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相别金帐前
天权王代钦提议,矗云山的诸位王公莫不响应,于是代表了所有舟人贵族意志的金帐军议在距离玉衡峰十里的白河河面上如火如荼的召开了。在此时此刻,已有数万艘无当飞舟聚集在玉衡峰的附近,矗云山舟人的可战之力几乎尽数聚集于此。
开阳世家于白河之上败北,魔族联军就要打过来了。军情急如烈火,然而金帐议会一开,议程却没有个尽头。
及至时阳西落,金顶玉帐里的五位舟人之王和十九位公,仍旧为了开阳峰的归属权,战争的责任,如何应战,以及究谁去应战,争执得不可开交。
及至傍晚,有几个开阳世家的残兵败将被人带到了金顶军帐里,他们带回了众口一词的消息:开阳世家败了,余部正在回逃。之所以战败,因为魔族联军实在太过强大,战舰有千余艘,魔族足有十万之众!
金顶军帐里人声鼎沸,但过了一个时辰,又有几名披头散发,面目浮肿的败兵被从白河里捞了出来。他们信誓旦旦的证明:开阳世家已经全军覆没了,那些魔族远不止十万,好像能有三十万。
金顶军帐里犹如沸水翻腾,诸位王公的头上都见了汗。然而仅仅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名断了腿的老军披头散发的被抬进金帐里,他痛哭不止,哀嚎了半天才把话说明白,原来不是打过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六族联军,而是魔皇塔克埃贝隆亲率大军,尽起魔族举族之兵,要一举踏平矗云山。
金顶军帐里鸦雀无声,只有征远军长旆迎风飘摆的声音,听得格外刺耳,不但刺耳而且惊心动魄。到了这种时候,连故意拖延时间的天权王代钦和一直不为所动的玉衡王卓力格图也懵了。
在一片静悄悄的军帐里,玉衡王卓力格图把长老旭日干叫了过来,低声说:“开阳世家的消息不可信,你快轻舟斥候去白河上游探个究竟,让他们带上巫士一起去,随时用光燕和水镜把消息送回来。”
世家长老旭日干忧心的说:“万一真是魔皇打过来了,我们……”
玉衡王卓力格图怒道:“兵来将挡,你怕了有个屁用!”
在玉衡王卓力格图训斥属下的时候,天权王代钦也急了,连忙派人要到问天台去请征远军的督师邬中仙。
邬中仙是活了三万多年的老妖怪,每个舟人都知道他是拥有神格的前辈高人,但这位高人极不靠谱。他每隔三十年就要离开问天台,乘着黄鹤驾临矗云山。那时他必然已经盯上某一位血统纯正,年华正好的士族小姐,然后死缠烂打的带着一百零八卷新写出来的巫法典籍《邬仙录》入赘为婿。过了三年,邬中仙腻歪了,就会休妻离家,重新回到问天台终日与美酒为伴。
邬中仙要来了,于是各家的家主纷纷叫来亲信,让他们即刻回家,赶紧把豆蔻年华至二八妙龄的女眷们全都藏好。
在凌云战舰上,被监视着的乌恩奇听说了这个消息,连忙把妮娜叫到身边,低声说:“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在脸上抹点黑灰,要是有黄鹤飞过来,千万别露头!”
妮娜嬉笑着把头靠在乌恩奇的肩上
,她的笑容很美丽,眼中透着调皮的神采。
乌恩奇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是你呀?你别这么搂着我了,这具身体的主人脾气大得很,我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她清白的身体,她说不定要跳到白河里把自己洗了。”
妮娜抓住乌恩奇的手,好似不在乎的笑着说:“妮娜的心思,我全都知道呢。她竟敢对你无礼,我惩罚她在你的面前裸奔好不好?”
“那倒不必了。”乌恩奇连忙摇头说:“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重逢,魔都一别,你……”
妮娜抢着说:“我好的很,你不用为我担心。阿布洛特先生说得没错,我好像只是一缕来历不明的魂魄呢。因为那幕《屠龙之冬》,曾经积蓄在我身上的那些诅咒被老龙吃了,连黑阳也被它吃了。你果然信守了对我的诺言,从极恶的宿命中拯救了我。如果我有自己的身体,真想吻你一下。可是现在要是那么做,妮娜恐怕要怪我了。”
妮娜和乌恩奇背对背的靠在一起,但今天的对话注定会变得十分沉闷。
妮娜拽住乌恩奇的手说:“我寄魂在妮娜的身体里,我知道她所有的想法和所作所为,但她完全不知道我的想法和行为,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乌恩奇一时间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事实上他有许多话想对寄魂在妮娜身上的比扬卡说,但唯独不想说与妮娜相关的话题。
乌恩奇尚未开口,被寄魂的妮娜已经继续道:“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轻松又快乐,我以为我们一定是相爱了。直到我寄魂在妮娜身上,我才知道她与你相处的时候,心情竟会如此复杂。妮娜喜欢你,但她自以为太卑微,不敢挡在你和我之间。她千方百计的藏匿着真实的感情,害怕泄露出来会因此被你疏远,被我嫉恨,被我们俩碾得粉碎。”
“她在你身边,心情无比甜蜜,甜得无法形容,却又每每酸得要落泪。凄苦的时候,柔肠百结,想死的心都有。炙热的时候,把自己烧得遍体鳞伤,还要继续下去将自己燃成灰烬。你没注意到吗?妮娜恨不得要为你粉身碎骨,她情愿为你死,她以为那样你就会记住她。她却不敢让你知道她在喜欢你,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苦。”
“蓦然间,我好像明白了一些。”妮娜苦笑一声道:“我发觉,我和你只不过是兴趣相投的玩伴,妮娜对你的感情,才更像是爱恋。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寄魂在她的身上。你说是不是?你这个爱骗人的大坏蛋!”
乌恩奇惊道:“你没弄错吧!我有什么好的,值得她如此?”
妮娜吐舌道:“可不是!我在妮娜心里,瞧着她那拙劣的表演,都急得快受不了。你要是始终都不知道她的心意,误以为她讨厌你,妮娜就太可怜了。好了,我们两个要换人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妮娜的意志太顽强,我想从她的意识里露个头出来都不太容易呢。”
妮娜的眼神变了,冷冽而明澈,她察觉到自己正拉着乌恩奇的手,连忙抽手退到了一边,但乌恩奇清楚的看见了,在妮娜的眼神里漾动着爱恋
和不舍,但转瞬间那丝缠绵的柔媚已经变成了冰冷和疏离。
乌恩奇猛然间明白了,在廉贞宫的时候,病体未复的妮娜急于带他逃走,她根本不是担心自己,而只是想让他尽快脱险。在毕乌峡的石穴,妮娜用酒坛砸向玉衡王卓力格图的时候,她确实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安危,只是想帮他脱困。
乌恩奇望向妮娜,苦恼的想:“她为什么要假意与我疏远,因为她知道我不可能接受她。她的那份疏远,是一个女孩子最卑微的一点儿自尊。假如我此刻揭穿了她,她会觉得像当众**一样羞耻吧?难怪比扬卡说,要惩罚她裸奔。可是……我该怎么办?爱就是爱,不爱也强求不来。我所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孩子,此刻不是正……”
乌恩奇的心情在一瞬间变得格外烦乱,身边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变成了过眼云烟。直到第二天,乌恩奇睁开眼睛,发现天光大亮,但凌云战舰上已经没有了妮娜的影子。
乌恩奇叫来监视他的世家大将阿尔斯楞,阿尔斯楞告诉乌恩奇:毕乌家的小姐被送到文煌顶的玉衡宗祠去了,玉衡王卓力格图策封她为主祭,负责在舟人联军与魔族联军决战时祭祀祖灵太一和玉衡世家的列祖列祖。
阿尔斯楞拍着玉衡废世子的肩膀说:“殿下,您想开点,这种事情常有不是吗?比如唐明皇和杨贵妃,就是这么操办的。大王最近情绪古怪,殿下您还是保住脑袋,比保住女人更重要哇。”
乌恩奇心中好笑,比扬卡寄魂在妮娜的身上,让比扬卡去祭祀祖灵太一,比扬卡的心思似乎当真可以传递给原魔界的天。但让她去祭祀,玉衡世家肯定无可救药了。
玉衡世家的凌云战舰在白河上航行,在白河之上还有许多世家和士族的战舰正在全速的前进。
虽然登徒子邬中仙一直没有露面,但军情紧迫,挑灯夜谈的金帐军议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矗云山的五大世家和十九支士族各自派出精锐之师,共同组建联军。联军的先锋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率领下连夜出发,赶往魔族联军必经的要地极天台驻守。天权王代钦负责组织中军,于次日尽快赶往极天台,一同迎击魔族的舰队。
在这一天的正午,舟人联军的先锋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统领下,抵达了白河中的孤岛极天台。在入夜之际,贪狼王胡和鲁和天权王代钦领着中军的战舰和轻舟在极天台与先行赶到的联军先锋合兵一处。至此,五万名舟人勇士在极天台集结完毕,然而魔族的舰队却迟迟未到,四处侦察的轻舟斥候完全没有在极天台附近的白河和幻火之海上寻觅到魔族舰队的踪影。
然而到了隔一天的天明时分,一名又一名轻舟斥候将魔族舰队行进中的景象,用水镜之术传回了极天台。
在浩渺的白河之上,千余艘各异的魔族战船正扬帆急行,而在那些战船的侧后,一座钢筋铁骨的巨城浮在空中。在那座巨城之下悬着一座山,其山层峦叠嶂,碧翠的山湖犹如树海中的明珠。被钢铁巨城拖过来的那座山,正是乌恩奇的初恋之地珍珠山。
第二十四节 示拿显峥嵘
在奇幻故事里,挟泰山以超北海,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仔细算一下,将七十二亿太一族裔,一个挨一个的堆起来,顶多只能堆成一座高不足千米的小山包。因为在你眼中的那座低矮不起眼,连一千米都没有的小山包,其实重达二十亿吨。
以示拿柱上铭刻着的源流法术“示拿鸿图”运来一座珍珠山,其庞大的运力,相当于将九亿魔族扩充了一万倍,九万亿魔族打成一个包,一次就运到了矗云山。
虽说珍珠山比不上矗云山辽阔,但从万丈高空把它扔下来,无论扔在哪一处山头,无论设下多少重防御结界,无论派多少名勇士去驻守,那些驻守着的人都会被毫无疑问的变成被埋葬的人。
在极天台上,透过水镜法术,目睹了行进中的钢铁巨城宏图城,以及在宏图城下悬着的整座珍珠山,舟人的诸位王公无不伸长了脖子,长大了嘴巴,摆出填肠之肥鸭状,惊怖不能言。
矗云山的众多王公面面相觑,过了良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身上。玉衡王卓力格图大为纳罕,寻思着:你们这群鸟人,不看敌情,看你爷爷作甚?
然则包括天权王代钦在内众多王公们,却是另一个想法:魔族大军未至,就属你卓力格图蹦得最欢;如今魔族来了,你个老兔子,倒是往上冲啊!
玉衡王卓力格图左顾右盼,但极天台上的众人全都对他报以冷眼。玉衡王卓力格图感受到众目睽睽的压力,连忙咳了一声,把世家的长老旭日干唤到身旁。
无计可施的玉衡王卓力格图,低声道:“叔父,你快把我儿子带过来。”
世家长老旭日干,冷哼了一声,暗想:“这会儿你怎么不叫我丧门老狗了?呸!你那蠢儿子顶个屁用?”
牢骚归牢骚,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乌恩奇被阿尔斯楞和旭日干强拖硬拽的架到了水镜的面前,乌恩奇向水镜中航行着的魔族舰队扫了一眼,整个心都凉透了,魔族舰队犹在,如此说来开阳世家的飞舟军终于还是战败了。乌恩奇又望向那座巍峨美丽的珍珠山,不由得连声干笑,直笑得涕泪横流。
玉衡王卓力格图捶了乌恩奇的头,怒吼道:“混小子,谁让你来伤感了!你智计百出,本王问你,此刻该如何应对?”
“应对?你问我如何应对?”乌恩奇大声讥笑道:“山要砸下来了,那赶紧跑呀!怎么不跑呢?哦,对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我们家的庙已经没有了,你们随便玩去吧,哭吧,喊吧,然后都他妈的去死吧!”
乌恩奇的一番唾骂,仿佛是捅了马蜂窝。极天台上那些有家有庙的王公们全都怒了,纷纷跳着脚指责玉衡王卓力格图。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开阳世家兵败山倒,所以没人给他们做主,玉衡世家截杀魔族使节蓄意挑起战端,矗云山的王公贵族们全都心知肚
明。然而战争来了,开阳世家灭了,得了大便宜的玉衡世家却显然顶不住魔族的攻势。事已至此,立志要隔岸观火,保存实力的王公贵族们焉能不愤怒?
破口大骂的玉衡废世子被人拖走了,但统领诸王的天权王代钦却一脸不善的站了出来,把整个战争的责任全都扣到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和玉衡世家的脑袋上。
天权王代钦只需片刻,就罗列出了七条罪名:其一,袭杀魔族使者,引来灭顶之灾;其二,对死者不敬,触怒了魔皇,致使战事升级;其三,编造谎言,离间矗云山与净土宗;其四,同室操戈,自毁长城;其五,绝人宗祠,焚人族陵,天人共怒;其六,设伏于路,欲袭杀矗云诸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七,私藏舟人之至宝神剑苍梧,实属大逆不道。
面对山洪海啸一般的众口指责,玉衡王卓力格图不慌不忙的将手探入剑匣之中,握住剑柄,抽出了匣中之利器。
玉衡王卓力格图朗声道:“神剑苍梧乃是本王从魔族手中截获之至宝,本王得之甚正,岂容你们诬蔑。见苍梧神剑,如见上将军亲至,征远军子嗣,还不跪下听令!”
然而没有人向玉衡王跪拜,就连玉衡世家的人都在直挺挺的站着。在一阵尴尬的寂静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哄堂的爆笑声。玉衡王卓力格图举剑愕然,这时他才发现他举在手中的竟是一截黑了吧唧的烧火棍。在那根烧火棍上还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精灵文字:“贼曰,剑被偷了。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到此一游!”
玉衡王卓力格图变成了泥塑木雕,贪狼王胡合鲁踹了他一脚,玉衡王卓力格图才缓过神来,扔下那根丢脸至极的棍子,面色惨白如纸。
天权王代钦将征远军的令旗举在手中,冷笑了一声道:“真是好一柄苍梧神剑!卓力格图,你多行不义,才被祖灵所弃。你如今还有何话可说?你但凡还有一分廉耻,半分担当,就应该在诸位王公面前自尽谢罪!”
玉衡王卓力格图面色阴沉,但贪狼王胡合鲁接过了天权王的话,替玉衡王卓力格图开脱道:“事情有轻重缓急,而今之际,各家当齐心合力杀退那群魔崽子,保住我们舟人的矗云山。至于功过是非,得胜之后再议也不迟。”
贪狼王胡合鲁在矗云七王中年龄最长,天权王代钦也要给他几分面子,何况无论是大义还是苍梧神剑,都不过只是些虚名,真正能决定事态变化的还是铁与血的实力。被钢筋铁骨的宏图城运送过来的珍珠山,好比是悬在舟人头顶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玉衡世家和贪狼世家的战力不可或缺。
天权王代钦面色略为缓,陪笑道:“尊王所言甚是。以本王所见,魔族胜势难挡,极天台不可据守。不如暂且避其锋芒,再另作打算。”
贪狼王胡合鲁道:“魔族吊来的那座山,一旦扔下来,只是掀起的火浪就要绝了六十万舟
人的活路。生死攸关,只在当下。必须立刻出击,击溃魔族的舰队,斩断他们拖着群山的那些铁索,让那座山掉在远离矗云诸峰的火海里,我们舟人才有生路。此刻决不能退,退后就是一个字死!”
天权王代钦身躯一震,他建议后撤避其锋芒,其实是出于私心。因为在天权峰位于矗云山的中央,在天权峰的前面还有瑶光峰、开阳峰和玉衡峰三座高峰充当屏障,所以天权王代钦非常希望魔族能把吊着的那座山扔到玉衡峰上,一石二鸟,何其美妙。然而贪狼王胡合鲁的担忧才更为客观,魔族只需把运过来的那座珍珠山扔进幻火之海里,仅仅是激起的火浪就要把整座矗云山上的草、木、鸟、兽、田园、村舍、宅院和宫殿全都烧成灰烬。此时不去搏杀,还哪有什么另作打算的机会?
