其身形随即就重新沉入了地面;眨眼之间,他的上半身又从数米外的一根合金柱中闪了出来,以一记手刀直劈正从此处经过的杰克。
结果……
他这势在必得的突袭竟是落了个空。
从卡尔脸上掠过的那抹惊讶之色也能看出,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击落空的原因。
作为一个凶级能力者,卡尔见过许多速度骇人的对手,但没有一个可以像杰克这样仿佛瞬间移动般从他的视觉中短暂消失的。
“我劝你还是别惹他们……”卡尔惊魂未定,薛叔的话语和拳头便同时到了,“……凑合着跟我较量一下得了。”
嘭——
薛叔的拳头轰在了卡尔的脸上,发出了一记能量碰撞的震响。
其实卡尔可以躲开这拳,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其一,他觉得没必要;其二,他觉得挨这一拳,可以让他更方便地表述一些事情。
“你要足够聪明的话……”一秒后,卡尔用得意的目光,斜视着那个顶在自己腮帮子上的拳头,笑道,“……应该已经明白了,你我之间的差距,是不存在所谓‘较量’这种说法的。”
薛叔根本不理他,另一只手往怀里一探、一展,便撒出一把纽扣状的小东西。
“你以为……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朝我丢‘电浆蚁雷’的人吗?”卡尔一边从容地遁入合金柱,一边言道,“挖地道也好、利用能力也罢……我在任的这些年里,成功潜入过‘隔离层’的人虽不多,但也是有过几批的……”他后半句话出口时,声音已来到了薛叔的后方,“有胆子来劫九狱的,或多或少都有些能耐,所以电浆武器什么的,我自然是早已领教过了……”
说话间,卡尔已抬起右手,用中指和拇指做出一个“弹额头”的手势,瞄准了薛叔正在回转的脑袋。
“我才不会……呃呃呃呃——”
卡尔本来想在说到“中招呢”这三个字时用一个弹指蹦碎薛叔的头盖骨,但那个“中”自还没出口,他就被电得全身抽搐,口不能言。
“为什么!”此刻,卡尔的内心正在咆哮着,“为什么他会在我出现的位置事先撒一把电浆蚁雷?这家伙的能力难道是未卜先知?”
未及多想,一把手枪的枪口已经指向了他的眉心。
薛叔二话没说就扣了扳机,因全身麻痹而无法启用能量来防御的卡尔立马就被爆了头。
然,这场貌似已经结束了的战斗……并没有完。
“真是不能大意呢……”几秒后,卡尔那具被爆头的“尸体”化为了一滩黏液、洒落在地,另一个完好无损的他,从距离薛叔十米开外的地方“浮”了出来,沉声言道,“看来有必要先问问你的名号再宰了你啊……”
“抱歉,我已经懒得跟你再说一遍了。”而薛叔……对对方的“复活”可谓见怪不怪,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看烦了的表情,“因为你的能力不但强还特别难缠,导致我跟你熟得已经像是发小儿一样了,我现在一听你说话就有种在看鬼畜视频的感觉,你接下来能闭嘴么?”
第十七章 被忽略的文档(完)
12月4日,威尼斯。
这座小城,并不总像人们在宣传册上看到的那样风光旖旎、诗情画意。
亚得里亚海的明珠,也有阴冷多雨的时节,也有萧条不济的街道。
今天,这里就下着雨。
雨不大,但冷。
就像整座城市都在犯风湿病那样的冷。
午后,从飞梭上顺利开溜的莉莉娅,已走在了这冷雨纷飞的街上。
远远看去,她的模样活像一个臃肿的大粽子。
她穿得确实是太多了点……好在因为能力的关系,也没人会去注意她,要不然她这样子还真是挺惹眼的。
莉莉娅没有伞,不过其大衣的颈后有罩帽。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罩帽、她的衣服……一件一件、一层一层、浸入更里面的衣服里。
汗水和雨水混合,被裹在纺织物中,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那感觉……是真不好受。
但莉莉娅并没有停下来避雨,也没有换衣服的打算;她只是在雨中快步走着,谨慎地接近了信纸上所写的“接头地点”。
那是一条僻静的小街,本来行人就不多,下雨天就基本没人了。
莉莉娅抵达了街口,到路牌下站定,朝着两边张望了两眼,并未看到疑似来和她接头的人。
就在这时……
一把伞,出现在了她的头顶。
撑伞的青年看起来很年轻,但年龄不好判断,你说他二十五岁可能别人会觉得有点意外但依然能接受,你说他十五岁也绝对会有人信。
“所以……你所谓的‘来接应我的人’,就是你自己咯?”莉莉娅摘下了罩帽,朝后斜视回望,看向了正在给自己撑伞的子临。
她当然知道那是子临,因为此刻她仍没有解除异能,而子临是她目前所知的……唯一可以免疫其能力的人。
“是啊,我来比较合适嘛。”子临应道,“毕竟你身上带着的‘冥界之刻’是个挺麻烦的东西,而你……也算是个挺麻烦的人。”
“但你亲自来的话,可是有风险的哦。”莉莉娅转过身,一边打量子临,一边言道。
“的确,从你的角度来看……‘先将我制伏,然后胁迫我下令消除联邦对你的通缉,最后再将我杀掉、扬长而去……’会是一套非常不错的脱身计划。”子临接道,“但那对你来说同样也是一次冒险,因为你并不知晓我的实力如何。”
“考虑到收益……我觉得我可以拼一拼。”莉莉娅接道。
“呵……你不会的。”子临微笑着摇头,“当我为你打伞的那一瞬,你就已经打消了那些念头。”
他说得没错。
当莉莉娅发现子临可以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到这种距离时,她心里便已经知晓了和对方拼斗的结果。
“爱……好吧。”莉莉娅也没有再否认什么,两手一摊,“那么……接下来,你又要怎样呢?”
“大体上是准备先把你带到一个豪华酒店里,把你身上的衣服全都处理掉,然后让你再去洗个澡……”子临的话才开了个头,莉莉娅的眼神就已经变成了死鱼眼。
幸好,子临的后半段话,又把那容易让人误会的内容给圆回来了:“……在你洗澡的时候,我会去把冥界之刻妥善保存起来,顺便给你弄一套不那么显眼的衣服过来,随后我就会带你去吃一顿贵的要死的晚餐,席间聊聊组织今后的计划;大家要是谈得来……晚餐后我就带你去个会员制的俱乐部,给你叫几个公关小哥来陪你喝酒划拳。”
莉莉娅听罢,愣了两秒,随即露出了一个类似老大哥的笑容,上前半步,勾住了子临的脖子、搭着其肩膀道:“你小子,有时候还是挺明事理的嘛。”她顿了顿,在笑意收敛之前,又拍了拍子临的肩膀,并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除了小哥以外,小妹也多叫几个,不要搞歧视哟。”
第十八章 巢魔(下)
“隔离层”中的战斗仍在持续着。
吃过一次亏后,卡尔便放弃了将全身都显露出来的战法,他不断地“潜入”合金柱和地面内部,每次只在很短的瞬间探出部分的身体对薛叔进行各种角度的突袭。
由于速度、力量以及能量层面上的全方位差距,薛叔全程基本都在躲避和逃窜,即使他见缝插针地撒出“电浆蚁雷”进行反击,也并不能对卡尔造成什么致命的损伤。
强级和凶级之间的差距,就是如此冷酷……
薛叔无疑已是一个很强大的能力者了,但这份“强大”,主要是源自于其能力本身;要论修炼和开发能力的天赋,他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而且,薛叔之所以能把“回溯时间”这个如此逆天的高位能力练到强级,绝不是因为他的资质高,只是因为……他用得太多了。
正所谓“勤能补拙”,这条至少在“强级”以下的能力者中是行得通的。
理论上来说,任何一名能力者,只要肯下苦功,都可以练到强级;但这句话就像“任何智商不低于平均水平的人只要努力都能考上大学”一样……理论和现实之间隔着一片名为“客观因素”的战场,“懒惰”和“勤奋”两名大将在这片战场上日以继夜的厮杀,且在大部分时候勤将军都会铩羽而归。
不过,薛叔的情况和一般人的不同。
对他来说,摆在眼前“客观因素”基本都是——想要救人,就必须消减寿命、回溯时间;而回溯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成了一种“勤奋”的修炼。
当然了,你也可以说:“他也可以不救人啊”。
这就是个人生选择的问题了……
薛叔的人生历经过许多磨难和考验,而他最后依然选择成为了一个“比较”无私的人——这里加上“比较”二字,是因为他的做法显然还不符合那些双重标准的道德绑架者们的规范要求。
虽然薛叔早已放弃了“拯救每一个人”的想法、虽然他也不至于为了他人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但他现在所走的……也已经是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去走的道路了。
其实薛叔大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并逃过任何会让他死于非命的危险,但他却选择了尽可能的避免用异能为自己谋私利,他宁愿在街上流浪,过着清贫的生活,做着一些非但不会被感谢,还会引来误会乃至敌意的事,只因为……那是他认为正确的事。
人活在世上,不过就是这样。
有些人觉得挣取财富、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就是正确;有些人觉得增长学识、用所学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是正确;也有人觉得来世间走一遭就该不遗余力地自我满足……这也没有什么不对。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标准,即使大部分人的标准都有所重合,也不能说这就是庸俗。
选择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并付出相应的代价,是理所当然;因为代价巨大而妥协、让步、继而慢慢改变自己的标准……这才是庸俗、是软弱、是……我们。
薛叔,一直走在一条我们曾经有机会去走、但最终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坚持走下去的路上。
他付出的代价远不止是寿命,还有他的整个人生。
但只要能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他便觉得值得,即便他反而会被那些俗人们讥笑和蔑视,他也无怨无悔。
“你的体力也差不多该见底了吧?”
缠斗开始后大约七分钟,卡尔又一次开口说话了。
方才那段时间,他正如薛叔要求的那样“闭嘴”了很久,只专注于进攻;而这会儿,因感觉到了薛叔的疲劳,他便再度展开了语言交涉。
“你的能力的确很棘手,换成一般的凶级能力者或许真的会被你给杀了……”卡尔见薛叔没应话,便接着说道,“但我……恰好是你杀不掉的那种类型。”他顿了顿,“杀不死我,你就无法结束战斗……而这种逃不了、也赢不了的死斗,最后势必会演变成眼前这种消耗战;没有人能在与我的对抗中长时间保持集中力和体能,结局你我都很清楚,当你露出破绽、或是力竭的那一瞬……就是你的死期。”
他分析得颇有道理,不过这些……薛叔也早就已经知道了。
卡尔的能力在逆十字的资料中是有详细记载的:他可以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一种类似“多维空间投影”的状态,以类金属材料作为媒介,在其中进行潜伏和移动,并将自己的触觉与一定范围内的媒介物融为一体。
他之所以被称为“巢魔”,就是因为像九狱这种基本全部由合金构成的地方,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巢穴”一般……卡尔可以在其中以极高的速度随意移动并现身,且只要他的身体没有“100%”的脱离地面或墙壁,他就无法被彻底杀死……比如刚才,即使是被薛叔用枪爆头了,卡尔也没事,因为当时他的脚底还有一部分埋在地下没出来,只要这1%的身体还在“媒介”之中,他的整个身体就能重组。
综上所述……卡尔·冯·贝勒真正的可怕之处,恰恰就是“消耗战”的能力。
过去那些来到过这个地方的人当中,能靠着单纯的体术和反应力躲开卡尔偷袭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这些人最终也无一例外地葬身在此了。
躲过一次偷袭或许不难,但在漫长的战斗中,面对一个几乎无法被消灭的对手,从四面八法不断使出的突然袭击,那集中力和体力的消耗是非常惊人的,几乎没有人能撑过十分钟去……
这个合金柱林立的隔离层,可说是卡尔的完美主场,他就像一只盘踞在这里的蜘蛛,用一张无形的网,吞噬了每一个落入其中的猎物。
“那么,你的下一句话就该是……”薛叔接道,“‘我看你的能力挺特别的,若你愿意投降、并跟联邦合作,我可以帮你去说说情,保你不死’对吧?”
“呵呵……”卡尔闻言,当即笑出声来,“这话是你用预测未来的能力看到的吧?那我也不否认了,怎么样?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是不是傻啊?”薛叔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一个能预测未来的人,如果要投靠联邦,为什么不用别的形式?非得来这里临阵投降?”他微顿半秒,“还有……一个能预测未来的人,为什么会挑一个自己打不赢的对手进行较量?找死吗?”
卡尔脸上的笑容仍未消失:“别再虚张声势了,刚才的战斗中……我早已看穿,你只能预测很短的未来,所以你说的这两个例子根本不成立!”
