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琪尔
从白鸽酒吧离开后,杰克便步行着往自己下榻的酒店走去。
没有人跟踪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白鸽酒吧里的那些杀手们都是老江湖了,他们可不会像冰指那样……为了好奇心、或是某种夹杂着嫉妒的微妙自尊而去冒险。
“先生,买支花吗?”
当杰克走在酒店门前的那条街上时,一名卖花儿的少女迎上前来,轻声询问了他一句。
那女孩儿看上去十五六岁,长得很干净;她既没有什么脂粉气、也没有多少书卷气,有的只是一双疲惫、哀伤的眼睛。
虽然她穿着长袖的衣服,但杰克还是注意到了其颈侧和腕间的几道伤痕。
“你该回家了,小姑娘。”杰克从皮夹中掏出了几张钞票,并直接把装花的小竹篮子从女孩的手上拿了过来。
他对这名少女的故事没有兴趣,他只是觉得,让这样的孩子继续在这深夜里徘徊,是不对的。
“谢谢!谢谢您!先生!”当少女看清手中的钞票金额时,她的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但当她回头道谢,杰克已然走远。
…………
几分钟后,杰克提着那一篮子玫瑰,回到了酒店的房间。
推开房门的那一瞬,他便听到……浴室里有水声
很显然,当他外出时,有人进来了。
杰克的房门外还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门内外也没有停放清洁工的推车,所以这声音应该不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发出的。
他几乎都没有思考,便将花篮随手放在了门内过道边的鞋架上,并掏出了怀里的手枪。
进屋前,他还将一双拖鞋卡在了门底的缝隙那儿,防止门自动关上,随后才安静、迅速地穿过过道、走进了起居室。
他时刻准备着去应对可能会从任何角度杀来的埋伏。
但,没有埋伏。
有的只是一个包,和几件衣物昂贵的、带着名牌香水气味的、女人的包和衣物。
那些东西被凌乱地扔在了杰克的床上,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但那无疑是不可能的……所以,杰克很快丢掉了那种念头,走到浴室门口、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这间浴室不大,站在门口,他就能看到所有可以躲人的地方。
此时,在淋浴隔间里,有一个人在淋浴。
从毛玻璃上的轮廓来看,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即便是只能看见轮廓也会让你觉得她的身材简直完美的女人。
正当杰克考虑着要不要先朝着对方的腿上来一枪再说的时候,那女人似乎是刚好洗完了。
她关上了水龙头,从玻璃上方取下浴巾,还没完全裹上,就拉开了玻璃隔间的门。
“啊!”看到门外的杰克时,那女人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喘息着、露出了笑容,“噢,宝贝儿,你可把我吓坏了。”
说话间,她已将浴巾完全裹好,朝浴室外走来。
在隔间门被拉开的瞬间,杰克意识到了……这女人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他赶紧把手里的枪藏进了上衣口袋里;好在这会儿浴室里水气升腾,对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举动。
“诶?你怎么连门都不关呀。”很快,杰克身后又传来了那女人的说话声、还有关门声,“哇喔,这些花都是给我的吗?你可真是个体贴的绅士。”
“我能问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吗?”杰克一边思索着,一边回身走向了起居室,提问道。
“当然是从门进来的咯。”那女人就这么裹着浴巾、侧躺到了床上,手里还拿了一朵顺手牵来的红玫瑰,“哦,对了,我叫安琪尔(angel,国外脱衣舞女/特殊行业从业人员的几个常用花名之一),你该怎么称呼啊,甜心?”
她说这话时,已开始搔首弄姿,除了用充满诱惑力的眼神望着杰克,还伸出舌头用特别夸张的动作舔着嘴唇、并用玫瑰在自己胸前那深不见底的沟壑处厮磨。
“请你来的人,已经把钱付了吧。”杰克说这话时,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而是用自己的手机在房间里东照西照、搜索着什么。
“噢~是的,虽然我没当面见到你的那位朋友,但他/她可真是个慷慨的人。”安琪尔回道,“把你的照片和地址发给我的时候,他/她就已经把钱汇到了,还附带了小费。”她说到这儿,在床上翻了个身,空出了靠近杰克那一侧的床,“我说……你为什么不到床上来跟我更深切地交流一下呢?”
“在线联系的吗……所以,脸和声音都没留下是吗……”杰克闻言,沉吟了两句。
两秒后,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手头的动作,望着对方道:“你今天在公共场合吃过或者喝过东西吗?”
“什么?”安琪尔被问得莫名其妙,事实上,此刻她已对杰克那冷淡的态度有些发火了,但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人,她还是强摆着笑脸,继续用那种撩人的媚态回道,“我……呃……我吃过啊,人家平时可都是在高级餐厅里……”
“把这个吃了。”她的话还没说完,杰克就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并从中取出一粒药丸递到了她的面前。
“喔~甜心,抱歉,我的服务里可不包括吃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哦。”安琪尔面露难色地回道。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且十分专业的特殊行业工作者,安琪尔很清楚有些东西绝不能沾;她看到过很多同行因为染上毒瘾、或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而被彻底玩坏掉的……她可不想步那些人的后尘。
“那好吧。”下一秒,杰克应了这么一句话。
正当安琪尔以为对方放弃了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突兀地感到……自己的喉咙里多了什么异物,待她回过神时,吞咽本能已让她将那东西咽下去了。
“你……”安琪尔并没有看到对方做出任何举动,但她知道自己肯定已经把那药丸吃了,“你干什么!”
事到如今,她已没必要再扮笑脸。
“你这混蛋……”安琪尔快速从包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摁了个快速拨号键,“你最好说清楚,你给我吃了什么?”
“解毒剂。”杰克很淡定,没有因为对方突然大喊大叫而做出任何激烈的反应。
“什么?”安琪尔惊道,“什么毒?我中毒了?”
“别担心,你未必中毒了。”杰克回道,“只是有可能中毒了而已。”他顿了顿,“就算真的中了……在吃了这种解毒剂之后,你也就没事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建议你明天去医院做一个血检。”
“神经病!”安琪尔一边骂着,一边就开始穿衣服,“我告诉你……钱我可不会退的,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别想跑掉!”
杰克并不知道她是谁,但基本能推测出,安琪尔在“那个行业”里是高档货色、甚至可说是最顶尖的那一档;除了那副很有说服力的身体之外,她在遇到情况立刻就用手机叫人的举动,也是很好的佐证。
啪啪啪
很快,房间的门就响了。
仅仅是听那敲门声,也能知道门外的是个男人。
这无疑是安琪尔叫来的“保镖”,只有价格不菲的“高档品”,才能在做生意时让保镖在附近待命,以免遇到什么状况。
“我来开吧。”杰克说这话时,已从床边的小冰柜里拿出了一瓶酒,随即就朝门口走去。
“呵!”安琪尔见状冷笑,还用柔媚的语气应道,“好啊~”
她的保镖身高两米,壮得像头牛,年轻时还玩过综合格斗;在安琪尔看来,像杰克这种一米八五左右、看起来不胖不瘦的家伙,别说是拿个酒瓶子了,就是拿上刀子或者球棒都不是她保镖的对手。
数秒后,安琪尔听到了开门声,然后,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几句不算很响的谈话,再然后就是几声短促的闷响、以及有人倒地的声音。
听到那些动静,安琪尔得意地笑了起来,并轻声念道:“哼……活该。”
这时,她的衣服也穿得差不多了,她悠然地穿上了最后的那条丝袜,整理了一下头发,起身就打算走。
不料,她刚站起来,竟又听到了关门声。
接着,杰克的身影,又出现了。
他呼吸平稳、若无其事地走回了起居室,就好像刚才是去门口拿了张报纸一般,连衣服和头发都没乱。
不过,不知为何……他手里的酒瓶倒是空了。
“你……”安琪尔惊愕地望着杰克,“这……他……”
“你的朋友可能得睡上一会儿了。”杰克平静地说着,并朝床边走了过去。
安琪尔退到了墙边,并朝着门口慢慢地挪去:“听着……伙计,我……”
“坐下。”杰克根本不听她讲话,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又说了两个字。
安琪尔听了,腿一软……直接就一个鸭子坐,瘫在地毯上了。
“喂?前台吗?嗯……对,我门口的走廊里有个一身酒气的男人躺在地上,大概是喝醉了吧,你们能找人把他抬走吗?嗯……好,没事,再见。”杰克从容地给前台打了个内线电话,让人家来洗地。
打完之后,他走向安琪尔,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将其搀扶起来,让她坐到了床上。
而杰克自己,则是走到了房间的一角一个远离所有门窗的死角里,背靠墙倚立着,言道:“一零年的时候,樱之府那边有个缺德的家伙发明了一种毒药。”他的语速不快,似乎是想让安琪尔能跟上自己的思路,“这种药用在男人的身上是无效的,最多会导致失眠,但若让女人服下,她们的身体就会在一小时内变成一个移动的培养皿;毒药会持续地作用于女性的内分泌和生殖系统,尽管这个过程不会让她们感到任何的不适,但在二十四小时后,当毒性的强度超过某个阈值,她们就会丧命。”
言至此处,他停顿了几秒,再道:“而这种毒药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在毒性爆发前的这段时间,假如被感染的女性与男性发生关系,那么毒素也会随她的分泌物一起……通过皮肤或是一些其他途径渗入男性的体内。
“通过这种形式被感染的男性,会在三十分钟内快速死亡,且无药可救。
“反倒是女性,只要在毒发之前服下解毒剂,就会没事,而且再也不会被重复感染。
“在圈内,我们管这种药叫‘螳螂’,个中意味……你可以自行体会一下。”
他说到这儿,暂时停了下来。
片刻后,安琪尔一脸呆滞地望着他:“你是说……我……你刚才给我吃的药是……”
杰克点头接道:“就是‘螳螂’的解毒剂。”
安琪尔的脑子现在有点乱,由于对方所说的内容过于玄幻,她一时也分不清眼前这位究竟是在扯着某种臆想的疯子,还是一位狂霸酷拽的特工。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能把她的保镖轻松放倒的人,肯定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当然了,在床上另当别论。
“你今天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又过了几秒,杰克再度开口,“‘螳螂’通常不会被用在你这个行业的人身上,因为你们很可能会在与目标接触前就引发其他人的死亡从而导致行动失败。不过……像你这样的‘奢侈品’,是例外。”
“谢谢。”安琪尔撇了撇嘴,耸肩插了句嘴。
“有人知道了我的行踪,并花大价钱把你请到了这里,他/她知道,酒店的工作人员看到你之后,便会怀揣着肤浅和恶意,帮你开门进我的房间。”杰克继续说道,“而他/她,则躲在某个地方,等着看我的好戏……或是,等待着某种机会。”
“大哥……你究竟是什么人?”安琪尔斜视着杰克,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你最好还是别知道为好。”杰克用一句话就把对方的提问给打发了,并立刻话锋一转,说道,“现在……有鉴于我并未在房间里扫描到任何监控设备,我姑且认为对方是在上下左右的某个临近的房间、或者是这间酒店附近的某栋建筑里等待着某种情况的发生。”
他微顿一下,接着道:“你那位保镖引发的小插曲,或许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但或许没有……无论如何,我觉得还是把戏做足好了。”他伸出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安琪尔小姐,请开始吧。”
“开……开始什么?”安琪尔也愣了,这种事儿还有solo的?
“叫啊。”杰克说道。
“叫?”安琪尔嘴角抽动着,斜视着杰克道,“我一个人?在床上?叫?”
“是的。”杰克道,“请叫得大声一点,最好是那种会引起四周房客投诉的音量,你若觉得方便,在床垫上有节奏地踩一踩就更好了。”
“呵……”安琪尔闻言,干笑了一声,然后,摆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翻着白眼,在那儿,“啊噢!天哪!嗷法克!耶!就是这样!”叫唤了起来。
第三章 迎杀
奢侈品之所以是奢侈品,自是有其理由的。
比如眼前的安琪尔女士,她一个人在床上连蹦带跳,都喊了一个多小时了,愣是没显出什么疲态。非但如此,她的台词也是常换常新、十分丰富,并不是一味地重复几句常用的套话。
可见,即便撇开身材样貌等硬性条件不谈,在体力、嗓门儿、临场应变能力等方面,她也无愧于“奢侈品”的称号。
简而言之,安琪尔用极强的执行力,完成了杰克给予她的任务。
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这一个多小时里,既没有人从门或者窗户冲进来,也没有人来敲门投诉。
一直闹到了凌晨三点多,杰克觉得差不多了,方才开口道:“好了,停下吧,安琪尔。”
安琪儿闻言,也是一秒出戏,她立即停止了叫唤,瘫坐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
“呼怎么?完事儿了吗?”安琪尔问完这个问题,自己也笑了,“呃……你懂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杰克根本就不接这茬儿,直接说道:“现在,还有一件事要你帮我做。”
“啊?”安琪尔听了一愣,并瞬间就想歪了,“那……你得等我再去冲个澡先。”
“没必要。”杰克也真是服了这位三句不离本行的业界良心,他摇了摇头,又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首先,请你先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安琪尔也很配合,听到要求后,稍稍犹豫了一两秒,就扯着嗓子来了一声。
“然后呢?”她叫完之后,又用平常的嗓音问道。
“然后,请你再稍微等个几分钟……”杰克回道,“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将自己的衣衫仪容弄得凌乱一些,弄成那种……仿佛是在短时间内慌忙穿上的状态。接着,你就可以拿上你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家酒店,该去哪儿去哪儿……并且,将今夜的事情永远忘记。”
“呵……”安琪尔一边照他说的、开始弄乱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一边用略带疲惫的神态接道,“这种回忆,恐怕是很难忘记的呢……甜心。”
“那至少,别去跟人提起。”杰克道。
“如果我提了会怎样呢?你会来追杀我吗?”安琪尔问道。
“我若要杀你,你是见不到下一个日出的。”杰克回道,“你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雇你来的人……”他停顿了几秒,沉声道,“若你将今晚的经历说出去,可能就会有一些你永远都不该与之扯上关系的人来找上你,他们或许会杀了你,或许会审讯你,他们会对你和你身边的人做许多超出你想象之外的、糟糕的事……”
听到这话,安琪尔倒也没显出几分害怕。
因为像她这样的人,是很少会去考虑将来的事情的,她甚至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愿去想。
对从事她这个行业的女人来说,“未来”永远都是灰暗的;对未来抱有期寄,就像是在追逐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不管她们以为自己离目的地多近,最终还是会在幻灭中回到原点,并品尝更加深切的绝望和痛苦。
而“过去”呢?一样是不堪回首;即便是最美好的回忆,在她们尝来也是喜忧参半,因为那些回忆,终会以一段充满悔恨或是悲惨的转折而告终。
所以,这些女人能去拥有的,只有“现在”。
她们用纸醉金迷的生活让自己麻木,在物欲横流的永夜中沉沦,并最终……走向凋零。
这,就是她们注定的命运。
安琪尔……自是已经把这些给看透了的。虽然她对近在眼前的危险还是会感到害怕、在遇到事时也会有保护自己的意识,但你若是跟她谈什么“将来”、说什么“明天”,她内心那个不那么专业的“自我”,只会觉得……死又何妨呢?
“呵……是吗?”一声苦笑后,安琪尔扭着她那妩媚的身段上前两步,走到杰克的近前,用**般的口吻说道,“那到时候……你会来救我吗?”
话音未落,一把手枪的枪口,已抵在了她的眉心。
“你该走了。”杰克的神情看起来还是那般冷酷,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似乎是想用行动告诉对方他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安琪尔见状,退后了两步,朝杰克投去一道带着几分怒意的目光,然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包,朝门口走去。
她在过道那儿穿好高跟鞋,临出门前,又转过身,看着杰克道:“所以,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叫什么对吗?”
杰克冷冷看着她,不予回应。
“哼!”安琪尔娇嗔一声,顺手从旁边的花篮里拿走了一支玫瑰,“那我就叫你‘玫瑰先生’咯。”说罢,她就摔门走了。
尽管安琪尔走时显得有些生气,但她还是按照杰克说的做了;她既没有报警、也没有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只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附近的停车场,坐上自己的车,驶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酒店房间内。
杰克仍在等待着,他还是站在那个远离所有门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在此前那一个多小时里,他一直在用自己那卓绝的听力,顶着安琪尔那声情并茂的叫喊,监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据他所闻,与其房间相邻的几个客房里,除了楼下那间没人住以外,另外几间的房客们,刚才无一例外都把耳朵贴在了墙上或地上、偷听着安琪尔的呻吟,甚至有个家伙仅仅是听着声儿就用掉了半盒纸巾。
从这些人的呼吸、心跳,以及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投诉意愿的反应推断,他们无疑都只是普通的住客而已。
因此,杰克基本可以确定,今夜要来对付他的人,并不在离他房间很近的地方进行监视,而是选择在更远的地方静观其变。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是杰克安德森。
十年前,有那么一回,杰克被一名有联邦官方背景的雇主雇佣,去刺杀对方的政敌。事情搞定后,对方又想杀了杰克以除后患,故而利用自己的职权,出卖了杰克的行踪,派了一队联邦特警想把杰克干掉。
结果,当那队人马在杰克楼上的房间用军用级的监控设备监听着杰克的动向、并准备炸开天花板杀下来时……杰克用一把改装过的手枪,靠着自身的听力,隔着天花板就把对方的十二个人给全灭了。
这件事,全程都是有监控视频作为证据的、而且有官方记录;虽然这些信息并不对民众公开,但杀手圈也是个手眼通天的地方,没过太久,杰克的同行们就都听说了这件事。
自那以后,杀手圈里就多了一条传言“别去听杰克安德森的墙根儿,否则你的脑袋可能会被穿墙而来的子弹打爆。”
…………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小时。
终于,杰克的等待,有了结果有人来了。
“走廊里两个,窗外一个……”杰克在心中默数着,“一米九零、八十五公斤,一米八五、八十六公斤……”尽管对方已经尽可能地保持安静、而且走廊中铺的是地毯,但杰克还是从细微的脚步声中推测出了对方的身高和体重,“窗外的那个是高手,纵然挂在吊索上,他的心跳也很稳定,且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常人可以捕捉到的声响……门口的两个虽然也挺专业,但只是诱饵……”
那些不速之客还没现身,杰克就已将对方的信息和战术分析了七八成,并已从精神上做好了应对各种状况的准备。
两秒后,房间的大门被踹开了,先行的高个儿径直冲向了起居室,比他略矮些的那个则是快速地检查了过道旁的衣柜,随即也跟了上来。
他们的手里拿着的都是专门改造过的消音枪,而不是那种加装了消音器的普通枪械,所以不存在什么准度和威力降低的毛病。
以这二人的身手和枪法,用这样的武器,在短距离的交火中哪怕是对上手持冲锋枪或霰弹枪的对手也完全不虚。
然,高个儿的那名杀手,却是在踏入起居室的一瞬之间,就被一发子弹爆了头。
要知道……这位在踹门之时,便已平举着枪,把手指扣在了扳机上;他是随时都准备着射击进入自己视线的任何人形物体的,哪怕是具尸体,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先补几枪再说。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连一枪都没开出来就领了便当。
跟在高个儿身后那位反应也是很快,当前面那人的脑浆子爆散着糊向其脸时,他本能地压低了身子,躲到了同伴的躯干后,架住同伴的身体当作人肉盾牌来使用;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因为他们的夹克和羊毛衫底下都是衬着防弹衣的,就算是死人也能用来暂时抵挡一阵。
可惜,接下来迎接他的,并不是什么隔着几米的远射击对决,而是更凶险的杀机。
一秒后,随着一声破风疾响入耳,一道闪电般的人影已从起居室的角落袭来。
由于弯腰躲避,这名杀手的视线势必受阻,他只能通过地上的影子和脚步声判断杰克冲过来了,但当他准备瞄准迎击时,只听得,又一记枪响传出,同一秒,房间里的灯……灭了。
杰克的身影,也在骤然变黑的房间中消失了。
但,那名杀手的所站之处,却仍是亮的,因为他身后的走廊里还有光照进来。
这名杀手也不笨,他立刻将同伴的尸体往前一推,自己则用一个弯腰转身的翻滚动作扑向了走廊,想要撤回外面去。
不料,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的脚踝已被一只手给攫住了。
他根本来不及对这变故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就步了同伴的后尘……
在他身体失去控制的那半秒之内,一发子弹精准地命中了他的后脑,赏了他一个脑浆四溅。
砰!乓啷啷
同一时刻,房间的窗户被人用枪打破了,紧随其后就是一阵身体撞碎玻璃的动静。
不用回头看,杰克也知道是窗外的那位进来了。
而他也的确在没有回头的情况下、在身体的姿态根本没有调整好的情况下……仅靠着听声辩位,就开始了射击。
只见杰克右手持枪,枪口从他的左腋下穿过,对着他的后方连发了四弹……
在开第一枪时,杰克还是背对着窗户、半蹲的状态,但开到第四枪时,他已完成了转身、伸直手臂、面朝敌人的姿势转换。
这四枪射罢,从窗外入侵的那位“高手兄”也基本残了……
其躯干中了两弹、手臂和大腿也各中一弹;落地时,他已是血流如注,只能翻滚着挪到床边,靠着床体的掩护来躲避杰克的追枪。
高手兄之所以没死,有三个原因:
其一,因为他是从外部通过滑索接近的,所以杰克很难通过听觉准确地判断出他的身高和体型,这样一来,在进行盲射时,杰克自然会选择靠近“中心”的那个范围来射击,于是就有两枪打在了防弹衣上。
其二,他的身手也的确是不错,在听到第一声枪响时,就本能地改变了坠落的姿势,让自己偏向了床的方向,滚向了这个最近的“掩体”。
其三,杰克这四枪……本就没有下死手。
“该死!这怎么可能?”中枪倒地后的高手兄,心中满是惊疑;他本以为自己占尽优势,可以打杰克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现在反倒是自己被人打了个立足未稳。
他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种种迹象都表明,目标和他们送上门的那个“高档货”干了,且已在过程中毒发身亡。
当然了,作为职业杀手,他们并不会因为这种表象而放松警惕。
他们来的时候,就已做出了“目标很可能并未死于‘螳螂’、而且正在房间里蛰伏待机着”这样一种假设;他们的这波围攻,也是建立在这个假设的基础上的。
站在这些杀手们的角度去思考的话
即使目标察觉了走廊里有人靠近,想要搞定从门口杀进来的那两人,也绝非易事吧?
