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我怎么可能是雪山三人组里最弱的呢?
许柏廉的核心破碎,白骁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一剑斩定,立刻松开剑柄,整个人似弹簧一般向后飞撤。
几乎同一时间,破碎的核心中释放出潮水一般的漆黑污泥。
那污泥宛如活物,在轰然绽放的瞬间就将白骁的漆黑魔剑牢牢抓住,继而吞噬殆尽。之后更是呈现出张牙舞爪的狰狞姿态,无数尖刺一般的触手向四面八方探去,将一切所触及的物质都同化、污染、或者干脆搅碎。
城郊一片刚刚建成的聚居村落,顷刻间就被扫荡成一片废墟。若非白骁提前将所有居民都疏散开,这一次扫荡就能造成成百上千的伤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足以震惊到这世上九成九的所谓老练战士,毕竟许柏廉是在“核心”都被粉碎时,赫然发起了前所未有的反击。
然而白骁却是毋庸置疑立足于人间最顶点的实战专家,战场直觉接近因果律武器,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他并没有提前知晓许柏廉在核心中藏了这种污泥炸弹,却在剑斩的瞬间就预见到了未来,并作出了完美无瑕的判断。
魔剑保不住,也没必要去保,反而可以作为诱饵为他争取时间。那污泥威力无穷,而且颇有灵智,但显然不同于许柏廉那种老手,更像是狡猾却贪婪的野兽,有时明知更有价值的目标就在不远处,却仍放不下口中的猎物。
借着黑泥吞噬魔剑,又横扫村落的片刻时间,白骁已经来到了数百米之外,轻巧地站在一座巨石堆砌的望塔上。
这是他亲手打造的城郊望塔,是新生的红山城中至关重要的防御体系:三十三座守望塔之一,塔顶有一门取自蛇形关大军的魔能聚晶炮,炮台底座可以自由转向,炮口仰俯角接近一百八十度,火力覆盖范围几乎没有死角。
而这种魔能聚晶炮是两千年前人类魔道兵器中威力最强的重武器,平时需要三到五名老练的魔道士才能操控自如,在陆昊的独立军中也属于战略兵器,威力即便放到两千年后也不容小觑。
白骁在足尖落到望塔顶的瞬间,魔识便瞬间融合了魔能聚晶炮,这门需要多名炮手才能预热、聚焦、开火的重兵器,在短短一息间就完成了所有的步骤,炮口魔光闪耀,红山城郊如同绽放了一轮新的太阳。
聚晶炮迸射出毁灭万物的魔能洪***准地命中了黑泥的“核心”,然而就在炮火命中的瞬间,白骁便感到汗毛耸动,立刻从魔具库中取出一面闪闪发亮的精元盾,抵在脚下。
赤红色的聚晶炮火,自黑泥的核心处精准地反射回来,而后白骁的护盾将其偏转了一个轻微的角度,斜斜射向天空,在白皑皑的云海中贯穿出巨大的空洞。
白骁进一步收敛心神,确定了眼前这个许柏廉,远比之前热身赛时更为棘手。
从魔能波动的强度来说,其实许柏廉此时反而下降了,大约只有之前那次交手的三分之一,身上也颇有不少狼狈的细节,仿佛刚吃了败仗……但从另一个层面,他已经远远超越了之前那个许柏廉。
既然如此……
白骁在心中算计了一下,有了两个想法。
其一是战略性撤退,作为猎人,面对过于强大的猎物,暂避锋芒从来不是什么耻辱,白骁最擅长的也从来不是正面无脑莽,而是充分借助环境进行游斗。
其二则是……以攻代守。
与许柏廉短暂的交锋中,白骁敏锐地捕捉到了很多细节。
这些细节若是逐一罗列,就连白骁本人都难以尽述,但他也不需要去做无谓的理性分析,直觉自然会给他结论。
许柏廉的突然出现并不是在针对他,而是有更重要的目的。从位置来看……
白骁立刻想到了那奇怪的图腾,以及伴随图腾破碎,同时倒毙的一众群演。
他虽然不能像清月那样,靠着深层风景提前窥破许柏廉的全盘计划,但此时怎么也能猜到许柏廉不惜破坏测试规则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那个奇怪的图腾,而那个图腾,必定是某项破坏力极其强大的仪式所需。
不然的话,以许柏廉这魔道宗师的手段,都到了撕破脸皮,亲自下场破坏学院测试的地步了,直接原地自爆,就能拖一座城的人下水。
哪怕这是大秦帝国的腹心要害之都,被无数英才经营两千年,此时又有朱俊等多位宗师驻场,也绝对架不住一位疯狗宗师的自爆。魔道宗师,就是有这样的破坏力。
但许柏廉还是不胜其烦地跑到测试场中,以并不完美的状态出现在白骁眼前,那么……
只在一瞬之间,白骁就做出了决定。
不走了,跟他刚!
因为天时地利人和,恰好都在白骁手中!
论天时,白骁是标准的以逸待劳,这段时间他疯狂玩模拟城市,可不是真的沉浸在大权独揽的快感中,相反他一直都在做着战备,以逸待劳。反观许柏廉,现身突兀,细节狼狈,显然是仓促发力,准备不足。
论地利,这新生的红山城是他一手打造,准备拿来取陆昊而代之的新帝国首都,如今既是大量人口聚集的繁华城市,也是一座准备充分的军事要塞实际上白骁在第一时间擒获陆昊未果,就已经放弃了从陆昊身上赢得胜利了,都把好感度清零了,还怎么指望陆昊判他赢?
但陆昊摆明了是这场测试的最终裁判,想要绕开他,就等于要绕开整个测试定下的考核框架。一般的学生考虑不到这一层,但白骁却理所当然地根本没想过什么框架问题,这场测试对其他人来说只能算是演戏,对白骁来说却如同实战,而实战思维下,只有实质性的胜利值得关注,其余都可以置之不理。白骁的胜负点在于西大陆的未来,在于红山学院的建立,那么只要他能凭借一己之力打造出这一切,又何须陆昊的裁判?
但是,在堂堂西大陆霸主的眼皮子底下私造首都,还要建造魔道学院,这俨然是对霸主权威的直接挑衅。那么接下来无论出于什么逻辑,白骁都要面对霸主的怒火。
这座城市,是白骁做足准备,与陆昊的独立军大打出手而造的。
如今陆昊没有出手,反而是许柏廉一头撞了上来……但结果相差不大,这满城的军备总要有个释放的目标,不是陆昊,就是许柏廉。在这座城市中作战,白骁的地利拉满!
最后则是人和。
虽然不指望在这种高端战局中,自己的城主助理能真正发挥什么作用,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高远、陆算是援军。
许柏廉出现地如此突兀,不可能是规则使然,那么作为破坏规则的代价,他将受到整个红山城的所有强力人士的约束,朱俊,嬴若樱……这些数得上名号的高手都站在许柏廉的对面。若非如此,恐怕出现在白骁面前的许柏廉,也不会只有巅峰强度的几分之一。
如此众多的利好因素,让白骁当机立断,原地开战!
于是下一刻,以脚下的望塔为轴心,魔识中的一个命令微微颤抖,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三十二门魔能聚晶炮,各自调转炮口,瞄准了同一个方向。
这是白骁身为城主的最高权限,必要时整座城市都是他的武器,而作为驾驭者,白骁丝毫不担心自己的魔识会超出极限。
在魔识等级方面,他的优势巨大,而在同等级下,他的魔识又远比同行更为精妙,所以全力施为之下,不可思议的奇迹也是信手拈来。
三十二门魔能炮同时开火,在炮火覆盖的局部点上,破坏力完全达到了宗师级的水准,用来对付许柏廉最好不过……但就在火炮即将完成预热时,白骁却忽然抬起手来,强行中断了这轮齐射。
没有道理,同样是出于直觉,总感觉真的开火,结果一定不会如他所愿。
“啧。”
黑泥中,许柏廉的恼怒之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明明是个蠢货,做事却机灵!”
然后,白骁就意识到许柏廉究竟在说什么了。
那些被他命令中止预热的火炮,居然仍在稳步提升着炮口的聚能,虽然没有白骁亲自驾驭时预热地那么迅速。却有条不紊,一步步攀升着发射的能级。
毁天灭地的能量,伴随三十二座守望塔的微微颤抖,汹涌汇聚。
这座三十三守望塔构筑的防御体系,已经被许柏廉鸠占鹊巢了!
白骁有些难以理解,这远程操控的体系,的确会存在被高手入侵操控线路的风险,所以白骁在构筑这套体系时还着实加了一些私货,他的魔识理论水平不强,却胜在有个理论水平堪称大陆顶尖的指导老师。他在郑力铭手下学习时,曾在对方的书桌上看到过一篇加密学的论文,虽然大部分内容看不懂,却闲来无事,将结论记了下来。到了测试场中,白骁原样照搬,将郑力铭的加密玩法祭了出来,构筑出一套几乎完美无瑕的炮塔体系。
然而在许柏廉面前,郑力铭苦心孤诣的心血,几乎毫无作用,加密过的魔文信道被破解的干干净净!
原来老郑这么没用的吗?
白骁带着几分疑惑,于魔识中下达了另一个指令:住手。
这一次,白骁采用的则是另一条魔文信道,其加密和通讯原理来自原诗的论文。
然而事实证明,在这个异化的许柏廉面前,原诗似乎和郑力铭也没什么区别。
他的魔识指令如石沉大海,三十二座炮塔依然在稳步提升魔能聚焦,完全没有回应自毁的指令。许柏廉对魔文信道的掌控是碾压级的,已经远远凌驾白骁的认知。
黑泥中,传来许柏廉的哂笑。
这一次,白骁的两次挫败,总算让许柏廉体会到了上位者的权能威压。劣化种对魔能的应用堪称是温暖人心的笑话,从更高的位面向下俯瞰时,他们精心构筑的魔文加密,就如同在一张平面纸上不断画圈,无论这些圈有多么严丝合缝,对于高维空间的人来说都毫无意义,他们可以直接伸手按在圈内,直抵核心。
但下一刻,许柏廉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三十三座守望炮塔包括白骁脚下的那座,同时暗淡下去,魔能聚晶炮宛如失了魂魄一般,无力地垂下了炮管……
而无论许柏廉如何以上位权能勒令它们启动开火,也得不到半点回应……这其中的理由,当然不是白骁有了能压制许柏廉的指挥权限,而是白骁捏碎了一枚晶莹剔透,通体浑圆的宝石。
那是龙之泪的母石。母石碎裂,放置在三十三座守望塔中,用来为魔能聚晶炮供给能量的龙之泪也一道碎裂。
这种蕴含超高魔能的物质具有诸多不可思议的性质,其中被应用最广泛的是魔能的高密度储存性,但还有一种特性却鲜为人知:共鸣性。
大量龙之泪在一定范围内被同时激发时,会自然地进行彼此协调,产生奇妙的共鸣,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种特性使得龙之泪非常适合密集布置,进行超大功率的魔能供给,红山学院在城中打造的若干土木工程学的奇迹,依靠的就是学院地下的龙之泪大阵。
若没有龙之泪的这种独特性能,成百上千的宝石就如同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无法协调。哪怕以红山学院的魔道技术,也不可能直接调用如此驳杂的魔能,是多亏了龙之泪自带的共鸣特性,才让那间魔能室成为可能。
但是在此之前,龙之泪的共鸣性一直没有被人发现,甚至许柏廉这出身圣元的魔道宗师都不曾听说……这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在白骁横空出世以前,无论东西大陆,谁也没一次性见过那么多龙之泪!
而对于上位生物而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几乎全部来自宿主的记忆,所以他也真的没料到龙之泪还有这等妙用。一时措手不及,反击的杀招就被白骁化解开来。
不过,化解掉也无妨,本就是顺水推舟之举,无功而返也算不得损失,真正损失的还是白骁,他这精心打造的炮塔体系只开了一炮就全盘哑火,而许柏廉则能顺利地在黑泥中重构图腾,推进净化。
这让许柏廉也不由感慨,忙碌这么久,计划总算有了几分回归正轨的迹象了。刚刚他被两个雪山少女当头棒喝,简直是被打得一脸懵逼,乃至屁滚尿流……堂堂上位生物,宿主也是魔道宗师,最终却被元素洪流冲的落荒而逃,图腾也被抹消地渣滓也不剩下。
如今在白骁这里,许柏廉总算找到了一丝安慰。这白骁一直被人当做雪山三人组中的最强一环,他身上也的确藏着让上位生物也为之动容的秘密,但是,看起来这位备受瞩目的白骁,在面对上位生物时,也没什么办法。威胁性甚至远不如那两位雪山少女。
想到此处,许柏廉甚至有些自嘲,早知如此,何必选白夜城作为自己的第一站?直接来找白骁不是更好?
但是换个角度想,若不是在白夜城下和那两个少女对拼了一场,将她们两人尤其是清月拼到精疲力竭,无法行动。自己独自跑到红山城来斗白骁,很可能会被群起而攻,届时局面就更为被动。
所以,之前的挫折也是有意义的,它为之后的畅通铺平了道路,接下来只要维持住现状,就可以将净化仪式顺利执行下去。
事实上,这个过程比许柏廉预期地还要顺利,
先前在白夜城下的战斗,引发的关注度是两千万左右,而在红山城斗白骁,关注度赫然翻了两倍不止!
整个年终测试的转播体系,此时已经在满负荷运转,而有接近六成的流量涌向了这一边!
因为这个时候就算再迟钝的观众也能看出许柏廉这个存在绝对是测试场中的异数,而这个异数,又蕴含着极大的风险。
蓝澜和清月在白夜城下的对话,已经通过各个渠道快速传播开来。
虽然少女的对话说得随意,仿佛自己都不太当真,都毕竟她们身份不同,谈话的内容又耸人听闻,所以消息传播得相当之快。到了许柏廉转移阵地,来到红山城时,场外的消息居然已经广为传播开来!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现场实况。
哪怕明知道这种关注蕴含着极高的风险,但是……当周围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若不能亲自参与一下,或者看上一看,岂不浪费了绝佳的良机?
本来这场学院测试,由于持续周期较长,所以并不可能一直吸引到所有观众期间总要有人出去吃饭睡觉上厕所。但有了许柏廉这个变数,游离人气迅速聚拢,关注度居然赫然逼近开场时的峰值!
这对许柏廉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同时更在心中疯狂嘲讽劣化种的作死本能,这么喜欢作死,待会儿就赐予你们平等的死亡。
不过现在需要关注的不是那些劣化种的反应。而要更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局面一片大好,理应乘胜追击,他扫开了白骁,为修复图腾争取到了时间和空间,同时还用上位者的手段证明了雪山猎人在他面前不足为虑他的禁魔体只能用来防御,攻坚严重乏力,远不如雪山巫祝的元素净化祭礼来得有威胁。就算白骁头铁到人肉冲塔,不管不顾地冲入黑泥之中,许柏廉也有足够的把握,硬顶着对方的禁魔体将他耍的团团转。
重创白骁或许有些难,但让他不来碍事还是很简单的。
与此同时,他也利用着场外的投影关注着潜在的威胁。
那些被他困住的劣化种宗师姑且不提,他最在意的还是那两个从白夜城站起身,向红山城昂首挺进的雪山少女。
蓝澜,清月,这两人是实实在在的威胁,许柏廉吃过一次亏,也没信心能不吃第二次,尤其那个同为降临者的清月,手中的底牌仿佛是比自己还多,更关键的是她们不是秦人,所以……
想到这里,许柏廉心中又是一凛,不由开口向白骁提问。
“你恨秦人吗?”
另一边,白骁对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咱们好好打架,你没事搭什么讪啊?但另一方面,天性的认真,却让他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然不,我喜欢秦人,在秦国的生活,我过得非常开心。”
接下来,白骁还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许柏廉冷笑打断。
“够了,有你这句话,足够了。”
下一刻,笼罩在图腾废墟上的黑泥,如同爆炸一般膨胀起来,许柏廉的魔能波动强度指数翻增,顷刻间就来到了宿主的巅峰值,又在下一刻凌驾其上!
许柏廉分身多处,进入测试地图的虽然是“本体”,却经过多重削弱,理应实力下降大半,但靠着这个宿主的本能,他却激发出了惊人的潜力。
拿来一锤定音,简直再好不过。
接下来无论是白骁有什么底牌,还是那两个雪山少女神出鬼没,他都不在乎。
黑泥覆盖的图腾已经被他整理完毕,只要一经激发,净化仪式就将沿着迷离域遍布全世界,到时候就算周赦在穹顶自爆也无济于事了。
想到此处,许柏廉再一次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但是,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许柏廉的笑容不知第多少次地凝固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完美计划,忽然推不下去了。
被他修复完成的净化图腾,并没有恢复应有的灵性,哪怕他将自己的本源注入其中,这十米高的建筑也依然如同朽木。
这根本没有道理!图腾的材质没有错,选址没有错,对方更不可能在自己的黑泥掩护下作什么手脚,那么……
“你是想重修图腾么?”白骁的声音忽然传入许柏廉的耳中,那略微低沉的声音,此时显得无比刺耳。
“不用白费力气了,我在里面掺了自己的血,你如果破不掉我的禁魔体,就别指望能再立一座同样的图腾出来。”
这一刻,许柏廉的面色已经阴沉到近乎昆仑奴。
这个雪山野人,什么时候做事这么周到缜密了!?
白骁则微微一笑,又说道:“要破掉禁魔体也很简单,只要我死掉,我的血液自然失效,所以,要来试试吗?”
第375章 好玩的事怎么可能没有我?
许柏廉没有轻易听信白骁的一面之词,在黑泥的掩护下,他不断以各种方式尝试激活图腾,却都不能奏效。
白骁掺杂在石木废墟中的血液已经被他找到了,沾染在几片碎裂的石块与木板上。许柏廉将这些被污染的部分逐一锁定,清理出去,却悲哀地发现图腾依然死寂,仿佛是被玷污后无论如何修补也不能回复纯洁。而这其中的技术原理,就连他这个上位生物也难以解析清楚。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哪怕这个世界被劣化种所占据,世界本身终归是一方独立存在的世外乐土。那么,能够孕育出不可思议的奇迹,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就如同人类与豢养家畜的关系一般:掌控生化域的魔道士,在生命的层次上已经远远凌驾于家畜之上,但也不是说魔道士们就对家畜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秦国边郡时而爆发让魔道士们也一时间束手无策的猪瘟、鸡瘟等灾祸,进而导致当地人的肉食消费变得奇坑无比。
这天外异物的确在很多层面都堪称上位生物,尤其魔道认知远远凌驾人类之上,但在魔道以外,他和人类一样无知。对于白骁能以区区血液污染整个图腾的奇景,许柏廉除了心中破口大骂,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应。
而许柏廉的一时沉默,则让白骁捕捉到了其中蕴含的另一个信息。
“那么,你在这里慢慢玩,我先走一步。”
说完,白骁毫不犹豫地催使魔器喷吐魔能,如展翅鹏鸟腾空而起,向着城外蛇形关方向疾飞而去。
许柏廉见之一惊,原地懵逼了足足三秒,才意识到白骁那野人看似憨厚,当真狡猾!他的战场反应之快简直胜过小报记者,有自己方才逆转因果的功效……就连自己这上位生物都还没完全理清逻辑呢,白骁居然就先一步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一个人跑了!
对于现在的白骁来说,正面刚反而是下下选,最佳选择就是抽身而退,等许柏廉来找他!这与开战之初的情况截然相反。
开战时,白骁并不能确定自己埋在图腾中的禁魔之血是否真有奇效事实上他当时连这图腾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都不清楚,只是习惯性地放点血来洗一洗地,毕竟这整座红山城都是白骁用自己的血洗出来的,真的是习惯成自然。
但开战后,白骁意识到对方的重点在图腾,而自己在图腾中又无心插柳,便自然而然地拿来试探,一试之下,果然发现这禁魔之血堪称万能,许柏廉凶威滔天却拿禁魔血毫无办法,既然如此,就不妨以此入手诱使许柏廉行动起来。
宛如猎杀雪山异兽,最佳的狩猎时机,永远是在以逸待劳中出现的。
许柏廉同样也想得清楚这一切,却无可奈何。
他的确可以留在原地,继续尝试去破解禁魔之血,但是一来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真能破掉这诡异至极的禁魔属性,二来,透过场外投影,他清楚地看到蓝澜和清月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此地赶来,怕是要不了多久这雪山三人组就要汇合一处。
到了那个时候,有蓝澜的元素净化,有清月的深层风景,再配合白骁的禁魔之血,许柏廉感觉自己甚至有些喘不过气了。
绝对不能让他们三人顺利会师,必须在此之前将白骁挡下来!
做出决断后,许柏廉的动作比白骁更快,掌握置换神通的魔道士,在位移方面本就堪称天下绝顶,一转眼便置身于红山城外十里,径直挡在白骁面前。
与此同时,许柏廉手中出现了一团白炽的火焰,当头砸向了白骁。
白骁丝毫不敢大意,因为在火焰出现的瞬间,他的直觉已经驱使着他不惜自残身躯,强行中止冲势,向后飞退开去。
那白炽的烈火绝对碰触不得。
许柏廉啧了一声,眼看着火球与白骁擦肩而过,堪堪烧焦了他的几缕头发,而卷曲的发梢又被白骁随手斩断。
“啧,又来……”
许柏廉心中暗骂:这野人的直觉真的是不讲道理啊……某种意义上堪比清月的深层风景,逼得许柏廉不得不将对手当作降临者来看待。
那枚火球,是许柏廉在深思熟虑之后,拿来针对禁魔体的杀招之一,看似魔火,其实是他直接从地核中置换出来的一块幽冥土。此物本是地核深处数十万米以下才少量存在的世间奇物,虽然以土为名,但其特性却与土壤没有半点关系:遇光自燃,温度堪比灼灼烈日,且对生灵而言有剧毒,最重要的是,禁魔体对其无效。
禁魔体毕竟有其局限,只能将魔能无效化,却不能逆转因果,将魔能引起的变化也一笔勾销。
举例来说,若是有人用魔能神通直接构筑火焰去烧白骁,火焰在接触到白骁的瞬间就会熄灭。但若是以魔能生成火焰点燃燃料,再将燃烧物丢掷过去,禁魔体就挡不住了。或者更简单一点,以魔能为动力,将一枚匕首加速刺向白骁,白骁也是没法抵消冲势的。
然而禁魔体有局限,白骁本人却没有,他的直觉再次让许柏廉的杀手锏落空,而不等许柏廉置换出第二块幽冥土,白骁已经在后撤的过程中发动了反击。
却不见白骁有任何动作,甚至不见任何征兆,只见三十三道光,自红山城的方向齐齐绽放。光芒之旺盛,使得相隔十里之外的战场都被闪耀得一片白炽,城中更是紧急启动了黑天屏障,以免强光灼伤一般市民。
而这三十三道光束的终点,则整齐划一地落在许柏廉身上。
许柏廉那略显枯槁的身影在这一瞬间化为虚无,仿佛被从世间凭空抹去,而自红山城射来的光芒,也在许柏廉化为虚无的同时戛然而止,没有贯穿下去。
下一刻,许柏廉的身影闪烁着出现在数百米外,安然无恙,脸上却带着一丝狰狞。
“你这……”
白骁没有多给他废话的余地,目光紧跟着转动,以自己的双眼锁定对方的位置。而后以右手拇指、食指细细摩挲一枚浑圆宝珠。
三十三道光再次绽放,精准地命中许柏廉,并在命中的刹那消散无踪,不扩散出半分余波。
许柏廉的身影再次闪烁到数百米外,依然无伤,却多少染上了几丝狼狈。
这种移形换影似的神通,是置换宗师的拿手好戏,但前提是:没有外物干扰。
三十三门魔能聚晶炮齐射,其魔能聚焦之处,庞大的能量足以扭曲时空,甚至遮蔽因果。
这一手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奇迹,但骤然用出,却着实出人意料,当许柏廉察觉异常时,他所在的位置已经被炮火覆盖了。虽然魔能的洪流尚未抵达,但齐射的“结果”却仿佛要提前呈现出来。
若是寻常魔道士,在这一刻几乎注定要被轰得头破血流,但许柏廉终归是上位生物,以上位神通强行开辟通道,置换身形,避开了聚晶炮的锋芒……只是不可避免地,措手不及之下要显出几分狼狈,同时还有几分不可思议。
为什么那些魔能聚晶炮还能运作?白骁不是亲手毁掉了供能的龙之泪吗?没有龙之泪供能,炮塔靠什么运作?
不,考虑到这雪山神壕的一贯手笔,那炮塔中大概率还有备用的龙之泪,但即便有龙之泪作为能量源,炮塔也需要有人调度统御,才能完成预热、校准、开火,白骁此时远在十里开外,魔文信道又被许柏廉盯死,是凭什么指挥炮塔完成齐射的?!而且这齐射的威能远远超乎常理,能够模糊因果,扭曲时空,这需要的是异常高明的炮术!