“我纠正你两点……”薛叔却道,“其一,不是你‘看穿了’我只能预测很短的未来,而是我特意‘让你以为’我只能预测很短的未来;其二,我的能力……也根本不是预测未来。”
“哼……嘴硬也没用。”卡尔道,“反正你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等我打出一击你‘即使预测到也无力避开’的攻击时,一切就结束了。”
听得此言,薛叔却是面无表情,长吁一口气后,他回了一句:“你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吧。”
说话间,薛叔便从开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形似遥控钥匙的东西。
“怎么?你该不会是想自爆吧?”卡尔根本不慌这个,“我这么说吧,除非你风衣底下藏着核弹,否则……呃呃呃呃呃呃……”
他的话又没能说完……
这一刻,薛叔完全无视卡尔的言语,十分利索地摁下了手中的那个遥控器。
开关启动的那个瞬间,在此前的战斗中所有被薛叔撒出来的电浆蚁雷,竟再次开始发电。
“你的能力,显然已对你的身体造成了一种不可逆的负面影响……”此时,薛叔才悠然接道,“用拳头打你脸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与能量防护无关,你的皮肤在触碰东西时的感觉近乎是麻木的……”他说话的同时,已把遥控收回了口袋,卡尔则一直在被电着,根本接不了话,“当你发动能力时,与‘媒介’连接的感觉会覆盖掉你正常的知觉,因此,在这昏黑的环境中,你始终都没有意识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薛叔所指的“变化”,就是——“河水已经淹到他们脚踝了”这件事。
由于他们所在的这个区域距离钻机口并不算很远,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战斗,从口子那儿涌入的河水已经渐渐蔓延了过来。
换成一般人,早就意识到鞋子湿了,但依靠“环境触觉”来战斗的卡尔,并没有发觉这点……
通过媒介传导而来的感觉自然是很糙钝的,且对温度的感知力几乎是零……要不然当卡尔潜伏在墙里时,附近若有人拿尖锐物戳几下墙壁,他就得疼死。
通过媒介“浮游”移动也不会带起水声或是被沾湿,就好比……使用穿墙异能的人并不会蹭到一脸墙面上刷的漆。
再加上……眼下这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薛叔身上的照明胸针,这玩意儿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所以卡尔在视觉上也忽略了河水的事。
“我陆续撒下的这些电浆蚁雷,全都是蓄能型;在水中,它们可以只放出微量的电力就产生数十倍的效用。”薛叔道,“你应该也没有注意到,随着战斗的进行,你我渐渐移动到了一个由电浆雷布成的‘包围圈’正中间……”他耸耸肩,“是的,这种事靠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需要你的配合才行……毕竟发动攻击的人是你,而我是被动躲闪的一方。嗯……从你此刻的眼神我能看出,你终于明白了我的能力的确不是预测未来那么简单,可惜已经晚了。”
薛叔一边说着,一边将左手伸进了上衣口袋,拿出了一副橡胶手套,戴在了双手上。
“没有一开始就戴上手套,是为了防止你察觉我的意图。”薛叔说到这儿,又抬了抬腿,展示了一下自己了脚上穿的高帮雨鞋,“当然了,我的衣服、裤子、鞋子,包括里面的高脚袜,也全都是绝缘的。”
言至此处,他开始逼近卡尔,后者也明白,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直被电着的卡尔完全动弹不得、且相当痛苦;电浆雷内释放的电流可不是对一般人实施“电刑”的那种强度,而是足够电死大象的级别,卡尔若不是凶级能力者,早就被电成焦炭了……但由于附近整块区域都已在一层带电河水的覆盖下,他连潜回地面都做不到。
“别担心,我不会杀你的。”薛叔来到卡尔身边时,抬起了鸭舌帽的帽檐,望着对方说道,“如果我要杀你,你早就死了……”
这是实话,在第一用电浆雷将卡尔控制住的时候,薛叔完全可以不用枪去爆对方的头;他可以像现在一样……先戴上手套,然后往对方嘴里灌几枚会爆炸的蚁雷,逼其吞下之后,再将卡尔的身体完全“拖”离地表,同时摁下起爆开关,这样卡尔必死无疑。
“来之前‘上头’已经关照过我,说你这人的人品还算不错,让我尽量不要杀你。”薛叔说话间,已路过了卡尔的身旁,“我自己在脑子里翻译了一下,这话应该是‘这人还有用’的意思,因为我很清楚‘人品’这种因素远不足以成为他们放人一条生路的理由。”
薛叔说归说,手上的工作也不停;在接下来的两分钟里,他从自己那件风衣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几根金属管,逐一架设、固定在了卡尔周围的合金柱和地面上——而这些装置,可以在河水的帮助下,持续将卡尔压制住。
“在我们完成劫狱之前,只能委屈你在这里‘电疗’一会儿了……”薛叔临走前,还回头补充道,“放心吧,跟我一起来的那些家伙,这会儿肯定已经在前方某处的地面上开了个窟窿,河水流到那边时,就会顺着窟窿往九狱里面流,再者……这个隔离层本身的侧边和底部空间也很大,所以这里的水位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涨的、绝对淹不死你,你就安心待着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没有战胜凶级高手的喜悦,也没有任何惊险刺激的感觉。
薛叔的背影,诉说的只有一丝疲惫。
第十九章 三方并进
就在薛叔与卡尔战斗的同时,第一狱“酆泉号令”之中,也同样在上演着惨烈的战斗。
注射了“突变烷烃原液”的尼尼战力惊人,一般的狱警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那些战斗铠甲上的常规武器轰在尼尼的身上都是不痛不痒。
在击退了赶来的第一波狱警后,尼尼便顺手破坏了影织那间牢房的门。紧接着,他就朝着狱警涌来的方向反杀出去,且战且停,将沿途两侧所有的牢门都给轰开了。
而逃出牢房的影织则与莉莉娅一起向着另一个方向进发,利用从死去的狱警身上卸下的铠甲部件,结合尼尼那套“门轴理论”,她们将走廊另一端的牢门也一扇扇卸开了。
就这样,只过了三分钟,他们已将十余名“酆泉号令”的犯人放出了牢房。
当然了,所有人都清楚,逃出牢房,只是个开始……
身在“异能抑制气体”中的这些犯人们,此刻基本都是只比普通人强一点的状态……他们即使是对上同等数量的、全副武装的狱警,怕是都没有多大胜算,因此,他们必须互相协作,进一步去获取更多的有利资源,并利用好尼尼这个现有的王牌……这样才有机会一路逃到深渊之壁的外面去。
…………
“等等。”又过了几分钟,莉莉娅在得到了一条全新的指令后,忽地停下了脚步,并叫住了影织。
“怎么了?”此时的影织,已与莉莉娅简单地交换了一些情报,并服下了莉莉娅捎给她的药片,其能力在短短两分钟内便已恢复了七八成。
“我们得分头行动了。”莉莉娅一边说着,一边就蹲下了身子,并打开了手提箱。
“不是说好了把人都放出来之后一起去找空气循环系统的入口吗?”影织疑道。
“哼……计划赶不上变化呗。”莉莉娅无奈地冷哼一声,接道,“子临那个小混蛋动不动就来条指令推翻事先说好的行动路线……我也很火大啊!”
说话间,她已将箱子里那两串装满液体的玻璃球拿了出来,递给了影织。
影织接过时,若有所思地念道:“这么说来……现在释放‘解药’的工作得由我一个人去做了?”
“反正你的能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一个人去更快不是吗?”莉莉娅说着,还抬头朝走廊顶部的通风口缝隙示意了一下。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影织又问道。
“去一个我不了解的地方,做一些我不了解的事情。”莉莉娅又合上了箱子,并耸耸肩,露出一脸十分不爽的表情。
“看起来……你欠子临不少钱啊。”影织知道对方这不是在冲她发火,而是在冲着子临。
“看起来……你对‘逆十字’知道得还是太少。”莉莉娅却给出了一个令影织有些意外的回答。
“哦?什么意思?”影织疑道。
“那种事,等逃出去以后再说吧。”莉莉娅没有继续回应,她只是拿起了箱子,转身朝着酆泉号令的更深处跑去了。
影织也没有尝试去挽留莉莉娅,因为她明白,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完成。
数秒后,影织拿着两串玻璃球,两步便迈进了身旁一间空着的牢房里;她在走入阴影时,便迅速将自身以及手持的物品一并化为了影子,遁入了地面,然后……便不知去向了。
…………
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第九狱——“凕泉考焚”。
在阵阵警报声中,这层男监的食堂顶上,忽然开了一个直径数米的大洞,四道人影从洞中逐一跃下。
发现情况的狱警们第一时间就朝事发地点围了过去,并无一例外的在与侵入者接触后的数秒内丧失了抵抗能力。
按照计划,四人在此再度分兵:由兰斯负责从这一层的男监食堂杀进监控室,打开这一层男监部分的所有牢房大门,然后与犯人一同压制这个区域,并策动犯人一起向着九狱的出口发动冲击。
同一时间,索利德会以相同的形式去压制第八狱“苦泉屠戮”的男监部分,并为杰克和方相奇打通前往第七狱的通道。
…………
另一方面,深渊之壁,南部大门处。
子临他们所乘坐的装甲飞梭,此刻也已靠近到了大门前。
虽然在驶近高墙的那段路上他们受到了七八轮逐步加强的重火力打击,但他们所乘坐的飞梭却是毫无损伤,很显然……这台交通工具的防御能力已经强到对常规兵器完全免疫的地步了。
很快,飞梭便来到了南部大门的门廓之下,进入了“壁上武器”的打击死角;当然,门廓内这个范围也是装了几门冲锋枪和自动火炮的,但因为数量不多,被飞梭中的“枪鬼”操作着炮台几发就给解决光了。
虽然这时在大门旁的监控室内还有几名身着全覆式铠甲的士兵在岗,但这些士兵没有一个从屋里出来的——他们也不是傻瓜,谁也不愿走出去跟飞梭上的炮台刚正面。
比起出去送死,他们宁可躲在室内,坚守不出……反正这儿的墙都是厚实的装甲板,只要他们闭门在内,外面的人基本打不进来;而进不了监控室,就无法打开深渊之壁那沉重、高耸的巨大门扉。
按理说,是这样没错,然……
一分钟后,但见,那架飞梭的舱门发出了“叱——”的一声,并应声开启了一条缝隙,然后,从那缝隙之中,竟是“流”出了一股子黑色的液体。
监控室内的士兵们透过夜视镜头看到,这滩液体如同活物一般……贴着地面,缓缓“流”到了大门前,并慢慢地蠕动而起,化为了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型生物。
正当士兵们在思考这东西是“什么”,以及它要干什么时,它居然……开始用手掰门。
深渊之壁的大门高约八米,厚逾一米,采用左右合并关拢的设计;在关闭时,两块厚重的金属门板之间由犬牙交错的齿轮相互嵌合锁定,就像一个人把自己两只手的十根手指弯曲起来互相勾住的状态。
用蛮力去开启这样一扇金属大门,是不可想象的;请注意,此处所说的“蛮力”,指的一般是重型工程载具的力量,而不是活物之力……
但眼前,暗水这个体型与一般人类相差无几的人型生物,却用双手扒住了门缝,试图用自身的力量将这扇大门强行朝两边打开。
而且,从它开始“掰”的那一刻起,大门的缝隙内还真就不停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听起来像是门板间的嵌齿正在变形的动静……
“喂?防卫科吗,门口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吧?是不是赶紧派点人来处理一下?”监控室内的士兵在叫增援的时候,语气都变得怪怪的了,大致上就是那种“没增援我们可不会去送死”的态度。
但这会儿九狱内部也已乱成了一锅粥,狱警们正在疲于镇压第八、九狱中发生的暴动,抽不出什么人手到外面来。
好在……这会儿正好有一名副监狱长,正在九狱的“出口层”值班,当他看到南大门处传回的监控图像时,他便放下了手中的雪茄,披上一件外衣,朝外来了……
…………
三点三十一分,酆泉号令,最深层——“禁区”。
莉莉娅下到这个真正的“最底层”后,浑身的鸡皮疙瘩就不由自主地起来了。
这里和九狱里的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此地“辐射的强度”、或者说“抑制剂”的浓度极高,且整个空间几乎都是漆黑的,只有一排沿着路径排列的小灯可以照亮中间的过道儿,但这个“禁区”的实际空间显然远比可见的部分要广阔,因为人在这里无论走路还是喘息,周遭都会传来很明显的回声。
忐忑的莉莉娅,按照着子临的指示,提着箱子来到此处,并一路行到了过道的末端。
在那里,坐落着一台巨大的、形似能量炉的装置;这个装置除去操作台外,其主体看起来像是数个交叠在一起的、由合金打造的行星环,每个的直径都在十米以上,且在不断地运动、变化、重组着。
而在这些“人造星环”的中间,被环绕着的,则是一个黑色的、能量状的球体……
莉莉娅也曾在一些场合见识过类似的高端能量炉,但无论哪一种,核心都是很亮的,看起来都是光、电、或者火球的形态……
像这种黑色的能量球,她还是生平仅见。
“虽然这话由我这个囚犯说出来可能有点儿奇怪,呵……但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你最好别碰那个玩意儿。”
正当莉莉娅在观察那个装置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响起,并对她说了句话。
“谁在那儿?”莉莉娅也不虚对方,至少她的说话声没抖。
“谁?呵呵……这个问题问得有趣,仿佛我报出名字你就认识一样。”那声音答道,“你要愿意的话,就用联邦给我的代号来称呼我好了……他们叫我——‘猎霸’。”
“我不管你是猎爸还是猎妈,既然你让我别碰这装置,那就表明你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咯?”莉莉娅无法从子临那里她套取太多信息,所以只能试着问问这个陌生人。
“这是个来历不明的迷你黑洞。”没想到,猎霸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应道,“你看到的机械部分并不是什么‘生成装置’或‘维持系统’,而是个抑制黑洞扩张的稳定器……”
“那这个黑洞的作用又是……”莉莉娅问这话时,其手中的心之书书页上已经浮现了子临的新指示,但她并没有急着去看。
“联邦用它来处理一些连杀都杀不死的、且找不到任何方法长时间控制或关押的怪物……”猎霸回道。
“当你说‘怪物’的时候,你指的也是‘人’吧……其实就是些特别强大的能力者对吧?”莉莉娅又问道。
“呵……小姑娘……”猎霸不禁笑了,“像我这种被关押在这个空间里的人,才叫‘特别强大的能力者’,但进黑洞的……我再强调一次,是‘怪物’。”
此言一出,莉莉娅的冷汗可就下来了,她的视线移到书页上,上面是子临传来的文字:“别听他胡说八道,做你该做的,然后对自己发动‘无’的能力,迅速离开就是了。”
“算了吧,比起你来……我更愿意相信他。”莉莉娅看罢,立刻在心中回道,“万一我放出什么会毁灭世界的东西来呢?”
“我为什么要毁灭世界?”子临却道,“退一步讲,我若真想毁灭世界……有的是比这更简单的方法。”
“嗯……”莉莉娅沉吟一声,又在心中念道,“那好,你现在就把关于这黑洞、还有‘冥界之刻’的详情都告诉我……不许再用‘时间紧迫’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照你的意思办。”
第二十章 “冥界”门前
在浩瀚的宇宙之中,我们人类所能感知到的、并能理解的事物,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当那些我们不能理解的部分被我们感知到时,“神话”便诞生了。
古人们将那些超出他们认知的事物或现象改编为宗教故事,用一套更易被大众接受的说辞进行解释,并使之流传下去。
而在众多这样的故事中,有一个概念,可谓频频出现,虽然它也有很多种不同的表述方式,但在绝大多数传说中它都被称为——冥界。
人们将这个“概念”简单地解读为死者去往之地,灵魂归栖之所。
但实际上,这个所谓的“冥界”,只是一个以人类现有的科技能力尚不能完全解构和探索的虚数空间罢了。
那些多元宇宙中的没有具体存在形式的物质,构成了这个空间;换言之,这是一个与有形世界或者说“存在世界”相对的概念化维度。
莉莉娅的异能“无”,即是一种与其有着相似性质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冥界之刻”会对她无效。
虽然“冥界”和“现实”就如两个背靠背站立的双胞胎一样近在咫尺,但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却是非常严密的;这世上只有三种方法,可以在短时间内打破这屏障。
几分钟前,在莉莉娅前往这底层禁区的途中,子临告诉她,“冥界之刻”已被藏在了她那个手提箱内的夹层中,因此,莉莉娅也猜到了这怀表跟眼前的黑洞有关;只是……她还不知道,子临要她去操作的,就是那连接冥界的三种方法之一——通过“时间维度”上的短暂同步,开启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
…………
子临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去做解释说明,因为他给莉莉娅传达信息靠的是心之书的书页,只要脑子够快,他完全可以在数秒内就将数百个文字念写到对方的眼前,而莉莉娅的阅读理解速度也是很快的,所以这事儿只花了一分钟不到就完成了。
“按照你的说法,被联邦投进这个空间的‘怪物’们应该早就已经被‘冥界’所吞噬……变成虚无之物了。”莉莉娅又思索了几秒,对子临心道,“那么,你要我打开这个黑洞到底是为了把什么给放出来呢?难道是鬼吗?”
