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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王陛下     你真是个天才txt下载     你真是个天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4章 强弱分明

    人之天性在于好赌。

    这一点早在火焰王朝时期,甚至更早的洪荒时代就已经被无数次史例证明过了。而来到近代,人类文明逐渐发展,生活越发富足,人们的赌性也越来越浓。

    将红山学院的传统艺能年终测试和博彩结合起来,则要从大直播时代说起。

    自从原诗、清月联手向朱俊提交了直播平台建设方案以后,红山学院就俨然走在了直播时代的最前沿。

    以清月掌握的核心技术为基础,白骁这个直播先驱为人气龙头,红山学院的直播平台在第一时间就铺满了整个大秦帝国,影响力甚至一直渗透到了圣元大陆。

    而直播的收益也是一目了然:作为主播,得到成千上万名魔道士的迷离域交互,魔识等级可以一日千里。而作为直播平台,既可以截留部分收益化为公用,更可以在高人气的基础上进行各种商业运作!

    这个直播平台建设的总设计师,可谓商业运作的奇才。最初时候,红山学院只是贩卖一些高附加值的周边产品,例如宫廷玉液酒之类,或者带有主播名号的首饰挂件……但很快,红山人就发展出了更先进的商业模式:博彩。

    只要与直播内容相关,那就无事不可赌。例如竞猜某高姓主播一顿饭极限能吃几十斤大米,向随机选取的女路人搭讪会引起多少分贝的尖叫;又或者竞猜和某孙姓豪门少女玩捉迷藏的人要花多久才会举手认输……

    这些竞猜项目,平台本身不参与投注,只从中略微抽成,然而仅抽成一项,就是如山如海一般的收益,观众们参与博彩的积极性之强,几乎刷新人类学家的认知!

    甚至直播平台的总设计师本人,在看到第一份财务报告的时候,也不由发出了惊叹之声。

    “给老头子的分红比例还是太多了!”

    而以此为契机,真正遍及东西大陆的大直播时代顿时拉开帷幕。白夜城、边郡辉煌谷、青郡等地都不甘落后,纷纷开始力推自家的主播乃至直播平台,它们各显神通,有的与红山学院直接合作,有的以自家技术储备山寨模仿,还有的则剑走偏锋,以猎奇的直播内容取胜……一时间也都将直播事业搞得风生水起。

    而圣元大陆则更进一步,在圣元议会的集思广益之下,他们第一时间就逆向破解了清月的皎月神通,并做了本土化的改良,在圣元帝国搭建起了一个规模庞大的直播平台,无论是资源利用效率还是平台的普及深度,都在短时间内便追赶上了红山先行者的步伐。

    但对于红山学院而言,这些竞争对手的出现却并非坏事,因为这些花样繁多的直播平台和主播们,只会将市场拓展地越来越宽,培养起越来越多的直播观众。那么作为直播界的龙头,红山只会坐收其利。

    到了10月前后,经过几个月的发展,直播事业已经成了深入到普通人阶层的大众娱乐项目。因为在9月底,断数实验室就正式推出了现实投影设备,可以将迷离域中的画面以非常低廉的成本投影到现实,供普通人类观看。而且设备产能非常惊人,在短短半个月里就铺设到了大秦帝国的多个主城,覆盖范围非常广阔。

    而到了11月,红山学院年终测试的时候,直播已经成了整个大秦帝国的热门话题,哪怕贩夫走卒都会在茶余饭后讨论自己喜爱的主播。

    在这个时候,红山学院的年终测试,无疑是最容易吸引人眼球的直播项目。

    首先,这是魔道士的比拼,而魔道世界的一切其实对普通人来说都有着相当的吸引力,包括之前的入学测试,年中测试等等,都吸引了相当多人的关注。

    其次,比起之前的测试,这一次的测试方式,“娱乐性”更强,而且配套服务也更齐全。即便不懂得魔道理论的普通人,也能享受到观赏的乐趣。

    在此之前,即便有一些魔道高手对决的影像资料流传到民间,大部分普通人也只能是看个热闹,为什么会有这些神通变化,魔道士在运用神通的时候是基于什么考量……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还有个客观事实就是,比起那些真正成熟的魔道士,学院里的学生在神通表现力方面差得太远,看惯了高手魔道对决的普通人,实际上看学生表演是看不过瘾的。

    对于成熟的魔道士而言,哪怕只是银穗水准,在擂台内打起架来也大有呼风唤雨,天地变色的威势,元素、时空、念动、化物……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特效,足以让普通人如痴如醉。反观十几岁的学生,初涉魔道之路不久,体内魔器尚不成熟,拿得出手的神通可能只有一两个,打起架来就非常死板。

    更何况大部分学院测试都不要求实战,很多时候纯粹是学生站桩打靶,然后由考官公布评分。这观赏性只取决于学生和考官的颜值,与魔道几乎无关!

    但这一次年终测试却不同,学生们进入设计好场景剧情的特殊地图中,要经历一番曲折复杂的故事,完成一连串的挑战。而整个过程都会有相当专业的魔道士负责全场解说,其中不乏高高在上,宛如神仙中人的魔道大师乃至大宗师。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就真的是千载难逢的盛宴了。哪怕不考虑什么魔道技艺的高下,单单是看几百个学生玩角色扮演游戏,那也是别开生面的全新娱乐方式。

    更何况观众还可以在此期间积极下注,运气好了就能海景别墅!

    所以,当半空中的两位女子头像渐渐消散之后,红山城里的气氛就变得更为火热了。

    食肆里的食客们,一边在老板不耐烦的眼神中草草扒拉着正宗红山南城风味,一边含糊不清地议论着。

    “你打算怎么下注啊?”

    “先说重点看哪一场,再说怎么下注啊,五个年级的测试,总要有侧重吧,专注毕业生怎么样?按理说实力最强,表现也该最精彩?”

    话音未落,隔壁桌的一个大汉就扑哧一声笑喷出来,正宗红山南城风味的炒肝淀粉糊直接喷了对面一脸,后者打量了一番那大汉在秋末初冬时节还裸露在外的肩膀上的发达三角肌,默默用手帕擦干净脸,一言不发。

    那大汉却开口道:“你们是太外行了,这五个年级的测试,值得一看的就只有一年级,其他的纯粹都是扯淡!”

    这大汉声音巨大,一句话竟压得整间食肆的嘈杂声都为之一肃,而他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影响了他人,滔滔不绝地说道。

    “今年这红山学院,值得关注的只有一年级,而一年级里值得关注的也就只有两人,一个是白骁,一个是清月,这两人的名气,在红山本地乃至整个大秦帝国,都可谓是赫赫有名了,而这里面清月还要更胜一筹……”

    此言一出,对面那个默默擦脸的汉子就忍不住了。

    “你这话就荒唐了,更胜一筹的明显是白骁,你不要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就乱说话,误导远道而来的朋友。那两个雪山人的故事,我们红山本地人谁不知道?相较于被大宗师从一开始就看好,全力培养的魔道公主,白骁的经历更为传奇,实力也更为强大,他去边郡的时候甚至能和辉煌谷的持戒人斗个不相上下,清月凭什么和他比?红山学院内部不也是把他和一年级的其他所有人分成两组,才觉得实力堪堪平衡的吗?”

    这一番话说来,让食肆里很多食客都不断点头。

    哪怕不是红山本地人,既然来到这里,那么大部分人对白骁和清月的故事,大多也会了解个轮廓。对测试直播的热情较高的,更是早早就调查过资料,对这两个传奇人物的故事一清二楚。

    客观来说,清月这近一年的表现无愧于大宗师对她的青睐,然而另一边,白骁的传奇故事性却又远远凌驾于清月之上,让不知多少人暗中腹诽大宗师在雪山上真是瞎了眼,把最璀璨的一颗宝珠给错过去了,难怪成为宗师多年还是穷困潦倒……

    而这狂吃炒肝的壮汉,却一口咬定清月更胜一筹,赫然是在挑战众人的常识。

    面对整个拥挤的食肆里几十双质疑的眼睛,壮汉冷笑几声,将正宗城南风味的小碗放下,说道:“所以说你们是外行,看强弱是只看表面就能看出来的?真那么简单,红山城还敢开赌盘吗?大宗师在雪山上同时救下少男少女两人,却只挑了清月为徒,真是他眼光不行?他的财运已经够糟了,若还是个睁眼瞎,怎么可能稳居人类宗师第二之位?这些问题你们就不能动脑子想一想吗?”

    这番斥责,的确让一些不明细节的人感到迟疑,但对面那个被喷了正宗红山南城风味炒肝的食客却不依不饶:“你这话根本是避重就轻,大宗师眼光再好,也有智者千虑之失,红山城的赌盘也不是赌白骁清月单挑的胜负,但无论如何,白骁这大半年来有无数光辉履历证明自己,清月相较而言就黯然失色,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壮汉继续冷笑了几声,回应道:“黯然失色?这话也就你们外行人说得出来!恐怕白骁本人听了都要笑出声来,不对,很可能会气得当场打死你!我问你,白骁在雪山部落是什么身份地位?人家可是领袖之子!放到大秦帝国就是唯一皇子!而清月又是什么出身?寻常巫祝之女,身份地位天差地别!这倒也罢了,还有个雪山来的姑娘叫蓝澜的,是首席巫祝的孙女,这个位置在秦国内不太好找相似的案例,姑且就当做是陆家的长子吧,身份地位与皇子相差仿佛,至于相貌实力,见识过的人自然也见识过,那么为什么白骁会喜欢上当时还默默无闻的清月,却放弃了明显更为般配的蓝澜,你们有考虑过缘由吗?”

    这个问题显然要深入许多,很多人顿时为之语塞,甚至很多单身狗们发出了愤怒的狂吠。

    壮汉却游刃有余,仿佛自己早已脱离了单身这种低级趣味,以过来人的姿态说道:“当然是因为清月有着让白骁也能认同的潜力,哪怕是在她落魄窘困的时候,白骁也认为她有着与自己相匹配的能力,所以他才会喜欢上她。男女交往,什么一见钟情,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双方必然会在心中对彼此的价值有粗略的权衡,白骁正是认定对方有着不亚于自己的价值,才会不离不弃!”

    如此深奥的理论,已经完全超乎大多数食客的理解,甚至专门经营南城正宗风味早点的食肆老板,都一副听天书的表情,趴在柜台上双目圆瞪。

    那壮汉略显得意,继续说道:“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清月得到大宗师的青睐,龙入大海,一飞冲天,虽然的确没有白骁取得的那么显眼的实绩,但是动脑子想一想,一个在窘境之中都尚且能和白骁平等交往的人,来到适宜的环境之下,必然是要腾飞起来的。相较而言,白骁却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进行着自己并不适应的修业,之后的传奇故事,更多依靠的是他过去的积累,那么你们再动脑子想一想,这两相比较下来,哪一个进步更快?哪一个现阶段的实力更强?”

    食肆内一时无言,与周遭商铺街的嘈杂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因为这个问题,一般人之前还真没考虑过!

    清月的低调,既是她本人的意愿,也是大宗师在刻意压制相关的消息,所以很多人对这位魔道公主,其实并不太了解,只知道她初临红山城就引起轰动,但很快就淹没在白骁的万丈光芒下。之后大半年里,她经历了什么,成长了多少,竟全然未知!人们只觉得白骁那么强势,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望其项背,但听这壮汉讲解一番,似乎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

    沉思之后,自然是沉默。

    而如此异状,也吸引了不少好奇的食客前来围观,这正宗红山南城风味早点铺前,竟隐约有人山人海之势!

    面对茫茫多的听众,有人会临阵胆怯,也有人会更加慷慨激昂,这喜欢吃正宗城南风味炒肝的壮汉显然是后者,一边伸手加点了一碗正宗城南风味豆汁,一边滔滔不绝起来。

    “当然,如果白骁和清月两人去打那种简单粗暴的擂台战,白骁当然会赢,可红山学院的测试又不是竞技场比武,而是将双方放置于一个情景异常复杂的舞台之上,考验双方的魔道修为、理论学识、人际交往能力等等,而这种综合对决,你们真觉得白骁很有优势吗?他过去取得的光辉战绩,有哪一项是靠着战斗力以外的东西取得的?”

    一时间,食肆内更加沉默,食肆外的围观者小声议论了一番,也开始纷纷摇头。

    于是那壮汉更加得意:“我不会去贬低白骁的本事,但在这种综合测试上,我当然会更看好清月一筹!”

    对面的食客忍不住反驳道:“照你这么说,清月若是丝毫不亚于白骁,甚至凌驾其上,为什么红山学院要做出这么奇怪的分组?白骁一人一组,其他人所有人一组?”

    壮汉哈哈笑道:“这还不简单吗?第一,这是红山学院的年终测试,不是炽羽岛大会那样的对抗大赛,比赛的胜负结果和名次并没有直接关联!就算白骁输掉了,如果在输之前连续淘汰了对面的140多人,只留下清月一个光杆司令,你们觉得到底哪一边才是赢家?谁才能拿到学年首席?第二,一百多人的分组,并不是什么优势,恰恰相反,那是学院给清月提出的考验!动脑子想一想,那一百多人,可是来自天南海北,其中不少出身豪门的魔道精英,就算清月天赋绝佳,彼此之间又不存在上下级关系,凭什么要配合清月作战?大家各怀心思,一盘散沙才是常态。而清月的长处就在于她的综合能力,所以能不能整合一百多个同学的力量,就是学院给她的考验,若是做不到,那就等同于白骁投矛脱靶,属于严重的失误。所以从这个层面来看,清月根本是在负重作战,那么在红山学院看来,哪一边才真正占据上风,就无需多说了吧?”

    听到这里,别说是那些匆匆赶来,堵在食肆外的看客,就连最开始反驳最激烈的那个被喷了满脸炒肝的食客,都是默然不语,脸色则阴晴不定。

    食肆内,则隐约有人在细声议论。

    “你觉得他说得有没有道理啊?”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啊,逻辑上完全说得通,我之前也好奇,那清月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让白骁死心塌地……”

    “是啊,要是没有蓝澜倒也罢了,明明有那么可爱的追求者,却置若罔闻,现在想想或许清月真的是出乎意料的厉害!”

    “等等,女人太过厉害,不是反而应该扣分吗?”

    “啧,你这种渣男思维真是可耻,难怪小芳和你分手!”