天权王代钦当机立断,持征远军令旗命令各家的舰队,要即刻,在白河之上截击魔族。然而各家的联军准备不足,人心惶惶,尚未出击,军心就已经散了。天权王代钦的命令已下,极天台上却乱成了一锅粥,三大世家和各家士族都在忙着向矗云山传讯,提醒各自的亲人和族人赶快着手去避难。出击的舰队迟迟组织不起来,逃逸的散兵游勇却挡也挡不住。
到了此时此刻,任何人也控制不了极天台上混乱的局面了。天权王代钦、贪狼王胡合鲁和玉衡王卓力格图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写了一个血淋淋的“败”字。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出击,舟人联军必然要赴开阳世家之后尘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沉默不语,连声慨叹,他甚至希望开阳王阿育奇还活着,那位百战的王者若在,或者能挽救此刻的败局。
贪狼王胡合鲁也放弃了出击的打算,顿足捶胸的说:“今日之败,是吾等自取灭亡!老夫征战几十年,从来没败得如此窝囊。但我们舟人的将士不能退,一定要守住极天台。宁肯让魔族把那座山扔下来,将我们这些人砸成肉饼,也绝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飞过去,绝了舟人的万年传承。”
天权王代钦本是一位玉面尊王,此刻却满脸赤红,他一时间传令,让巨门世家和禄存世家尽起全族,赶过来支援,一时间派出使者,再次赶往问天台跪请邬中仙出面收拾残局,但巨门世家和禄存世家的支援似乎遥遥无期,空中也并没有传来黄鹤高亢嘹亮的鸣叫声,没有哪一只鸟载着不着调的活神仙飞过来救场。
在一片近乎绝望的气氛中,钢铁之城发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遮天蔽日的魔族战舰呼啸而来,六翼天魔的星天舰光芒耀眼,虚空幻魔的通幽舰形如鬼魅,炎魔的煌焱火筏如同漫天飞蝗,眼魔的怪诞浮球好似地狱睁开一只只的巨眼。
在数不清的魔族战舰背后,钢筋铁骨的浮空之城宏图城,用数以万计的示拿天柱,运送着婀娜秀美的珍珠山,在云开雾散的白河之上显露出了峥嵘的面貌。
第二十五节 心园有圣者
天权王代钦、玉衡王卓力格图和贪狼王胡合鲁勉强整顿联军,指挥着无当飞舟、鱼驹战车和凌云战舰背靠极天台列阵,与迅疾赶至此地的魔族舰队遥相对峙。
在万众的注目之下,一位玄衣的王者出现在星天战舰的艏楼之上,他手扶忌器焚如枪,戴着无面面具,一头乌发在烈风中飘摆,那位玄衣的王者赫然就是以矗云战神之名威震四方的开阳王阿育奇。
在开阳王阿育奇的身边,一左一右另有两名当世强者昂首而立,一位正是久未露面的瑶光王查干巴拉,另一位却是面色阴沉的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
随着这三位王者现身于星天战舰的艏楼,另有千余艘无当飞舟从那些被缴获的魔族舰船中飞驰出来,玄衣素甲的舟人战士高举着开阳世家和瑶光世家的旗帜,在喧天的锣鼓声中齐声欢呼。
玄衣王者阿育奇持枪傲立,英风凛凛,站在他身边的瑶光王查干巴拉大笑起来,手指天权王代钦,高声道:“天权尊王,我等将士不负众望,于白河之上截击魔族六族联军,斩杀了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生俘了眼魔之王阿巴瑞斯,虚空幻魔之王纳格雷德怯战而逃。我等缴获魔族巨舰千艘,战船不计其数,特来极天台,向诸位王公复命。”
瑶光王查干巴拉拍了拍手,一位舟人勇士拎着炎魔之王阿克列谢耶的首级,另一位舟人勇士押着被五花大绑,扣上了封魔环的眼魔之王阿巴瑞斯,登上星天战舰的艏楼。眼见两位强大的魔王,一死一俘,遥相对峙的两军阵前欢声雷动,背靠极天台的这一方,欢呼声尤为热烈。
天权王代钦难掩心头的狂喜和失落,侧过头瞧了瞧站在凌云战舰之上的玉衡王卓力格图,朗声笑道:“开阳、瑶光两位尊王劳苦功高,白河大捷前所未有,只是那座城和那座山,也是你们从魔族手中缴获的吗?”
瑶光王查干巴拉并未回话,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踏前一步,冷冰冰的说:“瑶光王之女,亦是净土宗的心园圣者。宏图城和珍珠山是净土宗送给开阳世家的嫁妆,与魔族无关。”
天权王代钦心底升起了一丝寒意,连忙问道:“恕本王眼拙,敢问尊驾是何人?”
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冷淡的说:“本座生时曾是征远军战将,于上将军麾下征讨四方。本座死后,为净土宗之梦园领主,宗主未归之时,代理净土宗大小事务。净土宗宗人,亦为征远军之后裔,此次白河之战,净土宗亦略尽绵力。”
天权王代钦面色一凛,遥拜道:“原来是征远军的前辈,后辈小子甲胄在身,不能施全礼,还请前辈见谅。只是矗云山舟人与净土宗宗人千余年不曾往来,其中的原委不需言明。今日前辈挟铁城与群山来此,我等后辈岂敢相迎?”
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冷笑说:“收不收可不由你!我们净土宗无意参与你们矗云山的家务事,也不会赖在你们的一亩三分地上赖着不走。但家国大事,不可不明断。魔族与人类虽有万年夙愿,亦有同气相求,本是两族结盟皆大欢喜之时,却几乎要演变成刀兵之灾,灭族之祸。不究其缘由,严惩奸佞,没法告慰战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说至此处,极天台一侧的舟人将士们才留意到,在他们的对面那些凯旋而归的舟人勇士们各个带伤,虽是大胜,但亦付出了惨重
的伤亡。
天权王代钦闻言,斜睨了站在凌云战舰上的玉衡王卓力格图,冷笑道:“玉衡王兄,征远军的前辈问你话呢?你既然有胆亮出一根烧火棍,就要统领六十万舟人,怎么不敢把你们玉衡世家的所作所为全都在诸位王公面前讲个明白?”
玉衡王卓力格图四面环顾,在此时此刻,他已身陷绝境,距离作法自毙已经不远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双目迷离,足踏清波,越身到天权王代钦乘坐的鱼驹战车之前。
玉衡王卓力格图低声道:“代钦,你不要欺我太甚。开阳世家背后有净土宗和瑶光世家撑腰,他们若是死灰复燃,第一个要对付的自然是我,第二个就是你。那座什么城什么山,若是送到了开阳峰,你我都如芒在背。他们已是强驽之末,你我此时不压住他们,日后就要万劫不复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说得这番话,天权王代钦岂会不明白。在天权王代钦的嘴角处,挂上了一丝浅笑,他将征远令旗祭在空中,朗声道:“净土宗的前辈,以及诸位王公,本王才浅德薄,实在不敢擅作主张。本王以为,矗云山七王二十八公,何不在极天台会盟。明赏罚,惩奸佞,共议举族之大事。”
金顶军帐应召唤而来,瑞光摇曳,万朵祥云遍铺于白河的河面。
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见到征远军的军帐,伏身叩拜,随后站起身冷冷的说:“昔日金帐中的豪杰,而今皆成英烈。宝帐与军旆竟为蝼蚁所据,明珠投暗,呜呼哀哉!本座不屑与尔等同列,将去问天台叩见督师。鼠辈们,尔等若敢耍弄无耻的伎俩,本座自然会让你们魂飞魄散。”
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说罢,乘上幽影战马,直奔问天台而去。净土宗的代理宗主走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和天权王代钦都送了一口气,同时又忧心不已。在矗云山,老妖怪邬中仙虽然不受贵族们待见,但他几乎就是舟人的图腾。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亲自去面见征远军督师,他们这些人其实是被真正的决策者抛在了决策圈之外。
金顶军帐现于祥云之上,瑞光漫天,被瑞光所照,在魔族战舰的侧后方悬着的那座山和那座城,却像虚影一样被驱散了。此时在极天台前列阵的众位王公才真正的看清楚了对面的状况。浮在空天里的宏图城和珍珠山,其实只是逼真的幻像,而得胜归来的瑶光和开阳两家的飞舟军,人人带伤,还要监管着魔族的战俘和战船,他们气势虽盛,其实并没有坚强的实力。
天权王代钦看清了对面的底细,不禁大为懊悔。但军阵之前,没有戏言。金顶军帐已经召唤出来了,七王二十八公的会盟只能勉为其难的进行下去。
在极天台前,对峙着的双方首脑,都离开了己方的战阵,足踏祥云,欲移步于金帐之中落座。
天权王代钦瞥了鱼驹战车之下的玉衡王卓力格图一眼,阴恻恻的说:“玉衡王兄,本王已经很帮你了。你要发难就请便吧,本王却劝你,不如饮剑自尽,传位给世子,如此尚可保玉衡一族之平安。至于你,颜面尽失,败局已定,神仙也救不了你。”
玉衡王卓力格图听了天权王代钦的话,被唤起了满腔的凶性和杀意。因为玉衡王卓力格图的儿子早已经死了,传位给世子,就是传位给开阳世家,那才是真正的一败涂地。
玉衡王卓力格图仰天长笑,猛然间
抽出冻血剑,其身影形如鬼魅,径自冲到了刚刚踏足于祥云之上,还立足未稳的开阳王阿育奇的面前。
玉衡王卓力格图以冻血剑指着开阳王阿育奇,厉声叫道:“你究竟是何方鼠辈,为何藏头掩面,不敢见人?你们净土宗之人与魔族勾结,演了一出好戏!我却不信只凭你们这点人就能力克魔族,获得如此夸大的战果。你们必定是魔族的奸细,要用木马屠城之计,赚得矗云山。”
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话,引来了一片嘘声,但他早已不在乎那些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指着开阳王阿育奇,丧心病狂的大声说:“你若是阿育奇,为何一直不敢开口?你若是阿育奇,可敢与本王再分雌雄。你如若不敢,开阳世家便都是些无能无胆的鼠辈!”
玉衡王卓力格图完全不待那位玄衣王者回话,即刻疾出一剑,挑向玄衣王者的咽喉。在玄衣王者身侧,瑶光王查干巴拉断喝一声,飞身而至,举掌拍向玉衡王卓力格图的顶门。但玉衡王卓力格图此刻已是怀着必死之心,完全不顾及自身,依旧以冻血剑斩向那位玄衣的王者。
那位玄衣王者抽身疾退,但玉衡世家的冰心斗气寒冷至极,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周围时空亦被冻结,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身形如在冰潭之中,好似冰潭中的虚影,飘渺而不可触及。瑶光王查干巴拉拍向玉衡王后脑的那一掌,明明去势如雷,却缓慢得像是棉絮落入冰水之中。
那位玄衣王者疾退的身形,本该迅捷灵敏,但却停顿迟滞,被玉衡王卓力格图欺至近前。玄衣王者以焚如枪格挡冻血剑,却被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虚招晃过,被一剑斩中了肩头。
此时,瑶光王查干巴拉的那一掌也落了下来,击中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背心。玉衡王卓力格图喷了一口血,正欲再施杀手,却听闻周围传出了一片惊呼之声。玉衡王卓力格图瞪眼观瞧,却看见被他所伤的玄衣王者肩上,浸透了鲜血,然而那喷薄而出的血却并非嫣红如火,而是艳艳如兰。
“纯血魔族!”玉衡王卓力格图又惊又喜,犹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大呼一声,指着那名玄衣王者喝问道:“诸位王公请看,他是魔族,有魔血为证!真正的开阳王已死,这些妖孽全都是魔族的奸细。”
听闻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话,眼见从那位玄衣王者的肩上溅出来的艳兰色魔血,就连赶过来护卫的开阳世家之勇士,都因为惊愕而合不拢嘴。
玉衡王卓力格图当真抓住了开阳世家的把柄,天权王代钦心头狂喜,连忙带着一众王公飞奔赶来,帮玉衡王卓力格图掠住了阵角。
天权王代钦假意惊诧道:“你,你究竟是何方妖孽?一介魔族,居然敢冒充舟人之王!玉衡王兄,原来我等全都错怪你了,开阳世家果真已经被魔族窃据。”
在极天台附近对峙着着舟人将士,皆尽哗然。但一片质疑声中,那位玄衣王者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把它仍在一边。解除了认知阻隔的魔法,那名玄衣王者竟是一名秉绝世之姿容的魔族少女,她的眼眸好似明透的绿宝石,明艳动人。她的一头金发的长发直垂到腰间,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那名被揭穿了身份的魔族少女,正是擅于用星魂术驱散各种恶毒诅咒,以乐观、勇敢和忠诚而被称颂于雾玫镇和珍珠山乡的星族少女莫妮卡。
第二十六节 猩红之天裁
祥云之上的诸位王公和舟人勇士全都震惊于莫妮卡的绝代芳华,一时间极天台附近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静默之中注视着这位魔族的少女。
魔族少女莫妮卡向天权王代钦盈盈一拜,朗声说:“天权尊王,我确实出身于魔族,瑶光世家收留我为养女,赐我名娜仁托娅。娜仁托娅本是星族之女,矗云山尽人皆知,你怎么还问我究竟是谁?我是开阳王的少妻,先王离世,我暂领家主之位,怎么是冒充?你没看见开阳世家之人,人人玄衣素甲,是在戴孝出征吗?”
天权王代钦环顾四周,哑口无言。连同那些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开阳世家之将士,也都在缄默之中明白了这身玄衣素甲的真实用意。
天权王代钦回避了娜仁托娅的注视,向玉衡王卓力格图连使眼色。
玉衡王卓力格图冷笑一声,漠然道:“什么戴孝出征!你是魔族,舟人世家绝不可能奉魔族为主。你说你是娜仁托娅,谁人能证明你是?谁能保证你忠于舟人,而不是忠于魔族?你本是魔族,难道还会与魔族为敌?你若是与魔族为敌,就是叛徒和贱货,人人得以诛之。”
玉衡王卓力格图近乎无赖的指责,引来了一片骂声。
被指责为贱货的娜仁托娅坦然道:“你说得好像有些道理,那我就跟你讲道理。我是开阳王的妻子,矗云山是我的家园。我若领兵进犯星蓝城邦,四处烧杀抢掠,自然是无耻的叛徒。可我只是在守卫自己的家园,不愿让它被侵犯,焚毁和践踏,难道这也有错吗?”
玉衡王卓力格图面露狰狞,恼羞成怒的说:“有错!全都是错!你在狡辩!哼哼,开阳王阿育奇之所以惨死,分明就是你害死了他。你是魔族,又是净土宗的奸人,你们净土宗阴谋要夺取矗云山的权柄,各种卑鄙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你明明是魔族,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被瑶光王收养?一定是阴谋。”
“不是平白无故。”娜仁托娅的眸子宛如静水泛起了波澜,轻声说:“我的父亲是猎头舰队的头领,他贩卖舟人做奴隶,被开阳王捕获。我想学缇萦救父,所以来到了开阳世家。开阳王怜我忠诚,将我赐给了彼时的开阳世子。可他却不能容我,将我赠送给贪狼王孙,投于幻火之海。”
没有人打断娜仁托娅的回忆,但在此刻,终于赶到金顶军帐之侧的玉衡废世子,脸色已经与猪肝等同。
娜仁托娅说:“宗主救了我和麦拉斯,他把我送回到武弛宫。因为我是魔族,在武弛宫里备受鄙夷,经常偷偷的以泪洗面。开阳王爱惜我,就为我安排了一个名分,让人把我送回到我的故乡。开阳王向我许诺说,开阳世子若有一天能明白什么是英雄气概,什么是勇于担当,就一定会亲自到雾玫庄园向我认错,迎娶我回开阳峰。”
“那个人果然来了,他却带着我的姐妹,远走高飞。”娜仁托娅轻声说:“开阳王那时已经病危了,他在临终之前把开阳世家托付给我,让我和麦拉斯去魔都**之扉找那个人。那个人依旧认不出我,冷面冷心,却只会怀疑别人图谋不良。我没能把他带回来,害得他死于非命,那是我的过错。但开阳王信我,怜我,视我如己出,所以我立下誓言会永生忠诚于开阳世家。这样的解释,你们满意吗?”
玉衡王卓力格图从娜仁托娅的叙述中挑不出什么把柄,但站在他身侧的天权王代钦却有了主意。其实娜仁托娅与瑶光世家毫无血缘,她这位开阳王的少妻在矗云山毫无根基。倘若没有净土宗为她撑腰,她断然控制不了开阳峰的局面。一旦净土宗收回了对开阳世家的支持,那些玄衣素甲的世家将士其实已经无家可归,亦到了强弩之末。
天权王代钦兴叹道:“果然是一位忠贞的女子,但听你所言,你却并非开阳王的少妻。在矗云山,有名无实的身份,不会
被舟人所认可。开阳峰已经失守,开阳世家后继无人。你所怨恨的那个人和开阳王一样,都已经离开了人世,开阳世家破坏舟人与灵族的联盟在前,致使矗云山腹背受敌在后,经诸王公议,已经被剥夺了世家名号。你何不另觅佳偶,玉成一段美满的姻缘。”
娜仁托娅面色一沉,冷言道:“开阳王临终前将开阳世家托付给我,可不是要我来清算开阳世家。我与开阳世家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开阳世家情愿为舟人出生入死,才在白河之上取得大捷,世家尚有五百死士,谁敢阻挡我们回开阳峰,那就在阵前见个分晓!”