“正常来说,通道打开以后,是什么都放不过来的,因为那边的东西没有办法侵入‘存在世界’。”子临回道,“不过,这边的东西倒是可以到对面去……虽然过去以后就会立刻被转化为‘不存在物’,但是……”
“慢着!你该不会是想……”这一瞬,莉莉娅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很可怕的推测。
“没错,我需要你到对面的世界去一趟,然后带一个人回来。”子临接道。
“滚蛋!”莉莉娅直接通过心念骂道,“你这是字面意义上的要我去死啊!”
“不,你不会死的。”子临应道,“你的能力可以让你以及你所接触的东西在‘有’和‘无’之间自由转换,也就是说……你只要赶在通道封闭之前回来,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他说到这儿时,莉莉娅又想起了什么:“不对吧……你刚才不是还说,让我‘打开入口之后对自己发动能力,然后迅速离开就行了’吗?”
“那是为了骗你先打开通道再说……”子临承认得倒也干脆,“别忘了,你眼前的可是‘黑洞’啊,开启的刹那除非你立刻抓住什么固定在地上的东西,否则一喘气儿的工夫你就被吸进去了。”
“你这个……”莉莉娅刚想接着爆粗,但转念一想,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糟了!”一秒后,她灵光一现,赶紧转身一甩胳膊,猛地将手中的手提箱抛了出去。
然而,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那手提箱飞出她手掌的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定格了一般,且突然变成了黑白灰三色;那个飞出去的手提箱停在了半空,莉莉娅的身体也已动弹不得,就连眼珠子都转不了半分,但她的思维仍是在运转的状态。
这种“停顿”持续了大约三秒,紧接着,一阵细微的、机械怀表发条律动的声音,传入了莉莉娅的耳中。
伴随着这阵“嘀嗒嘀嗒”的声响,莉莉娅的身体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动作,身后那个黑洞已将她整个人拖离了地面、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一大段文字,浮现在了莉莉娅手中的书页上——
“当你读到这番话时,你应该已经在对面的世界了。
“首先,我想向你致歉。
“由于你反应还挺快,所以要算计你,我就必须从一开始就给你缺失的、错误的情报,然后随着行动的展开不断传达给你新的、或真或假的指示和信息……再结合你可能做出的应对,最终才能走到当下这一步。
“这会儿你自是已经想到了……你来到禁区之后与我进行的所有交流,包括你用‘拒绝执行任务’来要挟我解释‘黑洞’和‘冥界之刻’之事……以及我们刚才的几句对话,全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关于‘打开两个世界的通道’这件事,我对你隐瞒了很关键的一点——只要‘冥界之刻’被带到‘通道入口’附近,根本不需要你把它‘从某个容器中拿出来’、或是做什么特别的事,它就会自动开始与另一个世界进行‘时间同步’。
“综上所述,方才的种种,其实都只是我在拖延时间罢了……拖到‘同步完成’,我就成功了。
“我不指望你会原谅我,但我相信,怀揣着求生的意志以及对我的复仇怒火,你一定会努力从那边回来的。
“既然如此,就请你留意我接下来的话,因为这会对你回到我们的世界有所帮助。
“一,不管你在那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开口说话、不要去回复任何的声音,不要忘记自己是谁、在做什么……更不要迷失在美好的回忆或幻象中。
“二,这张心之书的书页,是极为强大的超维科技,它是不受那个世界所影响的,我最后留在上面的这段文字,也不会被周遭的幻觉所改变,所以你要是觉得快要迷失了,就看看书页和我留下的这些话,稳定一下心神。
“三,那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黑白灰三色,即使是幻象也无法制造出色彩,但我要你带回的那个人,会穿着红色的衣服……因为制造这张书页的纸浆里,曾掺入过一滴他的血,所以当你进入那个世界后,他立刻就会感知到你。
“由于在那边没有‘距离’的概念,无需太久他就来到你面前。
“一旦你看到那个‘红衣人’,就抓住他的胳膊,对他和你自己同时使用‘无’能力,用完后再迅速解除掉。
“届时,他会由‘虚无’状态被转化为与你相同的另一种‘无’状态,继而再变为‘存在’的状态;用比较易懂的说法来讲……经历了这两道工序的他,会从‘死的’变成‘活的’。
“只要他‘复活’过来,他的异能也会复原,而凭他的能力,很容易就能带着你返回这边的世界……
“最后,祝你好运。”
…………
大约三十秒后,“跨维通道”连接时产生的巨大引力已有所衰减。
那个装有“冥界之刻”的手提箱也早已落在了地上——不知为何,这个箱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受到黑洞的引力影响,就好似是绝缘体不会被磁铁吸走一样安然地躺在原地。
反观被关在净合金囚笼里的猎霸,刚才那半分钟里……其整个人都被拉扯到了铁栅栏上,浑身都被勒得生疼。
此刻吸力减退,他才重新坐回地上,长吁了一口气。
“姓子的小哥,你要我做的事……我都照办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弄出去?”两秒后,猎霸一边在心中念叨这句话,一边撕裂了自己手臂内侧的一层皮肤,从里面扯出了一张书页大小的纸。
这个过程中,猎霸没有流血,纸上也没有沾血,看起来就好像猎霸的皮肤外面还有另一层皮肤般诡异。
“别着急,再等一会儿,这里的抑制剂就会失效,到时候你自己出去就行。”子临的回复,很快就出现在了那张纸上。
“喂喂……这层关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啊,用‘中和抑制剂’的方式,那几个家伙岂不也都出来了?”猎霸接道,“话说……你就不能让你那妞儿直接破坏掉我的笼子么?”
下一秒,子临即刻回道:“其一,那不是我的妞儿;其二,她现在的实力根本打不破关你的那个笼子;其三,虽然她一会儿带回来的人可以打破净合金牢房,但这事儿还不好说,万一她没能完成任务,留在那里了呢?”
“切……”猎霸用嘴啐了一声,随即心道,“好吧,我就当在做好事了。”
他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几位“邻居”出来以后会引发什么可怕的灾难,他只是觉得……只有自己为子临做了事,却让那几个完全不知情的家伙一块儿越狱了,有点不爽。
“我知道你不服气。”没想到,一息过后,子临又发来了这么一句,“你周围关着的那几位就算逃出来了,也不会感谢你的……他们甚至不会知道你在这次越狱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和起到的作用。”
“你想说什么?”猎霸知道,这话必然还有下文。
但子临却似是忽然扯开了话题,言道:“作为一个因各种‘偶然因素’而迅速升到狂级的能力者,你对自己能力的开发显然是不太完善的,其中最大的一个盲区就是……你知道自己能通过获取‘动物’的DNA来强化自身,但却始终没有把这个星球上数量最多的那个物种划分到‘动物’的范畴中。”
这段话,让猎霸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同时……却也让他感到头皮发麻,心中暗惊。
“呵……你小子是恶魔吗?”数秒后,猎霸的额头已渗出了冷汗,但他脸上挂着的是一种严峻中混着笑意的神色。
“为什么这么说?”子临却回道,“因为我暗示的事情,已经越过了你的某条底线?
“然而,和联邦对你的所作所为相比,和你自己曾经做过的事相比……你觉得这差别又在哪里呢?或者说越界的程度又差了多少?
“莱文先生,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可以是恶魔,‘罪恶’从来都与我们如影随形。
“我们从小到大都被灌输着一套普世的道德标准,根据接受程度的不同、以及一些关键时刻的人生抉择,我们又在内心深处各自设立了不同的底线。
“但归根结底,底线只是一种主观上的枷锁……
“它是为了帮助我们更好地适应自身所处的社会而存在的,它是会因人所处的环境、受的教育、经历的事情而产生差异的。
“只要你能在主观上完全说服自己,你就能挣脱枷锁,而挣脱了枷锁的人……能做出任何事。”
浮现在这张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恶魔的低语,腐蚀着猎霸的思想,并试图将其拖入堕落和邪恶的深渊。
且最终……成功了。
第二十一章 “屠夫”
在九狱的四名副监狱长中,亨利·霍华德无疑是战功最显赫的一个。
比起“梦师”、“巢魔”以及“阿佛洛狄忒”这样的称号来,他的绰号“屠夫”显然已说明了很多事。
亨利的能力是在他十六岁那年觉醒的,当时的他本是一个被周围的人视为有严重暴力倾向的问题少年;但成为能力者后,他反而是收敛了很多。
这并不是因为他对暴力失去了兴趣,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对暴力的追求升级了。
在没有异能的时候,亨利经常跟人打架,他会受伤、会流血、有时也会输……但对他来说,正因为伴随着“被打败的风险”,所以打架才令人兴奋。
然而,能力觉醒之后,这种风险消失了。
虽然这个世界上不乏那种可以从欺凌弱小中获得快乐的人,但对亨利来说,打赢实力悬殊、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根本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即便亨利的能力在纸级时对于打斗没有任何帮助,但因为身体素质已超越了常人的范畴,他从此就没再跟“普通人”打过架了。
一年后,亨利放弃了本就不怎么擅长的学业,选择了参军。
他在训练时期就表现出了极佳的战斗天赋,加上又是能力者,故而很快就被编入了联邦军的能力者作战部队,并参加了实战。
踏上战场的那一天,亨利不但没有像大部分新兵那样感到紧张和害怕,还产生了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与军队、能力者之间……赌上性命、你死我活的战斗,就是他能玩到的最棒的暴力游戏。
一个人能将自己的兴趣作为职业,这是很幸运的。
这之后的十多年里,亨利凭借着自己在战场上不断积累的战功步步高升,当然了……由于出身的阶级原因,他无法升到真正的高层去……不过他也并不介意这些,他热爱在第一线工作。
可惜,到三十四岁那年,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由于在某次行动期间,无意中得罪了一名高层的指挥官,对方决定整整他,于是就找人去查他的黑料;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是吓一跳……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亨利经常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因杀得兴起把原本该留活口的目标打死,甚至有过“因某个颇为强大的敌人还没跟他打就直接投降了,所以一时冲动就把对方给杀了”的黑历史。
这些事儿,通常都是可以在基层被压下去的;毕竟战场上情况复杂,就算有相关的视频或音频资料留证,只要在事后写报告时行动的负责人帮你兜着点儿写,也就揭过去了……反正批阅的人也就看个结果,只要整体结果过得去,报告里的内容没人会仔仔细细全部看完的。
可是,等到要细抠条例的时候,任何士兵或军官的档案里都能找到点问题,更何况亨利的问题本来就挺严重。
他也没想到,从没在战场上栽过的自己,最后是栽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亨利上了军事法庭,被判了五年;好在他进的是军队管辖的监狱,里面都是自己人,没让他吃什么苦头,但出来之后,他在联邦军内自是没法儿混下去了。
还好,他有几个同期的兄弟混得还不错,在这些人的运作下,“对监狱管理很有经验”的亨利来到了“九狱”,当上了这里的副监狱长。
这一当,又是五年……
其实这里也挺好,大部分时候,亨利只需要翘着二郎腿、在办公室里抽抽雪茄、看看屏幕、打打瞌睡,值勤时间就过去了;只要他身体健康,干到退休都没问题。
至于他的“暴力倾向”嘛,在蹲大牢那几年早就已经磨平了……
今年四十四岁的亨利,已有将近十年没尝过真正意义上的“战斗”是什么滋味了。
直到……今天。
1月15日,亨利的值班时间是到早上六点为止,凌晨三点多,正是他最困的时候。
警报声响起那会儿,他并没有太当回事儿,因为过去那几年里,前来进攻九狱的人也是有的,绝大多数从正面进攻的家伙都死在了深渊之壁的外面,少许能攻入内部的也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消灭。
可今天,这事情的进展好像有点妖……南部大门那边竟然传来了求援的通讯,这便说明有人从正面突破了那片被高强度的火力网所覆盖的平原,且已经开始攻门了。
亨利看了眼监控,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儿,这才从“出口层”那边的值班室里走了出来。
在九狱,监狱长和副监狱长们,是可以选择不穿战斗铠甲的:其一,穿那个反而会限制他们的战力;其二,他们五人,可以定期得到联邦提供的“中和剂”,只要按时服用,就不会受到九狱中抑制气体的影响。
所以,亨利此时便随手拿了件联邦军的军大衣,从九狱里跑了出来。
在这凌晨三点半的黑暗中,他如一道掠过黑夜的劲风,迅速穿过了切尔诺贝利的废墟,逼近了围墙的南部大门。
就在他来到门后之时,异变……发生了。
巨大的门扉,在金属变形的“吱呀”声中,竟是被掰开了一条缝隙,且越来越宽……
亨利见状,当即顿足而立,举目凝视。
透过渐渐开启的门缝,他看到了一个正在用双臂撑开巨门的黑色人型生物。
如今的暗水,为了方便日常活动,已将自己的人形态维持在了身高一米八、体重八十公斤的状态;其身材健硕、通体无毛发、无性征;它体表的皮肤像是吸光的黑色皮革,在黑夜中几乎像是隐身了一般,唯有……他那对无眸的双眼,在阴影中散发着青芒。
“这是……”亨利望着暗水,心中念道,“生物装甲?异能突变?还是变种人?”
