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赤贫雾之族
第二天日上三竿,丽娅提着篮子,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了阿布洛特家的大宅。在她们居室的门外里,乌恩奇垂头丧气的蹲在走廊里,湿漉漉的衣服被他扔在一边,仿佛在悲情的诉说。
丽娅将居室的门推开了一条缝,居室的木床上比扬卡抱着玩具大熊,好像仍在熟睡。
丽娅轻手关上门,暗想:“昨晚花言巧语的把我赶出去,他们两个就是为了吵架更方便吗?他们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孩子嘛,多简单的事情!弄得又是龙,又是圣灵,又是撒旦,又是司命,又是荒天统领,又是炽天神侍,又是万年夙愿,又是国恨家仇。最简单的一件事,居然让这两个聪明人弄得无比的复杂了。”
丽娅推了推乌恩奇,责问道:“怎么不进屋?”
乌恩奇说:“我有心事,让我安静一会儿。”
丽娅扯着乌恩奇的耳朵把他拽进了房间里,又对居室的门用了风魔法“隐匿之风”。乌恩奇、比扬卡和丽娅三个人躲在被魔法“隐匿之风”隐藏起来的房间里,没过多久,就有一群前来讨债的暴徒闯进阿布洛特家的宅邸,谩骂着,拎着铁棍到处乱砸。
“我父亲的房间隐藏好了吗?”装睡的比扬卡翻过身,压低了声音问。
丽娅无声的点头,从篮子里拿出三个份的早餐,摆在桌子上。他们三个人在暴徒们的叫骂和打砸声中吃过了早餐,丽娅显得有些困倦,她把比扬卡抱了一夜的玩具大熊抢过来,侧卧在床上用极快的速度“睡熟”了。
居室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此起彼伏,乌恩奇向比扬卡的脸上瞄了一眼,痛心的问:“这三个月,你们每天都这样过吗?”
比扬卡撅着嘴说:“还能怎么过?还钱还不起,向他们解释,他们又不听。打伤了他们,还得陪医药费,只好躲着呗。”
“你们阿布洛特家究竟欠了多少钱?”乌恩奇皱眉问。
“大概十三亿金币吧。”比扬卡回答说:“别问我为什么欠了这么多,我们家的财产更多。圣都**之扉里半数的造船厂全都是阿布洛特家的产业,紫云岚商会在圣都里的店面,至少有几百家吧。”
乌恩奇大概明白了什么,他向比扬卡问明了情况,树大根深的阿布洛特家族可不是只剩下了一名病入膏肓的家主,一位第一继承人,一名不中用的老管家,一位天才的“风族”女仆和一只忠心耿耿的护宅幽灵。
阿布洛特家族富可敌国的财富全都被安妮阿布洛特小姐的叔祖、叔公、叔父、伯父、胞兄、族弟们把持着呢。他们只等着现任家主克米特阿布洛特咽下最后的一口气,就要打财产继承的官司,把财产和债务分得清清楚楚。这些精明的夜族们怎么肯在这个时候变卖自己控制着的产业,用于替家族偿还外债呢?
乌恩奇仰面冷笑,在他的脑中蹦出了一句话:猴精不知大厦将倾。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难时刻,夜族的内部族人和族人互相拆台,家人和家人同室操戈,夜族数万年的苦难不是咎由自取,又是什么?
乌恩奇在比扬卡面前的地板上坐好,拉住她的双手说:“假如我不了解你,一定会觉得你是被家族抛弃了的孤苦无依的可怜女子。可我太了解你了,你虽然不是黑阳,可也不是个弱女子,你分分钟都能摆平他们。可是你放任不管,任凭局势恶化,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被你识破了!”比扬卡嬉笑着说:“其实我没想太多,我跟你实说实话。诅咒以我的灵魂为鼎炉,从空无到盈满只用了十七年。菲比斯先生千方百计把丽娅送到我身边,让她帮我分担了三成的诅咒。可再次盈满,只是时间问题,粗略估算一下,大约还有五年多的时间。为了丽娅能活下去,我还得提前把她身上的诅咒收回来,所以我余下的时间还要更短一些。”
比扬卡看了看乌恩奇,继续道:“反正时间不多了,我怎么高兴就怎么玩儿嘛!出去冒险,回家建国,把圣皇圣王们当猴耍,把灵魁灵帅们当皮球踢,多有意思呀!游戏嘛,就要难一点才好玩儿。带着一群赤胆忠心的好汉子逐鹿于圣灵的猎场,多没意思,驱使一群尔虞我诈的老狐狸们冲锋陷阵,那才有趣。你陪我玩下去,好不好?”
比扬卡的时日无多,不用她说,乌恩奇也料想得到。但乌恩奇根本就没相信比扬卡后来说出的那番话,她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绝不是那么想的。比扬卡之所以对恶化的局势放任不管,因为她想要让他出头,收拾这种大厦将倾的局面。要建立雾之国,也不是为了好玩儿,而是为了留给他充足的本钱,好让他逐鹿于圣灵的猎场。
乌恩奇叹息说:“比扬卡,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我相信,我们还是有办法的,别把时间用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
比扬卡说:“我知道你想要救我。难道你没留意到吗?究竟是谁跳了出来,要阻止你。时间不多,就不要再浪费了。陪我痛快地玩一场嘛,求你啦!人生纵有百年,活得不疯癫也没意思,我们高高兴兴的去大闹一场,把圣灵的花园掀个底朝天。好不好?好不好嘛!”
在太多时候,最没有说服力的就是信誓旦旦的言辞。以乌恩奇此刻的微薄之力,却大言不惭的说能将比扬卡从必死的宿命里解救出来,好比蠢狗放屁。
面对比扬卡希望被抛弃的苦涩心愿,以及她那貌似任性的请求,乌恩奇无话可以用来辩驳。他只得站起身,搂住比扬卡的肩膀。乌恩奇道:“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敢不舍命相陪。只是你可能太高看我了,现在的这种局面,我要是还能挽救得回来。我就不是乌恩奇,一定是诸葛恩奇。但是,我还没有认命呢!”
这一天的夜晚,在无数死灵的监视下,乌恩奇和比扬卡悄然的开始了搬家的行动。丽娅用风旋托起克米特阿布洛特的病榻,把整张病榻安置在听从召唤从雾海里游过来的星鲸宝宝那宽阔的后背上。幽灵法鲁格也召唤出了魔毯,扶着老管家博舍尔坐在魔毯上。
星鲸宝宝和魔毯载着他们几个人,在夜色中来到了魔都**之扉的东十九区。在那里星族贝蒂、冰族席德尔、角族特雷德、幽族亚迪士、渊族塔克、影族塞西莉,全都肃立在船屋的甲板上迎接比扬卡和乌恩奇的到来。
比扬卡嬉笑着向那些未来的雾族子民点头致意,他们这些人在贝蒂的引领下来到了船屋的主舱落座。因为比扬卡缠身的诅咒,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已经走完成了宿命征程的幽族老船长亚迪士以外,只能一个一个发言。
总览内务的贝蒂小姐首先禀报了船屋的简要情况:
这艘船屋本来属于当地的影族部落,部落的前任酋长在三个月前的魔阳天劫中因病去世了,他的遗孀凯瑟琳娜在天灾之中无力掌控混乱的部落,所以把船屋卖给了贝蒂他们,同时带领整个部落的一百多名影族签下契约,投靠了雾族女王。算上星音谷影族的女孩子们,船屋里共有影族一百六十一人,由凯瑟琳娜婆婆、塞西莉和特雷德负责,他们是船屋里的主要成员。
由于丽娅的好心,船屋还收容了许多流浪在魔都**之扉里的孤儿长得像小土豆一样的女孩子居多,顽劣不堪的小魔崽子稍微少一些,共有二百一十七名,帅气的大哥哥席德尔成了孩子王。
原本莎芭号的船员们全来了,渊族三十九名,贲族三十二名,本莎芭号的奴隶水手们却一位也没来,他们恢复了自由之身以后就一哄而散了。七十一名船员,船长塔克和大副克里斯仍旧是他们的首领。
冥河灵原里的那些冒险者们,只有魅族雪莱跟着席德尔一起来到了魔都**之扉,其他的人都到各处探险去了,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意愿要加入雾族,只是在名义上他们归幽族亚迪士统领。
所以算上所有人,船屋里共有雾族子民四百五十五人,算上女王陛下和幽魂法鲁格,总共四百五十六人,外加一只鬼。
紧接着内务总管贝蒂又汇报了雾族的财务收支状况:
船屋已经连续三个月赤字,快要揭不开锅了。那群小土豆和小魔崽子们,除了能出去乞讨,就只能白吃。七十一名渊族和贲族船员虽然身强力壮,但雾族正式成立以前,他们人人都背着卖身的契约,根本不敢在魔都**之扉里抛头露面,只能躲在船屋里白吃。
至于影族部落,他们的赖以生存之道包括:补锅、修船、占卜、歌舞表演以及用“影之手”拾取贵重物品。此前的三个月,船屋里的四百五十三张嘴,加上星鲸宝宝的一张大嘴,全靠着影族部落的成员在供养着。
最后,内务长官贝蒂小姐直言不讳的总结:由于那无所作为的昏君,雾族勉强坚持到现在,已经坐吃山空,山穷水尽,马上就要步冰玫瑰义勇军的后尘了。
第二十节 昏君与祖灵
汇报完船屋的情况,贝蒂小姐眉毛一扬,站起身道:“三个月不闻不问,甚至都不来看一眼,现在就有请雾之国的昏君站起来,给我们大家一个交待!”
雾之国的昏君听话的站了起来,吐舌道:“人家错了嘛,知错就改,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旁边的这位奇男子,他就是神通广**力无边的内阁第一大臣,雾族首相,摄政王兼护国主。你们有事儿全都跟他说,把我这个昏君当成摆设就行。”
内阁第一大臣乌恩奇敲了雾之国昏君的脑袋,气道:“你也为大家出点力,是你要玩大的,别想躲在后面当逍遥自在王!”
乌恩奇开口了,比扬卡便缄口不言。
乌恩奇环顾了主舱里的这些人,这些家伙中除了贝蒂小姐兢兢业业,其他的人都在白吃。
乌恩奇向贝蒂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那里还有多少钱?”
贝蒂小姐说:“为了不使囊中羞涩,我还留着两枚铜板看着国库呢?”
乌恩奇哈哈笑道:“留下一枚铜板看着国库就可以了,两枚太奢侈。赶快给我一枚,我有急用。”
贝蒂小姐瞪了乌恩奇一眼说:“不行!只留一个铜板看着国库,它太孤单了,它们两个在一起还能唠唠嗑。你要钱,管凯瑟琳娜婆婆要去,她那里还有点私藏的钱。”
乌恩奇向左右看了看,与他从未谋面的凯瑟琳娜婆婆却不在这里。
乌恩奇问:“谁是凯瑟琳娜,她怎么不在这里?”
贝蒂耸肩说:“你问凯瑟琳娜婆婆吗?她这会儿大概正在下面的船舱搞串联呢,说是准备举行三级会议,揭竿而起,要造反了!”
“我勒个去!”乌恩奇叫道:“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安抚,快去镇压呀,赶紧把那位要发飙了的老婆婆给我请过来!”
主舱里的大小白吃们一哄而散,乌恩奇却伸手抓住了本莎芭号的渊族船长塔克,小声道:“我说二哥,你不回圣廷养伤,却躲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你觉得好吗?”
渊族船长塔克没有回答,但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乌恩奇的脑海里回想:“我身在圣廷,留在此间的这只是我三千法身中的一具。与民同苦,亦是身为魔皇应尽之义务。”
乌恩奇说:“你可别在我这儿尽义务了,带着你的那些人,到雾海里当海盗去,我们这儿可不养闲汉。”
“当海盗吗?有些意思。”那威严却不正经的声音答道:“那我就领着他们在雾海里,专门劫掠幽族的船。惹出了纠纷,你可要兜着哟!我还在圣殿骑士团里为你预留了席位,什么时候你玩够了,可以到上域之都典雅之城来找我。”
渊族船长塔克神秘的一笑,转身离开了船屋的主舱。
乌恩奇揉了揉太阳穴,头痛的想:“我的天呀!魔皇的法身亲自领着人去抢幽族的通幽舰,出了事儿却让我兜着。那过不了几天,剑圣纳格雷德还不提着魔剑维天岸杀过来,要砍掉我的脑袋啊!”
由于应对及时,一场暴乱归于平静。在雾族女王的小船舱里,乌恩奇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总算安抚住了对女王陛下极为不满的影族实权者凯瑟琳娜。乌恩奇拍着胸脯保证说,明天肯定有人排着队来送钱,让凯瑟琳娜准备好大小箩筐,坐等着收钱就好。
送走了狐疑的老婆婆凯瑟琳娜,比扬卡对乌恩奇说:“你让婆婆明天在船屋里坐等收钱,终于肯出手要拯救夜族了吗?”
乌恩奇说:“他们终究是你的族人,而且我们确实缺钱。你通知他们一下,让那些家伙们明天把无尽钱袋都带了,把千金小姐们都送过来。我收了他们的钱,至少能保护得了他们的家人。”
比扬卡嬉笑着问:“你有办法挽回局面了?”
乌恩奇说:“本来我没有办法,但是阴错阳差,现在却有办法了。当初,妖帅伊尔汗带着云帆舰队在雾海上埋伏,他们要袭击的其实是魔皇之法身。我们两个居然冒充魔王,在魔皇塔克埃贝隆面前强出头,回想一下都可笑。然后魔皇故意试探你,你却表现得毫无野心,让他觉得你只是贪玩,所以这会儿他终于放心的走了。”
比扬卡揉了揉被敲疼了的脑袋,嘀咕说:“我要知道那是魔皇的船,我还出什么头呀?我可真倒霉!”
乌恩奇说:“因祸得福吧,因为我们公然与云帆舰对抗,这三个月你又一直装憨卖傻,我们俩在魔皇的面前应该赚足了信任。既然魔皇信任你,那一切就好说了。你仍以夜族女王自居,去面会第十魔王,请他把夜族的意见转告给魔族诸王。”
乌恩奇拍着比扬卡的头说:“你就对富马波第讲,‘夜族全族奉了你的命令,所有男子都磨好了刀,插在肋条上,他们已经把装满金钱和财宝的箱子泡在万蚀毒里了,妻子和女儿们也全都给她们灌下了穿肠毒。耗子急了还咬人呢,再继续逼迫夜族,鱼死网破,鸡飞蛋打,谁也别想捞着一分好处。假如他们宽限三个月,明年初春之前,夜族一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比扬卡说:“你这是耍蛮横,他们根本就不会在乎。拿鸡蛋碰石头,是在惩罚鸡蛋,不是惩罚石头。”
乌恩奇不在乎的说:“就是夜族太软了,魔族和妖灵才放心压榨你们。你踩死只臭虫,事后还得在地上蹭蹭鞋底呢。拿鸡蛋碰石头,鸡蛋固然碎了,石头也得糊上一身粘。都你死我活的时候了,还怕个什么?”
比扬卡点头说:“你们舟人的想法果然跟我们不一样,我明天就去面见第十圣王富马波第。可是呢,以我对铁公鸡们的了解,你明天想从他们那里拿到好处,那是万万不成的。”
乌恩奇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昨天晚上,那些夜族的绅士们之所以忙不迭的献上金钱和女子,那是因为魔族和妖灵两面施压,比扬卡又坚决不肯出面,魔都**之扉里的夜族富豪们被逼得走投无路,他们揣摩不透乌恩奇的底细和心思,外加老龙海迪亚的一声大吼,各种因素加到一起,才促成了那种局面。
但在紫云岛见面以后,乌恩奇穷困潦倒的样子已经泄了底,那些夜族绅士们如今寻思过味来,自然不肯再乖乖的就范了。
“都到了这个境地了,他们还一毛不拔,要跟我讨价还价吗?”乌恩奇问。
“命可以不是命,但钱始终是钱。”比扬卡嬉笑着说:“你还是放弃勒索他们的打算吧,时机不对了。”
乌恩奇也在笑,他歉意的对比扬卡说:“你帮我营造出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被我弄得鸡飞蛋打了呢。我愿意帮夜族,因为你在心里还惦记着他们,他们肯不肯出血,倒没什么关系。”
比扬卡疑惑的问:“你对我们夜族格外宽容呢。有些事情连我都觉得过分了,你为什么会那样看得开?”
乌恩奇没有回答比扬卡的问题。
昔日乌恩奇在矗云山名噪一时,那时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开阳王阿育奇和开阳王妃恩吉雅之子,是开阳世家的嫡长子。然而在武驰宫里,开阳王妃恩吉雅对乌恩奇的态度始终十分冷淡,反倒是夜族献给开阳王阿育奇的宠姬黎茉尔,对乌恩奇的态度异常亲爱。及至荣光落尽,族弟巴木巴尔对他取而代之,乌恩奇才隐约的猜到了真相,大约夜族黎茉尔才是他的生母。
按照夜族的族规,夜族母亲生育的子女,无需任何人认可,只要肯皈依圣教,皆为夜族。即使不皈依圣教,也会被夜族承认是族民。乌恩奇若想加入夜族,其实只需亮明身份即可。虽然他不是真的想要加入夜族,但夜族对他来说依旧不是外族。
“夜族很优秀。”乌恩奇岔开话题说:“三界之中,有哪个种族从来没有族民苦于饥寒和贫穷?又有哪个种族从来没有儿童因为缺失教养而沦为废物?只有夜族。夜族毛病虽多,只此两点,就足以自傲了。”
话虽如此,但刚才乌恩奇信誓旦旦的许下了诺言:在明天要让凯瑟琳娜婆婆拿着箩筐收钱。人无信不立,何况新加入的那些影族本来就对雾之国的昏君和内阁第一大臣有诸多不满。如若食言,恐怕真要激起民变了。
乌恩奇在女王陛下的小船舱里几度徘徊,能用箩筐收钱的办法似乎只有唯一的一个,那就是去求霸海王。
于是,第二天的清晨,比扬卡和贝蒂小姐带着王权金印乘上黑船,她们要去灵台要塞面见星蓝城邦的大领主富马波第。乌恩奇则带着丽娅,乘着星鲸宝宝前往墓园旁边的废弃教堂,向霸海王求援。
雾族的船屋停泊在东十九区,霸海王的废弃教堂坐落在北十区。乌恩奇立于星鲸背上,俯视着魔都**之扉,他忽然间觉得,魔母不让魔族染指雾海中的那些岛与山,其实极有道理。因为魔族正在做相同的事情,他们把城市分隔开来,把贵与贱,高与下,贫与富,成功与失败,光荣与耻辱,幸福与苦难全都分作两处。
谁会让看门的贱民,睡进领主的豪华居室里呢?除非那个领主是一个超级大傻瓜。披着麻袋片的小贼非常伟大,她不是大傻瓜,所以她用全知之雾把魔族阻挡在了仙源之外。
第二十一节 谒龙觅欢心
也许是因为想起了魔母,那个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子,仿佛就蹲在他旁边,用一双脏手往乌恩奇的裤脚上抹泥巴。她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顽皮至极,又童心未泯的调皮小女孩。
“你没事闲的慌,就不能干点儿好事吗?”乌恩奇没好气地说:“怎么,我的神识又吵到你了?”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说:“那是当然啦。我一共准备了三扇门,两座门前挤得直冒烟,第三扇门前面只有你孤零零的站着,想注意不到都不行。是什么事儿,让你又想起我了?”