娜仁托娅单手扶胸,忠诚勇毅的星魂之光,将整座极天台都笼罩在闪耀的星芒之中。随着娜仁托娅的一声令下,身上伤痕累累的开阳世家之将士,全都义无反顾的拔出了八面铁剑。舟人的武技以斗气为核心,气强则力强,气衰则力竭。娜仁托娅的星魂就是她的心魂,她的心魂正气凛然,忠贞不渝,因为忠诚所以勇敢,因为勇敢所以乐观向前,快乐而无畏。
娜仁托娅的遭遇让人唏嘘,她的忠诚和勇敢更让开阳世家的勇士同仇敌忾。开阳世家的捍山劲本来就是一种勇猛和无畏的斗气,娜仁托娅的星魂术,无疑是为勇猛无畏的捍山劲斗气插上了一双星芒的翅膀。
与气势如虹的开阳世家相比,玉衡世家和天权世家心怀鬼蜮,早已军心涣散。在此情形之下,一旦动起手来,吃亏的未必就是开阳世家。
双方剑拔弩张,却又有一支两千余人的轻舟舰队从白河之上逆水而来,从矗云山的方向飞驰而至。天权王代钦大喜过望,以为一定是禄存世家和巨门世家派出的援军终于赶到了极天台。可是那些冲阵的无当飞舟和飞舟之上的素甲勇士仿佛是倒海翻江的巨澜,只在顷刻间就将矗云山诸位王公的战阵冲得七零八落。
一名剑眉虎目的少年,玄衣素甲,手提八面铁剑,从疾驰而至的无当飞舟上跳下来,向娜仁托娅跪拜道:“禀报家主,开阳子嗣巴木巴尔奉您将令,绕行小孤峰赶往矗云山,现已收复开阳世家全部之领地,来此向您复命。”
娜仁托娅点了点头,柔声说:“辛苦你了,世子是开阳世家的魁首,不必向我多礼。”
娜仁托娅转过头,对天权王代钦说:“天权尊王,开阳世家已尽复故土,家督巴木巴尔亦是人中之龙,你刚才所言,开阳世家被革除了世家的名号,此话当真?你们若执意如此,开阳世家只好对诸位王公犯下不敬之罪了。”
天权王代钦在心中大骂玉衡世家没用,但开阳峰已被夺回,胜负已分,尘埃已定,天权王即使想要继续偏袒玉衡世家亦无计可施了。
天权王代钦连忙摇手说:“何至如此,何至如此!金帐军议即刻重开,一定会给开阳世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天权王代钦最后瞅了玉衡王卓力格图一眼,他决绝的眼神,已经昭示了他的立场。
玉衡王卓力格图心中明了,他和玉衡世家已经被抛弃了,即将成为替罪的羔羊。玉衡王卓力格图咬牙切齿,试图要再次偷袭娜仁托娅,垂死一搏。然而就在此时,玉衡王卓力格图余光一扫,猛然间看到了垂首站在金顶军帐旁边的乌恩奇。
惨死于自家地牢的那幅画面在玉衡王卓力格图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此时已近癫狂,如同疯狗一般恨恨的想:“闹了半天,那个难缠的魔族丫头不就是你爹安排给你的女人吗?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设下圈套,要坑害本王呀!本王拼得一死,定要拉上你垫背。”
玉衡王卓力格图两眼通红,聚斗气于掌中,举起冻血剑,就要对乌恩奇痛下杀手。
乌恩奇此时,却犹如大梦初醒。乌恩奇之所以被逐出开阳峰,其实根本不是开阳王阿育奇舍弃了他,而是阿育奇自知命不久矣,要
将家主之位传给他。否则前往雾玫镇与娜仁托雅邂逅的人,就应该是巴木巴尔,而绝不会是乌恩奇。
邬中仙指引乌恩奇去雾玫镇,其实也不是要他去联络夜族,而是要成全他与娜仁托娅的那一份姻缘。
至于雾玫镇里的种种流言,其实都是在考验乌恩奇是否有舍我其谁的气概,是否有敢爱敢恨的担当。只要乌恩奇勇于向看似强大无比的荒天统领发起挑战,娜仁托娅就会原谅他曾经的冷漠和绝情。娜仁托娅一直都在默默的等候着他,关注着他,可是乌恩奇却从一开始就错了,稀里糊涂的找上夜族的女孩子比扬卡,跟着她到处去胡闹。
乌恩奇恼恨的想:“比扬卡那个死丫头,她一定什么都知道,否则她为什么见了莫妮卡,就像老鼠见到了猫?可是……我怪不得她呀!在魔都**之扉的时候,她不是故意让我跟莫妮卡相处了一段时日吗?我一直以来都在怨恨什么?都在犹豫什么?都在迟疑什么?比扬卡和莫妮卡都是好女孩,是我三心二意,把她们都辜负了,也辜负了父亲对我的殷殷期望。”
在乌恩奇这样想着的时候,玉衡王卓力格图已经将冻血剑斩到了乌恩奇的眉心前。然而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数作祟,乌恩奇所中的誓言之咒发作了,他无法直面自己的心结,所以在这一刻变成了满身毒疣的大癞蛤蟆。玉衡王卓力格图斩向乌恩奇眉心的那一剑,刺到了空处,都没有伤到乌恩奇的一根头发因为癞蛤蟆没有头发。
玉衡王卓立格图要杀自己的儿子,他的癞蛤蟆儿子当众变成了癞蛤蟆。或远或近,目睹了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对此漠然视之,因为玉衡家的一对“父子”都不是什么好饼。
癞蛤蟆乌恩奇命悬一线。
蓦然间,在乌恩奇曾经站立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猩红的传送门。如同雨梦仙灵一般的魂梦灵媒罗夏从猩红的传送门里现身出来,在她持着的弯首铜杖之上,七叶莲灯释出的猩红光芒凝成了血色的光环。那些血色的光环极像是神之环,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千万条径流之纹,然而那血色的光环却又与神圣的神之环大相径庭。
罗夏瞥了玉衡王卓力格图一眼,她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血红。罗夏伸出左手,在身前一纵一横画出了一个十字。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正在行凶的玉衡王卓力格图却突然间将双腿站得笔直,平展两臂,整个身体摆成了僵硬的十字状。在他的背后一纵一横的猩红光芒绽放出来,仿佛是一个血腥的十字架,而卓力格图竟被钉在了猩红的十字架上,任人宰割。
玉衡王卓力格图惊恐万分,纵然他实力非凡,却半点也挣扎不得。在一片惊呼声中,束缚着玉衡王的光芒十字转瞬间已经暴涨至三十三万三千三百里高,拖着他的灵魂冲天而起。
巨大的猩红十字竟将原魔界的天顶捅破,天塌地陷,有无数道腥红的光芒从破碎的天顶之外飞驰而至,如同千万只光芒劲箭接连不断的攒射向动弹不得的玉衡王卓力格图。万光攒射的奇景足足持续了两刻钟,猩红的光芒十字才由强转弱,化为虚无,把卓力格图的灵魂从三十三万里的高空之外扔下来,摔在极天台上。
然而玉衡王卓力格图居然没有死,他不着寸缕的灵魂与**分离,颤抖着跪倒在罗夏的面前,抖得如同筛糠。
罗夏开口道:“大君之怒,流血漂橹;红莲帝城,司命所属。卓立格图,你该死了!念你亦曾对我有一份怜惜,你自裁吧。”
极天台上鸦雀无声,只有玉衡王卓力格图叩首道:“大君宽宏!司命慈悲!臣,就去领死。”
一座浮映在光影之上的光阴渡桥,送走了罗夏和玉衡王卓力格图的灵魂与肉身。但在极天台附近,所有人都不自觉的伏拜在地,好似世间的主宰曾经莅临此间。
第二十七节 蓄谋定姻缘
猩红的天裁过后,黑阳当空。升起的黑阳吸走了原魔界里所有的光和热,极天台只是略高出幻火之海的一处孤岛,离火海虽近,但依然被寒冷和黑暗彻底的笼罩了。
各大世家和士族的舟人被突如其来的黑阳阻隔在极天台,为了不在黑暗和寒冷中被冻僵,各家都抛开了敌对和排斥的立场,在极天台上架起了帐篷,点起了篝火。矗云诸王,诸公和有些身份的人,则被请进了金顶军帐,他们正好有了时间,可以在军帐里慢慢的讨论。因为黑阳当空,不想死就赶紧躲起来,这是原魔界的天条。
在极天台上,数万名舟人战士都在忙着将无当飞舟连在一起,要用它们搭成一些临时的居所,以供御寒。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没有人留意到,在面向幻火之海的一块岩石后面,一只癞蛤蟆正在与乌鸦聊天。
那只乌鸦用漆黑的翅膀拍着癞蛤蟆的头,捧腹大笑说:“呵呵呵,你又变成这副怪样子了,你身上的诅咒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癞蛤蟆乌恩奇翻着白眼,他身上的誓言之咒又发作了,不过拜它所赐,乌恩奇保住了一命。乌恩奇回想起刚才几乎要被玉衡王卓力格图一剑惯脑,这会儿仍然心有余悸。
乌恩奇唏嘘道:“堂堂玉衡王,与我父亲齐名的一代强者,就这么死了。与你们一比,人的命简直太轻贱了。”
黑乌鸦比扬卡嗔怒道:“谁让他闲着没事儿对你出手,活该!”
乌恩奇摇头道:“听你这么说,我有点不明白了。其实谁为那两个邪神做事,不是都一样吗?为什么我看了生死簿,知道了魂梦天网和魂梦商店的秘密,还能活着。玉衡王卓力格图知道了,就只能被天道灭口?”
黑乌鸦比扬卡嬉笑着说:“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人人都知道,三藏法师赴西天取经,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各路神仙鼎力相助,历八十一难大道功成。可是从没听说过,黑熊精之流也能赴西天取经。卓力格图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也想靠着圣灵和司命的垂青,称王称霸,那是自作自受!”
乌恩奇默然,望着面前的黑乌鸦,暗想:“圣灵和司命难道垂青我?当然不可能。他们只是垂青于你,爱“乌”及“乌”罢了。”
黑乌鸦比扬卡见癞蛤蟆乌恩奇不说话,便啄了他的头。
比扬卡有些歉意的说:“如果不是我横刀夺爱,又没能把你的心抢走,你大概就不会变得像现在一样悲惨了。你心里是不是怨恨我?假如没有我,你和莫妮卡姐姐才一对有缘人。”
乌恩奇摇了摇头,有些羞愧,又有些失落,叹息道:“即使不算曾经的那些荒唐事,我也配不上莫妮卡。我这个人缺乏英雄的豪气和义无反顾的担当,三心二意,用情不专,不过是一只恶心的癞蛤蟆。”
比扬卡道:“听你这么说,我非常不高兴。你不敢高攀莫妮卡姐姐,却有胆子敢来追我,难道我就比她差?哼!我生气了。”
然而比扬卡并没有生气,她和乌恩奇四目相顾,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关切,留恋,歉意和迷茫。
从相识算到今日,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比扬卡与乌恩奇的相识,并不单纯,也不美好,他们各怀鬼胎的在雾玫镇里相遇。
在相逢之时,比扬卡并不了解什么是爱,她只是受命要绊住他,可她实在太过孤独,形单影只,顾影自怜。所以她决定横刀夺爱,要把这个与她心有灵犀的少年留在自己的身边。在此刻,比扬卡对爱有了一知半解,却选择了退让。毕竟她只是一缕游魂,而被她附身的妮娜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孩子。
妮娜对乌恩奇的爱恋更痴迷,更热切,更盲目,更执着,忘乎所以,不顾一切,那种如烈火般灼热的情感,以及情愿自伤自苦,傻瓜一般的行为方式,让比扬卡自知弗如。因为自知弗如,所以比扬卡选择了悄然离去。
在相逢之时,乌恩奇亦不了解什么是爱,他只是怀着一颗玩世不恭,又不甘于平凡的心,希望能在他乡寻得一个翻身的良机。他与比扬卡相识,最初只是为了各取所需,但接触的时间越多,他就对她越珍惜。她在极恶的命运中徘徊,嬉笑着,如似放任,如似挣扎。他想要向她施以援手,将她从极恶的宿命中解救出来。
然而随着乌恩奇与比扬卡之间感情日深,他却痛心的发现,他其实一直爱慕着另一个女孩子,而事态早已经变得骑虎难下。誓言之咒,纠缠于灵魂,源自于内心,因为乌恩奇对自己的怯懦和背弃无法释怀,所以他现在变成了一只满身毒疣的大癞蛤蟆。
相互对视了良久,比扬卡向乌恩奇道别。乌恩奇的身体,安放在苏生水晶里,被玉衡世家的人扔进了幻火之海。矗云山下的幻火之海是圣灵布下的幻境,比扬卡要赶回魔都**之扉,把能驱散原魔界中各种幻境的“全知之灯”送过来。依靠“全知之灯”,能在幻火之海里开辟出一条道路,想要找回乌恩奇的身体也就有了一线希望。
比扬卡歪着头,轻声说:“这一回,我不再妨碍你了,我让丽娅和法鲁格把全知之灯送过来,他们两个闹够了,也该回来了。我不在矗云山的日子,你自己多保重,愿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乌恩奇的心中满是酸楚和惭愧,更有一些依依不舍。乌恩奇伸出前爪,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却又满心茫然。在乌恩奇的注视下,黑乌鸦比扬卡展开双翼,飞向了漆黑的夜空。
飞在空中的黑乌鸦徘徊着不肯远去,落回到乌恩奇的肩上,嬉笑着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提醒你,开阳世家的危机虽然暂时平息了,但莫妮卡姐姐与净土宗宗主的婚约,仍然定在明年的四月十三日。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大闹一场,我会来给你帮忙。如果你继续临渊羡鱼,望洋兴叹,希望你可以照顾好痴心爱着你的妮娜。再见了,我曾眷恋过的人,请别忘了我。”
比扬卡在无边的黑暗中飞离了
极天台,但她留下的话却在乌恩奇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开阳世家的灭族之灾扛过去了,魔族的联军被歼灭和击溃了,但波诡云谲的压迫依旧笼罩着矗云山,而莫妮卡也仍然还深陷在权利争夺的漩涡中。
就像玉衡世家的长老旭日干所说,净土宗试图将自己的影响渗透到矗云山里,他们已经暗中谋划了许多年。这一次魔族的六族联军,背后确实有净土宗的影子,白河大捷其实只是净土宗用来敲开矗云山大门的一块敲门砖。有了这一次胜仗,在战争中出了力的净土宗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干预之手伸到矗云山里了。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行动,在暗中净土宗似乎已经彻底的掌握了瑶光世家,开阳王阿育奇之死,净土宗的嫌疑极大。化名为娜仁托娅的莫妮卡是净土宗的心园圣者,因为白河之战,她此刻已经被矗云山的诸王和诸公所认可,是开阳世家的代理家主。开阳峰上的武弛宫,以及武弛宫中乌恩奇的族人和家人,其实已经被净土宗收为己用了。
“假如我不能相信莫妮卡,我还能相信谁?”
思恋起那名让他魂牵梦绕的少女,回想起她那乐观、勇敢和忠诚的星魂,癞蛤蟆乌恩奇惨笑了一声,虽然玉衡王卓力格图受天裁所迫,此刻已经自毙身亡,但乌恩奇依旧倍感压迫。
莫妮卡的处境一直都十分险恶,现在她的名字又叫娜仁托娅,但她所处的境况似乎比以前更糟糕了。在武弛宫里,莫妮卡其实孤立无援,她是开阳世家的代理家主,假如她嫁给了净土宗的宗主荒天统领菲比斯,菲比斯就是被矗云山舟人所认可的开阳王。借助白河大捷,让莫妮卡在矗云山站住脚跟,再依靠婚约,入主矗云山。
这门婚事其实早就在预谋之中,甚至极有可能已经谋划了十几年。无论莫妮卡是否愿意,明年的四月十三日都是她与荒天统领菲比斯的婚期。
癞蛤蟆乌恩奇伸出前爪,算了算日期,这一天是太一历五一四二零年的十三月十三日,距离莫妮卡的婚期正好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听她的话,她根本不愿意嫁给荒天统领。”乌恩奇回想起娜仁托娅与天权王代钦的对话,揪心的想:“只有四个月时间,我究竟能为莫妮卡做些什么?”
癞蛤蟆乌恩奇捏起两只小爪子,怎么看它们怎么气恨。这两只小爪子提不起剑,握不了刀,蛤蟆爪子不分绺,连需要手指动作的法术也用不出来。
在人生中,总有一些困难,你想要逃避;但你可以逃,却永远也躲不开。逃避得越多,困难就越艰巨。昔日在雾玫镇,面对高深莫测荒天统领,乌恩奇最终选择了落荒而逃,远避他乡。
但是这一次,他逃不掉了,也不想再逃了,可是此时此刻他没有了斗气凝成的气海,没有了造化法依凭的黑暗所在,没有了藏在心中的那柄无上魔剑,就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所踪了。这恰恰应了一句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一二四节 断罪难卧薪
癞蛤蟆乌恩奇正在烦思的时候,玉衡世家的人已经在极天台上到处寻找他了。
玉衡王卓力格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每一个亲眼目睹了猩红天裁的舟人都确信,他彻底的死掉了,死得尸骨无存。身为世家的家主玉衡王卓力格图业已不在人世,玉衡世子“阿莱夫”十天前被废了,如今玉衡世家的家督和家主之位都闲置无人,玉衡世家群龙无首,却面临诸多的指控。
面对指控,总要有人站出来背锅,虽然让一只癞蛤蟆出来背锅十分不人道,但世家大族里的权位之事历来如此。经过几番寻觅,玉衡世家的大将阿尔斯楞领着亲卫们,终于在一处石头缝里找到了藏匿于此的癞蛤蟆世子。
“世子殿下,”阿尔斯楞心虚的说:“诸王在金帐里宣您进去,要您代表玉衡世家接受质询。”
黑阳当空,极天台上寒冷刺骨,癞蛤蟆乌恩奇几乎要被冻僵了。他转着眼睛想了想,玉衡王卓力格图虽然死了,但他留在玉衡世家依旧危险重重,因为对他这个冒牌的废世子来说,玉衡王卓力格图即是催命的阎王,也是保命的靠山。靠山倒了,刀子恐怕就要架到他的脖子上了。
“漆黑一团,你都能找到我,你难道是靠鼻子找人吗?你这个愣货,真是跟癞蛤蟆有不解之缘哪!”
乌恩奇在心底把阿尔斯楞骂了个狗血喷头,只好任由他们把他带到了金顶军帐之前。然而守在金顶军帐之外的卫士却把拖着癞蛤蟆世子的阿尔斯楞拦在了帐外。因为许久也找不到玉衡世子,所以玉衡世家的长老旭日干进帐接受质询去了,玉衡世家的人,此刻都是等待宣判的罪人,罪人自然不可以随意的进入诸王们议事的金顶军帐。
阿尔斯楞没有办法,只得带着乌恩奇躲进了玉衡世家的族人们临时搭成帐篷里。在这间低矮的帐篷中点着篝火取暖,玉衡世家的要员们正聚于此处,在沮丧和不安之中窃窃私语。阿尔斯楞把癞蛤蟆世子带了进来,然而帐篷里并没有谁站起来向他施礼。玉衡世子已经被废了,在这种时候没有人相信一只癞蛤蟆能挽救玉衡世家被肢解或者罢黜的命运。
癞蛤蟆乌恩奇瞪了这群家伙一眼,心里颇有些趁愿的感觉。乌恩奇跳到篝火旁,冷言道:“我爹死了,你们爹又没死,一个个都在这里哭丧着脸,吊什么丧?都给我滚起来。”
帐篷里的那些人被癞蛤蟆废世子骂了,在世家长老特拉的带领下,都慢吞吞的站起了身。能够背锅的癞蛤蟆被找回来了,这毕竟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而且这只癞蛤蟆颐指气使的,气势还不错,颇有些振奋人心。
世家长老特拉舒了一口气,对癞蛤蟆乌恩奇说:“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咱们……”
癞蛤蟆乌恩奇摆手道:“闲话别说了,你们当中谁能混进金帐里打探一些风声出来?”