就算目标能应付从门口冲进来的两人,也总不可能想得到会有人破窗而入吧?
就算目标连这都想到了,但从时间上来说,窗外的人是在听到同伴踹门后的第五秒开始行动的……衔接如此紧凑的、来自两个方向的突袭,目标能来得及反应和应对吗?
然而,站在杰克的角度上来看,实际情况就是
对,搞定你们很容易。
我早就知道窗外有人,你冲进来的时机我也猜到了。
我当然来得及反应,我甚至都懒得对你们发动“能力”。
“等等!”两秒后,高手兄在经过了一番短暂的内心斗争后,急忙开口喝道,“我投降!”
在“立刻就死”和“事后被组织追究责任”之间做出选择,也并不是那么难的。
此刻,撇开躯干处传来的疼痛不提,高手兄的惯用持枪手和他的大腿都中弹了,而且腿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这种伤势,已足够让他下决心放弃抵抗。
“谁派你们来的?”杰克也没有半句废话,听到“投降”二字后,直接就抛回去这么一句。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但并不知道命令是谁下达的。”高手兄回道。
“这个回答不足以让你活着离开这个房间。”杰克说这话时,正站在门口的过道儿上,悠然地换着弹匣。
高手兄又思考了几秒,再道:“阡冥……我们是阡冥的人。”他顿了顿,语气微变道,“如果你真是‘杰克安德森’,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说谎。”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不会说谎……”杰克应道,“而你不是那种人。”
此言一出,本来还在撕床单包扎自己大腿的高手兄,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这就要完。
“不过,眼下你这几句,我姑且信了。”直到五秒后,杰克的后半句话才出口。
他这一口大喘气,可是把高手兄吓得走马灯都看完了。
“我会帮你叫救护车的,所以……”杰克说着,缓缓退到了走廊里,“……之后,请代我向你的同袍们问好。”
说到这儿,他已转过身,准备离去。
“嘿!干什么那么大动静啊?”就在此时,住在隔壁房间的、之前用掉了半盒纸巾的那位男房客打开了房门,探了半个身子到走廊里,用抱怨的语气朝着杰克吼道,“大半夜的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睡……”
他的话说到一半时,杰克便从其面前路过了,并且……在看都没看他一眼的情况下,随手朝他的下体甩了一枪。
由于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这位对“噪音”抱有双重标准的男士愣是在那儿呆滞了两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后,这才反应过来……
“啊”
两秒后,他发出了一段持续许久的、声嘶力竭、哭天抢地的惨嚎。
转眼间,鲜血已从他腿部的伤口蔓延出来,淌了一地,而临近几个房间的房客也纷纷被他的惨叫声吸引了出来,开门观望。
引起了这样的骚动后,救护车自是已经在路上了……
而杰克,则是不紧不慢地乘着电梯抵达了酒店一楼。
他趁着酒店的人员因突发事件忙作一团时,拐到尚未开门的自助餐厅那儿顺走了几片刚烤好的吐司和一盒牛奶,一边吃着,一边走出了酒店大堂。
当警笛声从远处的街上响起时,杰克的身影,已步入了那片清晨的薄雾之中。
第四章 警告
那不勒斯联邦慈善医院,是冠之郡最好的医院之一。
尤其是他们的创伤外科,其水平之高,与黑鹰郡的骨科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然而,虽说有着极佳的医疗水平、而且还是一家公立医院,但这里却比很多私立的医疗机构还要冷清。
究其原因,其实还是个价格的问题……
尽管这家医院挂着“公立”的牌子,可他们实际的消费门槛比私立的还要高。
在那不勒斯联邦慈善医院,所有的医疗用品、药品、常规及增值的医疗服务,未必是全郡最好,但一定是全郡最贵;而且他们不接受任何医疗保险或分期付款,全部的费用都是事前结清先买单、后服务。
按道理讲,这无疑是不合理、也不合法的。
即便是私立医院,也得有个规范的收费标准,且必须配合联邦的社会保障制度才行,何况是“公立”的呢?
但,既然这不合理的事情切实存在着,并已存在了很多年,那自是有其原因的。
“维托里奥布鲁诺”这个名字,就是这背后的原因。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很多,因为这位布鲁诺先生正是冠之郡的最高行政长官即“联邦郡首”,且已经在这个位置上连任了很多年。
他的家族可以一直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从诗人到商人,从黑手党到政客,从反抗军到当权者……纵观冠之郡的历史,布鲁诺家族的身影从未淡出。
而维托里奥布鲁诺,或许是他们家族迄今为止最得势的一员。
至少最近这十年来,他的名字在冠之郡就相当于是“法律”,甚至高于法律。
尤其是在那不勒斯这地方……这里是布鲁诺家族的故乡,他的根基在此,无可撼动;就算是百余年前,反抗组织“钢铁戒律”盘踞冠之郡时,布鲁诺家族也不曾没落。
在这座城市里,维托里奥想找谁,就能找到谁,他想让谁消失,谁就得消失。
所以,他想要一家挂着公立的牌子、但实际上只为那些与布鲁诺家族相关的人以及极少数的有钱人服务的医院,那就可以有这样一家医院。
“公立”什么的,只是维托里奥用来避税的壳儿而已,并不是说有个“公”字自在,就是为公众服务的了;为谁服务,还是得当权者说了算。
…………
这天早上,医院的急诊室来了一名病人。
除了轻微的内出血症状外,他的右臂和左腿还各挨了一发子弹;手臂上的伤口倒还好,但腿上那枪可是引起了大出血的,若不是他自己做了些应急的处理,怕是在上救护车之前就得出人命。
遇到这样的病人,医院自然是要报警的。
但结果,警方仅出动了几个人,来这儿转了一圈,走了个流程后,便草草收队了。
而医护人员们……对此倒也是见怪不怪。
在这家医院工作,很多事情心里都有数;冠之郡的联邦警员虽不能说有多出色,但也不至于是这样办事的,会出现这种情况,唯有一种解释来之前就有人关照过他们别管闲事。
晚,八点十分。
经过了近十个小时的手术以及术后处理,那名病人被送进了一间单人病房。
一名负责留守的警员坐到了那间的病房门口,一杯一杯地喝着自动贩卖机提供的咖啡。
至八点四十分,一群仅看步态就知道是练家子的人,走进了医院大厅;并且……在没有询问过前台的情况下,直接就奔着那间病房来了。
“嘶诶呦我这肚子……”那警员也是老油条了,一看到那伙人出现在走廊的远端,他就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然后起身往厕所去了。
那意思就是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那伙人也都懂规矩,他们一直等到那名警员拐进厕所、完全从视线中消失后,方才推开了病房的门。
嘀嘀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轻微的响声。
躺在病床上的“高手兄”正输着液,处于睡眠状态。
此时,来到病房的共有三男一女,全都穿着夹克和牛仔裤,且在室内还戴着墨镜;他们让其中一名男成员留在了病房门口负责把风,其余三人则迅速来到了高手兄的床边。
“动手吧。”为首的那名男子,名叫阿拉迪诺,他看了病床上的高手兄一眼,然后就冷冷地对同伴下达了命令。
他话音刚落,那位女杀手便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迷你注射器,往高手兄手臂处的输液管里来了一针。
十秒后,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便起了变化。
见状,离心电仪最近的那名男杀手赶紧伸手一扯,将连接着警报器的电源线给拔了。这样一来,就算心电仪上的心跳脉搏都归零,护士台那边的警报也不会响。
“唔……”不多时,高手兄便从一声闷哼中惊醒;甫一睁眼,他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当即就自己摘掉了脸上的呼吸面罩,急促地喘息起来。
“马里诺。”阿拉迪诺保持着冰冷的语气,对他说道,“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吗?”
被称为“马里诺”的男子,就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位高手兄。
“哈啊……哈啊……我……我是不会……”马里诺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接道,“背叛阡……”
“随你怎么说吧。”阿拉迪诺打断了他,“我们来……只是因为首领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目标,能把你们搞得这么狼狈。”
“是啊……”站在心电仪旁的那名男杀手这时冷笑着接道,“毕竟对方是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还把你马里诺弄成了这样。”
闻言,马里诺先是喘息着沉默了几秒,并用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分别看了看屋里的三人,接着,他竟是笑了:“呵!哈哈哈……”马里诺就这么笑着、喘着,用古怪的语气接道,“好啊,我就告诉你们好了……”他顿了顿,“我这次的目标就是杰克安德森。”
这名字一出口,站着的那三位脸色就变了。
冷笑、轻松和冷漠……从他们的脸上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惊疑和肃然。
“为了避免误会。”思索数秒后,阿拉迪诺又道,“我再确认一下……你说的杰克安德森,就是四年前忽然销声匿迹的那个‘杀神’,没错吧?”
“没错。”
这句回应,并不是马里诺给的。
而是从门外传来的……
闻声之际,那两男一女,只觉头皮发麻;他们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在一秒间就完成了拔枪动作,并齐刷刷地举枪指向了门的方向。
“别紧张,我并没打算和你们火拼。”下一秒,门外的杰克就用四平八稳的语气接道,“一会儿,我会慢慢地打开这扇门,进来跟你们聊几句。只要你们不做任何让我觉得危险的事,那我也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危险的事。”他微顿了半秒,“否则……我就只能去跟别人谈了。”
他这话乍听之下没什么毛病,甚至还挺礼貌的,但仔细琢磨一下,那意思基本就是“老子现在要进来问你们一些问题,你们不做抵抗我们还有的聊,你们要是稍有什么异动,我就把你们变成尸体,然后跟那些来收尸的家伙接着聊。”
咕噜噜噜
一息之后,伴随着滚轮滑动之声,病房的门被横着拉开了。
一身黑西装的杰克出现在了门口。
那三名杀手仍举着枪,瞄准着杰克的所在,但没有人开火;事实上,比起双手插袋的杰克,他们这仨举枪的反而是虚得不行。
“你们平时都是用脸对着枪口跟人聊天的吗?”杰克看着他们,如是问道。
经过了两秒的犹豫,为首的阿拉迪诺……第一个把举枪的手放下了。他身边的一男一女见这里最强的一个都妥协了,自然也就有样学样。
待他们三个都把胳膊放下后,杰克才向前一步,走进了病房,并顺手拉上了身后的门。
“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杰克关门时,顺口说道,“你们负责看门的那位朋友,现在正在隔壁的病房里休息,一小时内就会醒吧。”
“不愧是传说中的杀神……”阿拉迪诺直视着杰克的双眼,“竟能在距我们一门之隔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解决一名阡冥的正式成员。”
“怎么?”杰克听了这句恭维,却是没表现出半点情绪波动,“如今这类‘常规操作’也成了值得一夸的事情了吗?所以说……你们现在都是如何完成任务的?开着坦克去目标家里转一圈?”
这种非但不识捧,还反嘲讽一波的行为,无疑让那三人很是不爽。
但不爽归不爽,还没有到不得不发作的地步。
“你说你想跟我们谈谈……”阿拉迪诺压着些许的怒意,跳过了无意义的客套话,开始说正题,“那么……想谈什么呢?”
“当然是谈一下,为什么我一到那不勒斯,就有阡冥的人想要杀我这件事了。”杰克应道。
阿拉迪诺闻言,转头看了眼病床上的马里诺,随后说道:“我得声明……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这个家伙,已经不是我们阡冥的人了。”
“你放屁!”结果,马里诺当即就激动地吼出声来,“我们才是真正的阡冥!你们这帮……唔……”
他才说了半句话,那名女杀手就将一把手枪的枪口塞进了他的嘴里。
杰克察言观色,又稍稍思索了两秒,随后沉吟道:“原来如此……”他少有的笑了笑,“呵……没想到,像阡冥这样的组织,也会发生内斗。”
“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阿拉迪诺冷冷应道,“只不过是有个‘杜乔’家的末裔,不满意他们家族以外的人当上阡冥的首领,于是就带了一小撮支持她的人叛逃了出去,并以‘正统’自居……还四处做着些自以为是的、败坏组织名誉的勾当。”
“唔……嚷呃唔呃……”纵然是被枪塞住了嘴,病床上的马里诺在听到这番话后,还是发出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叫骂。
“看起来,对方的人跟你有不同的意见。”杰克瞥了马里诺一眼,接道,“当然了,那也无妨,我对你们阡冥内部的权力斗争没有任何的兴趣;你的一面之词、和他那张被堵住的嘴……对我而言同样都没什么参考价值。”他说着,已侧过身去,好像要走了,“既然你们双方都以正统自居,那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从今天起,若我再受到自称阡冥的杀手的骚扰,我就不会像这次这样……只采取‘正当防卫’程度的措施了……希望你们双方都能拿出正统的样子,守点‘规矩’,不要再试探我的底线。”
说罢,他就拉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行了出去,还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
待杰克走远,心电仪旁边的那名男杀手才开口啐道:“切……装模作样……”他露出十分不快的神色,“我就不信了,要是刚才我们三个在他打开门之前就一起隔着门对他扫射,他能有什么办法?”
“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吗?”阿拉迪诺偏过头,看着他的同伴,毫不客气地言道。
“怎么了?”而那位还是不懂可笑在那儿。
“在他开口接我们的话之前,我们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已经摆平了山德罗,并且已经站在门口听着我们的谈话了。”阿拉迪诺接道,“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对我们发动攻击。”
听到这儿时,那名男杀手才后知后觉地改变了神色,并顿感后脊发凉。
“你那所谓‘我们一起对他隔门扫射’的假设,本就是建立在对方已经放了我们一马、并主动暴露了自己的前提上的。”为首男子接道,“那么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门外的人是你,你有胆量和把握……做出和他一样的行动吗?”
男杀手没有回答,也没必要回答。
“‘杀神’的名号,可不是他自己吹出来的。”阿拉迪诺接着道,“不要觉得对方很嚣张……超出自身能力地高调行事,那才叫嚣张;而杰克安德森……只是在低调、正常地行事而已。你会觉得他很狂,那是因为……他的低调,已足够刺激到你内心的那份自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到了病床边,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马里诺的额头上。
“好了,马里诺,我曾经的兄弟。”阿拉迪诺说这话时,马里诺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但又无力抵抗,“安息吧……愿你在另一个世界能得到宽恕,并接受那全新的、真正的信条……”他停顿了一秒,言道,“……万物皆理,万事为因。”
随着他的话语,马里诺的两个眼窝开始迸发出强光,他的身体也开始了一阵激烈的痉挛。
这一刻,女杀手已把枪收回,用手捂住了马里诺的嘴,而男杀手则是上前摁住了他的身体。
这个剧烈颤抖的过程并未持续太久,七八秒后,马里诺便已不再动弹……
他的头颅,此时变成了一个中空的骨壳儿,其内部已被完全烧糊;焦黑的物质从其七孔齐齐流出,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走吧。”阿拉迪诺最后又看了一眼马里诺,随即就抬头对两名同伴道,“先去把山德罗叫醒,然后我们得尽快去见一趟首领……”
第五章 首领
这座教堂已经荒废很多年了,它就像是立于城市边缘的一座枯冢,静静地伫立着,就连流浪汉都不愿前来光顾。
但朱塞佩盖洛却很喜欢来这儿。
他喜欢独自一人站在神坛前思考,有时一站就是一宿。
阴暗而空阔的环境让他有一种置身墓中的错觉,一旦习惯了那份阴冷和孤寂,人的思维也会变得很冷寂。
“首领。”黑暗中,忽然有人跟他说话。
“阿拉迪诺吗……”盖洛立刻就听出了部下的声音,并应道,“调查有结果了?”
“是的,首领。”阿拉迪诺回道,“马里诺的‘记忆’已经回收了。”
“嗯……”盖洛很清楚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愿我们的兄弟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宽恕。”说着,他缓缓转过身,迈步走向了阿拉迪诺。
盖洛的个头颇高,堪堪超过两米,其西服下的身材看起来则略显单薄;他有着一头令人羡慕的漂亮金发,通常他都会一丝不苟地将其朝后梳起、扎成一个不算很长的马尾。
“那么……给我吧。”盖洛来到了阿拉迪诺面前半米处,并在此站定了。
阿拉迪诺得令,立即抬起右手,将手放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阿拉迪诺无疑是一名能力者,他的能力叫做“记忆烙印”,以他目前“纸级”的实际表现来说,就是可以通过持续接触去燃烧别人的颅腔,并抽走这个人生前二十四小时的记忆。
抽取到的记忆和正常的记忆不同,无论如何都无法被遗忘,就像是随时可以调取的视频录像一样,任何时候去回想都会非常清晰。
当然了,如果只是这样而已,那这个能力就有点诅咒的味道了,因为用多了之后,使用者本人的记忆很可能会被各种来自其他人的记忆所淹没,最终迷失自我并且发疯。
因此,这能力还有另一种用法,那就是“记忆转移”阿拉迪诺可以将自己抽来的记忆再转移给其他人,且每段记忆只能被“转移”一次;在转移完成后,该段记忆就会变成普通的、可以被遗忘的记忆,同时存在于阿拉迪诺和被转移者的脑中。
眼下,阿拉迪诺就是把马里诺生前的记忆转到了盖洛的脑海。
这个过程比抽取记忆要略长一些,大约花了三十秒的时间,完成后,阿拉迪诺便放下了手,恭敬地后撤了一步。
而得到记忆后的盖洛,竟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哼……杰克安德森……”念完这个名字后,他的笑容瞬间又消失了,“这么说来,他是真的回来了。”
阿拉迪诺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谨慎地试探道:“您……之前便已收到他进城的消息了?”