亨利会好奇,是因为他觉得就算是自己也不可能靠纯粹的蛮力打开这巨大的合金门,依他推测,假如眼前这个黑色生物是个能力者的话,那一定是某种专攻力量领域的极端例子。
吱——呜——
另一边,在最初的那道缝隙被掰开后,暗水便将整个身体慢慢挤到了门缝中,然后用一个更好发力的姿势往两边推掌,待开启的缝隙达到其臂展极限时,他又将手臂向外“延长”,像一个横着的人形千斤顶似的,把门朝两边继续推……
站在亨利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一个攻击的大好时机,他不可能错过。
已有十年没有在他体内奔流过的、那充满暴力因子的血液,此刻又再度奔流起来,那恍如隔世的、只有在战斗时才能体会到的刺激,让他全身都兴奋得发抖。
“我是副监狱长霍华德,不管是谁,听到这段话后,劳驾把南门内侧的武器系统关了,顺便给我点光。”亨利一边拿着通讯器说话,一边已迈开步子,朝前跑去……
话音落地,其身形已化为一道虚影,绽裂的能量让周围的气温为之一升,转眼之间,他已冲到暗水面前,双手并出,一套干净利落的连击,以远超常人动态视力和反应力的速度在瞬间打完。
两秒过后,毫不设防的暗水动作一滞,紧接着,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堆叠在一起的碎肉般分崩离析、塌散落地。
这损伤……并非源自异能的效果,只是一般的徒手攻击所致;当然,也不能说和异能没关系,因为一般人用手可打不出这种宛如庖丁解牛般的伤害。
亨利的能力,叫做“通幽洞微”;别说跟那些概念化的、复合式的能力比了,就算和一般的外放式能力比比,他这个能力也是弱到不行。
具体来说,纸级的时候,这个能力的效果就是让他看破一些人造物件的拆解方法,比如一个闹钟、一部手机,诸如此类的小东西,当然了……只是“拆解方法”,怎么装回去他是看不出来的;而到了并级时,他就能看破精密机械和大型物件(比如载人客机、驱逐舰)的拆解法了;等到强级,他开始能看到部分“一体成形物”的拆解方法,这其中,就包括“生物”。
虽然生物并不像机械那样有许多明显的、开放的“接合处”,但在亨利眼里,人的关节、器官,都是有非常容易的方式可以随意拧断或拆碎的——这就好比常做菜的人知道一块肉该怎么切才更容易切开,以及怎么才能快速有效地分解一只鸡、一条鱼等。
简而言之,亨利的能力就是让他在面对任何活物或死物时,只看一眼就能瞬间了解怎么高效地将其拆掉,但实际拆解时,还是得靠他的双手。
虽然“通幽洞微”的效果贫弱,且乍看之下好像只有拆迁队和厨师能用到,但“弱”,有时也是一种优势——和那些效果复杂而显著的能力不同,简单贫弱的能力非常容易提升。
亨利从纸级升到强级仅仅花了几年而已,而在战场上征战那十几年,他更是将这个能力运用到实战之中,结合他不断修炼的身体强度和能量运用力,他成功将异能突破了到了凶级。
早在十年前,亨利在肉搏中便已罕逢敌手。他只要一出手,往往就会导致对手多处骨折、断肢,严重得直接碎成肉块,或者外表完好、但内部粉身碎骨、内脏俱碎。
眼下,对于暗水这种敌人,亨利当然不会手下留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
可惜……这种攻击,对暗水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嗡——嗡——
就在亨利将暗水“撕碎”之际,远处传来了几声大型电机启动的轰鸣。
接着,数道探照灯的光柱从附近的几个高点射出,齐齐照到了南大门这边。
亨利并不知道……这灯,是兰斯给他开的。
此时,在九狱内部,兰斯已经完全压制了“凕泉考焚”的男监一侧;他占领了监控室,放出了这层所有的犯人,而那些还没来得及撤出这个区域的狱警们都已经被犯人们搞定了。
方才亨利拿着通讯器下命令时,刚好被监控室里的兰斯听到,兰斯通过夜视探头看了看大门那儿的情况,笑着将亨利那句“不管是谁”给重复了一遍,然后自言自语道:“那我就如你所愿吧。”随即就照着亨利的指令操作了。
亨利下这命令的本意,首先为了防止武器系统对自己造成误伤,其次就是为了让自己看东西更方便……虽然凶级能力者的夜视能力肯定不差,但毕竟没有在光线下看得清楚。
没想到,这会儿倒是帮逆十字这几位铺路了。
“这么亮,那照明胸针可以关了吧。”灯光射来之际,正巧走下飞梭的榊无幻被照了个措手不及,还用手遮了下眼。
“不行不行,这是光煞!我们这一拨人现在是阳气大盛,被这么一照,轻则爆血管,重则有火光之灾,我看咱们还是留在梭上……哎哎哎……”站在舱门口的孟夆寒话还没说完,就被凯九一脚踹了出去。
凯九踹他的时候还一脸的不耐烦:“少废话,你个装神弄鬼的,别堵着门!”
孟夆寒也是不服,顺势回头言道:“嘿!你这躴躿蠢大之人,贫道好言相劝,你却不识好意,算了算了,你们要去就去,我一个人回飞梭上……”
他这句话又是说到一半,就被走下飞梭的子临打断了,“你想得美,还有事儿要你办呢,”
说话间,子临已勾住了孟夆寒的肩膀,将他往大门方向拽了过去。
而最后一个走下飞梭的,是一言不发的车戊辰。
这一行人,唯有“枪鬼”K留在了飞梭上……按照计划,等众人都进去之后,K会把飞梭停到开启的大门中间,这样就能防止门被重新关上了。
“这帮家伙……轻松过头了吧,以为这是郊游吗?”亨利看到从十米开外朝门缝这儿走来的几人,心中隐隐升腾起一股怒火。
念叨之际,他的视线又移到了侧前方的地面上。
刚才,暗水被撕成黑色的碎块并落地后,立刻就化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眼下,经过这十几秒的间隙,这滩液体又重新汇聚、隆起、迅速重塑成了完好无损的人形态。
这场面,就像某经典影片中怎么打都不死的液体机器人重组,亨利看了也不由得心中一惊:“还有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有巨大的力量、又可以重生……莫非是凶级以上的神祇体质?”
就在他犹豫之际,复原后的暗水突然转头,将视线锁定在了他的脸上。
沉默之中,暗水……出手了。
第二十二章 抑制解除
三点四十五分,第七狱——“下泉长夜”。
薛叔来到这层时,方相奇已经站在天花板的洞口下等着他了。
看着附近的狱警尸体和正在暴动的人群,薛叔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层的控制室被几个负隅顽抗的家伙给炸了,所以我只能用手动的方式进去把囚犯们放了出来。”方相奇回道。
“这儿的牢门还有手动开关的?”薛叔疑道。
“我指的的‘手动’,也可以说是‘动手’。”方相奇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接着,在一个极短的瞬间,他的手掌周围浮现出了一个巨型兽爪的虚影,继而又恢复如常。
“原来你不变身也有这种能耐啊……”薛叔看到这一幕,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啊,我就像是小说里的妖怪,就算不现原形也能施展些神通的。”方相奇耸耸肩,用玩笑般的语气接了一句,随即又转移话题道,“对了,上面的情况如何了?”
“大门那边遇到点阻止,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兰斯和索利德也已把‘凕泉考焚’和‘苦泉屠戮’两狱的男监侧压制住了。”薛叔回道。
“嗯……而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巢魔’也已经被搞定了对吧?”方相奇接道。
“对。”薛叔点头应道,“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行动结束前他是肯定不会来打扰我们了。”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朝四周扫视了一圈,“那么……杰克已经下去了吗?”
“走了有几分钟了。”方相奇回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到下一层的‘入口’去。”
薛叔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跟了上去。
和最上面那三狱不同,九狱的第六狱“幽泉煞伐”、第五狱“阴泉寒夜”、以及第四狱“寒泉毒害”,并不是各占一整个楼层的,而是三狱合用同一个楼层;因为从第六狱开始,犯人的数量有明显的减少,所以没必要每狱占一整层的空间。
当然了,虽然是在同一层里,但这三狱之间还是分隔开的,且每一狱的狱警配置依然是满编,也就是说……第七狱下面的那一层,有着三倍于上面狱级的警备力量。
“就是这儿了。”
不多时,方相奇就领着薛叔穿过了第七狱的关押区,来到了一个如断崖般的建筑缺口处。
这一路上,只要是他们所过之处,犯人们都纷纷退开给他们让道;即便是那种正在殴打狱警、大闹特闹的凶恶囚犯,一看见方相奇,下一秒也会立即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嘴脸。
薛叔也不傻,他看到墙上和地上留下的巨大爪印,还有那些切口整齐、像是豆腐一样被撕开的合金牢门,再结合这群犯人对方相奇点头哈腰的表现,不难猜出此前发生过什么……
“这入口是你弄的?”来到缺口边站定后,薛叔先是朝“断崖”下望了一眼,再对方相奇说道。
“啊,我用爪子刨的。”方相奇应道,“因为下一层的结构和上面这几层不同,为了方便进一步的入侵,才走到这块区域挖路。”
“那……我也下去咯。”薛叔又道。
“赶紧去吧,去晚了估计就没你什么事儿了。”方相奇说着,已转身往回走,“我会在这层等你们的。”
…………
同一时刻,第一狱——“酆泉号令”,关押区外的走廊中。
一个西装革履、发型一丝不苟的男人,挡在了囚犯们的前方。
他的脚边,还躺着一个正在抽搐的、长得颇像铁血战士的人型生物。
“统统回到自己的牢房里去,否则……”他说到这儿时,瞥了眼地上的尼尼,“……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此刻,由于莉莉娅进入了“冥界”,所以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被阻断了,她对电梯使用的异能自然也已解除。
在尼尼的带领下,逃出牢房的犯人们势如破竹地消灭了这一层所有的狱警和狱警长,并抢夺了这些狱警身上的铠甲和武器,一路杀到了电梯附近的走廊中。
然,就在此地,他们遇到了可能是整个越狱计划中最大的挑战——九狱最高指挥官,监狱长,秋正一。
秋正一没有什么“绰号”,他也不需要什么绰号。
在联邦,只要达到一定级别的人都知道,“秋正一”这三个字,就代表了“九狱的BOSS”;他是整个联邦政权的最高战力之一,即使与“护卫官”们相比……也是毫不逊色、乃至更胜一筹的人物。
虽然处于“类暴走状态”的尼尼已经很强,但在秋正一的面前,俨然是毫无还手之力;一招之下,尼尼便已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别让我重复同样的话……”数秒后,见人群未动,秋正一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再度开口道,“立刻卸除从我部下们身上抢来的武装,滚回自己的牢房去,十秒之内……若谁还没有照办,格杀勿论!”
这一次,他加重了语气,并给出了更具体的、包含时间限制的指示。
能关在这一层的犯人断然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也都明白……眼下,情势已完全掌控在了秋正一的手中;这位监狱长所说的话,绝不只是在施加压力而已,面对“正在越狱中”的犯人,他是有权将目标就地正法、先斩后奏的。
这一刻,绝望的空气开始蔓延,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自由之光的囚犯们,再度被推向了深渊。
有些人退缩了,或是因为畏惧,或是因为理智。
但更多的人反而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因为比起再次回到地狱之中,他们宁可在这里赌上性命。
十秒,既短暂,又漫长。
短暂到让你来不及思考,又漫长到能让你想得太多。
就在一根无形的弦已被绷紧到某种临界点时……
铛啷——
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静谧。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只见囚犯们纷纷脱下了铠甲,扔掉了武器。
不消片刻,所有囚犯都解除了武装。
然而,此情此景之下,秋正一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比刚才更加严峻了。
的确,囚犯是把武器和铠甲都丢了,但是……卸下武装的他们,没有一个转身返回牢房的,非但如此,他们的眼神中还都燃起了强烈的斗志。
“该死……”秋正一很快就意识到在那十秒间发生了什么。
像他这个级别的人,对于能量的观察早已到了入微之境,因此,他通过肉眼就能确定……眼前这帮囚犯的异能正在迅速恢复中。
这“酆泉号令”中的犯人本就不多,除了那些因出身、政见或知识而被关进来的人之外,但凡能力者,最次也是强级顶峰的实力,其他则都是凶级以上。
当然了,秋正一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会受到什么威胁,他甚至有自信可以凭一己之力摆平这里所有人;可是,这么多凶级能力者,如果各展所能、各自全力逃跑的话……他一个人怕是抓不过来。
再者,这么多人的能力同时开始恢复,绝不会是偶然现象;不管是空气、水源、还是别的什么因素造成的,总之肯定有人动了某种手脚,导致这里的抑制剂正在失效。假设九狱里的所有狱级都在发生相同的状况,那除了副监狱长之外的战力怕是在五分钟内就会全军覆没。
短短一息之间,秋正一的脑中已闪过了这种种念头,并且……果断地做出了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杀!
趁着这些人的能力还没完全恢复,趁着他们现在还都集中在这里……杀!杀光了这些强者,上面那些狱级的囚犯便不足为惧,毕竟还有深渊之壁的防御系统在,那也不是一般的能力者可以突破的。
念及此处,秋正一周身能量爆绽,异能急催,当即就要大开杀戒。
不料!