许柏廉可以万分肯定,白骁本人绝没有这等炮术,之前在城中轰击黑泥那一炮就显得非常业余,但此时三十三门聚晶炮齐射,炮术之精湛简直匪夷所思。
好在对此时的许柏廉而言,揭晓答案并不为难,无论是置换视觉,还是通过场外投影观看转播,他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解答。
红山城中,三十三座分处各地的守望塔外阴魂缭绕,森气逼人,无数肉眼可见的骸骨与幽魂徘徊在高塔内外,它们大多身着纯白的甲胄,手持华丽的兵刃,其中少数幽魂甚至高举着残破却骄傲的战旗,旗帜上绘制着一片圣光普照万物的宏伟景象。
任何一个有基本历史常识的人都能认得出这些亡魂的来历。
圣元远征军。
许柏廉作为圣元人,自然不会认不出自家历史,此时只觉得一阵荒谬,历史中的远征军虽然被陆昊全歼于白山战场,成为圣元帝国两千年历史上少有的耻辱污点,但之所以会有那么惨烈的结果,恰恰是远征军有着誓死不降的傲骨。而在正史中,这些傲骨铮铮的亡魂一直到死后都没有放下兵刃,与陆昊一路纠缠了多年,才终于被彻底镇压,烟消云散。
如今,这些傲骨亡魂却俨然成了白骁的马前卒,主动为其掌控炮塔,轰击正牌的圣元人许柏廉!
你们就那么怕雪山人的污血吗!?
许柏廉简直要被气得吐血了,魔能聚晶炮的齐射,对于宗师而言本来算不得什么难事,偏偏有了这些远征军助纣为虐,雪上加霜,顿时对宗师也有了极强的威慑力。
更何况许柏廉可始终没有忽略,战场上还有白骁这最具分量的变数!
白骁此时只暗中摩挲备用的龙之泪,目光锁死许柏廉,但并不意味着他能做的仅止于此。
想到那雪山野人的上古体术,战场应变能力,还有那一身禁魔之血……许柏廉着实有些头痛了。
这野人着实狡猾,刚刚看似是正面战场不敌,狼狈逃窜,实则是孤身诱敌,将战场置于最有利的境地。
许柏廉远离红山城后,三十三座守望塔顿时得到解放,而那也是白骁的城防体系中的最强一环。
白骁正是靠着阴兵和魔能聚晶炮,才有底气与陆昊这正牌霸主正面抗衡,只不过却没想到陆昊没来,来的却是许柏廉。
许柏廉在置换腾挪中已经快速理清了思绪,心中的羞恼与愤怒越发旺盛。
羞恼与自己堂堂上位纯血,却被这雪山三人组反复调戏。
愤怒则是……自己堂堂圣元宗师,如今却被圣元的亡魂持兵相向!
这股复杂的情绪交织,顿时让许柏廉体内再一次点燃了熊熊烈火。
他的魔能波动变得更为强大,神通几乎自然而生,三十三面浑圆的星辰之镜呈现在他身前百余米处,恰到好处地迎向了远方的炮火。
只消城中的亡魂还敢开炮,那么在魔能聚晶炮的洪流汇聚一处,形成超限现象之前,就要被三十三面反射镜将所有的能量原样折返。
三十三座守望塔,以及萦绕在高塔内外的亡魂,顿时就要烟消云散!
然而许柏廉刹那间摆出的防守反击的神通,却没等来亡灵们的炮击,只等来了白骁的当面一矛!
十里之外的红山城,远征军的亡魂们本已经做好了再次齐射的准备,所有前置工序都已完成,魔能聚晶炮甚至已经不得不发,但却在火炮发射的瞬间,被断绝了能源供给。
没了魔能供应,魔能聚晶炮自然哑火,而这一哑火,又恰到好处保住了红山城的炮塔阵地。
操控这一切的自然是白骁,他再一次捏碎龙之泪的母石,趁着许柏廉错愕的刹那,将骨矛全力掷出。
许柏廉仓促换位以避开那禁魔之矛,但换位后,却感到胸前一痛。
一只惨白的骨矛,恰到好处地戳入他的心脏。
不远处,白骁微微笑着,双目已经赫然绽放出血一样的异芒。
这一手看似简单,却当真是白骁生平巅峰之作,他肉眼锁定许柏廉,连续看他几次置换位移以回避火炮,冥冥中便捕捉到了一丝规律,许柏廉不愧是宗师高手,更不愧是魔道士中少有的实战派,他每一次转移腾挪,看似仓促,却精妙绝伦,无论是时机还是位置的把握都无懈可击,既有极致的功利算计,又保留了足够的随机性,以避免被人捕捉到规律。
但白骁却还是从这不可能中把握到了一丝机会,而他战场决断之强,足以令宗师动容,毫不犹豫便前后掷出两根骨矛,其一以诱敌,其二则为杀手!
一举建功。
许柏廉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自己最为拿手的绝活,居然会被白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窥到破绽……不,实际上那根本不是破绽,天知道白骁是如何能未卜先知,戳中这一矛的。
但此时却不及思考原理了,许柏廉感受着胸前那迅速扩散弥漫的穿心之痛,连续变换多种神通,想要将这致命伤置换出去。
然而无论多么精妙的神通,魔能碰触到骨矛的瞬间就会自然消散,一时间许柏廉的肉身生机快速流失,而这位魔道宗师却竟是束手无策!
连续几次腾挪后,许柏廉终于放弃挣扎,带着一丝自嘲的笑,直接伸手握住了胸前的骨矛。
而后只听一声脆响。
白骁的骨矛,竟被他赤手折为两端。
下一刻,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许柏廉喉咙里嗡鸣出来。
“之前的确小觑你了,现在便死在这里吧。”
与此同时,白骁已经毫不犹豫地向后飞掠。
在他的感知中,许柏廉完全换了一个人。
之前的许柏廉,仿佛是一具提线木偶,虽然魔能波动时而激荡至不可思议之境,但终归也只是提线木偶。对于白骁来说,早就不在乎什么魔能波动的强弱了。
只要牢牢把握住禁魔体的优势,魔道士在单纯力量上的强弱,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就连陆别离扮演的陆昊,在白骁面前都要动用场地特权才能压制住他,单靠“魔道之力”,已经是被一击必杀的局面了。
许柏廉作为场内异数,并不具有统御测试场的特权,自然无法从法则上压制白骁,但现在的许柏廉却宛如在这个虚拟化的地图中,真正活转过来,一举一动都有着震慑生灵的强大威压。
以提线木偶的标准来看,许柏廉已是半死之人,虽然他也和大多数实战派的魔道高手一般,早早移除了肉身要害这个概念,哪怕心脏破裂也不至于当场身死,但一根禁魔属性的骨矛戳在胸口正中,等于截断了所有生机,许柏廉想要求生可不那么容易。
但以敌人的角度来看,许柏廉此时正是威胁最强,力量达到巅峰之时,他根本不顾自身死活,更不顾生机在胸口处戛然中断,而是奋起余力,点燃性命,换来了不可思议的巨力。
空手折断白骁的骨矛……这一手,就连白骁本人都难以做到。
白骁没有浪费心神去思考其中的原理,他是猎人,不是巫祝,不需要事事究其本源。他只要临机应变,在生死危局之下活到最后就足够了。
敌人太强,不可力敌,不妨以红山城为据点,豁出全部地利与他游斗。
之前从城中转移到城外是为了争地利,此时从城外转移回城中,同样是为了争地利,只是这一次对地利的应用将大不相同……
这座城市是白骁亲手打造,其中的机关,又何止三十三座守望塔和一众阴兵?
但白骁这一次却没能再牢牢把握住主动,在他起飞的瞬间,就感到肩上多了一座山。
轰!
部落猎人那魁梧伟岸的身躯,当场被压倒在地,颜面直贴着大地,竟无挣扎之力。
但白骁很清楚,自己肩上并没有山,因为就算许柏廉真的以移山填海的神通将一座大山置换在自己头上……那也是无济于事的。
以白骁的体质,巍峨高山不过徒具其形,再坚硬的岩石,又如何能坚硬过千锤百炼的肉身?大山当头砸下,也不过是在山底砸出个人形凹陷罢了,而之后白骁徒手开山,用不到片刻功夫就能从山中脱困。
镇压白骁的,是一只枯槁的手掌。
许柏廉将自己的右手按在白骁肩头,向下压迫,便让白骁动弹不得。
这其中没有任何花哨,甚至与魔道神通无关,纯粹是堪称绝对的力量使然。
然而许柏廉从不以蛮力见长相反,他虽然对自己的肉身百般改造,但比起增强蛮力,更多是防止肉身在魔器的畸变之下崩解腐朽,此外则是为肉身增添些诡谲难防的伤人器官。
至于徒手蛮力,从来不为许柏廉所重,甚至生化域的高手们,也不会太过在意蛮力属性,除非是要饲养土木工程用的开山巨兽,否则单纯的蛮力很容易被更为精致的神通技巧所压制,强化蛮力意义不大。
所以许柏廉的肉身之力,虽然较之普通人类要强上十倍百倍,但与全力作战的猎人相比是绝对不如的,更何况大部分人对上白骁,甚至连比拼蛮力的机会都没有。
但此时此刻,许柏廉却赫然以肉身之力牢牢压制了白骁,将他一点一点压得深陷到地面之中,按在白骁肩头的手掌更是不断向内并拢,仿佛要将那鼓胀如岩石一般的斜方肌也捏碎掉。
白骁被压在地上,尝试了一次起身无果,便不再蛮干。
换做一般人,若是一贯占据力量优势,此时骤然被人力量压制,定然有几分惊慌失措,但对白骁而言,力量压制和被压制,都已是家常便饭了。
同龄人较量时,他从来都是碾压对手,但是和某个卑鄙无耻的淫邪之徒打斗时,他却只有被碾压的份。
所以此时力不如人,白骁心中半点也不慌乱,反而不再浪费气力和许柏廉角力,趁着许柏廉逐渐加大力度,自己肩上肌肉撕裂,骨骼脆响的时候……
蹭蹭蹭蹭!
四根骨矛,自白骁手肘、窝处向身后猛然刺出,矛尖染血,而血气翻涌如沸,顷刻间就裹挟着骨矛刺入了许柏廉体内。
这一招堪称诡异惊悚,白骁的取角又格外刁钻,没有选择许柏廉的所谓要害处,而是以骨矛戳断了几处重要的肌肉发力点,以削弱对手。
在第一根穿胸骨矛不能杀敌时,白骁就已经将许柏廉当作僵尸一类的异物来处置了,这类不存在要害,死战不退,至死方休的异兽在雪山也不少见,对付它们的诀窍就是断其肢体,削弱其力,待异兽再难以施展手脚,那么活着也等于是死了。
许柏廉蛮力惊人,但白骁一受力就发现那真的只是蛮勇之力,换言之,依然要遵循基本的发力原理,那么只要截断几条重要的肌肉,许柏廉的蛮力自然而消。
但是白骁再一次失算了。
骨矛入体,杀伤确凿无疑,但来自肩头的压力却不减反增,顷刻间白骁的肩膀就被彻底捏碎,而四根骨矛也接二连三被许柏廉折断。
骨骼本无神经,就算被人折断也没有痛觉,但白骁这四根骨矛却如同十指连心,折断时各自向白骁传去痛彻心扉的讯号。
饶是白骁对痛楚的耐受力早已到非人的级数,也被这激烈的痛楚刺激地勾了下嘴角。
既是身不由己,也是情不自禁。
痛觉中,还夹杂着一些极其重要的信息。痛觉与触觉从来是不可分割的,所以在许柏廉伸手折断骨矛时,白骁也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许柏廉的发力方法,更理解了为何自己的骨矛不能奏效许柏廉对肉身的改造非常深入,在自己骨矛深入体内的瞬间,许柏廉的骨骼肌肉结构竟能随之而变,以精妙的角度避开了骨矛的突刺!
这可真是异乎寻常的强敌了。
而就在白骁心神电转,思索对策时,身下大地传来一阵熟悉的震荡声。
这一刻,从始至终都维持着冷静与战意昂扬的白骁,却不由错额,连基本的抵抗力都为之一顿,顺势就被许柏廉压到了更深处。
但许柏廉的压迫也到此为止了,他仿佛是遇到了天敌的食草动物,本能地放开白骁,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远方伴随大地的震荡,一个元气十足的少女声音,宛如豁然洞开阴云的阳光,普照在战场之上。
“小白,我来救你啦,记得以身相许啊!”
第376章 步步算计
蓝澜那以身相许四个字似春雷初绽一般震撼山野之时,也是许柏廉这天外异物正是凶威滔天之时。纵然他体内留了五节断裂的禁魔骨杖,一身通天彻地的魔道神通几乎不能运转,肉身生机也严重受损……但却丝毫不显颓势,反而一身魔焰熊熊,气势如巍峨高山。
然而面对蓝澜,他还是出自本能地选择了退避。
一方面是白夜城的挫败着实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另一方面……这两个雪山少女的出现简直如同鬼魅一般不可思议!
许柏廉在场外的投影,专门有一尊用来盯着那两名从白夜城一路急行的少女,以防止她们节外生枝。而部落少女经过一场恶战后,看起来也是消耗甚巨纵使蓝澜竭尽全力地赶路,体能的消耗也明显反应在了脚程上,按照她的速度,赶到白夜城外至少也要一日一夜之后,那个时候怕是整个世界都已经被净化完毕了。
然而眼下许柏廉却亲眼所见,那两位少女在白夜城外不远处,倏地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了红山城的战场边缘,这移形换位之功简直比他的置换神通还要不可理喻许柏廉早在出城与白骁恶战时,就提前布下了“弥天大谎”,扰乱方圆百里的一切移形换位神通。就算许柏廉本人也不可能在弥天大谎之下精准定位,完成传送距离超过五百里的瞬间移动,遑论是两个恶战之下已无几分余力的少女?
但道理归道理,现实却是少女的身形宛如鬼魅,几次闪烁后就逼近眼前,而每一次闪烁腾挪,都赫然是践踏在许柏廉的“弥天大谎”之上!
如此异象,实在由不得许柏廉不暂避锋芒了之前白夜城下的挫败,就在于他过度自信,将雪山人的异象视而不见。眼下战场上克制魔道神通的诡异之物太多,正面缠斗实属不智,就算不考虑胜负虚荣这类无谓之物,他的净化大业若是被那三个部落人趁恶战之时再行破坏,也是许柏廉不可承受的损失。
但许柏廉一时退却,少女的骨杖已经不容分说地来到了许柏廉的胸前,杖头萦绕着被少女当作消耗物的荒蛮之灵,那剧毒的气息,给许柏廉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与此同时,又有一道元素洪流自两侧夹击而来。
许柏廉此时已经退无可退再退下去,雪山三人组完美会师,后果更不可预料于是他干脆定住身形,竖起手臂准备硬扛骨杖一击,并顺势以另一只手抓向蓝澜,以攻代守。
此时他的肉身强度足以碾压白骁,与蓝澜的硬碰硬更是十拿九稳,只要撑过对手锋芒最盛的第一轮奇袭,后面……
后面,不可思议的脆响在他手臂上连珠一般弹了起来,那被魔道宗师进行过无数次改造强化的手臂,被人以纯粹的蛮力震成了一团糜烂,其本人更是感到一阵匪夷所思的力道,沿着糜烂的手臂传导到了周身各处。一条条肌肉在呻吟中崩解,骨骼支离破碎,许柏廉甚至无法立足于原地,身形似炮弹一般向后飞去。
怎会有这样的蛮力!?
刹那间,许柏廉几乎停止思考哪怕是上位生物,思维也必然是要基于现实与常识,而当现实和常识完全悖离的时候,思维自然要为之中断。而蓝澜那足以碾压众生的蛮力则是现实与常识的最大悖离!
你有这么大力气,早把那野人绑回雪山好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若没有白骁下山,劣化种们构筑的藏身巢穴还真不容易被发现,更不可能透过那一丝破洞深入进来,衍生出现在的局面,所以……所以我到底在想什么?!
好在许柏廉此时投影众多,虽然本尊的思维停滞了刹那,场外却有人发现了真相。
那是位于整个球形竞技场最顶端的隐蔽房间,相较于天空竞技场这造价高昂的巨大建筑,这顶端的房间内有着近乎奢侈的宽广空间。只可惜这份宽阔却被各种笨重而精密的魔道设备占据了大部分,十几名身披各色华贵长袍的魔道士们在设备的间隙中穿梭,行动间多有不便,却没有人有任何怨言。
这是整个天空竞技场的核心:控制这座巨大的球形悬浮在半空的动力单元的调配台、虚拟化地图的总控单元、观众区域的安保联络……竞技场诸多重要机能全部云集于此。
这种设计是技术所限,更是出于安全考虑,设计师们在房间外布置了整个场馆内最为密集的防御设施,即便是魔道大师也难以出入自如,甚至上位生物的投影在此也有暴露的风险。
所以许柏廉只是在房间外安置了一枚几乎没有任何力量的前哨棋子,成功瞒过了劣化种的低端魔道技艺,且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来自朱俊等人的中止测试的要求,全部被他拦截在房间外。
于是,对于控制全局的技术人员来说,看到的只是令人困惑的测试场面:白骁和清月从一开场就把编剧团队按在地上折辱,编剧老师们精心脱发编写的剧本被直接撕得粉碎。而后变故更是接连不断,蓝澜出现了,和清月大打出手,一打就是一整月,然后许柏廉也出现了,还是出现在人气最为聚焦的舞台上。而对此,朱俊、原诗等有权随时左右测试环境的人却一言不发!
于是技术人员只能理解为这都是院长大人的深谋远虑,然后以“反正锅不在我身上”的轻松心态来欣赏越发崩坏的测试表演。
许柏廉的棋子虽小,却真正左右了整场测试,而更重要的是,在门外,他还听到了出门换班的技术人员的对话。
“长公主殿下真是对蓝澜宠溺得无以复加啊,那么重要的权限,居然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
“也可能对于殿下来说,学院的最高检查权根本无关紧要吧。炽羽岛大会以后,她其实根本没怎么用过她的特权啊。”
“说得也是,若是换成皇室中那些敌视红山的成员,早就用那特权让咱们学院停业整改了。”
“至少也可以在这次测试中制造意外,让我们在全世界人面前颜面丧尽。”
“结果殿下只是把控制权交给了蓝澜,任由她混入场内上演青春爱情剧……说来蓝澜也是出乎意料地耿直啊,拥有测试场地的控制权,她完全可以像陆别离压制白骁一样,用场地特权来压制清月……”
“清月刚不是说了吗?两人一开始就在做戏嘛。而且蓝澜给人的感觉就是心高气傲,用这种特权赢来的胜利,她本人也不会认可。”
“主要是这剧情实在太绕,我已经想不明白她们到底想做什么了。”
“总之现在看起来蓝澜是要用特权来压制许柏廉,可怜那圣元人也真是失心疯了,就算再怎么痛恨秦人,在这个时点亲自下场也过于有勇无谋了。虚拟地图里规则才是一切,他就算是有宗师实力,还不是被个小姑娘吊着打……”
听到这里,许柏廉当然意识到蓝澜的怪力来自哪里。
整个测试场,虚拟地图,都是她的动力源,这个擅长牵引外力的雪山巫祝,正在做着她最拿手的表演她牵引了整个虚拟世界。
难怪她能带着清月完成转移五百里的神通,难怪以宿主这心血爆发的状态,都扛不住蓝澜的骨杖锤击……若非这宿主已经沾染了上位生物的权能,多少化解了一部分蓝澜的场地特权,刚刚那一杖就足以完成“秒杀”了!
意识到问题所在后,许柏廉反而不慌了。
既然不是真正的蛮力不如人,而是对方取了巧,那么……只要让对方弄巧成拙就好了。
蓝澜的行动看似勇猛,却等于是在许柏廉面前将一份难得的谜题直接送上了答案,而且是出乎意料地附送惊喜。
蓝澜启用特权,反而让许柏廉意识到这个测试环境的确留有后门,而且破绽大开!之前许柏廉曾经对测试场做过调查,但时间有限,宿主的能力更加有限,他并无法掌握测试环境的全局结构,只是能确认劣化种们设计了可供利用的后门,但具体的入局方式却不得而知,后来他隐约猜到,长公主手中应该有一把钥匙,但以那个人的情况而言,想从她手中夺走钥匙,难度不亚于再执行一次净化仪式,所以许柏廉干脆放置了这个计划。
直到蓝澜带着长公主的钥匙送上门来!
在测试环境内,他限于宿主的能力,无法突破环境的极限直接盗用特权,但如果是在场外,如果是在能够调配一切资源的总控室内,许柏廉就可以通过蓝澜刚刚送上门的“触感”,直接拿到蓝澜的特权!
以上位生物的魔道认知,配合爆发状态的许柏廉,再加上红山人自己设计的环境特权,许柏廉可以直接在场地内绽放仪式,再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准备工作,届时白衣部落的人就算再强十倍,再多十倍也于事无补了。
所以,虽然亲身涉险并不符合最初的计划,但适时调整计划同样也是计划的一环。
想到风险背后的收益,许柏廉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他要启用这枚力量不强,却至关重要的前哨棋子了。
两名出门换班的技术员,一边聊着天,一边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同样带着工作人员徽章的年轻人匆匆走来。
见到那张依然青涩的脸,早已沦为老油条的技术员顿时打趣道:“小李,怎么又是你轮班啊?再不注意休息就真要一辈子单身了。”
被称作小李的年轻导师则回以笑脸:“我这辈子早就决定献给魔道事业了!”
“嗯,每一个找不到对象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好好努力吧,现在测试正到大**环节呢。”
小李顿时露出苦笑:“知道了,早就带好胃药来了。”
“所以说你还是年轻啊,等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早就去做胃切除了……”
说笑间,小李对换班的同事挥手道别,一边随手打开了总控室的大门。
那扇布有数十道屏障的木门,完全没有阻拦小李的意图。
毕竟对方是得到“完全认证”的内部工作人员。
哪怕他的真身早已被上位生物所取代,但是这数十道屏障,却没有一道能识别出他的真身,更看不穿他心中深藏的歹念。
上位生物的厉害,并不在于绝对力量的强大,而在于可以用极其微小的代价,实现劣化种们看来不可思议的奇迹。
许柏廉心中继续嘲讽着这个世界的低劣,同时也加倍谨慎地扮演着小李这个角色。虽说只是棋子,但能得到这样一枚可以完美潜入总控室的棋子,也颇不容易,所以使用起来也不能太过于挥霍。
推开门后,许柏廉的目光四下扫视了一番,便立刻锁定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那是摆放在角落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型工作台,台前少有的无人维护,面板上的可控部件更是少得可怜。在这个魔具堆积如山的房间里,仿佛是被遗弃的垃圾。
许柏廉不由心中冷笑,这群劣化种的可笑道德感,让他们将开后门这件事当作耻辱,还特意做了自欺欺人的布置。
房间内的技术人员们,看到许柏廉进门便直奔角落,却没有人有多余的话,大部分人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毕竟自己手头的活儿已经忙不完了,哪有心思关心别人?
只有负责人抽出余力,招手道:“小李来了?那就别瞎转悠,赶紧上岗干活吧,雪山人实在太能折腾了……”
小李步伐不停,并没有走向自己应去的位置,而是笑道:“放心吧,他们很快就折腾不起来了。”
“放什么心,对雪山人放心,你没睡醒就来轮班了吗?”
当值的负责人正要继续斥骂,却听身旁有个头戴兜帽,毫不起眼的女子轻笑起来。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很快雪山人就不需要再折腾了。”
顿了顿,那女子在小李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清秀绝伦,却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面容。
“许宗师,等你好久,你总算是来了。”
第377章 请自杀
伴随清月的声音响起,总控室内的灯光同时熄灭,工作人员的对话声、魔具运转时的嘈杂声也随之消失。整个世界仿佛陷入漆黑的死寂。
但很快,少女手中点亮了一道乳白色的光晕,身旁则有五枚宛如鬼火一般漂浮的圆润宝石,为整个房间投下诡异的色彩。
然而这诡异的光芒中,却只能见到孤零零的两个人的身影,那些忙碌而拥挤的工作人员,已经真真切切从总控室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清月又轻声说道:“到此为止,不要再往前了,否则这五枚龙之泪会同时引爆。相信身为上位生物的你,应该看得出我的布局虽显粗糙,却很实用。”
许柏廉当然看得到。
对一般人来说,那不过是一白五彩的六色光芒,但在上位生物眼中,这却是布置在高维空间的五枚炸弹,每一枚的威力都足以撕裂一整座天空竞技场……而更为致命的则在于这五枚炸弹的摆放方式。清月将它们错落有致地摆在高维空间的不同层面,一经引爆,魔能风暴会摧枯拉朽般将整个高维空间都炸得向下坍缩。如此一来,无论处于高维空间内的生物如何逃窜,也避不开魔能风暴的洗礼。
的确是粗陋,却实用的陷阱。
许柏廉从最初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再看向清月,实在掩不住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
在上位生物的视线中,清月呈现在这总控室中的身影,不过是一具投影,与自己这具寄生在小李身上的投影如出一辙,其本体隐藏在根本无从窥见的地方。
良久,许柏廉依然止不住心头的压抑,从牙缝中挤出呻吟般的话语:“原来你真的是同类。”
清月不由笑道:“原来你真的以为我不是同类。”
许柏廉冷哼了一声,却无言以对,这一点上的确是他小觑了对手,明知清月是降临者,却以为对方只是降临者中同为寄生种的下位种,至少其本体栖息的空间绝不如自己的位阶来得高……现在回忆起来,真是被清月那人畜无害的表现给糊了眼!