“呵……”盖洛轻笑一声,“今天早些时候,冰指跑来跟我说,昨晚他在白鸽酒吧遇到了一个被称为杰克的男人,他出于好奇去跟对方打了招呼,结果却遭到了挑衅,于是,在一番激烈的较量后,他吃了点小亏,进了医院,而对方仓皇逃走了。”
“如果他所说的属实,那他遇见的那个杰克,和我们今天遇见的,显然不是同一个。”阿拉迪诺回道。
“我本来也觉得他说的那个‘和他打得有来有回’的家伙不可能是杰克。”盖洛用一种类似哀叹的语气接道,“但现在看来,这小子为了自己的面子,把实际情况稍稍改编了一下啊……”
“欺骗首领……”阿拉迪诺顺势接道:“那可是重罪,按理说应当……”
“对年轻人要宽容一些。”盖洛打断了他,“尤其是像冰指这样的、有潜力的年轻人,要适当地给他一些机会。”他顿了顿,“若我像你一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上纲上线,那组织里的兄弟们怕是被我们自己就给处决掉大半了。”
“首领教训的是。”阿拉迪诺低头道。
“好了……不提这个了。”盖洛随口接了一句,并转移了话题,“我还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做。”
他说的“你们”,除了走进教堂来通报的阿拉迪诺之外,自然还有在门口待命的那三人。
“请首领吩咐。”阿拉迪诺接道。
“你们几个现在马上去叫上冰指,在午夜前,和他一起赶到白鸽酒吧去。”盖洛道。
阿拉迪诺知道,这话还有下文:“然后?”
“在去那儿的路上,你们什么也不要告诉他,就说这是我的意思,让他别多问。”盖洛接着道。
“那他多半会以为……您是派我们四个去替他出头的。”阿拉迪诺边想边道。
“对,我就是要他这么以为。”盖洛道。
“但实际上……并不是?”阿拉迪诺道。
“当然不是。”盖洛道,“要找杰克安德森的麻烦,靠你们几个可不够。”
他说的话对身为杀手的阿拉迪诺来说无疑是种刺激,但后者心里也明白……这是事实。
“那我们与杰克相遇之后,该怎么做?”阿拉迪诺又问道。
盖洛笑了笑:“让冰指给他道歉啊。”
此言一出,阿拉迪诺的眼神当即一变:“冰指……若是不肯呢?”
盖洛,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他转过身去、背对阿拉迪诺,缓步走向了神坛:“你刚才说……欺骗首领,罪当何处来着?”
此刻,阿拉迪诺感到了一阵寒意,他又一次低下头,恭敬地言道:“属下明白了。”
“嗯,去吧。”盖洛背着双手,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阿拉迪诺听完这句,也是静静地转身、退出了教堂。来到外面后,他用手势示意在门外等候的三人跟上他,接着就驱车离去了。
而盖洛,在手下们离开后,却开始在神坛前喃喃自语:“一个只为钱办事的人,在已经全身而退了好几年后,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总不见得是手痒了吧?”
说到“手痒”这两个字时,他自己的右手微微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五根手指像是五根橡皮筋一样以一种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弯曲度狂乱地扭曲了一阵。
“另外……”盖洛又思索道,“为什么在我对‘杀神已经来到那不勒斯’这种消息一无所知的时候,杜乔家的丫头却已经执行了一次对他的暗杀了呢?”
念及此处,他沉思了片刻。
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
这部手机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且号码上没有署名。
当然了,盖洛很清楚……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
第六章 世道
还是一个午夜,还是那条街巷。
杰克和昨晚一样,推门走进了白鸽酒吧。
今晚,酒吧里客人比昨天多了三倍,不但是座位被统统坐满,就连站的地方都快没了。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为了一睹“杀神”的风采而来。
当然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因为从外表上来讲,他就是个穿着黑西装、全身上下看起来都很普通的男人罢了。
但是,在这个特殊的酒吧里,他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甚至都不用说一声“借过”,人群就自动在他面前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杰克也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他只是顺势向前,顺着这条道来到了吧台边。
此时,已经有五个人在那儿等着他了。
“哼……”冰指一看到杰克,就露出了冷笑。
昨天晚上,冰指只有一人,那个在他咳血后帮他叫了救护车、并把他抬到街上的人,只能算是他的酒肉朋友。
但今晚不同,他身边可是站了四名阡冥的正式杀手。
在冰指看来,这已经是天下无敌的组合了,什么杀神杀鬼的,说到底也就是一个人而已,面对五名“高手”,焉有不怂之理?
然,杰克却把他们当作空气一般,看都不朝他们看一眼……
他悠然地靠到吧台上,冲着酒保道:“查尔斯,给我倒一杯吧。”
酒保听罢,上前半步,帮他擦了擦台面,并放上了一个空杯子和一个杯垫:“这杯的价可不低。”
“谢谢。”杰克应道,“你还是这么关照我。”
“这不叫关照。”酒保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道,“我只是一如既往地把因为难度太高而没人接的活儿丢给你而已。”
“嘿!混蛋!”这时,冰指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直接对着杰克道,“你以为假装看不见我就没事了吗?”
“我当然看见你了。”杰克应完这句,喝了口杯中的酒,“只是不想理你。”
“你这……”冰指当时就要骂人,还摆出了一副想动手的样子。
但阿拉迪诺却是一个箭步抢到前方,举臂拦住了冰指。
这时,杰克才稍稍偏过了头,说道:“那么……现在是你来跟我解释,还是由我自己理解?”
“我想先听听你的理解。”阿拉迪诺试探着说道。
“若要我自己理解,那就是……”杰克接道,“不久前我跟你们说的那些话,并没有起到我所预期的效果。”
“嗯……”阿拉迪诺沉吟一声,再道,“安德森先生,我不知道你在期待着什么……我只能说,我们阡冥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人用几句话就吓住的组织。”他微顿半秒,话锋一转,“当然了,就此刻而言,我们并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什么?”此言一出,杰克没啥反应,但冰指可就愣了,“什么叫不是来找他麻烦的?你们不是来帮我……”
“首领有令。”阿拉迪诺没让冰指再说下去,“希望你就昨天的无礼举动,向安德森先生道歉。”
他话音未落,冰指就神色陡变。
而另一边的杰克,则是脱口而出:“不必了。”
这一刻,杰克虽还不知道阡冥的现任首领是谁,但他已感觉到,那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
让冰指给他道歉这件事,看似是退让,实则是以退为进。
从冰指的反应就能看出,在阿拉迪诺说出这句话之前,冰指根本不知道有这档子事儿,但是……他身边那四人的表情显示,他们都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在来这里之前,冰指就已然被当成了一个弃卒、一个牺牲品……
眼下,他若是道歉,那还能保住性命,最多就是在这个行业里无法再立足下去;但他若是不道歉,那后果……杰克已经猜到了九成。
“不,一定要。”阿拉迪诺没有退缩,他瞥了杰克一眼,然后继续瞪着冰指,“违抗首领的命令会怎样,你应该很清楚。”
“我……但是……他……”冰指已是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
“快点儿,别像个小屁孩儿似的。”跟在阿拉迪诺身边的那名男杀手这时推了冰指一把,并催促道,“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然而,就是因为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他才开不了口。
这一切,自然也都在盖洛的算计之中……他在向阿拉迪诺下达命令时,就已预见到了事情的发展会是如此;他的这次“试探”,本就是用冰指的性命和尊严作为筹码的。
“好……”挣扎了数秒后,冰指强压住情绪,点了点头,“好,我道歉……”他说着,走到杰克面前,“安德森先生,我真是……”这半句话出口时,他随手就抓起了吧台上的一个酒瓶,猛力地朝着杰克的头砸了下去,“……对不起了啊!”
酒瓶还没落下,枪就响了。
开枪的并不是杰克,而是阿拉迪诺。
冰指是个很容易看穿的人,年轻、冲动、愚蠢、自大……他的想法,在老练的阿拉迪诺眼中,简直一目了然。
所以,阿拉迪诺先知先觉地就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在冰指刚做出要攻击杰克的动作时,就一枪打向了冰指的后脑勺。
霎时,冰指的脑浆和鲜血从其前额处喷了出来,朝着杰克的所在喷洒而下。
但杰克闪开了。
没人看清他是在什么时候、如何躲闪的,反正当他们看清时,他已不在原位了。
“这也是你们首领的意思吗?”一秒后,手持酒杯、并用小指托着杯垫的杰克,站在不远处对阿拉迪诺道。
“是的。”阿拉迪诺应这句时,已收起了枪。
“这么说来……这就是他对我的回应了?”杰克又问道。
阿拉迪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另外三名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后就转身往店外走去。
这四名阡冥的刺客,就这么走了,冰指的尸体像是垃圾一样被他们丢弃在了这里,连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
十五分钟后,酒吧里的人已基本散尽,冰指的尸体也已被专人抬走并拿去处理了。
此时,吧台边,就剩下了两个人。
“昨天我就想问你来着。”杰克抽着烟,对酒保道,“你店里的规矩……是不是变了?”
“嗯,变了。”查尔斯这时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边抽边道。
他们所说的“规矩”,是这些年来所有到白鸽酒吧来“接活儿”的杀手们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即“在白鸽酒吧里,任何外面的恩怨都要放下,杀手们不可以在这里杀人,也不能主动去挑衅别人,有什么事情就出去解决。假如谁敢在这里主动挑事,那么被挑衅的一方就有合理反击的权利。”
昨晚,杰克就是基于“被挑衅方可以反击”的原则,往冰指的气管里塞了几颗杏仁、让其闭嘴;虽然理论上来说他杀了冰指也可以,但他还是尽量避免了这种情况。
杰克本以为,冰指是个不懂规矩的、狂妄的年轻人,属于特例……但是,他在看到了阿拉迪诺的行为、以及周遭那些杀手们的反应后,便意识到……如今的规矩,可能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我确认一下……我是走了四年,不是四十年吧?”在熟人面前,杰克鲜有地开起了玩笑。
“呵……呋”酒保干笑一声,吐了口烟,“别挖苦我了,我只是个中间人,世道要变,我又能如何?”
“那你就跟我说说这‘世道’吧。”杰克接道。
酒保闻言,看了杰克一眼,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道:“你记不记得在你走之前,维托里奥布鲁诺又一次连任了郡首?”
“记得。”杰克道。
“那一次连任后,他基本扫除了郡内所有能与自己抗衡的政界势力。”酒保继续道,“换言之……在白道上,他已是只手遮天。”
“所以他就把另一只手伸到了‘黑的’地方来吗?”杰克道。
“哼……”酒保冷哼一声,没有回应这昭然若揭的事,而是直接道,“如今的那不勒斯,就像是布鲁诺家的后花园,而‘阡冥’的那位首领朱塞佩盖洛,则是他的看院狗。”
“盖洛?”杰克听到这个名字时,神情瞬时微变,“盖洛成了阡冥的首领?”
“啊……”酒保应道,“三年前,阡冥的上一任首领过世了,他们杜乔家只剩下一个后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无论是实力还是城府,她都和盖洛相差甚远……因此,盖洛顺理成章地得到了阡冥内部大部分人的支持,当选为新首领;而杜乔家的小姐则带着一小批仍忠于她的人,从组织里分裂了出来。”
“呵……”杰克笑了,“那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阡冥这个组织,现在已成了帮布鲁诺‘干脏活儿’的私人武装了?”
“差不多吧。”酒保回道,“另外,阡冥在全球的那些分部……里面不服从盖洛领导的人,要么被除掉、要么也脱离组织了,剩下的那些嘛……”他停顿了一下,又抽了口烟,再道,“要知道……维托里奥布鲁诺在联邦上层也是有很多朋友的,而他的那些朋友,有时也会需要一些‘特殊的帮助’。”
“呋”杰克吐了口烟,“明白了。”他微微点头,“那你这儿的规矩……”
“大部分人还是守规矩的,但阡冥的人在我这里……”酒保耸耸肩,“……或者说,在任何地方,都不用顾忌太多。就算是进了联邦警署,他们都不用担心……”他说到这儿,转头扫了眼冰指死去的地方,冲着那股子残留的血腥味说道,“就说那个‘冰指’吧,他可是有超过三回被警方抓了现行的,结果还不是每回都能安然无恙的出来。”
“哦?”杰克冷冷道,“这家伙那么狂,我还以为他挺有本事的呢……结果连执行任务后的撤离都做不好吗?”
“他才不是在执行任务时被抓的。”酒保撇嘴道,“他被抓的时候,通常都喝得烂醉如泥,倒在某个男人的尸体旁,或者趴在某个半死的女人的身上。”
杰克自然是立刻就明白了酒保的言下之意,他沉默了几秒,悠悠道:“这世道……确实是变了啊。”
“所以……作为老朋友,我还是劝你几句。”酒保道,“你若能‘退’、就再退一次吧,这次别再回来了……你要是真有非复出不可的理由,那我也可以帮你打点一下……以你的身手,去其他郡、或者干脆去其他洲接活……也没有任何问题。”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你要继续待在冠之郡、待在那不勒斯……你就一定会和阡冥对上。”
酒保说到这儿,又深深吸了口烟。
“因为……你是‘杀神’。”吐掉那口烟后,他皱眉接道,“‘神’是不会屈居于人下的,就算你本人愿意……像盖洛这样的人,也绝对容不下你;而盖洛容不下你,便代表如今这个‘世道’容不下你。
“今天他让手下在这里闹的这出,谁都能看出是在以退为进、杀鸡儆猴……
“他那意思,你我都懂……他要你退、或者至少是走。
“你要是不退、不走,那他就会来找你;而且……道上的杀手们,没有人会来帮你、也没有人敢来帮你。”
老朋友的话,字字句句都很实在、很恳切。
这是钱换不来的交情,却也是杰克以前不曾在意过的东西。
“呋”再度沉默了片刻后,杰克吐掉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掐灭、丢进了烟灰缸,“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说话间,他便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此前酒保给他的那个杯垫,放在了桌上;在那个杯垫上,写着两个汉字“判官”,字的下面,还写了一串很长的阿拉伯数字。
这也是白鸽酒吧的规矩之一,酒保会把写有“目标和酬劳”的杯垫交给客人,而喝酒的人有一杯酒的时间来考虑是否接下这单生意。
眼下,酒保见杰克把已经接下的“生意”又给退回了,还以为后者真的要接受建议。
不料,下一秒,杰克又道:“在这种局势下,你还坚持给我订单……那你也会被盯上的。”
说罢,他就起身走了。
“你要去哪儿?”酒保没有回头,但问得还是很急切。
杰克思索了两秒,回道:“去布鲁诺家的后花园里走走,看看还有没有尚未被趟平的刺儿头。”
第七章 洗劫
热水喷洒在安琪尔雪色的肌肤上,在她那令人迷醉的身体曲线上流淌。
她迎着水流、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不久后即将发生的事。
但那终究还是要发生的,而且几乎每晚都会发生。
今晚的客人是她很讨厌的那个类型丑陋、肥胖、粗鲁,而且对待她的态度很恶劣。
仅仅是走进房间、进入浴室的这几分钟,那人已经给安琪尔留下了极坏的印象。
她并不奢望自己能得到什么尊重,但她也是人,她也是有感情的;她只是希望,那些把她当作物品或是动物看待的人,至少不要在脸上把这些都表现出来,哪怕是逢场作戏,她也会感觉好些。
“呼……”水流停了,安琪尔将手摁在了自己高耸的胸脯上,深呼吸了一次。
她裹上浴巾,告诉自己,这只是又一个平常的夜晚罢了……不要去奢望什么,也不要去流露什么真实的感受,出去做她该做的,然后拿钱、回家,就这么简单。
数秒后,她便调整好了情绪。她那专业的“营业用笑容”瞬间就浮现在了脸上,随后,她就这么裹着浴巾,拉开了浴室的门,走进了外面的那间卧室。
“你洗得可真够久的。”
在卧室里,等待安琪尔的是这么一句话。
但这句话,并非出自她今晚的那位客人之口……因为她的客人此时已经不见了。
房间里多出了另一个人,一个安琪尔昨晚才见过的人。
“你……你你……”安琪尔脸上的表情一秒就崩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倚墙而立的杰克,语无伦次地念叨了几声,随即自己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哎哟!还真不是在做梦啊!”
杰克没有去吐槽她的行动,只是淡定地说道:“你的手机在哪儿?”
“等等!”安琪尔看着他,“你先告诉我,我的客人在哪儿?”
“衣柜里。”杰克的回应简明扼要。
“哈?”安琪尔都愣了,“他跑衣柜里去干嘛?”
“我把他装进去的。”杰克的回答依然是简明扼要。
安琪尔听到这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慢着……衣柜那么小,他那么胖……”念及此处,她后退了半步,斜视着杰克道,“我说……他还活着吧?”
“大概吧。”杰克的回答……嗯……你们懂的。
“什么叫大概吧?你到底是谁啊?想干嘛呀?”安琪尔高声道。
“有些事,需要你帮忙。”杰克的语气并未因对方的反应而变化,“此前,请你来‘为我服务’的那个人联络你时,你所用的那部手机……应该还在吧?”说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安琪尔放在床头柜上的包,“我刚才看了下,你今天带的那部似乎不是……”
“什么!你翻我包了?”安琪尔都没听他把话说完,便一个箭步上前,打开了自己的挎包,快速检查起来。
她的神情没过多久就缓和了下来,因为她的东西都还在。
“那么……”杰克见她翻得差不多了,才说道,“你的那部手机……”
“在我家里呢。”安琪尔没好气地回道,并合上了自己的包。
“所以……你每天出门都带不同的手机?”杰克又问道。
“那当然啦。”安琪尔回道,“干活儿的时候电话响了,那多业余啊。”
杰克没接这茬儿,只是沉默了两秒,再道:“穿上衣服。”
“又干嘛?”安琪尔问道。
“我要去你家。”杰克回道。
“喂喂……玫瑰先生。”安琪尔拉长了嗓门儿道,“你懂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啊?我怎么可能带男人回自己家去啊?再说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诶。”
“如果‘安琪尔’这个名字和我身上的枪一样真,那这个话题我们还有的聊。”杰克冷冷回道,“现在,在我失去耐心之前,穿上衣服。”
闻言,安琪尔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杰克说得对,和“玫瑰先生”一样,“安琪尔”也是一个虚假的名字。
每天只跟与自己有利益往来的人打交道,让她几乎忘记了在成为“安琪尔”之前……自己究竟是谁。但跟杰克交谈时,她可以不用演,因为杰克不需要她演、也并不是她的客人。
或许正因如此,每当杰克用言语去戳破那层窗户纸、将其拉回现实时,她都会感到格外失落。
“我穿我穿,穿总行了吧?”两秒后,安琪尔就站在杰克的面前,自己扯掉了身上的浴巾,然后一边用嗔怒的表情瞪着杰克,一边往身上穿衣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神经病,人家都让脱你让穿,还要我一个人瞎叫唤。”
…………
十五分钟后,杰克已坐在了安琪尔的车上。
她开的车很普通,性能可靠、但不显眼;可以说……和她并不相称。
像安琪儿这样的女人,人们第一眼看到她,联想到的就是豪车、别墅、各种奢侈品,以及一个膀大腰圆的、搂着她的腰走在红毯上的暴发户。
但安琪尔并没有那些,“下班”后的她非常低调。
她开着普通的车,穿着保守的、廉价的衣服;她通常都戴着墨镜和鸭舌帽去便宜的餐厅吃饭;除了化妆品之外,她的其他日用品买的都是超市里的减价货……和“工作”时相比,生活中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她住的社区倒是不差,姑且算是中产阶级的地界,治安很好,而且她家也是独门独院的。毕竟……她自己也算是件“奢侈品”,整天出入治安差的地区太过危险了。
“你能往下躲一躲吗?玫瑰先生。”在即将驶入自己的社区时,安琪尔忽对杰克说道。
这一路上,他们俩几乎都没怎么说话,所以,这会儿她突然跟杰克提了个要求,让杰克有些意外。
“我可不想让邻居们看到我在半夜载着男人回家,然后到处嚼舌头根子。”安琪尔见杰克没动,又补充道。
若是四年前的那个杰克,根本不会理对方,但现在的杰克……在考虑了几秒后,便从副驾驶位上滑了下去,蜷身躲在了安琪尔的腿边。
“你的街坊邻居就没有一个知道你的职业?”杰克躲好后顺嘴问了一句。
“当然没有。”安琪尔回道,“要是有人知道了我是干什么的,我就不得不搬走了……在以前住的地方,我就曾被人认出来过,结果不到一个礼拜,女人们就开始往我的草坪上扔垃圾,男人们则制造各种机会来骚扰我,甚至还有三五个人曾试图在白天就闯进我家里来,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并从后门跑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说这些话时,显得很平静,看起来她早已习惯了这类事、甚至是更糟的事,“干我们这行的,一旦被人知道了,那在别人的眼里就连个人都不算了,即便哪天我被先奸后杀,在那些所谓的正经人看来也是活该、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会有人感到大快人心……”她又顿了顿,“所以……我现在很小心,比住在我周围的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实则鸡鸣狗盗、乱搞男女关系、乏味到极点的中产阶级夫妇们要小心得多,毕竟……重新找房子很麻烦。”
说完这段话时,她的车也已驶入了自家的车库,待车库门缓缓关合后,杰克才探出身来,并顺势下了车。
“我查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会在没人发现的前提下离开的。”杰克关上车门时说道。
“我本来也没打算送你。”安琪尔一边熄火下车,一边有气无力地应道,“更不想再和你扯上什么关系。”
两人很快就穿过了车库和房子之间的门,进入了安琪尔的家。
这是栋典型的社区民居,共两层楼,一楼是厨房、客厅和厕所,二楼是起居室。
摸到电灯开关的刹那,安琪尔就傻眼了。
她本能地张嘴欲喊,但杰克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并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杰克压低了嗓门儿,在安琪尔耳畔说了这三个字,与此同时,他那锐利的目光已在扫视着眼前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房间,他的听觉也延展出去,开始探查周遭尚未进入视线的空间。
两人在一片静谧中默默站立了一分钟,一分钟后,杰克才松开了手:“没有人在,闯入者应该已经走了。”
从他怀里挣出来的安琪尔二话没说,一脸惊慌地跑上了楼,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杰克并没有急着跟上去,他在一楼又查探了一番,确认了闯入者的进出路线和方式后,方才上了二楼。
安琪尔的卧室装饰的很温馨,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那种天真和精致,纵然这房间此刻已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仍然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嘶……呃嗯……”
杰克进屋时,安琪尔正跪坐在地板上抽泣,她的身前,还摆着一个中等大小的储物箱。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个箱子本来是被藏在衣柜底下的地板下方的,但这会儿地板已经被撬开了,箱子里的东西也都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几个已被砸破的相框,以及……一枝被包裹在塑料纸里的玫瑰。
“手机不见了?”杰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没想到,下一秒,安琪尔暴跳如雷地转身,朝杰克扑了上来:“什么鬼手机!我的钱!我的积蓄!全没了!没了!”