乌恩奇说:“我忽然觉得你好像也不那么坏。”
“别谦虚,”披着麻袋片的小贼道:“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你们有多阴险,我就有多阴险,你们有多狡猾,我就有多狡猾,你们有多坏,我就有多坏。大哥哥,我非常非常坏哦,我特意为你捏了一样礼物呢。”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掩着满脸的坏笑,踮起脚,双手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塞给乌恩奇。那是一面泥巴捏成的镜子,手工堪比三岁儿童,镜面倒十分平滑,清晰的映出了天空的倒影。
“这是什么?”乌恩奇问。
“我是祖灵太一,我捏的镜子,当然是祖灵镜。”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坏笑着转过身,立刻就要逃走。乌恩奇手疾,一把揪住了她的羊角辫。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威胁道:“快放手啦,再不放手,我让天雷劈死你!”
乌恩奇道:“你一口一个大哥哥的叫我,反正我肯定好不了了。你给我从实招来,这镜子里面究竟有什么古怪?”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咯咯的笑,猛然间张口咬向乌恩奇的手背,她的牙齿比小狗的还尖利,咬痕深可见骨。乌恩奇甩手痛呼的时候,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就再也看不见了。
“堂堂圣灵,居然咬人!”乌恩奇握着淌血的左手,举头望天,深感原魔界彻底没救了。
飘在乌恩奇身边的丽娅听见乌恩奇的痛呼声,吓得花容失色,她扑上前抱住了乌恩奇。数十柄短剑从她的裙摆下面飞出来,绕着他们两个急速的飞旋,寒光凛凛,构成了一道剑刃的障壁。
乌恩奇高举着血淋林的手,说:“丽娅,我没事儿,你别大惊小怪。”
之前因为丽娅的一次疏忽,醉酒的乌恩奇被法鲁格一刀送到了黄泉之地,丽娅为此深为自责,所以跟乌恩奇一起出行的时候,谨慎得过了头。
丽娅关切的问:“你的手怎么了?”
“被龙咬了。”乌恩奇哭笑不得的说:“你们的天翼龙居然咬我,堂堂的创世神和界神居然像小狗一样咬人,简直……令我不胜荣幸啊。”
丽娅的脸板得像冰雕一样,乌恩奇知道她对天翼龙的信仰不可动摇,只好闭口不再谈挨咬的凄惨事儿。
乌恩奇笑问道:“丽娅,我不在魔都的这些天,你都忙什么了?怎么有时候晚上还出去?”
“没什么。”丽娅说:“法鲁格和我,调查你遇刺的事,但主君不许我妄动。”
“你们调查到什么了?”乌恩奇问。
“那个眼族,”丽娅说:“他是灵族的探子。”
乌恩奇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丽娅口中的那个眼族想必就是刚刚来到魔都时把小本子卖给他们的眼族阿方索。假如他就是妖灵的奸细,那说明乌恩奇自进入魔都**之扉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在妖灵们的监视之下。妖灵在魔都**之扉里经营多年的间谍网一日不除,乌恩奇可谓寝食难安。
星鲸宝宝足足飞了一个时辰才抵达魔都的北十区。乌恩奇带着丽娅在墓园旁边的废弃教堂里找到了无所事事的霸海王独角蓝龙海迪亚。
霸海王海迪亚正在悠闲的嗑着瓜子,乌恩奇向老龙叩拜,正要说明来意,不料他还没开口,那条独角老龙却发火了。
“刮地上将军,你好大的胆子!”霸海王拍着桌子,打了个饱嗝说:“念在同乡的份上,孤封你为上将军。命你奉旨刮地皮,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肥差呀!可孤王我掐指一算,你不好好刮地皮,居然拜倒在一个毛丫头的石榴裙下了。你瞧不起孤王是不是?莫非那小丫头的身材比我好?”
乌恩奇暗笑,但凡是个女孩子,身材肯定比龙好,这条老龙如此问,显然他实际上并不生气。
乌恩奇叩首道:“尊王在上,您的大恩后辈小子没齿难忘,但……”
霸海王打断了乌恩奇的话,晃着头说:“‘但’后面的话,就不必说了。孤告诉你,孤的霸海国就是一条贼船,你上贼船容易,下贼船可就难喽。孤给你两条选择。其一,孤用百万分之一的实力跟你打,你若赢了,随便你走。其二,孤的日子太无聊,你给孤王弄点儿乐子,孤一高兴,也可以把你当屁放了。你选一,还是选二?”
乌恩奇毫不犹豫的伸出了两根染血的手指。
这一天的午后,比扬卡冒着霏霏冷雨赶回到船屋的时候,在她们的船屋旁,摩肩接踵的无数魔族,无不伸长了脖子,做愕然状,更有许多夜族豪绅夹杂与其中,形同呆鹅。除了这些惊讶的围观者,另有上千名霸海国的乞丐们背着麻袋,在东十九区的浮桥上排成了蜿蜒的长队。在长队的一端,凯瑟琳娜婆婆领着一群影族的小姑娘们果然正在用箩筐往船屋里收钱。
见到这般光景,比扬卡捂着嘴乐不可支。可是她在船屋的主舱里找到乌恩奇的时候,乌恩奇的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正对着一块泥巴捏成的镜子愁眉苦脸。
“你怎么了?”比扬卡担心的问:“你骗老龙王的钱,被他咬了?”
乌恩奇摇了摇头,在废弃教堂里,他一口咬定:想找乐子,那得拿钱啊!可是霸海王在魔都**之扉里刮地一万多年了,当真不是个缺钱的主儿。于是乎,霸海王一声令下,他麾下的乞丐们立刻扛着麻袋,给雾族送过来了整整五船铜板。
钱是不缺了,但如何为霸海王找乐子,却让乌恩奇挠头不已。乌恩奇本来不乏智计,但如何讨好一条龙尤其是像海迪亚这样久居富贵荣华之地,视千年兴衰如过眼云烟,早就于温柔乡里见惯了风花雪月的一条流氓老龙,乌恩奇却并没有好办法。乌恩奇直言,他甚至想不出一条在**沸腾的魔都里盘踞了一万多年的老龙,究竟还会对什么事情感兴趣。
比扬卡歪着头说:“像你这么诡计多端的家伙,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感到为难呀?”
乌恩奇摊手。知人者智,所谓的智者就是那些善于推测同类想法的人。
但比较遗憾,乌恩奇是人,海迪亚是龙,乌恩奇虽然擅长推测人的意图,对流氓老龙的意图究竟为何,却懵然无知。
“既然你这么为难,”比扬卡拍手说:“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每一次总是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也要为你尽些心思。”
乌恩奇连连点头,他转而询问起比扬卡与第十魔王会面的事情。第五魔王安特妮埃塔和第十魔王富马波第的会面波澜不惊,最终又以第十魔王惊慌之下咬断了舌尖,鲜血狂喷不止而顺利告终。
“一摸一样的招数中了两回,依旧弄不明白状况,富马波第可真笨哪!”比扬卡评价说:“星族怎么就会奉他为王呢?”
比扬卡回房间换衣服去了,始终跟在乌恩奇的身边,却一直都不说话的丽娅踢了乌恩奇一脚,痛得乌恩奇直咧嘴。
“你欺骗主君。”丽娅责问说:“明明不发愁,为什么装?”
乌恩奇压低了声音,解释道:“雷霆净空者海迪亚是真正的神龙,如果他肯帮忙,解除掉比扬卡和你身上的诅咒就有希望了。我相信,即使那条老龙不肯出手,他总会知道那种诅咒的本质,至他少能给我们指一条明路。为了让老龙肯帮忙,比扬卡出面讨他的喜欢,不是比我更适合吗?”
丽娅听了乌恩奇的解释,就不再追问了。她把目光注视在乌恩奇面前的泥巴镜子上,这面泥镜,祖灵太一专门为乌恩奇亲自捏造而成,称其为“祖灵镜”。按说这件祖灵镜应当是一件了不得的神器,可是任凭乌恩奇和丽娅百般揣摩,他们始终也没发现祖灵镜究竟有何奥妙。
“泥巴镜子怎么用呢?”乌恩奇狐疑的说:“难道要在上面抹点水才能照人?”
丽娅操纵着风卷来了清水,均匀的淋在祖灵镜上。平滑的泥面吸满了水,果然变得明鉴如镜,但是乌恩奇和丽娅对着它照了半天,镜中所显示出的不过就是他们的对影而已。
“魔母希罗是世间最大的骗子,她的捏造出的泥镜能是个什么好玩意儿?”乌恩奇叹息着想:“魔母的一根汗毛,比我大腿都粗,她拔下一只鳞片,都能给我当船划。对于魔母的力量,我毕竟还是在心中有所贪图,所以才对着一块烂泥巴大费脑筋。那个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她一定涎着一张坏笑的脸,正在偷着讥诮我呢!”
乌恩奇察觉了自己对力量的贪欲,于是抛下那块烂泥巴,拉起丽娅去吃午饭了。过了片刻,换上了织命师法袍的比扬卡来找乌恩奇和丽娅,然而人去舱空,只有一面水汪汪的泥镜摆在桌面上。比扬卡走上前,在祖灵镜中,她看见有一朵摇曳的冰莲正在泥塘中绽放。那朵冰莲玉雪可爱,可是它没有藕和叶,只是一朵被折下来的莲花,孤零零的插在漆黑的淤泥里。
“那两个家伙搞什么鬼?”比扬卡不解的想:“弄了一面照不出人的泥巴镜子,不怕把桌子弄脏了吗?”
第二十二节 拾遗温泉谷
由于收来了如同小山一般的铜板,今天船屋的伙食格外丰盛,有烤鱼、腌鱼、熏鱼和美味的土豆泥。
饱餐了一顿土豆泥的乌恩奇,心满意足的向凯瑟琳娜婆婆问道:“婆婆,咱们船屋挺奢侈嘛!居然还吃得起土豆?”
在灾难深重的第十魔域,从天而降的白河淹没了所有的农田,紧接着一场魔阳天劫将陆地上的草木都炙成了焦炭,星蓝古陆颗粒无收。这个冬季,魔都**之扉里任何除了鱼和水藻以外的食物都可以卖出天价。
因为兴奋,凯瑟琳娜婆婆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变浅了,她双手合十,絮絮叨叨的说:“感谢圣灵,赐我食,求祝福,赐我力!首相大人,听说您是皈依了圣教的异族,感化您弃恶从善,圣灵真是太伟大了!不瞒您说,我们餐桌上的土豆,那就是圣灵赐于我们的奇迹呀!”
乌恩奇笑道:“哦,那是什么样的奇迹呢?”
凯瑟琳娜婆婆说:“您可能会不相信,但这千真万确。在圣都**之扉北面的温泉谷,那里有一片土豆田,天劫以后,庄稼都绝收了,但我们部族的女孩子们发现只要在心里向圣灵祈祷,就可以在那片土豆田里挖到土豆。心越诚,挖到的土豆就越多,我们就是靠着温泉谷的土豆才坚持到现在。这一定是慈悲的圣灵在庇佑我们。”
乌恩奇当然不相信原魔界里有什么奇迹。在全知之雾里,乌恩奇看得清清楚楚。原魔界形似蛋壳,但更确切的说,它好像是一只千疮百孔裂纹遍布的碎瓷罐。混沌裂隙在一刻不停的滋生和扩大,天际白河又在不停的在向原魔界里注水。为了掩盖原魔界的真面目,以及整个世界即将走向崩溃的真实,原魔界至始至终都被布设在无边的幻象中。
整个原魔界,处处都是幻象。魔阳只是魔月,白昼只是黑夜,所谓的魔阳天劫不过是十三颗没什么热量的魔月同时升上了夜空。星蓝古陆上的草木和庄稼其实完全没有被焚毁,只是所有的智慧种族都被幻象所误导了,错以为古陆上颗粒无收。换言之,温泉谷的那些土豆本来就埋在地里,只是幻象掩盖了它们而已。
乌恩奇暗自冷笑,但受迫于魔母的威胁,他不方便把残酷的真相说出来。
乌恩奇信口开河道:“婆婆,我知道了,我怎么会不相信奇迹呢。我有办法能让田里的土豆收获得更多一些,您就放心吧,那些土豆绝对能让我们部族再也不用为食物发愁,把它们挖出来卖,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在这个时候,比扬卡端着一份晚餐,笑容可掬的走过来。依据雾族的族规,雾族的昏君在场的时候,绝不能有第三个人开口。凯瑟琳娜婆婆很识趣的走开了,丽娅就没有那么识趣,但比扬卡和乌恩奇都在的时候,她从不说话。
“我怎么看见漫天都是牛在飘呀,谁把它们吹上去的?”比扬卡嬉笑着说:“神通广**力无边的首相大人,你又有什么好玩的馊主意了?”
乌恩奇把凯瑟琳娜婆婆的话转述了一遍,比扬卡听了,丝毫也没有显得惊讶,她把一根鱼骨举到面前,幽怨的说:“我已经吃了三个月的常鱼宴了,要是能把那些土豆挖回来,感动得我都要哭了。”
乌恩奇皱了皱眉,在全知之雾里的所见所闻,他从来没向比扬卡提及过,她也从来没有过问。但在魔阳天劫之日,他要带着一只亵渎怪到雾海里朝圣,这般把性命当成儿戏的举动,比扬卡也只是一笑了之,根本没有表示过反对。或许她看得穿命运,但如此淡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乌恩奇问道:“昏君陛下,你曾经对我说,你把圣灵打哭了,在那个贼的脑袋上敲了个大包。你是不是曾经去过雾海,见到过那片雾和迷雾中的冰释山?”
“你现在才知道问我,真迟钝!”雾族的昏君笑道:“十年前,圣都**之扉里尽人皆知,紫云岚商会的小姐安妮阿布洛特是从迷雾里回来的魔鬼。安妮阿布洛特,就是我呀!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我早就知道了。”
乌恩奇笑道:“难怪你不拦着我。雾海一行,我可真是长了见识!只是那个小贼如今对我纠缠不放,让我有点头疼了。”
比扬卡说:“与她真心相待就好了。圣灵是我们的牧者,是我们所有人的灵智所化。就像她说的那样,我们有多邪恶,她就有多邪恶,我们有多残忍,她就有多残忍。但反过来想,我们有多纯真,她就有多纯真,我们有多善良,她就有多善良。面对她的时候,你就是在面对自己,所以不要用恶意推测她,那样你心底的恶,会让你受到无穷无尽的惩罚。”
乌恩奇道:“可是,那个贼说,她要利用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比扬卡笑道:“我猜呢,在你最真实的意愿里,你肯定是把自己的性命当成是一件可利用的工具了。‘信以发志,致命遂之。’不就是你常说的话吗?”
乌恩奇勃然变色,比扬卡的话,无疑刺痛了他。
乌恩奇虽然屡屡以二流货色自居,但实际上,他迫切的想要做出些什么,要证明给自己看,要证明给亲爱过他的人,证明给他的仇敌和对手,证明给这凉薄亦残忍的世界,证明给那弱肉强食又忘仁负义的历史长河。
乌恩奇一脸不忿的望着比扬卡,过了许久他才泄气的说:“原来如此……原来我只是在面对自己心中的恶。可是,当真如此吗?我觉得,她确实要把我当成是可利用的棋子。”
比扬卡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说:“圣灵,她是个贪玩的小可爱。不尊重她,她也不生气;把她打疼了,她也不恼。她来求我,我挺愿意答应她的;我若是不答应,她大概会抛下一句‘我再也不跟你玩了’,然后就撅着嘴巴,找别人帮忙去了。”
乌恩奇苦笑不已,相由心生,圣灵在比扬卡的眼里是个贪玩的小可爱,但在乌恩奇的眼里绝对是个无比阴险的大贼。
圣灵让乌恩奇为她卖命,去勾引“傻蛋的棋子”,与三界的万恶之源做交易,就好比与狼为伴,与虎谋皮,绝对会被吃得连跟骨头都不剩。譬如比扬卡,大概就是因为她和她出身的家族答应了圣灵的请求,所以她才成了黑阳的宿主,身负无边的罪孽,被极恶的诅咒所纠缠,那就是与邪神做交易的苦果。
乌恩奇对比扬卡说:“我们人类历来信奉‘敬鬼神而远之’。你说的那个小可爱,就是她把我们舟人的先祖骗至此间,让舟人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甚至子子孙孙都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里。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她亦是善;我即便死了,也绝不会为虎作伥。”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到了黄昏之时,乌恩奇独自爬到桅杆的望台上观看魔都的日落,一只三足的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与他共享此刻的宁静。
乌恩奇用手指点了点乌鸦的尖嘴巴,道歉说:“刚才我太冲动了,凡事不用想那么多,我们还是想办法把温泉谷的土豆挖回来吧。”
乌鸦点头,啄了乌恩奇的手,这只灾难深重的手,被圣灵咬了以后,又被龙喷上了口水,最后还被调皮的乌鸦啄了,其运道可谓悲惨至极。
第二天清晨,眼里布满了血丝的乌恩奇兴冲冲的闯进了雾族昏君的卧房,把他想了一整夜的主意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首先,他要去一趟雾海,用瓶子把全知之雾装回来。雾海之上的全知之雾可以驱散原魔界中的幻象。以“全知之雾”作为原料,请工匠制作一盏“全知之灯”。
然后,在一个无风的夜晚,用全知之灯照亮整座温泉谷,调动所有的雾族成员开着船屋赶到温泉谷,在一夜之间挖走山谷里所有的土豆。此事神不知,鬼不觉,看似万无一失。
比扬卡披着头发,从暖暖的被窝里探出头,迷迷糊糊的问:“我昨晚问过凯瑟琳娜婆婆了,她们挖土豆的时候是在九月,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土都冻了,怎么去挖土豆呀?”
