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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的晚年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白石龙     老马的晚年生活txt下载     老马的晚年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3上 何家猜谜赢红包 钟家迎客吃喜酒

    “山顶上现红光,山谷里雾茫茫,树林中小杜鹃,它向我高声唱咕咕咕咕咕咕咕……两根筷子一样长,人家吃饭它帮忙,大鱼大肉给人尝,味道鲜美它知道……”周五下午,漾漾面朝电视机,坐在客厅里一边翻画册一边唱儿歌。老马也面朝电视机,一边看电视一边听漾漾唱儿歌。三十三度的天气,虽开着空调,屋里依然热烘烘的,漾漾的童声如剂清凉之药,令老头安静并愉悦。

    下午三点的何致远,一人躲在屋子里,躺在大床上,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早起忙、中午忙、晚上忙,只下午这片刻功夫能休息一会。自打他搁置、停更了新小说以后,他发现自己特别累。漫长的一天只有切菜炒菜时是有精神头的,其它时间一直昏昏沉沉的,无论是上午出去买早餐、下午出去买菜还是待在家里忙活,整个人累得好像随时随地能倒下来打鼾一般。

    以前当老师上课上班的时候,一到家会累;后来有了漾漾他全心照顾,她三岁以前他无时不刻不绷着,只要没有漾漾在他便累得随时能睡着;后来开始写小说,做家务是硬功课写作也是硬功课,但凡在家里他神经始终绷着,一到晚上头一碰枕顷刻睡着。近来不一样了,到了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越是睡不着越不敢看时间,桂英周二喝醉那晚,他硬生生是一夜没睡。

    世界像颠倒了一般,何致远找不到自己的原点,昨日昏昏沉沉,今日昏昏沉沉,明日亦昏昏沉沉。怕被桂英发现他一等桂英下班回家便表现得精神十足,怕被儿女发现他将自己关在屋里假装在写小说;怕被老丈人发现一旦他两独处他总是在忙家务。

    桂英的肠胃好了很多,时不时地还会痛。今天周五工作不忙,她六点半一下班回家了。晚上七点,一家人吃完饭,桂英在手机上预约中医院肠胃科的医生,打算本周末去中医院抓剂药调理调理,西药总是治得不彻底、反反复复的。

    “爷爷,我给你出个谜语好不好?”晚上八点,全身只穿件碎花裤头的漾漾拿着本画画书过来跟老马搭话。

    “成啊,你说!”老马躺在沙发上,关了电视,认认真真地配合漾漾。

    “树上卧只鸟,头部很像猫,夜里看得清,捕鼠本领高。”漾漾如唱儿歌一般背完了,然后一脸期待地对爷爷说:“猜一只鸟儿!”

    “哼哼!”老马忍不住冲坐在旁边的桂英笑了笑,故意逗小孩家玩:“哎呀,啥鸟呢?燕子?”

    “不对!”漾漾扭头噘嘴。

    “那啥嘞呢?仙鹤?”

    “什么?爷爷你说什么?”

    “我说仙鹤,谜底是不是仙鹤?”

    “不是!”漾漾大声否决。

    “哎呀,难不成是猫头鹰?”老马挤眉弄眼地扮丑,惹得刷朋友圈的桂英也笑了。

    “对啦!是猫头鹰!”漾漾歪着脑袋公布答案。

    “哎呀,真难猜!爷爷给你出个谜语咋样?”老马一手拄着头,笑问他的小探花。

    “嗯……可以!”

    “让爷想想先!”老马沉思片刻,想到了个最简单的,缓缓说道:“有时弯弯像个船,有时圆圆像个盘,到底像船还是盘,漾漾你来猜猜看!”

    “嗯?”漾漾没太听懂她爷爷那半土不洋的普通话。桂英在旁画船画盘地解释一番,漾漾憨笑一声依然没懂,老马只得揭晓答案了:“是月亮!天上的月亮,晓得不?”

    “呃……好吧!”漾漾不好意思地说。

    “那爷爷再出一个,要不要?”

    “要。”漾漾点头。

    “起子多,棋盘大,子冷看,不冷下!”老马自以为这一次的普通话说得更完美了,谁想漾漾浑然没听懂。

    “妈妈给你读一遍棋子多,棋盘大,只能看,不能下!谜底是什么?”桂英又是比大小又是摆手势的,漾漾不知何为,浅笑不语。

    “是天上的星星!”老马一手指天道破玄机。

    “可是我没见过呀!”漾漾摇着小手无辜地反驳。

    “你没见过星星?”老马指着天花板,两眼圆瞪。

    “城里哪有星星?她以前八点睡,现在九点睡,在深圳哪怕晚上十二点到处都是灯光,哪里能看到星星?”桂英替女儿辩解。

    “哎呀我的娃儿呀,可怜死了!赶明你去爷爷家看星星行不?一天的星星,闪闪发亮,美得很!”老马画着天方大饼,引得漾漾一愣一愣的。

    “你们在干什么呀?好吵啊!”仔仔听得热闹,憋不住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出来了。

    “你爷爷和漾漾猜谜语呢!”

    “low不low啊!哪个年代了还猜谜语!”少年发出噗地一声。

    “人家幼儿园课本上编进了谜语,low啥low!哦!你小时候没学过?”桂英翻了个白眼。

    老马想到了一个有趣的,对仔仔说:“刚好,我想到了个好谜语,仔仔你也猜猜!猜对了有奖!你们听着哦长在树上,沉在水中。有香有味,有绿有红!”

    “什么奖?”仔仔好奇。

    “你别管什么奖!有本事先猜对了再说!”

    “花?”桂英抢答。

    “不对!”老马微闭双眼高傲地摇摇头,漾漾见众人的表情神乎其神,自个也莫名地拍手跳了起来。

    “海带?紫菜?”仔仔伸直脖子试探。

    “不对!再说一遍,‘长在树上,沉在水中。有香有味,有绿有红!’猜中一个给五块钱!”老马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摇来摇去,引得漾漾踮起脚尖去抢钱。

    “中药?”桂英问。

    “不对!再猜不中我公布答案了!”

    “等等等等!”仔仔央求,沉思片刻道:“是红枣!”

    “诶!还是不对!哈哈……”老马高兴得拍着大腿大笑,而后将五块钱又塞回了自己裤兜里,望着三人说:“是茶叶!长在树上,沉在水中。有香有味,有绿有红!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茶叶!”

    桂英放下手机,神神秘秘地笑道:“我出一个,答对了给十块!”

    “天呢!”仔仔兴奋得站在客厅中央,两脚挪来挪去。

    “‘冰河解冻’打一城市名!”桂英说完了捂紧手机抿嘴偷笑,还不忘提醒仔仔:“不准查手机,查手机不算!”

    “几个字?”仔仔问。

    “两个字北方一个省的城市名称!”桂英说完兴奋地捂紧嘴巴。

    “冰河解冻……打一城市……两个字……北方……河南的开封?”老马两眼望天,串下来想到了开封。

    “哎呀对了!是开封!赶紧收红包!”桂英指着老头跺了下脚说。

    “我出一个!你们等着!”仔仔翻开手机打开网络专门找谜语,许久后道:“我出的是字谜。‘成都话’打一个字!哈哈哈,看你们两还能不能!”仔仔站在一边扭来扭去,引得漾漾也兴奋得拍手跳跃。

    “成都话……”桂英右手在左手心里划来划去,假装沉思半晌后道:“成都话咝……训?训斥的训?”

    “我的妈呀,你是个天才呀!这么难都能答出来!”

    “我的傻儿子,那是跟客户喝酒时听过的,这么难没听过怎么可能一下子猜出来!我还听过‘北京土话’是原谅的谅,‘聚金成塔’是三金的鑫!”

    “啊好吧好吧,那我再出个简单的!‘他也去’打一个字,最简单的字!”

    老马抬头盯着仔仔,愣了数秒方才开口:“中国人的人?”

    “我爷爷也是天才!不对不对,是我出的太简单了!我重新出个略微难的!‘座中无人’打一个字!”

    “庄村庄的庄!这个很简单!”桂英摇头吐槽。

    “‘千里相逢’什么字?”

    “重庆的重!这个也简单!”老马顿失去了三分兴致。

    “你们两太牛了!这个‘春一半夏一半’,什么字?”

    桂英的右手食指在左掌心画了许久,抱怨道:“这个有点难猜,给点提示!”

    “跟‘春’和‘夏’这两个字有关笔画上有关!”

    数十秒后,老马道:“麦子的麦?”

    “bingo!我爷爷答对了!再来一个,‘南天一柱’打个字!”

    老马猜不着,挠了挠头发道:“爷没文化,猜不着这个字!”

    “吹牛!这个字你绝对会,连漾漾也学了!”仔仔指了指漾漾,老马和桂英顺着食指俯望木讷的漾漾,双双笑了。

    两分钟过去了,见爷爷和妈妈还是猜不着,仔仔自报答案:“是一个的个!你敢说你不会!再问你们一个,‘穷人打官司’什么字?”

    桂英猜不着,问:“有提示没?”

    “这个跟笔画无关,得从意思上去揣测!跟刚才那个‘成都话’的训类似。”

    此时致远来了,见众人情绪高涨,微笑着问:“你们在干吗?”

    “我们在猜谜语呢!来来来,你也赶紧加入!现在仔仔出题目!仔仔,不能太难了,太难了你爷爷猜不着!”桂英偷笑着指了老马一下,老马不屑地吁了口气。

    “‘穷人打官司’打一个字!”

    “皓白告的皓,我以前跟学生讲过这个!”致远坐在桂英身边,不好意思地笑言。

    “好吧!是皓!这个呢‘长篇大论’,打一成语,四字成语!”

    “是这样,咱们全家玩,弄得正式一点,答对了发红包怎么样!难的给十块,最简单的发一块!谁赢了谁出题!怎么样?”桂英见众人无话又点点头,于是望着仔仔说:“你这个重新说,再说下红包金额!”

    “‘长篇大论’,打一四字成语!答对了奖两块钱!”

    “才两块!”桂英双眉一挑。

    “这是最最简单的!”

    致远两手抱胸,笑眯眯地答道:“千言万语!”

    “长篇大论千言万语!”桂英双手一拍,问儿子:“是不是?”

    “是红包已经发了!我爸答得也太利索了!谁赢了谁出!该你了!”仔仔指着他爸说。

    “好,那我出一个!”致远坐在桂英身边,两手抱胸,抿嘴思忖片刻,道:“‘一身毛,四只手,坐着像人,爬着像狗’打一动物。这个不难,答对了奖三块!怎么样?”致远说完环视众人。

    “猴子?”致远还没看完,老马先说了一个。

    “呵呵呵……是猴子!你爷爷答得更快!”致远拿起手机给老马发了个三块钱的小红包。老马喜滋滋地两手高捧手机,点开收了那个小红包。

    “行!该我了!我也说个动物的。‘眼睛不大,尾巴细长,以偷为生,谁见谁打’动物哦!”