许柏廉片刻的凝滞,却让清月得到了更多信息,少女笑容变得更为真挚,然而说出口的话语却更为毒辣。
“我倒是好奇,明明那么多线索摆在你面前了,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直观的事实都想不到呢?你寄生了许柏廉,继承了他的全部记忆,那么理当知道我的近况,至少在你亲身到场后,更应该听说过红山的魔道公主已分成一号二号的传闻。那么问题就来了,清月的一号二号之分,与你的投影有何不同?既然同有投影之能,就意味着同为高维空间的生灵,我能看见你,你却看不见我,如此都不能让你心中存有敬畏……我就不得不怀疑,你所谓的上位生物,真的有什么优越可言吗?”
说到此处,清月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
“所谓上位生物,展现出来的长处无非两项,其一是本体居住在高维空间,但细究下来这也算不得什么长处,对于构造完善的世界而言,所谓高维空间不过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世界,你并不能在时间轴上来去自如,无从动摇此界因果,甚至跨越空间壁垒都殊为不易。当你需要在此界展现神通时,更要将自身存在做成投影,被此界的法则所约束。之前你与几位人类宗师相斗,力量虽强,但并无质的优势。其二则是你对魔道的理解在人类之上,但这一点同样不是了不起的长处,人类的魔道文明起源魔族,并非原生文明,人类对魔能的认知始终隔了一层,不似魔族那般浑然天成。人魔大战时期,即便是魔族的劣兵也能信手施展术法,而人类之中有资格研习魔道的不过是整个族群十分之一都不到的精锐而已。昔年魔族留下的原始母巢,迄今都是不可再生,难以修复的贵重遗产,人类的魔道文明,不过就是建立在浮砂上的堡垒。那么,比人类更擅长魔道,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以这两个算不得长处的长处而津津自得,反而堕了上位生物的身价!”
说到最后一句时,清月的语气已经接近疾言厉色。许柏廉一时为之震慑,竟有张口结舌之感。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脑海中更多涌现的则是荒诞与可笑的情绪。
“自堕身价?说得没错,寄生在劣化种的身上,的确是自堕身价……但你在此大言不惭,又是什么高贵血统了?拜人类为师,被人类驱使,你甚至连上位生物最基础的尊严都没有!”
清月说道:“我从来不曾以上位生物自居,我不过是和你同类而已,并无高贵之处。”
这句话的讽刺之意已然露骨,许柏廉一声怒吼,却见眼前光芒闪耀,龙之泪赫然被清月引向了随时可能爆发的激发态。
“我不是开玩笑,你再向前半步,或者有任何异动,我都会立刻引爆所有龙之泪,咱们同归于尽好了。”
许柏廉此时却已呈怒发冲冠之势,闻言冷笑道:“同归于尽?笑死人了,你真有同归于尽的余裕和魄力,又何必在这里辛苦布局?你既然能有余力做出投影,在总控室埋伏,何不干脆中止测试,届时我的全盘算计自然落空,还省了你一番同归于尽的风险!你要么是贪得无厌,既不想中止测试,又想将我降住。要么就是虚张声势,在这里哄骗……”
话没说完,清月已经毫不犹豫地招来左手边一朵“鬼火”,当着许柏廉的面,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将那朵鬼火碾得粉碎。
总控室内的光线因缺了一角而变得更为诡异,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异动。但许柏廉眼前却浮现出了万丈波澜,高维空间的激荡正以不可思议的烈度迅速展开,时空在翘曲,法则在呻吟,就连那牢不可破的因果大牢也隐隐显出峥嵘。
好在激荡到此为止,并没有引起连锁反应,高维空间的崩解之势逐渐平复下去,但许柏廉背后已经出了冷汗。
哪怕是虚张声势也好,清月刚刚的演技也绝对有以假乱真的水准,不过……也就是演技而已。
真想要同归于尽,刚刚就是最好的机会了,那一刻他的确是猝不及防,被清月成功引爆龙之泪,引发了高维空间的乱流,但如今既然有了提防,她再想当面引爆龙之泪就不那么容易了,伸手碾碎宝石的动作看似轻描淡写,终归是要花上一个刹那的,这一个刹那,足够自己用尽全力阻止她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高维空间忽然开始了新一轮的动荡。
在许柏廉惊骇的目光中,第二枚摆放在高维空间内的炸弹,不知何时已经被清月引爆了。
“你疯了!?”
“只是刚刚看你一脸鬼祟,似乎是在怀疑我的启动能力,那就证明给你看。”
“你……”
许柏廉第一次发现,原来劣化种的脸孔也可以显得如此狰狞……在此之前,他本以为狰狞是独属于上位者的特权。但清月那恬淡的笑容,在他看来已经比广袤世界中最凶狠的猎杀者还要更配得上狰狞二字。
她难道不知道这高维空间一旦坍塌,他们两个谁也跑不掉么?虽然大家的确本质上都只是高维空间向下的投影,但是,至少在这个低维空间里,他们都是鲜活的,懂得独立思考的生命。
作为生命,她真的就不怕死?还是说……为了一群劣化种,她甚至不惜死?!
这个结论,让许柏廉更感到不可思议。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上位生物?
人会为了家畜乃至蝼蚁而牺牲自己吗?就算是为了心爱的宠物,能够不惜自己性命的疯子也只是极少数而已,他这是在劣化种的世界里遇到小动保了吗!?
第二枚炸弹,几乎将两人所处的高维空间推到了连锁反应的边缘,许柏廉心惊胆战地看着四周荡漾的因果波纹,心中已经再也不敢小觑清月的疯狂。
沉默良久,许柏廉开口道:“所以,你想要什么?”
归根结底,清月至少应该是想要对话的,否则她完全不必以身涉险,她能提前自己一步赶到总控室,布下足以颠覆高维空间的炸弹陷阱……那么她在自己入局的一瞬间,远程引爆炸弹不就好了?
她站在这里,不惜以性命为代价来威胁自己,当然是要有所求的。
清月笑道:“总算可以进入正题了,我想要的是一个交易,双赢的那种。”
许柏廉本想冷笑以对,但考虑到自己先前几次冷笑的结果,只好摆平了面色,问道:“怎么双赢?”
清月说道:“很简单,请阁下自杀吧。”
“你在逗我?”
“不,这是简单的双赢。从我这边来说,是极其不希望引爆炸弹的,毕竟高维空间坍塌之时,也是总控室灰飞烟灭之时。”
许柏廉反问:“那不是正合你的意?总控室炸掉了,测试也就被迫中止了,我的全盘计划都要付诸流水。”
清月说道:“两个问题,其一,就算新生组的测试被迫中止,还有四组测试仍在进行,我并不清楚你在其中具体留有多少布置,是否可以接替新生组的七组图腾来启动仪式,所以,与其去赌你在其他地方的布置,不如把战场钉死在掌控中。其二,通过炸毁总控室的方式强行终止测试,会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没有人能保证虚拟地图里的人可以顺利退出来,我可不想突然多出一群纸片人一样的同学。”
许柏廉紧绷着面孔,说道:“分析得不错,对你来说,的确是不炸毁总控室更为有利,但对我来说,自杀的利在何处?”
清月说道:“死在自己手里,总比死在别人手里要好些。”
第378章 杀人诛心
自杀好过他杀,清月说了一个着实不错的笑话。
但许柏廉实在是没力气笑出来了。
清月是认真的,逻辑也的确讲得通。
站在许柏廉的角度来分析,此时……的确是自杀更为有利,这无关乎尊严,单纯是简单的利益权衡。
同样是死,若是在高维空间的激荡下被碾压粉碎,这一缕投影就真的烟消云散,再也不复存在了,对本体而言也可谓断指一般的创伤。但若是自断生机,至少还能保留一缕回归本体的源质,那就只能算皮外伤。
而且按照清月所说,她并不想引爆总控室,希望将战场局限在新生组的测试场内……而这也正和许柏廉的意。比起另外四组测试,终归还是在新生组发动仪式的效果最好。关注度的量级差距会直接体现在净化效率上。一次感染千万人和区区百万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当然,理论上说,净化仪式一旦启动,以劣化种的文明水准基本不存在逆转的可能,所以就算只感染百万人也足够完成滚雪球的第一步,接下来无非是这个弱小的文明能坚持多久的问题……但是自从那偶然的越界降临,许柏廉已经经历了太多不符合预期的变动,也就不想再去信任什么“理论上”了。
理论上,这个在广袤虚空中偏居一隅,瑟瑟发抖的小世界,根本就不该有这种高度发达的魔道文明。理论上,更不该有这么多的降临者!
既然理论已经不切实际,那就只能从实际出发重构理论,许柏廉沉吟片刻,笑道:“好啊,那我就自杀吧。”
这种爽快的态度,让清月顿生警惕。
所谓双赢式自杀,理所当然是漫天要价,她并没奢望许柏廉真能配合,甚至也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在许柏廉自杀之前,两人能天南海北地聊上许久,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这个天外之物就越是不利……但下一刻,从许柏廉嘴角勾起的那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中,清月读到了一个恶劣的未来。
“好一个先手自爆。”
清月的感慨来不及说出口,许柏廉的身体已经迅速膨胀,宛如即将陨落的恒星,狂暴的魔能混合着血肉的碎片,宛如霰弹炮一般,以不可遏制的姿态喷涌而出却是精准地瞄着总控室角落处那不起眼的工作台!
这变故来得突然且决绝,清月终归是仓促布置的现场,能够精准地放置龙之泪作为威慑已经到了她的极限,此时根本无力拦截许柏廉那定位精准的魔能爆破,甚至难以应对扩散而至的余波,只勉强在血肉与魔能触及自己之前,点亮头顶血月,借着一道玄妙的月光遁走。
月光照亮了一条狭长的通道,末端却不知所止,清月开辟通道是仓促为之,血月在点亮的瞬间几乎就被许柏廉的碎肉污染,此时眼看着确定通道终点的时空之锚已经在自爆的冲击下风雨飘摇,清月顿时眉头紧锁,嘴角止不住地溢出血来。
以投影的方式强行降临到测试场外,对她来说已经是非常勉强的操作,几乎伤及本源。与许柏廉谈判时的从容当然只是伪装,从存在层次来讲,她还远比不过那个降临的寄生物。而此时被自爆的余波震到,清月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有翻覆之势,好不容易才打造出的肉身几乎陷入崩解的边缘。
但比起月光通道的飘零,以及肉身的创伤,她更担心的是局面的变化。
在亲手布置这总控室的陷阱杀局之前,清月计算了无数种可能,而眼下实在算得上是最差的一种了!
许柏廉自尽,但本源并未受损,而总控室内最核心的工作台却被其击毁,能够在测试场中压制许柏廉本体的特权不复存在,那么接下来……
“哼……”身体传来的剧痛,让清月的思维难以维持清明,宛如羽翼断折,不停坠落的鸟儿。破败的残躯随波逐流,在她意识陷入朦胧之前,隐约看到了白骁那高大魁梧的身影。
“小白,要当心啊……”
“小白,当心!”
测试场中,蓝澜神色陡然变化,手持骨杖猛冲许柏廉的身形硬生生在中途定住。
视线中,那条沦为丧家之犬的寄生物,忽而一扫颓势,非但没有再避自己的锋芒,反而将自己置之不理,目标直指白骁!
而蓝澜本打算以特权强行镇压,却发现那举手抬足都可移山填海的庞大伟力竟不知所踪……
此时她顾不得斥骂清月那不靠谱的废物说好的“降神之术”才持续了几分钟就戛然而止问题在于没了降神之术,场上根本没人能压制狂暴下的许柏廉。
许柏廉也没有理会蓝澜和清月这两个变数,他的目标始终都是白骁。
杀了白骁,破掉禁魔之血,倒掉的图腾就能重新立起来,净化仪式也能照常发动。
那样便好。
虽然也有变通方案,但现在许柏廉最讨厌的就是节外生枝。
没有什么比“照计划进行”,更让人感到愉悦的了,所以他宁肯放着两个小丫头不管,也要遵照原计划先杀白骁!
与此同时,白骁也敏锐地察觉了战场形势的变化。
蓝澜身上那牵连天地伟力的链接已经断掉,在这等战局下基本指望不上,现在只能想办法自救了。而破局的关键……
白骁认真审视着那如山崩海啸一般扑来的许柏廉,竭尽所能,分析他身上的每一缕气息变化。
毋庸置疑的强敌,比起雪山猎场中最危险的异兽也不遑多让……但却显然不是常态,他的强大在于透支,以特殊的方式激发了体内潜力,或者说是燃烧了生命力,这才拥有了无与伦比的肉身伟力。
如若不然,白骁并不觉得经历过一次蜕变的自己,会在单纯的力量上输给一个南方人。
如果将对方比作猛兽,许柏廉更接近那种吞吃了雪山异果,彻底发狂的疯兽,而对上这样的猎物,首要一点……
让他把果子吐出来!
“听说你痛恨秦人?”
开战后,白骁难得扯起了闲话。
而就是这一句话的工夫里,他已经被狂暴下的许柏廉,以单纯的肉身之力扫荡开数百米,后背沉重地砸在山石之间,偌大的山岩被生生砸出一个数米深的坑洞。坑洞中,白骁只感到浑身都在痛。
实在是久违的疼痛。
绝对力量的碰撞下,所有的骨骼、肌肉、器官都遭到了震荡破坏,但白骁并不讨厌这种疼痛,疼痛意味着他的身体仍在控制之中,仍会忠实地发出信号,提醒着主人,对手是何等的强大。
而战胜这样强大的对手,又是何等的荣耀。
白骁心中迅速盘算,嘴上也没有停。
“因为你父亲?”
一句话只开了个头,许柏廉的气息就微微停滞了一个刹那。
微不足道的间隙,在场甚至连蓝澜这敏锐的巫祝都无从察觉的间隙,却被白骁敏锐地捕捉到,并成为了继续推进的动力。
“当初你送入我脑海的画面,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白骁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还记得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以及天窗上投来的惨白的光。”
轰!
一枚漆黑的巨石,宛如天外坠落的流星,沉重地砸在白骁身上。
白骁不由咬紧牙关,中断了话头,强撑着以自己宽厚的胸膛,粗壮的臂膀,正面挡下了那足以轰破城墙的投石。
吞下毒果的狂兽果然是最危险的猎物,强大,又狡猾,这远距离投石的把戏的确摸准了脉门。
对于魔道士而言,白骁的禁魔体是天下一等一的克星,强如天外异物也不能免俗,与白骁作战,距离就是生命。所以许柏廉明明占据力量优势,却不轻易近前,只在远处以投石的方式来压迫白骁的生存空间。
实用,却取巧。
但这实用的技法,却让白骁更进一步看破了许柏廉的外强中干。
换做是雪山上的异兽,哪怕是再狡猾谨慎,占据明显的力量优势时都会选择近身作战,因为比起靠近对手所需要承担的风险,放过对手,任凭其舔舐伤口,伺机报复的风险要高得多了。
许柏廉不敢靠近,不单单是在忌惮禁魔体,也是因为随着白骁的话语,许柏廉心中的缝隙已经急剧扩张,到了所有人都一目了然的地步。
“小白,那家伙怎么搞的?”
蓝澜眯起眼睛,有些好奇于许柏廉的变化,但没等她再问下去,已经被背上的清月牢牢捂住了嘴。
蓝澜气恼地咬了一下清月的手指,却也知道现在的确不是多话的时候。
先看小白表演吧。
这一贯喜欢用拳头说话的家伙,居然难得用起了嘴炮。
真是别样的帅气,让人更想嫁了。
白骁却无暇关心蓝澜的心路变化,他一边推开砸落的巨石,一边目光紧盯着远方的许柏廉。脑海中则不断回忆着那记忆交错时看到的每一幅画面。
破局的关键,就在那些画面之中。
“所以。”白骁斟酌着言辞,他本身并不擅长此道,但是与原诗为伴,耳濡目染下总也有了几分火候,“我很清楚你为什么痛恨秦人,因为你的父亲就是秦人,却对你的母亲始乱终弃,抛弃你们母子二人在贫民窟里沉沦……”
“诶?”
这句话,不知让多少人感到惊诧。
但许柏廉却没再允许白骁说下去,听到这句话时,他也意识到白骁抓到了自己的致命要害,立刻收敛了略微分散的心神,将胸中依然充盈的怒火化为浊流,再次投掷出流星一般的巨石。
手段简单,却实用。
白骁被砸入山石之间,深陷数米,且浑身肌肉骨骼都被创伤,这接连不断的投石,直来直去却足以封死他的去路,除了以肉身硬扛,再没有别的办法。
而要硬接投石,就需要屏住呼吸,全力以赴,如此状态下再要开口,说的每一个字,代价都是翻涌的气血,断折的肌肉。
白骁不在乎。
“秦人对你母亲始乱终弃,确为人渣无疑,你恨屋及乌,恨上整个秦国也无可厚非,但有一点,你要考虑清楚。”
白骁一边说,一边已经忍不住咳出血来。
而许柏廉被当众戳破秘密,更是怒意勃发,不但连续投掷岩石,将一整座山崖都砸得裂纹崩绽,更在身旁连续置换出虚界奇物,剧毒、酸蚀、五行之乱,混沌虚空,甚至还有许多人们前所未见之物,都被他逐一罗列身前。
蓝澜看到一半时,便已忍不住要出手,却仍是被清月死命拉住。
“这个时候,不要给小白添乱。”
“你真觉得小白是无所不能的吗!?”
蓝澜说话时,眼眶都有些发酸,白骁处境之恶劣,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比她更清楚。
毕竟,没有任何人能比她更了解白骁……从部落到南方大陆,蓝澜与白骁交手的次数仅次于白无涯,对白骁的实力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小白很厉害,但远远没厉害到无所不能的地步,面对一个发狂的魔道宗师他身上还有天外异物寄生,白骁现在是不折不扣的身陷绝境!
“相信小白,他能硬扛着内伤去讲故事,就说明他至少在图书馆花费的时间没有白费,那本书他应该看过,所以许柏廉的命门他也知道。”
“你在说什么……”
少女争执间,白骁终于将他赖以翻盘的底牌亮了出来。
他强忍着筋断骨折的痛苦,将酝酿已久的必杀之句,以最洪亮的声音怒吼出来,声波沿着山岩向四周扩散,令方圆数百里的所有生灵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有一点,许柏廉,你要考虑清楚,你对生父的憎恨,是不折不扣的因爱生恨!”
这句话出口,许柏廉只感到双臂微微一颤,本来准备全力投掷出的弹药几乎砸在自己脑门上。
那混账野人在说什么鬼话?!因爱生恨?他脑子被砸出洞,脑浆都流走了吗?
也亏得自己还认真听他胡言乱语,真是……
却不料白骁紧跟着便说道:“因爱生恨的爱是针对你的母亲,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恋母狂魔!你的记忆中关于母亲的每一副画面都充满了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冲动气息!”
第379章 否认是没有意义的
白骁这一番话说出来,别说许柏廉本人感到眼前金星乱冒,气血翻涌不休,就连旁边围观的蓝澜也气得连小脚都红润起来。
“小白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他不是这样的人设吧!”
清月则仿佛松了口气一般,感叹道:“小白前段时间博览群书,总算是有了作用。”
蓝澜听得满头雾水,心中如有猫爪在挠,但不耻下问从来不是她的风格,便小嘴一撅:“说人话!”
“小白说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话,他只是照搬书本而已。”
蓝澜惊诧莫名:“他居然背着我看小黄书!?”
“不是黄书!”清月也难得提高了几分音量,“是一本非常认真的学术著作,作者通过心理分析……”
“不用解释了,你们搞学术的心都脏。”
清月难得被蓝澜呛得有些喘不过气,但此时比起区区口舌之争,她更在意的是许柏廉的反应。
白骁的结论听起来荒谬绝伦,但从许柏廉的反应来看,只能说那位学者的理论还是很有些扎实的,许柏廉被公然扣上恋母狂魔的帽子,反应可是异乎寻常的激烈,仿佛被戳破了奸情的绿茶,那魔能波动就像是电闪雷鸣的呼啸大海上的一叶扁舟。
白骁那一番话后,许柏廉的精神状况已经近乎癫狂!
见到此景,清月实在很想给那本书的作者颁发红山学院的最高学术奖印章就用朱俊藏在实验室办公桌三层抽屉里那个学术委员会印章就好。
因为狂怒和癫狂是截然不同的概念,狂怒下的许柏廉,透支肉身的全部潜力,力量能够凌驾于蜕变后的白骁,且作战风格非常谨慎,不露明显的破绽。一边远程压制白骁,一边也没放松对蓝澜和清月的警惕,完全没给她们参战的机会。但癫狂时的许柏廉却没有任何理性可言,他怒吼一声,便放弃了所有的优势,踏步向前,身形穿梭于时空间隙,闪烁到白骁所处的山岩坑洞之中。
下一刻,从蛛网一般密集的山石裂缝间,夺目的白光闪耀而起,成千上万道光柱冲天而起,沉重的山石就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稻草,顷刻间就伴随强光冲上天空。
许柏廉宗师级的魔能,以最直接的方式爆发开来,其直接破坏力丝毫不亚于引爆了一整堆的龙之泪,方圆千米范围内的地面被一扫而空,山石草木无不随冲击波四下纷飞,而膨胀的空气仍不断向远方推动,将更广阔的的空间卷入其中。至于爆炸点处,则出现了一个深达百米的巨大坑洞,泥土和岩石被高温瞬间催化成了晶莹的琉璃色。
这是学院测试开始以来,破坏力最强大也最单纯的一次爆发,货真价实的宗师手笔,即便同为宗师,也不会有几个人愿意硬接这样的爆发。而蓝澜和清月更是逼不得已远遁了数里之外,又靠着血月之盾才勉强抵挡下来。至于爆炸核心需要承受的压力,已经让人难以想象。
然而却见白骁站在坑洞正中,除了一身兽皮变得支离破碎,其余竟近乎毫发无损,反手更是将一杆新生的骨矛戳入许柏廉的心脏之中。
许柏廉的确是失了智,对禁魔体使用纯粹的魔能爆发,简直连微风拂面都算不上。
白骁右手紧握着骨矛,强压着手指的颤抖他此时的状态也着实算不上好心中不由对许柏廉生出一丝疑惑。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种魔能爆发,威慑力甚至还不如许柏廉直接以肉身之力来近战肉搏。
他是真的失了智,还是在指望呼啸的冲击波,以及急剧提升的高温能消灭自己?
不能说毫无效果,高温和冲击波的确制造了伤害,但相较于那区区伤势,许柏廉本人被反击穿心,伤势要沉重十倍不止。
白骁不太能理解许柏廉的想法,也懒得去理解,他将恋母情结这口锅扣到许柏廉的头上,就是为了彻底激怒对手,让他失去理性。
如今计划已经算成功了一半,他的骨矛穿心而过,而沾染了禁魔之血的长矛,对魔道士而言这无疑是必杀之击。
但紧接着,白骁心中警讯大作,他立刻尝试抽回骨矛,却发现深入许柏廉胸口的长矛,仿佛陷入了凝固的混凝土中,许柏廉体内有无数的肉芽、触手,紧紧缠绕住了骨矛,让白骁抽不回手。
“呵,晚了。”许柏廉带着一丝冷笑此时他终于能放心大胆地冷笑出来,不再畏惧现实打脸了。
因为在笑容绽放的瞬间,这百米深坑就化作了一片虚无。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白骁和许柏廉同时消失,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影子。
“小白!?”远处,蓝澜不由惊异,顾不得魔能爆破的余波仍滚滚不止,便直接跑出了血月之盾的遮蔽范围,硬顶着强风与高热跑上前去,几步之间,数千米的距离就被她甩在身后,而越是靠近爆炸点,蓝澜脸上就越是遮掩不住的张皇。
作为雪山巫祝,常年沟通元素与先祖之灵,她的感知远较其余生物来得敏锐,然而在她敏锐的感知中,白骁仿佛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就连尸骨也没有保留下来。
蓝澜的心脏不由地开始抽搐,紧张与恐惧的情绪驱使着她顾不得深坑中高温未消,赤足踩在足有上千度的地面上,雪白的脚面顿时染上了不自然的红色。
少女对此却置之不理,四顾茫然,呢喃道:“小白?”