千虑一失的乌恩奇张口结舌,睡在比扬卡旁边的丽娅,再一次笑出了声。
乌恩奇佯怒道:“不许笑!我肯定……有办法了!我们用火球术轰炸山谷,把土豆烤熟了,再挖出来。怎么样?是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吧?”
为了达成这个完美的计划,这一天的午后,丽娅驾驶着黑舟,载着乌恩奇,飞越了千里焦土,来到了魔都**之扉北侧的曲桥峡。曲桥峡里有一处隐蔽的山谷便是温泉谷,由于洪灾和魔阳天劫,曾经在这片山谷里开垦和种植的魔族早已弃其而去,如今的温泉谷成了一块无主之地。
乌恩奇和丽娅从黑舟上跳下来,在冰封的大地上驻足远眺。温泉谷里并没有温泉,光秃秃的山谷被积雪覆盖,在山谷的中央只有一片方圆数百顷耕地,曾被天劫焚毁,此刻又被严寒冰封。
第二十三节 巨匠与疯子
冰封的溪谷里人迹罕至,呼啸的寒风刺骨凛冽,夹杂着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皑皑的白雪早已掩盖了所有的生机,那一处处焦黑的枯木以及枯木之上悬挂着的千奇百怪的冰凌仿佛仍在述说着温泉谷曾经遭遇的劫难。
乌恩奇顶着寒风,四面环顾,他十分确信他所看到的这处山谷不是实景,而是幻象,但魔母布下的幻象是如此之逼真,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全部都在提供虚假的回馈,身处此间,真与伪,虚与实,美与丑,善与恶根本无从分辨。
就像矗云山下燃烧了三万余年的幻火,人人都知道那只是幻火,可是无论魔族、妖灵还是人类,都对那片幻火之海束手无策。乌恩奇摇了摇头,不依赖神奇的“全知之雾”,仅凭他的神智和力量根本无法在原魔界的幻境中找到“真实”。
乌恩奇从衣袋里取出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瓶子,瓶中就是他刚刚在雾海里取回来的“全知之雾”。
隔着那只水晶瓶,乌恩奇看见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温泉谷。在宁静的夜色中,温泉谷里果然有三处温泉,温热的溪流冒着滚滚的白气在山谷里洹洹的流淌,由于温泉和地热,温泉谷的土地并未结冻,甚至还有些零星的绿草顽强的在溪流旁生长。把装着“全知之雾”的水晶瓶从眼前拿开,山谷里依旧天光大亮,寒意入骨,又是一幅生机尽灭的惨状。
乌恩奇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暗想:“用幻象迷惑饥寒交迫的魔族,然后赐下‘奇迹’,果然是慈悲的圣灵呀!这种胡作非为的邪神,比扬卡那傻丫头,居然说她是小可爱!唉,她简直傻得可爱!”
乌恩奇把装着“全知之雾”的水晶瓶收好,对丽娅说:“丽娅,这是一块神迹之地,你向天翼龙祈祷,然后伸手到冰雪里,看看能不能摸到土豆。”
丽娅侧着头,满脸都是怀疑的神情。但她依言撩起裙摆,跪在冰雪里,把双手伸入冰雪中,虔诚的祷告。
乌恩奇关注的问:“丽娅,除了冷以外,你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疼!”丽娅猛地把手从冰雪里抽了回来,顺手还拖出来了一只正在行凶的土拨鼠。
乌恩奇把那只胖墩墩的土拨鼠拎在手里,暗想:“这家伙足有十斤了,肥成这样,想来它没有受到幻象的影响。温泉谷里没人收庄稼,居然让土拨鼠胖成了小肥猪,这可真是圣灵赐给我的一道美味的下酒菜呀!”
然而,行凶咬人的土拨鼠被丽娅放走了。她继续跪在冰雪里,一边祈祷一边摸索。过了一会儿,丽娅果然从地下摸出了土豆。亲眼看见丽娅成功的获得了奇迹的恩赐,乌恩奇也蠢蠢欲动,他箕坐在地,默念着“小贼快把土豆交出来”,然而他在冰雪里摸了半天,除了双手被冻僵了以外,什么也没摸到。乌恩奇嗤笑了几声,只好就此作罢。
确认过了全知之雾的效果,检验过了废弃田地里的土豆,乌恩奇又带着丽娅探查了温泉谷的地形。温泉谷形如簸箕,三面环山,西面通往曲桥峡在曲桥峡里有一条宽阔又崎岖的古道,古道向东连着珍珠山,向西南方向通往但丁半岛和半岛上的魔都**之扉。
行动前的侦察几近完美,乌恩奇乘上黑舟,丽娅操纵着劲风抹去了他们在温泉谷里留下的行迹。接下来,他们就要赶回魔都**之扉,雇佣工匠制作“全知之灯”。
这一天的下午,乌恩奇和丽娅拿着从阿方索那里买来的小本子,很方便的就在东五区找到了盖世之匠奇达芬的豪宅,豪宅之外门庭若市,光是贵族的豪华飞舟就不下几十艘,泊满了附近的港口。
乌恩奇他们在大宅的门口排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到了奇达芬大师的管家。管家傲慢的扬起下巴,不冷不热的告诉乌恩奇,想要与奇达芬大师会面,需要先预约,预约费五千枚星石币,另外还要拿出一件珍贵的原材料献给奇达芬大师,以此证明他们作为访客有足够的财力和诚意。
乌恩奇冷笑道:“我自上域来此,可谓见多识广,还从没见过哪一个靠手艺吃饭的平民,居然如此大牌。”
管家亦冷笑道:“我也从未听说,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堪称盖世之匠。你没有诚意就请离开这里,你没看见后面还排着长队呢吗?”
“盖世之匠?”乌恩奇耸肩道:“这世上还真有些家伙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我有样东西,你把它交给奇达芬,他要是能做出来一个同样的,我跪在他门前给他当拴马石。他要是做不出来,以后就别自称是盖世。”
乌恩奇说罢,从怀里摸出一面泥巴镜子扔在管家的面前,不顾而去。
走在前往码头的路上,丽娅问乌恩奇:“异端,天翼龙的镜子,你怎么随意给人?”
乌恩奇说:“鬼才知道那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我都把它砸得粉碎,扔掉过无数次了,可是每一次只要我稍不留神,它就会完好无损的重新贴到我胸前。我才不信那个奇达芬能做出一面同样的祖灵镜,让那个狂妄无知的老东西瞧瞧天翼龙的手艺,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自居工匠技艺盖世无双。”
丽娅问:“我们何必又要走,留下来看看他震惊的样子不更好吗?”
乌恩奇笑道:“那倒也是,不过万一他是个不识货的家伙,可能反倒要奚落我一顿。我何不耍帅之后一走了之,反正解气了就得了。那个老家伙不差钱了,也不差名声,我估计他肯定无心为我们制作一盏全知之灯,我们还是趁早去疯子迪高那里碰碰运气比较好。”
这一天的黄昏,乌恩奇他们走了许多冤枉道,才在西北九区里找到了疯子迪高居住的独门小院。疯子迪高的小院前门可罗雀,院门外的石阶上也生满了厚厚的青苔。乌恩奇走上石阶,对着沉重的石门敲了许久,院内寂静无声,根本没有人过来开门。
乌恩奇失望的回过身,在街道的对面,有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坐在花丛中向乌恩奇张望。乌恩奇走上前,摘下帽子,礼貌的向那个女孩子问道:“我的姐妹,对面是迪高先生的居所吗?里面好像没有人。”
那个女孩子微笑着说:“迪高叔叔就在家里面,他不喜欢被打扰。如果你有事,可以写一封拜帖从门缝投进去,有个八、九天的工夫,他大概能看见。”
乌恩奇撇嘴道:“八、九天的工夫,黄花菜都凉了。没有别的办法能见到他吗?比如说我放火烧了他的房子。”
那个女孩子不屑的说:“这个办法之前就有人用过了,迪高叔叔不想见你,就算被烧死了,他都不会出来见你。另外他是渊族,不怕火。”
渊族便是深渊炼魔,他们确实不怎么怕火。另外,深渊炼魔和六翼天魔素来不睦,一只深渊炼魔敢于孤身住在六翼天魔控制之下的大都市里,实力想必非同小可。如今的乌恩奇可没有自信敢在一个渊族疯子的面前放肆,何况他又不是为了打架才来。
乌恩奇挠了挠头,不经意间,他注意到在那个女孩子的身边摆着一只万花筒,万花筒只是用普通的黄铜打造的,但做工却十分精美。
乌恩奇的眼睛转了转,对那个女孩子说:“你的万花筒,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那个女孩子点了点头,乌恩奇便将万花筒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可是仔细一看,乌恩奇却被惊呆了,这只万花筒的外壁上不知有多少个面,也数不清有多少条线。但是所有的这些面和线,居然没有任何一个规整的弧面,没有任何一条笔直的轮廓,只有许许多多不规则的弧面和轮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连接在一起,虽然不规则却流畅得令人叹为观止。这件黄铜和玻璃制成的万花筒,明明是人力雕凿而成,竟仿佛是出自造化的鬼斧神工。
乌恩奇倒吸了一口冷气,对那个女孩子说:“你的万花筒就是迪高先生的作品吗?他真是一个天才,也真是一个疯子。世上竟有如此精湛的技艺,竟有如此追求完美的工匠。为了求得他的一件制品,别说等上七八天,等上一年半载也完全值得。”
那个女孩子听了乌恩奇的话,脸色微变说:“假如迪高叔叔听了你的话,他一定会非常高兴。你叫什么名字,你要做一件什么器物?”
乌恩奇说:“名字并不重要,疯子才不会关心这个。我来拜访迪高先生,想要请他帮我制作一盏全知之灯。在圣域里有许多可怕的幻境,那些幻境极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却因为熟视无睹,而误以为那些假象才是真实。所以我需要一盏全知之灯,用来驱散那些幻境,发现圣域里的真实。”
那个女孩子点头说:“嗯……我也觉得,直线并不是直的,弯曲才更直接,更接近完美无瑕……我可以借你一支笔,你写一封制作物的说明,投在对面的门缝里。要写清楚你的住址,迪高叔叔若是对全知之灯感兴趣,他会在第一时间给你回信。迪高叔叔要价很高,而且不许还价,你要有心理准备。”
第二十四节 龙的逐客令
乌恩奇写好了拜帖和制作物说明,依言投进了对面的门缝里。
在回程的路上,丽娅问:“异端,她就是迪高吗?”
乌恩奇长叹了一声说:“没错,疯子迪高就是她。我万万没想到与盖世之匠齐名的另一位工匠大师,居然是一位孤独的天才少女。我忽然觉得我已经太老了,荒废了太多的时间。因为虚度了光阴,所以至今也没有一样技艺能真正拿得出手。”
“不!”丽娅很诚恳的说:“你的剑法好,仍然有十三岁时的水平。”
乌恩奇恼羞不已,心想:“丽娅死丫头,你这是夸我呀,还是在损我呀!不错不错,我的剑法果然还停留在十三岁的水平,未有寸进,亦未曾荒疏。”
乌恩奇和丽娅回到东十九区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了。在魔都**之扉的东十九区,根本没有什么固定的建筑,只有供魔族们往来的浮桥和搁浅在浮桥两侧浅滩上的大大小小的船只。在东十九区,住在海船上的魔族全都贫寒而粗鲁,这里的治安也极差。仅仅是为了一个眼神或者半条腥臭的咸鱼,就有可能导致杀身之祸。换言之,这里的命,格外的不值钱。
乌恩奇驾驶着黑舟,停靠在影族船屋的甲板上。驾驶黑舟要使用魔能,如今乌恩奇的体内也有了充裕的魔能,驾驶这种星族通用的飞空船,已经不成问题了。
船屋里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乌恩奇和丽娅回来了。他们两人沿着甲板走向船舱,在主舱的门口有两个影族的小女孩正拄着短弩聊得热火朝天。
一名小女孩说:“南妮,我在这里一点也不习惯,还是星音谷最好了。都怪讨厌的黑乌鸦和那个该死的野蛮人,我们究竟还要在这种地方装多久?”
名叫南妮的女孩子说:“我倒不怎么讨厌咱们的女王,只有那个野蛮人最不是东西,就是他害得我们骨肉分离。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哥哥和弟弟们在影城里过得好不好,我好想他们。不过,海琳,幸好还有你,要不然我就更孤单了。”
南妮和海琳继续聊着,她们大抵是在想念她们远在影城的家人,以及抱怨乌恩奇害得她们不能与家人团聚。
听了她们的话,乌恩奇略感困惑,随即便恍然大悟。海琳和南妮都是星音谷影族部落的遗孤,不过听她们的话语,星音谷影族部落根本就没被灭族,她们的家人只是去了影族在影之次元里建立的都城影城,而她们这二十几个女孩子,从一开始就是在集体演戏给乌恩奇看。
乌恩奇暗自叹息,心想:“她们这苦肉计演得可真好哇!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这些丫头片子们在串通起来糊弄我。祸患常积于忽微,智勇多困于所溺。菲比斯那个混蛋,这一定是他安排的!他怎么就知道,我是一个萝莉控?”
身为萝莉控,乌恩奇故意顿了顿脚,惊扰了两个正在发牢骚的小女孩儿,然后迈开大步走上前说:“喂,你们两个,不好好守夜,在这里嘀咕什么呢?”
南妮和海琳连忙站起身,满脸惊慌的向乌恩奇行礼。
小姑娘南妮看了看乌恩奇的脸色,虽然乌恩奇打算故作不知,但南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恼怒,被吓哭了,不停的抽噎。另一个小姑娘海琳就表现得很不错,她扣上扳机,用短弩指着乌恩奇,颇有一幅英雄救美的架势。
乌恩奇敲了她们两个的头,含恨道:“以后不许骗我!也不许再说比扬卡的坏话,听见了吗?”
南妮和海琳全都点头,不过她们俩并没有看着乌恩奇,而是把目光投在了乌恩奇的身后。乌恩奇以余光回视,在他身后,丽娅摆出了一幅要杀人的表情。
乌恩奇心中一凛,暗想:“是了,原来你也是那边的人。虽然你对我情真意切,对比扬卡也忠心无二,但毕竟你是他送到我们身边的卧底。在这艘船屋里面,究竟还有谁可以信任?”
乌恩奇怅然的反思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一位邮差便送来了疯子迪高的回信,回信的内容乌恩奇已经猜到了,疯子迪高只醉心于技艺,对制造物的用途和原料是否有问题毫不挂心。疯子迪高同意制作“全知之灯”,但是要提供重要的原材料“魔鬼雾”一吨。此外,疯子迪高不但手艺登峰造极,索要的费用也登峰造极,一盏全知之灯的制作费用高达二十七万星石币。
如此离谱的价格让乌恩奇连连咋舌,他和比扬卡要是拿得出这笔巨款,何必还去温泉谷收土豆?只是价格高也就算了,用水晶瓶装上一瓶子“全知之雾”虽然不难,但收集一吨“全知之雾”,乌恩奇得亲自到雾海的幻雾里跑多少趟才行呀?
乌恩奇拿着疯子迪高的回信左思右想,虽然原料的要求离谱一些,但二十七万星石币请迪高制作一件足以传世的全知之灯,并非是亏本的买卖,怎奈乌恩奇实在拿不出这笔钱。
乌恩奇拿着疯子迪高的回信来找比扬卡,她居然早早就出门了,据说是去了北十区的废弃教堂。
把比扬卡引见给独角蓝龙海迪亚本来就是乌恩奇的主意,但比扬卡抛下他自己去面见霸海王了,还是让乌恩奇有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乌恩奇驾驶着黑舟顶风冒雪离开了东十九区,斜穿魔都**之扉的贫民区,来到了北十区废弃教堂的大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废弃教堂里鼾声大作,教堂的外面几个霸将正在放懒,他们看见乌恩奇就不怀好意的指了指门口的木牌。木牌上写着:“从此君王不早朝,蓄意打扰者,需自寻黄土葬衣冠。”
乌恩奇托着下巴想:“为什么是葬衣冠?是了,谁敢进去打扰,吵醒了老龙,被他一口吃了,想要下葬就只能是衣冠冢了。这牌子挂在这里,估计比扬卡也在这儿吃了闭门羹。那条老龙,他根本就不打算帮助我们吗?”