    “老鼠!老鼠?”仔仔与桂英异口同声。

    “哎呀,这个太简单了!我给你两个一人发一块钱行不?”老马一边说一边按照心中的流程开始操作两块钱的红包。

    “行!一块钱也是钱!”仔仔捧着手机说。

    桂英见众人干等着,开口:“那接下来我出吧!我从手机里找了个有难度的,听着哦!‘生在水中,偏怕水冲,一到水里,无影无踪’打厨房里的东西,吃饭吃的!”

    仔仔问:“哪一类的?蔬菜?肉类?厨房用具还是什么?”

    “我不能说太具体,不是菜肉主食,但你天天吃顿顿吃!”

    “油?”仔仔刚说完,致远说了一个:“盐或者白醋!”

    “啊!是盐!”桂英眉飞色舞地对身边的老公说:“两块钱吧!亲,收红包!”

    致远收了红包,想了一个,道:“‘头像乌龙,身像蜈蚣,乌气冲冲,行走如风!’打一交通工具!”

    “火车?火车!”仔仔和老马一前一后地答道。

    “哈哈哈……是火车!一人三块钱吧!我在群里总共发了六块钱,两人收,你两个抢红包吧!”

    仔仔一听如此,机警地打开群消息飞速去抢红包!“啊!五块七毛!哈哈哈……爷爷,你只能抢到三毛钱了!哎呀呀!这个游戏好刺激!”众人见仔仔高举手机又叫又跳,皆乐了。

    “谁抢得多谁出谜语!”老马对仔仔说。

    “等等!哦有啦!‘四四方方,跟人来往,伤风流汗,数它最忙’打一个日用品。提示你们,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我爷爷来了以后才见到的,我爷爷现在身上就有这个东西!”仔仔故作神秘地笑指爷爷,漾漾也跑到了爷爷身边上下打量、左右翻找。

    “再说一遍!”

    “‘四四方方,跟人来往,伤风流汗,数它最忙’打一个日用品,像我爷爷这个岁数的老年人估计有用的!”

    老马沉着应答:“汗巾!是不?”

    “对!答案是方巾、汗巾!可我奶奶不用啊,周周奶奶、我同学爷爷奶奶人家都不用,我只见你一个人用!好稀奇!”仔仔说完瞥了瞥他爸妈,两口子用眼睛在怪笑。

    老马鄙夷地抬眼望了望仔仔,从胸前的衣兜里取出自己的方巾抖了抖补充道:“没见过世面!用这个的人多着呢!”说完擦了擦汗,叠好,重放进自己的衣兜里。

    “现在也不是没人用,用的人少罢了!那时候又没有卫生纸,后来才有卫生纸的,有卫生纸的时候卫生纸也很贵的,村里人哪敢天天用卫生纸擦屁股、擦鼻涕!我小时候村里娃个个用汗巾,男娃女娃谁没有?还用别针别在胸前呐,专门擦鼻涕的!只是说后来用的确实少了!”桂英给儿女普及汗巾的故事。

    “行啦,该我啦!这个是我小时候念书时先生教的:‘代代的事儿,件件分明,人人的话儿,句句记清’打一类书!”

    仔仔桂英皱眉思索,致远豁然答道:“史书吧!”

    “对头!是史书!给你三块钱!”老马说完,咧嘴一笑给致远发了三块钱的红包,致远也美美地收下了。

    “嗯……”漾漾跑到爸爸膝边哼哼,致远安慰道:“别叫别叫!爸爸的红包全是你的!咝……我出的这个有意思!‘木雕竹画,牵奴出厅,替奴讲话’打一种传统艺术!仔仔你还专门花钱在大剧院里看过的,去博物馆时我还给你讲过!”致远提示儿子。

    “皮影戏!”老马伸脖子试探。

    “呃……不是,但是很接近了!”

    仔仔抓耳挠腮,桂英一脸惊喜,道:“我知道啦!木偶戏!”

    “对!是木偶戏!”致远笑了笑,说:“这个给五块钱吧!”

    桂英歪着脑门孩子一般喜滋滋地收了红包,而后从手机里找到了一个谜语,念道:“‘四四方方一座城,城里兵马闹盈盈,两个将军对头坐,不动刀枪比输赢’打一种游戏!哈哈哈……这个谜语价值五块钱!”

    老马十指相交,靠着沙发淡定地说:“下棋吧!是不是象棋?”

    “哼哼!是!老村长战斗力可以啊!”桂英指指点点地在手机里发了五块钱的红包。

    老马收了红包,抿了抿嘴道:“猜谜语这事儿,我小时候玩得比你们溜!我想想哈……这个有意思:‘将军出个令,小兵旁边听,将军令出好,小兵多烦恼!’打一种游戏!”说完后,老马掩不住笑地坐了起来,双手抱胸,在喉咙里连连哼笑。

    “就是猜谜语吧?”仔仔直言。

    “是猜谜语!你咋还不确定呢?从你这不确定,本来五块现在给一块,意思意思!”

    “这么少!”仔仔张了张鼻孔,哼了一声说:“我有一个更难的,难倒你们所有人!听着哦!‘曹操起兵黑中,周瑜施技用火攻,孔明借风手带扇,浓雾大作便太平’打一个东西,夏天用的。”

    “再说一便,说慢点!”桂英朝儿子抬了抬下巴。

    仔仔于是照着手机慢慢又读了一遍:“‘曹操起兵黑中,周瑜施技用火攻,孔明借风手带扇,浓雾大作便太平’这个谜语价值八块八!打一个东西,咱们家以前年年夏天用,这几年不用了,用另一种带电的!”

    “年年夏天用空调?”

    “风扇?折扇?”

    桂英皱着眉自语:“浓雾大作便太平蚊香?”

    “啊!”仔仔连连摇头,听到蚊香,两眼圆瞪,指着他妈喊叫:“我妈答对了!是蚊香!”

    “哎呀,这个红包很慷慨很不像你呀!”桂英瑟,漾漾跑来哼哼唧唧地要看妈妈收到的红包。

    “行啦,我给我娃儿也出一个!你们别说哦!漾漾听着,妈妈给你出个谜语,好好听哦‘圆圆鼓鼓,飘飘荡荡,摇摇摆摆,直冲天上’打一个玩具,你屋里就有!”

    “嗯?”漾漾犯迷糊了。

    “要吹的!吹大了可以当球玩?什么东西?”致远两手比划提示女儿。

    “什么?”漾漾咬着小手依然不解。

    “一个玩具!很轻很轻,一拍它就飞上去了……”桂英低头耐心解释。

    漾漾指着天花板怯生生地说:“是那个泡泡吗?”

    “泡泡?泡泡也对哦!”桂英转身望着众人,接着又对漾漾说:“气球是不是?圆圆鼓鼓地直冲天上?”

    “嗯!”漾漾点头肯定。

    “哎呀,一让她加进来就没意思啦!”仔仔口中抱怨,跺脚催促。

    “行!不加她了!我出一个特别的,先提示一下,我们家有个人天天在用的东西。听着哈:‘曹操肚里空,周郎用火攻,关公传水袋,孔明借东风’打一个五十年前的日用品!”致远点头笑看众人。

    “水烟袋?”桂英指着老头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水烟袋问。

    “啊……你怎么猜的?是水烟袋!不可思议啊!给你五块钱!”致远又笑又惊,频频摇头。

    “哈哈哈……你说水袋我就想起了他的水烟袋!啧啧!今晚赚了不少呀!该我出了,我这个具有教育和讽刺意义。”桂英说完,左手捧着手机读谜语,右手按照谜语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道:“‘远看****,近看猴子打拳,身上没有半片布,手里却提一毛巾’打一生活习惯,咱家除了你爷爷,其他人每晚都有的习惯!”

    “洗澡吧!咱家到了晚上数我爷爷不洗澡!”仔仔指着爷爷撅嘴挑眉。

    “我咋不洗?我上午、中午洗澡时你瞧见啦?我差不多三天洗一回呢!够净了!”老马摸着自己的衣服领口故作生气地说。

    “反正我从没见过你洗澡!”桂英噘嘴说。

    “洗了洗了,爸是上午洗得多!上午我做饭的时候!”致远努力澄清这家里鲜有的真相。

    “行行行,放过我爷爷吧!我出了你们听着!‘一位好朋友,每天来碰头,事实告诉我,从来不开口’打一个……消失了的东西!以前街上到处有,现在没了!哪哪也看不见啦!”

    “早餐摊?不是吧!”

    “不对!”

    “早间新闻?现在也有啊!”

    “快接近了!”

    “现在消失的报纸?”致远说完望着仔仔求评判。

    仔仔双手一拍,道:“是报纸!”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直玩到了十点半。

43下 雪梅踏进大学校园 漾漾突击暑假作业

    (因本章字数过多,遂分两次更新,以下内容为《43下》的上半部分。)

    钟能抖了抖烟灰道:“咱两家半斤八两,说多了窝屈呀!我看周遭这人呐,家家差不太多!这张家不是有个人生大病,那李家就是子女不成器;王家不是没钱没房,赵家就是婆媳不和;钱家不是两口子感情不好、男的出轨,孙家就是为了点遗产闹上法院……你老马见识多,你说说是不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老马挪开水烟袋的烟嘴回答:“哎呦!这可难说!咱认识的全是底层人,能一辈子混在底层定是缘由的!中层人、高层人肯定和底层人不一样,就算他们家里也有难念的经,他们的日子和底层人的日子还是有差别的!再说啦,你说的赵钱孙李他们家里的那些疙疙瘩瘩,九成九是因为钱!中层人、高层人跟咱底层人的最大区别,该是他有解决疙瘩的钱,咱没有!”

    两老汉正乱侃着,雪梅和几个女学生笑盈盈地找到了包间。

    “啊!你们全到了!马爷爷您好!桂英阿姨、叔叔好!诶仔仔!漾漾你又长大了……”

    雪梅一进屋先与众人礼貌又欣喜地打招呼,而后一一介绍她同学给长辈认识。一番寒暄过后,包晓星招呼众人落座,并唤来酒店服务员开始上菜。一伙人移步到东边的主桌上,两老头坐在北窗下,仔仔和学成坐在各自的爷爷身边,致远挨着仔仔坐,右侧是漾漾,过来是桂英、晓棠、晓星姐妹三个,接着是梅梅的三个同学和梅梅,一伙人坐定后,晓星给众人分水果、抓喜糖。

    不一会儿,菜上全了。鳝鱼烧黄瓜、清蒸鲈鱼、基围虾、酱骨架、脆皮鸡、番茄炖牛腩、老鸭汤、豆豉肉片炒苦瓜、地三鲜、粉蒸肉、麻婆豆腐、可乐鸡翅、橙汁山药、米酒羹……既有孩子们能吃的,也有老人能吃的,桂英点的菜好看好吃,最关键的是便宜。菜一上全,众人放下零食纷纷拿起筷子开吃起来。晓星示意雪梅给二老倒他们最爱的西凤酒,自己给姐妹几个倒上了红酒,孩子们喝椰奶和西瓜汁。

    “诶!怎么没人给娃行门户呢!怕不是你们悄悄送完啦?”老马说着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一个精装的扎着花儿的礼盒递给雪梅,道:“这是马爷爷前两天买的一套钢笔,里面带着钢笔水、笔芯、换用的笔尖和放钢笔的小盒子!”