    在引起了人群好一阵议论之后,那名喜欢红山城南正宗风味炒肝的壮汉,起身离场,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中消失于商铺街的巷角。

    然而才一转过小巷,那壮汉脸上洋溢的自信和超然就一扫而空了。

    因为在巷角末端,一位身材不高,却威仪凛然的女子,正笔直地注视着他。

    壮汉连忙上前两步,俯下身子,单膝跪地:“帮主……”

    女子摆了摆手,手势虽然率性,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那肌肉虬结的壮汉抬了起来。

    “直接汇报结果吧。”

    壮汉连忙低头说道:“一切都在计划中,我已经成功煽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我注意到其中有两成的人直接改掉了自己的投注方案。”

    女子点点头:“很好,继续执行你的任务,换个地方,换一套说辞,不要让人察觉异状。”

    “帮主请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壮汉尽管还低着头,却露出兴奋的表情。

    能让这位掌控整个红山南城地下世界的女子说一声“很好”,那可是蛇帮上下几千人都梦寐以求的成就啊!

    这可是真正的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虽然名声不彰,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她的权势,用比较简单的例子来说明的话。

    只要她一句话,如今在商铺街人气大卖的所有正宗南城风味早点,就全都要统一变成酸辣粉!整个南城上百万人,除了酸辣粉什么也别想吃!

    蛇帮小青的威慑力,就是如此骇人听闻!

    但她显然没有滥用权力的意思,又说道:“继续诱导人们去投注清月,然后,我们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第315章 虽然我们文明落后,但是……

    红山学院的这一场测试,不仅牵动着无数普通人类的心,同样也牵动着魔道界的敏感神经。

    红山城新湖酒楼,一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人,一边颤抖着身子,一边不断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流淌下来的冷汗,在这秋末初冬的时节,在新湖酒楼四季如春的大厅,这奇特的表现不断引来众人侧目乃至恐慌。

    一个刚刚走进酒楼的年轻人见到此异象,顿时大惊失色:“生化危机!?”而后连忙拉着女友快步撤出,用特制的手帕捂住口鼻,以防生化病毒的扩散……

    直到新湖酒楼的服务生一脸无奈地跑过来劝解,并送上优惠券,才让这年轻人打消顾虑。

    “这位先生,请务必相信新湖酒楼的千年信誉,我们是绝对不会让客人置身于风险之中的,那位老人只是神经……有为难之事,才会不断出汗,绝对不是因为酒楼有生化病毒扩散!”

    一边说,服务生一边在心中也是破口大骂。

    这白夜城来的人果然就没有好东西!一来就惹是生非,平白给人增加工作量……这也就罢了,还仗着什么“大秦魔道议会”的招牌索要折扣价,打了八折都不满意!

    白夜城里都是什么鸟人啊?!平日里以帝国首府之人自居,傲慢地鼻孔朝天,花钱的时候却不见帝国首府应有的大方……红山学院邀请这种人过来是展示帝国下限的么!?

    但其实这位服务生却实在冤枉了红山学院。

    整个学院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人想要这位“大秦魔道议会”的议长大人大驾光临。

    陈思文,男,81岁高龄处男,现任大秦魔道议会议长。

    从名号上看,这位陈思文大龄处……大师,显然是位高权重之人,地位尊崇或许堪与大宗师朱俊相比。毕竟朱俊除去宗师这个身份,无外乎是红山学院院长,与“大秦魔道议会”这种高大上的名头相比,自然低了一筹。

    然而从实际出发,红山学院的院长,每年负责审批运作的经费数以十亿计,直管的魔道士就有近千人之多,此外学院桃李满天下,每年培养的100多名学生,日积月累之下也是个令人瞠目的庞大数字。红山学院虽然只是学院,却是整个大秦帝国境内,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一方势力。

    反观大秦魔道议会,虽然注册成员数以万计,但每年收缴上来的会费只有不到两百万银元,本身更没有什么经营性机构,然后陈思文就要用这不到两百万来供养坐落于白夜城的大秦魔道议会总部,其常务成员多达17人,包括前台2人,清洁工2人,财务3人,人事1人,挂名关系户9人。

    之所以会形成这种荒诞的局面,想当然耳,是大秦帝国的特殊魔道格局使然,白夜城与红山城的撕裂,使得这个国家的魔道力量从来也没有真正统一过,那么处于统一立场的“大秦魔道议会”,自然也就拿不到任何实权。

    红山城自不必说,肯定不会买一个总部位于白夜城的议会的账,逢年过节连张贺卡都懒得送。而大秦皇室所信赖的也是皇家学院议会,如接引长生种这种关乎帝国千年大业的战略,也是在皇家学院议会中审议通过的。大秦魔道议会甚至连最后的通知,拿到的都比边郡辉煌谷还晚半天!

    这种情况下,所谓大秦魔道议会,当然是徒有虚衔。

    当然,如果只是徒有虚衔,对于很多魔道士而言也是个不错的养老院,待遇虽然一般,但清闲无忧,且毕竟名号非凡。但很可惜,大秦魔道议会着实是个让人折寿的地方。

    至少原计划活够130岁的陈思文,在就任议长的4年里,就感觉自己的寿命上限至少被压缩了20年。

    这真是个天上地下都难找的苦差事!没地位,没钱,没人脉……这些都也罢了,反正对于资质平庸到81岁仍保留童男之身的陈思文来说这都习以为常,但大秦魔道议会根本就是皇室拿来擦屁股的草纸!

    平时有什么好处,全都让皇家学院议会占去,例如炽羽岛大会的参与名额,圣元大陆的学术交流资格等等……而一旦遇到那种会损及颜面的脏活累活,大秦魔道议会就首当其冲!

    比如现在,陈思文就肩负着“替代”长公主殿下接待圣元访问团的重任!

    理论上,大秦帝国的学术交流团的团长自然是嬴若樱,也是她在东篱港口大显神威,以丰厚的学识令圣元学术团深感折服,甚至慷慨馈赠了一艘天启巨舰……但想也知道,如长公主殿下这般尊贵人物,平日里的工作必然是极其繁忙的,不可能长期跟着交流团在帝国腹地内旅游。

    事实上,长公主几乎隔三差五就要返回南疆前线去稳定局势尽管在圣元人到来以后,南疆的荒蛮之灵已经大为收敛,但之前被冲击得岌岌可危的战线却不可能一夜间就巩固回来。加上重要的支柱战力巫祝蓝澜也撤出南疆,长公主就只能借助折叠通道两边跑。

    长公主在的时候,圣元的学术团热情友好,大方地分享各种圣元帝国的魔道秘辛,可长公主一走,圣元人立刻翻脸不认人,以许柏廉为代表,对秦国的一切都挑三拣四,而且刁难不断。

    最早一次爆发就是发生在白夜城。嬴若樱将人领到白夜城后,非但没有尽地主之谊,反而直接抽身回了南疆,将圣元人留给白夜城自去接待。

    而来到皇家学院的圣元团队,就如恶狗出闸,开始疯狂撕咬,从东篱城到白夜城这一路上的种种羞辱折磨,在皇家学院悉数爆发。

    “哦,这就是秦国的最高水准的魔道学府?真是可怜可笑,堂堂最高学府,居然连漫游云团都没有,学生行走于学院之间竟然要徒步……而且也没有立体建筑群,空间利用率极差;没有温和水泡、更没有扩散魔能池。在圣元帝国,这种学院也就是勉强擦到二线及格线的水准,在秦国居然是首屈一指?”

    许柏廉一番冷嘲热讽,当场就让皇家学院的一众魔道士们恼羞成怒,尤其这些人从来都是心高气傲,是真心实意觉得皇家学院已是人类魔道文明的顶点,较之圣元帝国的任何学府也绝不逊色……如今被圣元人当面嘲讽,如何能忍?

    反正这一路上,这圣元学术团的真实水平,秦人早就心知肚明,面对这种挑衅,负责接待的皇家学院副院长当场就冷笑一声,继而据理力争道:“许柏廉宗师,你就不怕我们将你刚刚那番话转述给长公主殿下?”

    许柏廉冷笑:“有胆子你就试试。”

    副院长更是勃然大怒:“试试就试试!”

    于是迷离域中,副院长便加急给嬴若樱发去求救信,在信中将许柏廉的嚣张跋扈描绘地淋漓尽致,更暗暗指出堂堂帝国首府白夜城,两大宗师嬴若樱和李覃都在南疆,竟被圣元人当面逞凶,实在堪称国耻……

    信发过去没多久,就在副院长冷笑不已,臆想许柏廉要如何被长公主赶回来百般蹂躏时,嬴若樱的回信就到了。

    信中只有一句话,或者说两个字。

    “废物!”

    许柏廉看到秦人那铁青的面色,当场就狂笑出来。

    秦人果然是秦人,废物中的废物,魔道底蕴浅薄,学识积累欠缺,这些也都罢了,堂堂皇家学院的人,连自家长公主的性子都摸不透,这简直荒唐!以她那高洁孤傲的性子,怎么可能给你们这群废物擦屁股?何况你们哪来的自信能让她把你们当成自己人?

    真正有资格成为她的自己人的,只有……

    无论如何,圣元人在皇家学院成功地耀武扬威,让无数高傲的豪门贵族深以为耻,平日里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虚荣姿态,在许柏廉等人**裸的刁难挖苦下被撕扯得粉碎。

    作为报复,秦人当场就更换了接待团队,再也不让白夜城的豪门贵胄们与圣元人打交道,直接把陈思文这平日里做惯了掏粪工作的苦哈哈指使过来,负责用那张81岁高龄的老脸去贴冷屁股。

    陈思文从白夜城陪着许柏廉等人一路来到红山城,途经多个城市,造访多个学术团,期间少数时候长公主在场主持,宾主尽欢。大部分时候则是陈思文独木难支,品尝尽了人生的苦涩辛酸。好在他毕竟是81岁高龄处男,对苦涩辛酸的抵抗力远超常人,这才没有心智崩溃。

    但一路郁闷积累到了红山城时,陈思文也有些吃不消了,那许柏廉对秦人的憎恨宛如有杀父弑母之仇,而偏偏他对秦人的了解比秦人还深,言出必中,中必出血,而跟着他前来的圣元学术团也宛如饿狗豺狼,看到破绽就一拥而上……陈思文81年的冰清玉洁修炼出的宠辱不惊之心已经千疮百孔!

    这一天,他早早就来到红山学院,要求,或者说恳求红山人做好准备,千万不要再给圣元人机会了。

    众所周知,大秦帝国的两大魔道枢纽,一个是白夜城,另一个就是红山城。圣元人在白夜城大显淫威得逞,若是在红山城再次得手,就等于整个大秦帝国都被圣元人横扫了一遍,长公主在东篱城辛苦营造出的优势就荡然无存。

    届时,圣元人如何扬眉吐气姑且不论,大秦帝国可就要添上百年国耻了,而对陈思文而言,国耻什么的倒无所谓,反正他这个大秦魔道议会议长从来也不能代表大秦。

    有所谓的是白夜城的态度。

    作为一个娴熟的掏粪工人,陈思文这些年可是见惯了白夜贵族的嘴脸,有好处的时候想不到你,出了岔子却要你背锅,陈思文这一路接待下来可谓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结果被圣元人刁难羞辱了以后,白夜城那边还要没心没肺地说上几句挖苦话,仿佛那两边才是一家人,陈思文是唯一敌人!

    面子上的羞辱也可以姑且不论,需要论的是白夜城每年给议会的各种优惠。

    实话实说,这魔道议会议长做得如此没有滋味,换做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不可能老老实实做上四五年,陈思文之所以甘为掏粪工,当然是有实际好处的,而所有的好处,却都是要白夜城的贵族来兑现的。如果他们真觉得陈思文工作不力,那翻脸不认人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

    为了自己的晚年养老,陈思文当然要竭尽全力!

    所以他提前一天就跑来新湖酒楼,舍下老脸求了一份入住优惠,然后就开始联络红山学院的人,准备认真指导他们做好准备工作。

    作为大秦魔道议会的议长,陈思文虽然是徒有虚衔,本人终归也是魔道大师水准,对红山学院的真实水平还是心知肚明的。

    客观来说,无论是人力资源还是学院的设施配置,红山学院较之白夜城皇家学院,都是“丝毫不逊色”的。

    如果一定要去掉引号的话,那陈思文只能实话实说。

    红山学院的确略优那么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这一点优势,是多亏了朱俊这位天下宗师,以及原诗这种后起之秀的异军突起。两代人的努力,才让红山学院一扫炽羽岛大会的颓势。但如此短暂的优势期,当然建立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优势,皇家学院应对不了许柏廉的刁难,红山学院当然也难!

    所以才需要提前准备。

    将之前皇家学院,以及一路上无数同类学院的血泪教训化作有用的经验吸收消化,然后让圣元来的恶客铩羽而归!

    ……但这种事当然只能是想想而已,人类的消化吸收能力若是真有那么强,可以一夜之间就脱胎换骨,那么2500年前就不会被魔族杀得血流成河了。

    这一路上,陈思文也不是没有努力在寻求转机,白夜城遭遇过的刁难,他一直都在悉心与沿途的秦人魔道士分享,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面对许柏廉层出不穷的毒辣言辞,秦人简直是一触即溃。

    甚至皇家学院,都已经如惊弓之鸟,明确拒绝在没有长公主参与的情况下,第二次接待学术团的交流活动……

    皇家学院尚且如此,红山学院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陈思文在新湖酒楼大厅站了半天,越想越是悲观,只觉得自己81年的悲惨生涯,俨然又要迎来惨值新高,孤老终生,惨死陋室的结局即将成为现实……

    而就在此时,他等候多时的人终于是来了。

    “陈议长,早上好。”

    一个沉稳的女子声音,将陈思文从骸骨枯槁的遐想中惊醒过来,老人连忙左右晃动了下目光,却没看到说话的人,顿时心头一惊。

    “鬼!?”

    “陈议长,早上好!”

    女子声音染上了几分明显的怒意,宛如冷水浇头,让陈思文终于彻底惊醒,低下头。

    “额,抱歉,语大师……我刚刚走神了。”

    好在语也是身经百战,被忽视地多了,被一个81岁高龄处男惊呼为鬼虽然算稀有经历,但比起凌驾其上的史诗、传奇事件还差得远呢。所以语也只是口头气恼,根本没放在心上。

    “陈议长远道而来,是为了圣元学术交流一事吧?还请放心,鄙院早已听闻学术团的嚣张跋扈,做足了准备……”

    听到这句话,陈思文不由地提高了音量:“这种态度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顿了顿,眼看周围的不少客人都投来惊诧的目光,新湖酒楼的服务员更是面色逐渐铁青……好不容易才拿到入住优惠的陈思文只好降低音量,细声说道:“千万不要大意,圣元人真的是来者不善!而且我提前和南疆的朋友确认过,这几天长公主殿下根本无暇分身!”