她拽着杰克的衣服,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已冲花了她脸上的浓妆,那张美丽的脸也因极度的悲伤而变得扭曲。
在这短暂的爆发后,她又无力的、缓缓地瘫软了下去。
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她双手掩面地哭泣,哭腔中还夹杂着含混不清的自言自语:“就差一点儿……只要我再攒几个月……呜……就可以……咳……就可以把钱还清了……我就可以不用再……再……”
杰克,不想听她的故事。
但此刻,他已经听到了,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不投入任何个人感情,也不做任何自我说服,不多问,不多说这是过去的杰克一直所秉持的理念。
但今天,他问了……
“你欠谁的钱?”杰克的声音还是那样冰冷,不近人情。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安琪尔吼道,“我已经没有你要的东西了!你还留在这儿干嘛?这是我的事!你走!有多远滚多远!”
她一边吼着,一边推搡、捶打着杰克。
她不需要杰克的帮助,因为她不信对方会帮她。
曾经也有一个男人曾宣称过要帮助安琪尔,但那人在取得了她的信任后,带走了她当时所有的积蓄,从此失踪了。
人都是会成长的,痛了才会记住,记住了才会改变,所以,在那之后,安琪尔就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了。
…………
杰克走了,至少表面上是走了。
他并没有真的走远,因为他不想看到安琪尔在他走后割腕上吊什么的。
他躲在暗处,听着这个女人在家里默默收拾东西的声音。
他能听到她的抽泣、能听到泪水滴到地板上的动静,但他无能为力。
他不但是不会救人,也不会安慰人。
当然了,杰克也并非什么都不会……在监听的同时,他也在思考着。
“从现场痕迹来看,事情发生不超过两小时……
“而从入侵手法、以及搜查时的强烈目的性来看,也绝不是一般的闯空门。
“假设,是雇佣安琪尔的人来毁灭证据,那他们来得未免晚了一些……既然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没理由留出这一天多的时间;此前那二十四小时里,他们有的是机会来办这事儿……再者,连‘螳螂’都用了,说明他们并不在乎她的死活,要销毁证据的话趁白天来把她一并灭口了更好。
“那么……果然是盖洛的人做的吗。
“就在昨晚,我在医院和盖洛的人碰面后,一直到凌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安琪尔这条线索,并立刻查到了她的住址、还派了人过来;而安琪尔刚好不在,于是这群人便搜查了她的房子,在找到她的手机后离开了。
“还有……‘顺手拿走目标的积蓄’这种事,也很像是盖洛的人会做出来的……”
理清了思绪后,他又重新潜入了安琪尔的家。
他“不敲门”,除了图省事儿以外,也是怕这大半夜的惊动了邻居。
“你又来干嘛?”看到杰克时,安琪尔顺手抹了把眼泪,抬头问道。
这会儿,安琪尔已经冷静一些了,她无疑也是一个很能调整情绪的人,要不然根本就活不下去。
“我会把你被抢走的东西找回来。”杰克的语气还是那样冷淡,却也因此而透出一种可靠的感觉,“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做什么冲动的事。”
“哈?”安琪尔几乎是脱口而出,“找回来?去哪儿找?骗人也不打草稿。”
“你还剩下什么,是值得我去骗的……”杰克这人说话也很讲逻辑,且一针见血。
“我……”安琪儿想想也是,自己除了随身带着的一点钱之外,可是一贫如洗了,这房子也是租的、下个月租金都不知道在哪儿呢,“我……”她很快就恼羞成怒了,“怎么没有?”她说着,便两腿微分,双手叉腰,摆了个模特站台的姿势。
那架势,好似是在用肢体语言跟杰克讲:“就冲姐盘儿靓、条儿顺、活儿又好,怎么就没点骗的价值了?”
“看样子你已冷静一些了,我走了。”杰克没有对安琪尔的行为发表什么评论,只是撂下句话,转身便要离去。
他的确也不用多说什么,他要是想要安琪尔这个“人”,早就有无数机会可以拿下,何须用骗。
“诶~你等……”安琪尔好像还要跟他说两句,但杰克却像某位高谭市的超级英雄一样,说消失就消失了。
“切……”望着空空如也的走廊,安琪尔又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痕,独自站在那儿念道,“疯男人……‘人’你也不要,还想要‘心’不成?”
第八章 刺杀
杰克知道该去哪里找盖洛的人。
或者说,他知道“阡冥”的据点在哪儿。
虽然这些年来阡冥的总部也在很多个城市中辗转过,但他们所用的掩护都是一样的纺织厂。
这是百余年前的一位刺客大师……人称“冥蝶”的恩佐杜乔所留下的传统,在他去世后,后来的阡冥首领们便一直将其沿用了下来。
杰克作为一个在杀手行业里待了几十年的人,就算他和阡冥的人没什么交集,这种情报他也是清楚的。
因此,离开了安琪尔的住处后,他就将目的地锁定在了那不勒斯唯一的一家纺织厂。
由于没有车,凌晨也不太好打车,所以杰克本打算走到离安琪儿家远一些的地方去“顺”一辆。
没想到,他的运气不错,在走出了两个街区之后,他刚好遇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
杰克走过去敲了敲车玻璃,把那名在车里打瞌睡的司机叫醒,一股起床气的司机抱怨了几句后,还是让杰克上来了。
但是,那司机一听杰克要去的地方在郊区,顿时又打起了退堂鼓。
在一番讨价还价后,杰克和对方商定好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这时,司机才在不打表的情况下出发了。
车是往东面走的,行驶了大约四十五分钟后,前方的天际已露出了一抹白色。
不过,杰克并未看到这一幕,因为他趁着这乘车的时间,在闭目养神……
他的确是累了。
自打昨天凌晨遇见安琪尔、又遭到马里诺他们的突袭后,杰克便没有再正经地睡过觉。
当时,他留下马里诺这个活口、并为其引来救护车,显然是有原因的……虽然从马里诺的嘴里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将其作为诱饵、顺藤摸瓜,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杰克离开酒店后,顺势就在附近躲了起来;他亲眼看着马里诺被抬上了救护车,随即就跟踪着那辆车,来到了那不勒斯联邦慈善医院。
杰克本打算在医院里等待马里诺的同伙出现,可没想到,他等了一天,等来的却是盖洛的人马。
在试探过阿拉迪诺等人后,杰克得知了阡冥已从内部分裂的事,也明白……马里诺这条线已挖不出什么来了,于是他就给阿拉迪诺他们留下几句话,并离开了医院。
就是在他离开医院,到他出现在白鸽酒吧的那几个小时里,他找了个地方稍微眯了一会儿……而这,已是他最近四十八小时里最长的一次休息了。
“你这是迷路了吗?”
又过了片刻,天已蒙蒙发亮,始终坐在后排没有睁过眼的杰克,竟是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车里只有两个人,他这话……自是对司机说的。
“先生,你在跟我说话吗?”司机被他说得一愣,用生怕打搅客人说梦话的音量,轻声确认道。
“这里还有别人吗?”杰克仍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清醒的、清晰的。
“呵……您说笑了。”司机笑了声,回道,“我可是老司机了,怎么可能会迷……”
“三个路口前,在s268号路那里,你为什么要右转?”杰克打断了对方的扯淡,直接问道。
“您……”司机变得有些吞吞吐吐,“……您不是在睡觉吗?为什么会知……”
“你看后视镜看得很勤嘛。”杰克道,“不断地在确认我有没有睁眼是吗?”
这下,司机不再接话了,其神色……也渐渐变冷。
“你说,一个已经和乘客商量好了价钱、没打表的出租车司机,有什么理由还要绕路走呢?”杰克紧接着问道。
司机又沉默了两秒,沉声回道:“安德森先生……你果然是名不虚传。”
“说点实际的。”恭维的话,在杰克看来毫无意义。
“我们的首领要见你。”司机应道。
“你们的首领是哪位?”杰克问道。
“奥利维亚杜乔。”司机知道,只需把首领的全名报出来,杰克自然会明白那是谁。
杰克闻言,没有回应,也没有别的反应……
他默许了这次邀请。
…………
十分钟后,车停在了一条郊区公路的旁边。
没等司机发话,杰克自己就下车了,因为他在车上就已听到了奥利维亚的心跳声。
虽然当了很多年的杀手,但这位杜乔家的末裔,杰克今天还是头回见。
奥利维亚看起来二十六七,年纪倒是和安琪尔相仿,美貌方面……也是与后者不相上下;不过,二者的气质可是迥然不同。
如果说安琪尔看着像是个东欧辣模,那奥利维亚看着就像是东欧贵族。
无论是站姿、体态、眼神……奥利维亚都给人一种端庄、肃然的感觉;“优秀”就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即便她不发一言,也能让站在其面前的人倍感压力。
“久仰了,‘杀神’。”在杰克走近时,奥利维亚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为什么选在这里见面?”杰克跟不熟的人,基本不打招呼,直接说事儿。
顺带一提,又因为他跟人连招呼都不打,所以别人很难跟他混熟。
“视野开阔、附近没有什么建筑、也没有什么掩体。”奥利维亚回道,“也就是说……难以定位、难以窃听、难以埋伏。”
“那遇上远程狙击怎么办?”杰克又道。
“除非我的准确坐标被人提前泄露,否则这种假设就不可能成立。”奥利维亚说着,朝着不远处那辆出租车瞥了一眼,“今天我在这里见你的事,只有你、我、和他三人知道,而且这个地点是我不久前临时决定的,被人狙击的可能基本是零。”她顿了顿,“再退一步讲……若真有极端情况出现,那辆车,也可以当作我们的掩体。”
“嗯……”杰克点点头,“看来你很专业嘛。”
“你问我这两个问题,就是为了看我是否专业?”奥利维亚撩了下自己那被风吹到额前的长发,微蹙秀眉道。
“我还没问完呢。”杰克真心是一个不知“客气”为何物的人,对女士也是如此,“像你那么‘专业’的人,为什么会安排一场像昨天凌晨那样的……十分业余的暗杀呢?”
“你的这个问题,正是我找你想说的事情。”奥利维亚停顿了一秒,再道,“刺杀你的那个行动,并不是我指使的……”
“哦?”闻言,杰克脑海中立刻闪过了数个假设,并当即试探道,“难道马里诺不是你的人?”
“他是。”奥利维亚回道,“但三天前,他……以及另外那两名被你杀死的兄弟……突然就跟组织断了联系。”
“你的意思是……”杰克道,“你的人……接受了你以外的、其他人的命令,前来刺杀了我?”
“没错。”奥利维亚点头应道。
杰克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和马里诺仅有的几次交流,再道:“但依我看,马里诺并没有背叛你、相反……他非常忠诚。”
“这我当然知道。”奥利维亚道,“所以我也很愤怒,很……惊讶。”她若有所思地念道,“如果我没想错的话……是有人破译了我们内部的暗号,并假借我的名义,给马里诺他们布置了任务。”她说到这儿,神情变得十分凝重,“我想你也明白……如果这个推断属实,那么我这边可能面临的问题、比你的遭遇要严重得多。”
“嗯……”杰克沉吟了一声,又道,“可我又如何知晓……此刻的你是不是在编故事呢?”他双手插袋,娓娓言道,“或许……你是见杀我未果,所以就跑到我面前来演了这么一出,这样既可以撇清责任、又能顺势拉拢我……反正来刺杀我的三人都已经死了,正所谓死无对证,你想怎么说都行。”
“但我根本没有杀你的理由。”奥利维亚辩解道,“阡冥现在的情况你也已经看到了,仅仅是应付一个盖洛……我就已是捉襟见肘,我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来追杀你这个和我无冤无仇、素昧平生的杀神?”
她长出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了马里诺的死讯、以及他们那次刺杀行动的具体细节……”言至此处,她的语气变得略有些激动,“安德森先生,容我说一句不那么专业的话……我也是女人,我怎么可能会去用‘螳螂’那种歹毒的手段?再者……那整个刺杀行动都很奇怪不是吗?
“为什么要先送一个女人上门来打草惊蛇?别说是你了,就是个一般的杀手,在面对这么可疑的情况时也不可能上当的;与其如此,直接突袭不好吗?
“还有……既然策划这个行动的人并不在乎会牵连无辜、而且连‘螳螂’那种稀有的东西都能搞到手,那他/她为什么不用更极端一点的手段呢?比如在酒店里事先安装炸弹、用rpg隔着街轰击你的房间……有很多种成功率更高的方式可以选择不是吗?”
她的话有理有据,说得也很是恳切;那份被修养抑制住的激动,也的确像是一个被冤枉的人应有的情绪。
当然了,杰克也并非是不相信她;方才的种种质问和充满恶意的揣测,都是在试探而已。
由始至终,杰克内心的那杆秤都是平的、没有带任何的倾向性;这种客观的态度,对一名杀手来说很重要,因为在这个行业里……只要被骗那么一次,就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好吧,我姑且信你。”觉得试探得差不多了,杰克才稍稍松了口。
“谢谢,安德森先生。”听到这句,奥利维亚的眉头才终于是舒展了一些。
那一刻,她那动人的容颜变得更加明亮,就像是一朵在晨雾中绽放的高岭之花。
然而,对一朵花来说,那刹那间的华丽,往往就意味着紧随其后的凋落。
霎时,枪声乍起。
声音传到时,人……已经倒了。
被狙击枪在远距离击中时的画面,绝不像许多影视作品中描绘得那样美。
如果你觉得中枪者会转着圈、悠扬轻盈地软倒在地,然后说上大约两分钟左右的遗言,再缓缓闭眼……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现实中被大口径的狙击步枪在超远距离命中的人,击中躯干那就是九死一生,而打中四肢的话……轻则血肉横飞、重则断成两截。
倒地的姿势方面……通常就是顺着子弹飞去的方向被带出去一米远,头重脚轻摔个扑街位。
至于遗言嘛,能当场丧失意识算是运气好的,万一醒着,那就剩下疼了,人在那种情况下哪儿还能说得出什么整话?