乌恩奇黯然的离开了废弃的教堂。此刻,飘飞的朔雪将魔都**之扉光怪陆离的种种色泽都掩盖在积雪之下,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灰、白二色,灰是惨淡的愁云,白是落寞的寂寒。
天上仍在下雪,说明比扬卡依然停留在室外,这是她身上如附骨之疽一般的诅咒。可是比扬卡会在哪里呢?乌恩奇左右看了看,在北十区的墓园里有一黄土曾经是乌恩奇的坟墓,假如比扬卡猜测得出他的意图,也领会了老蓝龙对她的拒绝。她大概会到那墓碑前,独自神伤。
乌恩奇抖落了身上的雪,迈着大步来到了寒冷的墓区,他在墓区被冰雪包围了的树丛中找到了他曾经被埋葬过的地方。在刻有“异族勇士乌恩奇之墓”的石碑前,乌恩奇果然看见一个穿着织命师长袍的女孩子,背靠着他的墓碑,独自低泣。
乌恩奇走上前,将她揽在怀中,安慰她说:“没关系的,我们再去想别的法子。那老龙不肯帮我们,我们正好有机会靠自己的力量挑战自己的命运了,不是也挺好吗?”
比扬卡低泣说:“我其实早就不想挑战什么了,你为什么不能放弃呢?”
乌恩奇以平静的语气说:“我不相信有命运这种东西,倘若命皆前定,我们还何须降生到世间?既然命非前定,无论多么渺茫,我们总还有希望。三个月前,我预知到了我在宿命里的终局。我会带着舟人返回太阳升起的地方,让舟人们安居在凝月之乡里,然后我和我至亲的人会遭遇不测,我和她们将被埋葬在一个叫清平镇的地方。”
“那个悲哀的预知,在三个月前曾经令我茫然失措,近乎癫狂,所以我才执意要去雾海里朝圣。在全知之雾里,我同时看见了升起的黑阳和因为黑阳离体灵魂流散而痛苦不堪的你。我那时才知道你并不是黑阳,也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要编造那种凄苦的谎言。”
比扬卡抬起头,以泪眼望向乌恩奇。
乌恩奇继续道:“比扬卡,你也曾见过那片全知之雾。‘求渡者,当不畏迷途,永持初心,方可登达雾海之彼岸。’正是因为惦念着你,我才能从雾海里活着回来。人世间,除死无大事。死了去黄泉,我也一定会保护你。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别那么早放弃。即使你放弃了自己,我依然绝对不会放弃你。”
朔雪一直在飘,及至时阳西斜,乌恩奇才再一次乘着黑舟来到了西北九区疯子迪高的宅院前。这一次,他带着比扬卡直接在宅邸对面的花丛里找到了那名拿着万花筒的女孩子。
乌恩奇摘下帽子,鞠了一躬说:“我的姐妹,托您的福,我今早收到了迪高大师的回信,可是制作费用也太高了,只是制作一盏灯,怎么也不需要二十七万星石币啊?”
那女孩子瞪了乌恩奇一眼说:“我都跟你说了,迪高叔叔要价很高,而且不许还价。你们听不懂人话吗?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这只是成本价,工钱还没往里算呢,已经便宜你们了!”
比扬卡不死心的问道:“可是,为什么会这么昂贵?”
那女孩子扳着手指头把繁复无比的制作工艺跟乌恩奇和比扬卡从头开讲,直到时阳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她才把工艺的概况讲了一小半。
乌恩奇听得两眼金星闪耀,连忙摇手说:“我说尊贵的小姐呀,不,伟大的迪高叔叔。我不想要那么繁琐,也用不着完美无缺,我急着用,求您行行好,帮我制作一个简单点儿的,能用一两次的就行了。”
也许是因为她们三个人都说话了,吵架变成了必然之事。
迪高叔叔发怒了,愤然道:“那不行,你们不想完美无缺,我还不想砸了我的招牌呢。想要便宜的,你可以去找奇达芬。对了,今天早上奇达芬派家仆给我送来一封信。信上说,有个不守规矩的同行踢了他的场子,拿了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出来的东西难为他。奇达芬决定不要盖世之匠的名头了,从此闭门谢客,钻研技艺。他让我小心一些。那个不守规矩的坏小子是不是你?”
第二十五节 债主再登门
与疯子迪高的交涉以失败告终,无法可想的乌恩奇和比扬卡只得乘上黑舟,穿越风雪赶回东十九区的船屋。
黑舟顶着暴雪在狂风中飞行,为了避寒,比扬卡化身成了乌鸦的形态,钻进了乌恩奇的袖子里,只在袖口处露出头,饶有兴味的观看着魔都的雪景。
“袖子里暖和吗?”乌恩奇问:“你清晨起来,就去找那条龙,是不是已经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黑色的乌鸦不高兴的回答道:“哇哇,哇……”
乌恩奇笑道:“别不高兴嘛,我知道你以毕日乌的形态也能说话的。”
“我想弄一个热闹的庆典,”乌鸦开口道:“比如在东十九区的海上搭一个超大的舞台,请净空龙过来客串演剧,船屋里的女孩子们各个都特别擅长演戏。让她们全力配合净空龙,他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净空龙一定看够了歌舞剧,但我估计他没登台演出过,偶尔尝尝鲜或许会让他很开心。讨厌,反正是不成了!”
乌恩奇看了看袖中的乌鸦,不禁有些想笑。如今塔克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已经离开了,雾族部落里只剩下影族的老弱病残和一百多名被收留的流浪儿。目前,船屋的收入只有四个来源,乞讨、偷盗、占卜和表演。
乞讨和偷盗不必说了,在贫民区里占卜自然赚不来什么钱,影族能歌善舞,但她们的表演太过俗套,上不了台面。如果请霸海王过来演剧,不但扩大了她们的影响,还能吓退各种前来滋事的流氓和恶徒,看起来两全其美。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说明雾族的昏君也动了不少脑筋。
乌恩奇捏了乌鸦的尖嘴巴说:“我知道你的意图了,但你太小瞧了一条龙。那老龙号称雷霆真主,雷霆尽扫千般恶,万里明空无纤尘。你的小心思瞒不过他,他未必不高兴演剧,但是一定不高兴被你当傻瓜一样利用。这事儿不成也好,如果他下定决心要捣乱,他有无数办法能把戏演砸。他在台上随便吼上几嗓子,不等散场,咱们大家就都要被吊到绞刑架上了。”
漆黑的乌鸦不吭声的啄了乌恩奇的手。
风雪越来越大,好在乌恩奇驾驶着的黑舟也飞抵到船屋的上空。可是远在几百米的空中,乌恩奇就察觉到事态有异。他们的船屋没有泊在浅滩里,而是漂浮在半空中。
层层叠叠的数十道风障将船屋包裹的严严实实,在风障之内,难以计数的风刃和风牙发出凄厉的呼啸,仿佛成千上万的刀刃在挥舞,仿佛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流星般攒射。在风刃和风牙的间隙中,又有数百柄短剑闪耀着金色的火光御风而行,好似一只只金色的灵燕在暴风中矫健的飞驰。
风障魔法和以风御剑的剑技,显然这是出于丽娅之手。
然而见此情形,乌恩奇却颇为气恼。丽娅对风系魔法的使用粗鄙不堪,只是凭借着庞大的魔能装装样子罢了,以风御剑倒是还算新奇,但那剑上的金火却是典型的花架子。金色的火艳看似堂皇耀目,威力无穷,究其本质却不过是将红火、黄火和蓝火以微妙的比例参杂在一起,真实的热度其实远逊于蓝火,中看不中用。
“丽娅那死犟的丫头,我得好好指导指导她了。”乌恩奇气恼的想。
然而黑舟飞得更近了一些,乌恩奇却哑然失笑,在层层叠叠的风障里,在金色火剑和无数风刃和风牙的掩盖下,有一柄暗影般的短剑仿佛疾走的灵蛇,在风障中无声无息电掣星驰。那只短剑之上燃着无形玄火,剑刃留下的火迹看似杂乱无章,如若山间的乱云,但却如恢恢的天网,疏而不失,杀机深藏。
“不周云乱!”乌恩奇恍然大悟的想:“丽娅那家伙,她以‘风’代‘气’,已经能把气剑术的剑意和剑招化用出来了吗?真是了不得呀,还特意用风障和金火作为掩护。嗯,够狡猾,颇有乃父之风。”
乌恩奇欣然的大笑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在船屋曾经停泊的位置上,还有百十号债主在那里大呼小叫,他们的一百多张嘴巴都在叫骂着同一个词还钱!
乌恩奇一阵牙根痒痒,同时暗骂自己糊涂。前天他们收钱收得太招摇,这些债主们也都耳聪目明,立刻就找上了门。被丽娅收在风隙里的五船铜板固然可观,可是跟阿布洛特家的十三亿金币的负债相比只是杯水车薪,何况这可是用来哄老龙高兴的钱,胆敢乱花不怕变成龙的盘中餐吗?
乌恩奇满心懊恼的召唤出八面铁剑,他的八面铁剑是灵契之剑,可随心变化。乌恩奇将八面铁剑握在手中,铁剑暴涨至十丈长,乌恩奇勉力挥之,堪堪劈开了丽娅构筑的风障,惊险的将黑舟停靠在了船屋的甲板上。
在船屋的甲板上,以风魔法和剑技守护了船屋一整天的丽娅面色惨白,好似风中的残烛。船屋里其他的几个有些战力人,幽灵法鲁格、冰族席德尔、星族贝蒂、魅族雪莱、角族特雷德,以及那些他们从雾玫镇带过来的影族女孩子们全都剑拔弩张的严阵以待。凯斯琳娜婆婆麾下的影族和被收容的魔族流浪儿们,则在忐忑的观望着,毕竟比扬卡的债务对他们来说事不关己。
看清了这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乌恩奇的心里却又觉得暖暖的。虽然从雾玫镇跟着他们一起来到魔都**之扉的这些人来路都不正,但他们对比扬卡却都有足够的真诚。
乌恩奇跳下黑舟,扶住丽娅,责怪道:“你这样耗费魔力,嫌命长了吗?有人来捣乱,怎么不让他们流点血?”
丽娅咬着唇不说话,她的护花幽灵插嘴道:“该死的异端,你发什么邪火?丽娅小姐已经尽力了。你若有本事,你来把他们赶走!”
围住船屋的这百十号人,全都是债主,打不得,骂不得,糊弄不走,也招待不起。毕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地之大义。乌恩奇听了法鲁格的质问,手握剑柄,无言反驳。倘若他的斗气和造化法仍在,或许还有些办法,可是在此刻,他劈开丽娅的风障都勉为其难,根本无法凭借蛮力破局。
乌恩奇环顾了周围的众人,此刻欠了十三亿外债的罪魁祸首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仍然半死不活的躺在一张摇椅上闭目呻吟,似乎命在旦夕。
乌恩奇走上前悻悻的说:“阿布洛特先生,怎么应付债主,我们都是外行,您应该有办法吧?”
克米特阿布洛特冷冰冰的回答:“没有。”就好像欠下巨债这桩事情,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乌恩奇威胁道:“老先生,我不是威胁你,假如你不给我们出点主意,我就把你交给他们。你别误会了,我对你可从来没有一分敬意。”
“请便!”克米特阿布洛特面不改色的说:“你把我交出去,安妮绝不会原谅你,她也会怪你冷血薄情。”
乌恩奇极想给这歹毒的老家伙一刀,送他去见慈悲的圣灵,但克米特阿布洛特说得丝毫不差。比扬卡柔善,聪慧,随性,她对自己的事情其实并不十分坚持,但若是乌恩奇出卖了她名义上的生父,比扬卡必定不会原谅他。
乌恩奇拍了拍袖中的乌鸦,叹道:“老先生,我真是不明白,你身为魔都的首富,怎么会欠下那么多高利贷。你究竟有什么想法,你说一说,我们也能配合你。你若是一言不发,我们只能干着急。”
克米特阿布洛特冷哼了一声,睁眼道:“你觉得我曾经有多少财富?十三亿金币,不过是阿布洛特家财富的百分之一。他们以为架空了我,污蔑安妮是从雾海里回来的魔鬼,就能把我的财产都侵吞了吗?那是做梦!除非他们立刻来与我签下契约,承认安妮是阿布洛特家族的继承人,否则我绝不还债。谁私自掏腰包,把债还了,我就继续借贷。”
克米特阿布洛特的笑容像毒蛇一样阴冷:“不来与我签下契约,我就跟他们继续拖下去。我借的都是利滚利的高利贷,若是拖到明年的这个时候,阿布洛特家族的所有人都会资不抵债,被卖做奴隶!哼!我就不信,他们敢跟我耗着,反正我死到临头了,什么也不在乎。”
“你就不怕他们派人杀了你吗?”乌恩奇摸着脑门上的冷汗问。
克米特阿布洛特阴森森的笑着说:“想杀我,让他们来呀!我克米特阿布洛特可不是无名鼠辈,我若死了,谋杀我的那一方肯定一个铜板也甭想得着。哈哈,他们都盼着我快点死,连你也一样,可惜我死不了,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不见到最可爱的安妮醒过来,我绝对死不了!”
乌恩奇吐了一口气,暗想:“这家伙死猪不怕开水烫,为了达到目的完全不记代价,也不惜鱼死网破。可怜!可叹!只是他却把我和比扬卡害惨了,被这一大群债主缠着,我们俩还怎么有所作为了?”
第二十六节 龙神的剧本
就在乌恩奇对围困船屋的一群债主们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听见船屋外面的浮桥处传来了令人惊悚的破碎声和嘈杂的喧哗。
乌恩奇循声望去,不知何时,一头硕大的独角蓝龙背对着船屋,站在雾海的浅滩上,而在东十九区作为道路的浮桥则被踩得稀巴烂。浮桥都被踩烂了,浮桥上的债主们还有好吗?
独角蓝龙伸出大爪子,从浅滩里拎起了一个全副武装的魔族,未作丝毫停留的扔进嘴里,只听得“咯嘣”一声,仿佛咬死了一只跳蚤。刚才还在趾高气扬的叫骂着的债主们以及他们的护卫全都吓得呆若木鸡,但老蓝龙舔了舔嘴巴上的血,探出爪子又抓起一个,往嘴里一扔,又是“咯嘣”一声,一个魔都**之扉里著名的放债人就此成了龙的甜点。
虽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地大义,但在不受控制的强权面前,天地大义犹如狗屁。
围住船屋的那帮魔族四散奔逃,但流氓老龙胃口正好,它张口吐出一道雷霆,准确的命中了一个魔化以后想要飞走的魔族。那个魔族一头栽进雾海里,老蓝龙过去补上一脚,顿时成了一具蓝汪汪的肉饼。发飙的霸海王犹在撒野,但一位夜族的少女,展开狭长的黑翼,急速的飞到了老龙的面前。她举手凭空一拉,如同小山般的独角蓝龙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雾海里。
但它是一条真龙,金鸡独立站在海中,虽摔而不倒。
独角蓝龙海迪亚用大爪子揉了揉鼻子,喷着粗气说:“小黑鸟,你居然能拉动孤王,这怎么可能!?吼吼~挺有趣!”
夜族少女比扬卡胆怯的答道:“尊敬的神龙,我无意冒犯您,只是……”
独角蓝龙打断了比扬卡的话,追问道:“你的源流之力,为什么拉得动我?孤王乃真龙,无生无死,超脱于源流之外;逍遥长存,不为伪神裁定之宿命干扰。你却拉得动我,莫非你比傻蛋和淘妮更强?”
比扬卡壮着胆子说:“我抓得住您的宿命,大约……您在将来会舍弃真龙之身,迷恋上一个女孩子。我只是猜测,您不要生气,也许正是因为您的舍弃,如今的您才会被宿命所侵扰。”
独角蓝龙张大了嘴巴,巨眼一翻道:“你说,有朝一日孤王居然会迷恋上你们太一族裔的雌性?哇吼吼~笑死我了,孤王怎么可能喜欢上小跳蚤。对了对了,你快说说,那个雌性漂不漂亮,她在哪里?”
比扬卡略作思索,歪着头说:“远在天边……”
独角蓝龙接口:“近在眼前?”
比扬卡绷着脸道:“不,比天边还远。与您纠缠在一起的宿命,我实在看不清楚。或许我心情好的时候……您若是吃了我,三界之中就再也没人能给你指引了。”
独角蓝龙连忙把伸出了一半的大爪子藏到了背后,仿佛在挠痒痒。
“哈哈,小姑娘好有意思,孤王十分中意你。”独角蓝龙海迪亚陪出僵硬的笑脸道:“方圆三十万千米之内,无论是谁动了与孤王有关的心思,孤王都能感应得到。你的主意蛮不错的,孤王才特意来此,为你解难。对了,你说圣域里哪个女子最美丽?”
比扬卡愣了一下,回答说:“圣族最美丽的女孩子,我想因该是幽族的公主沫沫。”
独角蓝龙点了点头,伸出大爪子抓住了冲上前想要保护比扬卡的乌恩奇。
“刮地上将军,”独角蓝龙吼道:“你说,三界之中哪个女子配得上孤王?”
乌恩奇咋舌,此时他说谁,那就是在坑谁呀!
乌恩奇想了想,故作沉吟道:“世上哪有女子如此毓秀,倘若有,或许就是冥河公主吧?”
独角蓝龙哈哈大笑:“很好,很好!这是孤王刚才花了十秒钟,编出来的剧本,叫《巨龙之冬》。岁终之前,这幕剧一定要上演,你们可不要辜负了孤王的期待!”