    语点点头:“知道。”

    以红山学院对嬴若樱的了解,就算现在战线不吃紧,她也不可能专门跑来给红山人解围啊!要是红山学院被许柏廉一波捅穿,沦为秦国百年国耻的必要组成部分……嬴若樱只会笑得开心!

    这绝对不是夸张修辞,因为放眼整个皇室,这位长公主殿下绝对可以算是排名首位的“反贼”!

    毕竟曾经连皇帝的腿都打断过……什么家国荣辱,对于已臻宗师之境的嬴若樱来说真的就是过眼云烟。

    那么既然指望不上嬴若樱,红山学院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挡住许柏廉?!

    别看许柏廉在东篱城被嬴若樱打成了肉人型,但事后复盘,却所有人都要承认那真是相当程度的巧合了!

    若没有嬴若樱在作战风格、神通类型上的克制,若没有许柏廉事前对秦人的轻慢,若没有东篱城黄步鸣、李覃的铺垫,嬴若樱就算能赢,也不可能赢得那么轻松,十分钟不到就把许柏廉的全套神通逐一瓦解。

    而普天之下,能完美克制许柏廉的人,也只有嬴若樱了!其他换做任何人,哪怕是天下第一人的圣元议长周赦,也不可能将许柏廉压制地连翻身都不能。

    何况许柏廉这次毕竟不是来单挑找茬的,而是带着几十名圣元贵族来“寻衅滋事”的,他们背后是圣元帝国两千年来建立的魔道文明优势,绝非个人之力能够逆转!

    甚至大宗师以断数理论横扫天下,让圣元人都用上了他所发明的诸多数字,却同样不能逆转东西大陆的整体魔道文明水准之差。届时许柏廉以圣元的标准来严苛要求红山学院,红山学院要如何应对?

    “语大师,此事还请你们务必放下对白夜城的成见,以帝国……不,以贵院自身的荣辱得失为考量。被圣元人羞辱,对你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吧!?”

    语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不过还没等她开口,陈思文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熟悉到无数次出现在午夜噩梦之中,让他豁然惊醒的声音!

    “你们居然这么心虚吗?”

    陈思文当即转身惊叫,发出尖锐如同土拨鼠一样的声线:“许柏廉!?”

    以魔道界的惯例,对魔道宗师直呼其名实际上相当失礼,但许柏廉对此非但没有气恼,反而有种旗开得胜的快意。

    “没料到我也会提前一天赶来?哈,秦人果然是除了雕虫小技就一无是处!只懂得算计蝇营狗苟的细节,两千年前的所谓独立战争也是一样,陆昊谎称昊天旗……”

    话音未落,却听语开口打断道:“既然许柏廉宗师提前到了,不妨先来学院一观?”

    许柏廉的嘲讽戛然而止,有些玩味地低头看着语:“你们倒是比白夜城的囊膪们机敏一些,知道早做准备,不过终归也只是秦人的狭小格局了,东西大陆的文明之差,岂是区区几日准备时间就能弥补上的?”

    在来到红山城以前,许柏廉带队的圣元学术团,其实不止一次地遇到“早有准备”的秦国魔道士。

    结果没有任何改变,区区几天的准备时间,临阵抱佛脚又能抱出什么?

    评价一个学院的硬性条件,几天时间怎么可能弥补得上?例如许柏廉拿来嘲讽白夜城皇家学院的漫游云团,可以搭载任意乘客前往任意位置,看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公交道具,但背后蕴含的底蕴却绝不简单。

    云团本身需要游离魔能来维持,而吸收游离魔能,高效纳入循环的技术,一直都是东大陆领先西大陆的核心技术。此外,漫游云团本身是搭配立体建筑群而设计的,因为圣元学院的建筑设施会充分利用空间,立体感十足,所以学生要前往各处时,必然会带来行动上的不便毕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自由飞行。所以漫游云团才成了必要之物。

    漫游云团的基础其实是:有没有惠及全院的交通方式,这一点在许柏廉看来,整个西大陆的魔道学院都是严重欠缺的。而这种欠缺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毋庸置疑,都是西大陆魔道文明落后的标志!

    红山学院既然只是和白夜城皇家学院齐名,又怎么可能超越文明的局限性,与东大陆相提并论?

    能够超越文明局限的只有个体,而不可能是组织,这一点许柏廉实在太清楚不过了。

    他服嬴若樱,但绝对不服秦国,更看不起秦人。因为秦国是落后的国家,秦人自然也是下贱污秽的物种。

    自以为是,贪恋虚荣……最重要的,弱小无能。

    这样的秦人,就算“早有准备”,又能怎么样?

    许柏廉的蔑视之心溢于言表,那微微扬起的面孔,让陈思文冷汗更加如泉涌。

    上一次许柏廉露出这个表情时,位于红山城东500里的皇家分院院长被羞辱地当场吐血!而陈思文也惨遭连累,大秦魔道议会的总部房租直接涨了两成!于是17名常务成员的薪水预算也变得岌岌可危……

    这一次,许柏廉又打算做什么!?

    但另一方面,语对此却毫不在意。

    “那我们这就走吧。”

    说着,她转身而去,伴随重心的便宜,女子的身影霎时间消失在大堂。

    魔道士中,从来不乏这种喜欢神出鬼没的人,所以新湖酒楼大厅里的看客们倒是不以为意……但陈思文却一脸懵懂。

    嘴上说着,这就走吧,结果你人呢?!

    倒是许柏廉嗤笑一声:“居然还敢主动挑衅过来?想要考验我能不能跟得上你的行踪么?红山不愧是西大陆这歪掉的文明的发源地,倒是比白夜城的人硬气一些。”

    身为白夜城的魔道士,陈思文只能苦笑。

    换做平时,作为一名合格的白夜人,必然是要直斥其非,表示白夜城才是西大陆的文明核心,区区红山城已是过气的半老徐娘……但此时他也实在没有这种捍卫白夜名誉的心思了。

    先考虑好怎么保护好自己的养老金吧!

    下一刻,许柏廉身形同样消失在大厅内,就如同他来时一般毫无征兆,显然已经看穿了语的空间穿梭,跟上了她的脚步……

    被两人毫不留情地丢在原地的陈思文,只能苦叹一声,然后徒步往红山学院走去。

    反正总不可能去别的地方吧?

    然而当陈思文离开酒楼,来到红山学院的大门前时,却愣在原地,足足两分钟没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大门,以及感受着扑面而来,浓郁到快要满溢而出的游离魔能,陈思文一时间竟有种“老爷爷穿越到异世界”的荒诞感!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欺负我以前没来过红山学院?

    问题是陈思文真的来过啊!作为西大陆魔道枢纽,哪怕是再怎么高傲的白夜魔道士,也总有机会要到红山学院来学术交流的,何况陈思文上一次来这里做报告还是两年前!那个时候,红山学院那古朴的大门,还一度让陈思文感慨不愧是千年学院,底蕴非凡而且不忘初心,相较而言同样是千年学院的白夜城皇家学院就非常忘本地每隔几年就要重新装潢学院大门和院墙,明面上的理由是日新月异乃魔道进步之本,实际理由当然是承包施工的皇室子弟又缺钱花了……

    结果你们红山学院也来这一套!?而且简直比白夜城还夸张百倍啊!皇家学院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或者说足够遮人耳目,往往会将工程款的大部分用来修筑最为显眼的大门,至于院墙等细节处,才是施工方从中渔利的重点。而当年最显赫的黄金大门,也远不如红山学院这一座!

    两扇半圆形的大门通体晶莹,光华内敛,随着清晨时分的阳光照射过来,呈现出斑驳杂色,看起来可谓朴实无华,但在魔道士的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光耀万丈的魔能光辉!以及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神通刻印!

    这座大门根本是用无比珍稀的魔化奇物打造的!通体浑然!神通万千!虽然不是那种天然生成的天地瑰宝,看得出是人工之物,但其打造成本却足以让白夜人也为之战栗!

    哪怕是魔道宗师,在炼制魔具时,也不可能真正意义的“节省成本”,有些东西是严格守恒的,绝没有取巧的办法如若不然朱俊也不会堂堂宗师之而穷困潦倒了。

    所以红山人到底是花了多少钱堆这个大门啊!?

    而且仔细想想你们堆门有什么用啊,刚刚语分明是直接空间穿梭进入学院内部了吧?完全没经过这座大门啊!

    带着心中的无数感叹号与问号,陈思文用湿透了的手帕再次擦了擦汗水,便硬着头皮走入门中。

    “欢迎议长大人莅临指导……”

    走到门前时,光华内敛的大门发出悦耳的女子声音,那声音之温柔软绵,让陈思文一时间竟止住步伐,没有继续前进。

    脑海中,恍惚映射出了少年时代,某个容颜业已模糊的女子身影,以及她曾经攀附在耳畔的激励之语。

    那是曾经让懵懂的少年一度心智痴迷,忘乎所以的美好声音,陈思文曾经对天发誓要功成名就娶她为妻,然而……

    造化弄人,在他功成名就前,少女就染上急病去世,陈思文也一蹶不振,从一个少年得志的天才一路沦落到81岁大龄处男。

    如今再次听到她的声音,饶是陈思文见惯人间冷暖,也不由心中感慨万千,茫然出神。

    回过神只是一瞬间,陈思文很快又心神一凛。

    这天价大门果然是神通非凡啊!居然是从命数层面去感应来者最喜欢的声线,致以问候,这种奢侈的问候方式简直闻所未闻,奢侈到匪夷所思!当然,反过来说,这也的确充分发挥了大门的功能,既可以充分地欢迎来客,也能以命数感应的能力,自动去迎击敌人,且手段绝对狠辣。重金打造的大门,功能性上是无可挑剔的,问题是……这也太贵了吧!

    就连白夜城皇家学院中,为皇帝陛下永久保留的独院也远没有这么奢侈的配置,你们的院长不是一向以穷困潦倒著称吗?这人设都要崩坏了啊!

    而且这么奢侈的大门,根本连用都没用到啊……

    带着加倍的感慨,陈思文甩脱了少年初恋的萦绕,迈步走入学院之中。

    一进门,就感到眼前一瞎。

    因为眼前尽是人影闪烁!

    一个身材高大的学生,带着一脸倦意从一栋宿舍楼里走出来,一转眼就出现在相隔数百米外的教学楼门前;

    几个少年少女捧着书本在树下讨论学习心得,待其中一人嘟囔着肚子饿了,并站起身时,几个人便同时闪烁消失,出现在食堂门前!

    放眼望去,陈思文视线所及之地,所有人都在做这种“神乎其技”的闪烁传送!

    当然,对于勉强跻身宗师之境的陈思文而言,神乎其技四个字是夸张了,这些学生的闪烁,较之语那无影无踪的闪烁当然差得远了,完全是凭借外物之力。

    但是,有什么外物,能够支撑如此高频率地空间穿梭!?

    同样的问题,也浮现在了许柏廉心头。

    尾随着语来到红山学院的主教学楼前后,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堪称诡异的闪烁画面,当然也第一时间洞悉了其原理。

    于是他顿时心生讥讽,秦人果然是天生的格局狭小,他前几日在白夜城嘲讽了皇家学院没有漫游云团,然后红山人转眼间就搞出了一个增强版的学院交通!当真是针锋相对了!

    然而有用吗?圣元学院的漫游云团,是在学院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出现的必然产物,自然而然,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发展潜力。反观红山人,这空气中弥漫的浓烈到快要形成实质的游离魔能,还有这让人不断闪烁的传送工具,哪一个是自然的产物了?接待过圣元人以后,它还能维系多久?

    纯粹临时应付的面子工程罢了,也就秦人才会在这种事情上大张旗鼓,不惜成本……不过,也的确有个问题就是。

    他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空间穿梭”,对于高明的魔道士而言并不是很难的课题,就算自家神通与时空域关联不大,也能通过各种魔具实现类似的效果。更遑论随着技术发展,这几年已经有成熟的折叠通道技术。在许柏廉看来,红山学生们的闪烁,本质上就是利用了折叠通道的原理。

    但能够支撑一定范围内所有人的高频次,高精度的空间穿梭的折叠网络……那就只有理论中才存在了,现实中就算造得出,也造不起。

    不然的话,圣元学院自然发展出的也就不会是漫游云团,而是这种更为直接方便的折叠网络了。

    但没等他细想,就见语那小巧的身影先一步走入教学楼,俨然是没打算详细解释这折叠网络的事情……那么许柏廉若是对此大惊小怪起来,反而显得眼界不够。

    “故弄玄虚,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花样可玩。”

    单枪匹马闯入红山学院的许柏廉,丝毫没有畏惧之心,哪怕明知道红山人“早有准备”,他也下定决心要将红山人的准备撕得粉碎!

    毕竟,能让他畏惧的人,整个西大陆也只有一个。

    而那个人在南疆!

    许柏廉于是面带冷笑,迈步跟随语走入教学楼,那孤军深入龙潭虎穴的瘦削身影,显得无比孤傲而清高。

    若是此时有画师在场,目睹此景,必然会大为感动,并画下令世人传颂的名画《长公主在南疆》。

    许柏廉带着十足的信心闯入了红山学院的腹心位置,主教学楼。

    而在教学楼中,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红山人的“针锋相对”。

    之前他在白夜城嘲讽皇家学院时,提了三个点,一是漫游云团,也就是学院交通。这一点已经被红山人用折叠网络完美化解。

    第二个嘲讽点则是温和水泡,那同样是圣源学院的一大特色,一个无形的水泡,弥漫在整个学院之中,一旦有学生遭遇意外,比如洗澡时摔倒在地、吃饭时不慎噎住食道,或者是修行魔道遭遇魔能反噬等……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这种反应速度,远比发出警讯,然后传唤应急人员要快捷有效得多。在温和水泡布置完成后,圣元学院整整百年间,学院数千人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亡故的案例。

    这在任何一个同等规模的魔道学府中都是不可思议的数字。理所当然,西大陆就不存在这样的记录。因为温和水泡的打造原理虽然不难,可实施难度却高的离谱,不但对资金技术有要求,天时地利更是缺一不可,圣源学院实在是占了诸多便利,才能顺利打造并维护一张无时无刻不在的保护网。西大陆单从地利上就无法媲美,想要制造温和水泡也就千难万难,时隔百年,也只能对东大陆的圣元学院望洋兴叹。

    结果许柏廉才一走进教学楼,就隐约察觉到空气中的游离魔能,性质其实非同一般,不但浓度极高,而且呈现出了明显的人工操控的痕迹!