    雪梅双手接过礼盒,弯着腰连连称谢。

    “谢谢你了老伙计!”钟能笑着拍了拍老马的肩膀,替孙女儿道谢。

    “梅梅姐这是我的,一个智能手表!”仔仔站起来将白色小盒推到了雪梅跟前,雪梅接过盒子,喜笑连连。

    “那我们也表示一下,这是阿姨和叔叔给你包的大红包!”桂英感慨万千地将一封厚重的红包递给梅梅,红着眼说:“你是姨姨看着长大的,以后在外面有什么问题了不方便跟你妈说的,你可以给姨姨打电话!你是咱家里第一个大学生,等以后仔仔上大学了你这个姐姐要多提点提点他,仔仔能听进去你说的!这几个孩子里,姨姨最欣赏的娃儿是你!你往后好好努力!”

    “嗯,谢谢姨姨和叔叔!”雪梅捧着红包,低头抿嘴,倍感沉重。一旁的晓星不防备地也哭了,众人亦沉默了。

    致远将下巴耽在抱拳的两手上,环视众人,缓缓开口:“你现在刚刚上大学,还早,等你大二大三时该开始考虑你以后的路了!本科文凭在社会上已经没什么优势了,要是考研得早点准备,早做准备胜算大。如果你以后认定走律师这条路,司法考试肯定是要考的,越早准备越好,考过了对你就业、考研非常有利!现在的大学生赚钱的、玩乐的、搞活动的、谈恋爱的……五花八门的没人管,最后你会发现一个人在哪里付出便在哪里收获!叔叔是想告诉你,大学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何致远说得言轻语缓,一群孩子听得个个认真,桌上安静得好似掉个针也听得见。致远说完了,雪梅还在点头。钟能指着何致远面朝梅梅道:“你何叔叔说得对!想好以后做什么,早做准备,别辜负了你的大学时光!”

    “来来来,该我这个小姨了!红包是肯定的!你上大学压力别太大,别总想着给家里分担压力耽搁了学业,人家何老师说了大学最重要是学业!再有呢,小姨以自己的经验提醒你,如果有优秀的男孩喜欢你,碰巧你也喜欢他,那千万不要顾忌,在大学里好好谈一场恋爱。别像小姨这样错过了无忧无虑的年纪,熬成老黄花了!哈哈哈……哦这是小姨从国外给你买的!”

    包晓棠从包里掏出一个大盒子,端到雪梅跟前说:“这是个书包,意大利学生买的最多的款式,我打听了很久才买到的,很贵哒!你上了大学背着这个不掉价的!以后有事找你妈,没钱了可以找小姨!”

    晓棠又哭又笑地将书包递给雪梅,自己的眼泪擦了又擦总擦不完。雪梅捧着小姨的礼物,抿嘴沉默,摸了又摸。几个同学也分别拿出了她们送给钟雪梅的礼物,一桌人悲喜交加,喜宴硬生生吃出了幸福的酸涩味儿。

    “谈恋爱肯定会影响学习的!我们马家屯一个女大学生为个男娃要死要活的,最后四年到了连大学文凭也没拿到手!她爸天天种地打工,你说说亏不亏!男娃谈恋爱没什么,女娃陷进去了可不成!”老马看着钟能说,说完望着雪梅。

    桂英见老头说的不是一码事儿,忙道:“大学跟高中不一样,大学可以谈恋爱的!咱梅梅是有主见的人,肯定不会因为恋爱影响学习的!你那老一套的观点不适合当代的大学生!梅梅,姨姨鼓励你大学谈恋爱!将来漾漾上大学要恋爱我也鼓励的!”

    “哎呀,希望咱家仔仔也要有主见,别耽搁学习!”老马回头眯着眼瞅了瞅身边的仔仔,如是说。众人一听,原来是声东击西,纷纷瞧着仔仔笑了。

    仔仔急了,忙摊开手耸肩瞪眼地解释:“干什么呀!我又没谈恋爱!我爷爷老胡说八道,毁我名声!”仔仔红着脸两手如猫爪一般轮番拍打爷爷的胳膊。

    老马抖了抖肩,道:“啧人多,稳重点!你是男子汉!就算真谈恋爱了又怎地?爷爷是敲打敲打你,眼前要以学业为重!学习不好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哪个漂亮姑娘会跟着你?别天天捧个破计算机犯痴呆病,男娃娃要有志气!”

    “妈你看!我爷爷说得这是什么呀!”仔仔急了,求助他妈。

    “我不知道你爷爷在说啥,反正大学可以谈恋爱,高中不可以!高中学业有多紧张你最清楚了,别因为心思乱了影响高考!行了行了不说你了!梅梅,姨姨刚想到一条建议,挺重要的你到大学后要好好攻克英语!我们客户里懂点英语的工资比不懂英文的明显高出很多,也受人敬重!英语在大学里可能没用,但进入社会后,你懂就对你有利!”

    “嗯,我知道了!”雪梅点头,心中铭记。

    钟能想到一点,冲着梅梅和几个女学生说:“我最近经常看跟大学生相关的新闻,有一个爷爷跟你说过的!大学住宿是四个人一块,这室友关系很重要,但也别求全求善,冷不防地人家给你分配个怪人一块住,那可别想着要千方百计地跟她搞好关系!没这个必要!亲兄弟、亲母子也有闹翻的,何况是室友呢!九月到学校以后,不要太过着急,能处得来好好相处,珍惜这朋友,处不来也别介意!咱是为求学而去,总体以学业为重!你们几个女娃娃也听听,我们这些大人全是为你们好!”

    老马接过话头说:“到时候你们肯定会遇到很多牛鬼蛇神,看起来很出名,实际上个个是虚泡子,一戳就破!马爷爷当村长,在社会上遇到的这号人多得是,大学里肯定也有这号人!可别被这些人的夸夸其谈影响了!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大多话不太多的!”

    雪梅望了望她的同学,几个大姑娘一齐点头。

    “还数你马爷爷有见识!这人的品性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种,说得好的做得不行,爱吹牛的大多不讲信用!咱五花八门的客户你从小不是没见过!别因为一个人挂着个大学生、正教授的好头衔就轻易相信这个人!那教授压榨学生的、学生逼死学生的多得是,聪明睿智、本性好又上进的人,且得时间检验呢!”晓星边吃边对几个女孩子说。

    “你们几个放轻松,压力别太大!”晓棠凝视四个紧张兮兮的女孩子,安慰道:“放心吧,大学里没学会的,进了社会社会会再教你的,直到你学会为止!压力别太大,我听人说人这一辈子最美好的岁月是大学时光!我没上过大学,真羡慕你们几个!到了大学好好享受你们的黄金岁月吧!”

    “仔仔努力,后年这个时候,咱这原班人马该吃你的喜酒了!”晓星指着仔仔说。

    霎时间又被一桌人盯着,仔仔不好意思得如猴子吃了辣椒一般抓耳挠腮,迟迟开口:“啊我争取!”

    “仔仔完了是学成了!学成完了是漾漾!”钟能点着个头地数。

    “呦!还漾漾!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娃娃搁村里还穿着开裆裤呢!等她上了大学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呀!到那时候恐怕咱两老的早脚一蹬撂挑子喽!”老马笑望漾漾。

    “马叔,我看我英英姐发的你在香港拍的照片,很精神啊!看起来只有五十多岁!”晓棠笑言。

    “哎!好不容易去一趟,还不摆个好造型!我那照片要拿回村里显摆的,可不得站得笔直瞪圆眼睛好好笑!”老马说完,众人全笑了。

    “待深圳多好!跟我大做做伴,在南方养老比北方好!还能帮桂英看娃!叔你就留在这儿吧!”晓星冲老马说。

    “哎看情况吧!我可不想像你大那样,照看了老大老大上大学走了,照看了老二将来老二也上学走了,老了老了跟猴子捞月一样空忙活,最后弄得身边空空荡荡!梅梅要上大学,你大最是舍不得了!梅梅,你到大学了没事经常给你爷爷打电话,知道不!你爷爷现在没啥念想,就挂念你呐!”老马嘱咐雪梅。

    “嗯,会的!”雪梅斜眼温柔地望了望两眼闪烁的爷爷,抿嘴咬牙。

    “马上收假了!你们几个小不点儿暑假作业写完没?我前两天刷微博,微博上有个笑话,说高铁到站了,忽然高铁上循环播放一条广告:‘哪位小朋友的暑假作业遗失在了垃圾桶上,请快来领取!哪位小朋友的暑假作业遗失在了垃圾桶上,请快来领取!’搞得一车人全笑了!”晓棠说完桌上的人也全笑了。

    “学成的暑假作业快完了吧?”桂英问学成,学成点点头。

    “诶!漾漾现在是小班是吧?她有暑假作业吗?”晓棠抬头问桂英,桂英瞠目结舌,转头望着致远求答案。

    致远挠着耳根道:“哎呀,好像有诶!我差点忘了!”

    “她幼儿园小班还有暑假作业!”雪梅的短发同学诧异问道。

    “还真有!好像是学二十个汉字、三十个阿拉伯数字、唱会七首儿歌、背诵几首古诗来着,还真是有暑假作业!”致远说着,众人望着迷迷糊糊的漾漾笑成一团。

    钟能挑着筷子问漾漾:“漾漾,你写你的暑假作业了吗?”

    致远夹着菜替女儿回答:“没有哈哈,一个字也没写!”

    “今天已经八月二十四了!还有六七天开学!”包晓星瞅着漾漾冲桂英说。

    “我今天晚上就开始教他!今天晚上就开始!”桂英脸上努着劲儿。

    “她那速度,学一个月也学不完!磨唧得跟条蚯蚓一样,可别指望她游黄河去!”老马取笑漾漾。

    桂英摇头苦笑:“任务好紧!我替我娃儿压力大呀!哈哈哈!”

    如此说说笑笑,很快众人皆吃饱了。七个孩子们合伙下了桌,围在西边的空桌上吃着水果聊着天。雪梅坐在孩子们中间,左侧依次是仔仔、漾漾和学成,右侧是她的三个同学,她一边和她同学聊着高中的种种八卦、趣事,一边和仔仔、学成有一搭没有搭地漫聊。

    “仔仔,你现在觉得哪一门课最难?”雪梅一边给她同学剥核桃,一边问仔仔。

    “历史和政治吧!不会分析,只能死记硬背,背得好累!”