眼下,奥利维亚就算是运气好的那一类她的头被一枪打爆,干净利落。
同一秒,出租车里的那名司机已是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很显然,他是知道这次偷袭的,枪声就是他逃跑的信号。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极为出色的一次刺杀。
倒在血泊中的奥利维亚就算做鬼也不会想到,就在这样一个临时决定的……难以定位、难以窃听、也难以埋伏的地方,她最信任的一名同伴,竟然会跟别人串通起来,当着“杀神”的面,把她给杀了。
这就是杀手的世界。
当你觉得自己很安全的时候,那就是你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奥利维亚虽是死了,但刺杀还没结束,因为杰克还活着。
这第二声枪响,第二发子弹……俨然就是冲着他来的。
但杰克和奥利维亚不同,他躲开了,用一种枪手看不到的动作躲开的。
杰克不但是闪过了这毫不间断的第二枪,在躲闪之后,他的身影还瞬间就出现在了那辆已经开到十几米外的出租车的车顶上……
第九章 造访
那名司机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尽管他的视线并没有捕捉到杰克的行动轨迹,但他还是凭借车身的吃重以及行驶时的感觉……察觉到了车顶上多了个人。
然而,察觉了,也并没有什么用。
如果他的手里有枪,那此刻无疑是个攻击杰克的好机会。
可惜,他没有。
他的身上、车里,都没有藏枪,也没有藏任何其他的武器;这是奥利维亚的意思,因为他今天要去接的人是杀神,带武器的话有诸多不妥之处。
虽然这司机已经打算要出卖奥利维亚,但在计划成功之前……或者说尤其在计划成功之前,他还不能暴露。
因此,他严格遵守了命令啥都没带。
眼下,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凭着车技把杰克给“甩下去”了。
然,就在他拿定主意、准备猛打方向盘的时候……
“啊!”他惊叫出声,有两个原因。
其一,他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杰克的脸;其二,杰克的手……已然攫住了他的脖子。
和“上车顶”时一样,杰克进到车里的过程,司机也没能看见;就仿佛,一个眨眼,人已经在了。
“加速。”杰克没有跟他废话,直接提出了要求。
这司机可是个老江湖了,像这样被人要挟的状况,他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回;所以,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迅速冷静了下来,并暗自分析道:“他是不会动手的……他很清楚,车还在我的控制下,他若扭断我的脖子,车就会失去控制、撞向路肩……车祸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留在车里会被波及、而逃出去则会重新暴露在狙击枪的枪口之下。”
算完了这笔账之后,司机心中稍定;他未按照杰克所说的加速,只是保持着当前的速度,并试图稳住对方:“安德森先生……我知道你是不会动手的……”
他这半句话说完,后边儿讨价还价的内容还没出口,杰克就用三根手指撕碎了他的喉咙。
然后,车就失控了。
但并没有失控太久……短短数秒后,驾驶座儿旁边的门就被打开,一具还在抽搐着的、喉管被撕裂的尸体被人一脚踹了出来,翻滚到了路边。
随后,经过一阵轻微的摇晃和减速,车又重新恢复了稳定、并开始加速。
不得不说,杰克……的确是变了。
变得仁慈了。
以前的他,根本不会跟司机说那句“加速”,他会直接做该做的事。
但现在的他,宁可去承担与“提出要求、等待反馈”相伴的时间损失和变数风险,也要给对方一次求生的机会。
尽管……对方最终并没有好好珍惜那个机会。
同一时刻,第三发子弹,来了。
看来那名狙击手还没有放弃,在目睹了司机被丢出车外后,便立即开始朝着出租车的驾驶座射击。
此人的枪法毋庸置疑,打静止目标时是一枪爆头,打高速移动的目标时也是十分精准。
枪响之际,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便“啪”的一声被整块震碎了,驾驶座儿的椅背也被打出了一个大洞。
但,坐在驾驶座儿上的杰克,竟仍是毫发无伤……
他没有犹豫,没有慌乱,顶着迎面而来的、刀子般的寒风,继续猛踩油门、朝着狙击手的所在驶去。
早在奥利维亚被爆头的刹那,杰克就已通过弹道和枪声判定出了狙击手所处的方向和距离;他知道,对方用的是一把射程极远的枪,子弹也确是从很远的地方飞来的……毕竟奥利维亚也不是普通人,而且她选择的碰头地点视野极为开阔,想要成功偷袭她,就只能从那种远到超出常人目力极限的地方动手才行。
而这段距离,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了那名狙击手的生命线。
数秒过后,枪又响了。
这几秒间,那名狙击手显然已经想清楚了一件事;所以,这第四枪,打得已不是人、而是车……
也许杰克自己快到可以躲过子弹,但他开的车可不行。
从子弹出膛,到杰克做出反应,或许只要零点几秒,但打方向盘、等轮胎偏转、再等车身实际移动,那是至少要一两秒的。
结果显而易见,出租车的轮胎被这一枪打爆,车身瞬间失去平衡,在超快的速度下,左前方的悬挂和地面稍一接触,车子就一弹一转、翻飞而起。
不过,这依然伤不到杰克……
当车倒翻在半空时,他以一个准到巅毫的极限姿势踹碎了残留的挡风玻璃钻了出来,其双足只是轻逸点地,便轻松卸掉了惯性,然后,他就一个低头弯腰,让过了从自己头顶飞过了汽车,稳稳站定。
而那翻倒过来、朝前滑行着的出租车,紧接着又挨了一枪……
这枪,打在了油箱上。
顷刻间,爆炸产生的火光、热流和冲击波便在杰克前方的十几米处绽开;那狙击手的下一枪、也已在这爆炸的掩护中悄然袭来。
可是,就算是在这种状况下,杰克仍是闪过了子弹……
他甚至都没移动半步,只是用一个很随意的动作歪了下头,子弹就刚好从他脸颊边几厘米外飞了过去。
这一枪过后,那名狙击手很冷静地选择了撤退。
到了这个份儿上,但凡还有理智的人肯定都得跑了;这不是枪法或者胆量的问题,而是目标的表现太过absurdity,再打下去那名枪手都要怀疑人生了。
趁着两人间的距离还有几百米、而且杰克的交通工具也毁了,赶紧跑吧,再不跑……没准就跑不掉了。
而杰克这边,在闪过最后的那发子弹后,他稍稍等了片刻,待爆炸的余波消退一些,他也基本确定对方已经撤了。
既然未必追的上,杰克也没必要白费力气,他干脆就绕过燃烧的汽车残骸,顺着公路朝前走去。
…………
早晨五点多的那不勒斯郊区,是很难见到车的。
杰克走了许久,才遇到了一辆。
一个人看起来平凡无奇有时也是好事,你要是长得像个变态杀人狂,那卡车司机都未必敢载你……
总之,在五点半左右,杰克顺利搭上了一辆往纺织厂方向开的顺风车。
那地方工厂多,杰克上的是一辆去印刷厂提货的卡车;因为是空车、又是在郊区,开得自然快,二十分钟不到杰克就抵达了目的地。
直到把他放下之前,那卡车司机还在诉说着自己在来的路上看到了燃烧的汽车残骸的事儿,看得出来……这工作真的很无聊。
告别了这位仁兄后,杰克又顺着一条乡间小道步行了五分钟,方才来到了纺织厂的门前。
老旧的厂房布满岁月的刻痕,厂区门前泥泞下凹的道路和路两旁已经缀满红叶的老树仿佛也都在诉说着一些久远的记忆。
尽管已经是二十三世纪了,但这座纺织厂却并没有太多电子信息化的改建,它还是保持着那种二十世纪中叶的风格,甚至有些设备仍在沿用着两百多年前的设计。
那种按一个按钮就能完成制作、从全自动生产线上生成的高度一致的产品,这里是没有的。
这里有的……只是一些从过时、老旧的制具里产出的,完成度参差不齐的玩意儿。
在这种存在差异性的生产模式下,制作出的精品、极品……以及随其传承下来的那份工匠精神,大抵就是传统工艺的灵魂和魅力所在吧。
杰克在这纺织厂的大门口静静伫立了片刻,方才走上前去,敲了敲门房那扇对外的窗户。
“谁啊?”敲了好一会儿,门房里值班的人才把小窗打开,揉着眼睛不耐烦地应道。
“我找朱塞佩盖洛。”杰克回这句话的时候,里面那人刚好看清了他的脸。
然后,看大门的这位,就从一种睡眼惺忪的状态瞬间清醒了,清醒得都发抖了……
“没……没……”两秒后,他吞吞吐吐地想回话。
“没这个人?”杰克替眼前这位突然结巴的兄弟把台词补全了。
但门房这位……听到这句后,顿时就不敢接话了。
按理说,他是应该回答“没这个人”的,但眼前这可是杀神,万一对方顺势来一句“既然如此,那我就让这人变没吧”,这事儿到底该算在谁头上?
“你……你先等等……”经过了一番短暂、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门房这位决定去找能处理这事儿的人来解决。
他说完这句“等等”,便用自己那正在颤抖的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跟上级汇报了一下。
两分钟不到,大门就打开了,门后,是肃然而立的阿拉迪诺和山德罗二人,他们无疑是来迎接杰克的。
杰克也没跟他们嗦什么,只是在两人的引领下,默默走进了工厂。
当他穿过厂房、走廊、以及所有有人的地方时……每一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转头瞩目着他。
而杰克,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好像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不多时,他就被带到了一间十分宽敞的厂房中。
这间厂房的光线很充足,在门对面的那面墙边,靠放着一台巨大的织布机,大部分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都洒落在了那台机器上。
此时,朱塞佩盖洛,就站在那台织布机前,负手而立。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即昨天起一直和阿拉迪诺一同行动的那两人;毫无疑问,在场这四位,就是盖洛的心腹了。
当杰克走进这个房间时,盖洛缓缓转身,朝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杰克,我的老朋友,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你现在好像混得挺不错的。”杰克竟也很难得的说了句貌似是寒暄的话。
“呵呵……还好吧。”盖洛回道,“我也只是……”
他刚想炫耀几句,杰克就把他的话打断了:“既然还好,那我这老朋友问你讨几样东西,你自是不会拒绝了。”
原来,那句寒暄……是为了给下一句话做铺垫。
“ho~”盖洛被人抢了话,表情略有些尴尬,他用阴阳怪气的语调接道,“我这小庙里,还能有你杀神看得上的东西?”
“几个小时前,有几个毛贼从一个女人的家里偷走了一部手机,还顺便拿走了一些财物。”杰克接道,“这事儿你应该知情吧。”
这句,盖洛听到“手机”那段时,是一个表情,听到“财物”那段,又是另一个表情了。
“是,手机是我派人去取的。”回应杰克的话时,盖洛视线微移,看了看自己身边那个男杀手,后者脸上的神情也是变颜变色,“因为我听说老朋友被人暗算了,所以就想搜集线索帮你查一查……至于财物嘛……”他拿腔拿调地冲那男杀手道,“吉诺,你拿手机的时候,有看到什么财物吗?”
吉诺没有立即回答,他跟盖洛交换了一下眼色,得到了首领的暗示后,他微微侧首斜了杰克一眼,回道:“回首领,属下只拿了手机,并没有看到什么财物。”
他在撒谎。
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撒谎。
而且也都明白,这个谎,是盖洛授意他去撒的。
诚然,在杰克说出“财物”二字之前,盖洛也不知道吉诺还干了顺手牵羊的事儿,但眼下,他就是故意让部下否认了。
这并不是钱的问题,盖洛可不在乎手下在任务中赚点外快什么的,如今的阡冥……哪儿还有不拿外快的人呢。
这是一个私人恩怨的问题,盖洛就是单纯地不想让杰克得到想要的东西而已。
“线索你可以留下。”沉默了一息后,杰克好像没听见吉诺的谎言一般,又说道,“那个女人的钱,我要拿走。”
“呵……‘那个女人’?”盖洛笑了笑,“是‘那个婊子’才对吧?哈……哈哈哈哈……”他大声笑了起来,“杰克我的老朋友,那种女人的话你也能信吗?她说有钱就有钱?那她说自己丢了一箱钻石,你是不是准备跑我这儿来讨一箱钻石回去啊?”
他的话很刺耳,笑声也很刺耳。
他的手下们也伴随着他的嘲笑声一同笑了起来,除了阿拉迪诺在冷笑外,另外三人都笑得甚是夸张。
看起来,通过侮辱安琪尔来间接侮辱杰克,让这群人很是满足。
“是。”
然,数秒后,杰克竟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了这么一个字。
话音落时,盖洛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的手下们也不再笑了。
“你说什么?”盖洛的脸上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念道,“我,没,听,清。”
“她说有什么,就有什么。”杰克直视着盖洛那张狰狞的脸,冷冷回道,“她说有一块钱,我今天就要你交出一块钱;她说有一百万,我就要你交出一百万……”他顿了顿,“如果她真说她丢了一箱钻石,你就是把自己加上你这些手下统统烧成碳,再从碳里给我攥出钻石来,也得凑够了一箱给我交出来。”
第十章 起舞
杰克的这段话,是很不讲理的。
通常,像这么狂霸酷拽的台词,应该要念得慷慨激昂才对。
但杰克,却是用一种类似在陈述数学公式般的口气说出来的。
举例来说,就是……
“一加一等于二。人被杀就会死。”
“如果两个弦切角所夹的弧相等,那么这两个弦切角也相等。如果你没有交出我要的东西,那么你全帮就会原地爆炸。”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么说话,比带有强烈情绪的表达方式更加可怕。
而如果这么说话的人是传说中的“杀神”,那就更可怕了。
“放肆!”盖洛要是连这都能忍,他也不用再出来混了。
他当即就暴喝了一声,将已经难以掩饰的杀意释放了出来。同一秒,至少五十名杀手从各个入口涌入了这个房间。
很显然,盖洛早就做好了安排,随时都准备让部下们冲进来。
前文说过,这间厂房是很宽敞的,建筑的天花板也是极高;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很大的天井,除了一层以外,还有开放式的、带栏杆的二层。
因此,就算眼下进来这么多人,房间内依然不会显得拥挤。
此刻,这五十名训练有素的阡冥刺客分散在了两层楼间、彼此间隔开一定的距离站立着,对杰克形成了毫无死角的包围之势;他们个个儿都荷枪实弹,其中还有好几名能力者……在这情况下,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头大象站在这里,只要盖洛一声令下,也会被瞬间轰杀至渣。
“杰克安德森,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不成?”盖洛说这话时,用假装踱步的方式,远离了杰克几分,“敢在我的地盘上,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
“我说,或不说,有什么区别吗?”被包围的杰克仍显得很淡定,“从你知道我回来的那一刻起,就打算要杀了我,不是吗?”
“哼……”盖洛冷笑了一声,就在他打算回一句“是又如何”的当口……
他身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盖洛拿出了那部手机,扫了一眼上面的消息,接着,一抹冷笑浮现在了他的嘴角。
“呵……原来如此,奥利维亚已经被解决了啊。”他收起手机,微顿半秒,又看向杰克道,“但就连‘那个人’……都没能干掉你吗……”
他说的“那个人”,无疑就是此前杀死奥利维亚、并且与杰克对决过的狙击手。
对方显然不是盖洛的部下,如果是的话,刺杀的结果第一时间就会发过来、不会等那么久。
眼下,过了近四十分钟消息才到,就说明那名狙击手是先去找了别人复命,然后收到了结果的人才把消息发给了盖洛。
“呵呵……这样也好。”过了几秒,盖洛又笑了起来,“‘杀死你’这项工作,我是很乐意亲自动手参与的……”
“因为……”杰克接过对方的话头,说道,“……只有杀死‘神’的人,才能取代‘神’……对吧?”
“‘取代’?”盖洛将那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忽地爆发出了惊雷般的怒吼,“少给我得意忘形了!我只是取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不管别人对这话怎么想,从盖洛此刻的表现来看,至少他自己是信的,“杰克安德森……我可从来就没觉得你比我强,你不过就是个靠着被人添油加醋的坊间逸闻……活在传言里的男人而已。”他拍着自己的胸脯,激动地喊道,“而我,朱塞佩盖洛……作为杀手,和你一样从来没有失过手!我现在所拥有的地位、打下的这份基业……也是你这种人永远得不到的!”
言至此处,他张开双臂,高声道:“我,才是杀神!我……也应当是杀神!”
对于盖洛的这番言论,杰克并没有反驳,因为……他理解盖洛。
杰克和盖洛是在同一年入行的,年龄相仿的二人,在很多场合里遇上过;有时他们是执行同一个任务的同伴,有时则是作为竞争的对手。
盖洛无疑也是一个高手顶尖的高手;他的实力、心机和履历都是如此耀眼,这让他在圈内的名气迅速攀升,远远超过了杰克。
而当盖洛以天皇巨星般的姿态加入阡冥的时候,杰克,则还活得像个隐形人……
尽管入行多年,但仍是鲜有人知道杰克安德森是谁,他也几乎没有朋友和熟人。
这也是杰克的性格、以及他对这自己这份职业的态度所导致的人若不去拥有任何东西的话,就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了。
但谁又能想到,杀神的光环,最后并没有眷顾一个对工作无比投入、野心勃勃的人,而是落在了一个对待杀人的态度像是打卡上班一般的人身上。
或许,这就叫天意吧。
对此,盖洛自是无比抓狂的,但他又无能为力;因为当时的盖洛还没有坐上阡冥首领的位置,在很多事上他都不可以乱来,而等到他可以乱来的时候,杰克已带着“杀神”的名号退隐江湖了。
可以想象,当今时今日的盖洛听到杰克归来的消息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作为一名杀手,他整个职业生涯、或者说整个人生中一个最大的缺憾,现在有了挽回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给我杀!”当执念和杀念积累到了极点,盖洛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他抬起一手、高声下达了命令。
那一瞬,阡冥总部的所有杀手齐齐出手,如密雨般的子弹从四面八方打向了杰克,俨成绝杀之势。
但,就在那些子弹出膛的刹那,杰克的身影却从那个被瞄准的位置消失了。
“哼……”
当部下们还在为这十拿九稳的射击落空而惊疑不定时,盖洛却已是冷哼一声、回转身形,对着自己左前方的空气猛力地挥出了一拳。
他的拳,比子弹更快、更强……
这不仅因为他是一名“强级”的能力者,还因为他的能力……恰是可以任意操控自身的骨骼和肌肉纤维。
其拳锋过处,风声乍起。
而杰克的身影,还真就在那一刹出现在了盖洛的拳路上。
“果然……”那电光火石之间,看着离杰克的脸部越来越近的拳头,盖洛仿佛已经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我猜的没错,这家伙的能力就是‘时间停止’,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做到那么多看似神乎其技的事……但是,他的能力绝不是无敌的,他能暂停的时间非常短暂,只要能提前判断出他的行动路线,并且算好他在那段时间里能移动的距离,就可以像这样……”
突然,盖洛的思绪和他的拳路同时中断了。
因为……杰克竟用单手、且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接住了他的拳头。
“什……”见状,盖洛几乎是本能地道出了那句败者常用的台词。
他的这份震惊,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那骨骼和肌肉纤维的密度、硬度、韧性,都已是非人级别,再加上他多年来对自身能力的开发,让他的拳力已到了连坦克的装甲板都能打穿的程度。
事实上,早在盖洛的能力到达“并级”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接住过他的拳头了,但此时此刻,杰克不仅是接住了他的拳头,还稳稳地将其攥在了掌中。
“不可能的……”盖洛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难道我对他能力的判断是错的?其实他真正的能力是爆发式的力量和速度?”
不及多想,杰克的另一只手已经举枪射击,冲着盖洛的头部就是一枪。
由于距离很近,而且右拳还被杰克攥在手里,所以盖洛是怎么也不可能躲开这一枪的;那枚子弹当即就击中了盖洛左侧的额头,但是……在往里钻了大约一厘米后,子弹的进势便终止了。
不但终止了,而且还被重新绷紧、鼓出的肌肉给反顶了出来,连个伤口都没留下。
盖洛的头、或者说他的身体……大体就是这样一种质地的东西;不管是他的肌肉还是骨头,都可以做到绷紧时硬如钢铁,放松时以韧卸力。
普通的利刃、子弹、乃至炮弹,打在他的身上根本没用,他基本就是一个杀手版的“卢克凯奇”。
但……就像他揣测杰克时的想法一样,他自己的能力,也不是无敌的而且他还有着一个相对比较明显的弱点。
砰砰砰
第一发子弹的余音未消,杰克紧跟着又开了三枪。
每一枪,打得都是盖洛的左眼,而且每一枪……都丝毫不差地命中了目标。
本来,眉骨下方的这块地方……即眼睛周围这一圈,并没有那种可以锻炼的、厚实的肌肉存在;但盖洛可是强级的“体质变异”类能力者,他可以强行操控脸上其他位置的肌肉纤维暂时移动到眼睛周围,堆积起来进行防御。
然而,这种防御,仍是有极限的。
弱点就是弱点,即使可以临时抽调,但脸上可以调动的肌肉纤维量还是太少;连续三发击向同一点的子弹,已足够将这种防御打穿。
就这样,子弹最终还是穿透了盖洛的眼皮,钻入了他那不设防的眼窝。
眼球的后方没有骨头,直通颅内;子弹贯入,必死无疑。
直到死时,盖洛仍在想一个问题杰克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但其实,他先前的猜测,已经对了……那个盖洛经过多年情报收集、调查研究后推理出来的结论,并没有错;杰克的能力就是能在非常短暂的瞬间将自身以外的时间停住,而盖洛方才的那一击,也确是先觉先制,抓到了杰克的行动轨迹以及其从“时停”中脱离后所处的方位。
可问题就在于……盖洛低估了杰克身上的另一个量**强度。
所有先天的“能力者”,都是在一定程度上冲破了自身“罪之壁垒”的存在,当他们到达“神级”时,就可以彻底摆脱“罪”的束缚,成为超越“人类”的更高阶生物。
而在这个过程中,不同能力的人,自然会有不同的进阶路线。
“体质变异”类的能力者,锻炼的方法是最直观的,只需要结合能力去运用好自己的身体,就能稳定地提升实力;在强级以前,也基本不存在什么太难的瓶颈。
但“精神干涉”和“时空引导”类的能力者,相对而言就很少会去考虑**强度的事了;因为具备这些能力的人,很少会再用拳头去办事……毕竟他们用能力比用体术能更高效地解决问题,而且提升**的强度对他们能力的进阶也没什么帮助。
可实际上,鲜有人知道所有的能力者,无论类型……都可以将身体的强度锻炼到远超常人的程度。
“罪之壁垒”只要有了缺口,属于“人”的界线就已经被跨越;在这条通往“神”的道路上,**和精神都是没有限制的。
精神干涉类的能力者也能无限制地去增加**的强度,体质变异类的能力者也能去磨练精神力以及对能量的掌控力。
当然了,这种把锻炼的侧重点放在与自己能力无关领域的做法,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效率很差。
就好比你身高一米五,非要打篮球;体重八十斤,立志玩相扑一样……可以是可以,但和那种“结合自身能力”的锻炼方向相比,难上加难。
杰克,就是一个知难而上的人。
他的时停能力其实很弱,仅仅是“并级”;在“纸级”的时候,他能把正常的两秒放慢成四秒;而现在,则是可以直接让时间暂停个两秒多一点。
但是,他那恐怖的体术能力,却可以让他在这两秒间,做到常人花五秒也做不完的事。
至于他的体术具体有多强?反正目前来看……一个强级的体质变异类能力者,一拳打过来,他也能接住就是了。
啪啪啪啪啪……
一息过后,又是一波枪林弹雨扫荡而至。
杰克杀死盖洛的过程虽然说起来挺复杂,但实际上也就是四秒不到的事情而已。
在阡冥的杀手们看来,就是在第一轮齐射过后,一个晃眼的工夫……首领便倒了。
但即便盖洛已死,他们的围杀也不会停下。
相反,首领的死,让他们变得更加疯狂……
只要能拿下杀神的首级,首领的宝座、在圈内的名望,便是唾手可得。
你不可能指望杰克每天都自投罗网般冲进一个有着五六十名职业杀手的据点,要取他的性命,那就是今天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秒后,那些从不同角度飞射而来的子弹便纷纷落在了木制的织布机和地板上,一时间,一楼扬起了一大片爆散飞溅的木屑和尘埃。
而杰克也随着那些弹道的迫近……跑了起来。
在干掉了现场最快、最强的一名对手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对杰克来说就不算太难了。
他边跑边开枪,用杀掉盖洛的那把枪里残留的子弹击毙了离他较近的吉诺,然后用一个滑铲动作冲了过去,把吉诺放倒,在将其尸体作为自己的挡箭牌挡下了一波子弹的同时,他又顺手捡起了从吉诺手中滑落的那把枪,一个侧身滑行,往数米外那名女杀手的脸上甩了一发子弹。
此时,身处一层另一侧的阿拉迪诺和山德罗已分别退后到了两根柱子的后面,借着掩体朝着杰克快速射击着。
他们本以为……自己暂时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毕竟这会儿这个厂房里有那么多人、那么多把枪、那么多交叉的火力……杰克再怎么也不至于刚好打中已经退后的他们俩吧?