    于是许柏廉暂时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以魔识感知并追踪起了这份痕迹,很快,心头就浮现出名为震撼的情绪。

    空气中的所谓“游离魔能”,实际上是被高度“编译”过的大型神通!

    这份神通的深度直抵“命数”,以因果层面来预知学生可能遭遇的风险,并化解于无形,是比温和水泡更高明和周到的保护网。

    同时这份神通还呼应了许柏廉之前嘲讽皇家学院的第三个点,扩散魔能池。

    所谓扩散魔能池,说白了就是在一定区域内提高魔能浓度,改变魔能性质,使之不断渗透改造学生体质,提高学生的魔道适应性。

    说来简单,实践下来当然也是存在无数技术难点,而圣元议会早在近千年前就完成了扩散魔能池,西大陆却始终没有能够完美地复现出来……很多圣元人都以此嘲笑秦人的魔道技术落后,其中也有许柏廉。但许柏廉比一般人高明的地方在于,他很清楚秦人做不到的原因,不仅仅是无能。

    而是因为圣元的扩散魔能池,其存在基础是长生树!根深蒂固于东大陆的长生树!相对的,西大陆的长生树从来没能真正扎下根去,自然造不出扩散魔能池!

    可如今弥漫在学院中的这游离魔能,功效却胜过圣元魔能池何止一两倍!?

    “你们……还真是不惜代价啊。”

    要说这是红山学院的常态,许柏廉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就算只是临阵磨枪,这枪也未免太锋利了!

    对于许柏廉的质疑,语淡淡笑道:“请来这边,我们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答案会直接展示在你面前。”

    许柏廉于是也闭上嘴巴,跟着语来到教学楼的地下禁止区域。

    走过一段狭小的回廊,推开一扇其貌不扬的木门,语将红山学院迎接圣元学术团的“底蕴”,呈现在了许柏廉面前。

    上千枚浑圆剔透的魔道奇物,名为龙之泪的美丽宝石,密布在一个地下广场中,以奇特的网络形状,缓缓释放出蕴含其中的庞大魔能。

第316章 知己知彼

    看着眼前如山如海一般的龙之玉,许柏廉一时失声。

    他花了一点时间,确认了下这庞大的地下空间里的龙之泪的总数,以及他们的真伪,又花了一点时间抚平心绪,而后才发出外强中干的冷笑。

    “这就是红山人想出来的应对之道,炫富?”

    语皱了下眉头,正准备回应,却听身后响起一个令人不悦的女子声音。

    “没错,就是炫富,你不服啊?”

    听到这个声音,语感觉自己的心率霎时间就变得不规律,眉头也皱了起来。

    对于她这个大宗师的亲传弟子来说,尽管平日里多有注意保养,但也到了需要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以免早生皱纹的年纪了,所以她很快就平复了表情,悄然向后撤了两步,将舞台让给那个最喜欢抛头露面,和人刚正面的人来疯。

    红山学院的生化大师原诗于是就这样粉墨登场。

    见到原诗,许柏廉也不由皱起了眉头,以他的个人形象倒是不需要在乎抬头纹之类的东西,只是心里却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

    这个人的恶名,真的是远在圣元大陆都避不开。

    以许柏廉一贯的性子,对秦人既没有好感,也不会特别加以关注,若非宗师们有一个自己的“小圈子”,他可能连黄步鸣之流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原诗这个名字,他却记忆犹新。

    这是少数几个,让他能记住,或者说不得不记住的秦人的名字。

    因为她是少有的几个敢在许柏廉公开发表的文章里大放厥词的秦人!

    或者说,是少有的几个敢大放厥词后又安然无恙的亲人。

    许柏廉作为魔道宗师,每年除了自家压箱底的绝活外,也会对外发表很多研究文章,这是学术界的惯例,但他的文章也只有少数圣元人才敢稍加评论,绝少见到秦人的评论。

    正常来说,东西大陆的学术交流是从来都没有停过的,哪怕远隔希望之海,但一来贸易船队从来都是源源不绝,二来在迷离域中,距离早就被压缩到了极限,排除两片大陆的文化差异等因素,学术上的交流是必要也是频繁的,圣元人公开发表文章后,秦人自然也会积极参与研究,反之亦然。

    许柏廉却是特例。

    因为任何敢于在他的文章后面妄加置喙的秦人,都会遭到犀利到不可思议的反击,许柏廉言辞毒辣,毫不留情,迄今为止已经让七十多名少不更事的秦人魔道士留下了心理阴影。

    一次两次自后,人们就知道许柏廉对秦人的敌意之重,已经没有道理可讲,所以他的文章无论再怎么精彩,秦国人也只是看看便算,不敢随意参与。

    原诗却是特例。

    几乎每一次许柏廉公开发表文章,她都要掺上一腿,当然,态度倒也端正,就事论事,只就学术问题展开讨论。而每一次许柏廉自然都会毫不留情地针对原诗的回应进行冷嘲热讽。按照魔道惯例,哪怕是魔道领域的大师人物,遇到许柏廉这种一心向学的天孤煞星级宗师的学术压制,也是第一回合就要溃不成军,更何况秦人因为长生树等原因,魔道理论一直都落后圣元一筹,这不知死活的秦人大师,当然不能例外。

    再然后许柏廉就收获人生中的第不知多少次的奇耻大辱,心灵上的折磨啃噬地他彻夜难眠,尊严上的创伤更是让他有了自杀的冲动。

    实际上,论及自尊自爱这种概念,许柏廉可以说是天然的不要脸,他自幼生活在贫民窟,如胯下之辱这种程度的磨难早就经历过数不胜数,甚至在被挖掘出魔道天赋,鱼跃龙门以后,因为出身、性格上的问题,他依然遭到过无数次的羞辱。

    如果还要保留什么自尊自爱,他早就人生崩溃了。

    但另一方面,他真正在乎的东西,其实从来没有被人伤害过。

    那就是他对秦人的优越感。

    就算我出身贫寒,就算我性情古怪,就算我天生丑陋,甚至唯一可取的魔道天赋也远不如周赦、元翼之类的奇才。

    至少我不会在自己的领域输给秦人。

    哪怕是那个异军突起的朱俊,在魔道“深度”方面也不过是和他并驾齐驱,而后各有专精罢了,在许柏廉擅长的“置换”领域,朱俊也只能乖乖地跟在后面效法,至于其他领域的研究,就算不是天下最顶尖的水准,至少也不会被秦人质疑,更遑论驳倒。

    直到他的一篇随笔性质的生化域文章,被名为原诗的秦人,一步步从细节撕裂,拉扯地体无完肤。

    那是许柏廉和原诗无数场论战的开端。

    从原诗在文章后面一句客气有礼貌,却言之凿凿的质疑开始,再以许柏廉不以为意的冷嘲热讽作为升级的标志,两人很快就在学术、伦理、两国脏话俚语等领域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第一战进行了足足半个月,这半个月时间里,两人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论战,许柏廉的文章所在的迷离论坛中,两人的留言占据了过半的流量,就连当时天下第一人周赦随手写出的随笔都被遮住了光芒。

    因为论战实在太激烈了。

    内容方面,几乎吸引了两片大陆所有高明的生化域魔道士,而除此之外,一些修为尚浅,完全看不懂学术内容的魔道士也兴致盎然地赶了过来围观,并深有所获。

    原来骂人是可以这样骂的!

    对于原诗这种秦人的”挑衅”。许柏廉竭尽全力地进行了反击,在生化域,他其实是天下最顶尖的人物,他在自己身上所作的诸多试验,没有高明的理论支撑,早就害死他一百次了。而出身贫民窟,频频遭受胯下之辱,也让他不知不觉间练就了一副毒辣到匪夷所思的毒舌。

    可惜这一切在原诗面前都毫不奏效,原诗挑选的切入点非常刁钻,恰好是许柏廉在随笔中并没有全神贯注,随手写下的一个观点,其中的确存有瑕疵,只不过寻常人根本没有资格将其挑出来。所以在客观事实方面,许柏廉天然劣势。而当许柏廉试图用自己的学术能力去强行圆一个尚不明确的观点时,来自原诗的反击又异常犀利,无论是试验素材还是理论依据,她都准备地非常充分,甚至一些视角超出大师领域的学术理论她都能驾轻就熟,许柏廉只感觉自己完全是在和一个生化域的宗师在对等交流,而交流的内容上,自己并不占优。

    所以学术层面的讨论,从一开始就在向败北的方向倾斜,而当心高气傲的许柏廉终于发现他已经不可能在学术层面压倒对手的时候,双方的论战形势已经非常恶劣,逼得他不得不开始全力使用盘外招了。

    污言秽语成了最主要的武器,而许柏廉对秦人的憎恨则是挥动武器的源动力,他不单单是要羞辱秦人,还要羞辱秦国的历史和文化,而在这方面的积累,他就像魔道理论一样深厚。就算学术层面赢不了对手,至少论战不能输。

    但很快原诗也开始针锋相对,对圣元的嘲讽,尤其是对许柏廉的人身攻击,辛辣到令人难以置信。显然原诗也是早有准备,对许柏廉的调查研究相当深入,甚至连他童年时从多少人胯下钻过都数的一清二楚!而原诗的遣词造句也是让人大开眼界。

    原来人类的先祖们发明的语言文字,可以被用得这么脏!

    总而言之,那是一场虽然旷日持久,但局面上近乎一面倒的……碾压之局。

    许柏廉被一位秦人魔道士在众目睽睽之下喷的溃不成军,最终甚至不得已动用关系将公开文章中的论战内容完全删除,一时间在圈子里简直沦为笑柄……好在魔道世界广阔,类似的笑柄其实层出不断,随着时间推移,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许柏廉那不计其数的耻辱之一,尤其是当许柏廉毫不留情地将其他妄加挑衅的人碾成粉碎以后,人们就意识到许柏廉的失败并不是因为他不够强,只是对手太反常罢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秦人女子,不单单在学术领域,甚至在历史文化乃至市井俚语还是圣元的市井俚语上都有深厚造诣,这种事是近乎不可思议的。

    能让不可思议的事情化为现实,唯有天赋二字,换言之,许柏廉遇到了一个天赋远胜于他的高手,而这个高手恰好是他最痛恨的秦人,仅此而已。

    在魔道世界,天赋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无论用多少论据去论证成就一个人的不只有天赋,都不可否认,成就一个人的,必须要有天赋。

    既然对方天赋如此之好,那么许柏廉输也就输了。

    可惜原诗却不依不饶,从那以后,几乎每次许柏廉发表文章,无论是否生化域,她都要跟着评论,当然,跟第一战不同,许柏廉再次看到原诗这个名字,便会有所提防,论战不至于沦为一面倒的局势,应该说在几年时间里,许柏廉与原诗互有胜负。

    但这种互有胜负的关系,对许柏廉而言却难以容忍,他是宗师,境界高了对方一级,而且是质变的一级,年龄更是两倍于对方,这种条件下的互有胜负,根本就是他的全面败北,何况对方还是个秦人!

    再何况,有好事者专门找到了原诗,问她为什么要刻意针对许柏廉?以她的一贯表现,要说她有什么爱国情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而原诗倒也不讳言地给出了答案。

    “一个心甘情愿给我作陪练的生化域宗师可不好找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许柏廉热血上脑,昏迷了整整两天时间。

    所以再次见到原诗的时候,这位一贯轻视秦人的圣元宗师,竟下意识地展开了背后的魔具。

    这是他曾经在东篱城海上迎击嬴若樱时都不曾有的郑重姿态虽然事后证明那时的轻敌实在是太可笑了。

    原诗倒是落落大方:“想打架?可以啊,打坏了记得照价赔偿哦。”

    一个照价赔偿,顿时让许柏廉背后汗毛倒竖起来,而魔具则缓缓收敛下来。

    许柏廉继续发出外强中干的冷笑:“欠缺历史底蕴的学院,就只有炫富这条路可走了?”

    原诗反问:“不服你也炫啊?圣元议会不是有个引以为傲的魔道苍穹吗?象征初代魔道之祖的47人如同星辰一般守护着人类文明,其后每一个做出杰出贡献的人都会登上穹顶,闪闪发光……发光的材料是‘天青冥雷’对吧?相当珍贵,只在雷霆王座有产出的宝石,但价值还是比不过龙之泪,而且你们圣元议会从20年前开始就已经镶嵌不起新的冥雷了吧?需不需要我们支援一点龙之泪过去,让你们翻新一下象征历史底蕴的魔道苍穹啊?”

    这一番话说出来,也幸亏是在场的只有三人,否则东西大陆的魔道大战立刻就要开打!

    原诗在挑衅上的造诣,简直是超乎宗师的神技,如果世上有挑衅道的话,原诗将毫无疑问地成为地位超越周赦的人类文明唯一圣人。她这一番话说完,甚至连秦人语都不由颤抖了一下身子,考虑要不要执行学院议会秘书长的灭口义务,将这个惹是生非的熊孩子扼杀在大师阶段!

    另一方面,她当然也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对手可是那个敢在东篱城外驾驶天启巨舰直接挑衅整个大秦帝国的疯子,谁敢保证他不会现场暴走,顶着朱俊的威压,把红山人精心安排的炫富展砸的稀巴烂呢?

    老实说,虽然这批龙之泪是雪山之王无偿馈赠的,并且表示不够还有,要多少有多少……但身为红山学院管家婆的语,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浪费!

    说不得,就只能把本来打算用在原诗身上的红山裁决,用来制裁许柏廉了……

    不过就在语神经紧绷的时候,却见许柏廉的笑容微微扭曲了一下:“可笑。”

    话中全无善意,但那一身凛然的寒意却完全消失了……换言之,许柏廉被挑衅以后,心情看起来反而好了许多。

    原诗笑了笑,开口解释道:“许柏廉对圣元议会深恨入骨,因为他去年自荐登顶被拒来着……”

    语当时就被口水呛到了。

    自荐登顶!?这人的脸皮之厚堪比原诗啊!