就在这一瞬,只听得“砰”的一声,一条粗壮的胳膊破开了地面的装甲板,准确地攫住了秋正一的脚踝,并以一股巨力将其往地下的“禁区”拽去……
…………
另一方面,深渊之壁,南部正门。
此时,“屠夫”,亨利·霍华德,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败得是如此之快,以至于那些通过监控画面看到这一幕的狱卒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暗水攻击亨利时,并没有用什么技巧;无论力量、速度还是能量层面,暗水都是碾压凶级能力者的存在,秒杀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再者,暗水杀人,不试探、不犹豫、不玩弄、不保留……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这结果本身,也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他只是一个不带感情、也没有感情的执行者,一个比任何人类都更出色的执行人。
“咳……呃……”严寒的气温和凶级能力者的体质让亨利保留了最后一口气,但这也只是拖延了一点儿死亡降临的时间而已。
一轮交锋过后,亨利的半边躯干就不翼而飞,其内脏混在血污之中流了一地;他侧卧在冰冷的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子临一行人从自己面前经过,连看都不曾看自己一眼。
亨利的心中悲怒交加,他很想冲这群人大喝些什么,但他发不出声,而且仔细想想……就算能出声,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宣称自己站在正义的大旗下,但他自己都不相信这点。
他想让对方考虑放出那些囚犯的后果,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也曾是一名联邦的阶下囚。
视线变得模糊时,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做着这份工作。
他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又活得是否有意义……
而这一切的答案,无疑是让他失望和悲伤的。
“我懂。”
就在亨利即将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并看到了一张脸——他自己的脸。
从亨利身上获取了一部分DNA的暗水,将自己的脸变成了亨利的模样,并用亨利的声音对其本人道:“我都懂……”
暗水通过DNA获得的,不仅是拟态能力,就连目标的记忆也能一并取得,所以他才会说这话。
“但很遗憾,放弃了抗争的妥协者,便无法再选择自己的活法……而没有信念的战士,则连选择死法的权利都没有。”
这是亨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似乎……也是一个彻底自省后的他,站在“超我”的立场上对他自己的人生的一次总结。
…………
三点五十三分,第五狱——“阴泉寒夜”。
因为四、五、六狱在同一层,所以方相奇开的入口直接通到了中间的这一狱;从这里往东就是第六狱、往西就是第四狱。
薛叔下到这一层来,本是想跟杰克会合的,但他探索了半天,看到的却只有尸体;狱警的、犯人的都有,就是一个活人也没见着。
“你要是来找‘他’的话,已经晚了哟。”
正当薛叔在思索杰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状况时,忽然,一个宛若喉癌晚期般的沙哑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薛叔循声回头,但见……在十米开外的一个走廊转角处,出现了一道藏在拐角阴影里的人影。
那人影伸出了一条胳膊,悬在半空,其手上,还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薛叔自然认得出来,那头……是杰克的。
“我猜……你是这儿的犯人?”沉默了两秒后,薛叔用平静的语气开口试探道。
“呵呵呵……这不明摆着吗?”那躲在拐角的人阴笑着回道。
“那么能不能劳驾你告诉我,你手上提着的那位,现在去哪儿了?”薛叔又问道。
“你是想问他的身体在哪儿吗?”对方笑道,“呵……如果你是想帮朋友收尸的话,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反正你马上也会死在这儿的。”
他话音落时,薛叔却是一脸的不屑,转身欲走:“无聊透顶……不说就算了。”
“想跑?”那人见薛叔要走,沙哑的嗓音竟立刻变得尖锐起来,他的身影也从拐角处消失了。
下一秒,一个足有卡车头那么大的脑袋从薛叔前方的天花板内冒了出来,“它”满面狰狞地凑到了薛叔的眼前,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薛叔“冲吞”而下。
第二十三章 全面突破
三点五十五分,九狱,出口层。
这是九狱与地面相连的一层,接近大门的那块区域几乎都是通道,只有少数几间有用的房间;而继续朝内走去,便是狱警的生活区域和武器库的所在。
当子临将九狱的大门化为了一滩金属液后,门后走廊中出现的景象毫不令人意外——数十名身着战斗铠甲、举着武器的狱警已经严阵以待。
这些狱警可没有跟入侵者打招呼的意思,在门被毁掉后的两秒,用视觉直接确认了目标的狱警们立刻就开火了。
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入侵者是能力者且战力很强,所以这会儿守在这里的狱警全部去武器库里给铠甲换上了重火力组件,这类组件主要由光线型武器和小型飞弹组成……很显然,他们根本不考虑使用子弹那种东西,直接就把敌人当成装甲车来怼。
不料,面对这样的攻击,子临却只是举起一手,手掌微张,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所有的飞弹、包括光束……全都因他的能力而在半空中凝止,再难寸进。
数秒后,当飞弹和光束积攒到一定数量时,子临手势忽变,打了个响指。
那一瞬,通道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然,爆炸的动能丝毫没有往入口的方向前进,而是尽数朝着九狱内部涌去;那些爆开的弹片和粒子则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样……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四散窜动,也全部都朝着自己飞来的方向逆飞而去。
眨眼间,便是一阵血火横飞。
这场面,要形容的话就是:有人将一支军队在一定时间内输出的所有火力揉成了一团有形的实体,并朝发射者们扔了回去。
若是这些炮火按正常节奏轰来,狱警们靠着身上的战斗铠甲没准还能招架一二,但这如便秘陡畅般的火力倾泻,别说是铠甲了……城墙也顶不住。
不消片刻,子临他们前方的那一段路就像是被冲刷了一遍似的,一路向内被火力“扫荡”了上百米,沿途的摄像探头和自动防御武器也都遭到了这股火力流的破坏,狱警们的尸体也都被卷得粉碎,散得不见踪影。
“我说……既然你这么厉害,又掌握着可以中和异能受限气体的药剂,那还有必要搞那么多计划什么的吗?”在等待火力流消退的那几秒间,榊转头对子临道,“我怎么觉得你直接一个人强攻进来也能把这狱给劫了呢?”
“呵……”子临闻言,当即就笑出声来,并反问道,“人用手也能吃饭,那为什么用筷子?”
“嗯……”榊沉吟一声,“所以我们这帮人就是你的筷子咯?”
“也可以这样说吧。”子临回道。
这时,车戊辰忽在旁边插嘴嘀咕了一句:“我只希望不是一次性筷子……”
“这话说的……”子临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边说着,一边已迈开步子朝前走去,“仿佛非一次性的筷子使用寿命就有多长一样……”
孟夆寒一听就觉得这话味儿不对,赶紧追上去道:“喂……喂!这什么意思啊?”
但对于这种追问,子临自是笑而不答的。
…………
另一方面,九狱最底层,“禁区”。
被生生“拖”下来的秋正一并没有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感到慌乱,他在半空中就已快速做出了应对;他先将体内大部分用于防御的能量聚到了脚踝处,以避免肢体被人折断,同时,自己也在空中调整身形,屈身朝下,欲展开反击。
但当秋正一的视线下移,看到拽自己的那个“生物”时,心中也是不由得一惊。
若只看整体轮廓,那“生物”应该是一名高大健壮的成年男子,且穿着九狱的囚服,但是,这个囚犯所露出的脸和手全都像在发霉一样,长满了青色的、散发着异味的物质;那些物质有些是蘑菇形的、有些是肉芽状的、还有些则像是外露的筋和肌肉纤维……
“猎霸?”数秒后,秋正一愣是认出了那个生物,当然了,不是通过长相认出来的,而是通过囚服上的编号以及对方的能量形态辨认的。
“嗄——”但猎霸却只是用野兽般的嗥叫进行了回应。
吼声未尽,猎霸臂上的那些肉芽就蠕动起来……在这落地前的两秒之间,那些肉芽快速伸展、蔓延到了秋正一的腿上,并逐步向上包裹而去。
也正是在这两秒间,秋正一借着从天花板那个窟窿里照下来的光看到了……这一层地面上,已是七零八落的横躺了数个看起来干瘪枯萎的巨大肉茧。
“你这家伙……”下一秒,秋正一异能倏开,运指一击,“……终于连人都‘吞噬’了吗……”
低语之际,秋正一出三寸之指,展崩山浩力。
轰然爆响中,猎霸的右臂被秋正一用指尖一点,便爆裂成了漫天肉酱,猎霸本人也被能量的余威震飞疾退,落地后踉跄数米方才立稳身形。
反倒是在这轮交锋中处于后手方的秋正一,最后稳稳地落定在了地上,且脸上是一副理所当然之色。
这就是秋正一的实力,同为狂级,他对能量的运用、对体术的锻炼,都要远胜猎霸,而他的能力“破坏”更是一种让人闻风丧胆的力量。
秋正一之所以用“手指”作为攻击的媒介,并非因为他擅长什么指上功夫,单纯是因为他如果用拳或掌……所产生的破坏力可能会超出他本人的控制,引发难以预估的结果。
“啊!噶啊——呃……”而另一边的猎霸,也不是省油的灯,刚一站稳,他嘴里就叽里咕噜发了几声怪响,随即就有一坨肉芽和肌肉纤维迅速从他的断臂处“喷”出,形成了一条全新的、更加粗壮的胳膊。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干的……”秋正一整了整衣领,又瞥了眼地上那些肉茧,“但看样子……其他的犯人都已经被你‘处理’掉了……”他干笑一声,脸上浮现了一丝寒意,“呵,说实话,我还真担心他们恢复能力之后联起手来……可能会对我产生点儿威胁,这下我倒省心了。”
“咳啊——”此刻的猎霸,心智早已被“吞噬的本能”所遮蔽,除了“把附近强大的DNA吸收掉”这个念头之外,他已无法思考其他的事……就连基本的语言能力,他都失去了。所以,他也不可能去跟秋正一对话。
又一声嘶吼后,猎霸将嘴张开到了一个常人绝对无法开到的角度,接着,从他的喉咙里探出了一根如小号号管般的东西。
看到这根管子时,秋正一的脸色就变了……变得如临大敌。
一秒后,伴随着“锃——”的一声,从那根管子里喷出了一道肉眼难见的细线。
同一瞬,十几米外的秋正一身形一晃,由实化虚,躲开攻击的同时,他已俯身从正面冲向了猎霸,并疾运一指,猛攻对手腹部。
这一击,秋正一是抱着将对方直接轰成粉碎的念头施展的,故而用上了比方才高出数倍的能量。
但攻击的结果……并未如他所愿——“破坏”之力触到猎霸的身体之后,后者仅是腹部发生了粉碎爆散的现象,而其他的部分虽有损伤、却无大碍。
招落之时,猎霸胸腔以上的部分被震飞而起,胯部以下则迅速倒落在地。
秋正一本还想追击上去给对方的头部再补一击,没想到……猎霸的头飞到高点时竟在半空中短暂悬停了一秒,就是这一秒之间,猎霸强行扭颈垂首,用喉中之管再度喷射出一道细线,正好迎上追来的对手。
这下,秋正一终究是没能躲过去。
“原来如此……”中招的刹那,秋正一的心中已在念道,“这就是你能杀掉其他囚犯的原因了吧……”
战至此刻,秋正一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眼前的“猎霸”,吞噬掉的可不仅仅是他那些“邻居”的肉身而已。
别看两人过招的时间不长,但秋正一已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愈”、“高速再生”、“断尾现象”、“七绝蛰”、和“漂浮”这五种能力。
这其中,只有“自愈”和“高速再生”是猎霸在被关进这里之前就已掌握的力量,而另外三种,都是其他几名犯人才有的异能。
“断尾现象”来自于一名能量转化型的能力者,当然了,这招并不是其能力的全部,但无疑是他的运用技巧之一。
“漂浮”能力来自于一名变种人,因为其能力与“引力”有些许关联,且成长效率很快,所以才强级就被关到了这抑制剂浓度最高的“禁区”里来。
“七绝蛰”则来自一个由EF产出的强大实验体,它由数名变种人、食蚁兽、和数种昆虫的基因混合而成,最终的成品有着接近人类的智力以及对所有活物无差别的敌意,而其能力“七绝蛰”正是刚才猎霸喷出的“细线”。
那些线的真面目其实是一种由能量和分泌物混合而成的细针,当这种针击中人类时,会产生“递进式”的影响,简单地说——每一针会剥夺掉人的一种感觉。
第一针为“触觉”,随后的二到五针分别是“视”、“听”、“嗅”、“味”;第六针稍有些不同,如果这中针的是能力者或变种人,那他们会被剥夺的就是“能量感知”的能力,而如果中针的是普通人,被剥夺掉的就是所谓的“直觉”。
至于中了“第七针”的人,毫无疑问,会被夺走性命……故而名为“七绝”。
眼下,秋正一中了一针,也就是说……其触觉已经被剥夺了,除非对手主动解除能力或失去意识,否则秋正一始终会是这种状态。
“再中一针就是‘视觉’了……”那电光火石之间,秋正一的脑中飞快地盘算着接下来的对策,“虽然没有视觉我也不是不能战斗,但势必会变得极为不利……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事已至此,他也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并不是在跟“猎霸”战斗,而是在跟这个“禁区”里所有犯人的“战斗本能”在对决。
即便是对秋正一来说,这也绝不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
…………
凌晨四点,第六狱,“幽泉煞伐”。
薛叔赶到这里时,恰好与几名穿着囚服的犯人擦肩而过;他没有与那些犯人打招呼,那些犯人也只是看看他,有些朝他点头示意,有些则无视他直接往外走。
又往前行了一段,薛叔便看到了正在检查狱警尸体的杰克。
“我还以为得到下一层才能追上你呢。”薛叔走向杰克时,已开口跟对方攀谈起来,“说起来……为什么你搞定第五狱只花了几分钟,而在这水准低一些的第六狱却又慢下来了呢?”
“我到第五狱的时候,中和剂还没有生效,所以那边的狱警都是我亲手处理的……”杰克回话时,并没有停下手头的事情,“但我到这第六狱时,犯人们的异能已经开始恢复,且已经跟狱警打起来了……”
听到这儿,薛叔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于是接过话头道:“所以你现在是在检查那帮囚犯们有没有留下纰漏?”
杰克没有回答这个答案昭然若揭的问题,他直接问道:“上头的进展怎样了?”
“至少在我路过第九狱时还很顺利。”薛叔回道。
两人对话至此,杰克才抬头瞥了薛叔一眼:“你周围的时间流不是很稳定……是在第五狱遇到什么了吗?”
“嗯。”薛叔用十分稀松平常的语气回道,“有个家伙提着你的脑袋来找我茬儿,我就跟他玩了一下。”
他这话乍听之下有点莫名其妙,但杰克很快就理解了:“幻术类的能力者吗……”
“可不是嘛。”薛叔摊了摊手,“我在还没回溯时间的状态下,就已经知道他是在搞障眼法了。”
“是因为‘时间’吧。”杰克接道,“根据中和剂的生效时间、以及我离开第七狱的时间……不难推测出这个人是在我处理完了第五狱之后才恢复异能的。”
“不。”薛叔却道,“我的理由没那么复杂……因为你是杀神,你不可能死在那种货色的手里,所以当他亮出你的头时,我就知道那绝对是幻觉。”
“好吧。”杰克耸肩道,“那么……他的动机呢?”他顿了顿,又道,“第五狱的狱警在我离开那里时已经悉数阵亡,阻拦你的那个能力者无疑是个犯人……作为犯人,在这种时候他不逃跑,反而留在那里的理由又是?”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薛叔道,“等行动结束再说吧。”
既然薛叔这么说了,杰克也就不再追问,他点点头,从一具尸体旁站起身来道:“好了,我检查完了,咱们去下一层吧。”
“第四狱那边不去了吗?”薛叔问道。
“既然中和剂已经生效,那一到四狱的犯人自然会有办法逃出来的。”杰克回道,“我们就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直接去‘禁区’进行‘下一步’吧。”
第二十四章 投降者
凌晨四点,普里皮亚季河,某渔船上。
“OK,这样一来深渊之壁的武器系统就完全关闭了。”博士在键盘上敲了最后的几下,然后将他那加高的座椅朝后一转,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你都入侵他们的系统了,为什么不干脆把那些武器控制起来自己用呢?”厉小帆见他好像忙完了,便开口攀谈道。
“这事儿可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博士回道,“我是科学家,不是职业黑客……能做到现在这步,一是因为兰斯通过监狱内部的系统给我开了‘后门’,二是因为狱警们此刻已经无暇顾及网络攻击这种事了;假如没有这两个先决条件……就算我能攻入对方的系统,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发现并遏制。”
“好吧,无论如何,你辛苦了。”厉小帆将双手枕在脑后,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说起来……这次行动中,我倒是格外轻松啊,基本上无所事事呢。”
有些事情,就是经不起念叨,他不说也就罢了,一说“事儿”就来了。
“先生们,早上好啊。”就在厉小帆话音未落之际,一句轻柔的细语,飘飘荡荡地进了船舱。
一秒后,伴随着这酥软入骨的话语声,一道亭亭玉立的倩影出现在了船舱门口。
博士和厉小帆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那个女人的。
只是一眼,他们中的一人便已爱上了她。
“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厉小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默默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阁下想必就是苏菲·克莱蒙特女士了吧?”