    “那你以后肯定选理科咯?”

    “嗯,我也喜欢理科。”

    “理科考大学专业多学校也多!好选一点!”

    “我还不知道将来要考什么大学、上什么专业,好迷茫,一点头绪也没有!我们班已经有几个瞅准了某某大学某某专业的同学了,感觉他们目标很明确!”

    “你别担心,你爸了解的特别多!我报名的那段时间,我妈天天在群里求助你爸爸!你有问题跟你爸爸直接聊呗,他能根据你的特长选专业然后选学校!”

    “跟他聊感觉很沉重,到了高三再聊吧!”仔仔歪着脑袋咧着嘴。

    “仔仔,我走了以后,你多照顾照顾学成,周末有空了拉他去你家玩!他没什么朋友,从小就喜欢跟着你混!”梅梅在仔仔耳边小声说,那边教漾漾数瓜子、数巴旦木的学成完全没听到。

    仔仔望了望学成,重重地点了点头。

    “以后对漾漾也好点要比我对学成还要好的那种好!要不然等漾漾大了她跟你一点也不亲的!学成一两岁的时候,我几乎不理他,他也从不粘我,感觉他像别人家的孩子!后来我对他好了,他特粘我,天天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喊姐姐……哈哈!等你一上大学想跟漾漾玩也没时间了!大学放假后你有时间陪她漾漾可没时间陪你!人家要中考、要高考、要进补习班,还要和她自己的朋友、同学玩呢!弟弟妹妹也只小时候黏着哥哥姐姐,大了后你想跟她亲近她还不乐意呢!”

    雪梅说得兴高采烈,仔仔听得好个沉重。

    十来个人各聊各的,各自欢畅,独独何致远一个人神情干瘪地吃着瓜子、啃着喜糖、喝着红酒。桂英三人的话题说到好笑时他仰头一笑,谈到私密话题时他只得喝茶吃果子、装傻充愣;二老一口陕西话呜呜哝哝聊得甚是投机,时不时还划划拳、喝喝酒、推搡握手,致远特别羡慕这样的老伙计;大孩子们围城堆聊得七嘴八舌,小孩子们在包间里你追我打嘻嘻哈哈……

    假设这包间里的每个人是一个小星球,每个星球均与它临近的星球相互作用,那桂英姐妹三算一个小星系,二老算一个小星系,七个孩子算一个大星系,那自己呢?独独一个,静止不动。出了这包间,别人的星系更大了,而自己依然静止不动。

    晚上九点,晓星催促三个女孩子早点回家;老马和钟能划拳行令,愣是两个人喝完了一整瓶西凤酒;除过开车的晓星、桂英还有两个小娃娃,其他人多多少少沾了些喜酒得着意、忘了形。桂英和晓星结了账,两家人晃晃荡荡出了酒店,此时已经十点了。晓星开车回到农批市场后,梅梅搀着她小姨回去了,晓星、钟能和学成三人踩着昏黄的灯光往铺子里赶,老远瞧着铺子的大门严丝合缝地冷冷关着。

    钟能心疑钟理是还没回来还是又出去了,嘴上不言心里揪着。晓星大步走上前去开铺子的大门,一进铺子先拉着学成去楼上睡觉,而后收拾好从酒店提回来的零碎东西。待一切整顿完了,她拍了拍脏兮兮的衣服,跟老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铺子。

    这一晚,钟理一夜未归。他先是去老陶家店里蹭茶,晚上十点多两中年人大腹便便地去小吃摊喝酒,喝完酒已经一点多了,钟能非得跟着老陶去老陶家铺子里睡。醉醺醺的老陶在地上铺了个凉席,两汉子便那样睡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43下 女儿上学申请网贷 补课结束送礼表白

    下午四点,烈日当头,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包晓星望着绿道上的人来人往大街上的车南车北,两眼忽然模糊了。刚才进店里看衣服时,她忍不住地老是用手捂着肚子,因为她穿的这条黑色连衣裙上肚子中间有个破洞,她不得不挡起来,怕被服务员瞧见笑话。

    她穿的衣服有个破洞无所谓,她的生活无非家里、店里,可她的梅梅不能!梅梅天天上班穿的那双帆布鞋鞋底早磨破了,她去修鞋的那儿给她粘了双新鞋底,前天晚上她提女儿收鞋时,看见早先粘上的鞋底又磨掉了!

    不仅仅是鞋子,雪梅褶皱的衣服、磨旧的书包、匮乏的文具、零星几件的廉价护肤品……如此的行头到了崭新的大学校园,怎能不被人笑话!晓星擦了擦泪,抿着嘴打开手机,在几个能贷款的软件里每处贷了一万元,总共是四万元,两万元给梅梅上大学用,剩下的两万元用来供给家里开销和每月拆东补西地倒账!

    在农批市场里待了十几年,猛然间包晓星觉得自己得放下过往,重新进入社会找工作了。消瘦又干瘪的中年女人两手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回走。是时候改变了,晓星一路上重申着这项突如其来的的人生重大决定。

    “二十三下来多少?”老马敲着桌子问漾漾。

    漾漾张口结舌,两眼如老鼠一般东西乱转,答不上来。

    “二十三下来是二十四,二十四下来是二十五!你现在从一重新数一下,开始!”

    “一、二、三……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八……”又卡住了,神不在线的漾漾学乏了,任爷爷如何处置,她如只不晓人话的猫咪一样,瞪圆了黑溜溜的小眼儿,盯着爷爷各种情绪发作。

    教了好大一会儿,愣是教不动了!老马挠挠头,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半,老人家早喊得气虚血瘀了。他放下笔,将教学工具一把黄豆归置一团,拿来水烟袋,点着烟末,自个抽起了烟。爷孙两之间安静了,屋子连同它所在的宇宙也安静了。老小时不时四目对视,那对视如同牛羊对视一般,中间隔着条浩荡奔波的渭水河。

    许久以后,委屈的漾漾扑闪着睫毛仰头问:“爷爷,我可以去玩那个熊熊洗澡的玩具了嘛?”

    老马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笑,极缓地点了点头,朝漾漾吹了口浓烟,无可奈何地说:“可以了!去吧!”漾漾如出圈的小羊、出笼的小狗一样,蹦蹦连跳带喊地回屋里玩去了。

    五点多致远买菜回来了,老马一见是个可通话的人,朝着女婿大倒苦水,中年人面上担忧心中得意。做饭的时候,何致远暗暗思忖:多亏漾漾,使他松了一口气,也使老丈人松了一口气。关于他的问题被转移了,他也能宽怀几天,暂时安一安心、静神思虑思虑以后。

    人有事可忙,终归是好的。不被世俗质疑的忙碌能成为一道有利的屏风,挡住一切的利剑、喧哗和嘲笑。可如果他陷进了这种不被世俗质疑的忙碌中草草过了数年乃至半生,那误了的可不是别人的人生,而是自己仅有一次的生命。

    沉迷于他者的、世俗的、无我的忙碌,只能供他暂时地安逸。自我实现的焦虑,只有通过实现自我的踏实努力才能达到缓解或彻底消除。

    “我以前很喜欢旅游,桂林山水、四川九寨沟、陕西华山、湖南张家界、湖北武当山……有几年我几乎不工作,大半年的时间跟着朋友出去玩,那时候真是爽啊!现在不行了,现在得赚钱娶媳妇了!”下午五点,朱浩天和包晓棠双双提着鞋光脚走在巽寮湾的海滩上,朱浩天说起旅游兴致昂扬。

    “哇!那我去的好少,也就我老家和广东的景点,其他省份没怎么玩过!好羡慕你!”晓棠显出一脸膜拜的表情。

    “有空了我们一块去旅游啊,我带着你!或者自驾游,或者跟我朋友一块!我每年光因为工作往各地跑的多得是,到时候带上你你去旅游,我去赚钱!”浩天洋洋得意。

    “好啊!能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也不错!”晓棠听得当真。

    无边的大海、清澈的浪花、碧蓝的天空、清凉的午后……俊男美女踩着柔软白净的海滩,聊着天地风月,煞是浪漫。晚上朱浩天送晓棠到了她住的附近,下车前两人又聊了半个钟头,略略不舍地分别了。

    周五一早起来,仔仔穿了一身最得意的衣服,捣鼓捣鼓发型,临走还不忘往身上喷两下香水。今天是他最后一天进补课班了,也是他最后一次见顾舒语了,抱着沉重的不舍,何一鸣背着鼓鼓的书包去了补课班。

    今天一天是考试,所有的补课老师对这一假期的补课内容进行考核,并对成绩优秀的同学进行奖励。上午考英语、数学,下午考化学、物理,考完试以后,待前面三门的老师作总结奖励时,后面的物理老师正在加紧阅卷。下午六点,老师们算出了总成绩的前十名,何一鸣名列其中,只可惜是个尾巴第十名。

    “我们三个一块去吃饭吧,我请客!”六点半,出离了补课中心,仔仔晃荡着老师们奖励他的一百元红包对舒语和汉典说。

    “就你那一百元能吃个啥!”汉典嘲笑。

    “再添补点能吃顿火锅了!”一鸣尴尬地偷瞥舒语。

    “我去不了了!我爸妈知道补课今天结束,也知道最后一天要考试,他们在家里等着我呢!”舒语噘嘴的模样惹得一鸣倍加心疼。

    “呐我们……”何一鸣如何也说不出分别的话。

    “先去地铁站吧!”汉典指着地铁站的方向对一鸣说。

    “好吧,走吧!”于是,三人一道儿去地铁站,一路上汉典走在中间讲着各种同学间的趣事,惹得两边的人时不时笑一下。

    到了地铁站,汉典对顾舒语说:“我待会有点事儿要在这里待一会儿,你自己先回去吧!一鸣你去送舒语吧,我去地铁里上个厕所,今天考了一天的试,憋死老子了!”汉典说着晃荡着背上重重鼓鼓的书包咣当咣当地跑去了地铁站里的卫生间。

    人来人往的站口,蓦地只剩下了何一鸣和顾舒语。

    “行吧,那我刷卡进站了!有空联系哈!”舒语安检完以后从包里掏公交卡。何一鸣急得跟个猴子似的东张西望、满脸通红、双眼闪烁,少年郎急得不知该怎么办,眼见着心上人从包里取出了公交卡准备走上前去刷闸门,他急得结巴起来。

    “你你……你等等!我有话要说!”

    “嗯?”舒语已经刷了卡,地铁进站的闸门也开了,忽听得这一句,天真的女孩不知进退。

    “你先……先进!”一鸣指着闸门示意舒语。

    舒语进站以后,两人隔着个栏杆走到一处,面对着面。

    “怎么啦?你有什么事吗?”顾舒语细声细气地快语询问。

    “我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说着一鸣满脸发烫地卸下书包,十指哗啦啦地抖着从书包里取出一件砖头大小的粉色礼盒,那礼盒外包扎的三朵儿小花精巧极了。他颤乎乎地把那盒子递到舒语面前,挠着耳根侧脸说道:“送给你!你……你……你回去以后再看吧!”