没有人回答,癞蛤蟆乌恩奇就把世家长老特拉叫到跟前,对他说:“我们玉衡世家的人进不了金顶军
帐,你想办法买通几个小士族的要员,让他们给我们透露些口风出来。要是他们想把我们斩尽杀绝,我们不能等在这里坐以待毙。”
世家长老特拉在身边摸了摸,找到了一块值钱的玉佩,一颗夜明珠,还有他的宝剑。特拉长老左右瞧了瞧,心狐公子达兰台也躲在这间帐篷里,这个家伙心思灵活,很有用处,让他出去行贿必能成功。世家长老特拉把那几样值钱的东西交给了达兰台,让他摸黑出去,弄些消息。
等待别人宣判的时候,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心狐公子达兰台回来了,带回消息称:世家长老旭日干对各种指控都供认不讳,所幸他们攻上开阳峰之时没有胡乱杀人,所以开阳世家和其他的各大世家似乎无意于追究玉衡世家的责任,只有瑶光王查干巴拉态度最恶劣,坚称一定要驱逐玉衡一族,以慰藉在白河之战中战死的英灵。
乌恩奇沉声问:“天权王怎么说?他是金帐议会的主持者,最能左右议会的气氛。”
心狐公子达兰台回答道:“旭日干长老硬着头皮,把各种罪责都扛下来了,天权王代钦很满意,他把责任都归在了已逝的先王身上。天权王说,舟人与魔族尚在交战之中,此时不宜妄动刀兵。既然首恶已除,余人亦可不咎,但要让您带着世家的几位长老肉袒负荆,到武弛宫前跪拜三日,叩头谢罪。”
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帐中的众人莫不送了一口气。在矗云山,天权世家长期以来统领各个世家士族,他们最擅长平衡各家的势力。开阳世家取得白河大捷,威势隆盛,天权王代钦自然要千方百计的制约开阳世家的影响,不过分削弱开阳世家的世仇玉衡世家,便是他用以平衡的手段。
前往武弛宫前跪拜叩头,对乌恩奇来说不算什么不可接受的事,因为他确实有向武弛宫叩拜的理由。
然而乌恩奇皱了皱眉,把世家长老特拉叫到了一边,低声说:“如此轻的判罚,恐怕难以服众,天权王代钦想要让我们继续充当平衡开阳世家的砝码,但他不可能做得这么昭然若揭。这个消息不可信,达兰台那家伙说的全都是我们想听的,他说不定已经悄悄的把我们给卖了。你亲自去找毕乌公苏合,向他打听一些可靠的消息。”
世家长老特拉推诿着不肯出面,在这个时候玉衡世家的长老旭日干两眼赤红的被抬了回来,他带回了诸王公议对玉衡世家的判决:
玉衡世家将繁华的十里商肆租借给开阳世家和瑶光世家三十年,作为侵攻开阳峰的赔偿;玉衡世子阿莱夫,世家长老拉克申,以及五百名曾经攻入过武弛宫的玉衡世家子嗣要交付给开阳世家为奴;玉衡世家的三成人口隶属于玉衡世家的五千散户,将要划归给开阳世家,补充与魔族一战造成的人员损失。
如此的判决不可谓不严厉,繁化的十里商肆是玉衡世家的钱仓,将钱仓交出去三十年,玉衡世家至少三十年翻不了身。那五百名精通冰心斗气
的世家子嗣是玉衡世家的精锐,一代菁英都成了外族的奴隶,玉衡世家从此就要虚弱下去了。至于那三成管辖的人口,那也是玉衡世家立族的根本。对玉衡世家的惩罚并不轻,但世家的名号终于保住了,众人的脑袋也不用搬家了。
世家长老旭日干向癞蛤蟆世子叩头道:“诸王的判决,伤我玉衡之根本。老臣不敢擅自应承,肯请世子定夺。”
旭日干的一番话,让营帐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了乌恩奇的身上。玉衡世家的兴与亡,乌恩奇漠不关心,那毕竟别人的家业,而且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倘若没有比扬卡临走前说的那番话,乌恩奇或许会欣欣然的接受这个结局。他本来就是开阳世家之人,被送到开阳世家好比猛虎归山,蛟龙入海,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比扬卡临行前的话,让乌恩奇深刻的察觉到了潜藏着的危机武弛宫里早已物是人非,开阳世家的代理家主娜仁托娅其实处境艰难,她自身都难以保全,更不必说掌控局面了。此时乌恩奇若是以玉衡世子的身份入开阳世家赎罪为奴,那就好比刚刚脱出虎口,又跳进了狼群里。
在人类的故事里,越王勾践,请降于吴王夫差。他忍辱负重甘为奴仆,十年生育,十年奋斗,卧薪尝胆二十载,终于反杀了夫差。然而卧薪尝胆的故事,乌恩奇却没法效仿,因为二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位年华正好的少女,落落寡欢,郁郁而终,然后长眠于埋剑峪的坟丘了。
别说二十年,乌恩奇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余地可以隐忍?玉衡世家的权柄,乌恩奇毫不贪恋,但眼前的形势却不允许他不贪恋。如果他不借助玉衡世家的力量,想要靠自己的匹夫之勇去挑战净土宗和他们的宗主荒天统领菲比斯,那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癞蛤蟆世子不肯答应,但营帐中的玉衡世家之人都对他投来了鄙夷的目光。父债子偿,乃是应有之义,癞蛤蟆世子不肯去背锅,难道要让他们这些人去抵命?
此刻玉衡世家的四位长老,才是家族的决策者,癞蛤蟆世子并无实权,麾下更无一兵一卒。
谨小慎微的世家长老伊勒德,留守在玉衡峰,不在极天台上;万般皆通的世家长老拉克申,本该驻守在武弛宫外,但现在他成了开阳世家的俘虏;贤名显赫的世家长老旭日干,忠诚于玉衡世家,却并不忠诚于恶名昭著的癞蛤蟆世子。
唯有老成持重持重的世家长老特拉,挺身而出,横眉道:“先王固然一时昏聩,但世子阿莱夫没有任何过错。玉衡世子反对出兵,因而才被废黜,还被先王绑缚在凌云战舰的撞角上,此事族内族外尽人皆知。请让我去面见天权王,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老夫必能说服天权王,还给世子一个公道,保玉衡一族之平安。”
世家长老特拉信誓旦旦,但乌恩奇完全不相信他的话。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任何一个明智之人都不会将宝贵的话语权拱手让于他人。
第一二五节 身裂赴黄泉
此时距离乌恩奇寄宿到癞蛤蟆阿莱夫身上,才不过十三天。虽然乌恩奇的种种表现与以前的那个癞蛤蟆判若两人,但玉衡世子顽劣残暴不学无术的印象在玉衡世家里早就深入人心,一时半会儿根本扭转不过来。
虽然癞蛤蟆乌恩奇坚持要亲自去金顶军帐里,向矗云诸王陈述他身为玉衡子嗣不能入开阳世家为奴的理由,但营帐里的每一个人都坚定不移的认为,决不能让癞蛤蟆世子进去搅局。
在玉衡世家的众人看来,玉衡王卓力格图百般作死,现在的这种结果就相当不错了,至少玉衡世家还能苟延残喘。若是让这个不知会闹出什么笑话的癞蛤蟆进去惹起事端,说不定玉衡世家就要被他们父子二人作没了。
经过一番商议,世家长老特拉自告奋勇的去面见矗云诸王去了,可是长老特拉离开以后,乌恩奇却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一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居然奋勇当先,怎么想对不对劲。癞蛤蟆乌恩奇环顾了营帐里的众人,这些人中没有谁可以信任,除了曾经的世子府长史巴图,此刻他正在垂首坐在篝火旁,神色很是沮丧。
乌恩奇趁着世家之人不留意,爬到巴图的肩上,向他耳语道:“特拉他们要害我,你快带我走,把我送到贪狼王的手里,只有他能救我。”
长史巴图恼火的盯着肩上的癞蛤蟆,一动也没动,反驳道:“特拉长老是世家的重臣,怎么会害你?我奉劝世子殿下,您应该有些担当,不要总是听信谗言,怀疑忠良。”
乌恩奇听了巴图的话,不禁心中一凛。在不久以前,娜仁托娅也曾经带着怨恨的指责他,说他“冷面冷心,却只会怀疑别人图谋不良”。
乌恩奇错愕的想:“难道是我的疑心病又犯了?比扬卡曾经许多次对我说,她的养父菲比斯先生不是恶人,既然不是恶人,他要迎娶莫妮卡又有哪里不对了?难道世间的好女孩儿,都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别人都碰不得了?我又没亲口问过莫妮卡,她与他之间是否有真爱,外人的眼睛只是管窥蠡测而已。”
乌恩奇凝眉深思,净土宗的确正在向矗云山里渗透,可是那又如何?净土宗的宗人也是人类,矗云山是人类在原魔界中唯一的一处领地,可不是七大世家的私邸。既然不是世家的私邸,净土宗的宗人认祖归宗,重回矗云山,又有什么不可以?种族之根本莫过于族人,连归来的族人都不敢接受,那就不是宗人的错,而是矗云山七大世家的气量太过狭小了。
乌恩奇摇头轻叹,从长史巴图的肩上跳下来,坐在篝火旁默默的发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仍然没有回来,却是毕乌公苏合领着十几个人急匆匆的来到了玉衡世家的营帐。由于毕乌士族曾经秘密的送了一只剑鞘给天权王代钦,让他避过了刀兵之灾,所以在此时此刻,毕乌士族没有受到什么牵连,甚至还立了一件功劳。因为立场不同了,毕乌公苏合在玉衡世家的营帐里遭受了冷眼。
毕乌公苏合无视了那些充
满了敌意的目光,径直走到癞蛤蟆乌恩奇的面前,低声说:“长老特拉说,世子您愿意以死谢罪,恳请诸王从轻处罚玉衡世家,可有此事?”
乌恩奇嗤笑了一声,耸了耸肩,摊开了两只小爪子。
毕乌公苏合瞠目道:“你快跟我走,他们判你车裂。只待黑阳落下,他们就要在天权峰的丝雨楼台对您公然处以极刑。”
车裂不就是五马分尸吗?要处死一只柔弱的癞蛤蟆,何至如此?
毕乌公苏合抓起乌恩奇,想要冲出玉衡世家的营帐,但他带来的人太少了,即刻就被玉衡世家的众人团团围住。在这个时候,世家长老特拉也赶回来了,毕乌公苏合和长老特拉,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因为他们之间的对骂,矗云诸王对癞蛤蟆世子和玉衡世家的最终判决也被公开了。
癞蛤蟆世子将被处以车裂之刑,但玉衡世家的十里商肆保住了,长老拉克申将被释放,被迫交割的三成属民也降低到了两成。不管怎么说,长老特拉为玉衡世家立了大功,不过他把玉衡世子彻底的出卖了。
玉衡世家的营帐里一片哗然,癞蛤蟆乌恩奇站在毕乌公苏合的手掌上,对巴图讥笑道:“误主的奴才,指的就是你这种人。事到如今,你终于明白了吧?”
长史巴图闻言面红耳赤,羞愤欲死。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不再理睬巴图,仰面自语道:“你说我冷面冷心,只会以不良的图谋妄测他人。不是我太多疑,而是你太单纯。我倒不想冷面冷心,可是我不冷面冷心,他们就要判我五马分尸呀!”
乌恩奇的话,旁人听不懂,但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听懂了。
特拉两眼通红,怒道:“小畜生,你不要搬弄口舌,你以为先王不在了,就没人知道你的底细了吗?你若肯乖乖的离开,老夫也不会出此下策。”
癞蛤蟆乌恩奇听了特拉的话,心中却明白了。玉衡王卓力格图是一个精明谨慎的舟人之王,他既然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尸骸,自然不会不留后手。当初在廉贞宫的地牢里,玉衡王卓力格图曾经威胁乌恩奇说,倘若他违背了誓言,必定将会有人要剜出他的心肝,榨出他的魂魄,让他魂飞魄散!
玉衡王卓力格图想必早就将乌恩奇的真实身份告知给了他最信任的人,让他暗中监视和制约乌恩奇,被玉衡王信任的那个人就是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
乌恩奇的眼睛转了转,对毕乌公苏合说:“你把我交给特拉长老,我有话只能对他一个人说。”
毕乌公苏合犹豫了一下,听从吩咐,把癞蛤蟆乌恩奇交到特拉长老的手中。营帐里的众人都退出到帐外,昏暗的营帐里只剩下了特拉和乌恩奇两个人。
乌恩奇压低了声音说:“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知道我与玉衡王卓力格图之间的托付。依据舟人之义,他在临终前将玉衡世家和王妃阿茹娜托付给了我,你要违背了先王的遗命吗?”
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激动的说:“卓
力格图老糊涂了,居然敢信任你,我可不会相信你这种歹毒之辈。之前的判决,你为什么不答应,你竟想继续祸害玉衡世家,那就不要怪老夫了。”
乌恩奇劝说道:“矗云山的局势远比你想象得更复杂,更残酷,只有我才能借势腾挪,保住玉衡世家的千年基业。我既然曾经立下誓言要替玉衡王守护好玉衡世家,自然要尽心竭力,不能去武弛宫里为奴。玉衡王把秘密告诉你,即是让你制约我,亦是让你协助我。玉衡王都能信任我,你为什么不能?”
“卓力格图,他错了,他大错特错!”长老特拉咬牙道:“你是个狠角色,连先王都不是你的对手,我怎么能制约得了你?所以你必须死,我决不能让玉衡世家因为我的一念之仁,而生生断送在你的手中。”
乌恩奇心中恼火,但就像他不能信任荒天领主菲比斯一样,玉衡世家的长老特拉也不能信任他。人与人之间这种毫无来由的不信任,往往会使原本就恶劣的局势越发恶化。
乌恩奇耐着性子,搜肠刮肚的想要说些什么,博取特拉的信任。然而在特拉眼里,癞蛤蟆乌恩奇比著名的司马懿还狡猾,比窃国的吕不韦还阴险,若不趁着乌恩奇此刻还是一只癞蛤蟆,赶快除掉他,以后就要无可挽回了。
可怜乌恩奇还在梳理语言,在他的对面,长老特拉已经动了杀心。特拉猛然间暴喝一声,一掌拍向大癞蛤蟆的脑袋,手掌未至,极寒的冰心斗气已经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癞蛤蟆冻透了。
区区一只癞蛤蟆,哪里接得下舟人长老全力的一掌?乌恩奇只觉得身上说不出的冷,从皮肤一直冷到心里,连他的心都要被冻裂了。
恍惚中,乌恩奇再一次来到了黄泉的奈何桥。奈何桥下,峥嵘而无地;奈何桥上,寥廓而无天。然而却有星星点点的微光在这处幽邃的空间里汇聚成了一条光芒之河,光芒之河从奈何桥下流过,里面游动着无数条蜿蜒的蛇,那些蛇全都是引梦蛇。
乌恩奇揉了揉眼睛,四处张望,黄泉之地似乎变了样子,生死判桌不见了,没有纸,没有笔,没有惊堂木,也没有生死牌,唯有那道通天彻地黝黑的巨轮‘终命之轮’,依旧在滚滚的转动仿佛永不停歇。在“终命之轮”上有六道三十六司,三十六司之内灵光闪烁,勾画出或凄美,或悲凉,或戚戚然,或坦荡荡,或缠绵反侧,或气荡山河的种种百态人生。
乌恩奇盯着“终命之轮”看了好半天,摇头道:“我怎么又死了?这还让不让人好好活着了!”
在乌恩奇的身侧传来了少女的窃笑声,乌恩奇循声望去,他看见一名黑发如瀑,素衣如雪,恬静温婉的少女正笑吟吟的站在奈何桥畔,那位少女无论神态还是容貌都十分眼熟,但乌恩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能够出现在黄泉里的人,都是乌恩奇招惹不起的存在。乌恩奇挠了挠头,硬着头皮走上前,恭敬的说:“神女在上,乌某人又来叨扰了,敢问您是哪一位神明?”
第一二六节 君意莫相违
“我究竟是何方神明?”那名恬静温婉的少女嬉笑道:“我大概是祖灵太一吧。”
乌恩奇闻言,差点吐出一口鲜血。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祖灵太一就是魔母,那个贼兮兮的丫头叫了他六声“大哥哥”,他的命就被喊没了,还被剥夺了神格,变成了一只大癞蛤蟆。
那名温婉的少女笑弯了腰,托着腮,歪着头,坐在乌恩奇的面前,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熟悉,连同她的笑脸亦是如此的熟识。乌恩奇揉了揉眼睛,满心都是惊惧和疑惑。
那名少女促狭的笑道:“我说错了,我不是祖灵太一,唔,大概是祖灵太二。”
乌恩奇一阵翻白眼,倘若世上还真有一个神明叫“祖灵太二”,那位神明之神名未免太二了!
自称是祖灵太二的少女笑道:“人之心,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百虑归一,是为太一。好比太一是人心所化,不肯归附于太一之人心,幻化成了我,所以我可算是祖灵太二。人类的先祖舍弃了太一,信奉我,称我为大君。我不怎么爱管事,所以他们都叫我昏君。”
乌恩奇敲了昏君的头,气道:“别跟我装神弄鬼了,你就是比扬卡吧?”
那个女孩子捂着脑袋说:“你真野蛮,你打错人了。你认不出我了吗?我就是十二年前给你改了生死簿的小司命呀?”
乌恩奇伸长了脖子,盯着那女孩子瞧了好半天。女大十八变,曾经坐在生死判桌后面的那个小不点儿,居然已经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
乌恩奇歉意的说:“对不起呀,我认错了。你说,十二年前你帮我改了生死簿,可是不对呀?”
乌恩奇掰着手指一顿算,怎么算篡改生死簿的事情也不是发生在十二年前。
长成了美少女的小司命笑道:“你不用算了,对你来说,这是十二年后的未来。今年是太一历五一四三二年,在太一历五一四三三年三月初三,我与祖灵太一约战于织彩河畔。我没有能伤到祖灵太一的武器,所以派出了一缕分魂,回到过去向你求助。我的那缕分魂大概是玩得太嗨了,把自己的使命都忘了。所以我才又让罗夏也去找你,你见到她了吗?”
乌恩奇瞧了瞧眼前的女孩子,暗想:“原来罗夏你派出来的呀,那只蜻蜓比你的分魂还不靠谱呢!她被圣灵忽悠了,要把我吃了呢!一缕分魂,这么说……”
乌恩奇想了想,终于明白了一些,比扬卡是来历不明的一缕分魂,但亡者大祭司特科格鲁称其为大君。大君是人鬼之共主,所以眼前的这名女孩子其实正是太一族裔的另外一位牧者。大君与圣灵约战在织彩河畔,她派出一缕分魂到过去的时空去寻觅一柄能克制圣灵的武器。那件被大君所选中的武器,显然就是可以剥夺神格的忌器弃如刀。
博弈其实一直都在进行,大君的分魂穿越时空寄宿在安妮的身上,所以圣灵也让原魔界的核心黑阳,寄宿在那道分魂的灵魂中,让她无法离开原魔界。
再想一想,乌恩奇不禁气歪了鼻子。圣灵让他去勾引撒旦的“棋子”,既然黄泉里的小司命就是撒旦的棋子,她的一缕分魂就是比扬卡,圣灵不就
是想让他缠住比扬卡吗?