独角蓝龙海迪亚随手扔出了一片写满了文字的龙鳞,丢下乌恩奇,摇头摆尾的飞离了东十九区。
经过流氓老龙的一番闹腾,阿布洛特家是债主们估计再也不会来闹事了。安下心来的比扬卡和乌恩奇以及丽娅在船舱吃过晚饭,就开始阅读龙鳞上文字。
独角蓝龙海迪亚花了十秒钟编成的剧本,大致如下:
魔都**之扉里有一只英勇无畏的巨龙名叫海迪亚,他劫富济贫,神通广大,英明神武,仪表堂堂,是魔都里穷苦民众的唯一的希望,更是万千魔族少女们的日思夜想的白马王子。魔都**之扉里还有一个万恶的大领主叫富马波第,他贼眉鼠眼,老气横秋,穷奢极欲,无恶不作,他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在魔阳天劫以后的那个寒冷的冬季,魔都**之扉里饥民相食,苦不堪言,但万恶的大领主富马波第却仍然对魔都里的民众百般盘剥,继续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
巨龙海迪亚愤然带领着魔都**之扉里的市民们揭竿而起,他们推翻城墙,打破等级封锁,击溃了大领主富马波第手下中看不中用的星天骑士团,经过浴血奋战占领了内城的灵台要塞。巨龙海迪亚搬到了**之晶,砸碎了圣殿,把富马波第揍得一佛出世,二佛涅。
万恶的大领主富马波第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他兄弟纳格雷德的小女儿沫沫公主许配给了巨龙海迪亚。从此万恶的大领主富马波第被赶出了魔都**之扉,巨龙海迪亚和美丽的沫沫公主就在水晶建造的宫殿里,过上了幸福美满的快乐生活。
比扬卡看罢霸海王的神剧本,两眼金星闪耀,几乎有一种要撞死在墙角里的冲动。仅仅是剧情颠倒是非,狗血而无聊也就罢了,在剧本的末尾,霸海王海迪亚还特意声明,一定要邀请第十魔王富马波第和第九魔王纳格雷德的女儿沫沫公主参加友情演出,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乌恩奇拍着比扬卡的肩膀,同情的说:“女王陛下,我们去给海老大磕头赔罪,请他赶紧收回成命吧。这幕剧上演以后,我们雾族在整个星兰古陆可就出名了。作为一族之主,你若不被愤怒的第九圣王和第十圣王凌迟处死,我就去上域把沫沫公主抢过来,让她穿上圣洁的婚纱给老龙做新娘子。”
比扬卡欲哭无泪,恨声道:“简直欺人太甚,哼!我就给他重写一份剧本,就叫《屠龙之冬》。他愿意演不演,不演我还不伺候他了呢!”
比扬卡气呼呼的坐在桌旁,挥着鹅毛笔,忙着改写剧本。乌恩奇不想打扰她,于是便离开了比扬卡的房间,沿着甲板步上船屋的艏楼。
夜族船屋的艏楼宽阔却矮小,船首没有安装撞角,只有两座老旧的弩炮是船屋仅有的防卫武器。在两座弩炮旁站着一位影族的女孩子,她是船屋的哨卫。乌恩奇走到她的面前,她的个头只到乌恩奇的胸口,又瘦又小,看上去弱不禁风。
乌恩奇暗自摇了摇头,阔步走到弩炮前,用手掌擦去上面的积尘。
那名女孩以脆生生的嗓音说:“报告首席大臣,弩炮坏了很久了,一直没有修理,所以……”
乌恩奇阻止了她的辩解,他们的船屋的防卫松懈,纪律涣散,积弊已久,就如同是一盘散沙。以这批人手作为班底,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你没有松懈,很不错。”乌恩奇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道:“首席大臣,我就是海琳呀!您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乌恩奇笑道:“哦,原来是你。怎么,你每次都值夜吗?”
海琳道:“我喜欢影弩,所以乐于守夜。在星音谷的时候,部族里的男人多得是,他们都不允许我们女孩子碰影弩,说是晦气。现在就好多了,我们每人都有一只影弩,再也不用怕那些坏人了。”
听了海琳的话,乌恩奇不禁回想起在雾玫镇的时候,塞西莉曾经用影弩偷袭他,影弩射出的暗影箭不但威力强大,而且无声无息难于防范。影族的影弩确实是一种难得的利器。
乌恩奇感兴趣是问:“你们现在有多少张影弩?”
海琳自豪的答道:“我们星音谷部落原本是影族的大部落,有二十六张影弩,都配给我们了。凯瑟丽娜婆婆她们只是小部落,总共才有六张影弩,还被叛徒伊娜和妮娜偷走了两张。要不是我们的影弩多,她们才不会加入我们呢。”
乌恩奇向海琳要来了她的影弩,仔细的观摩,影族的短弩近乎透明,仿佛是凝固的暗影。纵使乌恩奇学富五车,他也弄不明白影弩射出影矢的原理,更不要说改造和仿制了。
乌恩奇把影弩还给了海琳,心中却颇有触动:每个种族之所以能生存,都有自身的生存之道,好比夜族擅用毒素,在黑暗中行动自如,好比影族专精于藏匿,他们的影弩用于偷袭更是事半功倍。舟人若是自高自大,只能固步自封,唯有以虚受物,以虚受人,尽取诸族之长,舟人才能在魔界中立于不败之地。
乌恩奇回到比扬卡的房间的时候,漆黑的女王已经把霸海王的剧本修改完毕。她把那片记录了原始剧本的龙鳞,递给乌恩奇,嬉笑着说:“这可是雷霆真主的逆鳞,是宝贵的不能再宝贵的原料。我们用它做点什么好呢?”
乌恩奇想了想,这片龙鳞足有脸盆大小,有三指厚,若是把它交给疯子迪高,肯定能制造出一件了不得的龙鳞软甲,只是这样做,流氓老龙可未必高兴。
乌恩奇岔开话题道:“你改好的剧本,能给我看一下吗?我不放心。”
漆黑的女王连忙把重新写好的剧本藏在了身后,但乌恩奇已经看到了,剧本的名字果然就叫《屠龙之冬》。
第二十七节 隆重之舞台
第二天一早,比扬卡带着丽娅,拿着新写好的剧本《屠龙之冬》到北十区的废弃教堂里拜会霸海王去了。胆小怕死的乌恩奇留在船屋里,叫来了所有主事的人在主舱里召开会议,商讨船屋的防卫事宜。
自从魔皇的法身船长塔克带着他的渊族和贲族离开船屋以后,雾族当中还能称得上战力的人寥寥无几。
星族贝蒂虽然练过几天剑术,血统也还不错,但她的血统尚未觉醒,无法化身成六翼天魔。冰族席德尔血统已经觉醒了,是一位相当强悍的剑士,可惜他与乌恩奇宿怨未了,不肯听他指派。角族特雷德虽然经历了血统觉醒,但角族的血统实在上不了台面,何况这个家伙过去还只是个混混。
幽族迪亚士,乌恩奇怀疑他是一位圣者,但这位功成名就,已经超脱了宿命的老酒鬼,成天都在酗酒和醉酒中徘徊。
至于魔都**之扉的前首富克米特阿布洛特和他的老伙计博舍尔,他们一个将死不死一个颤颤巍巍,全都不受乌恩奇调配。
除了他们几个以外,船屋里的成年人只剩下了魅族雪莱,她成天捧着一只鱼缸,对鱼缸中的那尾小金鱼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无论怎么看,这位肌圆肤润的魅族魔法师都不是打架的好手。总之,这些家伙全都不中用,把他们全都加在一起,似乎还比不上丽娅自己。
班底如此,乌恩奇不禁摇头叹息。如今,忠诚于雾族昏君的最可靠的战力,似乎只是塞西莉带着的那些影族小女孩们,她们人手一张影弩,一轮攒射下来,寻常之辈根本难以招架。只是可惜,塞西莉、南妮和海琳她们对影弩并不熟稔,完全发挥不出这种利器应有的威力。
乌恩奇把目光投向凯瑟琳娜婆婆,她所带领的影族尽是些老弱病残,她们因为无力自保,所以才在魔阳天劫的时候,投靠了初来乍到,无处落脚,却拥有一群彪形大汉的雾族。如今本莎芭号的船员都离开了,她们正人心惶惶。
“婆婆,”乌恩奇对凯瑟琳娜说:“女王陛下比您想象得更强,她拉得住一条龙,实力可见一斑。所以您大可放心,我们雾族绝对不会倒掉。”
由于雾族昏君的英勇举动,以及霸海国送来的五船铜板,凯瑟琳娜婆婆不住的点头。
乌恩奇趁热打铁道:“您的族人里,有没有熟悉影弩的弩手或者工匠,我想请他训练一下海琳她们,再对影弩进行一番改造,我们的影弩不太适合女孩子使用。”
凯瑟琳娜婆婆抽噎起来,抹着眼泪说:“要是伊娜和妮娜还在就好了,她们姐妹俩是我们部落最好的战士。为了筹备过冬的钱粮,那两个傻孩子不听劝告,去参加了赏金角斗。可怜的孩子,她们俩去了西南四区,好似羊入虎口。呜呜呜……”
凯瑟琳娜婆婆老泪纵横,哭得乌恩奇一头雾水。他询问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了事情大概的经过:
在魔都**之扉的西南四区,有数十座死斗竞技场。那些死斗竞技场无论大小,无一例外都归属于由都市大亨们掌控着的角斗联盟。在魔都的每一个黄昏,这些竞技场里都要上演一场场惨烈的死斗和激情的豪赌。
按照角斗联盟的规矩,想要参加决斗场里的无限制死斗,首先要缴纳十个星石币,通过角斗联盟的资质审查,成为一名角斗士。成为角斗士以后,再按照资质审查的实力,每名角斗士会获得一个基础的点数。
角斗士可以向角斗联盟提出申请,向点数更高的角斗士发起挑战。每一次挑战都是一场无限制的死斗,若是获胜,将获得对手所有的点数;若是失败了,只有两个下场战死,或者乞饶,沦为联盟的奴隶。沦为奴隶的角斗士可以支付赎金买回自己的自由,但累积点数要清零,也就是除了负债以外,将变得一无所有。
虽然危及生命和自由,但每一名参与死斗竞技的角斗士都可以在角斗联盟里将任意多的点数兑换成星石币,一个点数换一块星石币,角斗联盟对此严守信誉,从不拖欠。
死斗竞技虽然能暴富,但那只是一个美妙又残酷的圈套,影族姐妹伊娜和妮娜带着影弩去了死斗竞技场,她们连胜了十几场,名噪一时,但是她们还不及收手,就将身体和自由全都输进去了。凯瑟琳娜婆婆将这件事说给乌恩奇,显然是希望他能搭救她们。
“去那种地方赚钱,她们疯了吧!”乌恩奇冷笑道:“我虽然没去过死斗竞技场,也没接触过角斗联盟的人。但想想也猜得到,那些家伙们绝不是善辈。我不嫌自己命长,我可不去那种地方趟浑水。”
凯瑟琳娜婆婆还要说些什么,但乌恩奇厌烦的赶走了她。船屋的主舱里冷了场,静得怕人。
良久以后,贝蒂小姐才耸肩道:“首相大人,我记得,你原来的时候可不是一个冷血的家伙。伊娜和妮娜的事情,你当真不想管了吗?”
乌恩奇说:“大小姐,我可不像你那么天真。凯瑟琳娜的部族早就对外宣称,伊娜和妮娜是叛徒,她们的所作所为与部落无关。若只是失陷在角斗联盟里,何至于如此。她们的做法让我联想起凯奇的事情,那两姐妹十有**投靠了妖灵,虽然不一定是自愿的。我们现在根本没有余力营救她们,贸然行动会不但会害了我们自己,更会让她们变成两具尸首。”
乌恩奇的话让船屋的主舱里更加安静了,但幽灵法鲁格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两眼放光说:“异端,我对死斗竞技场有些印象,山中老妖说不定就藏身在那里,我要去杀了他!”
片刻以后,暴走的幽灵被冰魔席德尔冻在了冰块里,混乱的防务会议无果而终。
这一天的午后,比扬卡和丽娅回来了,召集来众人宣布:雾族获得了霸海国的巨额资助,马上要开始筹备在东十九区建造一个巨大的露天剧场,在岁末上演舞台剧《屠龙之冬》。以后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要与东十九区的治安官沟通,要清理出一片海域建设露天剧场,要抓紧时间排练和宣传,还要尽快的将温泉谷的土豆都收回来。有了足够的粮食,女孩子们不再挨饿了,她们才能安下心排练剧目。
“这些都好说,”乌恩奇忍不住问道:“海老大要演《屠龙之冬》?我没听错吧,是屠龙!”
比扬卡兴奋的笑道:“没错,就是屠龙,你不觉得有趣吗?让一条巨龙主演《屠龙之冬》,圣都里的绅士小姐们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趋之若鹜。为此,海老大十分满意,他现在还在傻笑呢。他的霸将们会全力配合我们,这幕《屠龙之冬》一定能成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雾族会日进斗金,再也不用为衣食发愁了。”
乌恩奇怀疑的说:“海老大没提什么奇怪的要求吗?他出钱又出力,演的还不是他的剧本,怎么想这也不像是他的风格?”
比扬卡嘻嘻道:“哪有什么奇怪的要求?你想得太多了,你要像我一样,只往好处想,只有这样才能勇往直前。对了,海老大给了我一份名单,他要我们按照名单邀请客人。这个任务最容易不过了,就交给你去办,好不好?”
乌恩奇接过名单一看,霸海王要邀请的客人个个都是声名远扬,如雷贯耳。名单上的第一位客人是艳名远播的幽族公主沫沫,第二位客人是幻灵界的界神“祈愿之灵”,第三位客人是第一魔王“千臂魔灵”塞恩斯,第四位客人是魔皇塔克艾贝隆,第五位客人是号称“**星空”第十魔王富马波第,第六位客人是第九魔王“冥河魔主”纳格雷德,第七位客人是……
乌恩奇两手一抖,将这份长长的名单掉在了甲板上。
乌恩奇两眼发直的反问道:“女王陛下,这还叫没有奇怪的要求啊?这个任务算容易的,那你给我换个更难一点的任务行不行?我愿勇挑重担,绝不推脱。”
比扬卡合手拜道:“神通广大的首相,我说错了嘛。海老大对我讲,邀请客人的任务只有你才能完成,请你无论如何帮我这个忙。”
乌恩奇两眼翻白,他把掉在地上的名单捡起来,重新看了看,心中却豁然开朗。名单上的客人固然都声名显赫,权重一方,但此时乌恩奇的背景和身份也并不一般。他是舟人七大世家的嫡子,师从征远军元老坞中仙,他跟魔皇塔克艾贝隆是结义兄弟,他只需狐假龙威,邀请来这些客人并非难事。
乌恩奇仔细的又想了想,更觉得此事可行,不但可行,而且是天赐良机。试想,如今的雾族以孱弱的班底,何时才能在魔都**之扉里展露头角?
雷霆净空龙海迪亚确实是在帮助乌恩奇,他假意要寻乐子,不肯放他离开。实际上老龙却是在慷慨解囊,要为乌恩奇和比扬卡创造出了一个广阔的舞台,又替他们招来一位又一位非同寻常的观众。
不久以后,乌恩奇和比扬卡就将于万众瞩目之下,在一个空前隆重的舞台上粉墨登场。他们的所作所为,将在人生之中谱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必将在魔都**之扉里掀起一波惊涛骇浪。
第二十八节 联军与船厂
这些天,为了筹备舞台剧《屠龙之冬》,雾族的昏君诸务繁忙,她不但要组织人手在东十九区搭建起可供巨龙演出的露天大剧场,还要指挥影族的那些女孩子们抓紧时间排练,同时还要与霸海国的霸将们沟通,运送物资,制作道具和演出的服装。贝蒂大小姐和丽娅作为昏君的左膀右臂,自然忙得不亦乐乎。
倒是乌恩奇闲了下来,成天对着要邀请的贵宾名单咳声叹气,不知揪下来了多少跟头发。乌恩奇估摸着,再揪下去他就要变成秃顶了。很多事情,只是想没有任何益处,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天的清晨,乌恩奇挽胳膊撸袖子,提着一张影弩,扛着雷霆真主的逆鳞,背着一麻袋星石币,再一次来到了西北九区疯子迪高的大宅前。
大宅对面的花园里并没有人,宅院里却传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乌恩奇透过门缝向里瞄,虽然“疯子”迪高不缺钱,但他的院子里却连一位仆人也没有,只有许多魔像正不知疲倦的在工作室里抡着锤子和凿子,一刻也不停歇的忙碌着。
曾经坐在对街花丛中的那个女孩子这会儿换上了厚实的工匠服,戴着套袖,系着围裙,她的头发全都盖在帽子下面,看上去少了些少女的美丽与可爱,却多了一分麻利和干练。
察觉到被人偷窥,那名渊族少女怒气冲冲的,拎着白炽的铁锤出来问罪。
“又是你!”渊族少女一锤子砸过来,气哼哼的说:“我的条件已经说过了,二十七万星石币,外加一吨‘魔鬼雾’,否则别想让我给你制作魔鬼灯。”
乌恩奇陪笑,将影弩、独角蓝龙的逆鳞、第八魔王的门牙、还有一麻袋星石币放在了“迪高叔叔”家的门槛上。
“叔叔请息怒,”乌恩奇说:“这是五十万星石币,不成敬意。我不但要制作‘全知之灯’,还想拜托您用雷霆真主的逆鳞制作一件软鳞甲,用狂王的门牙制作一只指环,另外想请您帮我们改造一下影弩,我们需要更轻便,扣动扳机更方便的强弩。”
“别叫我叔叔,我不是迪高,我是他的助手,你可以叫我助手小姐。”渊族少女不高兴的说:“我从不制作武器,这是我的规矩。用一片龙鳞做鳞甲,那我得用多少时间才能把它分成千万片?狂王的门牙我也不感兴趣,我只做魔鬼灯!其他的制作,我没空儿!”
乌恩奇可以肯定疯子迪高就是面前的女孩,不过既然她愿意被称为助手小姐,乌恩奇也没必要非得揭穿她。
乌恩奇纳闷道:“您为什么对‘全知之灯’那么执着?”
助手小姐说:“你不觉得吗?整个宇宙里其实并没有物质,只有无数虚无的弦。因为是弦,所以才能共鸣,能沟通,能缠结,能息息相连。如果你帮我弄来一吨魔鬼雾,借助那些雾,我将会了解到宇宙的真实。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情更重要?”