结果,下一秒,这俩就被爆头了。
杰克优先要杀的就是他们这几个心腹……他利用时停的间隙起身、前冲,来到了山德罗的身旁,对准其太阳穴就是一枪;而子弹在穿过山德罗的脑袋后、又精准地飞向了处于同一直线上的阿拉迪诺的鼻子。
周围的杀手中也有的,在他们看来,杰克就仿佛是从地面的一角瞬移到了几米外的柱子旁,并来了个一穿二。
用一颗子弹干掉那两人后,杰克又顺手拿下了山德罗手中的枪。双枪在手的他,箭步而出、腾跃而起,踩着柱子……就“跑”到了墙上。
他就这么横着身体,在一二楼之间的栏杆边缘踏墙疾行,并展开双臂,用双持手枪所能打出的最快射速朝四周倾泻起了弹药。
砰砰砰砰
看似狂乱的射击,却并非火力压制,而是密集、连续的精准击杀。
杰克打出的每一枪,都是有目的地,他知道自己在瞄准什么,也知道子弹会飞向哪里。
什么叫“火力压制”?乱枪扫射祈祷其中有几发能命中?用明知不会命中的连续射击让对方不敢冒头?
奥运会的射击选手会在比赛中随便蒙一枪吗?当然不可能,他们的使命、他们所有的训练和付出,为的就是命中目标。
那么,杀手呢?
多年磨练的技艺,积累的经验,沉淀的心性,一切的一切……最终要完成的事情,无非也就是用一条最短的路径将目标送向死亡。
射击选手失误了最多错失奖牌,杀手失误了可是要丢命的。
所以,在杰克的眼中,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火力压制”;对方若是避开或挡住子弹,那是另一回事,反正从他手里打出去的子弹,除非他故意想留活口,否则必然就是奔着头去的。
……砰砰砰。
很快,杰克手里那两把枪的枪声就停止了。
没有一记空扣扳机的声音,因为杰克凭借枪在手中的重量感就知道哪一颗子弹是最后的一颗。
而那些被他打出去的子弹,全都像是自己长了眼一样,无一例外地命中了某个倒霉蛋儿的脑袋。
枪枪爆头,枪枪毙命,这就是杀神的准则。
在这厂房内的漫天弹道之中,唯有杀神毫发无伤,在半空擦弹疾走。
当两把手枪弹匣打空的时候,又有十余名阡冥的杀手成了尸体。
这一瞬,杰克再启“时停”,踏步跃上二楼。当他抓起了一把落在尸体旁的冲锋枪后,时间再度开始流逝……而他,也开始了下一轮的扫射和突袭。
第十一章 玫瑰之死
弹壳落地,血雨纷飞。
此起彼伏的枪声,终被湮没在了隆隆的机械声中。
数十条生命,就这么在晨曦的阳光下凋零。
杀神之所以是杀神,并非因为他的能力有多强、也并非因为他的身体强度有多高。
只因,他对“杀人”这件事的理解,以及对“杀人”这项活动的专注力、执行力……都已到了“人”所无法企及的境界。
力量、速度、格斗技术、异能、超强的五感、枪法等等,这些都只是杰克为了杀人而凑的条件、做的准备罢了;这些因素,随便拿一样出来说,在世上都有比他更强的人存在。
但那些人,当不了杀神。
唯有杰克安德森……即定义了这个时代“杀手”准则的男人,才能背负起这个名号。
当厂房里的最后一名阡冥的刺客被爆头倒地之际,杰克也停止了射击。
就算是他,要同时对付那么多名全副武装的杀手,而且其中还有好几名战斗向的能力者……那也是相当吃力的。
当杰克走回一楼时,一股凉意忽然刺激到了他唇上的皮肤,他本能地抬手摸了摸,便看到了一抹红色。
就在这时,二楼的栏杆处,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果然……像‘时间停止’这种能力,是不宜在短时间内反复使用的呢。”
这个声音,杰克听过。
他回头,抬眼望去,看到了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
这女孩长得很干净,既没有什么脂粉气、也没有多少书卷气。
杰克上一次见她时,她穿着普通的长袖衣衫、手里提着个花篮,其眼神中还透出深深的疲惫和哀伤。
但这次,她穿着一袭修身的黑衣,腕上佩戴着一个古怪的机械装置,而其脸上……挂着的是得意和冷然。
“你是谁?”杰克这么问,是因为他可以感觉到,对方并不是盖洛的人。
“奥利维亚杜乔。”她如是回道。
话音落时,杰克微皱眉头,脑中嗡然一片。
一些困扰着他事情变得清晰了,但又有很多原本清晰的事变得一片混沌。
“有点奇怪是吗?”奥利维亚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接道,“呵……毕竟,按照查尔斯所说,奥利维亚至少也该二十四五了。”
…………
“我只是个中间人,世道要变,我又能如何?”
…………
这一瞬,酒保抽着烟,苦笑着的画面,从杰克的眼前快速闪过。
“查尔斯是你的人?”杰克接道。
“呵……思维很敏捷嘛,安德森先生。”奥利维亚接道,“不过,你说得并不确切……”她顿了顿,“查尔斯并不是我的部下,他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听命于我。”
“但他并没有亲人。”杰克的这句话听着有点跳脱,但其实思路很对。
“是啊,大家都认为他没有。”奥利维亚回道,“可我依然是通过某种途径查到了……查尔斯有个私生子,从小在领养家庭长大、目前正在金狮郡念大学。”
“他为了一个几乎没见过面、而且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存在的私生子,就为你办事了?”杰克问道。
“呵……”奥利维亚笑了,“你还不是为了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婊子就跑来端掉了阡冥的总部?”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杰克已经通过听觉发现了周围的异动……
数秒后,二楼又出现了几十道人影;毫无疑问,这些人也是“阡冥”,不过,他们并非效忠于盖洛,而是效忠于杜乔。
与此同时,一名女杀手,押着双手被反绑、嘴也被堵住的安琪尔,来到了奥利维亚的身旁。
虽然还隔着将近十米,但杰克已清楚地看到了安琪尔两肋处的衣物上有些许渗出的血渍,而且她的身上还在发出一些异样的响动。
而安琪尔在看到杰克时,则是在第一时间就激动地喊了起来,可由于她的嘴被胶带封着,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闷哼。
“安静点儿。”奥利维亚连看都没看安琪尔一眼,就反手打了个后者一个耳光。
安琪尔的喊声瞬间就被这巴掌给压了下下去,她整个人也随之跪坐在了地上,无力地嘤嘤啜泣。
“在你做出什么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之前,我先跟你打声招呼。”奥利维亚紧接着又对杰克道,“我已在安琪尔的肋骨上嵌了一个绝不可能在短时内拆下来的爆炸装置……”她抬起了左手,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那个东西,“戴在我手上的这个,就是起爆器。”她微顿半秒,接道,“如果我的脉搏停止、或是降低到一定的程度,炸弹就会爆炸;如果我直接按下起爆开关……爆炸;如果时间到了炸弹还没有被正确摘除……还是爆炸。”
“明白了。”杰克几乎是瞬间就领悟了对方的意图,“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他将手中的双枪收了起来,“我不会在你讲话的时候把时间停下并射杀你的。”
见状,奥利维亚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即说道:“首先,我得感谢你,安德森先生……你帮我解决了盖洛这个心腹大患。”
此刻,奥利维亚能带着手下们出现于此,便说明盖洛布置在纺织厂附近的暗哨、和没有来参与围剿杰克的人马……都已被他们给肃清了;而这些核心成员死光后,全球其他分部里那些听命于盖洛的人便也不足为患。
“不客气。”杰克这句回应,颇有一种自嘲的味道。
“其次,我不得不说一句……”奥利维亚停顿了一下,再道,“和过去的你相比,你实在是变得过于仁慈和软弱了……”
“过去的我又是怎样的呢?”杰克问道。
“过去的你在听我说到‘脉搏’那段时,怕是已经一枪把我崩了。”奥利维亚回道,“随后发生的爆炸,则正好可以为你的下一轮屠杀作掩护。”
“你好像很了解我?”杰克道。
“呵……”奥利维亚笑了,“以前,我常听父亲说起你的故事,虽然你不是他的手下、也拒绝加入任何组织,但他仍非常赏识你……然而,今时今日,据我亲自‘测试’后,得出的结论是……”她耸了耸肩,“要么那些传说都是假的,要么就是你变了。”
“测试?”杰克试探着问道。
“你以为呢?”奥利维亚说着,忽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一支被包在塑料纸里的玫瑰。
这无疑就是安琪尔那天从杰克房间里拿走、并留存在家里的那一支。
“你以为那天从我那里买走的就只是一篮子普通的花而已吗?”奥利维亚把塑料纸扯开,冷笑着抓起了安琪尔的头发,并将这支花粗暴地穿插在了后者的发间,“这可是能避过市面上所有非军用级的扫描装置、连杰克安德森的听力都察觉不出来的无线监听器啊。”
“所以……那晚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在你的监听之下……”杰克沉声接道,“而给马里诺命令的人,也不是别人,就是你。”
“那是当然。”奥利维亚回道,“不过你可不要误会了,那个荒谬的刺杀计划,并不是我抱着‘想要杀了你’的意图去布置的……我的水准不至于那么糟糕,我也从不认为你会死在那种计划之下。
“送一个服用了‘螳螂’的高档婊子上门,并且派马里诺他们几个来杀你,重点不在成功与否,而在‘观察你的反应’。
“在布局的最初阶段,大致摸清你这个人的行为模式和道德底线,是最为重要的。”
“为了这个……”杰克冷冷道,“你就做好了让三个忠诚的部下和一个无辜者去送死的准备?”
“听听你自己的话,安德森先生。”奥利维亚摇头念道,“瞧你都变成什么样儿了?
“以前的你,为了行动成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每一个拦在你面前的人……保镖、同行、联邦探员、平民……
“而现在呢?
“你把珍贵的解毒剂分给一个刚见面的婊子,不但没有杀她灭口,还让她走了。
“你留下马里诺的性命追踪他,但在遇到盖洛的人后居然只是警告了他们。
“你在酒吧被一个不知死活的废物挑衅,却只是让他受了点轻伤教训了一下。
“你甚至……会在路边买走一个少女手中所有的鲜花,只为了让她早点回家。
“我可不承认你是那个被称为‘杀神’的男人,你现在只是个已经离死不远的、内心充满罪恶感和弱点的大叔罢了。”
“为了一个大叔费这么多周章,还真是难为你了。”杰克听着对方的话,依旧是面无表情,并用颓废的语气应道。
“哼……也并没有你想得那么费劲。”奥利维亚冷笑着,“今天你见到的那个‘假奥利维亚’,实际上并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整套计划即一个由我父亲亲自建立的‘挡箭牌组织”。”
说话间,奥利维亚将双手移到了自己身后,看似随意的动作,实是在防止杰克进行观察。
“我的父亲……是杜乔家最后的血脉,十几年前,当他的身手随着年龄开始衰退,他便意识到了潜在的危机阡冥的基业可能会落入杜乔家之外的人手中。
“当时的我还在襁褓之中,他担心还没等我能独当一面,他就已经离开首领的位置、乃至不在人世了。
“幸好,他对私生活的保密工作做得天衣无缝没人知道他有没有女人、或者有几个女人,更不用说有没有子女了。
“于是,从那时起,父亲就捏造了一个虚假的、比我大十岁的女儿,并将其推到明面上来,宣称要培养她;那个人……就是你今天见到的假奥利维亚。
“父亲将组织中那些被他视为鸡肋的、弃之可惜的庸才,全都调去给假奥利维亚当心腹……
“人们都以为他已经老糊涂了,但其实……父亲这是在故意‘示弱’;他知道,假如他把我推到明处来,那些觊觎首领之位的人便会感到威胁,他们很可能会在我的羽翼丰满之前就对我们不利。
“只要父亲一直做这种‘蠢事’,那像盖洛那样的人……就会感到安心;他会让父亲活着,并不着急做什么,反正只要父亲一死,假奥利维亚和其手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盖洛只要顺势上位即可。
“而事情的发展,也确如父亲所预料的……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替身才是真正的奥利维亚,包括盖洛在内。
“但其实……她,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司机、马里诺、还有很多你见过或没见过杂鱼……这些人都只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挡箭牌’罢了。
“在这次行动之后,他们的价值本就已经用尽了,就算他们没死,也没有资格在‘我所率领的阡冥’中占据一席之地。”
话至此处,奥利维亚扫视了这个房间一圈,再道:“今天在场的这些,才是我真正的追随者、真正的精英……我们会让阡冥在盖洛留下的焦土上重生,再现往日之荣光。”
她话锋一转,又看向了杰克:“而你……安德森先生,作为一个已经过时了的、于我而言只有威胁却没有任何价值的不安定因素,无疑是个很碍眼的存在。”
杰克没有回应这话,只是在思考破局的策略;但……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在想,却始终想不到可以同时保住自己和安琪尔两条命的方法。
“不过……我也并非是那么冷血的人。”数秒后,奥利维亚忽又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她说到这儿,又抓起了安琪尔的头发,把她拉近了几分,“我知道你很在乎这个婊子……个人而言,我对她也没有什么成见;在冠之郡有很多女人跟她一样,因为死去亲人的债务而被布鲁诺家族逼良为娼,这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反正,你喜欢就好。”
她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正在挣扎着的安琪尔,再道:“只要你愿意跟几年前一样,销声匿迹,那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你带着一个婊子远走高飞……当然了,这次,希望你别再回来了。”
“好。”杰克没有思考,立刻就给出了答案,“你放了她,我就答应你,永远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行~一言为定。”奥利维亚单手把安琪尔扶了起来。“哦……对了。”但下一秒,她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侧身凑到安琪尔的耳边,说道,“安琪尔小姐,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一下比较好……”她说着,斜了杰克一眼,“当年,就是你这位‘玫瑰先生’,完成了一项堪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才让你的债主维托里奥布鲁诺连任了郡首。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两个都是布鲁诺的婊子……呵……这样看,你们的共同点倒还是挺多的。”
说罢,她就一把将安琪尔推出了栏杆,任由后者从二层掉了下去。
这可是间厂房,不是民宅,一二层之间的高度是很高的,一个双手被倒绑的人被这样推下去,很容易会摔断脖子或是摔碎脑壳。
杰克眼疾手快,一个“时停”就前冲跃起,在半空接住了下落的安琪尔。
突突突突
几乎在他抱住安琪尔的同时,一阵密集的枪声便响了起来。
很显然,这是早有预谋的;在场的那些杀手们,全都知道杰克的能力,也都知道安琪尔会被推下栏杆,所以,当这一幕发生时,他们都已先知先觉地做好了准备;一旦杰克在他们的视线中“瞬移”了一次,就表明其进入了“时停”能力发动的间隙,这个瞬间,他是无法再度发动能力的,而且……若他要保护怀里的人,就连躲闪都做不到。
噗噗噗……
很快,子弹击中人体的声音就伴随着飞溅的鲜血乍起。
纵然避无可避,杰克还是在最大限度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安琪尔,而且他自己也没有受致命伤。
一息之后,他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抱着安琪尔躲到了一层那台巨大的织布机的里侧,由于奥利维亚的手下们全部站在二楼,所以那边刚好是一个射击的死角。
“嗯……嗯……”被放下后,安琪尔隔着胶带发出阵阵闷哼,好像是想说话。
杰克一抬手就扯掉了她嘴上的胶带,并用极快的速度撕开了她的上衣。
此刻,安琪尔两侧的肋骨上,像是嵌钢钉一般各插着四根固定杆,每四根固定杆上连着个金属试管状的东西;她的伤口周围看起来有用火烧的方法处理过,血是早就止住了,不过在“安装”这个炸弹的时候,她显然已流掉了相当多的血、且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疼痛。
“别怕,你会没事的。”杰克在检查之际,已在思考以最小的伤害摘除这炸弹的方法。
“你受伤了……”满脸泪痕的安琪尔,此时也已感觉不到什么痛了,她反倒用心疼的眼神看着正在流血的杰克,并用虚弱的声音念道。
“我不会有事的。”杰克的表情和声音真的没变,仿佛刚刚打在他身上的那些子弹不存在一般。
“你……”忽然,安琪尔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是一股热泪从她的眼眶夺眶而出,“杰克,你叫杰克对吗?”
“对。”杰克回这话时,二楼的那些杀手又开始了射击,连绵不绝的子弹打在了织布机上,那老旧的机械在这猛烈的弹雨中碎片四溅、摇摇欲摧。
“杰克,我不叫安琪尔。”她伸出手去,摸着杰克的脸颊,露出一个温柔的神色,边流泪、边笑着,说道,“我叫……”
她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她身上的液体炸弹在此刻爆炸了。
直到最后,她也没能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诉他。
这炸弹的威力很大,其爆炸所能波及的范围绝不是时停两秒就可以逃离的,当然,这肯定也在奥利维亚的计算之中……
奥利维亚并没有打算让杰克活着,从来没有。
将安琪尔推下后,她稍微等了等,等到那两人离开自己足够远、且确定还待在一起时,她就摁下了起爆器。
炸弹不但炸毁了巨大的织布机,还把厂房的整面墙都给炸塌了,继而导致了厂房的屋顶由这一侧开始坍塌。
“撤。”
奥利维亚见杀神已是尸骨无存,便将自己手腕上的装置拆下,随手扔掉;在转身离开时,她开口向手下们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杀手们得令,也都赶紧收起枪跟着首领往外跑……他们可不想被压死在这厂房之中。
不到一分钟,奥利维亚和部下们就尽数撤出了纺织厂,而那间老旧的厂房也在勉强支撑了片刻后……彻底崩塌瓦解,成了一座埋满尸骨的废墟。
第十二章 复活
子临坐在门廊上,看着红叶和夕阳。
他的手边放着一个圆形的木制托盘,里面摆了一碟精致的点心、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和一部手机。
忽然,手机开始震动。
子临悠悠地拿起了手机,按下通话键,放到耳边道:“喂?”