只要他和比扬卡在原魔界里双宿双飞,她就没法把弃如刀送到织彩河畔了。因为乌恩奇对比扬卡三心二意,所以圣灵赶紧跳出来,帮了些倒忙。
乌恩奇恼火的想:“万恶的小贼,原来你要我勾引的就是比扬卡呀!早说呀!我若知道是这种美事儿,哪还会落得如此下场?”
乌恩奇面容抽动,对面前的大君直言道:“我不觉得你能赢,你的对手太奸诈,而且她全知全能。”
那名女孩子气呼呼的说:“圣灵全知全能,所以也能被我战胜,你怎么就断定我必败无疑呢?”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全知全能意味着也能被战胜,这是乌恩奇所没有察觉到的。
在乌恩奇还在发愣的时候,那名女孩子已经站起身,向乌恩奇伸出手说:“除了是一名昏君,我还是凝月之乡的领域之灵。我以领域之灵的名义,向你和舟人发出真诚的邀请,请你带领舟人前往我的领域凝月之乡,我愿意与你们一起共建一处幸福的家园。乌恩奇,假如你愿意帮助我,请在约定的那个日期之前,将弃如刀送到凝月之乡。”
神明约战,要蝼蚁去帮忙,那只敢去帮忙的蝼蚁是多么的不明智?但乌恩奇望了望向他伸出手的女孩子,心中没有一丝的犹豫。大君只是大君,她不是比扬卡,但在乌恩奇的眼里,她也与比扬卡无异。与圣灵和撒旦相比,虽然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胜算,但乌恩奇果然更愿意帮助她。
乌恩奇说:“承蒙你看得起我,我必定会舍命相助。原魔界是圣灵的后花园,她早就盯上我了,我也触怒她了。我想从她的眼皮底下把舟人带出来,再把弃如刀也拿走,不怕粉身碎骨,只怕粉身碎骨亦不能如愿。”
向乌恩奇求助的女孩子笑着说:“你不用那么担心,天行有常,不因尧存,不因桀亡。无论你怎么做,圣灵都不会因为喜和怒而改变她的主意。圣灵只做她愿意做的事,只要她高兴,放任舟人离开原魔界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你觉得确实太难了,可以点醒我的分魂,让她别再贪玩了,快点赶回来。但我相信,你和舟人一定会回来的,我就在织彩河畔,翘首等着你们。”
乌恩奇抬起头,他的眼中多了一份坚毅的神色。所谓的领域之灵,其实就是新世界诞生之前的创世之灵。一位和蔼又有点儿顽皮的创世之灵向舟人发出了邀请,无论那个新世界是否美好,是否能成功的从领域演变为世界,这份邀请都是舟人离开原魔界那处险恶牢笼的天赐良机。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源流牵引拖着乌恩奇的灵魂,又一次飞离了黄泉之地。
乌恩奇险死生还,睁开眼睛向四面张望。此刻他正被一双温暖的手呵护着,透过手指的缝隙,他看见了一片嫣红如血的天空。仍然还是一只癞蛤蟆,乌恩奇有些失望,他从那双十指紧扣在一起的小手中探出了头,伸出了爪子,艰难的想要爬出来。
察觉到他的动作,扣住他的那名女孩子欣喜若狂,她张开双手,垂着头凝望着手心里的大癞蛤蟆。那名女孩子的眼神清澈冷冽,又藏着一丝温柔,只可惜她是妮娜,并不是比扬
卡。
乌恩奇更加失望了,然而妮娜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妮娜显得十分虚弱,无力的靠在一株龙血木上,堪称秘宝的夫阿剑落在一边。妮娜身上穿着的祭祀法袍千疮百孔,满是破洞,在她的身边扔着许多支染着紫色魔血的羽箭,附近亦是血迹斑斑。看得出来,那些染着血的箭都是从这名影族少女的身上硬生生的拔出来的。妮娜是影魔,影魔的身体可以化为虚影,天生就对穿刺攻击有极强的抗性。倘若妮娜不是影魔,她现在应该就是一只被乱箭穿身的尸首。比扬卡说得一点都不假,妮娜只恨不能为乌恩奇去死,应该就是她一直潜藏在乌恩奇周围的暗影里,终于及时救了乌恩奇的性命。
乌恩奇用前爪抓了抓妮娜额前的发,她栗色的头发上和脸上也都沾满了血,想必她是经过了一番浴血死战,才带着乌恩奇逃出了极天台。
“首相大人,”妮娜抬起头说:“我本想用‘影之翼’带着您一起飞出去,可是他们的船太快,我脱不了身,掉进了火海里。妮娜真是没用!”
癞蛤蟆乌恩奇瞥了妮娜一眼,暗想:“你骂自己没用,偷偷的笑什么呀?你的嘴角都要抿不住了。比扬卡不再附身在你身上了,你心里高兴是不是?”
乌恩奇乱发邪火,但他并不是不明白妮娜的心思。妮娜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炫耀,就像是小孩子做了一件好人好事,正在等着被人褒奖一样。乌恩奇暗自好笑,又觉得痛心,虽然掉进了幻火之海里,但毕竟他们两个还活着。妮娜冒死救了乌恩奇,所以她希望,他能当面夸奖她几句。
妮娜没有等到乌恩奇的夸奖,她的伤本来就极重,流失了太多的血,眼见乌恩奇醒了,妮娜的意志稍作松懈,便歪倒在龙血木旁边,昏死了过去。癞蛤蟆乌恩奇用前爪试了试妮娜的体温,她的身体热得滚烫,脸上虽有血迹,却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你果然没用!”乌恩奇悻悻的说:“你不会是要死在这里了吧?我老实告诉你,我不可能回应你的爱,更不可能爱上你。昔日我在矗云山名噪一时,多少名门闺秀恨不得要当我的垫脚女,那群花痴哪一个都比你更漂亮,更温情,那种廉价的迷恋我毫不稀罕,所以绝不会珍惜你!”
乌恩奇说完了这番话,用力的推了推妮娜的肩,妮娜仍旧奄奄一息,没有半点回应。癞蛤蟆乌恩奇喷了一口浊气,他其实只是痛快痛快嘴儿而已,心里完全就是乱成了一锅粥。作为一个男人,女孩子肯为你死,那是肝脑涂地都不能报答恩和意。乌恩奇只是高傲,但绝不是不知恩意的糊涂虫。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他仰头望了望血红色的天空。此时,他和妮娜落入了幻火之海。就像他和麦拉斯所猜测的那样,幻火之海只是逼真的幻像,并不会真的把人烧死。但万余年来,落入幻火之海的舟人不计其数,却都一去不还,在这片被幻火之海覆盖着的海底,想必有重重的危险,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乌恩奇收回目光,直视着前方,在他的前方果然危难重重,因为有一只四足踏火的斑斓猛虎被血腥味吸引了过来,那只大老虎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呢。
第一二七节 豪杰陷洋底
盖闻圣灵所庇佑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像乌恩奇这样的,陆行必遇兕虎,入军必被甲兵,他的运气已经坏到了极致。
乌恩奇在心里大叫道:“谁说天行有常,不因尧存,不因桀亡了?瘌蛤蟆出门遇上虎,还有没有地方说理去了?我的天哪,快跑呀!”
虽然乌恩奇想跑,但是妮娜还昏倒在血泊中呢。乌恩奇死命的推着妮娜,她确实昏过去了,眼见就要变成斑斓火虎的腹中餐。乌恩奇吐了一口唾沫,虽然妮娜不重要,但抛下她不管,还是人吗?
乌恩奇把两只眼睛瞪圆了,鼓起一身的斗气,跳到了那只火虎的面前,吐出舌头,嘶嘶的叫着。那只老虎从没见过如此胆大的癞蛤蟆,它举起大爪子,试探着要拍。若是被一爪子拍中了,那就完了。
癞蛤蟆乌恩奇大喝一声,声如振雷,那只火虎被吓了一跳,回身跳到了附近的一块岩石上,瞪着眼睛盯着面前的怪物蛤蟆以及倒在他背后的那名少女。火虎一声长啸,山野里簌簌生风,飞鸟走兽全都吓得四处藏匿。火虎虽猛,但它们不习惯从正面捕食猎物。乌恩奇与那只火虎大眼瞪小眼,直勾勾的对望着,虽然一时间唬住了那只脑袋不灵光的畜生,但这么僵持下去绝非良策。
癞蛤蟆乌恩奇转着眼睛,左右瞧了瞧,天空一片殷红,在不远处有一座顶破了天的高山,那座山其实就是极天台,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有许多座高峰鳞次栉比,那里才是矗云山。在极天台和矗云山里,差不多只要是个舟人就能收拾得了这只火虎,但他们都没跳下来,也不可能跳下来。
指望救兵不太现实,而乌恩奇新练的先驱者斗气才刚刚练到第一重。先驱者斗气的第一重苏生灵气,水属性,可修复混乱的经脉,使断肢和残躯自愈重生,破而后立,败而后成,乃是受重创之人重获生机的依凭。苏生灵气虽好,却打不了老虎,虽然打不了老虎,却能为妮娜疗伤。
乌恩奇琢磨了一下,再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于是他呜里哇啦的大叫了几声,趁着那只火虎仍在迷糊,跳到妮娜的头上。伸出两只小爪子,将苏生灵气全力的灌进妮娜的百会穴。苏生灵气闪耀着苍青色的荧光,让乌恩奇看上去青中透红,光芒闪闪,再加上那一身的毒疣,显然这是一只不好对付的癞蛤蟆,它正在护食。
盯上了妮娜的那只火虎放弃了吃独食的打算,它溜边蹭了过来,友善的望着那只癞蛤蟆,伸出前爪去勾妮娜的腿。火虎好像在说:“老大,你挺牛呀,你吃大头,我分一条腿怎么样?”
乌恩奇大叫了起来,他身上的斗气一收一放,闪耀着的灵光忽明忽灭。老虎的胆子都是纸做的,那只火虎连忙抽回了爪子,夹着尾巴绕开了。但满地的血腥味,实在非常诱惑,不甘心的火虎绕着龙血木兜了一圈,又回来了。癞蛤蟆乌恩奇转动着身体,一直盯着它。那只火虎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是它先瞧破癞蛤蟆的虚实,还是妮娜先醒过来,决定了生和死。
又对峙了一会儿,乌恩奇那为数不多的斗气即将耗尽了,他慨叹一声道:“天杀的,想不到我堂堂终焉剑使,无双之国士,竟会死在畜生之口。”
听了乌恩奇的话,被他用爪子按住头顶的影族女孩妮娜扑哧一笑,虚弱的说:“首相,你爬到树上去就行了。老虎不吃腐肉,它咬我的时候我把身体影化,它咬我几下,我一直不动,它就会失望的走开了。”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正要依计行事,在他们身边的树林里却传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一名炎魔男子从树丛中走出来,向那只火虎招呼了一声,那只火虎就像一只大猫一样蹲到他的身后去了。
那名火红头发的炎魔男子身上燃着七色魔火,阔步走到龙血木的旁边,他低头看了妮娜一眼,立刻认出了她是魔族,但她所穿戴的却是舟人的服饰。
炎魔男子对妮娜说:“你是刚刚从上面掉下来的吧?看你的样子,你被舟人所俘,从他们手中逃出来的时候受了伤。哼,外面的那群家伙们又打败仗了,真给我们圣族丢人。”
妮娜极力的抬起头,警惕的盯着那名高大的炎魔,炎魔在原魔界里名声差到了极点,烧杀抢掠是他们的长项,如果让他知道她此刻已经耗尽了魔能,她恐怕就将要成为他的猎物了。
妮娜冷下脸说:“用不着你说风凉话,你们炎族的圣王阿克列谢耶被杀了,你往矗云山那边走走,说不定能捡到他的首级。舟人把他的头从山顶上扔下来了,他的头上还带着金冠呢。”
魔族视魔王如神明,那名被糊弄了的炎魔男子,听说炎魔之王的脑袋还有金冠都被扔下来了,顿时瞪圆了眼睛。他向妮娜问明了方位,急匆匆的跨上火虎,立刻就要赶过去。
临行前,那名高大的炎魔男子留下了一瓶闪耀着圣光的治疗药水,对妮娜说:“你的魔宠忠心护主,挺不错的。你若需要帮助,可以到附近的城镇里找我,我叫维奇米哈伊,在这一带很出名,我是一名炎族的下士。”
治疗药水中蕴含着大量的魔能,对人类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对于魔族来说却是救命之物。一瓶治疗药水在魔界下域价值连城,但只要开启了封印,几分钟之内就会失去效力。妮娜把那瓶药水捧在胸前,却舍不得喝,她低头看了看乌恩奇,乌恩奇此时正连连摇头。
炎族下士维奇米哈伊是乌恩奇结义的大哥,与魔皇塔克埃贝隆不同,歃血为盟的时候,维奇米哈伊第一个将自己的血滴入其中。结义的二哥是假兄弟,大哥却是真兄弟。但在此刻,乌恩奇与维奇米哈伊的关系非常不妙,“准媳妇儿”刚杀了大哥的亲爹,还怎么好去相认?
第十二魔王阿克列谢耶是个草包,他身康体健,又有魔王的血统,至少能活上几百年。让他继续祸害炎族几百年,那才是舟人之福。维奇米哈伊不是下士,而是炎族的王子,他虽然没有虚名在外,其实却是雄才大略的当世豪强,他的实力在神之领域以下可算第一,连魔皇和妖魁都逊
他三分。
死了一个尸位素餐的草包,即位的却将是千年不遇的盖世英杰,倘若维奇米哈伊能从幻火之海里脱困,矗云山的舟人只怕是没什么好日子可过了。
乌恩奇转念又想,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以维奇米哈伊强绝当世的实力,他怎么也掉进火海里了呢?多想无益,日后若是有机会,直接问问他好了。乌恩奇收回了心思,被火虎吃掉的厄运总算被免除了,但在幻火之海的海底并不安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一处安全的所在,然后再寻找脱出幻火之海的办法。
妮娜舍不得喝掉那瓶能救命还能卖上数千枚金币的治疗药水,所以她仍然重伤濒死。魔能是魔族所有力量的本源,乌恩奇的苏生灵气只能治愈妮娜的身体,没法帮她恢复过度消耗的魔能。
妮娜的身体依旧热得滚烫,迷迷糊糊的处在昏死的边缘。乌恩奇劝妮娜把那瓶治疗药水喝下去,但妮娜怎么也不肯。乌恩奇的命数比较倒霉,他遇到的每一个女孩子都比他更犟,妮娜当然也不例外。
身为一只癞蛤蟆,凡事都无能为力,唯一能依靠的女孩子,仍在奄奄一息。乌恩奇气鼓鼓的望了望天,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仔细回想一下,果然似曾相识,就在十几天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场景从玉衡峰的芳妩园换到了极天台下幻火之海的海底。
癞蛤蟆乌恩奇伸出小爪子,摸了摸妮娜的额头,有些后悔的想:“她一定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她应该很伤心吧?她的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呢?她不肯喝下治疗药水,是不是害怕她的身体恢复了,我就要弃她而去。在她受伤的时候,我真不该说那种绝情的话。”
妮娜昏昏沉沉的想:“他刚才好勇敢,而且……不是为了族主,是为了我。他那时使劲儿的推我,他都说什么了?大概是在夸赞我吧?以后一定要问问他,再听他说一遍。好开心!妮娜好幸福!”
火红的天空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在这一天里,癞蛤蟆乌恩奇翻坡爬树找来了一些草药和野果,这些东西乌恩奇食之无味,都是给妮娜果腹的食粮,乌恩奇自己用长舌头粘了几只虫子,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习惯瘌蛤蟆的生活方式了。
天空再一次变亮的时候,妮娜身上的魔能已经恢复过来了,可以站起身到处行走。她吃过了一顿幸福的早餐,就把大癞蛤蟆乌恩奇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攀着山岩向高处爬。然而越接近血红色的天空,温度就越高,地面焦红犹如火炭,空气热得没法呼吸。想要爬上去似乎不太可能,妮娜便在一处山岩上驻足,在这处较高的位置上举目远眺,极天台下被幻火掩盖了的大地上尽是红艳艳的砾石,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
许多高耸的山岭伫立在红色的大地上,极天台其实非常高所以它的山顶才露在幻火和白河之外,在幻火的覆盖下有更多的矮丘,山涧,谷地,河流,甚至还能远远的看见有开垦出来的田地以及陌生的村镇。
第一二八节 墟烬接荒城
没有办法直接从幻火之海里爬上去,这也在乌恩奇的预料之中,若是能简单的逃出去,这处燃烧了数万年的火海就困不住矗云山的舟人了。一时间出不去,乌恩奇倒也不觉得心急。过不了多久,比扬卡就会带着全知之灯再次来到矗云山,她肯定能打探到乌恩奇掉进幻火之海里的消息。她用全知之灯驱散了幻火,乌恩奇和妮娜就可以脱困了。
趁这段时间,不如赶快去找找他的身体,他真正的身体藏在苏生水晶之内,又安置在棺椁之中,那样一个大物件从天上掉下来足有半个月了,还是尽快找到它为妙。
在这片被封闭了三万余年的土地上,有许多原住民在居住,站在高处远眺,可以清楚的望见他们的田园和城镇。只是不清楚,那些城镇里的居民是舟人,还是魔族。
乌恩奇让妮娜把他放下来,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热乎乎的石头上,吟唱道:“诸界诸物,皆具文明,秉智者之志,承万世薪传。”
乌恩奇挥手在身前划出一个半弧,从一片青色的灵光浮现出十九本《诸界遗典》,乌恩奇从中选出了一本,聚精会神的翻阅起来。诸界智者的技能不能用于战斗,但寻觅失传的记载却最为擅长。火海的海底既然有居民,自然会有用文字写成的记录,那些记录大多数都会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淹没。
乌恩奇用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薪传”把那些记录召唤出来,只要阅读它们,就能够对这片尘封已久的大陆有所了解。
一边召唤,一边翻阅,乌恩奇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在《诸界遗典》的记录里这片大陆被称为墟烬荒原,荒原终年温热,但严重缺水,为了争夺水源经常会爆发战争。墟烬荒原的居民以魔族为主,十九支魔族都有自己的领地,其中炎魔和眼魔数量最多。除了魔族也有蛮族,毗邻幻火之海的两大蛮族血族和雪族,因为经常掉进幻火之海里,所以在墟烬荒原人多势众。
墟烬荒原上当然也有人类,但这里的人类不是舟人,他们自称烬人。烬人大约有三十余万,但他们早已被魔族和蛮族所征服,被征召,被役使,被残杀和迫害,甚至还被关在魔族的庄园里沦为奴隶。总之,烬人是墟烬荒原最底层的种族,零零散散的聚居在毗邻矗云山的那片山林里。
在原魔界里,人类的数量本来就稀少,被人多势众的魔族所征服十分正常,但乌恩奇身为人类的一员,得到了这样的讯息自然会觉得失落和压抑。他把那些召唤出来的《诸界遗典》付之一炬,对妮娜说:“这里是炎族的天下,眼族偏居一隅,两大蛮族与眼族结盟抱团取暖,三大势力相安无事。你们影族的村落……”
妮娜飞快的说:“首相,您去哪里,妮娜就跟着您去哪里。”
癞蛤蟆乌恩奇想要说的话,还没开口,就被噎了回去。他耸耸肩,只好任由妮娜把他抓了起来。癞蛤蟆乌恩奇用爪子钩住妮娜的衣服
,趴在她的肩膀上。
妮娜甜甜的问:“首相,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乌恩奇说:“你们的使节团遇袭的位置,你能辨认出来吗?”