乌恩奇诺诺连声,看起来这位疯子叔叔果然有些疯病,幸好“全知之雾”在雾海里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是来回运送略微麻烦一些罢了。
乌恩奇拍着胸脯说:“你早说嘛!那种雾包在我身上,您想要多少,我就给您送来多少,耗些时间而已。不过我要‘全知之灯’有急用,您先帮我弄一个半成品,我用完了就送回来,请您继续制作。其他的几样东西,还是要请您费费心,毕竟您可是千年不遇的大宗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是助手小姐听了乌恩奇的奉承之词,依旧拒绝道:“我说没空,就是没空!除了魔鬼灯以外,我别的都不做!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忙着在花园里喝茶?”乌恩奇反问。
助手小姐不悦的说:“那是前几天,那时我闲得慌,现在我很忙。你没听说吗?圣皇授意大领主富马波第,在紫云岛重建大船厂。要集合圣域里所有的能工巧匠,整合各族战舰的优点,制造出性能远超过妖灵云帆舰和舟人无当飞舟的超级战舰。这件事情交给奇达芬主持,我本不想和参和庸人的俗务,但对抗妖灵我也有份,设计船锚的任务我接下了。”
这个时候才想起造船,远水解不了近渴,乌恩奇丝毫不以为然。
助手小姐又说:“对了,你听说了吗?星族、幽族和炎族最近达成了同盟,要尽弃前嫌,组建联军,我们圣族终于要开始伟大的反攻了。”
“反攻?”乌恩奇闻言,笑道:“妖灵的确失了先机,但实力未损,现在就想反攻,未免操之过急了。何况在圣族的历史上,多族联军历来都有调配失当的致命缺陷,贸然出击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助手小姐瞪了乌恩奇一眼说:“这次可不一样,以前我们每次围攻舟人的矗云山,妖灵都会派出云帆舰队从中作梗。但我听说舟人和妖灵最近不知为什么原因彻底决裂了。妖灵的云帆舰在白河上到处追踪舟人的无当飞舟,舟人的无当飞舟也放开手脚开始劫掠妖灵的运输船,他们打起来了。没有妖灵做外应,这一次星族、幽族和炎族一定能血洗矗云山,绝了舟人这个后患。”
乌恩奇瞠目道:“怎么?三族联军不是打算反攻第十一圣域收复塞萨洛基要塞,却是要进攻舟人的矗云山?”
助手小姐说:“那当然了,舟人是我们的死敌,唯有彻底消灭了他们,我们圣族才能彻底打通上域和下域之间的往来。也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守住圣都**之扉。我听说联军初春就要出征,那个时候正好是舟人播种的时节,就算打不下来矗云山,也要困住他们,让他们没时间种田,没办法打渔,活活饿死那些万恶的蛮子!”
乌恩奇面色铁青,舟人和妖灵之所以彻底决裂了,自然是因为他驾着无当飞舟载着魔皇和炎魔王子,在冰释山前拦截了妖灵的云帆舰队,使妖魁卡努莱曼不得不在冰释山下与魔皇塔克埃贝隆决斗,两败俱伤。
虽说是两败俱伤,但魔族历来各自为政,魔皇塔克埃贝隆受了伤,受影响的只是渊族和沌族,以及被他们控制着的魔廷,其他的各个魔国完全不受影响。但妖灵族千万年来政教合一,妖魁掌控着一切权利,一旦妖魁卡努莱曼失去了对部下的绝对掌控,八柱妖帅和三十六妖将的忤逆和野心,就成了他的心腹之患。妖灵的大举进犯因为妖魁受伤而偃旗息鼓,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因为魔皇塔克埃贝隆的搏命之举,魔族确实赢得了时机,但是与乌恩奇的预料相反,魔族没打算趁机夺回失去的领地,而是想要对魔域中的那根钉子矗云山动手了。对于力图促使魔族与舟人联盟的乌恩奇来说,这恰恰是事与愿违。
乌恩奇脑门冒汗,在心中暗骂:不错,我真是太幼稚了。我以为妖灵势强,魔族和舟人势弱,所以魔族与舟人联合抵御妖灵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却大错特错了,我太高估了舟人的分量,也太低估了种族斗争的残酷。魔族可不觉得他们弱,魔族的人口一亿两千万,妖灵的人口七千余万,而我们舟人只有区区六十万族人。对于他们两族来说,吞掉舟人可比联合舟人痛快多了。
乌恩奇阴沉着脸,提着拳头。
助手小姐不晓得她面前就站着一位舟人,自顾自的说:“只要平定了矗云山,上域的物资运过来,集中在紫云岛,在盖世之匠的主持下,圣都**之扉里不乏能工巧匠,我们一定能制造出圣域里最好的战舰。”
“我没见过奇达芬,”乌恩奇冷笑着问:“身为工匠,他的技艺你怎么评价?”
助手小姐回答:“他的技艺往坏了说,像一名贵族骑士,高贵精致,上了战场却不顶鸟用;他的技艺往好了说,就像是一只骡子,虽然样样都好,却没法流传下来。因为除了他以外,再没有谁称得上是盖世之匠。”
乌恩奇看了助手小姐一眼,她对奇达芬的技艺颇有微词,但总的来说评价并不低,假如任由奇达芬主持兴建大船厂,在当世也许影响不大,但在后世恐怕当真会成为矗云山舟人的灭族之患。
思虑至此,乌恩奇更觉得心烦意乱。他来找疯子迪高,本来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委托她制作“全知之灯”、“龙鳞软甲”和指环“狂王的大牙”,另一个目的则是要向她打听幽族公主的联络方式,好将舞台剧《屠龙之冬》的邀请函送到那位佳人的手里。但听闻虚空幻魔、六翼天魔和炎魔的联军要进犯矗云山,身为舟人的乌恩奇哪还有其他的心思?
乌恩奇满脸阴郁的回到东十九区的船屋,这时他才察觉:魔皇塔克埃贝隆最初的心思,其实就是要把他当成炮灰,当成压倒舟人与妖灵同盟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他才不惜抛出五百万星石币,亲自赶到魔都**之扉,引诱乌恩奇驾着无当飞舟载着他去雾海里拦截妖魁的舰队。
“混蛋!我被耍了!”乌恩奇愤愤的想:“我到了这处**沸腾的魔都,竟然为了钱,变得利令智昏了。不过,你们可别太小瞧我了!既然你不仁,莫怪我不义。玩儿阴的是不是?咱们走着瞧!”
第二十九节 剑非万人敌
乌恩奇在魔都**之扉里一直徘徊到深夜才回到了东十九区的船屋。如今的船屋彻夜灯火明亮,来来往往的雾族子民和霸海国的霸将们各个行色匆匆,想要找个能静思的地方也成了难事。
乌恩奇叹了一口气,独自爬到桅杆的望台上,希望能寻得片刻安宁。然而在狭小的望台上居然还藏着一只幽灵幽灵法鲁格也在这里躲清静。
变成了鬼魂的灵族刺客瞥了乌恩奇,语气颇为生硬的说:“异端,您是一个很有本领的人,对不对?”
乌恩奇自嘲道:“我的本领抵不了你一刀,二流货色而已,现在还贬值了。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客气,不像你呀?”
幽灵法鲁格说:“我和丽娅一直对您十分尊敬,《灵训》中说,‘知识好比是灵族走失的骆驼,无论多远,都要把它们牵回来。’你的学识浩如烟海,若是行走在灵界的土地上,每一位灵族都情愿向您顶礼膜拜。”
乌恩奇错愕了一会儿,感慨道:“我们人类看重治理,轻视知识。在人类的圣哲看来,治为本,识为末,学识和技巧不外乎是奇巧淫技,属于末学。可依我所见,只凭《灵训》中的这句话,灵族就有资本傲立于诸族之林。”
乌恩奇称赞了灵族的《灵训》,他和法鲁格之间的距离瞬间就缩短了。
幽灵法鲁格说:“我听丽娅讲,您是一位诸界智者,可以召唤《诸界遗典》。我可以向您求取知识之灵的薪传吗?”
乌恩奇坦然一笑,将《诸界遗典》赠送给需要它们的人,是诸界智者的本职工作。使用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薪传”,赠予《诸界遗典》的同时,乌恩奇也会从受赠者那里分享到他们的学识,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
乌恩奇举起手,想要为幽灵法鲁格召唤《诸界遗典》,可是他心念一动,不由得想到:长久以来,他的身边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完全信任,但面前的这只鬼似乎可以。这个灵族的男孩出身贫贱,天赋甚佳,从小被训练成刺客,对外界的事物近乎一无所知,就像是纤尘未染的锋利刀刃。除此之外,他刚烈的性子也让乌恩奇颇为赞赏。
“法鲁格,”乌恩奇跪坐在幽灵男孩的面前,正色的询问道:“我有很多技能,比如说我是一名巫剑士。将觉魂分出一缕,淬成‘巫丸’。‘巫丸’是一个低次元的黑暗位面,它离体以后依附在灵契之剑上,是巫法力量的来源,亦是灵契之剑随心变化的根本。我的灵契之剑没有剑灵,你愿意舍弃游魂的自在,成为我的剑灵吗?”
幽灵法鲁格瞧了乌恩奇一眼,未作丝毫犹豫,便回答道:“我能获得新生,是因为丽娅,但从根源上则是因为你对我的宽恕。孤魂野鬼的自在有什么好依恋的?你既然需要我,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能手刃山中老妖,令我从怨恨中解脱。”
乌恩奇郑重的说:“那是自然,老妖屡次想要置我于死地,他不但是你和丽娅的仇人,还是迫害夜族的刽子手。即使我不想对付他,他也一定不会放过我。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早就想和他算清旧账了。”
“一言为定!”幽灵法鲁格说:“我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你的剑灵?”
乌恩奇从心中召唤出他的八面铁剑,倒持剑身,旋开剑柄,在铁剑的握把中飞出一线幽光,起在空中七寸三分,幽光之上托着一物,有鼻有目,无面无心,视之而不能识其形。
乌恩奇道:“这就是从我的觉魂中分裂出来的‘巫丸’,‘巫丸’之中有一处‘虚’的次元界,生灵无法进入,但你可以。你生魂已逝,智魂和觉魂融在一起,化成了念魂。进入那个次元界以后,敞开你的心扉,你的念魂就会与巫丸中的虚界融合,赋予它灵智。你的意志和记忆不会丧失,但从此只能持剑在我身边百丈之内徘徊,不能远离。”
幽灵法鲁格淡然一笑,他虚影一样的灵体飘忽而起,投向幽光中的“巫丸”,转瞬间就没入其中。幽光之上的那一物,有鼻有目,有面有心,变化成了一个灵族少年的外形。他从幽光中跳出来,活动活动肢体,向乌恩奇投来疑惑的眼光。
“我现在这个样子,算是什么?”灵族少年把乌恩奇的八面铁剑拎在手里,抡着剑说:“我怎么好像又活了?”
乌恩奇气道:“快给我回到剑里去,你一个剑灵,跑到剑外面算是怎么回事?”
灵族少年执拗的说:“你还没向我解释呢,我这个身体是怎么来的?”
乌恩奇说:“那是黑暗化形,可算是死灵伪骸的一种。我修炼的是淤泥巫法,你的伪骸应当是泥之躯,没什么了不得的。倘若我修炼的是星耀巫法,作为我的剑灵,你的伪骸就是星耀之躯,那才厉害呢。”
新任的剑灵法鲁格奚落道:“我不像你贪心不足,泥之躯就好。我回到剑里去了,有了泥之躯,或许我的灵术还能用。”
持剑的少年被黝黑的八面铁剑吸了进去,铁剑从半空中掉落下来,被乌恩奇接在手中。但在铁剑的剑身之上已经凭空出现了无数道纤细的灵脉,正闪烁着清逸的梵光。
乌恩奇握剑在手,他的心意已经与铁剑中的法鲁格灵犀相通,对这柄灵契之剑的掌握也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但作为代价,他心底的秘密,也会被剑灵法鲁格感知到,他们从此心念相连。
拥有了一位可靠的剑灵,乌恩奇颇感欣喜,同时又不胜唏嘘。
因为修炼巫剑术需要有一位心意相连的剑灵,所以舟人的巫剑士通常都会与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一同修习,同时立下誓言,倘若谁日后先走一步战死沙场,就舍弃轮回,寄宿在至交的剑中成为剑灵。乌恩奇也曾经与一位至交好友立下了这样的誓言,但他的那位至交却蠢迷心窍,自投幻火之海,沦为笑柄。
昔日矗云山七大世家中有四个著名的呆瓜,号称矗云四大傻:开阳废物,贪狼王孙,玉衡蛤蟆,瑶光烂货。
这四个家伙各有其蠢,开阳世家的乌某人,自命天才,名动一时。在冰释山战败后,其人弃剑习经藏,结果把自己练成了废物,百艺百穷,一蹶不振。
贪狼王孙麦拉斯,自信格物致其知,隔岸观火十三年,强令心爱的贴身女婢投幻火之海,以试真伪。那名女婢被幻火焚身烧成了焦炭,麦拉斯嚎啕大哭,自投于幻火之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玉衡蛤蟆阿莱夫,贱如狗,蠢如驴,却被廉贞宫的玉衡王当成了心肝宝贝。那一年,矗云诸王齐聚问天台论道,玉衡世子阿莱夫却跳出来公然骂天,于是他被“原魔界的天”变成了癞蛤蟆,至今供养在玉衡峰的芳芜园里,每日以飞虫为食。
瑶光烂货娜仁托娅,据说国色天香,号称瑶光天女,令矗云山各家的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们趋之若鹜。但她脑子有病,豆蔻之年竟在自己的脸上刺了“烂货”二字。从此再无一人前往破军宫求亲,曾经的天女这辈子恐怕都嫁不出去了。
想起了这些故人,乌恩奇不禁暗自摇头。在矗云山,矗云七王固步自封,七大世家和二十八士族的青年一辈才俊寥寥,面对魔族志在必得的围攻,舟人的境况并不乐观。
“我父亲开阳王阿育奇是百战名将,逢战必胜。我弟弟巴木巴尔勇冠三军,智勇双全。”乌恩奇心怀侥幸的想:“只要天权王代钦和邬中仙那老家伙不从中掣肘,他们两人率领开阳世家,全民皆兵,依托白河之水、幻火之海和开阳峰的险要地势,抵御魔族联军应当不成问题。”
然而乌恩奇的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魔母曾经威胁过他,她说要让他的母亲“中年丧夫,晚年丧子,辛辛苦苦将孙辈养大,他们又都先她而去”,倘若那个威胁即将应验,乌恩奇的父亲开阳王阿育奇恐怕……
乌恩奇回到自己的房间,连夜写了一封家书,然而此刻他却没有办法用造化法模拟光明法术“光雁传书”,这封家书怎么安全又快速的送到矗云山却成了一件难事。
乌恩奇思考了良久,他的无当飞舟此刻已经毁了,没有了那只快捷无伦的飞舟,他亲自赶回矗云山送信只是笑谈。在这种时候,或许求助于净土宗人族或许是个相对可行的办法,至少他们也是人类,应该不会坐视矗云山被魔族攻陷。
到了第二天的清晨,乌恩奇来到船屋的主舱找比扬卡,向她说明了情况。
“你想要回雾玫镇?”比扬卡有些不舍的说:“贝蒂小姐也想回去,不如你送她回去吧。顺便去一趟惊澜港,我们在孤鹜崖上的大图书馆也该找个人照看一下,你觉得谁去比较好?”
乌恩奇想了想,若说忠诚可靠,又脱得了身的人,似乎角魔特雷德比较合适他留在船屋里没什么用处,派去看守明知塔最合适不过了。
第三十节 家书抵万金
乌恩奇和比扬卡正在商议的时候,船舱外面传来了星鲸宝宝吵闹又欢快的叫声。过了片刻,影族女孩南妮飞快地跑过来,敲门禀报:来了一位高贵的小姐,自称要面见雾族的昏君以及万能首席大臣。
乌恩奇与比扬卡对视了一眼,听声音,在船屋外面闹腾着的星鲸宝宝不止一条。能把星鲸宝宝带到魔都**之扉的高贵小姐似乎只有两位卡芬家的小姐莫妮卡,亦或是她的陪读女仆莎琳娜。
恐怕是“恶毒的后母”来了!雾族的昏君拔腿要溜,结果却在船舱的门口与一位紫发少女撞了个满怀。
“安妮小姐,您怎么还是莽莽撞撞的!”那名紫发少女摘下了无面面具,解除了面具上附加着的认知阻碍魔法,抱住了比扬卡的那名少女满脸都洋溢着快乐和幸福,眸如春水,面若朝霞,如瀑般的长发也变成了金光灿灿的明亮色泽。
这名女孩看上去像是莎琳娜,但其实没有几个人能分辨出她是谁。
乌恩奇站在比扬卡的身后,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死胖子艾彦,他陪同莎琳娜一同来到了东十九区的船屋。这个胖子不简单,而且他来得正是时候。
乌恩奇向艾彦递了个眼色,悄然无声的领着他来到了船屋底层的一间密室,这间密室是乌恩奇的房间,这些天乌恩奇便在这里翻阅《诸界遗典》,冥思和发呆。
“你是来找我的吧?”乌恩奇开门见山的问。
艾彦向乌恩奇鞠躬,弯腰的时候他那肥胖的肚子几乎要贴到了舱板上。“世子殿下别来无恙!”艾彦恭敬的回答:“我来找您,带来了武弛宫给您的信函,请您过目。”
艾彦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双手捧给乌恩奇。乌恩奇接过信件,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信笺和一块映像水晶。
乌恩奇把映像水晶握在手中,用心念去感应里面的内容。
一幅清晰的映像出现在乌恩奇的脑海里:千万艘斜挂云帆的石舟在波澜滚滚的雾海上航行,一艘近千米长的超巨型石舰行驶于其中,那是妖魁卡努莱曼的战舰方圆号;一只狭长的飞舟从白水之下破海而出,呼啸着撞上了方圆号的防护结界;坚不可摧的防护结界在魔皇的金杖之下犹如片片飞花般飘散,而雾海三兄弟却破开结界踏上了方圆号的船艏。
魔皇塔克艾贝隆居中傲立,左边站着炎魔王子维奇米哈伊,右边站着舟人少年乌恩奇。
魔皇高声断喝:“卡努莱曼,可敢一战?”