下一刻,一抹浓郁的血色点亮在眼前,一道斗篷使得红光将她当头罩住,向内一卷,便将她卷出了蒸笼似的爆炸核心区。
红光再次闪现,已经是数千米外,清月忍不住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同时两只清亮的眸子更是布满血丝。她没有埋怨也没有斥责,只是用力拉住蓝澜,阻止她的自杀行为。
蓝澜却恍若不觉,对方才清月斗转星移的救命神通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再一次迈动脚步,向死地而去。
清月是真的有点服气了。
一号啊,你当年就是拖着垂死之躯和这种人抢男朋友?你到底是怎么赢的?!
但此时不是计较过去的时候,清月强忍着魔器爆发,内脏出血的痛苦,嘶哑道:“他们在虚界。”
蓝澜终于停下了终结者一般的脚步,转回头来,问道:“虚界?”
清月咳嗽了两声,喂自己服下止血和抑制魔能的药物,这才解释道:“许柏廉用的是传送。”
蓝澜冷静了一些,质疑道:“他的传送能对小白生效?”
“没有直接作用在小白身上,而是将他身周的空间一道削去……简单来说是这样,但实操层面,要包裹住一个禁魔体,难度非同小可,再加上先前的极限爆发,许柏廉此时……”
“我不关心他的死活,我只想知道小白在哪里!”
“稍安勿躁……虚界,并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死地,顺利的话,小白自己就能找路出来,所以现在重要的是养好伤,等他回来,而不是给他添麻烦。”
“我最讨厌你这种一本正经的发言了。”蓝澜显得很不高兴,但冷静下来以后,再不高兴也知道清月说得没错,“只能等?”
清月沉吟了一下,勉强笑道:“也不尽然。”
与此同时,白骁已经迅速适应了虚界的环境。
和书中描述的一模一样,乍看上去,这里和现实几乎没有区别,眼前能够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与地,大雾笼罩之下有绵延起伏的山脉阻挡在地平线上,耳畔飘过温柔的风声,似有人在风中轻语。脚下能感受到大地的坚实支撑,空气中则流淌着泥土的味道。
然而这里并非现实,五感传来的反馈只是人们对现实的感知残留,真实的虚界无法以人类的五感去感知,唯一可靠的感知渠道就只有魔道神通。
这是人类探索虚界两千年来,付出了无数代价后得到的近乎真理的结论。
所以唯有对魔能极端敏锐的人,才能进入虚界探索,在很多书上,甚至有学者将虚界探索当作魔道士的天赋筛选。这其中,才刚刚接触魔道就能跟随当世最顶尖的团队深入虚界的清月,自然是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天赋。
回到白骁身上,他的魔道天赋可谓一言难尽,虽然坐拥普天之下屈指可数的强大魔器,但白骁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种魔能敏锐的体质。
所以比起魔道神通,他更信任自己多年锤炼出的五感。
哪怕所闻所见都是错觉也无妨,将错就错便是。
想通这一点后,白骁就感到四周的灰色山水变得更富有实感,那弥漫的大雾也逐渐消散。
而就在此时,白骁忽然抬起手来,将新生的骨矛化作盾牌格挡在身前。
轰!
钝器碰撞的闷响,很快形成了一道扩散的圆形冲击波,将虚界的迷雾迅速扫荡开来。
白骁只感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山崩一般的巨力,整个人被锤得向后飞退。
然而在他身形变化的瞬间,四周那稳固下来的山水景色就迅速变得扭曲起来,迷雾被声波冲散,却瞬间又卷土重来。
白骁只感到自己明明在向后飞退,但片刻后冲势就变得不可理喻,他的身躯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完全成了断线的风筝。
白骁知道这是自己对虚界的认知开始紊乱,而许柏廉就藏在这片混乱之中。
所以白骁没有任何犹豫,强压下天旋地转的错乱感,手中骨矛伴随着多年狩猎的直觉,向着扭曲的空间猛然刺出。
下一刻,溃散的空间重归凝实,白骁脚下重新连接起了灰色的大地,错乱的惯性霎时消失,而手中则传来了骨矛戳中猎物的触感。
许柏廉有些难以置信地紧握着再次戳入胸腔的骨矛,无法理解这个人是如何在虚界完成刺杀的,不过……
“也不重要了。”
许柏廉收敛起震惊的神色,右手用力,将白骁的骨矛攥地吱呀作响。
然而片刻之后,吱呀的声响并没有引来期待中的断折脆响。
“唔?”
许柏廉有些惊讶起来。
他想到先前以纯粹的肉身巨力,轻易就打断了白骁的多根骨矛,此时用尽全力却不能奈何这一根明显更纤细的骨矛,难不成……
“哈!”
白骁难得发出笑声。
部落人的骨头,永远只会比对手想象地更加坚硬。尤其是白骁这天才横溢的异类,他的骨头每次断折,重生后都会进化。
同时,白骁还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手在变弱。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许柏廉的爆发是透支行为,足以凌驾白骁之上的肉身之力并非常态,那么随着战斗持续,他当然会越来越弱。
转移战场,也是看准了在原先的战场上他的胜算越发薄弱……
“可笑。”许柏廉却看穿了白骁的想法,“胜算薄弱?我转移战场的神通代价若是折算成即时的战力,你现在早就被我摆平了!”
白骁反问:“那你转移战场是图什么?”
许柏廉冷声道:“只是想让你死得寂寞一点。”
白骁立刻了然:“你不想自己恋母狂魔的身份被我继续曝光在千万人面前?”
“我不是恋母狂魔!”
“这话不要和我说,去和写书的人说。”
第380章 诛心杀人
言辞的交锋,只是生死搏杀的战场延伸。
白骁把恋母狂魔的帽子疯狂往许柏廉头上扣,当然不是对他的心理扭曲程度有什么特殊兴趣,纯粹是心理战的必要步骤而已。
作为猎人,精通心理战是必修课,与狡猾的猎物在险恶环境下斗智斗勇,若是不能从精神层面去分析、瓦解对手,那就不配称为一流的猎手了。
何况换个简单的理论:既然说话就能让对手变弱,那为什么不一直说到无话可说为止呢?
心理战的素材,白骁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许柏廉的记忆置换虽然没有给他太多干货,但在图书馆闭关的日子里,那些先贤留下的书本,却给了他取之不竭的灵感之源。如今回忆起许柏廉送来的记忆画面,只觉处处都是破绽,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锋利的投枪戳到许柏廉的脆弱心防上。
“你自幼就在贫民窟学得阴险狡诈,早就可以独立更生,那个病弱的女人对你而言只是拖累,但你一直等到她病死才肯离开,你还说自己不是恋母?”
“那是基本人性,生养之恩,却弃之如敝履,部落人就是这等畜生?”
“这就说不通了,若是恩情这个概念对你有意义,最早照料你们母子的那个老头在临死时,可是被你转手卖得干脆利索。你心中不曾有过半分愧疚,偏偏对一个早早就瘫痪在床的女人情有独钟,你不是恋母,难不成还想说自己是女权主义者吗?”
这一番话,只让许柏廉的魔能波动变得更为激荡,整个人的形状都扭曲起来。
显然,白骁再次切中了要害。
事实上,关于那个“老头”的记忆,在白骁脑海中也只有隐隐约约的残片,显然许柏廉本人也没有太将那个老头放在心上,或者说,有意将其遗忘。
但将那些残片串联起来,白骁看到的却是一个在母子二人落难之极,为他们提供了遮风避雨处的一位无名侠士。靠着他的帮助,母子二人才在贫民窟里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一直到许柏廉成长到可以勉强生存下来,那个老人才终于从许柏廉的舞台上退场。
只不过是以一种并不光彩的形势退场许柏廉联系到了老人的仇家,将他的性命卖了两枚金币,然后在一群豺狼鬣狗的围追堵截下,保住了其中一枚,为母子二人换了一个月的温和生活。
揭穿这一端历史,让许柏廉的精神状况变得濒临崩溃,然而没等到白骁乘胜追击,却听许柏廉发出招牌式的冷笑。
“可笑的自以为是,看到几段记忆残片就占据道德高地,你这野人在南方这一年,倒是学得虚伪了。”
而随着这段话,那波澜万丈的心绪起伏,开始缓缓滑落,许柏廉的虚界形体不再扭曲,而是回归了常态应有的模样,甚至变得更加强壮。
“那个老人,在你脑海中只是几段残影而已吧,你不过是靠着牵强附会,扯出了一段自以为是的故事。但与真相却截然相反。”
白骁挑了一下眉毛,意识到问题变得有趣起来,他暂且收回了骨矛,摆出了聆听的姿态。
虽然这个时候,聆听对手的故事并非明智之举许柏廉愿意浪费口舌讲自己的历史,显然不是表达欲过剩,而是借着这个机会进一步梳理思绪,坚定意志。
简而言之,就是通过宣言的方式,来让自己变得理直气壮。
“那个贫民窟的毒蛇只是在觊觎我们母子身上的资源,他早就看出我的母亲出身不俗,甚至看出我拥有魔能的适应性,他试图施恩于我们,以求得更大的回报……”
白骁说道:“但他毕竟也是施恩于你们了。”
“是的,最早的时候,的确有恩于我,但份恩情被他亲手挥霍殆尽。当他发现母亲的家族是真的与她彻底断绝关系,再不会为她花上一枚金币的时候……当他发现魔能适应性并不代表会有高贵的魔道大师从天而降前来收徒的时候,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许柏廉没有将那个老人的恶行详细说下去,对他而言那段回忆绝不愉快,更不必要,他当然不想让一个部落野人看他的笑话。
事实上,许柏廉面对白骁,连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想讲,但无可奈何的是,若是不说这些废话,宿主的本能会不断产生排斥反应……实在是劣化种的劣根性!
不过,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到了火候,宿主的本能已经被压制下去,他可以继续在虚界战场施展上位生物的神通,而对手只不过是一个对虚界战斗几乎一无所知的门外汉!
他的骨矛反刺的确威慑力十足,禁魔体更是对魔道士的极大威慑,但客观来说,在上位生物眼中,被拖入虚界战场的白骁甚至不如清月来的有威胁。
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解决他了。
然而就在许柏廉开始行动前,白骁却又说了一句话。
“从你得知那条毒蛇图谋不轨,到你真正将他陷入死地,用了多久?两年,三年?期间,你从他身上得到了多少好处?”
许柏廉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想要置之不理,本能却驱使他做出了回答:“有什么所谓?既然对方图谋不轨,我们彼此利用只是天经地义。”
“那你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对你可曾有真正的眷恋?她意识清醒的时候,目光总是投向天际,何曾在你身上驻留?在她眼里,你不过是个连纪念品都算不上的鱼饵,漫无边际地垂钓着那个其她而去的男人……”
“够了!”
许柏廉的镇定自若,在这一刻被轰得支离破碎。
白骁的话实在太过毒辣,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音节都直接戳在许柏廉的心防要害上,让他的情绪重新变得激昂起来。
因为他说的半点不错。
那是许柏廉最不愿意为人所知的秘密,甚至是他恨不得自欺欺人地遗忘掉的历史,然而在置换的过程中,这段黑历史却毫无保留地送到了敌人手中。
许柏廉的恼羞成怒,反而让白骁信心暴涨。
猜测没错,这人的心防简直千疮百孔,随便一戳就**迭起,这不戳简直对不起自己!白骁的确不擅长人情世故,但不擅长不代表永远不擅长,拿许柏廉练手,简直天经地义!
“你母亲生你之后,可曾有过对你真心实意的爱?她在哺育你,拥抱你,凝视你的时候,目光中究竟是你,还是你背后的那个秦国人……”
“我让你闭嘴!”
许柏廉的怒吼震慑虚界,时空为之颤抖,因果为之显形,但白骁却反而备受鼓舞,慷慨说道:“你的母亲从没有爱过你,你却从没有舍弃过你的母亲,你不是恋母又是什么?!”
“住口!”
“那老人对你,比你母亲对你要好上百倍,同样是有所求,至少他有货真价实的付出!”白骁一边抵抗着虚界的变化,一边继续攻心战,“而你母亲又给了你什么?除了在地下室里等你饲养,她还做了什么?唉声叹气,回忆不切实际的往事,给你倒黑泥?对于真正对你好过的人,你翻脸不认人,倒是那个将你视为工具人的女人,你……”
“我今日必将你碎尸万段!”
这一次,许柏廉的愤怒不再局限于口头,随着他的愤怒蔓延,他的身形变得扭曲,而虚界也随之光怪陆离。
白骁提起精神,意识到风暴将至,但心中反而更多了兴奋。
被激怒的猎物诚然会变得危险,但破绽也会更多,至少在白骁的视线中,这个天外异物已经和其寄宿的本尊之间,有了一条极其细微,却一目了然的缝隙。
白骁当机立断,先发制人。
在虚界中,常规战斗的手段已经不能奏效,但他毫不介意,依然是骨矛直指向前,而随着锋利的矛尖划破空间,白骁的身影在一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许柏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手的用意:白骁居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洞悉了虚界的法则,用骨矛强行划破时空!
上位生物心中的惊诧简直难以言喻,但本能的反应却是半点不慢。
他拧过身子,将一团漆黑如墨的异物置换于腰腹要害处。
下一刻,惨白的骨矛自虚空中穿刺出来,恰到好处地戳在那团异物之中。
骨矛顷刻间被腐蚀了一半,而漆黑的异物也发出惨叫,当即溃散开来。
许柏廉趁势将自己置换到虚界的角落中,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腰上的伤口。
骨矛在被腐蚀殆尽之前,矛尖在他腰上擦了一下……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擦伤,刹那间却仿佛直接刺在了上位本体上,让许柏廉痛得几乎质壁分离。
这种疼痛并不仅仅作用于宿主,而是直接打在了他这个上位生物身上,顷刻间,牢不可破的寄宿关系都有了隐约动摇的迹象!
这匪夷所思的伤害,让许柏廉心中简直一片茫然,作为上位生物,这虚界对他来说就像是后花园一般熟悉,但在这片熟悉的战场上,他却见识到了全然陌生的手段。
哪怕在此界之外的广袤天地里,也少有能直接作用在“寄生关系”上的玄妙神通,毕竟寄生是他们种族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那么容易被人打破,他们也早就灭族了。
更何况这是在虚界,是在他最拿手的战场上!
白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许柏廉的惊疑不定,让他错过了最佳的反击时机,当他紧握着伤口,脑海中同时出现两个完全矛盾的念头:暂避锋芒、迎难而上时,白骁已经放下手中已经被腐蚀过半的骨矛,深吸了口气,从体内再次重生出一根染血的骨骼,紧握在手中。
屡次三番地断肢重生,白骁也有些不好受,但此时显然不是顾忌舒适度的时候,骨矛持在手中,必胜的信念则于心头沸腾起来。
白骁倾尽全力,将红色的骨矛向虚空投掷而出。骨矛在脱手的瞬间就消失在视线中,虚界的时空法则完全无法约束到它,骨矛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顷刻间跨越了所有的障碍,势如破竹地刺入许柏廉的胸腔。
许柏廉怒吼一声,伸手去拔胸中的骨矛,然而手掌在接触到禁魔之血时,就仿佛碰触到了剧毒的腐尸之物,皮肉骨骼全部如融化的蜡烛一般熔解下去。但他却还是强撑着将骨矛从体内拔除出去。
却见这位圣元宗师,胸口已经多了一个前后透明的空洞,且边缘仍在不断向外溶解。
肉身的创伤尚在其次,关键在于,许柏廉感到自己和宿主的联系,已经被这一矛捅的摇摇欲坠了。
“真是……失策啊。”
许柏廉不由感慨。
将战场转移到虚界,一半是为了安抚宿主的情绪若是任由白骁在千万人的瞩目下大曝黑料,宿主很可能当场心态爆炸。另一半则是看准劣化种在虚界战场多半会当场迷失。
却不料白骁却反而如鱼得水。
这真的是劣化种么?
再考虑到清月那降临者一般的表现,许柏廉就算再怎么自命清高,也不得不承认现实,至少在这个小世界里,上位生物也是有对手的。而再感受着胸前的疼痛,许柏廉甚至愿意将对手这个词改成天敌。
若非天敌,怎可能让他落到如此窘境?
事到如今,妄自尊大已经形同自杀,许柏廉甚至宁肯暂时放下净化仪式,也要先解决眼前的对手。
净化仪式就算失败一次,总归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机会,哪怕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警觉。但如果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那就真的……很麻烦了。
许柏廉打起精神,以魔道神通将胸前的空洞强行置换到虚空之外,以镇压伤势……然后理所当然,虽然胸前空洞是被填补上了,但是先前那道不断溶解的圆线却仍残留着,不断侵蚀着宿主的生机。
“活见鬼的禁魔之血……”许柏廉是真的有些头疼了,哪怕是作为上位生物,也无法绕开禁魔之血对魔道神通的绝对压制,所以比起那个直接坏他大事的清月,他其实对白骁要更感到棘手。
本以为虚界环境能给他制造一些麻烦,却不想对手适应虚界的速度远远超乎预期,就仿佛……
等等,想到此处,许柏廉忽然凝滞了片刻。
因为那个结论,即便对于上位生物来说也过于惊悚离奇了。
许柏廉的凝滞,没有被白骁放过。
这在猎人看来,简直是天赐良机……可惜他却一时间没有追击的能力了。刚刚的投矛不但重创了许柏廉,也让白骁陷入了短暂的透支虚弱态。
好在,身体透支,大脑却没有,白骁深吸了口气,在等待体内重生新的骨骼时,他可以对许柏廉继续心理战。
他看得很清楚,对手只是寄生物,而现在与宿主之间已经有了严重的裂痕,只要沿着裂痕继续切割下去,就能将两者分离。
至于分离的结果,基于常理推断,寄生种离开了宿主,还剩下什么?
所以白骁毫不客气地将他从记忆碎片中推导出的最有力的武器投掷了出去。
“你对母亲的执念,你的恋母情结,背后隐藏的是你长期缺失父爱的遗憾,那老人被你出卖前,你一直将他视为……”
“够了!”
这一刻,许柏廉完全没有任何上位生物应有的理智,暴怒的本能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白骁。
因为白骁的确戳到了他最不能让人碰触的禁忌。
哪怕被污蔑为恋母狂魔,许柏廉也仅仅是暴怒,但是父亲的话题,却是会让愤怒都被吹飞的禁区。
白骁一脚踏入禁区,顿时让许柏廉当场癫狂!
但许柏廉这有勇无谋的冲锋,却正中下怀。
白骁将刚刚重生到一半的短骨矛持在手中宛如匕首,然后侧身避开许柏廉的扑击,同时骨矛的矛尖恰到好处地划破了他的颈动脉。
第381章 胜负
肉身要害,对于经历过多重改造的人来说早已是伪概念,无论是心脏,咽喉乃至于大脑被破坏,其实都无伤大雅。因为改造后的**运转早已不依赖于单独的节点,生命的流动就仿佛一个整体。除非是肉身被全盘破灭,否则任何一个节点的损失,都可以分担到其他节点上。
许柏廉对自己的肉身进行了上百次的非人改造,一般意义的要害早已失去意义。而在上位生物寄生后,对宿主的改造更进一步,某种程度上其肉身已经近乎不朽,但是……
这一切在禁魔体面前,仿佛失去了意义。
当白骁的骨矛划破许柏廉的颈动脉时,许柏廉分明感到生命力正沿着颈侧的伤口迅速流逝,情况甚至比方才胸口惨遭贯穿还要严重。
明明只是区区擦伤。但骨矛与肉身接触的刹那,许柏廉对肉身所作的诸多改造,仿佛经历了时空的逆流,以惊人的速度回归原状。
而许柏廉的原装肉身,早已千疮百孔,近乎糜烂,没有那些改造吊命,他甚至十年前就该殒命在地下实验室里。此刻被白骁打回原形,颈侧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腐烂漆黑,无数肉芽挣扎着在伤口边缘舞动,分泌出恶臭的脓疮。
这一矛之功,甚至让白骁都有些惊讶,他侧身收回骨矛,目光在矛尖上一瞥,心中隐有明悟:禁魔体开始升级了。
在实战中升级,对白骁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了。雪山狩猎时,他常有那种与异兽遭遇之初唯唯诺诺,三天之后便重拳出击的翻盘史。
与许柏廉的这场鏖战看来同样刺激着他急剧进化,体能上的变化不大,但禁魔之血却开始沸腾。
沾染着热血的骨矛,已经近乎从因果上抵消了魔道的神通,而这是白骁之前从不曾过的权能。
他来到南方大陆,与魔道士打交道也不是也一两天,但从未感受过自己胸腔内的热血在以如此强烈的幅度沸腾着,而伴随血液的流淌,肌肉、骨骼,乃至胸腹腔体内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发出无声的战吼。
冥冥中,白骁仿佛读到了宿命二字。
这个天外异物是他引来的,自然也该由他来收尾。
这片虚界战场,就是万物终结之地。
想到此处,白骁变得更为兴奋,而兴奋带来的则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他一边偏过骨矛,寻找着下一次出手的时机,一边开口说道:“在你心中,那个老人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将所有的美好感情都投注到他身上,他是贫民窟中遗世而独立的圣人,是……”
白骁的话语没能说完,就被一阵狂暴的光矛打断。
自扭曲的虚空之中,许柏廉做出了他的挣扎。
这些耀眼夺目的光矛,每一枚都如同战略兵器,足以在平坦的大地上留下骇人的伤痕,或者将山峦起伏的地势变成平坦的大地。
成百上千的光矛,象征着置换宗师许柏廉放弃了自己最拿手的精妙神通,转而将魔能以粗暴而直接的方式释放出来。
然而……这却让白骁感到深深的失望。
在转移到虚界之前,他已经见识过了这种简单粗暴的魔能爆发,环境破坏力的确无与伦比,无愧于魔道宗师的人形天灾之名,然而对禁魔体而言,这种魔能爆发又有什么意义呢?
虽然用心理战让许柏廉失去理性的人正是白骁,但眼睁睁看着对手变得歇斯底里,白骁却感觉……就仿佛是一头被他追猎许久的狂兽终于失足跌入了一个简单的陷阱,于是本应惊心动魄的最终决战变得波澜不惊。
当然,这没什么不好,能够平稳收割胜利,总好过提着自家性命去走钢丝。雪山猎人不畏死却不会主动作死,对于送上门的人头,绝对来者不拒。
然而就在此时,白骁却忽然在心中涌起一阵警讯。
直觉在抗拒着他对许柏廉做出最后一击。
哪怕同样是直觉告诉他,此时的许柏廉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他与寄生种的关系已经若即若离,宿主本体更是被禁魔之血污染,一路腐蚀到了魔器核心,这样的对手几乎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只要随手一矛就能彻底结束他的性命……
但是,白骁还是在关键时刻收回了手中的骨矛。
四面八方的光矛吞噬了他,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效果,而白骁也没有趁势反击,只是冷眼注视着藏身在扭曲虚空中的对手。
尽管虚界中的一切都被扭曲,但白骁依然牢牢锁定着对手,他只是引而不发,却始终将自己的威慑力投注在对手身上。
不出所料,许柏廉很快就变得更加焦躁起来。
与心理战无关,仿佛就算没有白骁的那番话,他也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场战斗。
许柏廉这一次没有再用华而不实的魔能爆发,他伸手按住已经被禁魔之血污染的魔器核心,手指聚拢,那拥有实体,如心脏一般跳动的器官就倏地消失了。沾染在魔器上的禁魔之血则失去约束地滴落下去。
自毁魔器!?
白骁看得瞳孔一缩,这等壮举,在图书馆的教科书里都不多见一般是出现在小说里。许柏廉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玩出这种杂技?但另一方面,一个被心理战玩到精神崩溃的人,会有这等决断力?
不及多想,白骁就看到许柏廉身形闪烁,竟从自己的感知里逃之夭夭了!
这变故来得实在太快,就连白骁都愕然片刻,才做出反应。
追!
对手的虚弱是实实在在的,尤其是寄生关系的脆弱更是难得露出的破绽,如果不能乘胜追击,前期的所有辛苦就都白费了。
所以,即便是直觉中的警讯已经越发鲜明,甚至引起了些微的耳鸣,即便白骁明知追击会存在巨大的风险,但此时别无选择。
他义无反顾地踏上追击的步伐。
这一步迈出,四周就是瞬息万变。
扭曲的光线忽而变得平整起来,白骁眼前出现了一条灰色的大河,河水奔涌不休,一直流淌到视线的尽头,被灰蒙蒙的雾气所包裹。河水中有亡魂与骸骨,也有鲜活的生灵,它们随波追路,若隐若现。而当白骁尝试仔细观察时,这些异象就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白骁很遗憾自己在图书馆中浸泡的时间还不够久,或者说他的阅读速度终归不能和那些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天才相比,否则的话他应该来得及在第一学年结束以前看到虚界的论著。
他不清楚这条河究竟是什么,但是从河水中的生与死,他仿佛隐约看到了“文明”的概念。
所谓文明,就是一代代人的生与死所积累下的一切。
所以这条河究竟是流向何方?许柏廉又为什么要沿着这条河流逃遁?