他和博士都认出了这个女人,因为他们看过她的资料。
苏菲·克莱蒙特是九狱的四名副监狱长之一,“神祇体质”型能力者,人称“阿芙罗狄忒”;除了神祇体质常见的一些特征外,她的能力还有一个最显著、也最令人棘手的功能——让人爱上她。
虽然这是一个需要“主动施放”的异能,但几乎不需要任何的消耗,她只要出现在某个人的视线中,就可以让人中招,哪怕她在之后的某个时间点上失去了意识,能力的效果也会一直持续下去;也就是说……只有当她主动解除能力或者死亡时,这个能力的作用才会消失。
更厉害的是,在到达“凶”级之后,这个“让别人爱上自己”的效果已没有了“人数”的限制,在纸级时苏菲还“只能让一个人爱上自己”,但现在……这个能力似乎(因为无法实验,所以她本人也不确定)已完全不设人数上限了,甚至……连性别和取向的限制都没有了——无论男女、无论取向,都会中招。
据苏菲自己估计,假如有朝一日她成为狂级能力者,或许她能让动植物都爱上自己;至于“神级”的情况如何,连她也无法想象。
“不是Mrs(女士),是Miss(小姐)哦。”一息之后,苏菲一边回话,一边轻移莲步,以一副毫无戒备的轻松姿态走进了船舱。
从阴影中行到灯光下,她那绰约的姿容愈发明亮起来。
看样貌,苏菲应是欧亚混血;她的皮肤有着亚洲女人的细腻和高加索人种的白皙,眉宇间的几分英气为她那甜腻姣好的面容锦上添花;她有着一头褐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并带着几许自然地卷曲;即使是厚实的军装也难以包裹住她那惊心动魄的身材曲线,她的身高和腿长比例会让人忍不住在看到她时揉揉眼睛确认一下是不是在看某种经过软件修饰的图片。
这种堪称“祸国殃民”的外表,无疑也与她的异能有关;神祇体质者的生理机能、代谢效率等,都会因能力的某种性质而发生自我微调,比如“阿芙罗狄忒”这种神祇体质,不管拥有者的饮食结构如何、是否锻炼、是否保养……哪怕她在发育期间天天吃甜甜圈、喝巧克力,都一样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么看到这里,各位可以展开联想,如果有一种神祇体质叫“猪八戒”,拥有者会经历怎样的人生……
言归正传,被对方纠正了之后,厉小帆当即笑道:“哈!我这么瓷实的English,还需要ylish_is_my_me!I_said_the_cal!”
听着他那微妙的口音和乱七八糟的英语,苏菲也是愣了一秒:“嗯……其实我刚才并不是说你的语法错了……不过你现在这段……”
她话还没说完,博士就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并走过去冲着厉小帆的小腿踢了一脚:“怎么跟人家说话的呢!你算老几啊?给我客气着点儿!”
“嘿!你这老小子,已经中招了是吧?”厉小帆也不甘示弱,利用体型优势一把就把博士提溜着转了个圈,顺势就上了个裸绞,“你这是色胆包天啊你?还敢踢我?欠削呢?”
尽管苏菲经常看见男人们在自己的面前扭打,但今天的场面的确是和以前那些性质不太一样。
“高个子的那位先生,我要是没搞错的话……”数秒后,苏菲望着厉小帆道,“我的能力似乎对你无效?”
“没错!所以你最好不要乱缩乱动!”厉小帆也是很会虚张声势的,“真打起来你可未必是我对手。”
苏菲闻言,面沉似水,沉默了片刻,在心里默默算计了一番,接着,她便把施加在博士身上的能力解除了。
“喂喂!我已经没事了,快放开我!”于是,前一秒还在奋力反抗的博士,下一秒就拍着厉小帆的胳膊喊投降了。
“滚,谁会信啊?怎么证明?”但厉小帆比较谨慎,他没有轻易放开钳制,只是稍稍松了点胳膊。
“你骂她两句,随便骂多难听,我保证没意见。”博士回道。
“好。”厉小帆应了一声,当即转头冲着苏菲道,来了句特别瓷实和标准的……“you!beach!”
苏菲听罢,低头、扶额:“不是beach……是……”
她还没把那词儿纠正过来,厉小帆又来了一句:“slat_hoar!”
苏菲本来是有点生气的,但听到这里,也不知道那根弦搭错了,突然就很想笑。
“行行……你开心就好。”她也不再打算纠正对方了。
“瞧,是不是没事儿了?”博士说着,把厉小帆已经差不多全松的胳膊推开,“快放手!你真想勒死老子啊。”
“嗯……”厉小帆也站起身来,冲苏菲道,“看来你真的把能力解开了啊。”
“本来是想把你们两个都控制住的,那样会比较省事儿。”苏菲正了正神色,接道,“但既然情况有变……我们就聊聊呗。”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吗?”厉小帆问道,那态度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当然有了。”苏菲道,“若没有的话,你们俩现在早就已经是尸体了。”
这是实话,即便她是九狱的四个副监狱长中最不擅长战斗的一个,但好歹也是凶级能力者,凶级的底线也是凶级,如果她从一开始就不明着现身、而是对船上的两人展开偷袭,那博士和厉小帆就算不死,也很难全身而退。
“聊什么嘛?”两秒后,厉小帆和博士交换了一下眼色,再抬头问道。
“我想向你们投降,寻求你们的庇护。”苏菲说着,干脆就近找了个空位、优雅地坐了下来,坐定后还顺手一撩头发、翘起了一条腿,俨然是一副“不管你们今天答应不答应反正我都不走了”的架势。
“什么?”博士一脸的不信,“我没听错吧?你……向我们,投降?”
“准确地说,是向你们所在的组织投降。”苏菲解释道,“我就直说了,我是一个很现实的女人,一切以自身的安全和利益为最优先……眼下,九狱明显已经要完蛋了,我可不想陪着那条船一起沉。”
“那你自己跑路不就好了?干嘛来自投罗网啊?”厉小帆又问道。
“呵……说得容易,怎么跑?”苏菲冷笑道,“乘联邦的交通工具跑?那些载具上可都是有实时记录仪的,我只要乘上去,那就是‘有记录可查的临阵脱逃’,事后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她顿了顿,“用腿跑倒是可以,但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锻炼之类的事情,对自己的耐力也没什么自信,如果用腿跑……没准连强级能力者都能追上我。
“现在九狱里那一大堆凶神恶煞随时都可能涌出来,而他们是可以随意使用抢来的交通工具的,且其中有不少比我还强的能力者……
“我跑在半路被他们追上的概率很高,万一他们之中也有几个跟你一样不受我能力影响的家伙,我岂不是要倒霉?”
听她这么一说,博士和厉小帆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看着那两位脸上的表情变化,苏菲便知道他们已经理解了,于是又接道:“而我来这儿向你们投降呢,情况就不一样了……你们的组织既然有能力把九狱都给端了,那自然也有能力保护我;再退一步讲,就算将来我又落到了联邦手里,我也完全可以说自己是在战斗中被俘虏的……那样一来,我非但无过,也许还有功。”
“你这小算盘打得倒是又快又响啊。”厉小帆说着,挑起眉来,撩胳膊挽袖子道,“那我们要是虐待俘虏呢?”
“呵呵……”苏菲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她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改翘起另一条腿,“你来啊。”
这句话,可把厉小帆停在杠头上了。
就连博士也是恶意满满地看着小帆,抬手朝苏菲做了个“请”的手势,猥琐笑道:“你去啊。”
厉小帆站在那儿,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就叹了口气:“唉,今天又上了一课……”说话间,他已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刚才的座位上坐下,摇头晃脑地念道,“男人相信道理,女人相信现实。”
他说完这句后,尴尬的沉默立即降临在了船舱内。
整整十秒后,博士和苏菲对视了一眼,用吐槽的语气异口同声道:“扯开话题。”
…………
四点零五分,第九狱,“凕泉考焚”,男监一侧。
随着一块天花板化为液体落下,子临的身影出现在了这块天花板缺口的上方。
此刻他所在之处,并非是出口层的走廊,而是一条竖着的、类似天井的通道;因为出口层和第九狱之间隔着较大的落差,所以除了电梯之外,要找到一条将二者相连的通路,就只能从建筑内部做文章了……即使是在充分了解建筑结构的前提下,子临开出这条路也是花费了些许时间的。
“来得可真慢呐。”当子临从通道中跃下之时,监控室里的兰斯当即就通过广播跟他打了声招呼。
子临知道站在目前的位置就算扯着嗓子喊对方也听不到,所以他迅速确认了监控室的位置,并朝着那边的窗玻璃竖了个中指。
兰斯见了,开怀大笑,过了几秒,他才收敛了笑意,重新拿起话筒,用广播对那些被困在这一层的犯人们道:“还愣着干什么?出口已经打通了,难道还要别人背着你们上去吗?”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囚犯便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朝着子临打开的通道涌去。
事实上,这些囚犯早就已经等不及了,若不是兰斯用广播告诉他们之前那个索利德打出的口子并不能通往出口层、顺带还用“巢魔就在那口子上面的隔离层埋伏着”这种话来吓他们,囚犯们早就已经从那边跑路了。
在这个时间点上,除了第九狱本来的囚犯之外,从第二到第八狱的囚犯们也有很多已经沿着逆十字成员们的入侵路线一路上到了这一层来;对于这些人来说,但凡是个能力者,要爬上子临打出的通道都不算难事,即便是非能力者,只要体力还过得去,也能爬上这四壁遍布钢筋支点的墙壁。
可以说,进行到这一步,九狱的男监部分基本已被逆十字解放,剩下的就是等待犯人们陆续回到地面了。
而另一边,女监侧……
从出口层跟着子临一同进来的车戊辰、榊无幻、孟夆寒、凯九、以及后来居上的暗水,也已朝着那边的第九狱开始了进军。
第二十五章 刺杀,搜索,迷失
四点十分,“禁区”。
此时,秋正一和猎霸的战斗已趋于白热化,两人的战力可谓不分伯仲。
优势方面:猎霸强在战斗的本能更胜一筹,且能力众多;而秋正一则强在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冷静的判断力。
劣势方面:猎霸那刚刚吞噬完数种高强度DNA的身体尚不稳定,且大脑还处于无法思考的状态;而秋正一已失去了触觉,且最多只能使用八成实力(最后两成如果用出来他自己也无法掌控好“破坏”的规模)作战。
两人交手了十于分钟,节奏不降反升,战斗愈发快速和激烈,能力的变化运用和攻防破招也是令人目不暇及。
假如他们的战场不是整个九狱中墙体最为坚固的这个“禁区”,怕是已经把方圆几里的范围都已夷为平地了。
“不妙啊……”终于,再又一轮短兵相接后,秋正一的心中得出了一个很糟糕的结论——再打下去,他可能会输在体力不支上。
虽然在EAS的测试系统中,狂级能力者的体能已被证实“接近无限”,但那只是相对于普通人的运动量来说的;当两名实力相当的狂级能力者展开战斗时,体能消耗的速度和普通人打架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而我们也都知道……正常来说,两个人注意力高度集中、保持快节奏地对打十几分钟,那已经是职业拳击手的对抗强度了。
搁到能力者的战斗中也是如此,这十几分钟打下来,至少在肉体上,秋正一已经开始累了。
但是……猎霸好像并没有这个问题。
这,都是“体能恢复机制”的差异造成的。
众所周知,人在运动时是需要“燃料”的,比如糖原、盐分、水分等等,绝大多数非体质变异类的能力者依然得遵循这个规律;只不过,当能力者体内的能量达到一定的量后,身体就会自动用能量来代替或抑制这些消耗,因为“能量”是一种更加优质和高效的燃料。
高级别的能力者之所以有着远超常人的体能,就是因为他们的能量更多、更纯、恢复也更快。
然,正如刚才所说,当两名能力者之间开战时,情况就有变化了……对身体来说,“战斗所需”的优先级肯定要高于“血糖过低”;若是在战斗中持续的、或间歇性爆发地使用能量,他们身体自然也会感到“累”。
可猎霸不一样,现在的他至少具备了五种以上的“体质变异型”异能,所以他可以用纯粹的“生理机制”来解决消耗的问题,再加上他这会儿是“无思考”状态,精神力上的消耗也是零。
若这场战斗继续打下去,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上,首先崩溃的必然会是秋正一。
“事已至此……”又跟对方走了几个来回后,终于,秋正一下定了决心,“毁掉吧……”
他,这是把账算清了。
他知道,今天这次入侵九狱的行动,与他过去遭遇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其规模之大、准备之周全,是他前所未见。
他也知道,在这里与猎霸纠缠的十几分钟,已足够上面那些恢复了异能的犯人逃出很远,甚至可能已经有人去到世界的另一头了。
他更知道,此时此刻,“将事态平息、并将损失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就连能否保住自己的性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也得打上个问号。
综上所述,秋正一决定……用拳头,对猎霸释放一次十成力量的“破坏”。
此举最坏的结果是:冲击力抵达地核,导致行星爆炸……当然,那只是理论而已,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比较可能的结果是:猎霸死亡,整个九狱由这底层开始崩毁。这样一来,绝大部分还没逃出深渊之壁范围的犯人和入侵者们都会给九狱陪葬,而秋正一也可以恢复触觉,继而强行用能力破开一条通道逃出生天。
考虑到现在就算的状况,这已经是极好的收场了,反正比整个监狱的犯人全部逃离要强……
嘭——
下一秒,秋正一脚下一踏,陡然跃起,俯视地面,拔臂握拳。
其右拳之上,“破坏”之力轰然而聚,暴虐的能量发出阵阵异响。
由战斗本能驱使的猎霸见得此景,身体立刻很老实地蜷缩起来,并在皮肤外生成了一层钻石状的甲壳,那模样……活像一个水晶屎壳郎。
“全部……破坏殆尽吧!”毕竟是结果难以预料的一击,秋正一自己也是心怀忐忑,他是一边轻声发出自我暗示,一边朝着地面挥出这一拳的。
不料!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时间,停止了。
在全世界都停下的这几秒之间,杰克从“禁区”天花板上的那个窟窿处灵巧地翻下,用脚轻点墙面,弹向了秋正一所在之处。
时停将尽之刹,他刚好靠近到了对方身后。
砰砰砰——
这是时间重新流动之时,秋正一所“听”到的声音。
很明显,这是枪声——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从颅内震响的枪声。
在秋正一根本无法反应的状况下,杰克将三发特制的“暗合金(由“末日原石”直接打造的合金,比净合金更强,净合金只能算是“配方不完整的暗合金”)”子弹,从秋正一的脑干处贯入,直击其大脑。
同一秒,一把由能量包裹着的袖剑,还砍断了秋正一右手的手腕。
这就是“杀神”,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得彻底、做得干净利落……就算是“被爆头的瞬间身体依然本能地把拳头挥出去”这种可能性也被他杜绝掉了。
数秒后,秋正一的尸体落地,杰克也倏然落下,又过了几秒,薛叔也从天花板那儿钻了下来,看了眼现场的状况,用吐槽的口气念道:“比想象中要容易嘛。”
今天,他俩的“终极任务”其实就是这个——杰克负责“刺杀秋正一”,薛叔则是“刺杀失败后的保险”。
“嗷——”看起来,远处的猎霸并没打算给他们机会聊天,秋正一挂了之后,他即刻重新展开了身体,由“全力防御的姿态”改为了常态,并对眼前新出现的两个“猎物”发出了嗥叫。
…………
同一时刻,女监侧,第三狱,“黄泉追鬼”。
乓啷啷——
一条男人的腿,踹开了焊死的合金通风口挡板。
接着,他就从里面跳了出来。
那是一名蓝发的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生得面目清秀、长发披肩,但其眉宇间却带着一种与年龄明显不符的沧桑之感。