    一鸣脸红得跟被打了似的,他低头撩发不想让舒语看见他的羞涩,奈何进站的人打眼一望这一幕心里均笑了如此灼烫又**裸的害羞,舒语此刻怎能看不出来!

    “这盒子很好看!嘿嘿……那我回去再拆开看吧!”舒语也紧张了,不过是一种窘迫的紧张。她摸着盒子缓慢又小声地说:“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什么说的我进站了!”

    “呃……那你进站吧!”一鸣准备了好些表白的话,忽地出来这么一句!说完自己的心都揪碎了、冰凉了、悔透了。

    舒语等了十几秒,见一鸣如此说,她只好开口:“那好!那有什么事情我们以后在微信上联系吧!我走了,再见哈!”说着小美人摆了摆手,转个身两手揣着盒子,头也不回地上了扶手电梯。一鸣见她走了,心里针扎一般地难受,谁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眼睁睁地看着舒语上了电梯,而后缓缓消失。

    痴情郎在那里失神落魄地站了很久,冷不防地被汉典拍了一下肩膀,吓了一大跳。

    “你喜欢顾舒语吧!”汉典指着一鸣的鼻尖一语戳破。

    “嗯?”一鸣大惊,而后悄悄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请我吃火锅,我再告诉你!”汉典得意地摆着脑门。

    “你讹我!胡汉典!你个王八蛋!”

    “赶紧,去上次那家火锅店!”汉典说着往那家火锅店的方向大步走去。

    一鸣跟在其后喊叫:“不行不行,你先说!”

    汉典边走边说:“太明显了哥们!每次每次咱三一块走,我让你走在中间你马上退后一步让我走在中间这还不明显!咱三聊天时你不敢看她,舒语看你时你也躲躲闪闪的这还不明显!你以前那么抠门,这个暑假天天买各种豪华早餐难不成你是为了我!我就是个瞎子也早猜到了!哈哈哈……”

    “那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说!”一鸣跳着追打汉典,汉典边跑边躲。

    “放手放手!我不说是有原因的!”黄昏时分的人行道上,两少年各自松手,整了整衣服,汉典开口:“如果我早说了,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帮你追她或者无意识地搓和你们两,到那时顾舒语绝对有感觉!如果人家铁定不喜欢你,结果不是弄得人家女孩很尴尬就是人家摊牌了弄得你很尴尬!我是过来人,我追我女神时让我女神身边的好朋友搓和,结果弄得很惨一分钱的机会也没有了!我也很丢人!在我女神跟前成了个大笑话!”

    一鸣大惊中有些,他许久后开口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喜欢一个人藏不住的!我早知道啦!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你看她眼神跟你以前看咱班上女生的眼神完全不一样!还有你老是夸她,早餐买的最贵的给她不给我按说咱两关系更近对不!你重色轻友得太过火了!你得补偿我!今天我要吃虾丸、牛肉和培根!一样两份!”

    “好好好!今天你随便点,但我问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何一鸣弯腰作祈求之态。

    “你随便问!”

    “你说……顾舒语知道我喜欢她吗?”何一鸣忍着一身鸡皮疙瘩痴痴地问汉典。

    “哎呀!这个问题可值大钱呀!到了火锅店我得看着菜单回答!”胖子逗着瘦子,一路嘻嘻哈哈地闹个不停。

    晚上八点,包晓棠坐在柜台前买火车票去重庆的火车票。她送梅梅去,两个人的票,晓星在普通车卧铺和高铁二等座之间犹豫了很久,考虑到开学时间紧迫还有梅梅一直没有休息,最后吸着冷气选了高铁二等座。

    一想到晚上要给女儿辅导拼音,桂英一到下班时间丝毫不逗留径直回来了。几个大人吃完了晚饭,闲聊起来。

    “要给漾漾准备开学的文具了,今天晚上去买还是周末?”致远问桂英。

    “今天晚上我要教她拼音,她学得很慢,不能再耽搁了!”桂英一边给漾漾喂饭,一边焦心地望着丈夫。

    “那我今晚上去买吧!回来后得把她的铅笔全削一遍,还得准备几十个小本子!”致远边说边收拾桌上的垃圾。

    桂英嗯了一声,刷着手机没反应了。

    仔仔巴巴地等了许久,忽喊道:“你们都没点表示吗?我买文具不花钱吗?”

    大人全愣住了,桂英急了:“你得了你!几个本子能花你多少钱?这还张嘴要!你零花钱早上万了!现在不是展会后,我这几个月没一毛钱的提成你还叫唤!你可别踩着底线逼我哦!”

    桂英说完,致远如木头疙瘩一般定住了。越是清高的书生,越听不得钱的事儿。

    “哪里只是几个本子?我要买一盒笔,本子起码得二十个吧,a4纸得一包吧,参考书不要钱?这下来得好几百呐!”仔仔满口油乎乎地伸手辩解。

    “你妈赚钱容易吗?你有那么多零花钱还要什么要!嫌花得多就少买点!平时用的时候省一点!”老马用纯铜的水烟底座咣咣咣地敲着实木桌子。

    仔仔见爷爷和妈妈真怒了,咽了口饭,矫情地哼了一声,不说话了。晚上众人各忙各的,老马在阳台上抽着闲烟,想到开学买个文具也要花好几百,真觉乡里的钱和城里的钱不是一个钱,乡里孩子上的学和城里孩子上的学也不是一个学。

    这一晚晓星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晚上去商场终于给梅梅买到了几身好看、结实又便宜的衣服,买完衣服她直接回富春小区给梅梅收拾箱子。今天是八月二十九号,明天梅梅停下工作,后天坐火车走时间紧迫!此刻的晓星完全没心思顾着店里,老人小孩也顾不上了,更别说钟理。钟理许是理屈许是惭愧,女儿越是临近上大学要离开了,他越是神龙一般地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早到铺子里,吃了早饭找洗衣粉擦柜台时,晓星找不到东西去问孩子爷爷,发现孩子爷爷也不见了。晓星转头一想,好像最近梅梅爷爷总是上午不在,自己又是下午不在,店里经常在的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包晓星无奈苦笑,继续干活去了。

    周六一早漾漾早起了,吃过饭被拽到餐厅里学汉字,仔仔累得起不来,直接睡到了午饭的点儿。午休时桂英陪着漾漾,连睡觉前后的学习机会也不放过从十二点半到两点半一直在漾漾耳边循环放着作业里要求的那几首儿歌。下午起来后桂英接力,全心全意教孩子认拼音。

    仔仔的暑假除过补课难得有全天休息的,今日全天休息,睡起来以后还背着床板,捧着手机翻来覆去。原来,昨天他送顾舒语的那件礼物可不是寻常礼物,而是一件表白礼物。那盒子里装的是一条项链,天蓝色的桃心吊坠,白金的链子,桃心吊坠上面是一小圈黄金皇冠,这是仔仔在香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一件绝美项链是专为顾舒语而找的。那如蓝天一般的纯净蓝代表着舒语的纯净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礼物送出去以后,仔仔昨晚上一直在等顾舒语的回复“谢谢你”、“好漂亮”、“真好看”……都行,偏偏舒语没有一个字的回复。心焦的仔仔连早上做梦时也梦到了顾舒语笑盈盈地感谢他,双眸里全是暖暖的爱。此时已经下午了礼物送出去已经二十个小时了,舒语肯定拆开了礼物,肯定明白了桃心吊坠的意思,为何她迟迟没有回应呢?懵懂的少年郎捧着手机三分钟查一次微信消息,偏偏次次没有舒语发来的。

    不管顾舒语如何想、如何做,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如果她真是有特别喜欢的人,如果她真是对自己没有感觉,那也没关系,舒语值得一切美好的,也值得一切比他优秀的男孩。反正要开学了,只当这个暑假做了一个美梦吧。

    周六这一天,桂英两口子又是做饭买菜、又是轮流教漾漾学习、又是给两孩子准备开学的东西,忙得不可开交。一大早致远把漾漾午睡用的小垫子、小被子和小枕头晾晒在阳台上;上午桂英将漾漾仔仔的几身校服全洗了也晾着,中午还把两孩子常用的水杯细细刷了一遍;致远下午忙着给两娃儿刷鞋漾漾巴掌大的两双运动鞋、仔仔常换的三双运动鞋一一刷洗了晾在阳台上。老马看热闹一般没见过城里娃儿开学的阵仗,时不时斜眼瞅一瞅两口子大张旗鼓忙活那样儿,自己也忍不住用拐杖拍打拍打晾在阳台上的漾漾的卡通小被子、或者掉个过儿翻一翻仔仔的运动鞋。

    晓星近来的心思全在女儿身上,儿子开学的事情她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得亏了爷爷钟能时刻替学成着想洗校服、补给文具、削铅笔、清洗午餐饭盒、准备午休铺盖、带学成理发……如此一忙,也忙活了好些时间。

    包晓星算好时间,今天打包好东西准备去邮局给雪梅邮寄被褥和厚衣服,火车上带不了那么多东西,提前走邮政慢邮,等她们到学校以后,刚好自己接收,方便还省钱。九月秋天开学,到了十月以后,重庆那边的天气也转凉了,冬天虽不下雪但要比广东冷很多,耐用的垫子和暖和的蚕丝被是她最近在市场上挑了许久才买到的。

    “钟雪梅,你过来一下!”星期六的下午六点,咖啡店的经理过来找雪梅。雪梅将手里的盘子递给她师傅,而后跟着经理去了店铺二楼的办公室里。

    “你是不是要开学了?”五十多岁的经理笑盈盈地问雪梅。

    “是,马上开学了!”

    “今天是你上班的最后一天,我把工资让公司会计那边结算好了,已经发到你卡上了,你应该收到了短信提示!”