一时间,白骁只感到谜团越来越多,而脑海中的警讯也已经放大到了令人刺痛的地步。
好在追击没有持续太久。
前方不远处,许柏廉已经停下了逃遁的步伐,白骁也随之止步,维持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虽然在虚界,距离这个概念已经非常模糊,但白骁还是遵循着自己的狩猎习惯。二十米,可进可退,是他最喜欢的距离。
许柏廉看着白骁,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发出招牌的冷笑,而是叹息道:“真是遗憾啊……”
白骁没有心情听他闲扯什么遗憾不遗憾,在把控好距离后,便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他将骨矛自上而下划落,锋利的矛尖划破虚界的空间,直接在许柏廉身上留下一道几乎将他一分为二的深刻伤痕。
许柏廉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的喉咙正好处于伤痕的末端,被切断声带后自然失去了话语的能力。而被禁魔体所伤,许柏廉的肉身改造也失去了应有的恢复能力,伤口反而以惊人的速度溃烂。
白骁收回骨矛,轻轻出了口气,这一矛看似轻描淡写,可也着实耗费心神,但……总归是奏效了。
在他的感知中,对手已经四分五裂,不但宿主的肉身濒临崩溃,天外异物的寄生关系也距离破裂只有一线之隔。即便放任不理,许柏廉的生命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胜利来得比预期要轻松,但也没什么不好,唯一的问题是……
脑海中的警讯,变得越来越强了。
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但无论白骁如何思考,也找不到问题的根源。
对手将他带入虚界战场,那么在一片陌生的战场,面对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除了全力以赴,还能怎么办?他的禁魔体对许柏廉有奇效,那么充分发挥禁魔体的强势,将对手重创,也是必然的选择。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许柏廉此时无法开口说话,但目光却灵动地仿佛能够传递心声。白骁从中读出了鲜明的嘲讽。
很显然,自己应该是落入了什么陷阱,但是,既然搞不清楚陷阱的全貌,那就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多余的精力。
管他什么陷阱,先把眼前的敌人处理掉再说。
这一次,白骁选择了最为直截了当的方式,他整个人直扑向前,手中骨矛如闪电一般贯穿了许柏廉的额头。
过程行云流水,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而被白骁的骨矛爆头后,许柏廉理所当然没有再生的可能,无论他原先是如何设计改造的肉身,但在禁魔体的打击下都复归于无。
所以毋庸置疑,这是绝对的致命伤。
在骨矛穿破头颅的那一刻,白骁就从手中的触感确定了许柏廉的死亡。身为部落猎手,对生与死有格外的敏感……但另一方面,虽然敌人已经身死,白骁却没觉得自己赢了。
相反,脑海中的警讯,已经强烈到近乎于直接宣告他的败北。
这并不是多么罕见的情形,生死与胜负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一个在雪原猎场与猎物同归于尽的猎手,就是赢了生死,输了胜负的典型。
白骁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无限接近那些凄惨的先烈,所以他也立刻尝试做出挣扎。
既然已经杀死了对手,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虚界,回归现实,与清月蓝澜汇合,然后……
没有然后了,因为白骁已经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他离不开了。
此时,身躯已经逐渐退化为尸骸的许柏廉,终于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不是通过撕裂的声带,也不是通过暗淡的双眸,而是直接回响在白骁脑海中的笑声。
“白骁,你终于还是被我将死了。”
笑声熄灭时,白骁眼前的许柏廉,已经只剩下残缺不全的骸骨。
但他已经双眉紧锁,完全没有生死局获胜的喜悦。
许柏廉的阴谋,他已经窥破了大半。
首先,杀死许柏廉并不意味着什么,比起一只天外异物和一个业已被寄生的圣元人,白骁自己的性命要更宝贵亿万倍。白骁之前一直没有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一直到顺利击杀许柏廉,才意识到自己为了这次击杀,付出的代价有点过于巨大了。
虚界本就是他不熟悉的概念,而为了追击许柏廉,他在虚界中漂流地实在太远了。
他不是清月,对虚界并没有足够清晰的认知,别说完成什么虚界探索,就连如何从虚界回归现实,都还是未知数。
现在,他面前的确摆着敌人的尸骨,但许柏廉的骸骨并不能将他送回现实。
而且最关键的是,白骁的感知中,敌人并没有消失,反而是升华成为了一种令人感到倍加棘手的形态。
“不愧是劣化世界中难得的同类,你倒是比看起来要聪明些。”
白骁脑海中,忽然响起了许柏廉的声音。
不,严格来说,那个声音并不属于许柏廉,而是寄生在许柏廉身上,那个天外异物的声音。
“你想的没错,多亏你的帮助,我终于彻底拜托了宿主的桎梏,而作为谢礼,这片荒芜的世界就送给你了,希望你在这里过得开心。”
下一刻,白骁眼前,许柏廉的骸骨以惊人的速度风化消逝,而在骸骨中,一道漆黑的暗影升腾而起。
“最后再追加一个礼物吧,这里是我为你选定的葬身坟场,是曾经属于劣化种的文明烟消云散之地,你就在这里寻找合适的墓穴吧。”
第382章 最终形态开始
有什么样的局,是绝对赢不了的局?
很简单:没有对手的局。
白骁现在面临的便是一个没有对手的不胜之局,许柏廉的肉身被他摧毁,血肉扭曲着凋零成泥,寄生体化作一缕黑烟升腾而起,放了一句狠话,然后,就当着他的面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白骁手持骨矛驻足原地,体内虽然热血沸腾,杀意盎然,却无用武之地……良久,白骁才收回骨矛,无奈叹息。
书读的少了果然是不行。
若是自习的时候能多看上几本虚界论著,他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许柏廉在测试场中强行开辟的虚界通道并不稳固。而白骁可以用骨矛划破虚界空间,直接伤到许柏廉,理所当然也能将虚界空间的缝隙撕扯得更大,露出现实世界的边缘。
那是白骁唯一一个顺利逃脱的机会。
但许柏廉却用一番有勇无谋的表演,将白骁的注意力牵引开来,错失良机。甚至勾引着白骁沿着一条灰色的长河深入到虚界深处,至此,白骁就算意识到他的骨矛可以划破虚空,也已经找不到现实的坐标了。
负面情绪在白骁心中一闪而逝,收起骨矛后,他很快就打起精神,开始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思考脱困的方法。
身处困境并不可怕,甚至身处死地也无妨,可怕的是失去勇气和斗志。
白骁从不相信绝境,他这十几年来克服的绝境已经数不胜数,不在乎多一个虚界囚笼了。
话虽如此,单凭勇气也不可能成事,越是艰难,越是要冷静和细致……在白骁眼中,虚界虽然未知,但并非不可知。图书馆中那占满了半层书架的虚界论著便是人类对虚界的认知。
前人能做到,白骁当然也能。
首先是熟悉地标……在这片扭曲的空间里,最鲜明的地标自然是身旁流淌的大河。
白骁考虑着,自己是沿着这条河流一路追击而来的,若是逆流回去,是否能找到合适突破回现实的坐标点?
在一个时空法则扭曲的世界里,这种逻辑并不可靠,但现在也只能姑且尝试了。
想到此处,白骁便迈动脚步,逆着河水流淌的方向行进,然而几乎是在脚步迈动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不对。
距离没有任何变化。
白骁加快步伐,很快便进入了全力冲刺的状态,然而连续奔行了数分钟,直到以他的体能都感到有些难以为继,才停下脚步。
按照常理,这种强度的冲锋,足以让他在现实层面“跨越万水千山”。
但四周的景色依然扭曲而变幻不定,河水奔流更是没有休止,白骁很清楚自己依然停留在原地。
看来原路返回是不可行了若非如此,许柏廉应该也不至于大费周折将自己吸引到此处。
那么,沿着河水继续向前?
看着远方那吞噬了河流的朦胧雾气,白骁直觉那是死路。
进退维谷,那么……
就在白骁考虑要不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死路之旅时,忽然间,他感到手中骨矛的矛尖在微微颤抖。
这种颤抖仿佛是一种磁性使然,锋锐无匹的兵器在被什么东西吸引。
白骁顿时扬起眉头,握住骨矛的手紧了一下。
磁力吸引……这种现象极其罕见,因为能够吸引骨矛的,并不是敌人或者猎物,而是同胞的血脉。
可这里是虚界,是许柏廉费尽心思为自己准备的埋骨地,应该说是距离现实最为遥远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自己的血脉同胞?
想到此处,白骁又不由摇头。
当初真的应该在图书馆再多泡两天,只要再多看几本书,情况很可能就大不相同。
至于现在……白骁考虑了一下,微微放开骨矛,任由矛尖在磁性的吸引下,倒向了一个扭曲的方向。然后他拾起骨矛,向着那个方向踏步而行。
左右也是无路可走,就沿着骨矛的指引前进吧。
与此同时,测试场中,清月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旁边蓝澜瞥了一眼:“这个时候来生理期?你可真会挑时候。”
难得清月没有对这无聊的嘲讽反唇相讥,而是皱紧眉头,更加速了手头的工作。
这种态度让蓝澜不由一奇,继而同样皱紧眉头:“小白那边……不妙?”
“恐怕……”清月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种不详的预感,若是再诉诸于口,只会进一步扰乱她的思绪,而她现在要做的事,容不得半点分心。
蓝澜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许柏廉以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和精妙绝伦的传送带走了小白,老实说她并不担心,因为之前的几轮交手,明显能看出许柏廉已经奈何不了飞速成长的小白,所以无论他玩什么花招,都只是花式作死她本来是这么坚信的。
但现在连清月都有了不详的预感。
恐怕许柏廉的传送,并不是黔驴技穷,小白是真的有危险了。
想到这里,蓝澜只气得想跺脚:为什么只有清月有这种心有灵犀?自己也和小白是青梅竹马啊,而且跟那个体弱多病的清月不同,自己可是跟小白有过七十多次激烈肉搏,怎么想也该是自己这边联系更紧密一些啊……
可惜现在也不是分心旁骛的时候了,清月的工作需要她在一旁协助,蓝澜的压力也不轻,最多分心暗自抱怨,却不能真的干扰到她的工作。
战斗还没结束呢。
此时,清月忽然抬起头来:“蓝澜,帮我拖一阵。”
蓝澜也没多问,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招来惯用的骨杖,元素之力也随之如海潮一般汇聚起来。
需要清月专门开口叮嘱的,只能有一件事。
下一刻,蓝澜挥动骨杖,元素洪流直接轰向不远的空处。地图上仿佛被高高在上的神明以透明的橡皮擦拭过,洪流所过之处,一切尽归于无。
然而蓝澜却在出手的刹那就啧了一声,因为她明显感到自己这一招是放空了。
虽然预判出手本就有落空的风险,但她出手时其实有着十足的自信不会落空,和许柏廉之前交手了几个回合,她已经大致摸清了对方的脉络,预判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这种感觉相当微妙,就如同高手对弈,很多棋路的推演,仅限于同等级的棋手之间。许柏廉无疑是个高手,但蓝澜比他更为高明或许力量上逊色一些,但战斗经验,应变能力都明显胜出。几轮交手后,蓝澜就隐隐有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
但现在,那份掌控感消失了,随着元素洪流的落空,蓝澜清楚地感受到了危机的降临。
看来能在实战中蜕变的,也不只是部落人嘛……
“自己保重吧搓衣板。”
说完,蓝澜就猛地跺了下脚,大地在她的意志趋势下化作厚实的壁垒,将清月整个包裹起来,作为屏障。
而蓝澜本人则借势飞到半空,骨杖高高举在头顶,一颗碧蓝色的眼珠出现在杖头之上,那是先祖之灵中,拥有最强洞察力的一位奇猎手,没有任何猎物能够躲过他的追捕。当蓝澜召唤出这枚眼球时,她的洞察力甚至凌驾白骁之上。
然而四周只有一片死寂,任凭眼球如何转动,蓝澜也找不到对手的踪迹。
这种情况……
“喂,搭把手。”蓝澜无可奈何地向石壁中,正全力忙碌的清月申请支援。
清月也没有再执着于手中的工作,尽管那的确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最后一步,但现在不去帮蓝澜的话,这最后一步就算完成了也没有意义。
于是一轮猩红的血月映照在大地之上,与蓝澜骨杖上的碧蓝眼球交相辉映,在两种光芒的并照之下,蓝澜终于发现了对手的踪迹。
一道漆黑的影子,正匍匐在石壁之外,由纯净的元素之力构成的石壁,在黑影的侵蚀下已经内里腐烂,而外表却毫无变化。
“平胸的,自己当心。”
蓝澜一边发出预警,一边毫无保留地将元素洪流射向黑影。
那道黑影有些意外于自己的暴露,但他却毫不介意头顶降临的元素洪流,任凭那可以抹消一切的能量透体而过。
洪流击垮了石壁,一路将抹消的效果延伸到大地深处,但那黑影却浑然无碍,甚至发出了令人恼火的笑声。
原先,元素构成的石壁还勉强能算是拖延人的一种阻力,但是随着石壁被蓝澜亲手贯穿,清月等于是完全暴露在了风险之中。
“喂,平胸的那个……”
“没事。”
清月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蓝澜身后,让这位巫祝少女吓了一跳这家伙什么时候能神出鬼没了?之前她可从来没展示过这份本事。但接下来,她关注的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你完工了?”
清月的回答带着浓浓的疲惫:“刚好来得及,多亏你帮我拖延时间。”
“你这话听起来可真是刺耳。”完全不觉得自己有拖延到时间的蓝澜,依然紧绷着神经,“你那套东西到底行不行?”
“拭目以待吧。”清月疲惫之余,还有些跃跃欲试。
下一刻,被穿透的石壁中,就响起了一声锋利的锐鸣,虽非人声,却清晰地蕴含着喜悦的情绪。
感知到这份情绪,清月脸上这才绽放了笑容:“看来是成功了。”
许柏廉,或者说已经脱离低级趣味的“许柏廉”,不可思议地看着石壁包裹中,清月费尽心思所作的功课。
一根十米高的石木图腾,宛如顶天立地的巍峨高山屹立在大地上,图腾浑然一体,细碎的石块与木条如同天然粘合在一起的有机物,其中自由流淌着纯净的魔能。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理想中的净化图腾。
那些妨碍图腾运转的禁魔之血,不知何时已经被处理地一干二净,就连被粉碎的图腾也以精妙绝伦的手法修复回来……所以,刚刚清月忙碌的就是这个?
她究竟在想什么?之前费尽心思阻止自己的净化仪式,如今却主动修复了净化图腾?
但是……姑且不论她在想什么,只要有了这座完好无缺的净化图腾,仪式就可以按照计划发动,而只要仪式不受影响,其他的一切问题都可以搁置不理。
上位生物非常讲究效率,看到图腾修复完毕,甚至全然不在乎飞在空中的两位少女,立刻将自己庞大的魔能投入到图腾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无形的波纹激荡开来,顷刻间就横扫了整个世界。
而这股波纹甚至突破了虚拟地图的界限,沿着无形的直播渠道扩扫到了迷离域,再沿着迷离域感染到了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乃至数百万,数千万人。
然而就在波纹扩散的瞬间,上位生物就发现了其中的异常,呼啸的锐响中,情绪立刻转为了愤怒。
清月的笑容立刻收敛,伸手捏了下蓝澜的小臂:“准备好。”
蓝澜甩开手:“不用你提醒……撑不住的时候记得喊救命。”
清月不由重新绽放笑容。
和蓝澜作队友,虽然嘴巴上会被刁难个不停,但关键时刻,她无疑是这世上最可靠的队友之一。
但接下来,就在清月准备好迎接许柏廉的全幅怒火时,却见那团黑雾陡然收敛、浓缩,转眼之间转化为一个纤细的人形。
片刻后,漆黑的表面沾染上了斑驳的色彩,色块迅速扩散,最终呈现出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
看到这番变化,清月又不由捏了一下蓝澜,但这次蓝澜却没心思调戏她了,反而低声道:“麻烦有些大啊。”
“……意料之中。”清月说道。
蓝澜又问:“变形也在意料之中么?”
清月没有回答。
当然不在意料中,在对图腾暗中下手的时候,清月猜测过许多种可能的变化,但唯独没有料到……许柏廉居然变形了。
现在这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与许柏廉几乎没有丝毫关联,只有用最为牵强附会的眼光,才能勉强看出他在轮廓上和许柏廉有几分相似。
当然,以魔道士的手段,易容改貌就如呼吸一般自然,许柏廉想要变成什么模样也都是他的自由,但是,人做事总要有个理由,这天外异物为什么会想起易容了呢?
再联想到那令人莫名感到不详的黑色雾气,清月只感到自己的后背开始沁出冷汗,接下来,她又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捏住了。
蓝澜表面没有任何变化,但心底也已经波澜万丈,甚至下意识地握住了情敌的手敌人在她的感知里,威胁就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
而全新的“许柏廉”,却只轻笑着说出了一句赞美的话语。
“真是漂亮之极的魔道技艺,不但瞒过了我的眼睛,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
顿了顿,那个年轻人又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我进入虚界的这短短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里,修改了我的净化仪式,不但破坏了仪式的主干,甚至自行设计了一个逆向回流,使得净化仪式呈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现在,被仪式波纹感染到的劣化种,全都具备了净化的抵抗力,就算再有人发动净化仪式,也将无功而返。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完这番话,清月感觉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倍,让她感到一阵疼痛,仿佛骨头都绽开了裂纹。
蓝澜这丫头……做队友的时候固然可靠,但她惊讶失控的时候,下手可真是没轻没重。
不过,也难怪她会惊讶。
就连清月本人,都有些惊讶于她的设计居然会如此成功。
本来只是仓促间的一次冒险,现在看来,是她赢了。
在许柏廉带走白骁后,清月第一时间就意识到,那堆留下的图腾残骸,有着巨大的价值。
她和蓝澜没有办法追到虚界去帮助白骁,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在虚界地图里,而这个地图里,只有净化图腾有着操作的价值。
万一许柏廉得胜归来,必然会重启净化仪式,届时能够阻止他的,就只有自己了。
清月没有过于乐观地认为白骁一定能完胜对手,凯旋归来。毕竟虚界战场是许柏廉选定的,他在虚界一定有着强大的地利,而以清月对虚界的理解,许柏廉最大的可能就是将白骁困在虚界某处,然后他自己独自返回现实。
毕竟和一个禁魔体死磕到最后一刻,怎么想也不划算。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错,许柏廉的确是独自从虚界返回的,但她没猜到的是,自己在图腾上仓促构筑的魔道术式,居然完全发挥了功效,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灵感,完美地映照到了现实中。
或许自己真的是所谓的魔道天才吧……只可惜,现在清月完全没有欢欣鼓舞的心情。
许柏廉依然维持着那宠辱不惊的平静,继续说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逆转我的净化仪式,即便是同族之中的佼佼者也未必能够做到。所以作为降临者,或许你是来自更高位的种族……如果是这样,请出示你的印记,我会知难而退,这也是虚空万界所共同遵守的法则。”
说话间,许柏廉的目光已经锁定了清月。
和原先那充满仇恨与愤懑的目光不同,此时的许柏廉,双目中只有难以言喻的虚无,与那双眸子对视,清月感觉自己仿佛在凝视深渊。
她不得不略微偏过目光,然后酝酿自己的措辞。
情况变化太快,完全出乎意料,所以原先备好的台词必须进行修改,具体来说……
“不用浪费时间来筹措谎言了,我已经明白了。”许柏廉露出笑容,刹那间,平底上仿佛绽放了新的阳光。
“你的确是降临者,但并不是完全体,你继承了高位种族的独到天赋,但并没有完全挖掘出自己的潜力,更没有高位种族应有的见识。你凭借天赋破解了我的净化仪式,但也仅止于此,连你自己都没有料到破解的术式会运转地如此顺畅。考虑到我在秦国听过许多关于你的传说,其中最多的一条就是北境血月的诅咒……综上,我的结论是,你的存在,不过是一场意外,你并不是什么高位文明的子民,不过是继承了高位遗产的劣化种。”
说到这里,许柏廉甚至轻吸了口气,目光中迸发出异样的神采。
“那么,聪明如你,应该不难猜到,在真正的上位种族看来,你这样的遗产继承着,意味着什么。”
清月沉默了片刻,没有示弱:“那就看你有没有上位种族的本事咯。”
“不急,处理你只能算是余兴节目,我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没有变。降临此界,我身怀使命。”
清月说道:“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再搭建一个全新的净化图腾了。”
“用不着了。”许柏廉摇了摇头,“且不提我的确没有能力构筑全新的仪式,就算有,现在你们应该也已经掌控了迷离域的传播渠道,就算七根图腾重新树立起来,我的仪式波纹也无法传播到文明全境,所以我不会再做徒劳的尝试了。”
说到此处,许柏廉甚至叹了口气:“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寄希望于毕其功于一役,我终归是被劣化种的思维影响到了,总是想些投机取巧的把戏。从一开始,作为上位生物就不该有偷偷摸摸的打算。净化这个世界,不需要什么图腾,也不需要迷离域的传播感染……我会亲自,逐一,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生灵,都转变成其应有的模样。”
话音未落,清月和蓝澜同时感到一阵不可压抑的悸动涌现心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向不同方向闪避开来。
一道宏伟而瑰丽的光柱,则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两人方才的位置上。
那道光柱的本质是澄净而高密度的魔能,无形的力量被压缩为有型的实质,所过之处却是寸草不生,就连天空都出现了缺口,蔚蓝色的苍穹中,一个扭曲的漆黑空洞宛如丑陋的伤疤。
比起蓝澜的元素洪流实现的归零效果,这简单粗暴的魔能光柱威力更胜一筹,
而那绝非“许柏廉”能够驾驭的神通。
避开光柱之后,清月和蓝澜没有选择逃避,各自从不同的方向逼近了许柏廉。
即便力量差距悬殊,但是死斗终归不可避免,所以……
“不好意思,我却没时间陪你们在虚拟地图里玩游戏了,净化仪式报废,这里已经形同鸡肋了。”
许柏廉的声音同时出现在两位少女的脑海之中。
下一刻,他的身影再次化作黑烟,沿着光柱打开的通道,从苍穹的破口中逃遁而出。而当清月和蓝澜想要跟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整个世界都开始颤抖。
从天空的缺口开始,这个虚拟的世界如同一张平铺的白纸,被无形的力量席卷开来,只一眨眼的功夫,平坦的世界就化为球形的囚笼。
身处其中的所有人,都失去了离开的通道。
第383章 传火
当“许柏廉”沿着魔能贯穿的通道回归现实的时候,不出意外,已经有多位重量级的贵客在恭候他的大驾了。
“久等了,杂种。”
嬴若樱的重拳出击,恰到好处地挡在了许柏廉的面前,突破两界的魔能光柱被这一拳砸得粉碎稀烂,澄净的光芒化为灰败的尘埃,轻笑的许柏廉更是整个人都化作漆黑的碎屑,四下纷飞,仿佛一场大戏拉开帷幕时的礼花。
然而长公主亲手拉开了宗师大战的帷幕,却在出手的瞬间就察觉了不妙,原先备好的一长串的台词全部作废,只化为两个仓促的警告音节。
“快撤!”
嬴若樱身后,黄步鸣最先响应,或者说在警告发出之前,就已经暗自后撤。
朱俊却岿然不动,并没有接受嬴若樱的警告。
因为早有人冲在最前面了。
李覃几乎是和嬴若樱同时察觉到战况有异的,他和长公主在战场上配合太久,心灵相通不言而喻,那么当嬴若樱不惜以自身为盾牌为友军争取时间的时候,李覃唯一的选择就是冲得比嬴若樱更快一些。
此时,黑色的灰烬仍在散华的作用下四下飞散,嬴若樱的警告仿佛只是一场虚惊,但李覃毫不犹豫地爆发了最大的火力,以不惜席卷整座竞技场的气魄,点燃了天火。
火焰自虚空而生,以天空为燃料,爆发在悬浮在空中的天空竞技场中,就仿佛是在油库中点燃了明火。
顷刻间,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苍穹被焚尽的画面。
当宗师级的神通被全力施展出来的时候,一定程度上可以扭曲因果,而焚尽万物的结果,已经隐隐然要化作烙印,覆盖在现实层面上。
但只差一步,烙印的降落戛然而止。
李覃点燃了天火,火势却并没有蔓延开来,弥漫在四周的黑色粉屑,自然而然地吸收了李覃的全部火力,继而变出白炽的光彩。
嬴若樱没有埋怨李覃的弄巧成拙,但也想不出补救的手段,甚至无从理解对手的变化。
好在这场战斗不只属于他们两人。
朱俊旁观了这片刻时间,终于在许柏廉吸收了天火的全部能量,反弹在即的时候,上前半步,出手将万物归零。
断数宗师的神通直接作用于因果,时空仿佛被任人揉捏的纸团,在瞬息间卷曲又平摊开来,而伴随时空的扭曲,许柏廉的魔能吸收,李覃的天火点燃,仿佛都不曾发生过。
但现实的变化也仅止于此,朱俊并不能将更早发生过的事一道抹消,因此弥漫在四周的黑色粉屑依然存在,而所有人都还无法解析这种黑色粉屑究竟是什么。
未知是最大的敌人,嬴若樱没有再仓促出手,而是后撤半步,站到了朱俊身旁,李覃则与她同步动作,三人摆出了结阵自保的架势。
三位宗师在实战时可谓各有所长,但面对“未知”,则不约而同地以朱俊为主,他的理论基础最为雄厚,神通也最适合随机应变。
然而还不待朱俊整理出对应的神通,身后就传来一声惨叫。
四位宗师中,唯一没有跟上节奏的黄步鸣,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作为一名学者,他从不以实战见长,理所当然,对疼痛与折磨的耐受力也就最差,但无论如何,他也都是经历过正面战场,在先前的生死关头可以慷慨大笑的魔道宗师。
他的惨叫声,意味着战况已经进入了全然陌生的领域。
因为对手已经变成了全然陌生的存在。
“到底怎么回事?”