他的名字,是克劳泽·维特斯托克,即莉莉娅从“冥界”带回来的那个人。
二十多分钟前,他和莉莉娅就从冥界之门那儿穿回来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莉莉娅只是跟他简单解释了几分钟,他就迅速理解了目前正在发生的状况。
那个时候,“中和剂”还没有在通风系统中扩散开,但是,完全没服过药的克劳泽愣是过去把猎霸的笼子给破坏掉了。
随后,在克劳泽的建议下,莉莉娅从箱子里取了一针备用的中和剂给了猎霸,然后他们就将猎霸独自留在了禁区,自己则轰开了一处墙壁,潜入了通风管道中。
克劳泽的异能似乎是驱动“风”,所以他和莉莉娅在通风管道里行动起来非常方便,他们基本上就跟俩“人形磁悬浮列车”一样,可以在四通八达的管道中自由的快速穿行。
此后的十几分钟里,克劳泽只离开过管道一次,因为从冥界回来的他身上连条裤衩儿都没有,所以他好歹去捡了一套衣服穿;当然了……在他一丝不挂的时候,身为硬核女权的莉莉娅并没有对此表示任何异议,甚至还时不时用一种猥琐大叔般的眼神扫他两眼,就差嚼着烟叶子冲他吹口哨、顺带再来一句“NICE”了。
而克劳泽也没有对莉莉娅的行为有任何回应,毕竟他的实际年龄比他的外貌看起来要大很多,像莉莉娅这个年纪的人不管在他面前做什么,他基本全都是一个想法——“现在的年轻人我已经看不懂了。”
长话短说,利用风力移动并搜索了片刻后,他们便发现了正在通风管道中逐层、逐区散播中和剂的影织。
有了克劳泽的帮助,这活儿自然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他可以直接用“风”的能力将那些中和剂均匀、迅速地扩散到整个九狱中。
搞定了这些后,他们刚好看到有两名囚犯抬着尼尼出现在了通风道外,在影织的要求下,他们便从管道里出来了。
经过询问,他们得知,第一狱里那帮囚犯在秋正一被“拽走”之后,就各自奔命去了;这群人基本都是强级顶峰和凶级的能力者,恢复能力后想破开建筑也不是难事。
而眼前这两位呢,虽然他们自己宣称是因为“知恩图报、有情有义”才会带上尼尼一起逃的,但克劳泽在交谈中很快就洞悉了真正的原因……这两人,一个是政治犯、一个是科学家,都不是能力者,在不知道上面几层是什么状况、又没有能力者帮忙的情况下,他们对逃走这件事显然是没有多少把握的;所以,他们才抬上了尼尼,若是能找到什么医疗手段、或是等尼尼自行恢复过来,他们就有了靠山……而若是遇到什么变故,他们则可以把尼尼当做“筹码”交出去。
这些想法,克劳泽看破是看破了,但没有说破,他只是告诉那两人“越狱的通道已经畅通,可以放心往上去了”,然后就说“这个外星人由我们来接手就行”。
那两人闻言,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全盘接受,道了几声感谢便离去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在能力者面前自己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既然人家给脸、客客气气地让你们走,那就赶紧走。
而克劳泽他们,则带着奄奄一息的尼尼重新回到了通风管道中,通过这“捷径”直接往出口层去了。
…………
另一方面,女监侧,第六狱,“幽泉煞伐”。
和男监侧一样,这边的“四、五、六”三狱也是处于同一层的。
突入女监这边的逆十字成员们,由于战斗力上的差距较大,所以暗水和凯九这两位已经早早地路过此层,直扑底层而去了。
而剩下的车戊辰、榊无幻、孟夆寒这三人,虽然是同时来到这一层的,但不知为何……他们竟然走散了。
此刻,在这第六狱中,车戊辰正独自走着。
昏黑的楼层中,红色的警报灯仍然亮着,但警铃声早已停了。
车戊辰在狱警的尸体和建筑的残骸间缓步穿行,戒备的目光扫过了一个又一个阴暗的角落。
几分钟前,他就察觉到了——自己已经遭遇了敌人。
车探员是一个习惯在行事前充分准备的人,这也是一个职业卧底应有的素养,所以他在今天的行动之前,是牢牢记下了九狱各层建筑结构图的;眼下,据他计算,来到这一层后,自己途径的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图纸上记录的范围,而且,周围那沉重的、充满着诡异气息的空气,也透出一种“能量”特有的质感。
“小辰,是你吗?”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呼唤声。
女人的声音,熟悉的声音。
“小辰,你来找我们了吗?”
接着,是男人的声音。
车戊辰很快就听出来了,这是他那已死去多年的……双亲的声音。
于是,他循着声音,转身,回头。
果然,两道与记忆中完全一致的人影,已站在他身后仅仅两米开外的地方。
他的父母还是他小时候的样子,看起来还比较年轻,穿着也很普通,只是,两人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那不是“人”该有的那种白。
“还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呢……”看了那两人几秒后,车戊辰移开了视线,看向了侧方一个无人之处,平静地接道,“可惜……这种伎俩对我来说是没用的,与其制造这种‘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的幻象,你还不如做点狱警的幻象出来,或许我上当的概率还会高些。”
第二十六章 梦战
2195年,春。
水晶郡,某商业区。
一名年轻貌美的少妇正推着婴儿车在街上走着。
和暖的阳光洒到车里,照亮了婴儿那稚嫩的脸庞。
这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父母给予他的这份基因,本应是一种幸运,然而……
那天,这个孩子被人抢走了。
两个娴熟的人贩子互相配合,一个上前分散母亲的注意力,另一个趁机抱走了熟睡中的婴儿。
四个月后,这位母亲积郁成疾,不久后便离开了人世。
孩子的父亲本是一名有着体面工作的公务员,但在痛失妻子的双重打击下,他选择用一瓶烈酒和一发子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尚未记事的婴儿在人贩手中是抢手货,尤其是男孩儿;如果再加上长相可爱、养得健康等因素,那价格可以抬得更高。
在这次案件中,这个婴儿无疑就是件抢手货,在被拐走十几天后,他就被送到了龙郡的某座城市,由一对姓车的夫妇领养了,或者说……是被“买下养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依然算是走运的。
“愿我那被拐走的孩子在某个地方被他人当成亲生的一样抚养,好好长大成人”是绝大多数孩子被拐的家庭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然而现实是……大部分被拐走的小孩并没有那么好运。
就以车戊辰为例,如果他被拐时是个已经记事的孩子,那他很可能会被割去舌头、打断双腿,变成乞讨的工具。
而如果他是一个女孩,他可能会被一些有着特殊嗜好的变态买走,也可能被当成童养媳圈养在某个闭塞的环境中,终其一生作为一个生殖和劳动的工具。
…………
买下车戊辰的那对夫妻,家里还算是有点儿钱的,即使够不上中产,至少也好过工薪。
那个男方的家里的封建守旧思想根深蒂固,而女方的家里也是见钱眼开,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这对男女的结合与其说是婚姻不如说是买卖——让两个思想狭隘的家庭双双满意的买卖。
既然是这样的家庭,那自然是抱着“必须养儿子传宗接代”的理念的,但很遗憾,男女双方的身体都有问题。
若这问题仅出在女方身上,这男的很可能就会找代孕、找小三、甚至会去找女方家里索赔并离婚;但问题出在男方身上,他们家就有不同的标准和应对策略了。
起初,这对夫妇也打算走法律规定的领养程序,然而,由于这两人各自都是从学生时代起就有了很多的不良记录,即使经济条件尚可,他们依然被领养机构拒之门外了。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儿,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按规定走流程不行,“找人帮忙”就是了。
他们贿赂了一名地方领养办事处的负责人,对方表示,“虽然在明面上、根据你们的材料,我无法帮你们向上头递交申请,但我可以介绍别的路子给你们……等孩子到手了,我还可以帮你们搞定他的出生文件,只看档案他就跟你们亲生的一样;不过……这事儿要抽取一定的佣金,不便宜。”
能把这话撂下,就说明这名负责人已不是第一次操作这样的事了;他在联邦高层自然是有靠山的,要不然也不敢在体制内推销这贩卖人口的生意。
可以说,这已是一条很成熟的产业链、利益链。
且这根肮脏的、以无数家庭的毁灭为食的链条,养活了、养肥了很多人。
…………
车戊辰的童年并不好过。
随着他一天天长大,他和“养父母”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仅仅是看到那张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脸,他的“父亲”也会莫名恼火。
再加上……那几年间,车氏夫妇各自都做了些失败的投机买卖,几乎败光了家底;由奢入俭的两人都开始酗酒、赌博,脾气也都越来越差。
在两家人老一辈眼里,车戊辰也只是个“无奈的选择”,不仅是外貌,车戊辰的智力、性格……也都跟这个家庭的所有人格格不入。
当他在成长过程中对“养父母”灌输的一些理念提出质疑,乃至做出有力的反驳时,得到的往往不是理性的探讨、而是恼羞成怒的打骂。
终于,到了初中时,正值叛逆期的车戊辰开始让他的“养父母”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畏惧”。
他就如一匹委身于畜圈内的虎狼,随着眼界的开阔和心智的成熟,他那锋利的獠牙逐渐显现。
也正是在这一年,车氏夫妇将他送入了“阳光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期望着可以借汤教授之手,将他“矫正”为一个“听话的孩子”。
像车氏夫妇这样的人,其实是十分典型的——眼界和器量的狭隘,还有那种浸透在骨髓里的自私、愚昧、反智、无能……让他们不断做着错误的人生选择。
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心安理得地将他人推入不幸的深渊,但当自己遭遇不幸时,他们则会极度心理失衡、怨天尤人、乃至报复社会。
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将自己引向毁灭的,就是他们自己。
…………
数年后,车氏夫妇死于一场事故。
至少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显示这是一场“事故”,且没有任何警员看出什么疑点来。
既然是“事故”,便也不会有太过深入的调查,很快就结案了。
那之后不久,车戊辰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
他自己打工赚取学费,并迅速和老家斩断了联系。
多年后,当上“巡查官”的车戊辰,自是查出了自己并非车氏夫妇所生,也知道了亲生父母在多年前就已死去。
不过这时,他对这些事,也已没有什么感觉了。
这些调查的结果,也无非是验证了他在少年时就已确信的事实罢了。
…………
时间,回到现在。
九狱,女监侧,第六狱,“幽泉煞伐”。
那个让车戊辰看到死去的“养父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九狱的四名副监狱长之一——“梦师”,萨拉·安布罗林。
她也是目前仅存的一名还在抵抗的副监狱长了。
而她的能力,从其称号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即“侵入自己制造的梦境之中,并在梦境中将人击败或杀死”。
某种角度来看,其实和车戊辰的“白日梦”差不多,不过……细究起来,还是有些区别的。
首先,车戊辰的能力……至少在他目前的级别,还需要用手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才能发动,但萨拉的能力已可以在中距离上直接发动。
其次,车戊辰的能力可以对任何精神状态的人立即生效,但萨拉的能力一定要在某个目标“睡着”或是“走神”的瞬间才能乘虚而入。
其三,也是最大的区别,他们在“筑梦方式”上有着根本的不同:车戊辰的“白日梦”是由施术者“完全掌控”的,他在梦境中制造的场景并不需要丝毫的逻辑或者受术者记忆的支持,唯一的限制就是他自身的想象力;而萨拉的能力是“以受术者脑中的‘印象’和‘记忆碎片’为支点展开梦境”,好处是……这样做出的梦境往往直击要害,可以很高效地将人的意志击溃,坏处就是梦境有所限制,不可能出现受术者认知以外的东西。
“哦?你居然能看到我?”在车戊辰对着空气说了那段话后两秒,萨拉现身了,并回应道,“不简单啊……不愧是亲手杀掉双亲的男人呢。”
萨拉在审讯领域也是很有造诣的,她知道怎么用语言去刺激别人,让人失去冷静、失去情绪控制力……最终将其心理防线摧垮。
“你也不简单啊。”然,车戊辰闻言,却是面无表情地回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制造出这么无聊老套的梦境……想必是看了不少二流的家庭伦理剧和恐怖片吧,这就是大龄剩女的日常吗?”
如果说萨拉是一名合格的审讯官,那车戊辰就是审讯界的摇滚巨星;虽然车探员读不了对方的记忆碎片,但凭借着事先看过的人员档案,他就轻易的、精准地找到了一个让对方极为在意的痛点。
“嘁……”果然,听到“大龄剩女”这四个字之后,萨拉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至极,愤怒和杀意全然写在了其脸上;就连周遭的梦境也因她的情绪变化发生了些许扭曲,顷刻间便有一股无形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出,让车戊辰仿佛置身于一个逐渐攥紧的拳头之中,透不过气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就这么不愉快吗?”车戊辰见战术有效,立马乘势接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很同情你这种人……要不这样,你现在马上投降,我保证能求组织放你一条生路;另外我还可以顺带帮你介绍几个好男人……你要是有迫切的生理需求,等不急跟他们混熟,我本人还可以勉为其难,暂时担当你的炮……”
乒——
这一瞬,一声尖锐、响亮的、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打断了车戊辰那不带脏字儿却又不堪入耳的嘲讽。
紧接着,那股无形的压力就变成了有形之力,将车戊辰压得直接跪倒在地、汗如雨下。
“口无遮拦的渣男……”萨拉望着车戊辰,用杀意昭然的冰冷语气道,“本想从你那里套一些情报出来的,但既然你自己找死……”
她这是实话。
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萨拉肯定也很清楚靠自己是无力回天了,但如果她能在逃命之前、从劫狱组织的某个成员身上获取一些情报……那她逃回联邦后自然也好交代一些,没准还有功劳可领。
抱着这样的想法,萨拉才会埋伏在此。
几分钟前,最先途径此地的凯九和暗水,一个很强、另一个根本不是人,萨拉自不会对这两位动手;而后来赶到的车戊辰、榊无幻和孟夆寒这三人,又有两个感觉太弱了……
按照一般的逻辑,杂鱼知道的应该不多,所以,萨拉最终选择了实力中等的车戊辰下手。
“呼……”车戊辰调整着呼吸,喘着粗气回道,“你……以为……哈啊……自己能……杀我?”