    原诗此时倒是为许柏廉解释了一句:“他当时的确做出了很厉害的贡献,如果是出身贵族之家,多半是能顺势登顶的,可惜议会的反对者却用各种理由回绝了他,所以从那以后,所有嘲讽圣元议会的人都是他的好兄弟。“

第317章 贡献

    红山学院主教学楼的地下室里,气氛之诡异,用瞬息万变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自从原诗出现以后,许柏廉的神经就如同在灼热的铁板上跳舞的鸭蹼一样上上下下,伴随着苦痛而舞蹈。

    与此同时,站在原诗身后的语也开始感到血压紊乱,痛苦万分。

    虽然没有直接承受原诗的挑衅,但作为旁观者,语也感觉自己的神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能惹事生非呢!?

    有句话叫做看破不说破,意思就是有些事情大家心领神会即可,说出来就会导致他人恼羞成怒,以至于后果不可收拾。

    原诗的悉心解释,显然就是在推动局势向着不可收拾的方向急速前进!

    许柏廉为圣元议会做出杰出贡献,却没有得到公正的回报,于是自荐登顶……以他的性格而言,自荐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从小到大,他的所有回报都是通过自身的努力争取得来的,上天几乎不曾垂青过他。但在自荐登顶后,却被议会的庸人以种种盘外招否决,这就难免让人恼羞成怒了。

    而被当面将这段糗事说出来,就更仿佛是一种刻意的羞辱。

    于是刚刚将情绪缓和下来的许柏廉,再次展开魔具,杀意直接锁定原诗!

    却听原诗又笑道:“当时老周没在,会议是在元的主持下进行的,否决你的申请的也多半是元的支持者。不过后来等老周回来,直接否掉了元的长生种配额,也算是为你报了仇。”

    许柏廉的杀意顿时僵住。

    还有这种事!?

    元是议会中非常坚定而激进的“血统派”代表,其皇室亲王的身份让他在议会中有着非常广泛的影响力,要说他带头否决自己的申请,那是情理之中的。

    许柏廉没有料到的是,周赦居然在事后为此事惩处了元!

    元是目前圣元帝国的资深魔道大师,天赋绝佳,积累也身后,是相当有希望触摸天启的宗师预备役,照理说议会一定会安排他在恰当的时机深入接触长生树,甚至使用长生种。但周赦作为议会议长,却有一票否决的权限。

    被周赦否决过,元自然与长生树无缘,而这种否决不但压制了他的魔道修行,更会严重影响元在议会中的影响力显而易见,议长大人是在以此举表达对元的不满。

    这些事,许柏廉是毫不知情的……他虽然本身是议会一员,但却很少参与议会活动他和议会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处不来,也对议会的绝大多数议案毫无兴趣,那么何必浪费那个时间?甚至他自荐登顶的议案提交上去以后,审议的会议他都没有出席。所以究竟是谁带头否决他的提议,周赦在事后如何处置元,他都是一无所知。

    此时听原诗解释其中缘由,许柏廉心中顿生波澜。

    对于那个天下第一人,他一贯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对方的出身、天赋、成就都与他截然不同,甚至专长的领域也几乎相反,所以他既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周赦,只在心底天然将对方视为“不同的人”,而对许柏廉而言,不同的人,自然是敌人。

    却不想,正是这个敌人,为他在议会中报了仇……

    许柏廉的性格上有无数乖戾之处,唯独恩怨分明,是众所周知的,别人对他有恩,他千方百计也会报答回去无论对方是否真的乐意接受,如今周赦既然有恩于他,那么……

    不多时,许柏廉就陷入沉思。

    而原诗则带着驯兽师一般的笑容,冲语竖起了拇指。

    语毫不留情地伸手拍掉了那根炫耀的手指。

    去死吧你!

    虽然语心中万分不愿承认,但依照眼前所见,原诗实在是一位杰出的控场大师。

    是的,控场大师,而非挑衅大师。

    现在想来,原诗那神乎其技的挑衅技术,其实也不过是她控场技术的其中一环。

    她通过各种手段来挑衅许柏廉,让对方的怒火在沸腾和超越沸腾间反复跳跃,最终陷入疲态,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种应对方式,还真是别开生面。

    仔细想来,对于许柏廉这种天然就对秦人充满敌意的圣元宗师,无论以什么姿态去应对,都很难让他不滋生事端,反而是这种走钢丝似的挑衅,更能收获奇效。原诗这家伙,不知不觉间,就把许柏廉给读透了,也难怪当初在圣元的学术论坛中屡战屡胜。

    不过这种夸赞的话语,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只是冷哼了一声,而后在迷离域中问道:“之后呢?”

    原诗笑道:“之后的表演,我已经准备好了。”

    “老许,想不想开开眼界?”

    原诗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许柏廉从关乎周赦的沉思中苏醒过来,而后换上凶恶的嘴脸。

    “你……”

    许柏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原诗打断道:“光是炫富,显然说服力还不够,所以除了炫富之外,我们还准备了其他的节目,不知道老许你有没有胆量亲眼去看?”

    许柏廉当然知道这是对方蓄谋已久的激将法。

    无论是那金碧辉煌的大门,还是学院中无处不在的浓郁魔能,都绝不是单纯依靠海量龙之泪就能堆砌出来的……哪怕是金钱无所不能,也至少要几天的施工时间。红山学院对圣元学术团的到访是早有准备的。

    他们能准备出上千枚龙之泪,自然也能准备出足够精彩的其他节目。

    不过,许柏廉之所以是许柏廉,就在于明知道是激将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一脚踩进去。

    就如同自圣元帝国出发前,有人便警告过他,不要妄加挑衅,否则很可能自取其辱。

    然后他还是甘之如饴地在秦国长公主那里赢取了数之不尽的屈辱……

    “好啊,我倒要看看,卑微的秦人还能有什么花样可玩!”

    与此同时,在学院的竞技场中,白骁颇有些不情愿地问道:“非做不可吗?现在正是分秒必争的测试冲刺期,我还要浪费时间给圣元人作表演?”

    身旁,郑力铭劝说道:“哎呀,你就当是对学院的一种同情和怜悯好了,如今学院被人找上门来挑衅,总要回敬一下吧?”

    “不是已经放原诗了吗?”白骁对自己的指导老师深具信心,“论挑衅,圣元应该没人比得过她吧?”

    “……这倒是实话,但她一人之力终归有所不足,总之呢,白无涯先生已经用他的方式对学院进行了支持,你这个做儿子的……”

    “我知道了,责无旁贷!区区白无涯,他作的贡献无论有多少,我都翻倍贡献出来!”

    “……真是感人至深的父子情啊。”郑力铭叹息了一声,又说道,“既然你干劲这么足,待会儿就直接用大秦金将吧。”

    “随意。”白骁活动了一下手腕,对即将到来的挑战丝毫不介意。

第318章 大秦金将

    红山学院的土木工程向来为秦人所乐道,是西大陆魔道文明的优势项目之一。

    无论是那一夜间就拔地而起的入学测试考场,还是学院内可以任凭学生心意装潢的豪宅旧雨楼,其中都体现出了红山魔道在(预算充足时)工程学上的精深造诣。

    而最近一段时间,学院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圣元学术团,土木工程的精髓更是被演绎地淋漓尽致,使得学院基建水平空前强化。折叠网络极大方便了学生们的出行,而浓郁的游离魔能则让所有人都享受到了豪门子弟自幼享受惯的魔能沐浴。至于金碧辉煌的学院大门更是让无数学子流连忘返,一些单身学生已经在大门附近打好了铺盖,决定终其一生都要沉浸在那如梦似幻的女子声音中了……

    从来没人怀疑过红山学院的技术实力,每年在秦国几个核心城市开展的魔道技术展中,红山学院都能大放异彩,时而力压皇家学院、辉煌谷拔得头筹。但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横财”,学院中人就有些困惑不解了。

    红山学院不缺钱,学院议会每年审议的预算金额数以十亿计,但红山学院也从来都不富裕。学院赚的钱多花钱的地方更多,尤其是朱俊上任以来,预算问题上更是屡屡吃紧,以至于很多福利规划都不得已暂时搁浅。如今学院一反常态,不惜重金,连童话故事里都不敢随便意淫的广域魔能沐浴都搞了出来,这就很是匪夷所思……

    于是乎一些小道消息也开始在学院角落中开始流传,例如:学院近期得到了某不知名富豪的大力相助,这才有余力大搞面子工程,在圣元人面前扬威逞能。至于为什么会有不知名富豪慷慨解囊,那就需要莘莘学子们大胆假设,不予求证……

    这几天里,学院小报中刊登了多篇猜想和论证的文章,主题则主要是关于大宗师与雪山酋长的不伦之恋等充满青春色彩的臆想……而陈思文在战战兢兢地走过学院大门后,听到正是某棵大果树下,学生们一边采摘着藤条顺下的魔能果实,一边津津乐道着断数大宗师在某些交易的时候到底在上还是在下……

    作为大秦帝国根红苗正的魔道大师,陈思文可以说是亲眼见证着朱俊一步步走到魔道文明的巅峰高处,更亲眼目睹了那位温文尔雅的大宗师在怒发冲冠时有着何等惊世骇俗的威势,所以此时听学生们那胆大包天的议论,只觉得心惊胆战,生怕下一刻就有虚数天灾从脑门上降落下来,把说者和听者一切灭口……

    好在一路走到南门广场,他所担心的虚数天灾都没有出现,反而看到一阵阵地人影闪烁,有大量的学生正在向某处汇集。

    那是一座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竞技场,从远处看去,其呈现出浑然一体的球形,且体型硕大,在学院上空宛如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

    陈思文简直倒抽一口凉气。

    “红山人这是真的发了!?”

    众所周知,让大型重物长期悬浮在空中,难的从来不是技术,而是资金。这种长期违背大地引力的行径,必须以海量的魔能作为支持,而在魔道界,魔能就是最基准的货币单位!

    龙之泪之所以珍贵,就在于那是可以量化、交易,自由使用的宝贵魔能。

    以人类目前的魔道文明水准,还远不足在预算可控的情况下,让一个竞技场那么庞大的重物长期悬浮在空中。曾经由红山人牵头设计,大秦帝国诸多魔道大师参与的“天空城”项目,直到设计稿完成,其中的奇思妙想以及蕴含的土木理论之深奥在震惊足以东西大陆,但也让人们不由惊叹:这东西怕是要一百年以后才能造出实物来。

    因为东西大陆都没有谁有闲钱去烧来让一座城市在天上飞!

    圣元议会的立体建筑群,之所以让圣元人津津乐道,就在于其中有部分核心建筑是高高悬浮在空中的。圣元人利用圣元大陆那独特的地利,约束海量的游离魔能为其所用,支撑着沉重的建筑反抗大地引力。但类似的地理条件在整个西大陆都不存在,所以红山学院那遮天蔽日的球形竞技场……

    陈思文只是看了一眼,就感到心脏一阵抽搐。

    作为魔道大师,他的算学功底相当不错,所以一瞬间就算出了这么庞大的建筑维持在空中需要消耗的资金量。

    那是足以让大秦魔道议会维持百年的可观资金啊……

    红山人是打算用这种炫富的方法来抗衡圣元人么?这,这可是邪路啊!且不提圣元大陆作为魔道文明的发源地,在魔能富裕指数上,从来都是领先一筹……单纯从格调上讲,炫富这种行为就已经输了一筹了呀!何况大秦帝国又不是那种爆发户似的小国家,也是有自己的文化底蕴的,炫富只是在自损格调而已!而且国家需要资金支持的地方还要很多,比如堂堂大秦魔道的门面,大秦魔道议会就常年资金匮乏……你们有钱这么烧,不如烧给我啊!

    带着强烈的怨念,陈思文快步行走在学院广场上,结果很快就引发了众人围观毕竟整个学院里,只有他一个人是徒步行走,其他人早就用起了折叠网络。

    陈思文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里惨遭围观的类人猿……好在类似的遭遇早不鲜见,他担起大秦魔道议会议长之职后,被人讥笑围观都不知多少次了……一时间只是厚起脸皮低头行走,很快就来到一片阴影之下,而后他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伸手按了下衣领上的一枚金色圆钉,顿时一阵浮力从脚下升腾而起。

    作为一名精神域的魔道大师,陈思文偏科非常严重,飞行恰好是他最不擅长的项目,一般都要借助魔具才能摆脱重力的束缚……然而魔具是有使用寿命的,每用一次都意味着资金的消耗,若非事态紧急,万不得已,他甚至宁肯叫住旁边的学生帮忙带他上去……

    但考虑到自己的退休金,陈思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黄金圆钉微微一颤,便送着他来到天空中的球形竞技场。

    入口处并没有设置阻拦,哪怕陈思文并非学院中人依然畅通无阻,沿着一条光耀夺目的辉煌走廊一路向前,陈思文很快就看到了球形竞技场的核心,一个通体浑圆的竞技区域。

    然后,在那个球形正中,一尊十米高的金色巨人,傲然屹立着,向四周投去鄙夷的目光。

    陈思文下意识就惊呼出来:“大秦金将!?”

    顾名思义,大秦金将是大秦金兵的升级版本,是大秦帝国量产型战争兵器的精加工版本,每一尊巨人都使用了大量绝产的珍稀矿产,且要经过宗师级团队的妙手处理,添加诸多神通模块,才能盖上合格的印戳走出生产线。

    每一尊大秦金将,都拥有单独摧毁十具大秦金兵的恐怖战斗力,在正面战场上,哪怕是成千上万的精锐部队,佐以魔道团队的辅助,在大秦金将的凛然神威下也要溃不成军。

    对付大秦金将,就算是魔道大师也会感到棘手,因为制造时加装的反魔能模块,可以抵消绝大部分魔道神通的效果,往往十分力,只能收到一分效果。

    如此神兵利器,当然是大秦帝国的战略级武器,陈思文是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在红山学院的天空竞技场里看到它!

    红山人是从哪儿搬来这种大杀器的!?

    而没等他惊诧完,就见那大秦金将双目中绽放出赤红如血的光芒,下一刻,凄厉地,令人神魂俱震的尖啸声扑面而来!

    陈思文面色煞白:这是大秦金将进入战争状态的征兆!而以大秦金将的恐怖威能,怕是一抬手就能让这座悬浮在空中的球形竞技场分崩离析,然后酿成大秦帝国千年来最惨重的**!

    但就在他心惊胆战的瞬间,却见球形竞技场中,一道魁梧的人影毫无畏惧地笔直扑向了大秦金将,手中一口漆黑的巨剑,缠绕着密度匪夷所思的腐蚀性魔能,迎面斩向金将!

第319章 我们是早有准备的

    “……你们还能再无聊一点么?”

    许柏廉仰头看到那遮天蔽日一般的竞技场时,就已经猜透了红山人的全套流程。

    “无非是要让那个雪山人现场炫耀武力,来压我们圣元一头……你们自己不觉得无聊么?”