    “呃,我没看手机……还没查!”钟雪梅抿嘴偷笑,说着赶紧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短信,果然短信里有一大笔带着小数点的阿拉伯数字这是对她来说很珍贵的一大笔。

    “我跟你师父还有其他几位经理商量了一下,觉得你这个暑假的表现非常好,所以特别为你准备了一点奖金,以作为对你的肯定!”额头微秃的慈眉经理从他办公桌的抽屉里取来一封信封,暖盈盈地交给了钟雪梅。

    “祝贺你呀,成大学生啦!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多加油呀!”经理拍了拍雪梅的肩膀,而后带着雪梅出去了。

    钟雪梅接过奖金,忍住没有偷看,只弯腰低头一个劲地谢谢经理。跟着经理出了办公室下楼来,只见她师傅和几个要好的同事一齐冲她拍手微笑或是竖着大拇指夸赞。

    办完了简单的交接,和她师傅道了一番离别之谈,雪梅长吁一口气,轻盈地出了咖啡店,右手紧紧地拽着棱角抹掉的小包和包里的奖金。觉店里的人看不见她了,她才回过头来,在远处盯着那家咖啡店,凝视许久、许久。

    “爷爷,爸,我东西全在家里,我妈买的车票是明天下午三点出发后天早上七点到重庆,我今天晚上住那边,明天……直接从那边走……跟你们说一下!”晚上八点,钟家铺子里一家人吃着晚饭,雪梅忽然咬着筷子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默。

    “哦!那好啊!今晚让学成跟你们睡那边!明天爷爷早点过去给你送行!成不?”钟能笑嘻嘻地说,却如何也掩饰不住眼中的失落。

    “嗯!”端着米饭的雪梅看了眼学成,点点头。

    “你也过去吧,明天送送娃儿!”钟能用胳膊肘撞了撞钟理的膝盖,然后悄悄地看了看在远处吃饭的儿媳妇。

    晓星坐在柜台上吃饭,碗里的菜快完了,米饭还有小半碗,她懒得添菜了,一口菜搭着一大口米饭嚼一嚼咽下去,这滋味她早习惯了。雪梅和爷爷的对话她当然全听见了,只是也习惯了不作出任何反应。

    钟理瞧了瞧晓星一动不动的冷寂背影,缓缓地对女儿梅梅说:“梅梅,有你妈送,爸就不送你了!你到那边了……给爸打个电话知会一声!你现在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

    “嗯。”雪梅眼皮也没抬,冲着桌上的三盘菜点了点头。

    “我吃饱了,你们吃吧!”钟理擦了擦嘴,离开了饭桌,也离开了铺子。雪梅跟她妈妈一样,连爸爸离开的背影看也没看,继续吃着桌上的冷菜。钟能抬眼没抬头,独独学成,忧伤地抬起头张望了一眼爸爸离开的身影,而后又很快散了忧伤从盘子里夹起两片大肉塞进嘴里。

    八月三十一号的上午,从高考至今从未放松休息过的钟雪梅,一口气睡到上午十一点半,起来的时候爷爷、妈妈、小姨和弟弟均在,为了让她睡个好觉四个人做饭、收拾箱子、聊天时个个掐着音量、小心翼翼地。中午饭一吃,晓星打了辆快车提着东西带着四个人前往深圳北站,而后进车站、过安检、等待、分别、剪票、上车……钟雪梅的大学生涯,至此正式开始。

44上 晓星观光山城风景 桂英见识领导翻脸

    九月一号一大早,全家个个七点不到皆起了。老马坐在阳台上,在渭北独特的烟草味中瞅着这一家四口兵荒马乱地在屋里各自转圈圈,好不热闹。

    整个暑假漾漾哪天不是九点以后起床的,今个早早起来,小人儿魂不附体,坐在沙发上跟个穿红裙的布娃娃一样两眼圆圆不闪、小脸呆呆僵硬,五体纹丝不动地杵在那儿。一会致远捧着碗给她塞饭吃,一会桂英过来给她梳头擦脸,一会致远将书包背在她背上,一会桂英给娃儿穿袜子和鞋……仔仔还算有条不紊,今天上午报名,下午进教室见新班主任,晚上照常上自习。起床后少年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吃完早饭带好证件和学费,打了招呼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上学去了。

    快八点了,夫妻两口顾不上自己吃饭,带好各种证件,提着漾漾的大铺盖小零碎,吵吵嚷嚷地出了家门。临走前,夫妻两指挥着孩子跟爷爷说再见,老马隔着老远瞅着那白净的小脸蛋、蓬软的黄发、短小的身板、木讷的神情……恍惚中错看成三十多年前的桂英。那时候他也是瞅着烟、隔老远、躺在炕上看着桂英她妈、他哥哥如何替她收拾书包整理衣服……那时候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也是个旁观者。

    一打眼,那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匆忙!人类的一生拢共有几个三十年?两个是六十岁,三个是九十岁!老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完第三个,只晓得过去的两个三十年快得吓人!在马家屯那个数百年不变的小村里,总以为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来到这里以后,每每黄昏时呆望对面楼房反光中的自己摇椅上的佝偻背影,才知自己有多苍老!每每看到漾漾肉嘟嘟软嫩嫩的小手,才知道自己身上的褶皱有多么可怕!

    在难得的晨风中,老马品着时光的苦涩。自己的小女究竟是如何从那般小身板的痴痴娃儿长成如今这般的大人物!想起桂英的过去,老马愧疚难当。

    家里这般安静,静得人不习惯。转眼间自己在这家里陪着孩子们过了一整个暑假,如今又到九月份了,不知莺歌谷满谷的狗尾草是不是一下子全枯黄了!老马在那渭北的烟味中,闻到了渭北的草香。

    早上七点半,高铁准时到站!晓星领着梅梅拉着箱子背着包出了高铁站,两人在站里兜兜转转,半个小时后终于出了站,到了重庆高铁站正门口的广场上。一出门只见学校早在那里拉着长长的红色横幅、支着三五个蓝白的帐篷、停靠着两三辆大巴车在迎接新生了!几十个穿着印有学校名称的师兄师姐见梅梅像是新生模样,两三个走上前来礼貌询问。

    如此,母女两上了学校的大巴车,一路过山绕水起伏颠簸,透过窗赏见那左侧的山丘连绵、右侧的河水道道、头上的轻轨高悬、脚下的楼群隐现……果真是一座山城,地域风景如此锦绣独特,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母女两目不转睛地赏了一路,一个小时后大巴车到了渝北的校区。进了学校的大门,又是另一个世界。

    跟着师兄师姐,雪梅带着妈妈穿过了校园主干道旁的绿地、球场、办公楼、教学楼、毓秀湖、演播大厅还有远方的图书馆、宿舍楼、三层餐厅……

    从未见过大学的包晓星一路过去望着那风采奕奕、抱书穿行的满园青年学生,心里欢喜又羡慕。到了学院的大一宿舍楼下,辅导员在那里专程等候,包晓星作为家长笑着上前和辅导员握手聊天。

    十点多,师兄们帮助钟雪梅将行李抬到了宿舍楼里,雪梅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和床铺。女大学生高兴地和她的新室友相互认识,包晓星和孩子们寒暄过后忙着帮女儿开箱子整理东西取出衣服齐齐整整地放到衣柜,鞋子放到鞋柜里,日用品放在书桌上……

    “妈,不用着急!你休息一下!”坐在椅子上的钟雪梅对妈妈说。

    “没事没事!我现在不累,也有劲儿,顺便给你整了!”

    “你妈妈真好,我爸妈前天来送我,哪还帮我整东西,早去市里旅游去了!”新室友对雪梅说。

    晓星冲那孩子微微一笑,回头继续忙活。没有人能够体会作为母亲的包晓星此刻的心情有多复杂!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帮女儿整理东西了,往后她大学毕业、在理想的城市找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子往后雪梅的人生她许是帮不上了,照看学成长大成人、为老人养老送终是她往后排在首位的事情了。从梅梅上大学的这一刻开始,她们母女的人生便要分岔了!晓星珍惜这一刻,无比珍惜。

    话说,作为母亲她何曾不想让梅梅留在广东上大学,可她更愿意顺从梅梅的意志!鸟儿大了,终要飞离!梅梅是这般要强又倔强的孩子,她早知留不住。有时候她暗地里自私地希望梅梅也像学成一样弱一点、笨一点、慢一点,如此她才不会远走高飞,才会一辈子需要她、黏着她!

    孤独是世人皆怕的,避免孤独的法子,除了找个伴侣组建家庭,还有便是粘着儿女绑住他们的前半生!晓星见过太多这样的父母,她不想这样!再不舍也要成全儿女的自由!人只有手握绝对的自由才能飞速地跨越成长。即便后半生她一人孤苦,也不愿自己成为儿女的累赘。

    这一天的钟能格外忙,晓星梅梅不在家,当家的男人不当家,依然日日晚上喝酒白天睡大觉。今天学成开学,他要再不管那可怜的娃儿真是没人管了!一大早钟老汉拎着好些东西拉着学成去学校报名。宝贝孙女有了新的起点,大孙子也升到四年级了,他个老头子可不能拖后腿,也要硬着头皮开启一段新旅途了!

    岁月会令躯体衰败,却不会让一个人的心衰败。钟能反观自省,自己还有力气、还有心劲、还可与年轻人口中的“努力”较量较量,即便六十六了,也不该听天由命认命服老!

    下午四点多,办理完报道手续,包晓星挽着女儿的胳膊,一齐参观青春明媚的大学校园宽阔流风的法学大道、森严威武的司法中心、书声朗朗的博学楼、功能齐全的学校操场、竖着罗马柱的石阶罗马广场、满池锦鲤的毓秀湖、风景宜人的大峡谷、象征司法公正的独角兽大雕塑……晚上七点,母女两欢欢喜喜地去学校的餐厅吃饭,吃完饭母女两坐在毓秀湖边,吹着晚风欣赏湖面的宁静和大学的静谧。开启独立人生的雪梅有好些话要说,忽地将头靠在妈妈肩上却说不出来了,许是不愿打搅此刻的纯粹。她困惑的无非是爸爸因何事他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他总在回避她,何时起妈妈对他的变化置之不理……

    雪梅老早觉察到父母的婚姻出现了严重的问题,那问题严重到随时可以解体她的原生家庭。女孩的疑惑多得烦乱,越是长大了越不敢随意开口问,怕问出来的答案自己接受不了。如此安宁又愉悦的时刻,雪梅想起了学成和爷爷,猛地一下坐直了,掏出电话给爷爷报平安、聊今日见闻。

    星期一上午,最近新来的王雅儿忽然敲着马经理办公室的玻璃门。

    “马经理,joden有事找你呢!”王雅儿是小钱总joden在公司新招的秘书,脸蛋白、头发长、鼻挺眼大、腰细腿长,走路的时候扭腰摆发,好个扭捏之态。桂英见了一次就记住了,平日里没交集,只是点头之交。

    “哦,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桂英抬起下巴应了一句,王雅儿又扭腰摆发地走了。

    小钱总找破天荒的头一回,桂英腹中嘀咕。关闭了文档,马经理踩着一厘米高的高跟鞋噔噔噔地去了小钱总的办公室。进去后,小钱总一见她来了,赶紧站起来走出办公位出来迎接。

    “joden你找我?”桂英笑问,虽不喜欢用英文名称呼别人,奈何别人执迷于被这样称呼。

    “哦!一点小事!来来来,桂英姐坐坐坐!”joden一边说一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桂英纳闷,她两个有什么话是需要关门说的?早听这个脚蹬子好色,桂英赶紧捂了捂衣服,转念一想,自己胖得衣服早裹不住水桶腰了还怕人家劫色!胖女人如此想着鼻腔里哼出一笑。待她坐到了joden办公室那张超大的专门待客的黑皮沙发上以后,心里暗度:总裁刚才称呼自己为“桂英姐”奇了个怪。马经理不明所以,心先提到了半空中。

    桂英刚刚坐定,只见joden捧着个棕色的盒子出来了,而后坐在沙发上对马经理说:“这是一点进口的烟叶,我知道你父亲爱抽水烟,刚好我这里有点客户送来的。我自己用不着,咱公司的家属估摸着也就马叔能这么抽烟了!这个你带回去送给马叔吧!”

    joden说得风轻云淡、满脸堆笑,马桂英愣是听得头皮发麻。她瞪着两眼瞧着joden双手捧在她跟前的盒子说:“呃……您怎么知道……”

    桂英后半句话还没想好,只听joden大笑着说:“你发的朋友圈呀!马叔的水烟袋我瞧见啦很稀罕的玩意儿呀!还有一次你发的老爷子进电影院的表情包,公司好多人点赞,我还给你点赞了呢!”