“呵。”萨拉冷笑了一声,她都懒得回答对方的问题。
下一秒,车氏夫妇的幻象急速变化,双双七窍流黑血、十指长成钩,俨然就是恐怖片中常见的厉鬼形象;同时,车戊辰身下的地面则变成了一片血色的泥沼,他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沼中就伸出了数十条纤细的胳膊,将他全身都覆盖住,并缓缓向下拖去……
四肢、躯干、最后是头。
短短数秒,车戊辰就被拖入了血沼中,连个泡都没冒。
三分钟后,萨拉解除了能力,从藏身之处走出,绕过一个房间,来到了车戊辰的尸体旁。
在“梦境”中死去的人,现实中会是类似的死法,但未必会有相应的“外伤”。
比如在梦境中被砍头的人,现实中其脖子肯定还是连着的,但其大脑则认为自己的头已经断了,他/她的身体也会停止对大脑的供血及供氧,继而造成死亡;又比如在梦境中溺水的人,现实中其肺部也会充血并停止活动,最终缺氧而死;还有在梦境中暴食而死或饿死的人,那现实中自然就是胃部穿孔或体内糖分、脂肪等急速流失而亡。
眼下,车戊辰的体征就显示……他在充满空气的环境中“溺死”了;他的睑结膜、粘膜、浆膜都有瘀点性出血,口鼻处还都流出了些许淡红色的泡沫状粘液。
像这样的尸体,萨拉见得很多,可以说见怪不怪;不过出于谨慎起见,她还是走了过去,蹲到尸体旁,伸手摸了一下对方的脉搏。
就在她确定对方已经死透了的这个瞬间……车戊辰的眼睛,竟是猛然睁开了。
这一变故,让萨拉不由得失声惊叫起来。
她此时恐惧,与战斗能力无关,就算有活人用枪指着她,她都不会这么害怕,但一具刚刚被她确认已死的尸体在这么近的距离突然睁眼瞪过来,她不可能不吓一跳。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看着踉跄后退的萨拉,车戊辰的“尸体”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面色平静地接道,“你真以为……自己能杀我?”
“不可能的……”一息过后,稍稍冷静下来的萨拉停止了退却,凶级能力者的自信让她重拾了战斗的勇气,“刚才在梦境里,你绝对已经被我杀死了……”她顿了顿,想到了一个假设,“你这家伙……莫非是有复活的能力吗?”
“你是这么考虑的啊……”车戊辰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后悠然地接道,“那么,又是什么让你认为……此刻你已经脱离‘梦境’了呢?”
第二十七章 捕获,作法
四点十二分,第一狱,“酆泉号令”。
一边用物理手段“开路”,一边往底层赶的暗水和凯九……来到这一层时,刚好遇到了撤退中的杰克和薛叔。
眼下,杰克和薛叔为了摆脱猎霸的追击,正从禁区往上层反向移动。
而跟着子临从深渊之壁“正门”攻入的凯九和暗水,则是从女监一侧一层层杀到了这里。
两队人,在这个不分男女监的第一狱里,刚好产生了交集。
这一刻,不需要言语,双方也都知道,彼此的“任务”已经可以“交接”了。
杰克和薛叔是来刺杀秋正一的,因为他们的能力比较适合用来对付“人”;而暗水和凯九,就是来收拾猎霸的,因为他们俩更适合跟“怪物”战斗。
短暂的眼神的交流后,杰克和薛叔头也不回地往男监那侧的通道跑去了,紧随在二人身后杀过来的猎霸,则跟暗水他们撞了个满怀。
锃——
照面瞬间,便是浩力相冲。
凯九,猎霸,错身对拳,铮鏦乍起。
两具充盈着能量的强悍肉体最直接的交锋,并无拳拳到肉之声,却现金属撞击之鸣。
紧接着,两人便化为两道虚影,宛如两股有棱有角的旋风,在这个四壁皆是合金的空间里横冲直闯、交缠相斗、肆意毁坏着周遭的一切。
见凯九已经开始牵制对方,暗水这边也开始行动,他默默地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嘴里,就像伸入一个黑色的、深不见底亚空间一般……不多时,他就从体内掏出了整整八支装满了液体的特制合金针管。
暗水将这八支针剂分别夹在了自己双手的指缝之间,为了方便“同时注射”,他还将自己的两根大拇指都增长变形了。
准备完了这些后,暗水立即开口,对正在缠斗中的凯九道了一句:“要头。”
闻声,凯九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下一秒,他就突然改变了战斗的节奏,聚力拳上,以陡然爆发的速度欺近到猎霸身前,对准了对方那庞大的躯干就是一拳。
如果把秋正一的“破坏”攻击比作抗生素杀细菌,那么凯九的这一拳就是钉子扎木板——凯九的攻击并没有那种使事物“瓦解粉碎”的性质,单纯就是“大力出奇迹”。
但只要力大到一定的程度,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猎霸在中了这一拳后,身体的本能让他做出了和刚才受到“破坏”直击时类似的“断尾反应”,他的躯干立刻就被“舍弃”了,其胸腔到胯部的部分承受了所有的伤害,眨眼间就被震成了一团肉酱,而其头部则朝上方飞了出去,胯部以下失去控制倒落在地。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五秒左右,猎霸就可以由头部重新长出一个完整的身体;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可以让头部悬浮于半空、并用一些远程手段发动反击来拖延时间。
可惜……这次,他是一对二。
暗水的速度更在凯九之上,且他早已看准了这个时机,几乎在猎霸的头刚刚脱离出去的刹那,暗水的身影就已经杀到了猎霸的眼前。
那一瞬,八支针剂,齐齐插入了猎霸的头皮中,并由暗水那两根变形的大拇指推药入颅。
也不知暗水注入的是什么东西,但在药物进入猎霸的脑袋两秒后,猎霸的“肢体再生”就停止了。
此时,猎霸的身体刚刚构建完心脏、左侧的肺叶、和部分的肩膀……在这个状态停下来并失去意识,他很可能会死;好在他这个身体的求生力极强,当发现再生能力被抑制后,立即就做出了相应的自保机制,用“自愈”能力封闭了现有的活体组织,然后在内部进行了紧急的变异调整,形成了一个更微型自循环生理系统,做完这些后……他的大脑才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停止了工作,陷入了昏迷。
“任务完成,准备返回。”一息之后,暗水抓起了猎霸的“剩余部分”,道了这么一句。
刚说完,他就把自己的嘴张得跟一个麻袋那么大,并把猎霸“塞”了进去。
“哼……麻烦的家伙。”凯九对暗水的行为见怪不怪,他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拳头,冲着那已经血肉模糊的五指念叨了一句。
原来,根据上一次被秋正一攻击时的经验,这次猎霸在受击的瞬间还做出了一定的应变:他将躯干外层的皮肤软化,将内部的结构变形,形成了一个类似“皮球包铁海胆”的状态,这样一来,当凯九的拳头打上去时,猎霸腹中的硬刺便会穿过柔软的皮肤扎到凯九的拳上。
虽然这种接触也只发生在零点几秒之内,一旦力量的转移完成,猎霸的躯干还是会碎掉,但这方法的确也让凯九受了伤。
更关键的是……猎霸的这种“应变”,都是由身体的“战斗本能”在驱使的,并不是他本人“思考”的成果。
这种可怕的“成长性”,无疑正是子临“造就他”和“活捉他”的原因。
…………
另一方面,女监侧,第六狱,“幽泉煞伐”。
榊无幻和孟夆寒两人也已在这层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了。
一路上孟夆寒一直在碎碎念着什么,一下说是遇到了“鬼打墙”,一下又说停下算一卦该怎么走,榊被他烦得不行,但因为自己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任由这道士去瞎折腾。
幸好这状况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又走了一段之后,两人眼前的道路忽然就不再重复,并且,他们遇上了方才与他们走散的车戊辰。
“诶?车探员,你刚才去哪儿了啊?”孟夆寒见到同伴跟见到亲人似的,就差来一句“可想死我了”。
“处理了一下这位副监狱长呗。”车戊辰边回话,边侧过身,歪头示意了一下倒在自己身后墙角处的萨拉。
毫无疑问,此时萨拉已经死去了,所以榊孟二人才能从“梦境”中走出来。
“嚯?”孟夆寒抬首一望,随即就看向车戊辰,脱口而出,“先奸后杀?”
就连车戊辰这极擅控制表情的人,被他突然这么来一句,嘴角也抽了一下:“你是从哪儿看出‘先奸后杀’来的啊?”
“大概是从死者那一脸被玩坏的表情吧……”孟夆寒还没接话,榊就在旁扶额吐了个槽,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话到底是在吐槽哪一位。
“死于精神攻击的人不就这样儿嘛。”车戊辰回道,“再说了,她身上的衣服都还穿得好好儿的呢。”
“不不不……”不料,一秒后,孟夆寒上前拍了拍车探员的肩膀,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抽了一半的雪茄、深吸一口,用一脸“老哥我都懂”的神色接道,“你……不用跟我们解释。呋——我们都知道,你是掩盖犯罪现场的专家。”
说罢,他也不给别人辩解的机会,就走开了……
车探员凝视了这货的背影很久,期间数次强压下了在背后打黑枪的念头,最终,在与榊那“过来人”的眼神交汇之后,两人一言不发地达成了某种共识,没有再去跟孟夆寒争辩什么,只是拉上这道士,继续往下层去了。
一路无话,三人继续进发,并在女监侧的第二层“重泉斩馘”遇上了折回的暗水跟凯九,但双方也只是简单交流了几句就分头行事了。
不多时,车、榊、孟三人,也来到了“禁区”。
和今天所有参与行动的成员一样,他们……也有他们的任务。
四点二十五分,孟夆寒,来到了“冥界大门”前。
此时的他,已默默收起了那江湖骗子的嘴脸……负手而立、肃然凝望。
若是不了解他的人,看到这一幕,还真有可能觉得他是个世外高人。
“嗯……”片刻后,孟夆寒好像是看出了什么门道,当即回头对车戊辰和榊道,“二位……布阵吧。”
那两位本来就是来配合孟的,故而也没说什么,毕竟在“道术”这块他俩是外行,只能听眼前这个专业道士的指挥。
于是,在孟夆寒事无巨细的指点下,三人利用地上那几个肉茧里残留的大量鲜血,开始在“冥界大门”的周围画“阵”。
由于阵图里的细致之处都只能由孟夆寒来完成,车和榊自然就得多干些粗重活儿了,比如清理地上的尸体和秽物、取血、画基本轮廓、给孟夆寒举灯照明等等。
三人的配合也算默契,十分钟不到就搞定了一个“血印大阵”。
别看孟夆寒这人平时吊儿郎当、油嘴滑舌、没个正型,他画出来的阵图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若从空中俯瞰,这个整体呈圆形的阵图画得极为工整,且其中没有任何一块含混不清之处,即便是外行人也能在阵中看出些许阴阳、八卦、五行之象。
只是……此阵中的阴阳八卦五行,皆是“逆形”,非但如此,阵象“周天”遍布的神佛星宿,都被画得有些古怪,似是带着戾气。
画完阵图之后,孟夆寒又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罗盘拿了出来,放到了阵眼之上,作为压阵的法器。
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后,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开口道:“事不宜迟,我这就作法……你们俩来当我的护法。我开始后,你们就站到两翼,防止有人来打搅我……此阵最为忌讳的是作法期间有人触碰到我的法身或有‘异物’入阵,所以这两点你们得加倍留意,一旦发生类似的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们俩要是无聊,聊聊天行不行啊?”虽然榊在问这话时,语气是一种拉长了嗓门儿不耐烦的感觉,但说话之间,他还是乖乖站到了自己应站的位置上。
“其实是可以的,只要你们小声点别吵到我就行。”孟夆寒回道。
“这样啊……”榊闻言,即刻看向站在七八米外,与自己对称位置的车戊辰道,“那车探员,咱们来聊聊信仰吧……我先说,我相信科学。”
“行了,别贫了。”车戊辰其实并不爱搭理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比起相信科学或鬼神,我更愿意相信子临分配这些任务都是有原因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榊也知道玩笑该到此为止了,所以就耸耸肩,不再言语。
当周围环境安静下来之后,孟夆寒便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朝前走了几步,开始作法。
此刻,因为莉莉娅已将“冥界之刻”带离了这个空间,所以“冥界大门”……或者说“这个被限制装置定在此地的次元黑洞”又重新回到了稳定状态;在这种状况下,孟夆寒就算站得离门较近,也是不用担心会被吸进去的。
但见,这道士闭目数秒,酝酿一番,随即就怒目圆睁、双臂一展、掐诀念咒起来。
“神异之物,灵而有性,虚而无象,虽迎不测,影响莫求……
“神性虚无,体无变灭,形与道同,故无生死……
“存亡在己,出入无间,身为渣质,犹至虚妙……”
伴随着他的口诀,地上那些组成阵图的血竟开始发出幽幽的光芒,冥界之门也有了微妙的反应,但这次并没有出现“次元通道开启”时那种将外物“吸引进去”的效应,反而是有一股“斥力”在将周遭的事物向外“推”。
见此情景,榊和车探员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虽然他们也都知道孟夆寒应该是真有些本事的,但当这种玄学场面实际在眼前上演时,这两个并不信鬼神的人在三观上肯定还是会受到些许的冲击。
而就在这个两人双双走神的当口,更加玄幻的场面……上演了。
却见……在那远处的阴影中,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实体,从秋正一的尸体内飘了出来,并缓缓朝阵法这边靠近而来。
“师侄,多年不见,你似是已经得了你师父的真传呢。”秋正一的“鬼魂”一边靠近,竟还一边开口说话了。
他话音未落,孟夆寒那边忽地停止了念诀,缓缓转身,露出一个榊车二人从未见过的冷厉神色:“秋青平……你这个被逐出师门的败类,有什么资格自称是我师叔?”
“资格?呵呵……”秋正一继续逼近着,“笑话!”他突然暴怒着喝道,“你的师父……又有什么资格来继承正一道统?就凭他比我早入门几年?哼……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我的天资与他有云泥之别,就说这一手‘借尸还魂’之法,你师父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