“子临大人……”电话那头响起的是奥利维亚的声音,此时她的声音和在纺织厂时截然不同,听起来娇羞、且兴奋,“……是我。”
“我知道。”子临平静地回应道。
“我……呵……我就是……”奥利维亚边说,边发出了奇怪的、低哼般的喘息声,“哈啊……就是想告诉您……您教我的计划……哈……嗯……那个……布局非常的……完美……”
“也就是说,成功了对吗?”子临接道。
“嗯……”奥利维亚应道。
“你又在伤害自己吗?”子临的语气不变,平静地问道。
“哈……啊~”奥利维亚这时高声呻吟了一声,回道,“对……”她的喘息变得粗重起来,“只要一听到子临大人你的声音……我就……我就……”
虽然子临看不到,但他知道,此刻的奥利维亚正在用手撕抓着自己的身体。
他曾在很近的距离,看奥利维亚做过很多事,比如用手指生生撕开自己锁骨处的皮肉、或抓破自己的大腿,用牙咬自己的手腕和胳膊,用皮鞭抽打自己的后背……总之,这个女人喜欢通过伤害自己来得到精神上满足。
“我无意指摘你的嗜好,但出于对你健康的考虑,我觉得你该停止这种行为。”子临接道。
“哈啊……可是……我……”奥利维亚接道,“除非……除非子临大人您来帮我……”
“你找别人吧。”子临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
“这怎么可能!”奥利维亚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只有你……子临大人…是我……唯一的……唯一的……”
“我觉得你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误会。”子临道,“虽然我们也的确度过了一些愉快的时光,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你是要拒绝我吗?”这一秒,奥利维亚的声音突然充满暴戾,她打断了子临,并吼道,“我现在可是阡冥的首领……你……就算你是子临大人……你要是敢拒绝我……”
“好了好了,别激动。”子临不想听这个变态毫无意义的恐吓,当然了,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所以他并没有用“变态”这样的词去说对方,“总之,计划很成功,对吧?”
“嗯……是的……”奥利维亚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回道,“一切都如您预料的那样……”
“嗯。”子临应道,“那就好。”他顿了顿,“对了,再过几天我要去一个网戒中心里住一段时间,那里是不能带手机的,所以你就不要打来了,等我出来,我会主动联系你。”
“什么!”奥利维亚闻言,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儿,“你……主……主动……打给我?”
“啊……”子临回道,“或许还会亲自来找你呢,所以……这段时间请你好好忍耐着,等我来吧。”
“唔”电话那头紧跟着发出了仿佛一匹马被人踩了肾的怪声。
子临也没打招呼,说到这儿就直接挂断了。
“喂喂……”他刚把手机放下,他身后,一个靠着柱子站着的络腮胡大叔便说道,“你小子这样真的好吗?”
“我怎么了?”子临拿起一块点心,头也不回地应道。
“身为男人,怎么可以对女人承诺一些自己根本就没打算去做的事呢?”络腮胡的嗓门儿还有说话的方式都跟他的外表一样粗犷。
“放心吧,她永远不会知道我是在骗她的。”子临把点心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就着咖啡咽下,“她都快要死了,就让她高兴一下嘛。”
“哼……”络腮胡撇嘴笑道,“那你还真是温柔呢……”
“是啊。”没想到,子临边吃点心,边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回道,“我对每一个被我利用过的女人都很温柔的哦。”
“嘁……”络腮胡啐了一声,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瓶伏特加,灌了一口,“你小子简直就是个长相纯洁、眼神清澈的魔头啊……”
“说到魔头……”子临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既然奥利维亚的电话来了,那么时候也差不多了吧……”他说着,又拿起了手机,“该去把某个‘怪物’叫醒了。”
…………
十二个小时前。
那不勒斯,某荒废的教堂中。
盖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手机里存着的唯一的那个号码。
“什么事?”子临也是开门见山,电话一通就问了三个字。
“找你……当然是做‘交易’了。”盖洛接道。
“你要什么?”子临问到。
“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盖洛道。
“你可以问,我未必答。”子临道。
“哼……”盖洛冷哼一声,“杰克安德森回到冠之郡的消息,你知不知道?”
“你不觉得这是一句废话吗。”子临反问道。
是的,这的确是废话,他当然知道。
“呵……也对,那我换个问法。”盖洛笑道,“那么……在我们这次通话之前,你有没有把这个消息卖给过其他人?”
“有啊。”子临淡定地回道。
“那个人……是不是奥利维亚杜乔?”盖洛又追问道。
“是又如何呢?”子临道,“我的客户很多,我可从来不记得我是只为某个人、或某一方服务的。”
他这个回应,基本上等于是默认了盖洛的猜测。
“但我们应该有过协议……”盖洛道,“只要是冠之郡内的事,你应该优先考虑我……而且我也再三承诺过……只要是奥利维亚提出的交易,不管她开什么价,我都出双倍!”
不料,子临的下一句话就是:“她陪我睡了。”
“呃……”
如果“卧槽”是一个形容词,那么非常适合用来描述这一秒盖洛脸上的表情。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她是怎么陪我睡的,你盖洛也要加倍陪一遍?”子临的嘲讽紧随其后。
盖洛肯定接不了这茬儿,他的气势顿时就被压下去三分,并有些尴尬地言道:“你想要女人的话,我自然也有办法帮你去找……”
“我要的女人,不需要别的男人帮我去找。”子临接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别浪费时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盖洛冷笑,“哼……我想要什么,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他顿了顿,“我想要奥利维亚死!我还要从杰克安德森身上夺回属于我的……杀神的名号!”
“可以啊。”与盖洛那激动的口气相反,子临接话的语气稀松平常。
“什……什么?”盖洛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说可以啊。”子临回道,“我可以帮你杀掉奥利维亚,并且让杰克到你的地盘上去自投罗网。”
盖洛的手在发抖:“你……说真的?”
“真的。”子临道。
盖洛想了想:“但你刚才还说……你和奥利维亚……”
“那又怎么样?”子临道。
听着对方的语气,盖洛心中暗暗惊叹于子临的冷酷,不过他表面上还是沉住了气,问道:“这笔交易……你要什么价?”
“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子临回道。
“做什么?”盖洛这时心里想的大概是难度和“上天摘星星”差不多的事情。
可没想到……
“我一会儿发一个地址给你。”子临说的事情,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你派个手下过去,在尽量不惊动邻居的前提下,潜入一栋社区民宅,偷一部手机出来。”
“然后呢?”盖洛觉得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然后,你就到你那家纺织厂最里边儿的那间厂房去,爬到那台巨大的古董纺织机底部的空隙里,随便撬开一块地板,把手机藏进去……就行了。”子临回道。
“就……做这些?”盖洛疑道。
“怎么?你觉得太难了?”子临道,“那就算……”
“不!”盖洛一听对方要变卦,赶紧吼道,“我做!立刻就去做!”
“那么……交易成立。”子临还是那副悠然的状态,“只要你把事情办妥,十二个小时以内,‘你所认识的’那位奥利维亚杜乔小姐就会死,而被你视为宿敌的杰克安德森先生……也会自动送上门来。”
…………
时间,回到现在。
虽然子临所在的城市已是黄昏,但欧洲这边,堪堪是在中午。
阳光下,纺织厂的废墟中。
在断垣残壁、废砖瓦砾之间,隐隐传出了一阵手机的震动声。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的身影,缓慢的……从一堆焦黑的瓦砾下爬了出来。
他几乎浑身浴血,但那血的红色已被黑色的焦痕以及尘土和污物彻底掩盖。
他本来有着一张平凡的脸,但如今,这张脸上,多了一道被炸弹弹片撕开的、斜跨整张脸的伤疤。
手机一直在响,以他的听力,即便是深埋地下的人的呼吸,他也能听见,何况是这种较为明显的、有规律的震动。
他俯身刨开了脚边的几块木板,翻出了那部正在嗡嗡作鸣的手机。
他认出……那应该是安琪尔的手机。
怀着一种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他接起了电话。
接是接了,但他没有说话。
不过,电话另一头的子临,率先开口了:“安德森先生,我知道,当我打通这个电话、并报出你的名字时,你会产生很多疑问……
“放心,在不久的将来,你所有的问题都会得到解答。
“但现在,请容我帮助你……解决你此刻最迫切的需求。”
…………
是夜,月明星稀。
一道半人半鬼的、黑绰绰的身影,来到了一间荒废的教堂。
中午时分,他接到了一个诡异的电话,随后,他就一直走,一直走……从正午,走到日落,再从日落走到天黑……方才抵达了这个地方。
电话那头,那个自称子临的人的话,仍旧萦绕在他的脑海
“在我发送过来的这个地图坐标上,有一座教堂,那里是盖洛的紧急避难所……”
他缓步走进了教堂里,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教堂的神坛下,有一个暗门,打开之后你会看到一具棺材……”
他绕着神坛走了半圈,迅速发现了暗门的开关。于是他打开神坛,仅用单手……就把那具棺材给拖了出来,放到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棺材里面,存放着盖洛这些年积累下的一些钱财和艺术品,当然了,还有武器、衣物、医疗品、假证件等等,总之……你都拿去用就是了。”
他打开棺材,子临描述的那些东西自然都在;另外,还有一件令人非常在意的、与周围的物件格格不入的东西一张黑色的卡片。
“我也留了一样东西在里面,我想你很容易就能将其辨认出来,希望你好好保管,因为那东西你今后会用到的。”
他在棺材前站了几秒,然后就脱掉了身上已经破烂不堪、满是血污的衣物。
月光下,他身体宛如一件艺术品,即便是古往今来最出色的画家和雕塑家……也难以勾勒出如此完美的肌肉线条,纵然这具**此刻已布满伤痕,也依然能透出慑人的魄力和美感。
简单地处理好伤口、穿上衣物、拿上枪后,他又回到神坛前。
他抬起头,看向了神坛上方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
短暂的沉默后,他抬手开了一枪……那发子弹直射耶稣的眼睛,“砰”的一声就把神像的头部给崩碎了。
直到他走出教堂时,枪声的余音,仍在他身后的那座“枯冢”中回荡。
第十三章 回归
凌晨,至暗之时。
那不勒斯,维托里奥布鲁诺的宅邸,某会客室中。
“所以……现在阡冥是你说了算了?”维托里奥坐在一张小桌前,一边吃着夜宵,一边对他的客人说道。
“是的。”奥利维亚坐在一张离对方数米远的沙发椅上,用不卑不亢的语气应道。
“呵……真没想到,盖洛居然栽在了你这么一个小丫头的手上。”维托里奥在听到自己那条“看院狗”的死讯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悲伤,相反,他还饶有兴致地笑道,“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了解一下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怎么办到的并不重要。”奥利维亚回道,“重要的是……我办到了。”
“啊……啊……明白,明白。”维托里奥拉长嗓门儿念道,“说吧,阡冥的首领小姐,你有什么新条件,随便开,只要不算太过分的,都可以商量。”
虽然维托里奥的心里始终把阡冥这个组织当狗,但在台面上,他对阡冥的首领还是比较客气的;毕竟现在有很多联邦高层都需要阡冥去办事,而他作为中间人,能从中捞到不少的好处;相对的,大部分基业都在欧洲的阡冥,也需要一个像维托里奥布鲁诺这样有势力的保护伞。
这几年来,在盖洛的运营下,双方已经形成了一种互惠互利的双赢模式;为了一些面子上的问题或是蝇头小利而撕破脸,那自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请放心,布鲁诺先生,我是一个懂分寸的人。”奥利维亚接道,“布鲁诺家族是我学习的榜样,我希望能让杜乔家也跟贵家族一样,将阡冥这份基业越做越大……维持百年、乃至千年。”
就在她准备开始谈条件的时候,忽然,会客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一名穿着西装、戴着耳机、身形高大的保镖冲了进来,惊慌地言道:“郡首先生!前门那边出了点状况……”
“你连敲门都不会吗?”维托里奥闻声转头时,已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之色,他瞪着那名保镖打断道,“没看到我在和客人谈事情吗?谁允许你进来的?”
“对……对不起,郡首先生。”保镖赶紧低头道了个歉,“但眼下这是紧急情况,希望您尽快跟我们去避难。”
当他说到“我们”这两个字时,又有两名西装保镖刚好也从他身后的走廊里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出现在了门口。
“嗯?”维托里奥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此刻他虽是心生疑问,但并未被这状况吓到,只是冷静地问道,“怎么回事?民众暴动了?还是有组织的炸弹袭击?”
他说的这两种假设,已是他能想到的最严重的事态了;而且……就算真是这种级别的事态,他也不怕。
因为布鲁诺家的宅邸,是整个冠之郡防卫最森严的地方;这里的占地比当地联邦政府的办公区还大,维托里奥的私人武装比起当地的驻军还要强……无论武器装备还是保镖的单兵作战能力,都是出类拔萃,而这个建筑群内的各种防御设施,也堪称固若金汤。
“有个人……他……他说要进来杀了你……”那名保镖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又看向了一旁的奥利维亚,“……和杜乔小姐。”
“什……么?”维托里奥听到这儿时,真想站起来扇那保镖一巴掌,“你们这帮人都是白痴吗?”他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就因为这种事,你们就冲进我的会客室、打断我和客人的谈话,还他妈的让我去避难?那是不是下回有个臭要饭的到我家门口避雨你们都要来通报我一声啊?”他指着那名保镖,“你现在就下令,让前门那边站岗的人,把那个叫嚣着要杀我的家伙给我干掉!还有,明天开始你就给我去看一个月的大门儿!”
“慢着。”这时,奥利维亚忽然开口了,“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了?”阡冥首领的话,维托里奥还是要听听的。
“有人到你家门口叫嚣着要杀你倒也不奇怪,但是……”奥利维亚道,“对方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这么一说,维托里奥也立即发现了这个盲点。
再怎么说,阡冥的首领在深夜悄悄拜访冠之郡郡首这种事……肯定是保密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只有他们各自的手下而已了;一个普通的、叫嚣着要干掉郡首的百姓,怎么会知道奥利维亚杜乔此刻就在布鲁诺家做客?
“你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现在在哪儿?”奥利维亚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赶紧问了那名保镖一声。
…………
四十分钟前,白鸽酒吧。
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下,然后杰克就走了进来。
酒保听到声音时,朝门口瞥了一眼,然后……他手里的杯子就摔到地上,碎了。
白鸽酒吧营业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见酒保摔碎过东西,但今天……算是见着了。
人们的视线很快就都移到了杰克和酒保的身上。
所有人的交谈都停止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除了老式唱片机还在发出那夹杂着噪点和失真的音乐,整个酒吧里再无其他响动。
“我想跟查尔斯单独谈谈。”杰克走下阶梯时,说了这样一句话。
话音落后,五秒之内,酒吧里的客人们便纷纷起身,朝外走去;三十秒不到,整个酒吧里就只剩下了杰克和酒保两人,就连女招待都放下托盘离开了。
“唉……”待屋内空了下来,酒保叹了口气,开口道,“我劝过你的……而且不止一次。”
杰克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要杀了我吗?”数秒后,酒保问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杰克接道,“你只是把奥利维亚的年龄多说了几岁而已,就因为这样……你就觉得自己该死吗?”
的确,酒保对杰克说的大部分话都是真的、那些劝告也都是真心实意;唯一一个说谎的点,就是替真正的奥利维亚打掩护。
“呵……是啊。”酒保闻言,也干笑一声,“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呢?”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杰克道,“因为你的心里,觉得自己有罪。”
“罪恶感吗……”酒保念道,“我在这行干了那么多年,还会有那种东西吗?”
“当然会有。”杰克道,“每个人都有罪,或早或晚……我们都会被其吞噬。”
“那么你呢?”酒保问道。
杰克又一次沉默了,并且,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一丝忧伤的笑容。
“不说了……”杰克道,“把奥利维亚和她手下们的行踪告诉我吧。”
换做平时,酒保可能会先回一句“你怎么就能肯定我知道他们的行踪?”或者“你找到他们又能怎么样呢?”之类的话。
但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连他都感到“陌生”的杰克安德森,他完全鼓不起说那些话的勇气。
酒保只是静静地拿出一张纸来,在上面写下了奥利维亚的人马所用的几个据点,递给了杰克。
…………
“杰克安德森?”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维托里奥和奥利维亚同时用惊讶的口吻将其重复了一遍。
那名保镖还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故而又道:“是的,他自称杰克安德森,并且说了要进来杀你们……还都是对着大门口的监视器说的,说完他就开枪打爆了监视器。”
“不可能。”奥利维亚坚定地言道,“杰克安德森已经死了。”
“什么?他死了?”维托里奥显然也认识杰克,但他并不清楚之前那几天发生了什么。
“是的。”奥利维亚道,“就在大约二十个小时前,我亲手把他炸死的。”
“你确定吗?”维托里奥似乎对杰克很是忌惮,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神情就变得很紧张,“有没有可能,只是炸成重伤之类的?”
“一枚能炸毁工厂的液体炸弹直接在他怀里爆炸,你还要我怎么确定?”奥利维亚不耐烦地回道。
“这样吗……”维托里奥点点头,但还是将信将疑。
“郡首、杜乔小姐……无论如何,这个自称杰克的人目前已经潜入……不……是‘杀入’了宅邸,并已毁掉了近三分之一的监控设备;在我过来的时候,我们已有大量的人手都失联了……”那名保镖接道,“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二位……”
“行行!别嗦了!”维托里奥又打断了保镖的话,但这次,他的台词却是,“别浪费时间,赶紧带路,我要进地堡!”
当初骂人太紧张,如今嫌人跑得慢,说的就是维托里奥这种行为了。
“你先去避难吧,布鲁诺先生。”另一边,奥利维亚却是面露肃杀之色,因为她仍旧坚定地相信杰克已死,来的只是个冒牌货,“我要去会会那个闯入者,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维托里奥这会儿都已经跟着保镖跑到门外了,闻言,他回头看了奥利维亚一眼,“……那你自己小心吧。”
他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要求对方一定要跟着自己去避难,反正阡冥的首领谁来当,对他来说都一样,人家主动要去犯险,与他何干?