    桂英有点懵,挠着后脑勺说:“我记得我记得,那表情包是我儿子淘气拍的!”

    joden继续笑言:“我在咱公司听到一点关于你家的八卦说老爷子当了二十多年的村长,说他在高铁上抽水烟被重罚,还说他让两孩子跪下来接礼物!还有还有!传说他用你半瓶的名贵香水除他的脚臭味儿……哈哈哈……有这回事吗?”

    桂英一听这些糗事,红着脸苦笑:“哎呀我爸就是个老农民,闹笑话了!家丑家丑!真是闹笑话了!”

    “没没没!我听了真有意思!还说他给老太太周年烧纸,花五块钱雇你女儿下跪磕头……有没有这事儿?哈哈哈……”joden说完仰头大笑。

    桂英一听这个,连连摇头摆手,待joden笑过了,她尴尬地开口:“我这人嘴碎得很,在家被他气得没法子了,跟业务部的同事闲聊天抱怨抱怨,没想到传到您这了!见笑见笑!见笑见笑!”

    “哪有哪有!我当时听了你家老爷子这些事儿,觉得很有意味,我也很感兴趣,马叔肯定是个有趣有故事的人!”joden竖起大拇指夸赞,弄得桂英更不好意思了,摆手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这烟叶你收着吧!钱总人家不抽这个,我身边全是年轻人,哪有人抽这个!”joden重又举着盒子,桂英见他举了许久,不好再拒绝,于是道谢收了烟叶。

    聊了笑话收了烟叶,两人之间不那么见外了,joden忽然问道:“最近展会那边的进展如何?”

    “还行!比往年差一点!”安科展的业务和杂志、网站的业务向来有竞争,马经理不好细说。

    “我听说走了很多客户?”joden低眉打探。

    “是走了一些,主要是现在大环境不好,很多小客户倒闭了,大一点的公司又在缩减开支,到了展会这块,很多公司都在控制呢!”

    “哦!隆石生手里的客户怎么样?你们最近不是统计了吗?”

    “呃……”桂英不知如何回答,只低着头缓缓地说了四个字:“比去年少!”

    “花海洋呢?这两个谁手里的客户多?”

    “差不多吧!”

    “哦!”

    见马经理不怎么答,对话磕磕绊绊的,joden也不再往下问了。过了一分钟,joden站了起来,一转头又大笑道:“这周六我组织几个经理去北头古城玩,然后大家一起吃个饭,吃完饭一道去酒吧玩!怎么样,桂英姐你也一块去吧!”

    “呃……我……我爸这周六预约了拍脚伤的片子,我老公带我女儿去上舞蹈课,只能我带老爷子去医院了!”桂英这谎圆得还算漂亮,可两个成年人均晓得这是谎话。

    “哦,那行……那行,那就不打搅你了!”joden重新坐在了自己宽大明亮的办公桌前,手里忙活了起来。

    桂英明白了这举止的意味,连忙站起来说:“那总裁你忙吧,我出去了!”

    joden冷冷地哼了一声,头也没回地敲起了键盘,桂英于是出了小钱总的办公室,心里颤巍巍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以后,仍然惊魂未定,不知如何是好。瞅着那一盒烟叶,更了。

    同样第一天开学的何一鸣,没有雪梅的欣喜,也没有漾漾的惶恐。上午自己报了名,午饭后找到了自己所在的高二三班的教室。下午两点班主任来了,一来先按照总成绩的排名调整座位,调整完座位发新书,晚自习学生自由学习。新的教室、新的同学、新的座位……奈何一点点新的心情也没有。此时此刻,何一鸣心里还惦念着顾舒语。

    为什么顾舒语一直没有消息?定是她不喜欢他。何一鸣被这个假定事实搞得失神落魄,硬生生在历史书的插画里描摹出了顾舒语的面容。

    今天一整天家里只两个人,何致远不是洗碗刷盘子、叠衣服拖地板就是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没了娃娃在边上叫唤,老马做什么都觉没意思,听秦腔戏、看电视机、扇扇子、抽水烟全没了往日的欢欣,特别是一瞧见女婿,心里更憋屈。

    四岁的女娃娃尚有正事可忙,他一个四十五的大男人天天做饭洗碗洗碗做饭。

44中 不经意一句话点火 接孩子被虫咬手肿

    “漾漾,想奶奶了没有?”下午六点,何致远刚把漾漾从幼儿园接回来,他母亲的电话掐着点儿从湖南打了过来。

    “想!”漾漾捧着电话在沙发上和奶奶聊。

    “今天是不是开学了呀?”

    “嗯。我妈妈和我爸爸全去学校了呢!还给新老师送花啦!”

    “新老师你喜欢吗?”

    “嗯……我还不知道!但是她的头发比我妈妈的长,长很多很多……”

    祖孙两开心聊着,老马在旁边看电视,致远在厨房做晚饭。今天的晚饭很快做好了,两盘菜、三个人,饭桌上两大人聊的话题全绕着漾漾第一天在幼儿园的事儿。八点多桂英回来了,两男人这才松弛下来。

    “这是物业发的垃圾分类的宣传单!深圳的垃圾分类九月一号正式开始!”收拾完厨房,何致远拿着宣传单到了客厅里。

    “我看看!”桂英接过来翻看了一下,而后冲老头招手说:“把电视关了,我读一下垃圾分类的标准,咱三个也学习学习,要不然以后会罚款的!”

    “哎!一天天弄热闹哩!”老马不乐意地关了正在看的连续剧,叹口气躺在了沙发上。

    “听着哈,我读了!深圳的垃圾主要分为四类,第一类可回收物,就是废品站能收的垃圾,比如瓶瓶罐罐、纸张、衣服、家电等;第二类厨余垃圾,是吃饭后的剩菜剩饭、汤水、骨头类、果皮类的东西;第三类有害垃圾……”

    桂英读完看了看致远和老头,均没反应,于是提高音量说:“重点来啦!重点来啦!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未按规定进行垃圾分类的将给予处罚,个人处罚五十到五百!怕老村长您记不住,我再读一遍!”

    于是桂英把垃圾分类的标准再朗读了一遍,读完了冲老头说:“大,明天你去倒垃圾!试一试先!”

    “我倒就我倒!还能把我咋!”老马不屑一顾,转头指着大门口鞋柜上的一盒东西问:“你拎回来的那是啥玩意?我咋看着像烟叶呢!”

    桂英禁不住破颜大笑,指着门口拍手道:“哎呀哎呀,真是啥人见了啥眼红!我刚拿回来往那一放,上面全是英文你能看得出来那是烟叶?”

    “那不画着叶子嘛!难不成地球上的烟叶还有其它样子?”老马吁了一声嘲笑她。

    桂英于是把领导如何送她烟叶、如何试探她拉拢她、她如何回绝大致讲了一遍,致远早知她公司的那摊事,老马还没听完先不高兴了。

    “人家领导让你干啥你就干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这么事事儿的干什么!”老马伸出食指指指点点。

    “你不懂!我们公司这领导层复杂着呢!你以为是村里,一个村长几个队长大家全听你的?你那点战斗经验还不够我当个普通业务员呢!”

    桂英不好细说,转过身面向致远重新倾诉各种细节,还央求致远为她分析、为她建议。

    老马在边上听得分明,见两人无视他自个聊得投机,忍不住开口道:“致远能替你出个啥主意?你天天跟那些人打交道自己都没法子,致远连朋友也没一个好多年又不工作、不跟人打交道,他能给你出啥主意?弄热闹哩一天天!”

    老马轻飘飘地说出口,却不想这话惊了隔壁那条沙发上盘腿对坐的两口子。

    “你刚才说的这叫啥话!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你没听过?”桂英转头说完这句,转过身子直指老头喊:“我们两聊我们两的,你插这一嘴干什么?搅事吗?娃还在这呢!你说话注意点!”

    老马一听桂英急了,颇为意外。他瞅了瞅被大人突然发火吓蒙的漾漾,缓了缓语气说:“我随口一说,你嚷嚷什么?吓到娃儿啦!”

    “不早了,漾漾该睡觉了!”何致远脸上灼烫,紧忙起身来拉漾漾回房。

    桂英见致远进房间了,冲着老马压着火气说:“你那么说致远合适吗?你这样直搓搓当着三人的面说他你什么意思?”

    “我咋说他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老马拍着大腿急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战火搞毛了。

    “他是为了孩子!你给他留点情面行不行?好歹他是这家的主人、孩子的爸爸、我老公!你尊重点他行不行?”桂英气得脸上的皮肉全皱着。

    “我到底说了个什么呀你朝我发火?人家自己没着急你急个锤子!怎么你个婆娘家上赶着替男人说话呢!他是没长耳朵没听见还是没张嘴巴不会说!”老马自觉理直气壮。

    “你行了你!以后别再说这个了!”桂英蹭地站起来使着劲扔下方才抱在怀里的抱枕,气呼呼地回房了。

    老头莫名其妙被这么凶了一回,火气刚刚窜到了头顶,结果人家走了!桂英这一走老村长气得更是憋不住了!翘着二郎腿两手抱胸,心里火得恨不得动手。到了十点多,仔仔下自习回来了,老马瞧着致远在家里忙来忙去跟个没事人一样平静地和儿子聊天,平静地干家务,临睡前平静地跟自己打招呼……老头又气恼又困惑。到了第二天,火气丝毫不减,特别是吃完早餐家里只剩他翁婿两个的时候。

    丈人对自己不满,何致远岂能不觉?

    阳台角落的那盆多肉开花了,花虽不鲜艳,却非常奇特。致远午后给它浇了水,而后去漾漾屋里收拾她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去仔仔屋里收拾儿子的脏衣服,顺道把老丈人的背心也带走了,穿过过道又取来了桂英的脏衣服……家务是他最好的掩护,他沉浸其中。九月的天气很热,致远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自己回房躺在凉席上,很快睡着了。

    人若心里不装事,便总觉睡不够;人若心里起了愁,那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小说是写不下去了,倒不是因为老丈人,而是因为自己。仙侠穿越之类的网文挤压了传统文学,沉重的文字没人稀罕,连传统的出版社也纷纷出版那些畅销的修仙类、盗墓类、神人类、重生类、穿越类的作品。他曾经珍藏的散文、背过的绝诗、熟读的文章早没人看了。致远只是好奇,像他这一类有着文学情节希望用笔度余生的人都是怎么活着的?