    原诗避而不答,只是笑道:“你不敢看咯?”

    “笑话!”许柏廉明知是激将,却也不由怒发冲冠,一个置换便将自己送入竞技场。

    他身为宗师,所谓敢不敢看当然只是个不好笑的笑话,但雪山小子的名声的确在圣元大陆也有流传,然后……的确吓到了一群懵懂无知的废物。毕竟那修行一年就直逼50级的魔识等级的确突破天理,让圣元人的骄傲,皇子元翼都显得黯然无光。

    而魔识等级还只是白骁一身神通之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相较而言那传奇序位的猎魔之种,以及继承自雪山部落的强悍肉身才是他最大的闪光点,闪耀到远在圣元大陆的许多无知之辈都为之战栗!

    原诗那激将一样的问题,在许柏廉看来诚然是笑话,但问题就在于的确有很多圣元人是真不敢看!

    大直播时代到来后,第一波入侵圣元的就是来自秦国的直播流,其中白骁作为直播界的开先河者,自然拥有着最广泛的人气基础。哪怕是圣元帝国很快就做出针对,在本国扶持起了类似的直播平台,培养本土的直播明星以淡化圣元人的冲击,但白骁这个名字还是在圣元大陆广为传播。

    然后,许柏廉亲眼所见,许多圣元议会中的魔道士,竟对白骁的直播内容有畏惧心理!

    害怕看到他大显神威,害怕看到他继续成长,害怕看到在遥远的西大陆出现一位顶天立地的怪物!

    原诗的玩笑话,并不全是玩笑!

    所以许柏廉为了证明自己,明知是激将法也只能置换进入竞技场,准备亲眼看一下秦人为他专程准备的节目,然后……再想办法加以嘲讽贬损。

    当许柏廉进入场中的时候,球形竞技场内已经坐了几千人。

    其中大部分都不是红山学院的学生,而是各路牛鬼蛇神似的人物,其中甚至还有提着菜篮子,满脸好奇的肥胖大妈!

    许柏廉当时就是气息一窒,感觉脚下有些重心不稳。

    这特么是在干什么?!

    原诗的声音在身后不乏戏谑地响了起来:“红山魔道讲究一个与民同乐……”

    “放屁!”

    许柏廉当然不会被原诗那信口开河所诳到,气急道:“你们准备的节目,无非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炫耀红山人的优势!”

    原诗问道:“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但你们肯定是拿圣元人作为对比!”

    原诗又问道:“不然难道要用海上小国的不知名杂鱼作为参照物吗?我们大秦帝国心向往圣元,才会以圣元为目标去努力追赶嘛。”

    这番口是心非到极点的话语,只让许柏廉再次回忆起了当年迷离域论坛论战时惨遭支配的恐惧与屈辱,一时间体内杀意不由沸腾……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腐化万物的灰色雾气自他胸口弥散开来,顷刻间就腐蚀掉了他的两颗心脏!

    剧痛之下,许柏廉却不由露出了一丝扭曲的笑意……只看得原诗原地后撤两步,生怕沾染上变态的气息。

    许柏廉的确承认自己是有些扭曲了……那天输给嬴若樱以后,对方并不仅仅羞辱了他,还在他体内留下了一道散华之影,作为限制。

    长公主将圣元团队迎入大秦,但她本人又不可能时刻盯在许柏廉身旁……那么放任这条仇视帝国的疯狗在帝国境内自由行动,是一种什么行为?

    嬴若樱或许是皇室第一反贼,但她的爱国之心是有目共睹的,将自己的黄金年华专注于南疆战场……她能在打断皇帝的腿后依然享有万民爱戴以及无与伦比的口碑,就在于她的贡献无人能及。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给许柏廉留下漏洞?留在他体内的散华之影,可以让许柏廉在大秦境内无法生出“实质的恶意”。

    换言之,骂两句秦人撒比可以,但是想要伤人,那么散华之影立刻就会蔓延开来。

    这份影子,是许柏廉战败昏迷,被长公主当成抹布一样在天启巨舰上擦甲板的时候移植过去的,直接深入到了他肉身系统的核心处……哪怕以许柏廉的手段,想要将其清除也不容易,做得到,但要花时间,而且不可能不惊动嬴若樱本人。

    届时就算他不惜一切代价摆脱桎梏,下一刻就要面临正宗的散华天灾降临头顶……何况许柏廉完全没考虑过要拜托嬴若樱。

    整个西大陆在他看来就如同恶臭的烂泥塘,多停留一分一秒都会让他烦恶欲吐,能支撑他在秦国境内行走的……正是体内那清新若兰的魔道气息。如今“小清新发作”,四颗心脏烂掉一半,许柏廉反而感到心平气和了许多。

    于是他强忍着剧痛,矫正了笑容的扭曲,说道:“用圣元人为参照物来提振士气,的确是个好办法……”

    原诗打断道:“当然是好办法,你们当年不也做了同样的事么?”

    许柏廉一怔,随即意识到她是在说圣元皇子。

    那个惊才绝艳,统治魔道未来的人,也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过一次表演。

    20岁的圣元皇子,徒手拆掉了一台大秦金兵。

    那是震惊了东西大陆的壮举,比他半年时间将魔识等级提升到30级更为振奋人心。

    因为魔识等级也好,魔器成熟度也好,那都只是拿来衡量学生的“软指标”,真正的硬指标,在于你能用这些数字做些什么?

    20岁的元翼,拥有超过50级的魔识等级,体内两个魔器稳定运转,学识理论更是半步跨入了大师的殿堂……关于他的传说故事,就算在西大陆也是广为流传,但所有的故事归根结底都只是故事。

    故事,需要的是**。

    而二十岁的元翼,便回应了所有人的期待,给出了一个旷古绝今的魔道**,他在自己生日那天,向秦国皇室提出请求,高价购买了一台不可分解拆卸,不可逆向工程的战略兵器大秦金兵,作为私人收藏……按理说,这种请求不大可能得到同意,但秦国皇室出于各种考虑,还是将本国最重要的战略兵器加密以后卖给了元翼。

    如果只是用来收藏的话,最多算是有些有损秦国颜面,但以元翼当时的风头之盛,也的确当得起西大陆的优待。

    被重金买来的大秦金兵,并没有被收藏到某个私人展室之中,元翼将金兵放入了雷石城以西,赫赫有名的雷霆王座旧址,雷鸣竞技场。然后当着数万名观众的面,徒手将这号称“以一敌万”的战略兵器拆成了零件。

    魔道修行从来不是为了武力,但武力永远是证明魔道修行的最佳途径,元翼则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真理。

    在此之前,无论他取得了多么伟大的成就,人们留下的印象都只是报纸上的一行字,一幅画。但是当他亲手拆掉了大秦金兵,带着浑身的伤口慷慨大笑的时候,所有人都记住了元翼这个名字。

    如今,秦人要做的,不过是简单的报复而已。

    许柏廉立刻就意识到红山人想要做什么,无非是让白骁拆一个比大秦金兵更厉害的目标,用以对比昔日元翼的壮举,想法倒是无可厚非,但……

    “拾人牙慧,实在可笑。”

    原诗淡淡地反驳道:“你那引以为傲的四心体系也是拾了秦人牙慧好吧,要不是我当初喷你……”

    “够了!”许柏廉恼羞成怒,手捂着胸口,气喘吁吁。

    这的确是他的黑历史之一,对自身所作的诸多**改造中,有一项就是多心脏系统的构建,而这个系统的灵感源泉,却是来自原诗与他的一场论战……

    实话实说,论及生化域的天赋,面前这个面目可憎的亲人的确在他之上!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现在秦人所作的根本是无用功!

    “无论你们想要怎么炫耀雪山人的战力……也都只是圈地自渎的行径罢了,看看这场内的观众都是什么货色吧,菜市场的大妈,耳聋的糟老头子,你们的观众也仅此而已,他们又能看懂什么?!恐怕连魔能的余晖都看不到……“

    话音没落,就听竞技场内响起一个精力充沛的少女声音。

    “大家好!欢迎来到红山学院的天空竞技场,今天要给大家带来的精彩比赛,来自于红山学院的一年级首席新人白骁,以及咱们大秦帝国赫赫有名的战略兵器大秦金兵的升级版……”

    许柏廉简直目瞪口呆,因为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圣元迷离直播界的超人气主持,来自东大陆翡翠之都的魔道美少女李娜!

    可以说,在西大陆的直播文化横扫圣元的时候,圣元帝国能够拿出来抗衡这股文化侵略之风的东西并不多,李娜则是其中的佼佼者!就连许柏廉这种愤世嫉俗的乖戾之辈,闲暇时候也会在迷离域中看一看李娜的直播,收获心灵上的平静,甚至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悄然刷上一点礼物……

    红山人居然把她也找来了!?

    李娜是相当出色的魔道士,平时却长期生活在普通人类的市井文化中,是魔道与普通人的桥梁代表人物,有她负责解说,那的确是连最为低俗的人也能理解魔道的奥妙。

    许柏廉的从容终于开始消退:”别妄想了,无论你们想要炫耀什么,圣元人都是看不到的!”

    原诗点点头:“啊,圣元的迷离长城赫赫有名,很多来自秦国的直播流都被限制了……但是,当一个话题过于劲爆的时候,你们的迷离长城,也不过形同虚设罢了。”

    下一刻,就在原诗话音落下的瞬间,白骁已经手持漆黑的魔能巨剑,用力斩向了大秦金将!

第320章 被贯穿……还是第一次

    白骁双手紧握住宽大而狂暴的魔能巨剑时,凛然紧绷的神经,不由微微颤动,牵引着他的思绪回到了寒风呼啸的雪山。

    有多久,没有这种紧握神兵的刺激感了?

    北境雪山上的猎人,一贯擅长借用外物,部落成百上千年的积累中,神兵利器从来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钟爱赤手空拳的反而是不折不扣的异端。

    白骁自幼耳濡目染,武器造诣非常深厚,是部落中少见的可以完美驾驭多种武器,掌握多个作战风格的奇才。在多次危险的狩猎后,他也用战利品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堪称奢华的武备库。

    然而离开部落以后,白骁就只用过骨矛,拳头和热血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真的对此情有独钟,实在是南方大陆的兵器入不得他的眼,寻常铁匠铺的刀枪剑戟禁不住他手腕一抖,而魔化兵器又因为他的特殊体质,往往沦为顽石,还不如一般兵器堪用。

    陆楠的红叶小筑却以出神入化的魔能锻造技艺,克服了白骁的体质难题,打造出了一整套可以让他发挥出完整威力的神兵利器。

    白骁手中的巨剑正是其中之一,其外表看来朴实无华,漆黑而粗粝,重剑无锋宛如铁杵,但其原材料是产自东大陆雷霆王座的黑劫陨铁,传说中是雷王朝时代的帝皇在大祭礼中,以劫雷之力接引下来的天外之物。其最大的特点除了坚不可摧之外,就在于可以完美兼容魔能与武道之力。当白骁紧握巨剑时,能隐约感到一阵令指尖麻痹的雷霆之力沿着剑身传递过来,而体内魔器则霎时间就与之共鸣,疯狂地喷吐魔能,萦绕在陨铁上。

    铁杵似的无锋重剑,霎时间就迸发出狂暴的黑火,火焰没有温度,却足以融化万物,而陨铁本身也变得异常沉重,舞动间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这一剑挥出,浑圆的竞技场内顷刻间就掀起滚滚风雷之声,引起观众一片惊呼。

    哪怕是不懂魔道奥妙的菜市场大妈,也看得懂白骁这势如雷霆的冲锋,蕴含着何等恐怖的力道。

    场面上,一个蝼蚁版的凡人持着黑色的巨剑,向山一样高达的金色巨人发起冲锋,但这刹那间的威势爆发,却仿佛渺小的那一方才是巨人。

    轰!

    激烈的碰撞声,掀起形成实质的声浪,圆形的竞技场空间内,一层又一层扭曲的波纹激荡、碰撞,掀起视觉上的盛宴。

    然而位于激荡的正中,却见金色的巨人胸前微微多了一道黑色的焦痕,凸出部的胸甲竟是分毫未损!而白骁则在半空中倒飞出数十米,霎时间就来到了场地的边缘,双脚用力踩在了竞技场边缘的无形约束力场上。

    “哦……”

    观众席上,数千人发出惊疑不定的声音。

    而作为解说的李娜,则恰到好处地点明了关键。

    “真遗憾呢,白骁同学雷霆万钧的一击,仍是破不开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

    接下来,白骁没有再立刻发起第二轮冲击,而是沿着场地边缘飞行,目光始终与大秦金将那金色的双瞳对视着,手中巨剑则隐隐颤抖,缓缓地再次生出火焰。

    之前的碰撞,不单单是将那势如雷霆的力道全数反震了回来,甚至连剑上缠绕的魔能都被湮灭……那层黄金的护甲,坚固远超所料。

    同时,来自圣元的少女的解说词也传入他的耳中。

    “众所周知,大秦帝国的战争机械独步天下,甚至连圣元都要瞠目其后毕竟圣元的发展方向是以生化域为主。而大秦金兵就是战争机械的代表作,曾经在圣元也引起过轰动,被评估为可以以一敌万的神器,而大秦金将则是金兵的升级版本,性能大幅提升,据传可以徒手拆卸十座金兵,可谓人类魔道文明的至高杰作!”

    这些常识,对于秦国人来说哪怕是幼童也能娓娓道来,但是听着一个圣元人满怀骄傲地说出来,却仍是人心鼓舞,随之兴奋起来。

    “这李娜不愧是魔道界的偶像,真知灼见,客观公正。”场外的原诗不乏感慨。

    许柏廉与她打过多次交道,深知这真知灼见,客观公正八个字在这女人的认知里是何等扭曲。李娜分明是拿钱说话!而且看她兴高采烈地力捧秦人的样子,拿的钱绝对不少!

    但秦人的钱也没有白花,有李娜的热情捧场,这直播流在圣元境内绝对会广为传播,议会辛苦构筑起的迷离长城,一定抵挡不住李娜的火热拥趸。

    毕竟就连议长都曾经打赏过李娜一枚长生叶!

    卑鄙的秦人居然能想到用李娜来瓦解圣元人的文化防线,也真是无耻到了极点了……

    好在他们阴谋算计再深,也要白骁打得过大秦金将才行,而从场面上看,白骁的胜算并不高。

    那毕竟是大秦金将!