妮娜摇了摇头,在此之前她从未到过矗云山,使节团的核融舰在白河上行驶,到处都是波澜滚滚的河水,遇袭的时候又是深夜,妮娜自然分不清楚她们究竟在什么地方遭到了玉衡世家的欺诈和偷袭。
乌恩奇又问:“你跟着他们的凌云战舰,回到玉衡峰大约用了多久?”
妮娜绞尽脑汁的回想,当时她把影矢戳进癞蛤蟆的屁股里,从高空中把它射向了幻火之海,玉衡世家的人忙着到火海附近的各处小岛上去寻找癞蛤蟆世子的下落。他们恨极了妮娜,所以把她冻在了寒冰里。因为被冻昏了,妮娜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被押到芳妩园的。
癞蛤蟆乌恩奇撇嘴说:“我就不该问你,幸好我还有些印象,我醒过来的地方有许多岛礁,幻火之海上岛礁不多,那里应该是栖霞礁。栖霞礁就在极天台的北面,你带着我去北边的城镇里打听一下,或许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虽然被指责了,但妮娜望向乌恩奇的眼神里满溢着欢欣和快乐。前天的时候,妮娜和比扬卡背着当事人达成了一项秘密协议,比扬卡把大癞蛤蟆的所有权割让给了妮娜,自那一刻起妮娜苦涩的心境一下子转了一百八十度。在此时,她眼中的世界是如此的明亮,闪耀,熠熠生辉,光彩照人。幸福感会让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变得千娇百媚,何况妮娜本来就丽质天成。
妮娜垂着头,像是委屈,又像是在撒娇:“人家本来就笨嘛!反正我听你的,我们这就去北边找你的尸体。”
“不是尸体,是身体。”乌恩奇慌忙纠正:“我还没死呢!”
妮娜嫣然一笑,舒展开了两对虚影一样的“影之翼”,带着乌恩奇在遮天蔽日的幻火之下飞行。身为影魔,妮娜的血统早已经觉醒了,她用“影之翼”飞行就像飞鸟一样灵活和快捷。飞行在燥热的空中,俯视墟烬荒原,荒原之上尽是火红的砾石,林木稀疏,植被贫瘠,水源更是难得一见,墟烬荒原也和原魔界其他地方一样,不是乐园而是炼狱。
飞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妮娜身上刚刚恢复过来的魔能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在他们的眼前有一座小镇,镇中心是一处熔岩坑,镇上到处都悬挂着烈焰熊熊的飞焰旗,显然这处小镇是炎魔的聚居地。
炎魔凶名在外,他们的城镇在妮娜的眼里犹如深渊和火坑,妮娜对着那座小镇望了许久,畏惧的不敢近前。
乌恩奇对妮娜说:“你不了解炎族,炎族的小伙子们热情奔放,他们最喜欢漂亮的美少女,尤其是能打,酒量还好的。对了,你会不会喝酒?”
妮娜摇头。乌恩奇很是失望,提到酒,癞蛤蟆乌恩奇肚子里的酒虫发飙了,让他感到饥渴难耐。因为想喝一杯
炎族的烈酒,乌恩奇对妮娜百般怂恿,把炎族历史大肆宣讲了一番,炎族历经重重苦难从幻火之海和洁滢雪原上兴起,他们豪爽奔放,率真热诚,是原魔界中最好的圣族。
妮娜被乌恩奇说得晕头转向,难以置信的问:“你讲的这些话,都是听说谁的?难道我们大家都误会炎族了,他们其实都是圣灵的好羔羊。”
癞蛤蟆乌恩奇翻了翻眼睛,他说的那些话出自炎族王子维奇阿克列之口,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维奇阿克列可算是一个不错的狗儿子,所以在他的眼里炎族伟大而崇高,至于事实如何,大概只有天知道!
妮娜听信了乌恩奇的误导之词,心中就不那么害怕了,但是她的那身千疮百孔的祭司袍实在太过显眼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肤不说,那件原本华贵的祭司袍是玉衡世家祭天时的礼裙,穿着它前往炎魔的城镇,那就不是去喝酒,而是去踢场子了。
乌恩奇对妮娜说:“你的这身衣服得换一下,我们埋伏在路边,若有哪个村姑从这儿路过,把她打晕了,拖进小树林里,抢了她的衣服好混进城去。”
“首相!”妮娜不满的说:“您的做法太卑鄙了,怎么就像恶棍一样?不用啦,人家有衣服。”
妮娜伸手将栗色的长发拢至胸前,从中捻出了一根黑色的头发,妮娜把那根黑色的发丝揪下来,在空中甩了甩,那跟发丝就变化成了一件漆黑的织命师长袍。在那件漆黑的法袍上,有数不清的蔷薇花枝宛如天成,若仔细观看,那些蔷薇花枝都是“活”的,正在一刻不停的生长,发芽,抽出枝条,绽放花朵,繁花落尽,复归平寂却又生生不息。
乌恩奇愣了一下,惊道:“忌器弃如刀!原来你一直把弃如刀带在身边?”
“族主把它送给我了。”妮娜得意的说:“族主还特意叮嘱我,绝不可以把弃如刀交给任何人,尤其是心术颇多的男子。”
乌恩奇心虚的问:“为什么?”
妮娜回答道:“族主对我说,一名男子向你要刀,就是要跟你一刀两断,所以决不能给他。”
乌恩奇半晌没说话,心中大惑不解。忌器弃如刀是一柄弑神的凶器,就连“原魔界的天”都对它有所顾忌。在十三年以后,太一族裔的两名牧者将约战于凝月之乡的织彩河畔,圣灵和大君都在盯着这柄刀,但是作为大君的分魂,比扬卡竟把它送给了妮娜,那个贪玩的家伙果然把自己的使命给忘了吗?
妮娜把破烂的祭司袍换了下来,穿上了忌器弃如刀幻化成的织命师法袍。栗色的长发,白皙的肌肤,漆黑的长袍,紫色的眼眸,背后生有两双影翼,妮娜的样子看上去与昔日的织命师比扬卡极为神似,以至于癞蛤蟆乌恩奇见了她的样子大吃了一惊。
忌器弃如刀是圣灵赐给夜族的诅咒之物,象征着必将被抛弃的宿命,妮娜的宿命亦将如此吗?
第一二九节 巧遇莽壮人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一个路过的倒霉蛋被从暗影中闪现出来的妮娜,用夫阿剑刺穿了大腿,又被召唤出来的影之蛇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妮娜扑上去,手脚麻利的扯下了他的衣服,只留下了一条内裤。
妮娜冷着脸说:“虽然……难以启齿,把你的钱都交出来。”
蹲在妮娜肩膀上的癞蛤蟆怪声怪气的说:“我可以保证,他身上肯定没钱了,你不会是还要劫色吧?”
妮娜抢了那个倒霉蛋的衣服,因为她觉得乌恩奇随时都可能变回人形,若是没有衣服穿就太尴尬了。然而被抢了的倒霉蛋领会不到妮娜的心思,他偷瞄了妮娜一眼,行凶的女孩子生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肌肤白皙圆润,身材格外的好。
倒霉蛋颤抖着留下了两行鼻血,接口说:“女英雄饶命啊!钱确实没有了,您要是劫色,我一定全力配合。”
啪!啪!!!无辜的倒霉蛋挨了两掌,呲牙咧嘴的不再说话了。妮娜在那个倒霉蛋的衣袋里找到了几枚金币,这几枚金币不值什么却是这家伙的全部财产了。妮娜将一枚金币举在面前看了看,在这枚有些磨损了的金币正面雕刻着一只六芒星,金币背面则雕刻着一朵盛放的银莲花。
妮娜把那枚金币抛向空中,伸手去接,可是趴在她肩上的大癞蛤蟆乌恩奇舌头一卷,把那枚金币卷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紫云岚商会铸造的金币,上面有阿布洛特家的徽志。”乌恩奇低声对妮娜说:“你问问他,紫云岚商会铸造的金币怎么会出现在墟烬荒原里?”
妮娜点头,面上冷若寒霜,只听闻嗖嗖的两声轻响,妮娜已经用夫阿剑割掉了那个倒霉蛋的两只耳朵,惨遭割耳之刑的倒霉蛋痛得大叫,妮娜用剑抵着他的喉结,逼问道:“说!这枚金币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名倒霉蛋哀嚎道:“是……是是……是我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呀!疼死我了,饶命啊!”
妮娜用剑锋在那个家伙的脖子上蹭了蹭,鲜血汩汩的往外冒。乌恩奇实在看不过去了,从妮娜的肩上跳下来,跳到那名倒霉蛋的胸前说:“我来问你,你先别怕。你告诉我,这种金币在墟烬荒原里很常见吗?”
那名倒霉蛋连连点头,在墟烬荒原流通着许多种货币,刻有银莲花徽志的赤金币成色很足,流通得最广泛。乌恩奇让妮娜把被割下来的两片耳朵重新对上去,用苏生灵气替那个倒霉蛋把耳朵接回去了。那名倒霉蛋千恩万谢,乌恩奇却恼恨妮娜下手太毒辣,剜了她一眼,愤然的默不作声。
墟烬荒原流通着紫云岚商会铸造的金币,说明阿布洛特家族在墟烬荒原里有很大的势力。看起来夜族早就把影响力,伸到这处被幻火掩盖了的大陆上。其实这也不奇怪,夜族千百年来垄断着雾海沿岸的商贸,被雾海上的全知之雾卷进去的夜族难以计数。乌恩奇能想到用全知之雾驱散原魔界里的幻境,以聪明著称的夜族当然也想得到。
想清楚了这些,乌恩奇不禁哑然失笑。
安妮阿布洛特的父亲,魔都**之扉的首富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是个野心极大的男子,他曾经是被圣灵眷顾的羔羊,他从圣灵那里买来了第五魔王的封号,或许他就是想要在这片被掩盖的大陆上建立一处属于夜族的王国吧?若是如此,往来于外界与墟烬荒原的夜族商队应该并不罕见,他们能进来,自然也能出去,如此说来想要离开幻火之海倒不是什么难事了。
放走了那个可怜的倒霉蛋,乌恩奇本想训斥妮娜几句,但妮娜早就看清了乌恩奇的面色,黯然的垂着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不住的往下滑。乌恩奇看到妮娜的样子,心中的火气却散了。他本来也不喜欢她,所以没有资格斥责她,他们俩只是被形势所迫,不得不在一起冒险的同伴而已。
因为那两只血淋淋的耳朵,乌恩奇肚子里的酒虫被吓晕了,让他一时间兴味索然。妮娜本来心情正好,但这会儿乌恩奇恼她心狠手辣,被心爱的人嫌弃了,妮娜也变得灰心丧气。没有了去喝酒的兴致,还冒险去炎族的火窟里干什么?
妮娜背上抢来的背包,收好了那几枚金币,带着癞蛤蟆乌恩奇绕开炎族的小镇,沿着荒草丛生的古道继续向北进发。他们没走多远,就有一只庞大的八足巨蜥拉着沉重的铁车,踏着滚滚的烟尘从后边追了过来。驾驶铁车的人是一名光头大汉,他扬鞭催动八足巨蜥,拉着铁车从妮娜的身边呼啸而过。飞腾的烟尘,呛得妮娜和乌恩奇连声咳嗽。
那名光头大汉“咦”了一声,猛拉缰绳,铁车在古道上甩了个半孤,铁做的车轮与地面之间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声音停歇,烟尘尽落,那名光头大汉向妮娜的脸上瞄了瞄,大声说:“看这身衣服,还以为是俺妹,原来是认错了。小妹妹,你要去哪里,我载你一程。”
妮娜这会儿正在委屈,她出身于弱小的影族,不强硬一点怎么能吓得住别人,乌恩奇怪妮娜冷血,妮娜在死斗竞技场里做角斗士,又在遂灵帅哈桑的手下当影子刺客,她若不冷血,就要变成冷尸了。
妮娜白了那名光头一眼,眼神冷冽的说:“你没看见吗?我是一名邪恶的黑袍魔法师,我的心最狠了,别跟我说话!我的魔宠最善良,你可以问他。”
那名光头大汉打量了妮娜白净的脸孔,又瞧了瞧坐在她肩膀上的那只青里透红满身毒疣的大癞蛤蟆。
那只大癞蛤蟆翘着二郎腿,翻着怪眼,向他打招呼道:“哟,大舅哥早上好呀!”
那名光头不理睬癞蛤蟆乌恩奇,继续向妮娜献殷勤道:“我知道的,你们小姑娘出门怕遇见恶人,所以都爱穿黑袍。上来吧,大爷咱可不是恶人。”
妮娜没有开口。癞蛤蟆乌恩奇代替她,嗤笑了一声,回答说:“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你不是恶人,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
光头大汉怒道:“去去去,癞蛤蟆懂什么?小妹妹,你可能还不知道,前些天上面掉下来好几万残兵败将,那帮蠢驴打不过
舟人,在荒原里到处祸害却满有本事的。你若是遇见那群游荡的色魔,可就惨了!”
癞蛤蟆乌恩奇把长舌头吐出来,讥笑说:“他们是色魔,你不是,对了你是个萝莉控。”
“他妈的!人说话,癞蛤蟆总插什么嘴!”那名光头大汉怒了,喝道:“你这只臭癞蛤蟆,你再敢多嘴大爷就扒了你的皮,把你踩扁了泡酒!”
癞蛤蟆乌恩奇把眼睛一翻,抱着膀说:“哦,有本事来试试呀?本癞蛤蟆,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沉毅果决,多谋善断,弹指可灭一国,堪称万夫莫敌。你跟我斗,哈哈!”
那名光头大汉瞪圆了眼睛,八足巨蜥拉着的铁车上传出了一声轻笑,一名女子拉开铁车的垂帘以清朗的声音说:“呵呵,这话有一个骄傲的混球最爱说,想不到癞蛤蟆也敢这么说。特雷德,你把他们带过来,让我瞧瞧。”
瘌蛤蟆乌恩奇寻声望去,吐舌道:“哇,这不是贝蒂大姐头吗?你们两个怎么也掉进火海里了?”
铁车车厢里的女孩子正是星族少女贝蒂,当初比扬卡筹建雾之国,首席内阁大臣乌恩奇和财政大臣贝蒂,是雾之国昏君麾下的左膀右臂。人间不如意十有**,虽然比扬卡和乌恩奇暗中给贝蒂帮了不少忙,但在爱情的战争中英姿飒爽的女汉子贝蒂还是输给了身边带着一尾小金鱼的魅族女孩子雪莱。
贝蒂大小姐为情所伤,所以早早的离开了魔都**之扉,回雾玫镇去了。然而她这会儿不在雾玫镇,却与角魔特雷德一起流落到了墟烬荒原。
角族特雷德和星族贝蒂从八足巨蜥拉着的铁车上跳下来,对着癞蛤蟆乌恩奇和妮娜仔细打量。
乌恩奇笑道:“我是乌恩奇呀,你们认不出我了,这倒不奇怪。她是妮娜,你们也不认得了吗?”
贝蒂和特雷德还真不认得妮娜,他们两个来到魔都**之扉的时候,妮娜跟着她的姐姐伊娜正在死斗竞技场里做裸身的女主持呢。等到她们姐妹俩被乌恩奇救回来,贝蒂和特雷德已经离开了东十九区的船屋。所以她们三个人之间,从未谋面。
幸而贝蒂大小姐虽然不认得妮娜和她身边的癞蛤蟆,但是她认得妮娜穿着的衣服,那件忌器弃如刀化成织命师长袍是比扬卡从不离身的外衣。在雾玫镇,贝蒂和比扬卡可算是闺中的蜜友,她当然认得出来这件衣服就是可以弑神的极恶之物忌器弃如刀。
贝蒂大小姐把癞蛤蟆乌恩奇拎了起来,大笑道:“呵呵呵,我说是哪个癞蛤蟆如此猖狂!原来又是你这个混球。我走了以后,你们做了好多大事呢!前天我跟掉下来的那些家伙们问了问你们的情况,听他们说你死了,我还特意喝了几杯烈酒,庆祝了一番。原来你没死呀?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蠢德行的?快说说,让本小姐高兴高兴!”
癞蛤蟆乌恩奇郁闷得嘴巴都歪了,贝蒂大小姐最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曾经如此,现在一如既往。
第一三〇节 望高山仰止
虽然乌恩奇和贝蒂是雾族昏君的左膀右臂,但有些话确实难以启齿。贝蒂是比扬卡的密友,但她与莫妮卡却是情敌,贝蒂大小姐似乎对荒天统领菲比斯十分崇拜,于是乎荒天统领的“未婚妻”就成了大小姐的眼中钉。
假如让贝蒂知道,乌恩奇是因为在比扬卡和莫妮卡之间摇摆不定,惹恼了圣灵,所以才被变成了癞蛤蟆,这位刁蛮的大小姐说不定会把原本就十分悲惨的癞蛤蟆再大卸成八块。
大癞蛤蟆顾左右而言它,苦笑道:“我……哈哈哈……为了诈死逃脱,唔……我本想装成一只蟾蜍,结果出了点岔子变不回来了。对了,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贝蒂小姐说:“我在雾玫镇腻得慌,去宏图城做客。菲比斯骑士对我说,不如出去寻一份机缘。他说在水深火热之地,会有一位落难的少年英豪需要帮忙。我想,原魔界的水深火热之地,只有矗云山了,于是我就来了。那位落难的少年英豪,不会就是你吧?”