迷离域中,嬴若樱最先发问。
朱俊则将自己尚未成型的猜想径直抛出:“虚界发生的事情不得而知,但从他的身上,我感知不到许柏廉的印记,反而……有升华的气息。”
“升华?”嬴若樱感到难以理解,但下一刻,迷离域中就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声音。
“不错,的确是升华,作为劣化种,你的洞察力值得称赞。”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三名宗师立刻切断了这狭小的迷离域所有能够被人入侵的迷离域,都等同于开放性的伤口,大写着欢迎异物入侵。
而对手还偏偏是个最擅长入侵和污染的寄生体。
“不用这么小心谨慎,我对寄生暂时没有兴趣。”
说话间,三人眼前的黑色粉屑便凝合为一,漆黑的人形上,色彩逐渐扩散,最终化为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没有人再贸然去试图出手阻止,朱俊在沉吟了片刻后,决定延续和这个不明体的对话。
“看起来,你是因祸得福了。”
“因祸得福?总结得真好。”年轻人露出意外和惊喜的表情,“你的洞察力真是令人惊叹,不愧是降临者的老师,如果你不是出生在这片狭小的世界,而是出生在更广阔的的天地,或许有望得到晋升的机会,达到与我齐平的境界……”
下一刻,年轻人的笑容迅速收敛。
“所以,下一个就是你了。”
年轻人的话音刚落,朱俊就感到铺天盖地的杀意似海啸一般涌来。
身旁的两位同伴在这一刻如同消失,完全没有起到犄角支援的作用,但朱俊也很清楚这怪不得他们。
对手比先前更加诡异难防了。
作为“许柏廉”的时候,他的魔道神通虽然强大,却是一种可以理解,至少可以想象的强大无非是在置换宗师的基础上,添加了上位生物的诸多变化。客观来说,很多神通还不如小说家的脑洞来得天马行空。
但此时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对手已经完全超出了认知的范围,他作为寄生体,明明失去了许柏廉这个宿主,却仿佛升华和解脱。他没有魔器,却能自由驾驭魔能。魔能不多,却神通浑然天成……
实在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就对了,因为这才是上位生物应有的手段。”
朱俊的脑海中,骤然出现了对方的声音。大宗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魔识防御对他而言,竟形同虚设!
“在你们看来,寄生是一种单方面得利的行为,我因为许柏廉的存在,而在此界有了凭依,这才有了后面的种种手段变化……客观来说这个观点并不全错,许柏廉的确是一切的开始。但他作为劣化种,也是一层令人不快的樊笼,无论是那泥泞而污秽的魔器体系,亦或是脆弱单薄的心防。他的一切都在限制着真实的我,你们看到的不过是一场戴着镣铐的舞蹈。现在,镣铐已经不复存在了。”
天外异物的声音轻柔悦耳,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尖锐的针刺在戳着朱俊的大脑,而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朱俊感觉自己的魔识体系都在摇摇欲坠。
“再坚持一下?作为开胃菜,我希望你能坚持得久一点,毕竟在你之后,此界应该找不到这么有趣的对手了。”
朱俊紧咬住牙关,没有理会这浅薄的挑衅,而是强忍着剧痛,整理这番话中的线索。
天外异物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但这番话本身一定是有意义的,对方虽然表现出一副喜爱炫耀的话唠模样,但朱俊直觉里,这个天外异物是个极致的功利主义者,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也就是说……
第一,对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
第二,他要么是在拖延时间,要么是在转移重点,要么……是两者都有。
想到这里,朱俊只感到脑海虽然仍被剧痛所占据,却也闪烁起了灵光。
这种故弄玄虚,通常都是为了遮掩弱点,而这个天外异物的弱点是什么?
他自称脱离了宿主的桎梏,得到升华,给人的第一印象也的确如此,但会不会真正的弱点就藏在这里呢?
就算是上位生物,终归要遵循一些最基本的原理,毕竟魔道理论的基础并不是人类发明的,而是人类从真正的上位种族魔族身上学来的。
这天外异物虽然和历史书上的魔族记载多有不同,但既然同为魔能的运用者,就不大可能脱离魔族定下的窠臼。他使用魔能,必然要有凭依,也就是类似魔器的核心。
许柏廉作为宿主,为他提供了宗师级的魔器,而寄生者在此基础上才有了凌驾人类宗师的表现。可现在,这寄生种的核心在哪里?没有核心,他的神通从何而来?
这番刺脑的疼痛,还有这动摇人斗志的言辞,就是在掩盖没有核心的事实吗?但是如何利用这个事实……
想到此处,朱俊忽然感到脑海中的刺痛感急剧增长,仿佛是对手在全力以赴地阻止他思考下去。
而这反而让朱俊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无意中猜中了真相。
那么接下来,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猜想传递给其他人。
至此,朱俊的魔识世界已经被入侵地几乎正常运转,但老人丰富的经验,却让他在理智接近崩溃之时,依然完成了非常标准的意识传递。
“收到。”
同样在他的魔识中,嬴若樱的声音响起,让大宗师终于能放心倒下。
接下来,就只能信任那位战无不胜的长公主殿下,能延续她的传奇了。
另一边,嬴若樱却不由露出嘲讽而苦涩的笑容。
“别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推啊老东西……”
第384章 代代相传
嬴若樱最不喜欢的感情,就是无可奈何。
尽管人力有时而穷,但在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明知事不可为也要撞得头破血流的直性子。这份直爽为她高贵的一生平添了无数波折,但也让她得以在诸多皇室成员中脱颖而出,拿到了天启的荣耀。
可是嬴若樱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无可奈何了。
这是她晋级宗师境界以后,第一次遇到“感觉完全赢不了的对手”。
通常来说,这种感觉都会被她判定为错觉,加以压制,直到确凿无疑的败北降临之前,她都会争取最后一线胜利的希望。
但是……无论是否愿意承认,此时她都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胜机。
从朱俊得到的意识传递,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就算明知道对手存在弱点,那铺天盖地的压迫力,却强大到让人根本无暇分心去找什么弱点。
天外异物的手段非常简单,除去耳边聒噪的心理攻势之外,他所做的本质上就只有一件事:以力压人。
是蛮力,也是巧力。
无论嬴若樱施展怎样的神通,对方都能以近乎完美的方式进行反弹,就如同被吸收后反弹回来的天火,散华神通也不能逃脱失效的命运。
此外,当朱俊支撑不住倒下以后,就轮到嬴若樱来承受那刺激得人意识颤抖的魔识剧痛了。
她的痛苦耐受力毋庸置疑,但终归不能完全排除魔器的本能反应,当过于强烈的痛苦降临时,她很难再有效调御魔能发起反击。
“我倒是不建议你强撑下去,你的实力比前一个劣化种差得太远,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天外异物的声音,如同往火堆里丢掷的油料,霎时间加剧了嬴若樱的心头怒火。
“然而无能狂怒没有任何意义,从你的痛苦中,我反而能汲取到更多的力量,所以你何不早点放弃挣扎,换来一个双赢的结果呢?”
嬴若樱本想强忍着剧痛反唇相讥,但在开口前,脑海中却忽得闪过了一道灵光。
从痛苦中汲取更多的力量?这话唠总算是说出了点有用的信息了。
结合朱俊先前的结论,这天外异物作为寄生种,在失去宿主后,到底是凭什么变得如此强大?
即便是它真的高明到可以自由调用天地间的一切游离魔能,也不可能如此强势地压制四位宗师现在只剩下三位的联手。所以他的强势,或许只是给人一种错觉。诱使人全力以赴,然后为其所用。
突破两界的魔能光柱姑且不论,那多半是来自许柏廉的遗产,后面他的几次神通,都是建立在己方先手的基础之上。
有了嬴若樱的当面一拳,才有了后面的天火反弹。而吸收了天火的全部能量后,他又得到了断数神通的补充,这才有余力完成对黄步鸣的追杀,以及对朱俊本人的压制。
“嗯,猜得不错,你在朱俊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地接近了真相,但那又如何呢?”
天外异物的声音,伴随着极致的痛苦涌入嬴若樱的脑海。
“我的确是需要借力才能发力,但是,难道你们准备不再发力,放弃抵抗?首先,我已经从你们身上汲取到了足够多的启动能量,其次,就算没有启动能量,我也可以施展一些让人痛苦不堪的小把戏,这是一场有胜无败的战斗,也是上位生物的权能体现。”
嬴若樱没有理会这份温和的劝降书,而是继续竭尽所能进行思考。
上位生物的权能,这句话的确不假,对方的手段已经无法用任何已有的理论去解释,只能将其归结为上位生物这四个字上。
但是面对上位生物,人类就没有挣扎的余地么?当然不会,两千五百年前,人类已经遭遇过一次上位生物的大举入侵,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你们所遭遇的魔族不过是群零星游民,以人类的族群来比喻,大约就是十八线乡村的小撮盲流。而你们用了数百年的时间,才将他们驱逐出境,期间人类文明伤筋动骨,甚至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身为魔道力量的受害者,反而成了最坚定的魔道践行者。而现在,你们需要面对的是真正的上位种族,挣扎是没有意义的。就好像……那些被人类驱逐到文明疆域之外的诸多种族,它们难道没有抵抗过?但结果又如何呢?作为南疆战场的主帅,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决定胜负的从来不是什么主观意志。”
嬴若樱仍是充耳不闻,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了一个高大魁梧的年轻身影。
“恭喜你找到了唯一的正确答案,的确比起你们这些魔道的傀儡,那些使用上古之力的人类要麻烦得多,所以我最先处理的就是他们,虽然没能斩草除根,但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来找我的麻烦。而你又能坚持多久?”
听到这里,本来对他的一切话语都无动于衷的嬴若樱,忽然有了回应:“原来你对人心的窥视也只是流于表面,看到高大魁梧的年轻人就只能想到白骁?亏你好意思在我脑海里这么喋喋不休,真是个不错的笑话,我都要笑出声了。”
下一刻,天外异物的声音戛然而止,颇有种被戳中伤口,无话可说的滑稽感。
而嬴若樱则抓住这唯一的机会,暂时摆脱了令人瘫痪的头部剧痛,立刻闪身后撤,想要拉开距离。
但天外异物完全不给机会,如影随形地紧跟了上去,刺痛感只停顿了一个瞬间就再次沸腾起来,而嬴若樱的脚步也不得不为之减缓。
“所以,挣扎的意义何在呢?你拼尽全力,也不过……”
“也不过让你眨了眨眼,现在我建议你睁大眼睛看看,场子里是不是有了点什么变化?”
嬴若樱的反唇相讥,让天外异物再次沉默。
所谓场地,自然是几位宗师联手布下的拦截战场,是一个位于天空竞技场底层的小场子,场地虽小却四壁坚固,的确是宗师级大打出手的好地方,唯一的问题是,如今这场地里,似乎的确少了点什么。
嬴若樱勉力支撑,朱俊倒地不起,黄步鸣已是尸体,但是……李覃呢?
“一次只能压制一人,必须全神贯注,稍有松懈不但会结束压制,甚至会让自己失去应有的注意力,你的弱点真是暴露的越来越多了。”
这一次,天外异物没有再和嬴若樱浪费唇舌,仿佛是分不出精力继续它的攻心之战,而嬴若樱被痛觉笼罩,也的确无法更进一步去支持李覃。
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为李覃争取到了一个关键的机会,而李覃从来没有在关键时刻让她失望过。
李覃在竞技场内疯狂地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他已经将自己的肉身形态完全弥散开来,化为了无数道星星之火,笼罩了整个竞技场。
于是天空竞技场就仿佛被他纳入体内,场内的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这是离火神通中极其高明的应用,对现在的李覃而言甚至有些超负荷,但他别无选择。
嬴若樱可以说是不惜牺牲生命来给他创造的机会,不是让他挥霍于个人感情的,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对手的核心。
那是朱俊传递给嬴若樱,又由嬴若樱传递给他的重要信息:那个天外异物,无论如何伪装,依然存在一个核心。
作为寄生体,如果可以不依赖宿主而存在,它根本没必要在许柏廉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机缘,才让它得以脱离樊笼……但魔道的基本原理不可能就此而颠覆,所以宿主必然存在,只不过很可能这一次的宿主非常隐蔽,形态也不一定局限于人。
这个推测是李覃独自做出的,没有太多的理性分析,纯粹是作为战士的一种直觉,这份直觉无疑会加大他的工作难度,但现在不是顾忌难度的时候,一切可能的选择,都要去逐一排查。
李覃最先锁定的是圣元的学术交流团,因为这群人无疑和天外异物的接触最多,事实上也的确有不少被证明了是感染者。
但是随着离火蔓延,星星之火与大多数竞技场内的圣元人接触过,李覃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不对,并不是这些人……但如果不是人类,又会是什么?
李覃有些后悔生化域的理论课,自己没有认真深造,以至于脑海中一些猜想,仅停留于非常模糊的阶段,但大致可以锁定几个方向。
魔具、魔物,或者一切散发着魔能波动的目标,都可以列为怀疑对象,而在这里面……
弥散到全场的离火,很快锁定了一个高度可疑的目标。
那是一团流动的火,被几名圣元人非常小心翼翼地隐藏在观众席上……在这个形势大乱的时候,这几个坚守阵地的圣元人还有他们守护的流动火,实在太过可疑了。
没有过多犹豫,李覃就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他在那团火焰中,隐约看到了一条细细的连线,末端正处于拦截战场。
于是他开始迅速收拢力量,万千道细微的火焰聚集为一个高大的身影,李覃以火焰的形态出现在圣元人的面前。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天外异物,等候多时的笑脸。
“我就猜到你会往这边找,果然你没有让我失望,但是很遗憾你找错目标了。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陷阱,你……”
天外异物那令人绝望的言辞只说到一半,就忽然皱紧眉头,露出明显痛苦的表情。
仿佛,他真正的核心,正在遭受严重的伤害。
第385章 虚界
李覃没有错过对手在瞬息间露出的破绽,身形立刻化为无数星火,向四面八方弥散而去。
然而一张无形的网络,却早在他行动以前就笼罩了下来,亿万道火光如同蛛网上的蛾虫,闪烁而挣扎,却无力逃脱。
李覃没有浪费精力再继续挣扎下去,立刻收回了火,却发现至少有十分之一的部分永久消失在那张网上。
这种神通反制的手段,让李覃再一次感慨上位生物的不可思议……但于现状而言,感慨之类的感情毫无意义,他必须克服所有的不利条件,抓到唯一的一线生机。
他已经错了一次,恐怕没有再错一次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李覃没有顾忌自家神通被吞噬一成带来的反噬剧痛,而是沉下声音,对着虚空说道:“无论是谁,联手吧。”
刚刚那天外异物的破绽,显然是受到了某人的牵制所致。
“呵,用不着,你安心退下吧。”
下一刻,就在那几个仿佛异物党羽的圣元喽中间,一人忽然身形扭曲收缩,仿佛被戳破的七彩水泡,露出一副娇小而俏丽的身影。
李覃的瞳孔不由收缩了一下。
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意料之外的援军,居然会是她!
“元薇,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以为呢?”
元薇,也是圣元帝国的公主殿下,毫不遮掩脸上的嘲弄,但很快就收敛了目光,专注地锁定在了那天外异物身上。
“议长说得果然没错,许柏廉从一开始就被寄生了,是不折不扣的异物。”
这句话,甚至连天外异物本人都感到了惊讶:“他知道?”
元薇冷笑:“不然你真以为一个活了200年仍屹立在人类文明巅峰的大宗师,会是个老眼昏花的老不死?亏你还有胆量专程跑到他面前去炫耀自己的躯壳,当时你距离永久的死亡,只差一小步而已。”
听到这里,李覃不由问道:“议长既然那个时候已经看出端倪,为什么不留下他?!”
“因为承担的风险太大,或者说,老爷子终归活得太久,求稳求过了头,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怎么也想不通,天外异物有什么理由这么光明正大地跑到苍穹之外去寻死,嫌弃人界的饭菜太难吃?还是说天外异物们普遍喜欢行为艺术?”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嘲讽,元薇又说道,“再或者,是身后有人,他不过是被人指使的弃子?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贸然对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幕后指使者潜藏起来。而那个代价,守护者承受不起,毕竟区区一个炮灰都有只身爬上苍穹之巅的本事,那个幕后黑手若是不惜一切代价潜藏起来搞破坏,这个世界未必承受得住,所以引蛇出洞也是必须的。”
李覃闻言也不由冷笑:“哈哈,说得也对,反正许柏廉是被派到了秦国境内,再怎么破坏,受害的也只是秦国人。”
“受害的只是秦国?别忘了最早被寄生的是圣元宗师,被第一批波及的则是圣元的贵族学术团,而前来提老爷子消灾的更是我这个圣元公主!这个时候还要强调国别之分,秦人真是和许柏廉所说的一样卑微,亏你还是秦国宗师。”元薇很是蔑视地看了李覃一眼,“不,应该说,难怪你追了嬴若樱这么久都没得手。”
这句话的杀伤力就太强了,远远凌驾于天外异物积累下的伤害,以至于李覃甚至有离火失控的趋势。
好在元薇的目标终归不是他,在践踏了李覃的心灵后,便摆了摆手:“总之,看起来你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还是退下吧。”
李覃虽然遍体鳞伤,却不能赞同元薇的主张。
因为众所周知,和她那个天才横溢的哥哥不同,元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天才。
身为圣元皇室血脉,元薇理所当然继承了人类文明最正统也最醇厚的魔道之血,她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会成为魔道大师,但也仅止于此。对于一般人而言,这份天赋已经足够令人艳羡,可对于元氏,区区魔道大师,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更何况元薇头上还有个光耀万丈的哥哥,与之相比,元薇各方面都显得太稚嫩了。
那么,一个稚嫩的年轻女子,在这个宗师都难得自保的战场上要承担正面主力?就算她是受议长委托,身上有着什么秘宝,可终归也只是人类文明的级别,面对上位生物……
思虑至此,李覃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见那天外异物忽然痛苦加剧,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有几分浮夸!
而元薇也在此时翻开了她的底牌。
一根嫩绿的树木枝芽。
而在枝芽现身的一瞬间,天外异物更是干脆地弯下了腰,脸色变得煞白。
“我和哥哥不同,不是那种遇到任何事都能信手拈来解决掉的天才,所以在我行动前,一定会准备万全。既然明知道对手可能是来自天外的文明种族,甚至敢于当面挑衅我们人类文明的守护者,那么理所当然用一般的办法是解决不了的,能够解决问题的,只有同样超乎文明层次的奇物,例如长生树。”
元薇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到天外异物身前,将那根截取下来的长生树枝,轻巧地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刹那间,一股酸蚀的雾气升腾而起,元薇非常敏锐地避开了这股明显象征不详的酸雾,脸上也难得没有了游刃有余的洒脱,而是变得紧张起来。
显然,她的底牌也真的只有那长生树枝了。
李覃想要插手,却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元薇伸手制止:“别添乱!”
李覃再次被憋得五内俱伤,但也意识到自己的确莽撞。
如果自己真的有用,也不至于被一只寄生虫反复玩弄于股掌之中……不得不承认,面对天外来客,或许也只有常年屹立在苍穹之外观察星辰的那个人才能游刃有余,这个时候,自己的确不添乱才是最好的。
想通此节,李覃的思绪立刻又飘到了别的地方。
既然这里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事了,不如回去看看嬴若樱的状况?
不,真的回去了,怕是要被她当成毕生之仇,还不如留在这里。万一元薇真的能用长生树镇压住这天外异物,自己也算第一个亲眼见证,如果不能……自己也可以尽忠职守,死在战场上。
当然,最好还是能成功镇压,关乎人类文明,真也不是顾忌什么国别问题的时候了,如果连长生树都搞不定,李覃也不知道还有谁能阻止那天外异物。
然而这个世界仿佛是在故意嘲弄李覃的天真。
酸雾弥漫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加剧,四周的雾气已经浓烈到令人窒息,李覃尝试用火焰去烧,却发现自己最拿手的离火,面对雾气居然会节节败退。
“这雾……”
与此同时,元薇颤声道:“这……不可能吧?”
李覃顿时头疼:这可是最标准的坏结局的引导词,你们圣元没有流行文化的吗?
但透过浓浓的雾气映入视线的景象,也实在难怪元薇会失态。
那天外异物被长生树枝镇压,已经如同被融化的蜡烛一般烂成一团完,完全没有人类的轮廓,而且还在不断地加剧腐蚀……但另一方面,在溃烂之余,这句躯壳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再生,膨胀。
虽然没有了人类的轮廓,但是从这坨烂肉的体积来看,却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的规模,而更为要命的问题在于:镇压天外异物的长生树枝,俨然有了枯萎的症状!
“不该变成消耗战啊……”元薇紧咬牙关,“此物可净化一切异端,哪怕是大如星辰的怪物也只需轻轻一扫……而若是这天外异物真的强绝此界,超出了长生树的净化能力,那么这树枝从一开始就不该奏效!”
李覃闻言眉头紧锁,只觉这现象的确有些不可思议。对于长生树,他并非权威,但身为宗师,多少有过接触,能够理解长生树的一些基本特性。作为人类文明的保护伞,它对异物的驱逐作用是基于存在性的,这种特性使得驱逐效果会呈现极端化:要么一击必杀,要么根本不奏效。
而现在,天外异物身上却呈现出鲜明的生与死的叠加态,长生树对它既有作用,又不足够,这就非常奇怪了,仿佛是……
“等等,长生树是人简界的守护者,是这样吧?”
元薇简直莫名其妙:“这个时候你还上课……?”
“是或者不是?!”
“……没错,长生树的力量仅限此界,但此界之中,长生树却是绝对的权威,所以……”
说到这里,元薇也恍然大悟。
“它的本体不在此界?!”
“它刚刚可是从虚界回来的啊!”
“这家伙的核心在虚界!?”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报出了答案。
然而希望之后却是绝望。
就算知道了答案又能怎么样?那可是虚界,独立于现实之外,一个包罗万象的玄妙之地,哪怕强如朱俊,前往虚界时也要做足准备,率众而行,更重要的是虚界太过广阔,甚至比现实还要巨大得多,想要在其中精准定位,搜寻,根本是天方夜谭。
“不对,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李覃忽然说道。
元薇一边冷汗不断地看着越发枯萎的长生树枝,一边说道:“没用的,就算是议长,权威也没有延伸到虚界。他若是真有办法,根本不可能等到现在还无动于衷,他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诶?对啊,到现在这个地步,议长还不出手,也就意味着,他认为并不需要出手?”
李覃说道:“看起来他对白小子的信心,倒是比我们这些秦国人更充足啊……虚界的问题,现在就只能靠你去解决了。白骁。”
第386章 回归
白骁越发感觉自己真的应该再多读点书。
他不是个喜欢沉浸在悔恨情绪中的人,但随着虚界之行的深入,所闻所见已经让他不得不反思自己这一年来到底做了什么?