    无论许柏廉对秦人的评价如何刻薄,都不会否认这个凝聚了秦国工程魔道巅峰技术的战争机械,着实威力无穷。

    圣元议会为了抗衡此物,专门调集了上百人的研究团队催化圣元的天启战兽,最终的结论却是差强人意,十头试验种当场撕裂一半,余下两头奄奄一息,两头神智错乱再也无法驱使,只有一头完好无损的,的确具备了勉强抗衡金将的正面战力,但是十里存一的成功率显然不符合试验要求……在陆地战争领域,圣元是结结实实地输了秦国一头。

    尽管后来议会发表了多篇文章用以粉饰太平,例如大肆宣扬那催化成功的天启战兽如何强横绝伦,再例如强调圣元海军的优势无可动摇,秦国的金将再强也无法跨海而来……但在内行人看来,终归是聊以**的借口。

    许柏廉是内行人,所以虽然当时议会发表的粉饰文章有一半是经他之手,但大秦金将的实际威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以说,当世魔道大师,有一多半是要被大秦金将在正面战场上吊着打的。

    那位圣元太子当然也不例外……当初参与催化战兽的项目时,元翼曾经作为团队成员深入参与测试,而那位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甚至挡不住催化度不到五成的战兽。

    更遑论按照真实的报告,哪怕完全体的战兽,一对一也绝非大秦金将的对手,差距虽在毫厘之间,却宛如天堑。

    哪怕如今的太子殿下,已经又在魔道之路上前进了很远,可要问他是否能单枪匹马抗衡大秦金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秦国在设计此物的时候,最初的参数指标可是拿来对标宗师级怪物的!

    所以,这等战略神兵,别说太子元翼打不过,就算他许柏廉出手,也要着实费一番功夫才能将其拆卸下来,至于场内那个才不到17岁的雪山人?

    如果他真能打得赢,那就活见鬼了!

    “白骁师兄……没问题吧?”

    观众席上,左青穗不乏忧虑。

    视线中,白骁已经收敛了开战之处那势若奔雷的姿态,开始沿着场边游走,大秦金将则机械略显僵硬地转动目光,始终锁定着他,场面略显僵持。

    李娜趁此机会肆意挥洒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场外的观众也议论纷纷,大部分红山的学生都乐观看好白骁能够取胜,至少不会就此黔驴技穷,毕竟在此之前这位雪山少年已经带来过太多的奇迹……但只有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白骁此时的表现,其实非常被动!

    作为并肩作战多次的老搭档,左青穗已经很熟悉白骁的一些战斗习惯了,他是非常典型的进攻性,能抢先机绝对不会落后,大部分时候,战斗的主动权都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这是唯有天才横溢的极少数人才能拥有的特权,他们的战斗嗅觉异常敏锐,能够第一时间把握战局的走势,就如同高明的棋手……所以说当棋手踟蹰不定的时候,一定是棋局落入被动。

    同样,坐在她身旁的高远也皱起眉头:“师兄情况的确不太妙啊,很少见他这么迟疑不定的,会不会是被人阴了一手啊?他之前知道自己要打的是这么个东西么?”

    “呵,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他会在乎吗?”陆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断进来。

    左青穗和高远对视了一眼,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陆家大少,倒是不以为奇,虽然彼此平时并没有太深入的交流,但是每当聊到白骁,陆总会不出意料地加入进来。

    而他对白骁的了解,也的确不亚于左青穗、高远这两个同门师弟师妹,每次聊天都言之有物,让两人受益匪浅的同时也深刻怀疑……这位陆家大少是不是变态啊?!

    但变态也有变态的长处,陆一边来到两人身旁坐定,一边看着场内局势变化,微微笑道:“应该是被原诗老师算计了,没料到大秦金将的实际战力如此之强,但以白骁的性子,就算他事先知道了,也只会迎难而上……到底他要如何破解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呢?还真是令人好奇啊。”

    说话间,陆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左青穗微微感到身体发寒,只觉得有种变态的气息弥漫过来……但另一方面,她也在好奇同样的问题。

    作为一名出身平凡,积极向上的优等生,左青穗的阅读量在同级生中可谓屈指可数,对大秦金将的了解也高过了绝大多数的红山学生,所以她很清楚这战略兵器的难缠之处。

    坚不可摧。

    大秦金将最大的特点就是异乎寻常的坚固,除了材质本身之外,上面附着的反魔护盾,才是真正意义的大秦魔道之巅峰结晶。

    几乎九成九的魔道神通,都会在反魔护盾上烟消云散,反过来说,那些魔道士们的护体神通,也绝对禁不起大秦金将的随手拍砸。

    换言之,这战略神兵,是名副其实的魔道士杀手!

    白骁之所以逡巡不前,就是一击之下便看穿了这大秦金将的强势之处,知道不能随意碰触。

    理应无坚不摧的魔能巨剑,竟只能在金甲上留下一道焦痕……而他开碑裂石的力道,甚至无法动摇金将分毫。

    这种量级上的差距,不可能凭借蛮力去抵消,必须想其他的办法……

    而就在白骁不断变换位置的时候,大秦金将却仿佛洞穿迷雾的棋手,率先发难!

    一道赤红的光芒,如烈日绽放,顷刻间就铺满了球形竞技场!

    所有观众的视线都被红光填满,一时间不由茫然。

    好在这重金打造的竞技场自不会有如此明显的缺陷,在红光满场后,很快球形场内就多出了非常醒目的蓝色轮廓线,将白骁与大秦金将的位置描绘了出来。

    刹那间,观众席上就响起海啸似的惊呼声,哪怕是为了“免费”噱头而来的菜市场大妈,都不由放下了摘菜的手,瞪大眼睛看着场内。

    通过湛蓝的轮廓线,所有人都分明看到,那大秦金将正笔直地伸出粗若栋梁的手臂,末端收束为一道细长的长矛……而白骁,正被它洞穿胸膛,钉在了竞技场的边缘护壁上!

第321章 重新找回了断章的感觉

    场内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本来如沸水一般的观众席霎时间冷却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球形场中的轮廓线,然后生出一个巨大的疑问。

    白骁这是……输了?

    这种学生间的战斗,自然不会去分生死,在某一方满足“重伤”条件后场地便会自动结束战斗,而白骁被大秦金将以长矛贯穿胸口,怎么看也是重伤乃至濒死了吧?

    实在料想不到,战前那个呼声极高的雪山人,居然连一回合都撑不住就跪了?!

    就连那个被高薪请来的专业女主持,一时间都有些卡壳,感觉满腔热血都要逆流而上,从头上七窍和身下三穴喷涌而出了。

    这是红山人专门设计来整人的阴谋吧?!这算哪门子的精彩比试啊?你们力捧的雪山人这不是秒跪了吗?这让我怎么解说啊!?

    但专业人士终归是专业人士,李娜既然拿了红山人的钱,就一定会把本分工作做到极致,一时间她调整心态,平复气息,重新绽放笑容道:“真是出乎意料的发展,所谓魔道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如今我们眼前就生动地上演了……”

    话没说完,李娜就又卡壳了。

    因为眼看已经完全落定的局面,俨然又有了翻盘的迹象!

    被钉死在竞技场边缘护壁上的白骁,非但没有重伤濒死,反而伸手紧握住了胸口的长矛,将一道黑色的火焰蔓延了上去。

    火焰点燃的瞬间,那长矛便微微一颤,而后震颤迅速蔓延,自长矛至拳头,再从拳头蔓延到手肘,火焰燃烧至此的时候,大秦金将的手臂已经开始剧烈颤抖,无数细碎的零件似雨点一般落下,在一片红光中,那湛蓝色的轮廓线宛如惊涛骇浪。

    这时候,就连主持经验丰富的魔道偶像都有些看不懂局势了,只好做起了自己曾经最不齿的勾当。

    “哇,我们看到白骁同学在绝境中发起了反击,黑色的火焰沿着金将的手臂在蔓延,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确实对金将造成了伤害!魔道世界一切皆有可能,说的就是眼下这一刻!”

    伴随着少女激情洋溢的演讲,现场的氛围也活络起来。

    “我就说嘛,白骁师兄哪有那么容易输……”

    “果然是在做防御反击啊,那反魔护甲在进攻时会露出破绽吧?”

    然而作为主持的李娜,却已经用贝齿扣住了嘴唇。

    因为她刚刚说的根本是废话,任何一个看得清轮廓线的人,都能猜到白骁在发动反击,问题在于,他是如何反击的?黑色的火焰为何能无视金将的反魔护盾,一路燃烧?

    作为主持,单纯地转述局势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能够深入阅读局面,讲出观众看不到的细节,这才称得上是合格的主持人。

    李娜是作为偶像在迷离域中直播出道的,但她从来不甘心只做偶像,她也是非常出色的魔道士,只不过相较于魔道领域的才华,她的容貌谈吐的确更为出众。但她从来没有因此降低过对自己的要求,哪怕只是受邀高薪前来解说一场学生游戏,她也决不允许自己有失专业水准。

    快看啊李娜,看清楚竞技场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白骁究竟在做什么,而大秦金将……又究竟在怕什么。

    通过轮廓线,她能隐约感到场内局势的确在变化,却怎么也看不清变化的方向与本质……理论上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是近乎绝对的,哪怕在圣元催化战兽的时候,也是以纯粹的物理层面的力量优势将其碾压粉碎,无法从魔道层面予以瓦解。而这也是大秦金将在圣元广受好评乃至畏惧的根本原因。

    可是眼下,一个不到17岁的雪山少年,却赫然用自己的魔道突破了金将的反魔护甲!打破了圣元议会都不曾打破的绝壁,这……这要人怎么解说啊!?

    而就在李娜一边滔滔不绝地“阅读场上局势”,挑动观众热情,一边内心苦恼于局势之迷离的时候,身旁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如救世一般响了起来。

    “白骁跟大秦金将就如同光暗两面,互为克星,他们之间的碰撞实在令人期待。”

    轻柔的声线,霎时间让李娜脑海中一片清明,而后变得高度专注,以至于自己似乎正被某个趁人之危的女子拥入怀中……都察觉不到了!

    她险些忘了白骁的拿手绝活天生的魔抗体质!在入学测试的时候,他正是凭着超高的魔抗直接抵御了断数的时停,然后一矛就把朱俊的投影戳地头破脑浆流……那段影像流传到圣元大陆后,不知被多少人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而这魔抗体质,恰恰是大秦金将那反魔护甲的最大克星!

    听来矛盾,但其中的逻辑线条却很清晰,大秦金将之所以能做到近乎魔道免疫,依靠的正是魔道自身的力量。秦人为它编织了一套缜密而精致的反魔网络,以魔能驱动,化解一切外在魔道神通。理论上,除非用百倍以上的蛮力正面碾压,或者从“更深处”着手去瓦解护甲的神通线,否则这层护甲都堪称坚不可摧。

    而白骁的抗魔能力,迄今为止都是魔道界的不解之谜,从神秘性上讲甚至丝毫不亚于清月的“深层风景”!

    如果是深层风景,那么瓦解掉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也是情理之中了!

    但另一方面,大秦金将又何尝不是白骁的克星?

    从资料上看,红山人之所以积极张罗这场正式测试前的预演,就在于白骁拿到了红叶小筑的一期魔具库后实力突飞猛进,偏偏他的魔具库遇到大秦金将,等于被打回了原形……另一方面,大秦金将的设计目标中,据说有一个重点就是要一雪地平线之耻!

    百年前,秦国十万大军葬身雪原,那固然是领军者的咎由自取,但雪山部落的惊人战力还是让秦国大为警惕,通过传回南方的寥寥信息,人们深刻地意识到了雪山人的恐怖,那无视一切魔能神通,迥然与魔道体系的强大力量,都让秦人坐立难安。

    圣元帝国这种老对手隔着一个希望之海,可北境雪山却是紧挨着灰色平原,这北地大粮仓的!万一有朝一日雪山部落的疯子们想不开窜下山来,秦国立刻就要遭遇一场堪比魔族入侵的天灾!

    大秦金将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的,除了反魔护甲外,它内部还搭装了大量的功能性模块,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在针对雪山人!

    白骁在这个时点遭遇大秦金将,的确是遇到了克星。

    想清楚这一节后,李娜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变化,在湛蓝色的轮廓线之外,她还看到了更多。

    魔道士的“视野”,很大程度受制于“见识”,也就是魔道士无法看到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李娜经人提醒后,宛如突破了一层“见知障”,视野大为拓展。但突然映入眼帘的内容,却让她一时间消化不良,本来顺畅流利的解说词也再次卡壳,难以为继。

    在李娜的视线中,只见球形场地的正中,有两个颜色截然相反的巨人,身躯高大伟岸,各自占据了竞技区域的一半空间,双手与额头相抵,在做着足以瞬间决生死的角力!

    “好大……”

    恍惚间,李娜低声呢喃。

    在魔道士的“视野”中,事物的大小是有非常明确而直观的含义的,越是庞然大物,也就越是“强大”。

    而眼前所见的两尊巨人,体型已经远远超乎李娜的想象。

    大秦金将倒也罢了,毕竟是堪比天启战兽的灭国之物,但白骁所化的巨人,居然丝毫也不逊色!

    他只是个不到17岁的少年人啊!

    而无论李娜心中的感想如何复杂,但落在观众耳中,却有简单的两个字。

    “好大?”

    “什么好大?”

    “她……她是看到什么我们没看到的东西吗?”

    “说来也是,她是站在主持台,视野更为宽广也是理所当然的。”

    “白骁与那金将贴身肉搏,连胸膛要害都被贯穿,那么用力挣扎之时……衣衫不整,让某个好大的器官暴露出来,似乎也是可以想象的了。哎呀,可惜轮廓线还是模糊了些,这竞技场还有全年龄保护的吗?”

    “难怪那魔道公主从一开始就对白骁格外偏爱,明明记忆都没恢复,就毅然抛下了热情追求她的陆家少爷,投入了白骁师兄的怀抱,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她就看穿了一切吗!”