被实力高深莫测的荒天统领菲比斯称为少年英豪,乌恩奇颇为自得。
不料,贝蒂小姐继续道:“应该就是你没错了!菲比斯骑士说,那小子空负才智,自以为盖世无双,然则却少了一丝百折不回的英雄气概,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时运不济,又缺乏担当,终归只是一个二等货色。哼!我到矗云山报上你的名号,本以为能受到些优待。想不到,你那么狂,在矗云山竟是无名之辈。”
癞蛤蟆乌恩奇悻悻不已的一阵讪笑,其实他在矗云山倒不是无名鼠辈,但乌恩奇却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在矗云山里报出“乌恩奇”那个虚假的名字,自然无人能知晓。
乌恩奇一阵自嘲,笑道:“然后呢,你们两个怎么又掉到幻火之海里了?”
贝蒂小姐纠正说:“不是我们两个,是我们三个,你向车厢里看看,车上还有一个对你念念不忘的人呢。”
乌恩奇跳上铁车,把脑袋深入帘中观瞧,在铁车的车厢里有一名好似邻家妹妹一般不起眼的女孩子靠在车厢的一角,她穿着一身白衣,踏着赤靴,在她苍蓝色的短发上落着一只幽冥蝶,她枕着一只书匣仍在熟睡。但乌恩奇向那只书匣瞥了一眼,那只书匣上画着全知之眼的标志,毫无疑问藏在书匣中的肯定是乌恩奇送出去的那本《福音圣书》。
癞蛤蟆乌恩奇吐着长舌头从铁车里把头缩了回来,心虚的问:“怎么沫沫公主也来了?”
贝蒂大小姐说:“我们俩之所以掉下来了,还不是因为她。我和特雷德在那个什么峰上碰了壁,恰好遇见公主殿下拿着《福音圣书》正在那里向舟人们布道,劝他们舍弃祖灵,皈依圣教。你们舟人太野蛮了,他们居然把公主殿下抬起来,扔进了火海里。我们两个受池鱼之殃,也被扔下来了。”
乌恩奇张大了嘴巴,暗想:“她来矗云山布道呀?她没被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就算那些人手下留情了。想作死,还能找个更快点的法子吗?我的天哪!我把《福音圣书》
给了她,希望她去祸害魔族,她怎么祸害到我们矗云山的舟人头上来了?这岂不是要搬石砸脚了?”
沫沫公主还没有醒,角魔特雷德和妮娜不知在一旁嘀咕些什么。贝蒂大小姐很热情的邀请乌恩奇回炎族的小镇去喝上一杯著名的火酒,然后一同上路。贝蒂大小姐酒量不怎么样,酒兴却很高,但乌恩奇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面对的人,莫过于冥河公主沫沫。见到冥河公主,他实在有愧于心。
乌恩奇连连摇手,拒绝了贝蒂大小姐的邀请,他随口编了个不着边际的理由,带着妮娜落荒而逃。在逃跑的路上,妮娜疑惑的问:“首相,您与副相不和吗?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却说要去东边寻找水源?”
乌恩奇没有回答,他瞧了妮娜一眼,反问道:“那个光头都跟你说什么了?你们好像聊得挺热乎。”
妮娜说:“特雷德先生对我说,族主现在是高贵的女王了,不需要他这个没用的哥哥了。他最近挺失落的,看见这身衣服,更觉得物是人非,就好像自己也如同一件旧衣服,不再需要了,就可以扔掉送人了。我跟特雷德先生说,族主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不嫌弃,我也愿意做他的妹妹。”
乌恩奇听了妮娜所转述的,来自特雷德的抱怨,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儿。富易交,贵易妻,乃是人之常情,但人之常情亦是如此的冷漠。
乌恩奇望向着妮娜,自问道:“我是不是确实太冷漠了,一直忽略了亲友和故人?唉!我哪有资格鄙夷别人?我嫌妮娜心狠,我自己难道不狠毒吗?我抛出一本《福音圣书》,要让魔廷陷入分裂,此举必将贻害千年,不知将有多少魔族将因此而丧命。不算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冥河公主与我无冤无仇,我阴谋算计她,近乎将她置于死地。我可比妮娜要歹毒多了。”
乌恩奇摇了摇头,又想:“妮娜喜欢我,我觉得她太糊涂。我思慕莫妮卡,就不糊涂吗?妮娜喜欢我,为了我赴汤蹈火,我还嫌弃她;我思慕莫妮卡,却袖手旁观,避到千里之外,就像个孬种一样!若说我不爱比扬卡,那肯定是自欺欺人,可我明明心中有爱,却又不能从一而终。我不变成癞蛤蟆,天理都不容!”
有些事情就怕想,越想越会钻进死胡同。
乌恩奇烦恼的思索着,莫妮卡真的需要他吗?难道只有他能让莫妮卡幸福,高深莫测又不是恶人的菲比斯就做不到吗?事到如今,莫妮卡究竟会怎么看他?如今,谁娶了名为娜仁托娅的莫妮卡,谁就是矗云七王中的开阳王。在这个时候,他去与她纠缠不清,她一定会以为他是贪恋权位,才又来到了她的身边。
乌恩奇越想越觉得难受,不觉间悲从中来。他自负智勇双全,可是折腾了一大圈,雾之国建起来了,比扬卡积蓄的罪业也被老龙吞了;遂灵帅死了,丽娅和法鲁格的仇也报了;玉衡王卓力格图完蛋了,开阳世家的危机也挺过去了。然而乌恩奇如今却两手空空,身败名裂,什么都没得着不说,原本还有七十年的寿命,现在
也只剩下了区区的五年。
癞蛤蟆乌恩奇惨笑了几声,在墟烬荒原里遇见了贝蒂,其实是荒天统领菲比斯给了他一个警告。他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想在他的面前掀起大浪,难如登天。
乌恩奇愤愤的想:“菲比斯那个混蛋,他难道能未卜先知吗?听贝蒂的意思,菲比斯让他她离开雾玫镇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那家伙一个月以前就知道我要掉到幻火之海里?对了,即使我不自己掉下来,他也可以让人把我扔下来。他怎么不把我杀了呢,那不是斩草除根,更方便更彻底吗?”
回想一下,比扬卡曾经无数次说过,她的养父菲比斯先生不是恶人。比扬卡的话,可信的不多,但这句话应当不会错。
在这个世界里,每时每刻都在跟你一起抢空气,抢粮食,抢财富,抢地盘,抢名誉,抢机遇,抢爱情,抢生存的那个人,极有可能从来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而是和你一样有血有肉有情有爱的“正常人”。
正因为敌人不“坏”,你也不“好”,所以这个世界才爱憎难分,让人看不明白,亦不愿割舍。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更觉得自己在荒天统领面前,其实毫无胜算。
“只有五年的命了,我还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耍什么?”乌恩奇对自己说:“不如趁着妮娜还不讨厌我,赶紧找回我的身体,在这片被遗忘了的荒原里,安心过点儿舒坦日子吧。什么圣灵、司命、大君……乱七八糟的,我全都离他们远远的,那些事与我何干?”
只在乌恩奇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这几天辛辛苦苦练就的苏生灵气在不停的外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可怜的一丁点儿苏生灵气已经泄得一干二净。
那卷《诸界遗典》果然没有骗他,修炼先驱者斗气,不可有一念之衰,一旦心灰意冷,苦练出来的先驱者斗气就荡然无存。
眼见身上的斗气在不断的泄露,癞蛤蟆乌恩奇两眼翻白,真有种想要一头撞死的心。妮娜察觉到癞蛤蟆乌恩奇的状况有异,又惊又怕,她摇着大癞蛤蟆的爪子,连声呼唤。但外泄的苏生灵气似乎也带走了乌恩奇求生的愿望,他的身体软趴趴的,变得好似一滩肉饼。
妮娜急得直跺脚,但却毫无办法。正在她束手无措的时候,她看见在荒芜的古道旁,有一名猥琐的胖子正在啃着一只鸡屁股。
妮娜急切的喊道:“喂!你来帮帮我好不好?首相他……不,我的魔宠……”
那名猥琐的胖子摇头晃脑的说:“你求我帮你呀?我正是为此而来。在这个世界里,一切我说了算,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谁就死。可是万一我编排的命运惹恼了圣灵,我就成不了神了,所以我一定得来帮你。在别的世界里,女主都背景深厚,有光环护体,一登场就光彩照人,倾倒众生。啧啧啧,你瞧瞧你,出身太平凡,相貌又普通。你登场的时候,不但裸身,还被打了十几个耳光。你可太惨了,惨不忍睹哪!”
第一三一节 知来世归路
妮娜惊疑不定,惶恐的问:“你是什么人?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猥琐的胖子道:“我叫傻蛋,你只要知道我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魔鬼就行了。身为魔鬼,凡是对我有用的人,我都会与他们签订七世之约,让他们转生七次,然后托生成为引梦蛇。你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我破例与你签订一世之约。如果你与我签约,今生你只能活十九年,但在来世你将托生为一只幻翼蜻蜓。”
那名猥琐的胖子叉着两只油手,劝诱说:“那只蜻蜓的本领可大了,她不但拥有七千八百八十一年的寿命,还有一重神格。拥有神格,却不会源流术,那怎么成?我再教你三个源流术。‘示拿鸿图’,让钢铁拥有腾飞之志,以铁城拉起群山,那座山就是只属于你的家园。‘光阴渡桥’,可以回到过去的任意一个时刻,只要你想见他,无论在何时都能来到他的身边。”
“还有‘猩红天裁’,”那个胖子神秘兮兮的说:“只需轻轻的用手画一个十字,对手的灵魂就会被钉在十字架上,受万道魂光攒射,从此对你百依百顺。‘示拿鸿图’、‘光阴渡桥’、‘猩红天裁’,这三个源流术,你都亲眼见过,知道它们的无边威力。那只能穿梭时空的幻翼蜻蜓,你也曾经在廉贞宫的地牢里遇到过她。怎么样?我的筹码是不是极有诚意?你要不要立刻就与我签订一世之约?”
妮娜惊道:“那位很厉害的魂梦灵媒,原来就是我!?”
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魔鬼从袖子里拎出了一条洁白晶莹的小蛇,得意的说:“你对自己的来世还满意吧?吃掉这条引梦蛇,我们之间的契约就成立了。只要你肯与我签下一世之约,不但今生,来生的他也只能爱你一个人。即使你厌倦他了,再不理睬他,你也不亏呀!”
妮娜疑惑的说:“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猥琐的魔鬼耸肩道:“因为‘文似看山不喜平’,圣灵只喜欢离奇的故事,不让你们生离死别,历尽坎坷,让你们顺风顺水的终成眷属,圣灵她不高兴呀!圣灵她不高兴,我就成不了神,我也没办法,我也难呀!作为一个编织命运的傻蛋,我容易吗?求求你了,你就别问那么多,快点跟我签下一世之约吧。你要是还不答应,还不答应,我再送你两柄灵刀!”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因为斗气涣散而昏倒了的乌恩奇茫然的睁开了双眼,此时他正被妮娜用双手捧着。妮娜的脸上带着些笑意,她的眼神冷冽又温柔,她的眉毛弯弯的,嘴角也是弯弯的。
妮娜喜滋滋的说:“首相,你醒了。你有什么心愿吗?妮娜一定能帮你实现!”
癞蛤蟆乌恩奇张大了嘴巴想:“你这迷之自信是从哪里来的?莫非你白日做梦了,信口说胡话,竟然还笑得这么甜?”
根据乌恩奇的记忆,他们本来应该向北走,但为了避开冥河公主,妮娜把癞蛤蟆乌恩奇藏在衣袖里
,带着他漫无目的向东方进发。穿过荒原,翻过山丘,在东边居然还真有一处水源。那是一处清澈的山间镜湖,在湖边有一座车水马龙的城镇,其规模远比他们此前所见到的炎族小镇要大得多,也繁华得多。
这会儿,妮娜的心情又是兴奋,又是忐忑,乌恩奇的心情却极度糟糕。妮娜提议说,他们不如去城里找个地方住下来,也好打听一下附近的消息,尤其是那具棺椁的下落。
湖边的那座城,名为灰城,是墟烬荒原上最大的几座城市之一。妮娜带着乌恩奇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他们却来对了地方。前些天,有许多战败的魔族掉进了白河里,他们无法泅渡白河,所里落水之后,最终又掉进了幻火之海里。那些魔族的残兵败将们随身带着许多东西,在与外界近乎隔绝的墟烬荒原,那些物品都是稀罕物。
物以稀为贵,灰城里紫云岚商会的分店因此正在筹办大规模的奇异物品拍卖会,拍卖会的海报和传单贴遍了灰城的大街小巷,随处都看得到。妮娜刚刚进城,就接到了一张奇异品拍卖会的传单,妮娜眼尖,她很快就在长长的一串拍卖品名单里发现了“奇异水晶棺”这件昂贵的拍卖品。
妮娜把乌恩奇从袖子里拽出来,指着传单上的描述对他说:“首相,他们好像正要拍卖你的棺椁呢,我们怎么办?”
癞蛤蟆乌恩奇瞪着眼睛把“奇异水晶棺”的拍卖简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被拍卖的奇异水晶棺,棺椁呈焦黑状,内部是一块巨大的苏生水晶,苏生水晶中藏有一具人类的肉身,那具**的肉身筋骨强健,体魄完好,据充分考证,它正是传说中的青蛙王子因为他时而是青蛙,时而是男人。
癞蛤蟆乌恩奇连连摇头,自信的说:“他们拍卖的绝对不是我,他们拍卖的是青蛙王子,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妮娜掩着嘴说:“首相,我觉得您在自欺欺人。拍卖会嘛,总会美化一下他们的拍卖品,难道不是这样吗?”
乌恩奇佯怒道:“当真如此?你们把我装进苏生水晶里的时候,就不能给我穿上一件衣服吗?这回丢人可丢大了,天哪!我一定要收取被参观的费用,不能白白的被人看光了!”
妮娜和乌恩奇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奇异品拍卖会的现场,灰城的奇异品拍卖会将要在一处宽阔的广场上举行,广场的中央就是拍卖会的大厅,此刻奇异品拍卖会还没有召开,但在场外已经是人山人海。在广场的外围,紫云岚商会正在大肆推销各种商品,对于他们来说,拍卖会只是一个噱头,卖东西赚钱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妮娜在拍卖会的大厅之外找到了奇异品拍卖会的负责人,他是一名夜族,穿着笔挺的燕尾服,气质高雅,颇有绅士的风度。
妮娜指着拍卖传单上的简介,向那名夜族绅士询问这件拍卖品的情况,那名夜族绅士拍着胸脯保证,拍卖品被保存得完好无损
,只待三天以后就要正式的拍卖,因为是拍卖,所以价高者得。
那位夜族绅士微笑着说:“小姐,您若是对这件拍卖品感兴趣,那可有些麻烦了。最近很多人都在打听这件奇异品,拍卖会上竞价肯定十分激烈,您若是现金不够,这样心仪的奇异品可就要被别人拍下了。”
在妮娜的肩膀上翘着二郎腿的大癞蛤蟆接口说:“奸商,你骗谁呀?一具来路不明的尸体有谁会要,有人肯出价就不错了,十有**会流拍,你那些骗人的话,还是对别人讲去吧!”