不久前,他沿着骨矛的指引前进,不多时就看到了一片大雾。
这片大雾本身就让他倍感惊奇,在他所知的浅薄理论中,虚界中呈现的一切都有特殊的意义没有意义的东西,无法以具现化的方式呈现在人的感知中。
而雾气,可以说是虚界中最常见也最宝贵的一种概念:未知而可知。
看来拗口,但翻译过来其实很简单:具有极大的探索价值。
人类在建立魔道文明以前就有过探索虚界的历史记录,虚界包罗万象,光怪陆离,且危机四伏。人类花了几百年时间,牺牲了无数的探索者,才总结出屈指可数的一点规律。
其中第一条就是雾气的意义。
虚界中存在无数致命的风险,其中最大的风险就是“不可知”,人类的认知能力是有极限的,不借助诸多道具而单凭五感,有太多永远也无法察觉的事物和概念存在,而这些事物在虚界中占据了绝大部分,人类探索者往往就是死在不知不觉中。
相较而言,雾气作为一种能够被人类察觉的概念,它的出现对于迷茫中的探索者而言就如同溺水者手中出现了稻草。而事后统计人类文明史上的所有重大发现,超过一半是以探索者遇到大雾弥漫作为开端,所以雾气的出现对于虚界探索者而言,可谓最大的祥瑞。
所以白骁看到雾气的时候,才会后悔自己实在应该多看点书。
只有足够的知识,才能支撑探索者在大雾弥漫中找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能在迷茫中看到雾气,是相当的运气,这意味着只要他不去作死,大概率就能找到价值万千的虚界宝物……但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宝物,而是出口。
而关于出口的知识,他只隐约记得在某本冒险故事中看到过一句话。
一句没有被任何正规学术论著收录,却对他意义重大的探险者的总结:对于大部分潜在的虚界探险者来说,雾气意味着机遇,但对于真正的在役探险者而言,雾气意味着生路。
白骁很庆幸那个作者在故作高深之余也留下了注释:当人们在虚界迷失方位时,找到雾气,就等于找到了通往现实的归乡路。
白骁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条归乡路!
但归乡路的出现也是有前提条件的至少也要是初窥门径的虚界探险者,而白骁这个只看过小说故事的人,显然距离初窥门径还差得很远。
所以接下来,也只能临阵磨枪了。
白骁提起手中骨矛,沿着雾气的方向迈步前行,一路谨慎,倒是比先前追杀许柏廉时要缓慢许多,毕竟他实在不想错过雾中的出口。
这一路走了足有半个多小时,除了四周永恒不散的雾气,以及脚下崎岖的石路,几乎什么也没看到。以至于一向习惯直线前进的白骁,也开始尝试变向和原路折返。
而那熟悉的脚印,证明地面确有实体,这让白骁感到安心了少许。
按照书中记载,有些虚界遗迹是没有实在空间的,可能每一步踏出,都会进入全新的空间,在其中行动需要极强的空间认知能力、理性思维能力,虚界认知能力……总而言之都是白骁不具备的能力,而白骁最擅长的实在空间中的方向感和空间感则变得毫无意义。
能够确认这片雾气中存在一个确实空间,就意味着可以开展有序的搜索,接下来哪怕用最蠢的遍历法去一步步踏穿整个迷雾空间,也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虚界出口。
但是,白骁实在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虽然他也不确定在这片迷雾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的比例是多少,但是用膝盖也想得到,许柏廉不惜自爆肉身也要将他困在这里,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在外界完成。
所以自己最好能赶在他任务完成之前,回到现实阻止他。
而这片迷雾空间出乎预料地广阔,这就使得谨慎已经不再可取。
白骁开始加快步伐。
虽然这可能会导致与出口擦肩而过……但是在这片规则全然陌生的世界,谨慎的遍历法是否可行也都是未知数,既然都是未知,不如按自己擅长的法子来。
他的身形越来越快,脚步落地时的力道也越发沉重,让灰色的石路上绽起一圈圈的波纹。而随着白骁的速度加快,他赫然发现四周的景象也有了变化。
笼罩在身边的雾气似乎退散了少许。
原先大约是以他为中心,能见度不足五米,但随着步伐加快,身周十米,二十米的空间都变得清晰可见。
雾气以惊人的速度退散,仿佛是被他身旁的疾风所席卷,但白骁很清楚“强风”对雾气是无效的,他在刚刚踏入大雾时,就尝试过挥舞骨矛卷起劲风,但雾气仿佛凝胶一般牢牢缠在了他。
与此同时,随着他的奔行加速,脚下的大地也仿佛变得陡峭了几分。
速度,在这个世界中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含义。
白骁没有尝试放缓速度去验证自己的猜想,看到环境的变化后,他反而加快了速度。
没有什么可以言喻的理由,只是心中有一股莫名而生的强烈冲动,驱使着他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而在他大约来到极限速度的八成时,四周的雾气已经退散到百米之外,露出一片辽阔的灰色大地。奔行时,白骁尝试着用手指碰触了一下地面,冰凉的触感却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火热。
直觉告诉他,他要找的东西就在前面不远了。
而当白骁再一次落下脚步,以不可思议的巨力助推着自己来到极限速度时,那遮天蔽日的雾气竟轰然溃散!
视线霎时间变得清晰无比,或者说是整个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脚下的石路不再是一片坦荡,变得细碎的崎岖,地势有了起伏,两侧更是隐约可见高高的山峰……
但最让人感到震撼的,则是正对面一道顶天立地的石墙。
那是字面意义的顶天立地,灰色的岩石从斜坡一般的山石间拔地而起,一路延伸到视线不可及的高空,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空隙。而从两侧看去,这道石墙更是绵延到了两端的地平线上。
如此瑰丽的奇景,让白骁不由得想起了一副熟悉的画面。
雪山之北,世界的边缘。
对于部落的很多人来说,雪山就是世界的全部,无论是东西还是南,都只会有连绵起伏,永远不会断绝的山脉。
唯有北部是不同的,因为在数百年前也可能是上千年前,曾有人一路向北,见证了世界的边界。
传闻中,那是一座一路延伸到天际的高山,宛如一堵巨墙,将极限以北的世界切割开来。
白骁曾经亲眼见识过那个传闻。
在他很小的时候,甚至连记忆都不甚清晰的时候,白无涯曾经带着他攀登过一座山,在山巅,穿破云雾的遮扰,可以看到在北方有一座不止其止境的巨墙。
那副画面一度在记忆中模糊,仿佛以区区人类的身姿尚不足以仰望其尊荣。
但是在这片虚界遗迹中,白骁却忽然唤醒了童年的回忆。
虽然那时是在圣山顶上,相距遥远的一次眺望,但映入视野的巍峨身姿却一般无二。
尽管没有无穷无尽的积雪,也没有时刻虎视眈眈的异兽,但白骁很确定眼前这堵巨墙,应该就是自己曾经所见的那一堵。
自己是来到世界的外侧了吗?
但下一刻,视野中呈现出的无数细节,让白骁意识到,真相恐怕恰恰相反。
地面上,四周起伏的岩石上,处处都遍布着细小的痕迹,那些痕迹看起来有些像是山石风化的印记,又或者是成百上千万年的地壳运动留下的见证,但在白骁眼中,还有更简单的解释:那是用武器劈砍出来的痕迹,这里曾经是一处战场,而且是他非常熟悉的战场。
岩石上的每一处痕迹,都来自他所熟悉的兵器,在奔行时用指尖划过那些缺口时,白骁甚至能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呈现出,雪白的骨质兵刃从上面划过的画面。
这里,是部落人的战场。
而从四周岩石上留下的痕迹来看,在这里战斗过的部落人,实力异常凶悍,几乎每一道刻痕都彰显出了不亚于部落顶尖猎人的实力,其中甚至有几道刻痕,让白骁感到隐隐心悸那是敏锐的猎人在遇到同级甚至上级时才会有的反应。
但是还没等白骁再细看下去,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山石崩裂的异响。
伴随白骁的急速靠近,那顶遮天蔽日的巨墙,忽然绽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细长裂缝。
下一刻,在白骁惊诧的目光中,裂缝陡然扩张为一片蛛网,阻断世界的巨墙仿佛承受了不可思议的巨力重击,在无穷无尽的颤抖中,蛛网的线条变得越发密集,最终贯穿为一道打穿世界的缺口。
在看到缺口的刹那,白骁就意识到,那正是他想要的归乡路。
尽管原理上有些难以解释为什么处于世界里侧,向外开启的缺口,会通向现实世界。但白骁本来也不是擅长和喜欢研究理论的人。
现在,没有什么比回归现实更重要的了。
然而,就在这条归乡路上,一道高瘦的人影挡在他的面前。
第387章 肉块
高瘦的人影只是轮廓,巨墙的裂缝中流淌出的光芒吞噬了所有的细节,迫使白骁不得不眯起眼睛,才终于看清了那个挡路人的全貌。
以白骁见识之广博,这一刻也感到一阵心悸。
那哪里是什么人影,根本是具不折不扣的尸骸,强光放大了它的轮廓,让它粗具人形,但实际上那纤细的躯干和四肢,只比骸骨略微粗壮一两圈,褶皱的皮肤下既没有水分更没有肌肉,躯干之上的惨白头颅更是残破不堪,连空旷的眼窝都破碎了大半。
然而这具骸骨一般的奇异生物,手中却提着一口漆黑色的战斧。
白骁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目光。
那是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金属,具体的名字因传说的不同而有不同,甚至蓝爷也只能含糊不清地在故事中将其命名为:天命陨铁充分暴露了这位首席巫祝起名无能的本质。
传说中,它有着斩破命运的恐怖威能,最初建立部落的英雄们便是凭借此物在雪山绝境中打下了部落的根基。
然而时至今日,哪怕部落掌控了成百上千的雪山矿脉,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但天命天陨也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
白骁能够认得,是因为蓝爷曾指着一本画册上模糊不清的漆黑色,斩钉截铁地说:任何一个部落人,在看到天命陨铁的刹那就会意识到它的不凡。
只不过在蓝爷感慨这句话的时候,部落已经至少有几百年没人意识过什么不凡了。
白骁很荣幸成为几百年来,部落第一位亲眼目睹天陨的猎人,那仿佛是一种血脉相连的呼唤,在看到天陨的刹那,关于它的诸多神异之处,就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已知密度最大的金属,只需要小小一片就足以压垮一个成年人的手臂,而偏偏这种金属又仿佛高傲的活物,不肯与任何凡品熔铸,所以想要使用天陨为兵刃,就必须要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来驾驭一口通体如一,却沉重如山的神兵。
天陨兵刃有着山一样的重量,也就有着山一样强大的破坏力,但这份沉重只是附属物,它真正的精华在于能够突破极限,打穿命运,换言之,在神兵面前,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也没有无可逆转的战局,是不折不扣的必胜之刃。
当然,从常理而言,将胜负寄托在兵刃上,实属下乘,但是……看着那枯槁似的尸骸,白骁又理解了这必胜的传说。
只有必胜之人,才能持必胜之刃。
只不过,这口必胜之刃,也未免太大了吧……
被尸骸拖在地上的战斧足有门板大小,远远胜过白骁所见过的任何兵刃,再结合天陨的重量,白骁只感觉眼前的根本就是一座沉重的高山。
这座山被尸骸拖在手中,虽然末端已经陷入地面,但拖动时将坚硬的山石如同软泥豆腐一般划开的姿态,却足以证明它的威力。
这里的山石,是白骁亲手确认过质地的,非常标准的极北雪山石,在冻土上无论硬度还是韧性都不亚于钢铁,但显然钢铁这个概念,无论是对于那柄巨斧,还是持斧的人,都显得太过脆弱了。
然而看着如此不可思议的人和斧,白骁心头却莫名涌起一丝凄凉。
英雄迟暮。
脑海中,无尽感慨只化为这四个字。持斧的人毫无疑问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虽然传说已经被人遗忘,但能够挥舞如此巨斧,在世界的边界留下自己的印记,此人就已然步入不朽之境。
但他终归还是腐朽凋零了,强健的身躯只余下枯槁的骸骨,沉重的斧头也耷拉到了地上,甚至拖弯了他的脊柱,那是一个骄傲的战士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人目睹的丑态。
白骁心中感慨万千,但现实中却没有因此而驻足不前,比起前人的荣耀,他毕竟有着更重要的事需要关心。
一次呼吸间,白骁便在脑海中模拟完成了一条精致的闪避线路。
他不打算和那个英雄的骸骨硬碰硬,没有那个时间更没有那个必要,虽然天陨神兵的确是好东西,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没必要惦记,何况那种高傲的神兵并不会轻易更换主人,而白骁也还没有能够稳妥地拾起天陨巨斧的信心。
既然无缘,就不执着。
然而白骁才刚一变向,那持斧的尸骸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干枯的喉骨甚至因此而绽裂。黑色的斧头被他拖曳在地面上滑行,将坚硬的雪山岩削出一条粗长的弧线……
动作明明并不快,却霎时间让白骁感到一阵窒息。
不能继续向前了,再往前踏出一步,都必死无疑。
于是他立刻顿住身形,目光锁死在巨斧那看似迟缓的运动轨迹上,脑海中飞速模拟推演着后续的变化。
他从未与手持天陨神兵的人交手过,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顷刻间,脑海在一阵刺痛之余,已经为白骁准备好了十余条可供选择的回避路线,白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其中最为稳妥的一种,他将身子压低到几乎与地面平行,手足并用向斜后方飞掠。
下一刻,那漆黑的巨斧被拖离了地面,以迟缓乃至蹒跚的姿态斜斜向上一滑,动作轨迹充满了英雄迟暮的沧桑感,沉重如山的神兵只是勉强离开了地面不到几公分,而尸骸的本体已经发出了清脆的骨骼破裂声。
大地却在这一刻崩裂开来。
白骁只感到脚下如有万吨火药炸裂,强烈的波动无可抑制地奔涌上来,冲得他霎时就腾空而起,放低身形的动作仿佛成了笑话。
再强大的猎手,也难以在半空中无从借力的情况下踏空而行,白骁无奈,立刻催动魔器喷吐出纯粹的魔能,将自己与那尸骸的距离进一步拉开。
然而就在魔能涌现的瞬间,白骁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那尸骸的刺骨杀意。
尸骸的动作陡然变快了几分,漆黑的巨斧原本是借着惯性才勉强离开地面,下一刻却顺势横扫,于是坚硬的雪山岩就如同蓬松的雪花一般散开了,细碎的雪屑呼啸而弥漫,化作一道毁天灭地的龙卷向白骁扑来。
白骁只感到头皮都有些发麻。
如此威势简直是匪夷所思,哪怕是巅峰期的白无涯也不过如此,而对手只是一具枯槁的尸骸!
狂风中,白骁试着唤出红叶小筑为其打造的护体魔具,一口湛清的护盾出现在身前,这座容纳了整座城墙的魔具足以抵御天降的陨星,然而几乎在护盾现身的瞬间,白骁就听到了它在碎石击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运转其中的魔能也有了凝滞的迹象。
霎时间,白骁心底涌起一丝明悟,于是他立刻收敛了体内魔器,并将身上穿戴的所有魔具都收回腰间的储具中,挡在身前的,是他从部落南下时就穿在身上的一层兽皮。
由他亲手猎杀,剥皮又鞣制的战袍,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充当护盾,而下一刻,白骁就感到身前的风暴平息了许多。
“果然是对魔能起了反应,但是这有点说不通啊……”
白骁心中的谜团非但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倍增。
可惜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仔细思考问题了,白骁勉强挡下了那尸骸的两次隔空斧击,但还没等从半空落地,就感到脚下多了几个同样枯槁的人影。
与那持斧者几乎一般无二,只是身材要更矮小一些,也更枯槁一些,几乎就是纯粹的骷髅……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没有天命天陨那么神奇,大多是骨质,少数才是金属,但也都充满锈蚀。
然而从这些人身上爆发的杀意,却丝毫看不出历史横扫过的沧桑。
白骁落地的刹那,就感到身边风声呼啸,有十余道致命的兵刃已经抵至身前。
脑海中再次闪过一道明悟。
那持斧的尸骸,并不是在用斧头砍人,而是在单纯地举起兵器,呼唤同伴……只不过力量所限,他已经无法像生前那样,将沉重如山的战斧高高扬起。
但长眠在雪山岩中的同伴依然回应了他的呼唤,各自带着残破不全的兵刃,向入侵者发动杀招。
白骁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自己被碎尸万段的画面,这副画面如此强烈,就仿佛是已经被刻印到现实中的必然……
有生以来,白骁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必死”的必然,无论什么样的绝境……哪怕是一年前被困在圣山冰洞里,他也没有预见自己会陨落。
但是面对这十余具尸骸的围攻,白骁居然看不到生机!
看不到,就造出来。
半空中,白骁紧咬住牙关,迅速做出了决策。
来自前方的七次攻击,他要以肉身硬扛下来,突破口选择身后,也是看似最不容易发力的位置。
两根骨矛,以魔能喷吐的方式,似重弩一般激射而出。
在白骁感到胸前、脸颊、侧腹等处同时遭到重击,血肉飞溅的时候,来自身后的两具尸骸也被他的肋骨化成的骨矛打断了纤细的腰。
同样的骨骼碰撞,几乎不存在品质上的差距,白骁的骨矛和尸骸的腰椎同时粉碎,而这个结果……多少有些出乎白骁的预期。
这都是哪来的畜生?自己可是从小就在部落中以骨头硬而闻名,结果对上一群风化了不知多少年的骸骨喽,居然是不分胜负?
但无论如何,随着身后两个敌人被打碎腰椎,看似天罗地网的包围圈顿时露出破绽,白骁借着身前受创的冲击,迅速从缺口中突围。期间虽然身上又多了几处深可见骨的伤痕,却总算是抢回了一丝主动。
白骁在坚硬的雪山岩地上一阵翻滚,顺势站稳身形,一次呼吸间,浑身上下的伤口便被肌肉自然收拢,没有流失更多的血液,而两根崭新的骨矛,也被他紧握在了手中。
对手仿佛有着与自己相似的禁魔体质,所以魔道神通对他们无效,最有力的武器,依然是部落中锤炼多年的武艺,以及这一身硬骨头。
这不是理想的战场,更不是理想的对手,但白骁现在也别无选择。
持斧者还有他手下的喽们,已经将去路完全封死,想要从世界之壁的破口回归现实,也只有杀出重围这一条路了。
不过,在决定死战之前,白骁心中实在忍不住有个疑惑。
为什么?咱们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吗?
疑问只在脑海中徘徊了一刹那就被白骁甩的无影无踪,临战之时最忌讳胡思乱想,无论有什么理由,对手已经表露出**裸的敌意。
那就足够了。
下一刻,白骁反扑过去,骨矛指向喽中身材最为高大的一员,恍惚间白骁仿佛看到了一个**着上身,肌肉膨胀宛如猛兽的部落武士,他的惯用兵器是同首领一般的战斧,而且是双持,仿佛要以此彰显自己的勇武。
但很可惜,部落领袖之位并不由肌肉的维度决定,他能灵巧地挥舞两口体型惊人的金属战斧,却举不起决定领袖之位的天陨神兵……更可悲的是,无数年过去,在这片虚界的土地上,他那惯用的战斧也已经凋零,只余下两条焦木似的斧柄。
这让他刚刚围剿时的动作显得非常可笑,白骁判定此人是包围网中最薄弱的一环,看似高大却外强中干,正适合拿来突破。
然而白骁才刚一迈步,两个略微瘦小的身影就来到那高大的同伴身前,将白骁的去路挡死。
白骁步伐一变,骨矛横扫开来,却在第一时间就遇到了出乎意料的阻力,其中一个瘦小的尸骸,只以一口腐朽的匕首就将白骁的骨矛挡了下来虽然他本人也被扫得离地飞起,却为同伴争取到了反击的时间。
手持斧柄的高大尸骸,将业已腐化的短柄,似投矛一般掷向白骁。
两只投矛一前一后,恰到好处地封死了白骁的闪避路径,逼得他以骨矛格挡,巨力碰撞之下,白骁只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而一时的凝滞,则让白骁重新陷入包围,其余的尸骸没有浪费机会,迅速将白骁团团围住,而后便是一阵残兵的围剿。
片刻后,白骁再次突围,但身上也添了无数伤口,其中有几道甚至深入内脏,再无法以肌肉闭合的方式来强行止血。
……敌人的强大,何止超乎预期,简直超乎想象。
蜕变后的白骁,已经是整个部落首屈一指的猎手,自信就算对上白无涯也有了那么一两分胜算,其余人等更是不在话下。至于以多取胜,在白骁看来更是笑话,单体战力差距到了一定层面,数量就反而是劣势。
但眼前这群尸骸,完全打破了认知上的常理,他们任何一人都有着与白骁相近的实力,而这还是风化腐朽后的残躯遗留下的力量!
雪山部落还有过如此辉煌的时代吗?
虽然听蓝爷讲故事的时候,提起过部落定居雪山后,多次经历翻天覆地的变迁,内部也有过分裂乃至你死我活的厮杀,最终残留下的只是一群遍体鳞伤的幸存者……但这样一群顶天立地的武者们,究竟是怎么退出历史舞台的?
可惜,现在实在不是个寻找答案的好时机。
白骁再次紧握骨矛,与此同时,身边也逐一浮现出红叶小筑的魔具。
刚刚的两轮突围,白骁敏锐地发现这些尸骸,对魔能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大部分都集中在魔器寄宿的位置。而一旦被其所伤,魔能反噬都会变得特别猛烈。
所以他最初是选择将魔能收敛起来,以免为人所制,但现在看来,那一步却是走错了。
一味的收敛并不能逆转劣势,倒不如反过来思考,既然对手如此执着魔能,何不充分利用这一点,为自己多制造几个诱饵?
而在白骁召唤出红叶小筑的魔具时,尸骸们果不其然地引发了共鸣,从他们腐朽的喉咙里不断激荡出令人鼓膜作痛的嘶哑咆哮,威势足以令胆小之人当场失神。而白骁也分明感到自己身前仿佛多了无数座连绵起伏的高山,压得人喘息艰难。
但是,计划还是生效了。
尸骸们的杀意被激发地更为旺盛,但目标却也分散了,十余具尸骸,有的瞄准了他左手边的魔能护盾,有的则瞄准了背后的漆黑魔剑,更有得直接将空洞的眼眶对准了白骁腰间的魔具库本体。
目标的分散,就带来了“破绽”。
白骁没有浪费机会,身形化作一道闪电,以骨矛为先锋,找到了自己的突破点。
电光火石的交错之后,白骁只感到腰间一阵剧痛……系在腰带上的魔具库本体已经不翼而飞,连带着侧腹的大片血肉一道,在突围时被一只骨质的倒钩给刮掉了。
魔具库的本体被打出了一个破口,储藏功效出现故障,从中不断喷吐出价值连城的各色魔具,而这些魔具因为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呈现出狂暴的姿态,魔能波动之强烈已经宛如实质化……而这些变化,不出意料地吸引了大部分尸骸的注意。
它们甚至不惜抛下白骁,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暴走的魔具上,或者舞动残兵,或者干脆挥舞残躯,状若癫狂地撕扯着魔具,而白骁则趁此机会,大踏步地冲向世界之壁的破口处。
红叶小筑的魔具就这么舍弃掉的确很可惜,但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回归现实更重要。
然而在他面前依然屹立着一座高山。那持斧的尸骸,自始至终也没有加入围战,见到白骁踏步前来,只微微仰起头,然后再次拖拽着巨斧斜斜砍了过来。
斧头宛如大地的令旗,一次微不足道的舞动都能引起地动山摇,但这一次白骁有了准备,又没了顾忌,在大地破裂时,便立刻喷吐魔能,宛如火箭一般,从那尸骸的反手方向直突而去。
他先前看的分明,持斧者每次出手固然惊天动地,但收势并不利索,显然这具腐朽的身躯已经无法完全驾驭神兵,所以破坏力固然十足,破绽却也变得一目了然。
但白骁基于必要的谨慎,没有考虑利用这个破绽去击垮对手,只要能绕开他,回归现实就足够了。
然而就在他身形转变的瞬间,碎石中,两具纤细的尸骸如影随形地扑了过来。
“果然啊……”
白骁真不知该骂还是该称赞对手的完美。
仿佛早对自己的腐朽有所意识,那持斧人居然在身边藏了两个伏兵,以他生前那开天辟地般的威能来说,这手伏兵不单画蛇添足,更不光彩,但此时却恰到好处地补上了他出手时留下的破绽。
当当两声脆响之后,白骁无可奈何地以骨矛击退了两具纤细矮小的尸骸,自己前冲的势头也不由被阻断下来。
下一刻,身后那些貌似癫狂的尸骸们再次包围过来。
白骁也不奇怪了,那两个伏兵现身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这堆尸骸不但拥有惊人的战力,而且绝对拥有智慧,而那个持斧人更是时刻都在统筹全局,目标,始终是锁死了自己。
白骁刚刚抛出红叶小筑的魔具作为诱饵时,所有尸骸的注意力都被那狂暴的魔具释放出的波动所吸引,唯独那持斧者,空旷的眼眶,一刻也没从白骁身上移开。
“看来……不那么好走了啊。”
白骁不由苦笑,而后提起骨矛,迎接四面八方涌来的暴风骤雨。
这是一场堪称绝望的死战。
对手的强大前所未有,除了力大无穷,彼此配合精致而默契,最让白骁感到震惊的是,作为武者,这些尸骸的武技俨然领先于他!