    以前仔仔上小学时,报过一次书法课。那教书法的先生写得毛笔字真是不拘一格、出人意料、令人折服,而且那人能精准地描摹历史上各大书法家的帖子,描摹后的作品与原作常人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同!那贴在墙上的一幅幅毛笔字令致远震慑又卑微,那段时间他周末一有空主动陪儿子去书法班上课。后来呢?后来没人报班,学费撑不起房租,那小小的铺子关门了。听说,那位戴眼镜的年轻先生后来跟着老婆去倒腾手机零件,早前开书法店赔的钱后来卖手机部件全赚回来了。只是,何致远再也没有机会收藏那人临摹大家书法的视频和图片了。

    那《儒林外史》里的文人们闭门著书、才气过人、性情恬适的庄征君,为学勤恳、为人诚挚、厚德浑雅的虞博士,诗词绝佳、挥金如土、广结豪士的杜少卿……后来结果如何呢?唏嘘!《老残游记》、《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孽海花》……这些近代的文学小说里所写的那些诚挚文人,哪个不是带着落魄、失望和可笑?

    目下的天气看起来燥热,实际上文人的处境十分凄凉!浮荡的影视产业带俗了文学,掏钱的受众带偏了文学,无知的写手祸害了文学、主流的应试教育冷落了文学……百业的兴盛、经济的繁荣、政治的无情更是将历时数千年的文学贬到了尘埃中。

    唏嘘!

    意图用笔营生的何致远如今该怎么走呢?这间屋子终究不能藏自他一世。丈人的威逼、不满、偏见、误会、讽刺、揶揄、试探……他并不计较,反倒感激。老长者在逼迫着自己做决定那是自己多年来迟迟做不出来的决定。如果写小说真是自己的去路,那他本该万分坚毅、万夫莫当地朝前走,冲破一切桎梏,豁出命去做。

    他没有!

    他像是试探海边的浪花,只用脚趾轻轻触了下海水,知道冷热深浅了,便收回了脚。这半年来,他了解得越多越失望,当代中国的文学发展令他唯感生不逢时,他接受不了这个现状,所以不知何去何从。老丈人不过是那海边的海风,他做的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周三上午,桂英心绪惶惶。joden和李姐矛与盾彼此相对,自己从一开始就站在李姐这边。昨天直面拒绝了joden伸出的橄榄枝,虽李姐高兴了,可joden毕竟是公司总裁,倘若公司能再活三十年,那时候的掌托人定是joden无疑。如今这般,不知joden往后会如何对她!

    下午两点,马经理被喊去开会。之前丝毫没动静,不知开什么会,桂英只管带着笔和本子去了群里通知的大会议室。进了会议室,公司的业务员出了外出谈业务的基本全到了,没多久杂志与网站的业务部经理杨勇也到了,joden最后进了办公室。

    “好,都到了是吧?”今天joden主持会议,落座后左右张望询问。

    “不多耽搁大家,今天把大家招来主要是宣布个通知。经过公司高层的讨论和研究,我们安科展的业务员花海洋从今天开始,担任咱们杂志的业务部经理,原先的杨勇杨经理现在主要负责公司的几个网站和新媒体的业务……”

    真是会挑日子,昨天李姐去了广西出差,今天就有人员调动。joden在领导的位子上讲述人员调动的原因,马桂英一双眼急速地瞥了瞥杨勇。杨勇脸上的惊诧不亚于自己,看来杨勇事先也不知情。马经理沉了一口气,花海洋是展会业务部的骨干,手里握着不少资源,如今跳过去当经理,不知原先既有的资源会怎么处置。

    joden在上面讲着,底下的同事几乎无一例外地先看看满面春风

    花海洋,再瞧瞧一年乌黑的杨勇,最后不忘扫一眼胖大姐马经理。桂英也顺着众人的眼光望向了花海洋。今天的花海洋格外得意,灰色t恤、利落寸发、黑框眼镜、满面笑容,时不时低头记记笔记,或者目不转睛地凝视joden。事已至此,桂英只得演出一副早已知晓的表情,如定海神针一般定住业务部其他业务员的心神。

    忽然间马经理自觉浑身上下通透了。倘若joden昨天不是真心邀请她,那便是有意试探她了;如果是试探,那花海洋和joden是否早已通过气了。倘若没通气,joden怎么可能那么有底气地先笑着亲近她后又急速冷落她。

    花海洋这人向来油滑,没皮没脸的特能说,多年的仇人见了面照样能笑呵呵地讲笑话,喜欢他的人不经意全成了他的眼线。从一进公司他便开始奉承,大大小小的领导个个巴结,桂英骨子里瞧不上他,可他的业务偏是数一数二的。单说业务能力,花海洋还是令人佩服的。

    “那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马经理、杨经理,你们两个部门有变动,有什么意见现在提出来,咱一块解决!”十几分钟后,joden讲完了话,主动询问坐在他两边的马桂英和杨勇。

    杨、马二人互看了一眼,杨勇先开口:“没什么意见,呃……过后杂志业务这块有些事情要和花经理交接一下……”

    杨勇还没说完,花海洋急着表态:“这个没问题,待会我去找杨经理!”说完又一副油腻的谦卑之态。

    “马经理呢?”joden十指相扣,嘴笑眼没笑地问桂英。

    “那他展会这边的客户……”桂英问。

    “哦!这个你不用顾虑,我和老钱总还有你们李总已经商量过了,展会那边的业务他照旧!”

    桂英一听,既然老钱总拍板了,她个小小的经理还操心什么呢。于是马经理放下了笔合住了本子说:“没什么问题了!”

    如此,几十分钟的会议结束了,几十个业务员重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上。桂英一进自己的办公室,喝了好些冷水静神,然后马上给李姐发消息,将刚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果真,李玉冰对花海洋的调动一无所知。两个成熟又理智的女人并未多聊,讲完事件原委各忙各的。

    这么多年了,桂英一直受李玉冰的帮衬和提携,信得过她,所以无论joden如何出招,她始终是站在李姐这一边。以后的日子怕是有些难过了马经理在办公室里发着呆,暗暗怪罪老钱总给公司出了这么个大难题。

    “你是不是待会儿要去接漾漾?”下午四点,老马见致远出了屋收拾东西,他踩着点走过去询问。

    “哦对!他们四点二十放学!我现在过去!”

    “你等下,我跟你一块去接她!屋里闷,我刚好出去走走!”

    “哦好啊!”致远欣然。

    两爷们一前一后地去了漾漾的幼儿园,十来分钟后接到了小孩,致远提着袋子去菜市场买菜了,老马单独带着漾漾走梅龙路回家。

    下午五点的阳光还是毒辣,漾漾嫌晒,一路踩着阴凉地儿绕来绕去地走。老马脚伤刚好,虽不用拐杖了,受伤的地方还是不能正常用力,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爷孙两隔着几米走在人行道上,小不点儿蹦蹦跳跳地在路上玩,老村长东张西望顾看往来的车。

    “爷爷你看,这个花花很漂亮呀!”

    “嗯!”

    “咦狗屎啊!爷爷你看,好恶心!”

    “嗯!”

    “蚂蚁!这里有蚂蚁耶!”

    “哦!赶紧走,别玩了!”一分钟走两米的路,老马忍不住催促蹲在地上拈蚂蚁的小人儿。

    “当当当!”不知何时何地漾漾捡了一根擀面杖粗细的棍子,一路走一步捅一下地面,忽地回头对爷爷说:“爷爷,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棍子拿回家!它是我的新玩具!”

    “好!哼哼!”老马拎着小书包的右手又多攥了根棍子。

    “这是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漾漾说着在绿化带边蹲了下来,伸着小手在花丛里掏什么东西。老马见小孩儿玩得入神,也不打搅,掏出打火机和水烟袋,在树荫下抽起烟来。

    “小花花……好香呀……这个叶子好脏呀……我不喜欢这个……”漾漾自言自语,老马背对漾漾面朝大路蹲在地上抽烟。一锅烟完了,正要点第二锅,忽听漾漾啊地一声长叫,而后大哭起来。

    老马扭头去看,只见漾漾举着右手坐在地上嚎哭,老头抓起漾漾的小手仔细一查肿了,右手外侧的肉红肿起来!肯定是被蚊子咬了,老马吹着气安慰了几分钟,漾漾却越哭越惨,手上的包也越大了。老马一捏,还是硬的!难不成是蜂蛰了,老头赶紧拎起书包抓起棍子,拉着漾漾往回走!

    奈何漾漾哭得走不动,老马没法子,心慌了也乱了,原地转了两圈踱了几步,最后只得抱着孩子往回走。老马抱着孩子拎着东西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路上漾漾哭得激烈,引得路人奇奇怪怪地盯着老马怀疑他是拐子呢!十来分钟后到家了,漾漾还在哼哼着哭,老马不知家里的清凉油、风油精放在哪里,急得到处乱翻。

    幸好致远后脚回来了,一进门先听得孩子哭,后听得有人在屋里翻东西,这一问才知漾漾被虫子咬了。待致远前去看伤时,那小手早多出了核桃大的一疙瘩肉来。致远一见心里吓了一跳面上却理智冷静,他二话不说取来病历本,抱起漾漾跟老丈人拉了个招呼,先去楼下的药店买药消肿去痛,再去社区医院里挂号看病!

    漾漾哼哼唧唧地哭到了六点半,这才见到了医生的面。医生看的时候,手心手背早全肿了,那医生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只说如果不是被蜂蛰的就是被毒虫咬的,被虫咬以后引起了过敏和炎症,所以肿胀得比较严重。医生开了消炎和去过敏的药,父女两这才定了心回家了。

    回家后致远什么也没说,给漾漾取了些零食,托老人照顾孩子,自己一转身进了厨房忙着做饭去了。老马不好意思,绕着两眼通红小脸肿胀的漾漾走过来又走过去,不知该说什么。八点多桂英回来了,一开门见三个人在吃饭,心里纳闷怎么今天吃得这么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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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842/ 第一时间欣赏老马的晚年生活最新章节! 作者:白石龙所写的《老马的晚年生活》为转载作品,老马的晚年生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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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的晚年生活介绍:
2019年的春天,在马家屯当了20年村长的老马,因为脚骨折不得已来到了特区深圳他女儿家,一场被时空封藏的父女恩怨在细碎的生活中渐渐显现,甚至愈演愈烈。这场波及三代人的观念冲突何以平息?三个女人如何应对各自的情感危机及家庭危机?这些在城市的农村老人们如何安置自己的晚年生活?老马的晚年生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老马的晚年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老马的晚年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