被揭穿了的夜族绅士一点都不恼,因为夜族尤其善于笑脸迎人。
夜族绅士打量了妮娜肩上的大癞蛤蟆,有些羡慕的说:“尊贵的小姐,您是一位资深的魔法师吧?您的魔宠灵智很高呀,您若肯出让,我给您出这个价。”
夜族绅士比划了一个手势,但妮娜一口拒绝了他。
妮娜追问道:“那件拍卖品在哪里,我想要先验验货。”
那位夜族绅士连连摇头,若是人人都来提前验货,那拍卖会就不用召开了,妮娜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然而妮娜不肯放弃的死缠着,一定要先看看那具装着乌恩奇身体的棺椁。那位夜族绅士被追问得实在烦了,只好摊手说了实话,那件棺椁还没运过来呢,此刻正在运往灰城的路上,因为还没到,所以想看也没有办法。
失望的妮娜只好不再与那名夜族纠缠,她拿着拍卖会的传单仔细的看了看,奇异水晶棺的底价是三万赤金币,而她的口袋里只有羞涩的六枚金币和几十个铜板。乌恩奇跟妮娜说,不如去广场外面,把夫阿剑卖了,那柄从魂梦商店里买来的秘宝是一件难得的利器,应该能卖上几万金币。
然而妮娜极力反对,因为把夫阿剑卖给乌恩奇的魂梦灵媒乌玄罗夏,其实就是未来的妮娜。那柄夫阿剑对妮娜来说,近乎相当于是一件定情的信物。
因为妮娜的拒绝,取地心之火,悬日月之珠,引一夫之刚勇,天下愕然莫能匹敌的夫阿剑被留下来了。然而炎魔下士维奇米哈伊赠送给妮娜的那瓶治疗药水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它被妮娜以六千金币的价格卖给了一名摆摊的眼族。那名眼族慧眼如炬,立刻就认出了这瓶药水的来历它是两百年前宫廷制药大师布丽奇特蔡斯女士的传世之作,堪称是治疗药水中的极品。
那名眼族低声对妮娜说:“小姐,您是从外域来此的贵人吧?如果您感兴趣,领主大人正在招募从外域来此的勇士,哦,我说错了,您不是勇士,是一位高贵的仕女。我想,亚历克斯博兰领主一定会非常乐于与您结识。”
妮娜淡然的笑了笑,伸手从那名眼魔摊贩的手中接过了装着六千枚赤金币的魔法袋,带着癞蛤蟆乌恩奇,转身就离开了。她既不是什么勇士,也不是什么高贵的仕女,她仅仅是一名今生只能活到十九岁的野丫头而已。
第一三二节 灰城拾瑰宝
卖掉了那瓶昂贵的治疗药水,乌恩奇和妮娜换来了六千枚金币,但这点钱根本不够买下那具盛放着“青蛙王子”遗骸的外来奇异品。妮娜有些发愁,但乌恩奇完全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更何况乌恩奇根本就没想用钱来解决问题。
癞蛤蟆乌恩奇对妮娜说:“《灵训》中有句话,‘能用流血得来的东西,就不要靠流汗得到它’。”
妮娜接口说:“我们影族没有什么古训,但婆婆常说,能直接拿来的东西,就不要花钱去买。”
癞蛤蟆乌恩奇的爪子和妮娜的小手拍在了一处。妮娜是影魔,夜晚的时候溜进拍卖会的现场没什么难的,她所忧虑的问题在于如何把那具硕大棺椁和棺椁里面的苏生水晶带走。
对此,乌恩奇却并不担心。还是在魔都**之扉的时候,乌恩奇就与比扬卡商量好了退路。假如他能安然离开,他就自己赶回矗云山;假如他无法脱身,他就用忌器弃如刀诈死自尽,然后由比扬卡把他的“尸首”运回开阳峰。
棺椁中的苏生水晶是一件魔法造物,本来一直安放在紫云岛,用来保藏安妮阿布洛特小姐的身体。那块苏生水晶上有一个凹槽,将忌器弃如刀插进去,苏生水晶就会解体,同时发动灵魂交换的术式,让寄居在忌器弃如刀中的灵魂返回到苏生水晶中存放着的肉身之内。
乌恩奇把这些讯息告知给妮娜,揉着气鼓鼓的白肚皮说:“拍卖会的前一天,你用弃如刀在这里捅一下,让弃如刀把我的灵魂吸进去。然后拍卖会召开的时候,你想个法子接近苏生水晶,看我怎么给他们演一出‘诈尸’的好戏。”
主意已定,接下来就是等着奇异品拍卖会如期的召开了。然而乌恩奇想了想,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夜长梦多,坐等时机的到来似乎不那么可取。此时最佳的选择,应当是趁夜混进紫云岚商会,逼问出他们运送苏生水晶的路线。然后抢在奇异品拍卖会召开之前,拦路劫走苏生水晶,那样才更快更主动。倘若劫不下来,再回来演这出‘诈尸’的闹剧也并不迟。
想归想,癞蛤蟆乌恩奇抬起头看了看他所依赖着的女孩子,妮娜看上去精神很好,但脸色苍白依旧。
事实上自从与乌恩奇在一起,妮娜这些天就没有一天安稳过。被寄魂,被冰冻,被羁押,被读心,被戴上封魔环,被屡次的逼问和劝诱,在极天台她身中数十箭才突出重围落入幻火的火海之中,重伤之时还几乎要被路过的火虎吃掉。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妮娜的脸色不苍白才是咄咄怪事。
乌恩奇的心里升起了浓重的愧疚感,他救过妮娜,但妮娜也救过他,他救妮娜不过是顺手牵羊,妮娜救他却是舍命相随。
乌恩奇伸出爪子揉了揉眼睛,心底有点酸,鼻子也有点酸,但乌恩奇忍住了。以妮娜的微薄实力,拦路去劫苏生水晶肯定要拼上性命,
但乌恩奇没有理由,也不忍心让妮娜再去拼命。
癞蛤蟆乌恩奇在妮娜的肩膀上站起身,用爪子拽了拽她的头发,自信的说:“妮娜,反正我们现在有钱了,去买几样东西好不好?然后我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休息两天,等拍卖会召开的时候,再来大闹一场。”
妮娜不像乌恩奇一样会想那么多,她愉快的答应了,带着乌恩奇在人山人海的广场里寻找她想购买的东西。乌恩奇是一名诸界智者,诸界智者最大的好处就是买东西的手识货;妮娜是一名苦孩子,苦孩子最大的特征就是花钱的时候会心疼。
乌恩奇和妮娜在热闹非凡的商摊和店铺里逛了整整一下午,他们买了一只尖顶的魔法帽,一身魔法师的黑袍,一件保暖的短披肩,一柄握把上雕刻着狼头的云纹影钢短刀,几件影族女孩喜欢穿皮衣和短裙,还有一双鲨皮的短靴子,因为妮娜买的都是些便宜货,所以他们只花出去了不到二百个金币。
妮娜也为乌恩奇买下了一套廉价的衣服,还有一只怪模怪样的银盘,以及一盒子宝石。乌恩奇得到了那只银盘,欣喜若狂,因为那是传说中的古物大衍盘。
在人类的历史上,曾经有一种独特的技艺,名为“大衍晶术”。
大衍晶术其实不是什么非常特别的东西,它的原理有些像法术卷轴,不同之处在于法术卷轴只能记录一个法术,而且法术施展过一次以后,魔法卷轴就损毁了。而使用大衍晶术制造出的大衍盘可以记录多个法术,可以随时调整记录的内容,靠着一只大衍盘,可以多次连结源流天网,释放出各种各样的法术。
太一族裔的法术,全都依赖于源流天网,但太一族裔与源流天网的接洽程度其实非常之低,拥有施法天赋的太一族裔可谓千里挑一,即便如此他们释放法术之时还难免会被源流天网的波动所反噬。
为了让每一名普通人都能施展法术,人类的祖先制造出了工艺繁复至极的大衍盘。一只大衍盘,方圆不过一尺,却堪称是人类所创造出的文明之瑰宝。
大衍盘的制造近乎是一种奇迹:首先要将绝瑕石、刚明石、玄冥石、赤元石、蓝元石、黄元石、火水晶、风水晶、寒水晶、土灵晶,龙魂晶、龙魄晶、龙精晶、龙气晶、龙神晶、天道界珠、无相界珠、无色界珠、述说之珠、创灭之珠、轮回之珠,二十一种灵源宝石镶嵌在秘银制成的空心圆盘的内部。
然后,在秘银的圆盘之中灌入水银,再以精湛的技艺在水银中嵌入乌金的细丝,那些乌金的细丝共有三十六万种,勾勒出了人类已知的全部径流之纹。二十一种灵源,三十六万种径流之纹悉数就位,大衍盘就算初步制造成功。然而这些还不算,制造出来的大衍盘还必须经过数百次调试,才能完成与源流天网的接洽。
大衍盘难以制造,而且极为昂贵。使用大衍盘的方法,人类把它称之为大衍晶术。
秘银制作的大衍盘以中心为轴,由内至外分为三百六十环,转动三百六十环的大衍盘,便可以调整其内部的径流之纹,使用出三界之中所有的法术。无论是灵术、魔法,还是巫术,全部都能够施展,施展之时不需要使用者有任何施法的基础,只要手指够灵活,懂得大衍盘的使用方法,又拥有足够多的灵源宝石,一只大衍盘就相当于一位精通太一族裔所有法术的大宗师。
买下这只大衍盘花费了三千枚金币,但究其价值,这只大衍盘其实价值连城,至于那一盒子附赠的灵源宝石,虽然五色缤纷,异彩纷呈,其实却只是大衍晶术的消耗品而已。
在被幻火掩盖了三万年之久的墟烬荒原里,居然能买到一只完整的大衍盘,乌恩奇简直幸运到了极点。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因为得到了一件瑰宝,乌恩奇心情大好,有了这只大衍盘,他那五花八门的技艺就都能派上用场了。傍晚的时候,癞蛤蟆乌恩奇和妮娜在一家酒馆里共进晚餐。
乌恩奇得意的拍着桌子大叫:“哈哈,有了这只大衍盘,从此我就又是三界诸技莫不精通的一代英杰。对了,请帮我要一杯火酒,我要一醉方休!”
妮娜还在心疼那三千枚金币,但乌恩奇高兴,妮娜也喜上眉梢。她招手叫来了侍者,点了一杯炎族最喜欢的火酒。过了片刻,那名侍者在许多酒客的注视之下,将一杯晶莹明透的烈酒用托盘端到了妮娜的面前,酒香浓郁,但关键在于杯口之上烈火正熊熊的烧着,摇动的火焰足有一尺高,火光映照在妮娜的脸上,连她苍白的脸色也被映得格外红艳。
在妮娜看来,那杯火酒等同于火刑,然而满屋子的炎族小伙子们全都为之如颠如狂。在妮娜的身边立刻就围上来一大群热情奔放的炎族,大呼小叫的来看热闹。妮娜有些害怕了,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把那杯火酒接过来,放在了乌恩奇的面前。
癞蛤蟆乌恩奇早就盼着这热热乎乎的一杯酒了,他当即跳了进去,翻身落入酒杯之中,开怀畅饮。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话说世间又能有几位饮者可以游在酒中喝酒,所以身为一只癞蛤蟆,简直是酒鬼梦寐以求之事啊!然而变成了癞蛤蟆以后,乌恩奇的酒量却变差了,喝干了这一杯火酒,乌恩奇便觉得两眼惺忪,天旋地转,这些天乌恩奇也累透了,于是他便卧在酒杯之中酣然的沉睡过去了。
及至第二天天光大亮,乌恩奇睁开眼睛,才发现酒馆里所有的炎族小伙子们,连同酒馆的侍者和老板全都倒在桌子底下,口吐胡话,人事不省。酒馆中酒气熏天,到处都仍满了酒杯和酒坛,唯有妮娜仍然靠在桌旁,拄着头,一脸困倦的望着他。
妮娜口齿清晰的说:“我把他们都放倒了。尊者曾说过,灵族不允许饮酒,影子也不许饮酒。我觉得理应如此,饮酒会误事,还一点都不好喝。”
第一三三节 寻踪遇烬人
乌恩奇和妮娜在灰城附近找了一处落脚的地方,就像炎族王子维奇米哈伊所说,炎族虽然恶名远扬,其实他们的好客和奔放丝毫不逊于凶名,只是被偏见掩盖了而已。妮娜换上普通影族女孩的服饰,在灰城的郊外随意敲开了一户农庄的门,请求他们收留。称不上富裕的农庄主人十分热情的答应了妮娜的请求,还叫来了亲友和邻居,以热闹非凡的酒宴为远来的稀客接风。
炎族的酒宴,不醉不归,于是乎又有十几名热情的炎族被妮娜放倒在酒桌地下。如此一来,妮娜在这处农庄里成了最受欢迎的人,因为炎族坚信,不喝酒的全是懦夫和奸徒,喝酒的都是好汉和好女子。
农庄的女主人凯琳热情的为妮娜安排好了居住的阁楼,随后就去收拾一片狼藉的酒场去了。这些天,妮娜一直十分疲惫,她依在床上,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睡得熟了。没有喝到酒的乌恩奇此时精神正好,他蹲在妮娜的枕边,继续修炼起一念之间就会彻底涣散的先驱者斗气。
乌恩奇静心冥思,天地灵气在不断的向他聚集,苍青色的荧光在他的身上若隐若现,那是聚拢而来的苏生灵气。苏生灵气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仿佛是幽兰的馨香让人从内心深处觉得静谧安和。先驱者斗气,无疑是一种盖世绝学,虽然它矢志不回的特性让修炼者敬而远之,但强大的力量莫不如此。
“认识妮娜以来,我的运气是不是变好了?”一个突兀的念头,闯进乌恩奇的脑海里。
最近乌恩奇的运气似乎很不错,无论是从卷帙浩繁的《诸界遗典》中找到了《先驱蟾功》,还是在廉贞宫的地牢里与玉衡王订立了舟人之誓,都可算幸运。至于他在极天台上险之又陷的安然脱险,落入火海里居然还能得到无处可求的无价之宝大衍盘,那简直就是好运连连了。
乌恩奇扭头望向妮娜,他忽然觉得,她好像是他的幸运星,只要她在他身边,他的运势就出奇的好。
因为走神了,聚拢来的苏生灵气消散了大半,但留下的那一少半其实也足够可观了。乌恩奇估摸了一下,以他现在的修炼速度或许不出一年的时间就能把先驱者斗气练到第四重,三年之内必定能重辟气海,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进境虽快,但与他要完成的目标相比较,还是显得太迟缓了。
乌恩奇摇了摇头,甚为神伤,他与人类的另一位牧者之分魂相恋了半年,那份恋情以接下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而宣告终结。乌恩奇与他所思慕的女孩子莫妮卡原本颇有些缘份,但在此刻他们之间旧怨未了,却又平填了新的嫌隙,大概早已经是“更隔蓬山一万重”了。
癞蛤蟆乌恩奇跳到窗前,抬头望向天空,即使在夜晚,墟烬荒原的天空依然血红而明亮。那片血红的天空距离地面只有数千米之遥,与其说那是天空,不如说那是囚牢的穹顶。在囚牢之外的矗云山,此时名为娜仁托娅的那个女孩子,她是否也在烦恼的遥望着天际
乌恩奇自责的想:“无论如何,终究是我亏欠她,或许她永远都不可能谅解我,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愧疚,而选择悄悄的逃避。荒天统领菲比斯理应不是什么恶人,但莫妮卡是否得到了幸福,我总要亲口问问她,才能决定是否退出局外。哪怕此举会惹她讨厌,令她鄙夷,让她误会,至少这是我希望她幸福的一份真实心意。”
乌恩奇扭转身,神情复杂的望向妮娜,寻思道:“至于她……哎!?我身上的斗气怎么又散了!”
及至天光大亮,睡醒了的妮娜揉了揉眼睛,发现癞蛤蟆乌恩奇正仰倒在窗前,露出了气鼓鼓的白肚皮。
妮娜走上前,心怯的问:“你怎么生气了,妮娜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瘌蛤蟆乌恩奇睁开了眼睛说:“你没错,好像又是我错了!今天就是拍卖会召开的日子了,你带我进城,我要去给他们表演表演青蛙王子复活记。”
这一天正是灰城奇异品拍卖会正式召开的日子,拍卖会要在下午举行,但妮娜还是早早的收拾好了行装,由于忌器弃如刀要派上用场,所以妮娜换上了另外一件黑色的魔法袍,戴上了尖顶的魔法帽,而忌器弃如刀则再一次变换成了一根黑色的发丝,掺在妮娜栗色的头发里。
妮娜带着的那只魔法帽经过了改装,在魔法帽的里面有一个暗格,可以把大癞蛤蟆藏进去。魔法帽上还留了两个洞,可供癞蛤蟆乌恩奇向外观望。妮娜把那只魔法帽歪戴在头上,乌恩奇便可以伏在她耳边对她讲悄悄话,而不用担心他的话被别人听见。
一起准备停当,妮娜就向农庄里的炎族告别,展开两对影翼,飞往灰城的方向。
这一天的正午,在奇异品拍卖会即将召开的广场上,各异的魔族和蛮族摩肩接踵,混杂的声音喧嚣云上。妮娜挤在人流里,来到了奇异品拍卖会的大厅前。此刻,拍卖会的大厅变成了断壁残垣,灰城的领主和治安官正在一群卫士的保护下与紫云岚商会的负责人进行交涉。
拍卖会大厅中,那些来自外面世界的奇异品大多被弃之如同敝屣,但产自墟烬荒原的奇异土产却被席卷一空。比较不幸的是,装着乌恩奇身体的那块苏生水晶,也被劫匪们带走了。
面对如此的情况,妮娜懊悔不迭,恨得直跺脚。但乌恩奇对此却并不觉得怎么惊讶,不把事情的主动权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难免会遭遇到各种不虞之变。
乌恩奇透过魔法帽上面的小洞向外观瞧,拍卖会大厅的墙壁在昨夜被重物撞开了一个大洞,就连屋顶也被掀开了。劫匪不可能带着攻城车来抢劫,大厅附近也没有施法后留下的源流波动和魔能残余。若是仔细分辨,地面上有冰蚀的痕迹,拍卖会大厅的墙壁和屋顶被破坏的方式与玉衡世家攻破武弛宫外墙的手法如出一辙。
躲在魔法帽里的癞蛤蟆乌恩奇自嘲道:“玉衡世家的人真牛!他们为了追杀我,连命都不顾
了,简直太瞧得起我!”
妮娜好似自言自语,其实却是在跟魔法帽里的癞蛤蟆说话:“我们该怎么办?要是我们昨晚过来就好了。”
乌恩奇戏谑的说:“要是昨晚过来,可不正好就被他们堵住了?嘿嘿,他们大概以为这里还是矗云山,可以靠着无当飞舟遁空千里,来去无踪。只可惜墟烬荒原的天顶只有不足两千米高,即使飞在空中也还处在魔法的侦测和攻击范围之内。因为飞不高,无当飞舟的快捷也发挥不出来。没有了来去无踪的无当飞舟,舟人就像是断了腿的老虎,身为同乡我真替他们担忧啊!”
妮娜小声的抱怨说:“你怎么不担心担心你自己呢?我们快点追他们去吧!”
乌恩奇笑道:“别着急嘛,我们回农庄休息个一两天,然后再来打探消息。夜族都是守财奴,抢走了他们的财物尤甚于抢走了他们的性命,紫云岚商会一定会发布悬赏,让赏金猎人和雇佣兵们追着他们直到天涯海角。我们且在灰城里乐得自在,坐等着他们被捕获的好消息就行了。”
虽然乌恩奇并不着急,但妮娜仍然带着他心急火燎的来到了灰城最大的佣兵公会与外面的世界不同,墟烬荒原里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开拓,所以冒险者在这片荒原里并不多见,雇佣兵和赏金猎人却比比皆是。
在佣兵公会的大厅里,悬赏缉捕入侵舟人的告示果然已经被张贴出来了,紫云岚商会悬赏七十万赤金币,追缴他们被偷走的奇异品,作为顺带的奖励,每带回一名舟人匪徒的人头,可以换得金币五百枚。紫云岚商会的悬赏不算丰厚,但灰城里的雇佣兵和赏金猎人还是聚拢在那张公告的前面,各个摩拳擦掌,准备赚上一票。
看到了被张贴出来的悬赏公告,妮娜也有点安心了。妮娜是血统觉醒的影魔,虽然超凡入圣遥遥无期,但在普通的魔族中,她的实力算得上出类拔萃。然而根据悬赏公告给出的讯息,劫走了苏生水晶的那些舟人至少有十几名,他们应当都是玉衡世家的精锐子嗣。妮娜对上玉衡世家的菁英应该毫无胜算,但是有了这些雇佣兵和赏金猎人的帮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妮娜对癞蛤蟆乌恩奇说:“首相,我们找几个人组队,一起去猎杀他们好不好?我们不要别的,只要苏生水晶里的青蛙王子,应该没有人会与我们抢。”
妮娜说话的时候,乌恩奇的眼睛却在注视着另一个方向。在佣兵公会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名戴着脚镣的年轻女子,正在低眉顺眼的拿着一块抹布擦拭着公会的玻璃花窗。
乌恩奇说:“妮娜,你去跟她说会儿话,问问她,她在这里被拘禁多久了。”
妮娜不情愿的反问道:“为什么要我跟她说话,她好像只是一名奴隶?”
癞蛤蟆乌恩奇沉声说:“因为她是人类,舟人有祖训,在原魔界里只要遇见人类被卖为奴隶,无论代价有多大,都必须将她救回矗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