于是,奥利维亚就留在了宅邸中,并朝着前门的方向谨慎地摸过去了。
而维托里奥则在三名保镖的护送下,一路小跑着进入了一条安全密道,并在两分钟内就抵达了位于宅邸地下的“地堡”入口处。
像这种紧急避难设施,很多联邦高官都会去准备;毕竟这已是二十三世纪了,科技越进步,能在短时间内致使全人类灭亡的手段就越多……谁也说不清明天会不会有某个超级ai去去接管全世界的核弹头、或是有某种死亡率100%的变异病毒从某个实验室里流出来。反正有钱人钱多得没处使,造个能在世界末日里狗一段日子的地堡,也是有备无患。哪怕人类终究要迎来不可避免的灭亡,这些躲在地堡里的人至少能选一个相对体面一些的死法。
【全部识别已通过,安全门开启。】
经过了指纹、声纹、瞳孔、密码等一系列的扫描后,地堡的门总算是开了。
维托里奥也知道,这种时候让那三名保镖留在外面并不现实……反正他只是进去躲避刺杀,又不是躲避世界末日,最多也就待个一时半刻,所以,他让保镖们也跟着他进来了。
看着地堡的安全门渐渐关闭,维托里奥悬着的心算是慢慢落下;只要眼前这扇门一合上,他就绝对安全了,哪怕宅邸里的保镖佣人统统死光、乃至是房子遭到导弹攻击,他在这里都能毫发无伤。
而跟着他的那三名保镖也都暗自松了口气,至少今天,他们不用再拿命出去拼了。
伴随着气阀放气的声音,门已彻底紧闭。
维托里奥当即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想到沙发那儿坐下。
不料。
“啊!”他一转身,就惊叫一声,因为他看到沙发上竟然已经坐了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一袭昂贵的黑西装、脸上有一道斜跨整张脸的伤疤的男人。
听到主子的叫声,三名保镖也都急忙转身,他们仨的枪早已从枪套里拔出并拿在手上,所以这会儿几乎是本能地举枪瞄准了过去。
然……
砰砰砰
一把枪,三声响,几乎在同一秒内响起。
一秒过后,三名保镖的脑袋就绽开了三朵浆花儿。
此刻,杰克手里拿的这把枪,可是盖洛收藏在“棺材”里的武器,那自是十分精良的特制品,射速和威力都不是市面上的制式枪支可比。
“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没有来杀你吗?”看着一脸惊愕、坐倒在地的维托里奥,杰克缓缓站了起来,自问自答道,“因为那时的我,是一个非常胆小、且自私的人……”他顿了顿,接道,“我可以为了钱,去杀死一些并不那么糟的政客,从而让你这样的人渣连任郡首;尽管你事后想把我灭口,我也只是杀掉了找上门来的那些突击队员,并没有来杀你……因为我不想因此惹上更大的麻烦。”
杰克一边说着,一边推出弹匣,往里面一枚一枚地添了三发子弹。
“我也是个人渣,布鲁诺先生。”杰克接着道,“我的前半生,几乎都在为你这样的人服务,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项工作一项我并不喜欢、但却很擅长的工作。
“这些年来,我让很多你这样的人获得了权力,而你们,则让无数的人……活在了炼狱之中。
“但我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后半生能过上安逸、富足的生活。”
在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维托里奥也渐渐从惊慌中缓过神来,他稍稍冷静一些后,赶紧抢道:“杰克,听我说……当年的事都是一场误会,消息并不是我泄露给警……”
下一秒,一发子弹便击中了维托里奥的膝盖,从他接下来那杀猪般的嚎叫来看,那真的很疼……
“为什么要用无意义的谎言来占用我们彼此的时间呢。”杰克道,“你我心里都明白,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的。”
“啊咳……嘎啊”维托里奥捂着膝盖,惨叫不断。
“我跟你说这些,也只是想让你死得明白一些……”杰克走近了对方,“只是想让你知道……今天你会死,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什么私人恩怨……”他微顿半秒,“你死,是因为你该死,仅此而已。”
“哼……”自知命不久矣的维托里奥,用恶毒的神色瞪向了杰克,压住叫喊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谁该死……谁该活……又该由谁来决定呢?上帝吗?还是你?难道你自己就不该死吗!”
“我会找到一个决定者的,但那个人绝不是上帝。”杰克回应时的语气很是淡定,“上帝救不了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人可以。”他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维托里奥,并举枪瞄准了后者的脸,“至于我……我自然会死的,死在……杀你这种人的路上。”
话音落时,杰克便扣动了扳机。
尾声 信条
奥利维亚在宅邸中谨慎地前进着,可越是往前,她就越是感到心惊。
虽然她发现的尸体不多,但从现场的种种痕迹来看,杀人者……非常像是某个已经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终于,在搜索了大约十分钟后,她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
因为在这个时刻,她已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早就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了。
然而……
“你以为还有可以让你回去的地方吗?”
杰克的说话声恍如来自地狱的低语,从奥利维亚的背后突兀地响起。
闻声之际,奥利维亚全身僵硬、瞳孔收缩,猛地转过身去。
“你……”当她用肉眼确认了对方真的是杰克后,恐惧便不可抑制地爆发了出来,“你怎么可能……”
“还活着?”杰克抢过了她的话头,顿了一下后,接道,“答案就刻在我的脸上。”他说着,便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那道疤痕。
“什么意思?”奥利维亚并不理解杰克所言。
“你认为我的能力是‘时间停止’;宽泛地讲,这也没错。”杰克道,“但……‘时间’是个很复杂的东西……若要细致点说,你认知当中的‘时停’,实际上只是停止了你在物理世界中所能感知到的‘相对时间’而已。”他微顿半秒,再道,“可当我无限接近于死亡时,求生的本能会让我的大脑做出一些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你……停止了‘绝对时间’?”奥利维亚听到这儿时,大概是懂了,她的神情也因此变得更加凝重。
“就在炸弹炸出的第一块弹片划过我脸的刹那,我看到了一些……或许永远都不该被人类见到的景象。”杰克接着道,“后来,便短暂地失去了意识……等到我醒来,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只受了一点轻伤,而且伤口基本都已愈合了,唯有脸上的这道疤,已然变成一块坏死的、无法消除的旧伤。”
“哼……”奥利维亚冷哼一声,“你其实就是想告诉我,你现在并不是受伤状态,要对付我轻而易举是吗?”说到这儿,她的左右手上,分别出现了红蓝二色的光芒,“但依我看,你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从那种爆炸中生还下来,怎么可能只受了点轻伤?”
“到底谁在虚张声势,当事人自己是最清楚的。”杰克一边说,一边已迈步朝对方靠近。
叱叱
就在这一瞬,奥利维亚双手一展,两道光弧撕裂了空气,分别以两个刁钻的角度朝着杰克袭了过去。
下一秒,两只血淋淋的手,便倏然落地。
杰克的身影,则似瞬移一般,站在了奥利维亚的跟前。
“啊!啊”奥利维亚因双腕处突然爆发出的剧痛惨叫出声。
同一秒,两抹血光又在其膝盖处绽起,让她失去了站立的能力。
此时,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她的杰克,双手的手腕处,已赫然出现了两把带血的利刃。
“我在盖洛留下的东西中找到了几件老古董,看起来像是很久以前阡冥的首领们留下的遗物。”杰克低头瞥了眼自己手边的袖剑,冷冷念道,“我觉得,将它们用在你这个现任首领的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又明白什么!”奥利维亚忍住剧痛,将被截断的两处手腕抵在自己的身体上止血,并在地上蹒跚地爬着、远离杰克,“你知道我的父亲为了守住阡冥付出了多少!又牺牲了多少!”
“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杰克一步步逼近,“因为你的父亲要守护的东西并不是阡冥,而是你……”
奥利维亚听到这句,明显怔了一下,但没有说出什么来。
“他或许是一个用心良苦的父亲,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合格的阡冥首领,也不代表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杰克接着说道,“你和你的父亲,本质上和盖洛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有的杀手都知道真正的阡冥是不会屈从于金钱、权势或是力量的,因为它是一个在暗处守护着芸芸众生和世间公理的影子。
“阡冥从来也不是一份产业……它是一种精神,它应该被传承、而不是继承。
“但你、你的父亲、还有盖洛,你们却把它当作是一个承载着力量和名誉的实体,当作是自己的所有物……怀着与阡冥的精神南辕北辙的动机,用个人的意志去驱使它。
“你们本应是让布鲁诺这种人夜不能寐的存在,但现在却反过来成为了他手中的武器。
“这样的阡冥,至少在我看来……早已名存实亡。”
奥利维亚听着这些话,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脸上却是越发怒意昭然。
当一个人的价值观被全盘否定、却又无法反驳时,那种从绝望中迸发的愤怒是难以形容的。
“话说得还真漂亮……”她还在爬着,并冷笑道,“哼……你一个局外人,反倒跟我侃侃而谈什么‘阡冥的精神’?”她歇斯底里地咆哮出声,“你知道个屁!没有力量支持的信仰就是个笑话!阡冥这些年来经历了什么……你又了解多少?一个自身都难保的组织还谈什么伸张正义?”她啐了口唾沫,“你自己又如何?呵……你还不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婊子死在怀里?你的这些高谈阔论救得了她吗?理想是强者和胜利者才有资格谈论东西!你算吗?”
杰克闻言,沉默了数秒。
“你说得对。”他想了想,再道,“我不算。”他又顿了顿,“我只是个软弱的失败者……
“我鼓起勇气,回到这个我已经远离的地方,试图为自己的心寻找一份救赎。
“这种想法本身,就是自私、卑劣、软弱的。
“罪人总想用一些投机取巧的方式来消除罪恶感,用自欺欺人的逻辑让自己觉得得到了宽恕……
“但事实是,发生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已犯下的罪业,也是无法消除的。
“所以,我不会再和‘过去’纠缠了,如果世上真有可以让我得到救赎的道路,那也是在未来……”
奥利维亚没有再跟他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地上爬着;因为她流了太多的血,纵然身为能力者的她体质远强于常人,但也快撑到极限了。
“虽然我已经问过一遍了,但我想你没听懂……”杰克看了她几秒,又把见到她时说的第一句话重复了一遍,“你以为……还有可以让你回去的地方吗?”
这次,奥利维亚听懂了。
所以她停止了动作,僵在了原地。
其实这是一件她在确认了杰克还活着的瞬间就该想到的事情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行踪?她来拜访布鲁诺的事情应该只有她的部下们知道才对,那么很显然……杰克在来这里以前,已经去拜访过她手下的那些刺客们了。换言之……那些人,多半已不在这世上了。
“你……你……”奥利维亚几乎已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在悲怆中翻了个身,转而爬向了杰克,并用她那已毫无血色的双唇喃喃道,“……岂有此理……你知道自己干什么吗?我要杀了你……我要……”
她的生命已快要走到尽头,但她的执念还在折磨着她。
杰克单膝跪地,单手扶住了已基本没有抵抗能力的奥利维亚,任由对方用一只血淋淋的、连骨头都露在外面的手腕敲打着他的肩膀。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从未如此清楚地知道过自己是谁,以及我所做的事情的意义。”杰克道,“还不明白的人……是你。”
“咳……咳唔……”这一刻,奥利维亚的手终于也无力地垂到了地上,再也抬不起来了。
绝望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流出,其双瞳也渐渐变得空洞。
“不被规则所约束的人,自然也不会受规则的保护……”杰克说着,一手将对方搀到怀中,另一手则缓缓抬起,“服务于光明的人,就得有委身于黑暗的觉悟……”他将袖剑抵到了奥利维亚的颈侧,“你们的罪业,由我来消除、由我来背负……”
下一秒,袖剑便刺入了奥利维亚的咽喉,结束了她并不算长的一生。
少女的死,并未改变杰克坚定而冷酷的眼神,他只是收起袖剑,默默走向了前方那空荡荡的走廊。
“杀神刃下,万物皆虚。”
“罪随吾逝,信条永存。”
序幕 仍然是第一次投票
二号的叙述,也结束了。
和一号拿到的文本类似,这篇文字里同样没有什么心理描写,只是用第三人称的视角,陈述了一些客观发生过的事。
在二号念的过程中,时不时都有人会朝四号……也就是杰克那边望上一眼,但也没人多说什么。
同样是十分钟不到,二号放下了手中的i-pen,抬眼看向众人道:“那么……我猜,咱们又该投票了吧?”
叮铃铃铃铃
他话音未落,桌上的电话便又一次响起。
“要不然……”二号没有急着接起来,而是看向身边的三号道,“……你接?”
三号,是一名留着中长黑发的亚裔男子,他的个子大约一米七五、中等身材,长了张颇为秀气的脸,还戴了个发箍将自己的刘海束成了背头。
从头到尾,这位三号陪审员都保持着沉默,也没有做什么太大的动作,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周围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直到此时,二号向他提问,他方才开口应道:“好的。”
应完这一声,三号就微微起身,将桌上的电话朝自己拉近了几分,然后拿起了听筒。
“喂?对,我是三号……”
在最初的这几个短语后,他沉默了大约一分钟。
一分钟后,三号挂断了电话,言道:“‘他’说……经过‘他’再三考虑,撇开十号来投票这事儿……果然还是不妥;因为那样便无法达成他想要的‘十三人全体一致’了……所以,第一轮的投票不算,这一轮的也不投。”
说到这儿,三号看向了七号:“‘他’想请七号先生帮个忙,重新让十号参与进来,然后大家再继续。”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七号。
两秒后,十一号陪审员冲着七号笑道:“呵……兄弟,你莫非是那种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者?”
“不,他不是。”不料,七号还没回话,杰克却是先道,“他的能力可比那强多了。”
闻言,七号微微抬头,扬起鸭舌帽的帽檐,看了杰克两秒,随后又对三号说道:“既然要找我帮忙,为什么不在十号刚死的时候提出来,而要等到现在呢?”
“你问我干嘛……”三号应道,“又不是我提出的要求。”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如果我拒绝,又当如何?”七号追问道。
“这倒是说了。”三号说着,便朝身边的杰克看去,但他还没有把话复述出来,杰克就自己抢过了话头。
“‘他’说,你要是拒绝,就让我杀了你。”杰克对七号说道。
“看来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你是听得一清二楚啊……”七号接道。
“目前为止的三通电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杰克接道。
“那么……”七号又道,“你真会按照‘他’的意思……来杀我吗?”
“你说呢?”杰克冷冷道。
这话,等于就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唉……”七号长叹一声,“这么说来……仅仅是刚才那一枪的试探,你就已经理解了我的能力。”
“我也只是知道了个大概。”杰克道,“但我想……‘他’知道得很清楚。”
“呵……”七号笑了,“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要等二号把有关你的记录念完,再向我提出要求了。”
“明白了就好。”杰克说话间,忽然又举起了枪,朝着七号开了一枪。
…………
一号陪审员的叙述结束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i-pen,整桌人,都陷入了沉默。
但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十号陪审员便忽然开口,对五号道:“你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你在跟我说话吗?”五号……也就是车戊辰,面不改色地回望过去,反问了一句。
“这不废话吗?”十号又道,“作为当事人,你对这事儿就没什么要补充的吗……车探员?”
“你认识我?”车戊辰又用问题去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哈!我当然认识你。”十号笑道,“眼前这一桌人,我基本上全都认识,只是你们不认识我罢了。”
就在十号说到这儿时,伴随着一声椅子腿在地板上拖动的响动,坐在长桌尾端的七号蹭一下站了起来,并立刻大步流星地朝着十号走了过去。
“你有何贵干?”十号见对方走到自己旁边停下了,便抬头问道。
他说话的态度还是很嚣张,一副欠爆头的样子。
“你再这样乱说话……会死的。”七号说道。
十号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哼……什么意思?威胁我?”
“随你怎么想吧……”七号一脸淡然,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被人误会和质问的状况,“总之,从现在起,请你不要谈论这桌任何一个人的身份,就算你知道什么,也把话都烂在肚子里。”
“如果我不呢?”十号瑟道。
“那我就把你从椅子上拽下来,在保证不把你打死打晕的情况下打到你叫疼为止。”七号回道。
“哈!”十号一拍桌子,自己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怕你?”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就被七号拽到地上胖揍了一顿。
两分钟后,七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十号,也鼻青脸肿地爬回了自己的座位……由于腮帮子肿了,他只能用含混不清的话语,冲着一桌人念道:“你们就这么看着吗?有没有同情心的!他这么大个儿!我这么矮小!”
“下手是有点儿狠。”他旁边的十一号这时忍俊不禁地笑道,“嘿……不过,你这不是还活着吗?”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就算他被打死了,这一桌人也不会太当回事儿的。
叮铃铃铃铃
就在十号一脸委屈地揉脸时,电话响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号接电话,然后将电话交给二号、二号讲述投票的规则、众人投票……
第一轮投票,仍是无果。
于是,二号便拿出i-pen,输入了密码,准备开始念文档。
可这一次……他所念的内容,却不是关于“杰克安德森”的事了。
第零章 胜负师
凌晨三点左右,我被人戴上了头套、用塑料条绑住了双手,押上了一辆车。
虽然无法用肉眼确定,但从底盘的高度、启动时的加速、以及乘坐时感觉来推断,这种车型显然不是平民阶层消费得起的。
能让自己手下的喽开这种车来“请人”的家伙,那自然得是大人物了。
然而,我并没有觉得这次“邀请”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
我叫无幻,用樱之府的古语来念,是sakaki_mugen,是不是很唬人?
唬人就对了,因为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自从十四岁那年踏入“赌博”这个黑暗的世界时起,我就开始用它了。
赌徒就像艺人,我们的名字不需要什么真实感,假到仿佛能和现实隔离的名字才是最好的。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气势非常重要。
哪怕是身无分文、下一秒就要堕入永远无法爬出的深渊,你的气势也绝不能垮。
因为……一旦让对方看出你的恐惧和软弱,你就完了。
而名字这东西,也是气势的一部分,赌徒就是要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来获得胜利是背负着一个酷炫中二的名字在生活中被人吐槽,还是想带着一个平凡的名字去死,也并不是那么难选吧。
…………
我所居住的城市叫做“花月町”。
地如其名,这儿就是个如镜花水月般浮华飘渺的所在。
白天的花月町就像一个沉睡的、苍白的女人,但到了晚上,她会醒来,并在第一杯酒下肚后,变成你的梦中情人。
在这里,你可以同时看到人世间最美、和最恶的景象。
男人们在酒色财气的漩涡中狂欢着,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就可能得到一切、或失去一切。
所谓的赌博,其“意义”就在于……它能把其他所有“有意义”的事物,都变得“毫无意义”。
任何东西,在被你押上赌桌时,就已完成了这种转变。
金钱、权力、挚爱的亲人、自己的性命……人类可以疯狂到什么地步,赌桌的限界就可以拓展到哪里。
这种在一步登天和万劫不复之间游弋的体验,是只有人类才能享受到的、最极致的游戏。
而我,正是这个领域中的佼佼者,是花月町的“两大传奇”之一。
当然了……说是“传奇”,其实,也就是个赌徒罢了。
在那些真正拥有力量的人眼里,我这种人……无非是仰仗着一点才能,靠着那些堕落者的血肉为生。
…………
我是在接近午夜时走进那家麻将馆的。
我很喜欢去这种乌烟瘴气的小地方,一方面是因为正规的赌场基本上都已把我列入黑名单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这种地方往往能遇上同行用圈内的话来讲,就是所谓的“行家”。
除了同行之外,这种地方还有很多自以为是“行家”、但其实只是因为输多了所以比一般人强一点儿的赌棍。
和这些人一起玩,哪怕有时看情况故意输掉一点,也比我去正规赌场里赢那些小赌怡情的普通人的钱要开心。
今晚,麻将馆里来了一条“大鱼”。
他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他了,那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只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体面人,和周围那帮邋里邋遢的油腻大叔们大不一样。
他手腕上那块比这整间麻将馆还贵的表,还有他看到麻将垫(塑胶制品,最早可追溯至昭和时代,整体来说就是个四边有凸起的方形垫子,将其放在暖炉被上,就可以把暖炉当作麻将桌使用)时那种感到新鲜的表情,都说明了他所处的阶层和这里的人相去甚远。
除了有钱以外,他的实力也不错。
他打得是很正统的麻将,没有什么小动作或者小聪明,就是正统、合理、天真。
我可以从他的眼里看到“赌场里那种‘阳光下的赌博’已经吸引不了我了”这样的信息,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他们对于真正的赌博……或者说对那个黑暗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而最终,这些人也都无一例外地被黑暗吞噬了。
观察了一个半庄后,我给桌边的一个常客使了个眼色,他自然是认识我的,也知道我的意思,所以很快就找了个节骨眼儿回去了。
随后,我就顺势加入了那桌赌局,开始赢。
“大鱼”的点棒在一小时后就用尽了,但他的脸上不但没有任何焦急或失望的表情,反而还露出了兴奋之色。
他很爽快地掏出钱,打算再追加点棒,但老板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了他。
很显然,老板已嗅到了“麻烦”的气味。
我也一样。
因此,我也找了个借口赶紧换钱走人。
“大鱼”叫住了我,说想跟我聊聊,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并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麻将馆。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没想到……
不到两小时,我就被一群看起来非常专业的练家子堵在了一条巷子里
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人用武力控制住,但考虑到干我这行的每次被抓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恕我无法用轻松的心情去面对。
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里,但我明白……这回遇到的“鱼”可能有点儿大过头了;也许已经大到了“鱼吃我”、而非“我吃鱼”的那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