白骁的武技虽然是直接师承自白无涯,但白无涯也是将部落经典传承融汇贯通后,才开辟出了自己的武道。换言之,白骁继承的是部落无数先人开创的武学,例如经常被蓝澜驱使来做杂事的先祖之灵中,就有不少人算是白骁的的祖师爷。
但是那些曾经光耀部落的武技,在这些尸骸面前却显得迟缓而稚嫩,那些在无数场生死厮杀中千锤百炼出的技艺,仿佛遇到了更为纯粹的上位版,白骁出手时,只感觉一举一动都被人克制而且不只是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人宛如深陷泥淖,绵软而窒息,片刻时间,白骁身上便千疮百孔,大片的血肉与脏器被腐朽的兵刃从他的躯干上剥离下去,壮硕的少年人只感觉自己仿佛是被这些骸骨迅速同化……
但另一方面,危机背后也永远都隐藏着机遇。
对手的实力很强,技巧也更为高超,所以战斗的每一个瞬间,白骁都感觉自己在汲取珍贵的养分,他的动作伴随对手的动作而变得越发洗练而精粹,对战斗的领悟与判断也在天翻地覆地变化着。
与强者进行死斗,永远是进化的不二法门,白骁一面不断向死亡的绝境滑落,另一方面却也在绝境中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在真正的死亡降临以前,没有什么盘是翻不了的。
片刻后,白骁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在开战之初绝对不可能抓住的机会。
两名手持长刃的尸骸在他面前交错而过,兵刃划出交叉的轨迹,想要削掉白骁胸前的血肉,同时又与来自身后的矛击相互呼应,令人难免进退失据,事实上白骁也的确在这合击面前吃了几次亏,胸前被伤的血肉模糊……但这一次,他的视线中却分明看到了那交错的轨迹间,有一条蜿蜒的金线。
他毫不犹豫地递出了手中已经弯折的骨矛,沿着那条线直突向前,骨矛在半空中与两口长刃依次碰撞,尸骸手中不可思议的巨力在骨矛上敲出了更多的缺口,却没有令其彻底断折,白骁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反震力道,继续将骨矛刺向前方。
下一刻,胸前被两口长刃划出新的创口,背后也被长枪贯穿,伤势沉重,距离死亡更进一步,但白骁的骨矛,也恰到好处地刺破了一具骸骨的头颅。
这一变故,令一众骸骨集体凝滞了一个瞬间。
换做任何人,目睹此景也都难免震撼,白骁这一矛纵然是以伤换伤,但能在十几名绝顶高手的包围网下打出致命的反击,这一矛体现的功力已经意味着他的实力又有升华。
“虽然来得晚了些,总好过不来。”
白骁心中轻笑了一声,顺势丢掉了已经不堪再用的骨矛,反而伸手抓住了从侧腹处透体而来的对手的兵刃。
在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糜烂声中,白骁硬生生将那杆锈蚀的金属长矛,从自己腹腔内拔了出来。
这一下变故同样出人意料,后方的尸骸一时错愕,居然真的被白骁空手夺下了兵刃,而得到新的兵刃补充,白骁毫不犹豫地展开反击,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已经到了随时可能越过鬼门关的程度。
随着白骁展开这悍不畏死的反击,包围他的尸骸们竟一时被压在下风,虽然多有兵刃能穿透白骁的防御网,在他身上留下新的创伤,但千疮百孔再加一孔,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始终没有出现,反而是白骁趁势反击的锋芒,越发令尸骸们忌讳,而如此表现,也那持斧的首领发出不满的低吼。
低吼声仿佛催战的号角,尸骸们立刻打起精神,但白骁却再次抓住了不可思议的机会,在尸骸们将攻势加强的前一个瞬间,又是一枪刺出,恰到好处地贯穿了一具尸骸的喉咙,将它的脑袋给震了下来。
而这一次,他甚至没有付出特别沉重的代价,一枪得手后,他立刻沿着包围网的缺口突围而出,用几道皮肉伤,换取了战局的逆转。
这两枪出击,直接换了对面两个减员,结果之完美,甚至让白骁本人都感到惊讶。
在此之前,他绝没有这等精妙的战局统治力,尤其是第二枪,在对手已经明确有了堤防的情况下,他仍然做到了一击必杀……毫不夸张地说,面对过去的自己,白骁也等于有了一击必杀的可能性。
这种升华与蜕变的速度,的确有些异常白骁从不否认自己是天才,正确的判断自己的才能是基本功,但现在这种进化速度,已经不能用天才去释了。
白骁沉了下心思,再次握紧了手中兵刃,目光扫过一众尸骸,只觉得映入视野的仿佛不再是无法逾越的高山,而是……
思虑刚刚有所飘扬,白骁就听到一阵镇魂夺魄的怒吼滚滚而来,声势之强,远远胜过先前所有的尸骸嘶吼,白骁只感到一阵难以抗拒的冲击传遍周身,他甚至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到胸前一凉。
持斧的尸骸首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它右手依然拖曳着沉重的斧头,难以将其自由地挥舞到头顶,但身形腾挪之快,竟全然不受重力约束,而他那尖如长枪的左手,也已经直接戳进了白骁的胸口。
这一击,来得比白骁那两次犀利的突刺还要凌厉十倍,以至于白骁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对手将手掌没入胸腔。
感受着胸前新鲜**的痛感,白骁却没有多少难过的情绪。
技不如人,输了就输了,这尸骸的强大,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在面对全力以赴的白无涯……而对手还仅仅只是枯槁后的尸骸。
难以想象巅峰期的对手究竟是何等雄姿英发,输给这样的人,又让人能有什么怨言可说?最多骂一句莫名其妙罢了。
白骁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和这些尸骸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打得你死我活?
白骁对生命有着无限的渴望,但是真的当死亡降临时,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惶恐不安,白骁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强大得不可思议的部落先祖,脑海中则回味着对方闪电般的突进轨迹。
下一刻,白骁突然伸出手,以近乎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手法,抓向了那具尸骸的喉咙。
这濒死之际的反击,比起先前两次俨然又有进步,但这一次挡在白骁面前的,却是近乎无法逾越的高山,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那尸骸半空握住。
尸骸用的是左手。
这让白骁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对手会在穿胸之后,直接粉碎他的心脏和魔器,但那尸骸却仿佛什么也没做就将手抽了出来。
没道理啊,如果是为了自卫,以那尸骸的身手,有太多的办法可以拦住白骁这势如破竹的反击。而如果不是,他有什么理由收手?
下一刻,白骁却又感觉,那尸骸的左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有些滑腻,又有弹性,应该是一块细小的肉块……但这就奇怪了,白骁对于自己的血肉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感知和控制力,如果是尸骸从他的胸腔里掏了什么出去,他不会不知道。
所以,这肉块是哪来的?
而更让白骁感到惊讶的是,那尸骸拦下白骁的反击后,便放开了他的手,而伴随它的动作,身旁围绕的一众尸骸,也都纷纷收敛了杀意,各自放下兵刃,甚至有的直接躺倒在地,与大地融为一体。
这是……什么情况?
是自己读书太少了吗?可是当年蓝爷讲历史的时候,自己也没跟蓝澜一样打瞌睡偷懒啊……任何一堂历史课,都没讲过部落有在战场上纵容对手的传统。
但接下来,那尸骸似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从喉咙里喷吐出一股呼啸的疾风,而后他摊开手掌,露出了紧握着的东西。
不出所料,的确是一块灰色的肉块,也的确不是来自白骁的血肉之躯。
白骁在看到它之后,花了几秒钟,才恍然大悟。
第388章 传承
人的记忆力是有极限的。
哪怕记心强如白骁,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将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全都记录下来,有些东西隔得久了难免会忘,比如被那尸骸握在手中的灰色肉块。
若非被人摊开来摆在眼前,白骁是真的快要把这东西忘掉了。
那是吴凡的遗骸。
白骁初来乍到红山城时,为了潜入朱俊的实验室私会清月,曾经拜访过一位实验室的逃兵,那人体内寄宿了一个获得自我意识的特殊魔器,是朱俊在试验混沌乱数时出现的惨淡意外。拥有混沌乱数的魔器可以瞒天过海,让当时还根本与魔道无缘的白骁潜入世间最顶尖的魔道实验室。这种道具,就算是对魔道还一无所知的人,也能理解其珍稀价值,所以从那以后,白骁一直将其保存在自己的兽皮袋中,贴身携带。
后来白骁在魔道路上一路突飞猛进,此物的作用越来越小,很快就被彻底遗忘,只是习惯性地将其安置于腰间或者胸前。那肉块最初腐臭难当,但是被包裹在兽皮袋里,味道全然扩散不出来,而包裹得久了,腐肉便失去活性,变得灰败而枯竭。由于没有味道,也不妨碍到白骁本人的魔能运转,白骁就所幸将其当做纪念品。而那兽皮袋也是不折不扣的雪山奇物,伴随白骁南征北战,甚至经历了天外异物的魔能洪流冲洗,都没有半点损毁。直到此时被那尸骸穿胸而过,才终于破开了口子,被人抓走了内容物。
而直至此时,白骁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被同胞群起而攻。
“原来……它是寄生到了这里面!?”
那尸骸见白骁恍然,点点头,从破碎的喉咙中挤出一丝嘲讽似的啸声。
遭到无情嘲讽,白骁也是无话可说,毕竟此事是他过失在先,被生死大敌寄宿到了自家胸前都恍然无觉,这雪山猎人的颜面都要被丢尽了。
尽管白骁也可以找很多理由和借口:比如对手毕竟是天外异物,手段鬼神莫测,比如这混沌乱数的魔器残片性质特异,存在感稀薄,再比如他平时身上就常备着十余只兽皮口袋,里面放着各式万能道具,这灰色的肉块实在不足为奇……但无论多少借口都抹杀不掉冰冷的现实。
他被天外异物寄生到了胸前。
“你们是为了它才苏醒过来的?”
尸骸又一次发出冷笑,同时伸手指了指白骁已经被剖开的胸腔中,那不断跳动的心脏……以及寄宿在心脏旁边的魔器。
白骁了然,果然自己身上那充沛的魔能反应也是他们苏醒的理由之一,只不过相较于寄生在混沌乱数中的天外异物,这些部落先祖,对于堕入魔道的后人,多少还是有几分宽容。
想到此处,白骁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之前的恶战,他以为对手目标是自己的性命,竭力反抗,亲手打死了不少先祖……
“呵。”
尸骸的喉咙里再次挤出呼啸声。
白骁再次了然。
“原来如此,只要不死于异物之手,就不会真正死亡……所以,你们当年究竟是在和什么战斗?”
尸骸握紧了手掌,灰色的肉块在它手中化为一团肉糜。
白骁愣了一下,随即恍然:“魔物……是人魔大战?!”
尸骸喉咙中的气息轻了少许,却是将轻蔑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显然人魔大战这个词,在它听来只是个笑话。
白骁顿时兴致盎然起来,然而没等他将问题问出口,那尸骸便带着一连串骨骼摩擦的脆响,将右手那口沉重的战斧递到白骁面前。
白骁顿时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
他只沉默了一下,便伸手接过了战斧。
不出所料,重量异乎寻常,以他那千疮百孔的身躯来说,几乎不可能提得起来。
但是再怎么千疮百孔,难道还能惨过只余下一具骸骨的部落先祖?对方既然有意将战斧交给他,他无论如何都要接下来。
在这股倔强于心头泛起的刹那间,白骁忽然感到手上的重量似是轻了少许……然而并不是天陨战斧变轻了,而是他的力量变强了。
白骁眼睁睁看着自己那被砍得各处露出白骨的手臂,以惊人的速度重生出肌肉与皮肤,几乎片刻间就恢复如初,而在虬结有力的肌肉收缩下,那沉重的战斧,也终于能勉强离开地面。
远没有眼前的尸骸来得轻松写意,但终归……是被他提了起来。
而在战斧离地的刹那,无数细碎的画面随之涌入脑海。
白骁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阴云,而阴云之下则是血风呼啸,猎人敏锐的嗅觉顷刻间就被浓郁的血腥气息所堵塞。
天空与大地间的一切味道都被血腥所覆盖,视线中的一切色彩也化为了黑与红……这骤然间的变化,让白骁花了一瞬间去适应,之后再细看下去,才发现头顶的阴云,本质上竟是密密麻麻的魔物。
成千上万……不,应该是数以亿计的魔物。
那是人类历史书上从未记载过的,规模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魔族大军。
相较于这完全遮蔽阳光的魔族大军,圣元帝国历史书上浓墨重彩地渲染的所谓魔族主力,简直就像是幼儿园的童子军预备役。
但白骁可以肯定,人类文明的任何一本历史书中,都没有记载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就算是野史也不曾有。
因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问题:真有这么庞大的魔族大军,人类早灭绝了,哪来今天这么璀璨的魔道文明?
但白骁很清楚,面前这位部落先祖,不可能是专门给他看幻觉的。
画面中的一切,都是曾经确实发生过的真实历史。
“所以,当初魔族的主力,其实是在北境?”
尸骸没有回答,自从它将战斧转交给白骁后,气势就迅速衰落下去,白骁很理解这其中的含义,于是不再多问,而是细细体悟脑海中多出的画面碎片。
遮天蔽日的魔族大军,并不是摆来看的,它们很快就降落下来,将大地染成与天空一般无二的黑色。
纯白的北境雪山,仿佛被墨汁浸染透彻了的白纸,而在一片漆黑中,就只有微不可查的一片纯白之地保留了下来。
那是雪山部落的战士们,用生命捍卫出的净土。
白骁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手持天陨战斧的部落领袖,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回忆中的部落领袖,远没有刚刚交手时展现出的逆天实力。面对滚滚如潮的魔族大军,他所呈现出的特质,也只有特别倔强,死战不退罢了。
力量方面,大约与刚刚蜕变后的自己相差仿佛,技巧则远远不如,天陨神兵也没有传说中那般神异,在白骁看来甚至未必比得过自家的骨矛。
至于首领身旁的战士们就更是不堪,他们身上的武艺,的确能看出许多后世经典绝学的影子,但也就只是影子和雏形罢了,远没有到登堂入室的阶段。甚至战士们彼此配合时都经常出现瑕疵漏洞,以至于被魔物抓到破绽,造成惨烈的伤亡。
这种乌合之众,倒是符合历史常识部落文明起起伏伏,总归还是在缓慢进步,换言之,两千多年前的先祖,没道理强过现如今的部落高手,白骁看到的画面实属正常。
单凭这样的战士,当然挡不住魔族那遮天蔽日的大军……但白骁很快又看出了门道。
魔族数量虽多,却是真正的乌合之众,大部分都是书上记载的“劣魔”等级,数量虽多,却不至于一上来就呈现碾压态势,部落的先祖们虽然守得艰难,却总算不至于一触即溃,而是将战线摇摇晃晃地维持了下来。
看起来似是风雨飘零,随时都可能一溃千里,但地图上那道雪白的圈,却始终没有破灭,反而越发稳固。
因为身处前线的部落战士们,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所有杀不死他们的,只会成为成长的养料。
白骁亲眼见证着这批战士的成长,第一天,他们左支右绌,甚至不得不以人命为代价去填补防线的缺口而对手仅仅是一批连雪山异兽都有所不如的劣魔。
到了第三天,战线完全稳固住了,三百余名雪山战士分成多批轮流上前,战场上的画面甚至有些滑稽一部分人在前方浴血奋战,一部分人几乎是斜倚着战友的身子在休息补觉。
到了第五天,白骁已经能从这些部落先祖的身上,看出几分今日尸骸的影子,他们的动作变得迅猛而果断,甚至肉身的力量也在大踏步地增强砍杀魔族,仿佛天然就会带来进化的力量。
至于始终屹立在最前线的领袖,则已经脱胎换骨。
开战前的他,最多与几个月前的白骁水准接近,但短短五天的厮杀之后,他已经有了白骁此时的战力,且仍在急剧进化,而他手中的战斧,分明变得庞大了几分白骁还是第一次见会自发增殖的金属兵刃!
“原来如此,以战养战,魔族还有这种妙用?”
对部落的猎人来说,在猎场上进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头实力凶悍的异兽不仅仅意味着浑身是宝,更意味着一场狩猎下来,猎人的实力可以突飞猛进。
但是效率怎么也不至于高到眼下这般,几乎是每一次呼吸都能变强。
这显然和战士们的天赋、血脉无关,单纯是魔族这个催化剂够好,而眼看着脑海中那些部落战士在大肆屠戮劣魔,白骁竟不由心生艳羡。
这若是换成自己上场,此时怕是早就杀成神佛模样了。
画面中的时间继续推移,很快战局就已经到了第十五天。
到了这个时候,魔族也意识到单纯的劣魔纯粹是给敌人送补剂,更高阶的魔族开始降临战场,也的确一度逆转了占据。
白骁分明看到有体型细小,却速度奇快,穿透力无穷的魔族,一出场便将一位擅长投矛与弓箭的敏捷型战士拦腰击穿。
还有通体浑圆,仿佛肉球一般的魔族,相隔数千米外,释放出扰乱心智的波动而除了部落的首领之外,其余人显然并不具备禁魔体,很容易就被扰乱五感,然后在紧凑的战线中遭受重创。
战线不得不进一步收缩,轮班制也立刻废除,所有的战士都必须亲自顶上前线,一直奋战到彻底倒下。
理论上,这种不眠不休的作战,只会将所有人都拖垮,事实上也的确有上百名战士倒在了接下来的战斗中。
然而,仍有近半的人坚持了下来。
坚持下来的人就是脱胎换骨,他们根本无需休息,只要不断猎杀魔族,就可以从对方的尸骸中汲取到自己想要的养分,而伴随他们的成长,魔族增援下来的部队已经不足为虑。
无论是身形穿梭不定的刺魔,还是直接动摇意志的脑魔,都已经对战线构不成任何威胁,反而成了优质的养料,不断滋养着残存下来的战士。
然而就在战况再一次趋于稳定时,真正的灾难降临了。
画面至此变得残缺不全,白骁只能隐约看到一颗燃烧的黑色火球从天而降,笔直地砸在战阵正中。
几个力大无穷,尝试用蛮力硬接的战士当场就灰飞烟灭,甚至部落首领以天陨战斧去挡,都被余波震得眼冒金星,记忆画面也支离破碎。
画面再次稳定时,战场已沦为炼狱。
依然屹立在战场上的部落人,只余下十多人,每一人都是千疮百孔,甚至不成人形。
但那遮天蔽日的魔族大军,也被一扫而空,天空没有了黑云的笼罩,只是显得
最终屹立在部落人面前的,是一头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应该是魔族中的领袖之类吧,可惜就算白骁通读了人魔大战史,也辨识不出它的身份。
毕竟被砍成一团烂肉,就算体型再怎么庞大也无从辨识了。
魔族失去了首领和亿万劣魔大军,部落的人虽然伤亡惨重,毕竟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然而活下来的人并没有胜利的喜悦,他们摇摆着身躯,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持斧的人一马当先,神色与步伐都凝重之至。
这一路远行,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天边的色彩变得灰暗,直到孤零零的队伍变得更加单薄,脚下的山路才到了尽头。
而尽头,就是绝望。
他们看到了北境的边界,那遮天蔽日的巨墙。
这一刻,白骁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与魔族的鏖战中,这些部落战士虽然全歼了对手,却也惨遭暗算,留在了虚界。
部落的武士无惧任何强敌,但对虚界却几乎一无所知,他们只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双脚,用最笨拙的方法来探索出回家的道路,而最终道路的尽头却是无法逾越的壁垒。
队伍中有人绝望,有人叹息,但为首的人,却只是高高扬起战斧,劈向了那坚不可摧的巨墙。
粉碎过魔族大将的战斧,只在巨墙上留下微不足道的震荡波纹,那堵巨墙甚至连一道裂纹都吝于绽放……但持斧者毫不气馁,只是奋起余力,一次又一次地在巨墙上劈砍。
最初只有他一人,但很快身后的同伴们也加入到了这场徒劳的抗争之中。
每一个见识过世界壁垒的人,都会知道那堵顶天立地的巨墙,不单单在物质上坚不可摧,更象征着整个世界的法则。凿穿这堵巨墙,就如同采摘星辰一般不可思议。就算是能只手破灭亿万魔族的神,也绝无可能破坏这个世界……但是,这支部落的残兵,却全然不在乎这些常理,将自己生命的残火,点燃在世界的尽头。
再之后的画面,已经模糊不清,无法辨识,然而只要看到巨墙上的裂口,结局已经不言而喻。
白骁张了张嘴,本想问些什么,却觉得没有必要。
这些部落的先民们,以无上的毅力打穿了世界的壁垒,强行从虚界开辟出了回归现实的通道,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已经被虚界同化,不再是“现实中人”了。
通道虽然打穿,可是越过通道的那一刻,他们就将化作尘埃。
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死在故土,也比当活生生的游魂野鬼要好,但显然这些人还不甘于放弃,还肩负着沉重的使命,也就是……
“你们在等待传承者?然后选了我?”
那尸骸点了点头,没有再发出嘲弄的声音。
白骁沉吟了一下,再次剖开已经开始愈合的胸膛,那强劲有力的跳动这的心脏旁边,已经形成实质的魔器,如同丑陋的肿瘤一般。
“你们确定?”
尸骸摆出了冷笑的姿态,而后枯槁的手臂向旁边一招,一截骨质的断刀就飞入他掌中。
白骁看了一眼,便心中了然。
那是用红纹巨狼的腿骨削制而成的武器,在红纹巨狼灭绝以前,这种匕首是部落人最喜欢用的武器。而红纹巨狼,相传曾是第一批部落移民来到雪山后遭遇的天敌。
它们狡猾而又强大,且数量众多,一度是雪原的霸主,部落人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才驯化,或者说消灭了它们,而狼群留下的遗产,正是部落在极地定居时的重要物质保障。
所以这尸骸的意思也很明显,它们并不介意后人借用了哪个种族的力量,只要占据主导地位的意志依然属于部落。
这也的确是部落的一贯作风。
白骁笑了笑,合上了敞开的胸腔,然后重新提起战斧这一次,白骁只感觉斧头的重量又轻了不少,虽然还不能说运用自如,但全力以赴地话至少可以挥舞一二了。
那尸骸也微微点头,似是对后继者的天赋颇为满意。
“那么,多谢你们为我祛除寄生的异物,更多谢你们这些年的执念开辟出的通道,这口神兵我会珍惜……”顿了下,白骁说道,“我保证死在斧刃下的异物会成千上万。”
尸骸张开嘴巴,似是以此来替代笑容。
“那么,我就告辞了……”
白骁没有再浪费时间和这些可敬的先人再寒暄下去,毕竟他现在也是在赶时间……反正虚实两界的通道是敞开的,以后有机会再来和它们叙旧好了。
不过还没等他迈步离开,肩上就被人用力扳住了。
“还有什么事?”
那尸骸张了张嘴,似是有难言之隐,但一时半刻却表达不轻,想要弯腰用手指在石面上写字,却只弯到一半就绷直了身子。
白骁观察了一会儿,感觉这番做作姿态很有些红山学院里处男追妹的韵味……不过这联想实在太荒唐,所以白骁只当自己刚刚战斗太过激烈,脑震荡余波未消。
但这尸骸逐渐手舞足蹈起来,甚至有些气急败坏,这就让白骁不得不重视了。
一个横扫过魔族,又打穿过虚实壁垒的盖世英雄,不可能在这里表演行为艺术,他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想要传达给自己,但是……会是什么呢?
白骁手持战斧,脑海中再次回忆起两千多年前,铺天盖地的魔族席卷雪原的画面,而在那一幅幅画面中,白骁忽然找到了一丝违和感。
那遮天蔽日的魔潮覆压之下,数百名精锐的部落战士最终几乎全数战死沙场……但最关键的问题是,部落里的其他人呢?
尽管雪山部落因为生存条件艰难,几乎全民皆兵,但民兵和真正的精兵还是有差别的,白骁在画面中,完全没看到平民的存在。
是被魔族屠戮殆尽了?不可能,平民死光了,哪来的后世部落文明?但是面对那遮天蔽日的魔潮,就连战士们都只能勉力自保,平民又能躲到哪里去?
所以在战士们浴血奋战的时候,平民们一定是被什么人保护了起来。
刹那间,白骁脑海中闪过了一道湛蓝色的影子。
“你是想让我去向什么人传达谢意吗?”
那尸骸顿时愣住了,对白骁的悟性感到了万分的惊讶,而后它认真地点了点头,伸手盖住了白骁持斧的手掌,用力握住。
“我会尽力而为的,说来……那东西居然如此长寿么,还是有了后代传人啊,算了,总之我会尽量把话带到,但你也知道,外面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尸骸松开了手掌,露出如释重负的姿势,然后便不再纠缠白骁,枯槁的身躯化作灰烬,在白骁眼前散开。
白骁沉默了一会儿,提起战斧,转身走入那流淌着无限光芒的虚实之路。
现实,我回来了。
然而,当白骁回到现实后,看到的却是令他震惊到失神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