雾海的映像渐渐散去,变幻为一位威严的舟人王者坐在武弛宫的王座上,在王座之下一位妖灵族的使者倨傲的仰着头,向那位王者逼问乌恩奇的下落。那位王者怒目圆睁,拍案而起,赶走了那个无礼的妖灵使者。
被记录的景象再次变换,座上的王者瞪着乌恩奇,沉声道:“小畜生,你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你若敢回矗云山,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被记录的映像完全散去,只有开阳王阿育奇的声音犹在乌恩奇的耳边回荡。乌恩奇深吸了一口气,他在雾海之上帮助魔皇袭击妖魁,具体的情况魔族中几乎无人知晓,但目睹此景的妖灵却何止万千?
妖魁卡努莱曼命人把雾海里的影像传给矗云山,以此向矗云山施压。矗云山的内部并不团结,其他的世家以此为借口对开阳世家发难,开阳王阿育奇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他不让乌恩奇回矗云山,因为万一他回去了,连开阳王也很难保住他。
“我毕竟太天真!”乌恩奇恨恨的想:“塔克艾贝隆原本就不怀好意,他想造成一种既成事实般的错觉,让妖魁卡努莱曼误以为舟人已经与魔族联手了。我被他当成了猴耍。我本以为,妖灵势强,唇亡齿寒,舟人和魔族应当尽弃前嫌共御强敌,但魔族们却是另一番心思。能吞掉,何必还联手?能用武力胁迫,何必徒费唇舌?种族之间,只有拳头才能讲道理!”
乌恩奇放下映像水晶,拿起了那张信笺。这封信出自开阳王阿育奇的夜族宠姬黎茉尔之手,信中没说什么天下大事,只是告诉乌恩奇,他的父亲娶了第三位妻子,她是瑶光世家的女儿。
乌恩奇双眉紧锁,长叹了一声,在他的心中又生出了更多的不安。
按照舟人的习俗,舟人之王一生要娶三位妻子:长妻、正妻和少妻。继承王位的世家子嗣要同时继承先王的少妻,作为自己的长妻。之所以会有这种违逆伦常的习俗,完全是因为魔界中血统纯正的人类女性极度缺乏,而各大世家又对纯正的人类血统极为重视。习俗固然怪异,但它却能更好的维持人类血统的纯正以及血脉的延续,故而万余年来留存至今。
开阳王阿育奇正值壮年,他与他的第二位妻子夜族宠姬黎茉尔两情相悦。按照舟人的习俗,他不会如此早就迎娶自己的第三位妻子,除非他已经预感到时日无多。
乌恩奇把信笺和映像水晶收好,向艾彦道谢说:“很感激你为我送来了家信,魔族联军要进犯矗云山的事情,你们净土宗是不是早有所闻?”
艾彦道:“正如世子所言,我们宗人虽然流落在外,但矗云山的事情我们绝不会作壁上观。宗主早已命人将魔族的一举一动都通报给矗云山了,他让我来魔都**之扉,是要给您捎个话。宗主说,‘想要与您订下一个君子之约,他与您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是;若有逢面之虞,双方自行退避三舍,永世不必相见’。”
乌恩奇闻言愕然,谨慎的问:“你们净土宗的宗主,难道就是宏图城的那位荒天统领?”
艾彦肯定的答道:“是!”
乌恩奇起身踱了几步,心中颇为不解。但矗云山的舟人已经获悉了魔族的动向,让乌恩奇略觉宽心。
有朋自远方来,这一天船屋里举行了隆重的宴会,诸务暂歇,大家纵情欢歌。到了黄昏之时,丽娅来找乌恩奇,宣布了雾之国昏君的重要指示:从明天起,首席大臣乌恩奇配同莎琳娜到市民区里为星鲸募捐,若有意见,一概驳回。
乌恩奇瞪着眼睛说:“搞什么鬼!我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哪有心思陪着她们胡闹?再说,我如今是妖灵的眼中钉肉中刺,早就上了妖灵影舞者的刺杀名单,我根本不适合抛头露面。不算这些,我不是还要邀请老龙的客人,还要组织人手到温泉谷挖土豆吗?”
“我们是灵族,不是妖灵!”丽娅一本正经的纠正了乌恩奇的口误,不满的说:“反正是主君的命令,你爱去不去!”
第二天清晨,乌恩奇早早的换上了笔挺的衣装,又给两头星鲸宝宝都洗了个澡,给它们装上了特制的鱼鞍。这一天,时阳和灼阳升起得最早,虽然只是清晨,魔都之中却格外的明亮。戴上了面具的莎琳娜也早早的来到了船屋的甲板上,她把最爱贪睡的雾族昏君也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比扬卡穿着宽松的睡衣,揉着朦胧的睡眼,向乘在星鲸背上的乌恩奇和莎琳娜挥手致意,这趟募捐之行就此开始。
飞在高空中,沐浴着晨曦和煦的光,满心惆怅的乌恩奇不禁感受到了一种宠辱皆忘,海阔天空的错觉。他侧身望了望乘在另一条星鲸背上的紫发少女,向她打招呼说:“莎琳娜小姐,许久不见了……对了,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紫发少女轻声笑起来,反问道:“你猜呢?”
乌恩奇就是因为猜不着,所以才会发问。他上下打量与他并肩齐飞的紫发少女,以低缓的语调说:“我们人类有一首歌谣,我唱给你听。‘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深相待,兄弟还相忘。’”
听到这支歌的紫发少女猛然转过头,她的目光仿佛寒阳的清辉。
“所以你想说,人类有一个典故,叫‘李代桃僵’。”紫发少女不悦道:“桃李不言,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紫发少女抖动星鲸的缰绳,她乘着的星鲸宝宝拍起前鳍,飞到乌恩奇的前面去了。
乌恩奇后悔不迭。雾玫庄园里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显然是李代桃僵之计,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但乌恩奇说得太直白了,像他这样的一个外人却直接的掀开谜面,无论他面前的是莎琳娜,还是莫妮卡,都会因此而恼怒。
乌恩奇想了想,反正他已经把面前的紫发少女惹火了,不如干脆问得更明白些。
乌恩奇催动坐骑,与那名紫发少女并行飞驰,厚着脸皮问道:“莎琳娜小姐,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您和莫妮卡,究竟谁更美丽?”
乘在星鲸上的紫发少女讶住了,许久才回答道:“您为什么这样问呢?问女孩子这样的问题,不是很失礼吗?我只是莫妮卡小姐的陪读,她当然比我更美丽。”
“昔日我在矗云山,所识佳丽若过眼云烟。”乌恩奇近乎冲动的说:“但我不觉得,世上会有哪一个女孩子比你更美丽。”
“你这样称赞我,我都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莎琳娜莞尔笑道:“漂亮的女孩子,往往嫉妒心十足。如果莫妮卡小姐没有我美丽,她就不会待我那么好了。你不要乱猜了,我不是卡芬家的小姐。”
第三十一节 诸界之馈赠
及至天光大亮,乌恩奇和莎琳娜已经交过了入城税,来到了魔都**之扉富商云集的东四区。
东四区设有恒温结界,终年温暖如春,这里的道路清一色以大理石铺地,宽阔的街道上一尘不染。常青的乔木、盛放的花朵和五彩缤纷的“不灭明炎”将整个街区点缀得像是一座巨大的花园。在花园般的东四区里,到处都是精美的雕塑和音乐喷泉,每一处街角都有舞女和吟游诗人在表演,更有许多在此作画的艺术家和流连忘返的旅人。
来到魔都**之扉的东四区,连日以来心境灰暗的乌恩奇都被深深的陶醉了。然而,东四区虽然美丽,乌恩奇他们却并没有在此久留的权利。
乌恩奇和莎琳娜乘着星鲸宝宝来到了东四区通往贵族区的道路旁,公然摆起了地摊。他们将一个大箱子放在街边,莎琳娜指挥着两只星鲸宝宝在路旁表演,向路过此地的人发放传单,详述重建星鲸骑士团的种种好处。乌恩奇则坐在一旁发放《诸界遗典》,每一位向星鲸骑士团捐献超过十枚星石币的魔族,都可以在他那里免费领取一本来自知识之灵的失传秘籍。
诸界智者是先知的一种。在原魔界,魔母全知全能,除了魔母以外所有的预知都是亵渎神明。按照魔族的法律,先知必须死,而且一定要烧死。但在《典雅赦令》颁布以后,先知也成了合法的职业,而且备受推崇。
在号称什么都可以买得到的魔都**之扉,《诸界遗典》依然是一样稀罕物。乌恩奇坐在东四区的道旁分发《诸界遗典》,往来此地的魔族竟趋之若鹜。那些贵族的绅士和小姐们会毫不犹豫的抛下了十枚星石币,然后兴致勃勃的从九本虚浮的《诸界遗典》中选择出一本与他们兴趣相关的残卷,然后就又登上豪华的飞舟,谈笑而去。
诸界智者可以算作是三界六域里最高尚的职业,因为它利己利人,无私的传承濒危的知识,挽救即将失落的文化之花;然而诸界智者也是最卑鄙的职业,因为它窃取知识,无论《诸界遗典》的读者从中学到了什么,他们的知识都会分流给诸界智者,成就他们广博的学识。
几个时辰过去以后,乌恩奇的脑中已经充满了无数陌生的知识,比如怎么赛马,怎么下注,怎么沽名钓誉,怎么在舞场里泡妞,怎么在决斗中抢先出剑,比如在纽扣上插什么样的鲜花才可以讨公爵夫人的欢心,比如什么样的谈吐才能在美丽的公主面前既显得博学多识,又显得真实放荡,玩世不恭。凡此种种,这些都是男性的魔族贵族们最为关心的才华。
一开始乌恩奇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时间一长,乌恩奇情不自禁的冷笑起来,他忽然间明白了勇狠好斗的魔族为什么会在妖灵面前屡战屡败,不是因为魔族的士卒不英勇,也不是因为魔族的战舰比不上妖灵的云帆舰,而是因为他们的贵族阶层几乎就要腐烂透了。
乌恩奇心想:“我还以为他们每个人都像维奇米哈伊一样胸怀如海,实力深不可测。可他们只是这个样子,我还怕什么呀?他们这些家伙组成一支军团去攻打矗云山,我们舟人准一口吃了他们。”
想到此处,乌恩奇的表情越来越倨傲,他干脆把《诸界遗典》的价格也涨了,从捐献十枚星石币,涨到了必需捐献一百枚星石币。许多来往于东四区的魔族都被乌恩奇的高价吓退了,但却有更多不差钱儿的主儿乐此不疲。到了日暮的时候,乌恩奇他们居然足足收来了赚了三万多枚星石币。
这一天的傍晚,乌恩奇他们的募捐小队满载而归。吃过晚饭,乌恩奇就带着满心的得意来到船屋顶层的船舱,找到了在此小憩的比扬卡。
比扬卡歪着头问:“发生了什么事,把你美成这样?你的脸都变得猥琐了。”
乌恩奇在脸上抹了一把,兴奋道:“我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什么主意?”
乌恩奇想了想,有些主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有一些主意最好将它藏在心底,不要被任何人知晓。
“反正是个好主意,”乌恩奇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分发《诸界遗典》给天赋极佳的人,晚上把丽娅借我用用,我要带她去北十区的墓园。”
“听你这么说,让我格外不放心。”比扬卡说:“到底是什么事,在船屋里不可以吗?”
乌恩奇说:“我们诸界智者需要获得有质量的学识,才能完成进阶。把《诸界遗典》分给普通人徒劳无益,反而会让我的学识驳杂不纯。但丽娅不一样,她对剑术无比专注。我距离诸界智者的进阶只有一步之遥,她的天赋和专注,一定能助我一臂之力。进阶时最怕被打扰,北十区是霸海王的老巢,那里的墓园最安全。”
比扬卡点头同意了乌恩奇的请求,于是乌恩奇和丽娅趁着夜色茫茫悄悄的乘上黑舟,离开了东十九区。及至夜已深沉,他们两个才在墓园的树丛里找到了一处安静的所在。虽然安静,却有许多鬼魂在一旁冷眼观望。
丽娅怕鬼,于是乌恩奇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
“诸界诸物,皆具文明,秉智者之志,承万世薪传。”
随着乌恩奇的吟唱,九卷闪耀着青色辉光的书册浮现在他们两人的面前。丽娅信手点了一卷,那卷《诸界遗典》便从灵光中幻化出实体,落在她手中。无论选择多少次,丽娅只会从卷帙浩繁的《诸界遗典》中选出剑术的典籍,乌恩奇从她那里分享的学识专一而精湛,正是他最为欠缺的哪一种。
在丽娅阅读《诸界遗典》的时候,寄宿在八面铁剑里的灵体法鲁格亦蠢蠢欲动。此时已经成为剑灵的法鲁格,也是一名极具专注力的天才少年,把《诸界遗典》传授给法鲁格同样是上佳的选择。
于是,丽娅端坐在乌恩奇的身边,剑灵法鲁格幻化出泥之躯体,召唤出飞毯,盘腿坐在飞毯上。以鬼火照明,乌恩奇将召唤出的《诸界遗典》分给他们两个人,丽娅阅读剑法典籍的速度快得惊人,她对剑术的理解与乌恩奇大相径庭,然而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法鲁格亦不多让,他虽然不像丽娅那样专注,但他选出的《诸界遗典》不外乎是失传的灵术奥义、影藏术、星相书和航海志,这名灵族少年一目十行,将灵族影舞者专擅的各种知识,像填鸭一般塞给乌恩奇。
乌恩奇也曾以天才自居,可是与法鲁格和丽娅一比,无论是专注的程度还是领悟的速度,他都远逊于他们俩。
事虽如此,但乌恩奇却只是在心中坦然的想:“其实我与他们相遇,不是为了成全我,只是为了成全他们。大概天意如此,这样又有何不好?我是诸界智者,诸界智者存在的价值就在于授人以渔。所以我不会嫉妒他们,我愿意成为指引他们前进的明灯,也宁愿成为他们前行路上的垫脚石。”
仿佛是回应乌恩奇的决意,在这一刻乌恩奇的耳中空旷无声,却响彻了天音;他的视野也变得极尽开阔,因与果的纠缠,源与流的变迁仿佛尽收于眼底;肢体的感觉早已经消失了,仿佛只余下赤诚的灵魂游荡于天地间;那种虚静、坦荡、辽远和惬意的微妙感觉,简直美好得无法形容。
乌恩奇强抑心头之喜,因为他知道,他进阶了,他身为诸界智者已经由初窥门径提升到登堂入室的水平。
在登堂入室以后,他作为高阶的诸界智者可以一次召唤出十九本《诸界遗典》,《诸界遗典》的质量也会变得更好。除此以外,知识之灵将给他一样馈赠,他可以向知识之灵祈祷,得到任意一件文明造物的仿品。
在矗云山,乌恩奇通过这项名为“诸界之馈赠”的特技,获得了魔剑维天岸的仿品,那柄毁天灭地的伪魔剑一直藏在他的心中,磨之数年,霜刃未试。这一次进阶,乌恩奇早有打算,他瞄准了另一样文明造物,他要向知识之灵求取一本书魔皇塔克艾贝隆持有的那本《福音圣书》。
乌恩奇凭借着诸界智者进阶时灵魂出窍般微妙的感觉,将双手举向空中,同时在心中回想起《福音圣书》的模样。随着乌恩奇的祈祷,一本的厚重的硬皮书从空中掉下来,落在乌恩奇的手中。这本硬皮书的长和宽按黄金比例设计,大约一尺长,三寸厚,硬皮书的封面鎏金烫银,钻石镶边,一颗明艳的红宝石镶嵌在封面上,在红宝石之下以精灵语写着“福音”二字。
乌恩奇欣喜若狂,因为他手中的这一本《福音圣书》的仿品与魔皇塔克艾贝隆手里拿着的原本一般无二。与魔母那种邪神不同,知识之灵作为真神,果然不会失信于他的信徒。
乌恩奇怀着崇敬的心情翻开了圣书的封面,在《福音圣书》的扉页上写着一句话:“小野兽,由我做你们的牧者,必将至于饥贫。小妖精希罗”
乌恩奇看到这句话,差点喷出了一口鲜血。在雾海的时候,他没看清《福音圣书》上的话,感情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当真就这样指引她的信徒!乌恩奇再往后翻,《福音圣书》上居然连一个字都没有,这是一本货真价实的无字天书。
第三十二节 神谕与福音
法鲁格和丽娅见乌恩奇一时间欣喜若狂,一时间呆若木鸡,全都好奇的凑过来追问究竟。
乌恩奇看了看法鲁格,合上手中的《福音圣书》,故作严肃的问:“狂信者法鲁格,你心中有没有什么愿望或者迷惑,圣灵,不,天翼龙会给你神谕的指引。”
法鲁格瞪了乌恩奇一眼说:“我要报答你们的恩德,除此以外,我要杀死山中老妖。”
乌恩奇手中的《福音圣书》毫无反应。
乌恩奇挠头说:“你的愿望太多了,天翼龙很忙很伟大,她一次只能指引你一个愿望。”
法鲁格道:“那就是杀死山中老妖。怎样报答你们,不需要天翼龙指引,我知道该怎么做。”
乌恩奇以左手托起《福音圣书》,圣书无风自翻,待到书页停留不动,一行镶金的精灵文字出现在书上:“你可以相信一座山移动了位置,却不必相信一个人改变了本性。”
乌恩奇把这句话念出来,法鲁格听罢,眉头紧锁。忽然间,他冷笑道:“哼,我明白了!一座山移动了位置,说明他不在黑遂山,而在别处。一个刺客的本性,就是要潜入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入虎穴掏虎子。所以老妖不在别处,他就藏在魔都**之扉里!我要杀了他,为被欺骗了的兄弟们报仇!”
幽灵法鲁格紧紧的握住拳,他金橙色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焰。
乌恩奇用力的抓住法鲁格的肩膀,低声说:“你不要冲动。想要杀死山中老妖,我有一千种理由,一万种道义,因为我是舟人。但你和丽娅不一样,你们是灵族。山中老妖加害于你们,有愧人心,但无愧使命;你们向山中老妖复仇,出于私怨,相当于资敌叛族。你们真的想好了吗?你们向他出手,必定会背上叛徒的罪名。”
法鲁格沉默不语,丽娅同样不说话。然而他们眼中闪动着的仇恨告诉乌恩奇,他们绝不会选择宽容。
“宽容”两个字,是人世间最难启齿的词语,人人都能轻易的把它说出口,但每个人都没有资格将其强加于他人。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扭过头问丽娅:“你需要什么指引,可以在心里说出来,《福音圣书》听得到。”
丽娅点头。圣书翻了一遍,无声的合上了。乌恩奇大感挠头,但丽娅只是轻轻的撇了撇嘴角,此刻她的心中毫无困惑,所以《福音圣书》没有给她任何指引。
轮到乌恩奇了,乌恩奇用戏谑的口吻向着《福音圣书》问道:“伟大无比的圣灵啊,请问您何时才一命呜呼?”
圣书无风自翻,啪的一声,打了乌恩奇一个响亮的耳光。
在翻过来的圣书的末页上也有一句话:“小妖精,欺人者不可自欺,骗子们当需谨记。小野兽希罗”
乌恩奇摸了摸**辣的脸,悻悻不已。他的心中其实有很多困惑,胡言乱语而不寻求指引,实际上无异于自欺欺人。
乌恩奇望着手中的《福音圣书》,迟疑不决。然而在此时此刻,他们的身边却已经聚拢来了大批的幽魂和死灵。那些死灵都是因为心怀执念才死而不亡,他们都很需要指点迷津。
一名死亡骑士率先走上前,以空洞的声音请求神谕的指引。乌恩奇很愿意成人之美,于是《福音圣书》无风自翻,以一句旁人无法领会的话,送那名死亡骑士超脱西去,羽化成尘,只余下一幅沉重的魂驱甲和一柄锋利的战刀跌落在泥尘里。
榜样最重要,那名死亡骑士解脱了,数不清的死灵争先恐后的要接受神谕,以求超脱。随着乌恩奇按照《福音圣书》的一句句点拨,一个又一个鬼魂放下执念,被超度升天了。那些鬼魂被超度以后,他们留下来的物品和钱财围着乌恩奇、丽娅和法鲁格堆成了小山,还有无数的死鬼魂一拥而上,等着被超度。
乌恩奇发觉局面已经失控了,但大量的鬼魂狂热的聚集而来,这些能挤到前排的鬼生前都是猛者,死后亦是鬼雄。在他们的面前,乌恩奇他们三个就像小爬虫一样可以被那些死灵们随意的碾死。丽娅在瑟瑟发抖,法鲁格面目僵硬,乌恩奇硬着头皮,强撑着希望能够坚持到天明。
到了魔阳将要升起的时候,疲惫不堪的乌恩奇觉得他马上就要白日升仙了。可是,一名亡者大祭司不请自来,他并不是特科格鲁,他比特科格鲁更接近于死亡,他没有足,没有头,也没有口和眼,他像是笼罩在宿命下的死亡黑气,更像是漂浮在虚空里的死亡本形。
亡者大祭司厉呼道:“小辈魔皇,尔竟敢戕害吾之鬼民,可想尝尝禁魂剑的滋味?”
乌恩奇真想大叫一声,我的爷爷啊!他连声告罪,抱起吓哭了的丽娅,踹飞了魂不附体的法鲁格,拎起《福音圣书》打算落荒而逃。但亡者大祭司紧追不舍,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于无底深渊:“后辈小子,你身上的气息不似魔族,你可是舟人?”
被揪住了脖子的乌恩奇,头皮发麻的狡辩说:“前辈!爷爷!老祖宗!您老一定是弄错了,您瞧我是一个圣徒,我有圣核。您一定是弄错了,哈哈哈……哈哈。”
亡者大祭司道:“老夫昏聩,老夫来求你指点迷津,请你不吝赐教。”
乌恩奇哪敢不答应,他将《福音圣书》捧于左手,颤声问道:“老先生,小子斗胆请您问话。”
亡者大祭司道:“老夫想知晓,如何才能让舟人宽恕我仲子由?”
法鲁格和丽娅并不知道仲子由是何许人也,但乌恩奇闻言一愣,手中的《福音圣书》摔在地上,沾满了尘土。
三万年前,上将军仲子由率人类征远军在人龙大陆的界生山誓师,顺白河而下。他们在原魔界的第一魔域登陆,连战连捷,打得魔族望风而逃,一举攻克了魔族的老巢魔都荣耀之扉。人类征远军将魔族从圣域驱赶到上域,又从上域驱赶到下域,几乎要将魔族赶进原界的浊洋。
然而圣灵背信弃义,她在矗云山降下幻火,将征远军的主力困于魔界。三万余年过去了,魔族重新占据了魔界的上域和下域,他们收复了魔都荣耀之城,并将其改名为“废都失誉之城”,并以此为奇耻大辱。魔族犹自岿然不动,在幻火和敌群中艰难生存下来的征远军的后裔舟人,他们是否还愿意原谅那位带着他们来此绝境的人类将军?
乌恩奇把《福音圣书》扔在一边,跪地伏拜道:“犯人类者,虽远必诛。舟人至今仍未改初衷,皆愿为上将军效死!”
亡者大祭司仲子由闻言,无声的从死亡本形里伸出了一双枯干的手,将他的佩剑禁魂剑苍梧递到乌恩奇的手里。随后这位曾经横扫魔界威震四方的一代勇将,便临风消散了。
被魔族畏惧的称为“圣灵之鞭”的一代勇将归于尘土,乌恩奇捧着他遗下的佩剑,禁不住思潮起伏。
上将军仲子由生前带着人类征远军横扫魔界,立下了不世战功,倘若人类的后援军适时赶到,三万年前魔族就不复存在了,妖灵族也休想在原界崛起,兴风作浪。然而三万年过去了,曾经的辉煌早已时过境迁。远在白河源起的人龙大陆,那里的人类是否还兴盛如初?
乌恩奇将禁魂剑苍梧横放于膝前,起誓道:“子由将军,今非昔比,妖魔两族皆已兴起,日后必为人类之祸患。倘若宿命之中,我将带领族人重返太阳升起的地方,我一定会将原魔界里的种种讯息带回人龙大陆,请人君定夺。”
誓言出口,乌恩奇却更觉得压抑,以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馈赠”获取《福音圣书》的摹本只是他临时起意,然而却仿佛命中注定,他距离葬身清平镇的终局又近了一分。
乌恩奇环顾墓园,清晨的光透过冬日的树丛,照落在坟丘之上,说不出的落寞凄凉。
乌恩奇叹道:“假如一个悲惨的结局,摆在面前,该怎么办?”
丽娅和法鲁格异口同声道:“异端,《灵训》中说,‘所有事情其结局必定是美好的,如果不美好,那么这还不是结局。’”
乌恩奇惊闻此言,如同醍醐灌顶,暗想:“我的两位小伙计,简直太可靠了。谁说我预见到的就是我的结局,那只是一个插曲,一次诈死逃脱,我的结局必定是美好的,如果不美好,那么这还不是结局。”
乌恩奇想到此处,自觉美妙至极,他将禁魂剑苍梧握在掌中,喜不自禁。他又看了看被扔在一边的《福音圣书》,很想一剑将其斩成两段,替被圣灵欺骗的上将军仲子由出一口怨气。然而,乌恩奇对着《福音圣书》比划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劈出这一剑。
圣书的扉页上写着:“小野兽,由我做你们的牧者,必将至于饥贫。小妖精希罗”
圣书的末页上写着:“小妖精,欺人者不可自欺,骗子们当需谨记。小野兽希罗”
圣灵自称是小妖精小野兽,连她写的书也以此自居。这两句话仿佛只是胡乱的相互应答,相互诘难,但又似乎意味深长。
乌恩奇向着《福音圣书》说:“小妖精小野兽,我就不替你招摇撞骗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说好不好?”
《福音圣书》一动也不动,乌恩奇把《福音圣书》收好,双手捧着禁魂剑苍梧,若有所思。
第三十三节 运转牵宿命
乌恩奇自言自语道:“苍梧,古之舜帝埋身之所。据传说,禁魂剑苍梧乃是包容刚直的王者之剑,却又是一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凶剑。”
丽娅和法鲁格对人类的历史毫无了解,自然不明白乌恩奇的意思。
乌恩奇向他们解释道:“瞽叟是舜的父亲,而舜将其流放,这是不孝;象是舜的弟弟,而舜将其杀害,这是不仁;尧是舜的君主,舜僭越君主对民众施行德化,这是不忠;舜娶了尧的女儿,又夺走了尧的国家,这是不义。父顽,母嚣,弟傲,又持有禁魂剑苍梧,难道我也要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承受千秋的骂名?”
法鲁格问道:“这柄剑很不吉祥吗?若是那样,丢掉它算了。反正你还有我,我就是你的剑。”
乌恩奇张狂的大笑道:“恰好相反,禁魂剑苍梧封印了舜帝的宿命,男子持有它,将会迎娶两位温柔娴淑的妻子,有个财大气粗的好老丈人作为靠山,于是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立下丰功伟绩,名垂千古。哈哈,有了这把剑,我乌恩奇就要发达了!”
丽娅白了乌恩奇一眼,一把将禁魂剑苍梧抢到手里,禁魂剑苍梧是一柄包容之剑,它虽是舟人的至宝,但即使是魔族拿着它,它也不会加以排斥。
乌恩奇大声惊叫道:“丽娅,快把剑还给我!你不可以拿着它。你是女孩子,你若拿着禁魂剑苍梧,日后恐怕将嫁给一个无家可归的穷小子,布衣荆钗跟着他颠沛流离。在他死后,你会在潇湘逝水旁,化作婀娜的青山。”
“呸!”丽娅轻唾一口,抱起禁魂剑苍梧,如风一样的飞出了墓园。
第二天日上三竿,困倦的要死的乌恩奇和丽娅回到了东十九区的船屋。由于他们一夜未归,归来之时又是一幅筋疲力尽的样子,尤其是丽娅的眼圈都哭红了。非常不幸,船屋里一半的居民的全都是早熟又热衷于传播秘密的小女孩,于是乎谣言四起,一直传到了雾族昏君的耳朵里。
在船舱里,雾族的昏君瞪了乌恩奇一眼,气恼的说:“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丽娅跟你出去鬼混!人言可畏,你自己想法子辟谣吧。”
“谣言止于智者……”乌恩奇白眼望天说:“可我们的船屋里没有智者。要不然,把那些多嘴多舌,贱嘴贫舌,烂嘴长舌的小丫头片子们全都宰了祭旗,我们重新招一批靠谱点的,好不好?”
“你省省吧!”雾族的昏君恼怒的说:“莎琳娜已经等你很久了,快去募捐,否则没有你的晚饭吃!”
乌恩奇说:“募捐倒好说,只是到温泉谷挖土豆的事情也该排上日程了。我们现在虽然不缺它,但组织一次全族行动可以锻炼队伍,强化纪律,也有助于提升你和我在她们心目中的威望。”
比扬卡甜甜的一笑说:“你的提议我赞成,像这样有趣又有收获的行动,估计莎琳娜姐姐也乐于参加,只是你的‘魔鬼灯’究竟什么日子才能做出来呀?”
这一天的午后,乌恩奇和莎琳娜的募捐小队再一次来到了东四区,在路旁宣传重建星鲸骑士团的重大意义,为星鲸宝宝们募捐以及分发《诸界遗典》。乌恩奇十分疲惫,莎琳娜好像有些心事,或许是她们的态度有问题,这个下午肯慷慨捐赠的魔族贵族寥寥无几。
眼见时阳已经要落山了,募捐小队早早的收工,来到了附近的一间魔法用品商店。在商店里,乌恩奇不惜赤重金买下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水晶花瓶,把它平放,用缆绳绑在星鲸宝宝的背上。今晚,乌恩奇打算去一趟雾海,用这只大瓶子装满“全知之雾”带回来,送到疯子迪高那里去。
然而从魔法用品商店出来的时候,乌恩奇和莎琳娜却被跟踪了。一艘褐色的轻舟不远不近的跟在星鲸宝宝的后面,轻舟上乘着六位身形壮硕的魔族,他们或持铁锤或携利刃,不怀好意的对着莎琳娜和乌恩奇指指点点。
乌恩奇心知不妙,但此时星鲸宝宝背着巨大的水晶瓶无法飞到高空中去,而天色也越来越暗了。
乌恩奇悄声问莎琳娜:“后面那艘船上的家伙,你瞧见了吗?”
莎琳娜点头。
乌恩奇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会儿起了冲突,你不要管我,指挥着星鲸赶回船屋求援,实在不行就把那只瓶子扔下去,只要你没事,一切都好办。”
莎琳娜向身后瞥了一眼,因为带着面具,所以乌恩奇看不到她的脸色,但可以感受得出,她的心里正在害怕。
乌恩奇握了握拳,向心底道:“喂,混小子,快起床!要动刀子了。”
一只灵纹遍布的铁剑凭空出现在乌恩奇的手里,梵净的辉光粼粼闪耀。
乌恩奇拍了拍星鲸的背,指挥着星鲸宝宝降低了高度,落在一处幽静的小花园里。褐色的轻舟紧紧的跟了过来,就降落在两条星鲸的旁边。几个高大的魔族从那只轻舟上纵身跃下来,他们的腰间插着明晃晃短刀。
乌恩奇淡然一笑,探手指向地面,花园的土地顷刻间就变成了软绵绵的泥潭。搁浅在土地里的褐色轻舟立刻半截子没到了泥潭里。轻舟于泥潭之上,不会沉没,但乌恩奇早已将一发硕大无比的淤泥法球打在了轻舟的风帆上。受到淤泥发球的冲击,那些魔族们的轻舟歪歪斜斜的倾倒在泥潭里,缓慢的向下沉。
陷在泥潭里的那几个魔族大惊失色,连忙弃船拼命向外爬。然而泥潭就是那么一种东西,一旦陷进去就很难爬出来。在这个时候,乌恩奇已经好整以暇的乘着星鲸宝宝悠哉游哉的飞上了高空,他回头望了望,对自己的杰作倍感满意。虽然他的实力十不存一,但淤泥巫法配合巫剑术仍然足以独当一面。
泥潭里的六位魔族大叫起来:“先知先生饶命啊!我们不是要劫财,我们也想捐献些钱,换几本《诸界遗典》。救命啊!谁来帮忙啊?”
听到他们的叫声,乌恩奇大感尴尬,他连忙指挥着星鲸宝宝降下高度,解除了泥潭术。巫法已收,但陷在泥潭里的那六位魔族却更惨了,他们直接被泥土埋到了脖子。
乌恩奇对着这几位倒霉蛋说:“你们要捐钱怎么不早说,却在跟在我们后面指手画脚?”
一个被埋得比较浅的魔族回话道:“先生,我们昨天看见您的时候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回去筹够了钱,您又涨价了。今天您又来了,您的顾客都是些贵族老爷,我们这几个穷工匠哪敢去打扰?”
乌恩奇想了想,被他制服了的这几位魔族虽然带着刀具,但他们确实不是冒险者,否则没有这么容易就着了道。
乌恩奇挠头说:“抱歉了。是我疑心太重,我先把你们挖出来吧。”
几十分钟以后,六个满身泥土的大汉坐在乌恩奇的面前,乌恩奇很慷慨的让他们每个人都选了三本《诸界遗典》,这十八本残卷中,有九本是造船术的书,两本是木匠书,两本是航海志,另外五本书讲的都是魔炮的制作方法。
六名险些被活埋了的工匠免费得了这些失传的技法书全都欣喜若狂,看起来他们是奇达芬为了筹建大船厂招募来的下层工匠,和他们搭上关系以后也许会有些用处。透过他们几个,乌恩奇也有所领悟,其实魔都**之扉最宝贵的知识不在贵族们的脑袋里,而是在这些看起来更为普通的市民之中。
乌恩奇正想向这几名欣喜的魔族工匠套出些大船厂的情报,然而他们却并没有那样的闲暇。倒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是因为乌恩奇莽撞的巫法,毁了别人家的后花园。
几十名大呼小叫的虚空幻魔守卫,将乌恩奇他们所在的小花园围得水泄不通,然而他们只是在逞嘴上的功夫,虽然厉声高呼,气势汹汹,却没有哪一个魔族踏进了花园半步。从乌恩奇这里免费获得了十八本《诸界遗典》的工匠们被围过来的虚空幻魔们吓得惊慌失措,他们慌乱的跳上轻舟,乘风而逃。
乌恩奇却比他们镇定得多,他敏锐的发现那些虚空幻魔其实不怕他逃走。他们甚至都没有留心的看着他,而是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向小花园的另一个角落。
在那个角落里有一张空空如也的长椅,长椅的对面支着一幅画板,画板上画着魔都日暮的景象。画板上的画作栩栩如生,但这副美妙的作品还没有完成。一只盛满了各异色彩的调色盘突兀的放在长椅上,大大小小的画笔随意的丢在旁边,画笔上的颜料还尚未干涸。
见到此情此景,乌恩奇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他将一只手扶在胸前,向着空荡荡的长椅深鞠一躬道:“异乡人乌恩奇,践踏了贵园,多有冒犯,请幽族的女士见谅。”
画板前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女孩的身影在画板的对面显现出来。她肤白如雪,眉目清秀,只穿着一身平民的装束。她站起身,轻快的走到乌恩奇面前,提起裙摆缓缓一拜。她看上去率真活泼,不娇柔,不做作,没有娇庸的病体,也没有忧郁的幽情,她仿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健健康康的邻家女孩。
然而乌恩奇敏锐的发现,在她的腰间挂着一只万花筒,那只万花筒异常精美,发出了美妙的铃音。虽然材质完全不同,但那只万花筒独具一格的外形充分的证明:它出自疯子迪高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