    “也,也是呢,我记得白骁师兄第一次来红山城的时候,穿的还是雪山的兽皮裙,非常宽大的那种,或许那个时候就是在刻意遮拦某些好大的东西吧。”

    “后来入学测试拿到首名的成绩后,黑袍也是专门订制的……即便以他的魁梧身材,长袍也显得过于宽大,莫非也是为了……”

    就在人们因为李娜的一句下意识的呓语而陷入狂热时,场内的角力,也来到白热化阶段。

    白骁已经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热血正沿着双目汩汩流出,撕裂似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神经……若非雪山猎人自幼就饱受磨练,换做南方人,在这等痛苦之下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住就要精神崩溃。

    甚至胸口那足以“致命”的贯穿伤,相较而言都无足轻重。

    白骁在用尽一切力量去看,去寻找。

    寻找致胜的机会。

    在第一次出击无果的时候,他就直觉意识到,大秦金将的实力超乎预期,那绝非大秦金兵之类的量产物可以比拟,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对手。

    甚至比起辉煌谷那位大师级的持戒人都要难缠许多,因为大秦金将体内,分明有着克制自己的东西。

    这是秦国专门为了雪山人准备的战略兵器!

    所以在一瞬间,白骁就收敛了所有的游刃有余,将这当做了是一场全力以赴的较量。而对手也不负众望,以完全匪夷所思的方式,一枪就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魔具库中超过15件护身用的魔具,甚至连粉身碎骨以报效主人的机会都没有,它们对大秦金将的攻击毫无反应,默默地坐视着主人的要害遭到贯穿。

    这就是反魔护甲不讲道理的地方了,非但能将及体的神通予以抹消,甚至能让他人的神通也归于虚无。

    陆楠倾尽苦心打造的魔具库,终归是敌不过大秦帝国的举国之力,尽管他的魔具已经匠心独运,在神通的层级上就压过了绝大多数的同类,但较之大秦金将,却输得彻彻底底。

    好在魔具库输了,白骁却没有输。

    白骁的确没有看穿大秦金将的进攻模式,那铺天盖地的红光也好,还是神出鬼没的穿心一击也好,都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但是,哪怕在胸口被豁然贯穿的时候,他也没觉得自己输了。

    竞技场同样没有判定他败北,甚至没有启用应急的急救程序。

    因为那本来也不是致命伤。

    刺入白骁胸口的长矛,只有指尖粗细,由不知名的金属打造成的利器破开了雪山人那坚韧的皮肤与肌肉,撕裂了血管和内脏,令生命力仿佛决堤的大河一般奔涌而逝……但是相较于白骁那宛如汪洋大海一般的生命储量,流失的部分却又不值一提了。

    雪山人即便没有经历过生化域的改造,其生命力也远远超乎人们想象。

    白骁之前能在边郡的黑沼泽如鱼得水,大吃四方,也实在多亏了他那浩瀚如海的生命力。

    所以白骁有足够的本钱去放任自己输掉细节。

    可以一时看不穿对手的虚实,可以一时落入下风,甚至被利器刺穿要害,但只要还能把握得住翻盘的机会,那么所有的细节之败就都物有所值!

    在长矛穿体而过时,白骁非但没有感到痛苦,反而感到自己仿佛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在此之前,他沿着场地边缘游走而不贸然突袭,实在是因为他看不透大秦金将的弱点。

    哪怕开启体内的猎魔之种,全力激发自己的洞察力,白骁也没能从那具金光闪闪的巨人身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却确凿无疑的发生在眼前。

    一般而言,在白骁发动魔种之后,他的视线中,所有的魔道士或者魔道造物都是破绽百出的,如果用直观的方式来描述,如左青穗这种初窥门径的新人,在他看来简直是千疮百孔,身体表面覆盖满了漆黑的点和线,只要沿着线切下去……就会侵权了。

    而高明的魔道士,破绽就要少得多,如原诗那种魔道大师,表面甚至堪称天衣无缝,实战中也只能依照本能的驱使来随机应变,很难主动出击去直戳要害。

    至于大秦金将,在白骁的视线中甚至是凌驾于原诗之上的完美造物,浑然一体,毫无瑕疵……简直不像是魔道造物,更像是雪山上那些前所未见的稀有异兽。

    于是白骁也就以针对异兽的狩猎方法作为回应。

    如果是在广阔的雪原上,白骁会选择暂避锋芒,而如果是无法回避冲突的竞技场内……白骁会选择放对方先手!

    穿胸的刺击,一半是大秦金将动作快如闪电,一半也是白骁刻意放纵……因为当金将的武器浸染上了白骁的血液时,那浑然一体的轮廓上,就陡然出现了破绽。

    “果不其然……”

    早在白骁第一次以自己的血液唤醒清月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鲜血很可能是针对魔道的剧毒之物。

    本来完美无瑕的大秦金将,在沾染到血液后,立刻遭到了削弱。

    白骁的视线中,清晰地出现了一片闪烁迷离的网络格子。

    颜色斑驳,时隐时现,其本体应该是宛如无缝天衣一般细密精致,但此时却呈现出扭曲与撕裂的形态,让白骁得以窥见网络后面的内容。

    下一刻,他立刻准备发起反击……但胸口的剧痛却提醒着他,为了打开这个豁口,他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本人也被大秦金将打出了豁口。

    反魔护甲虽然被攻破了,但大秦金将所用的素材仍坚不可摧,白骁双手握住那手指粗细的长枪,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将其掰断……所以自己被钉死的局面,一时也无从改变。

    强行豁开半个胸口,任由创伤从贯穿变成撕裂……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已经是搏命之举了,虽然白骁有相当的把握在重伤到失去战力前先一步抢占到胜势,可按照竞技场的规则,在他胸口豁开的时候就会被强制判负了。

    这毕竟是给“一般人”使用的竞技场,并不适用雪山人的战斗法则。

    所以白骁只好变换手段,暂时放下猎人的战斗方式,以魔道士的身份来破解难题。

    陆楠打造的魔剑,正是他想到的答案。

    由猎魔之种提供魔能作为燃料,那漆黑的火焰,本是一切魔能神通的克星,没有温度却能融化万物,同样也能熔解神通……只不过在“层级”上输给了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这才一击不能奏效可即便如此,白骁的重剑依然能在护甲上留下焦痕。

    此时反魔护甲被破,这火焰蔓延开来,立刻成为了足以致命的毒药,所过之处,大秦金将那精致绝伦的内部结构纷纷瓦解,浑然一体的金色外壳也撕裂成无数碎片,簌簌而落。

    只要继续延伸下去,将火焰一路点燃到金将的核心位置,白骁就赢了!

    然而就在此时……

    “啊,大秦金将选择了壮士断腕!”

    李娜的声音再次激荡在场中。

    “不愧是令秦国引以为傲的奇迹工程,明明只是人工打造的战争机械,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依然有着敏锐的战斗嗅觉,以做出明智的临场判断。面对白骁点燃的‘黑火’,金将直接切断了自己的手臂,并重整起了态势……我们看到,虽然缺少了半截手臂,但大秦金将却仿佛变得更为强大,再没有破绽了,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敌人,白骁同学又要拿出什么手段来应对呢?”

    诚如李娜的解说,大秦金将的判断非常正确,它从内部切断了手肘以下的所有部件,于是白骁的血液所含的剧毒,以及魔剑上点燃的黑火就都被隔离在体外了。

    在白骁的视线中,大秦金将再次变得浑然无暇起来。

    而这一次,对手显然不会再露出那么简单的破绽了,大秦金将庞大的身躯开始缓慢缩小,步伐也向后撤去,显然是打算与白骁保持距离,以远程武器来分出胜负。

    白骁再想用主动受创的方式来破解反魔护甲,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甚至自家血液是否能够对对手生效两次,也是个问题。

    那金属质地的战争机械,分明有着生物的特征它是可以自我完善,进化的。

    同样的毒,不会中第二次。

    白骁隐约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刚刚没能趁着它第一次露出破绽就一举奠定胜势,实在是非常可惜。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另一点。

    一个无需很辛苦很累就能轻松致胜的点。

第322张 我,挺身而出

    竞技场内的变化,称得上一波三折,配上李娜激情洋溢的解说,现场气氛更是烘托得热烈喧嚣。

    尽管双方交手只是两个回合,但其中蕴含的精彩却让人回味无穷,作为正赛开始前的预演,白骁与大秦金将的碰撞已经在商业化上取得了足够的成功。

    “我押白骁师兄,100银元!”

    “我也押白骁,这种众目睽睽的比斗他还没输过,300银元!”

    “我选大秦金将,要说比斗不败纪录,大秦金将才是真正的不败,白骁在边郡单挑打不赢持戒人,但大秦金将却从来没在公开的战斗中输给过任何人!”

    “那你选了边,倒是下注啊!”

    “没钱!”

    群众的热情洋溢似怒涛骇浪,以至于竞技场外临时追加的博彩区都空前爆满。

    不过,这种异常的热情,也只是对无知的群氓而言,真正有见识的人,思考的则是更深入的问题。

    白骁的血真的是魔道克星?就连大秦帝国引以为傲的反魔护甲都土崩瓦解了?雪山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而若是将此物善加利用……

    反过来说,大秦金将作为帝国对北境作战的秘密兵器,看起来并没有显露出足够的压制力,单打独斗连一个不到17岁的雪山少年都压制不下,而雪山部落中据说比白骁更强的战士也不在少数……大秦帝国要打造多少金将,才能真正抗衡雪山?

    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

    这东西到底是谁搬来的?!

    大秦金将是毋庸置疑的国之重器别说是金将,就算是量产化的大秦金兵,在整个帝国境内也只有寥寥数人有权直接调用。走寻常的征调程序,可能前线战火已经点燃到帝国腹地,后边的议会还在推诿扯皮,为供给分配问题大打出手。

    那么此时到底是哪路神仙,把大秦金将丢来跟白骁打表演战的!?这种优厚的待遇,怕是连大秦皇子嬴宏图都享受不到!嬴宏图在实战修行的时候,最多也就是打打不值钱的大秦铜人罢了。

    当然话说回来,真搬一尊大秦金兵给他打,嬴宏图怕是不够对手一根小指头碾的……

    但无论如何,大秦金将的出现还是太过离谱了,也就是菜市场的大妈,在街头摆棋摊的老大爷会不以为奇,只觉得红山城内魔道一切皆有可能,真正有识之士都已经在惊疑不定地做出各种猜测了。

    “是长公主吧……”

    “应该也只有她做得出这种事了。”

    “毕竟是连皇帝的腿都打断过的皇室第一反贼啊。”

    “为了打压白骁,殿下也真是不遗余力了啊,不过这才是暖场吧?怎么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但作为当事人的白骁,却完全没有疑心过长公主。

    虽然双方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白骁对长公主的理解,却远远超出了那些仅停留在敬畏阶段的一般人。

    嬴若樱是个极度骄傲,也极度认真的女人,她可以为了“迎接”圣元学术团,不远万里从局势尚不稳定的南疆前线直接奔赴东篱城,亲手把许柏廉打得鼻血横流。如果真是她要打压某人,那么一定会亲自出面,绝对不会假手他人,至少不可能丢个大玩具让对方来拆着玩。

    这种事多半是某人借长公主的名头以权谋私,而既然是以权谋私……

    白骁就想到了那个在南方大陆战无不胜的方法。

    “这东西多少钱一尊,我买两尊。”

    此言一出,别说整个球形竞技场内一片寂静,场外解说状态火热的李娜戛然卡壳,就连大秦金将都微微发出一声嗡鸣,瞳孔中的红光为之黯然。

    作为大秦魔道工程学的巅峰之作,大秦金将是少有的具有“高智慧”的魔道工程造物,不但可以临场判断战机,甚至拥有深度思考能力。在战斗时能够完美地领会指挥意图,甚至孤军奋战,后援断绝的时候,也能因地制宜地找到制胜之道。

    也正是基于这份“高智慧”,大秦金将才能在第一时间就切断自己的手臂,中断了黑火的蔓延。若非如此,换成大秦金兵那种量产货色,在没有事先设置应对方案的时候,只会茫然坐视黑火一路烧到魔能核心,然后轰然溃散……

    但同样是基于这份“高智慧”,大秦金将意识到自己好像遇到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就在此时,白骁再次开口:“你是被人用多少钱请来的?我出双倍。”

    白骁一边说着,一边开启了魔具库中的“钱箱”,在红光弥漫中,龙之泪那温和又坚定的光芒仍是不屈不挠地透了出来。

    大秦金将再次发出颤抖,乃至动摇的呻吟。

    白骁却抓准时机,一边拔掉了胸前贯穿的长矛,一边将钱箱里的龙之泪,一枚接一枚,如同阅兵典礼上的行军方阵一般陈列出来。

    无形的魔能自魔器中喷涌出来,化作轻柔的托力,将龙之泪托浮在半空,一点一滴,堆积成一座小小的金字塔。

    这魔能宝石中蕴含的温和光芒彼此叠加,穿透了红光笼罩,让很多场外的观众都感到一阵双目疼痛,再也睁不开眼睛。

    龙之泪,单枚价值通常在十万银元上下,品相上佳的,价值则可以到十倍百倍。之前红山学院拿来支撑整个学院的折叠网络和浓郁魔能的就是上千枚均等龙之泪,作为消耗品,这种行为已经堪称惊世骇俗。

    但白骁的珍藏,就远非消耗品可比了,每一枚都浑圆剔透,完美无瑕,其中蕴含的魔能之纯净浓密,更是堪称不可思议。

    一般的龙之泪,价值再高,其本质也仍是消耗品,无非是消耗在什么地方,能够带来多少回报……但品质到了一定层面以后就会形成质变,很多时候一个关键理论的突破,需要的就是一次难度超乎现实的实践验证。

    而一枚超高品质的龙之泪,往往能将脱离现实的实验拉回到人力所能及的领域之内!所以在一些文艺魔道士看来,最佳品质的魔能宝石,就如同故事里的许愿机。

    此时,球形竞技场的观众席上已经陆陆续续赶来了不少魔道士,红山人,青郡人,白夜人……此时看到场中那刺破红海的圆润光芒,都不由感到呼吸艰涩,心跳紊乱,俨然有群体瘟疫的症状。

    任何一个合格的魔道士,都不可能对此情此景无动于衷,白骁手中的宝物,可以说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

    大秦金将,同样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作为秦国的战略神兵,它之所以会出现在红山学院的竞技场中,的确是某些人“以权谋私”的结果,明面上的理由,是它的出现可以有效提升观战人气,促进红山博彩业发展,拉动当地经济,以丰厚的税收反哺皇室……

    这种复杂的利害关系,大秦金将当然理解不了,哪怕拥有高等智慧,本质上它依然是人工打造的战争机械,并不具备完全与人类匹敌的思考能力……但它至少能够理解:自己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也不是为了与敌人决一生死,只是单纯的利益驱使。

    既然是利益驱使,那么它的立场就不可能坚定不移,当面前出现了更加庞大的利益时,大秦金将就失去了继续作战的理由。

    如果自己出现于此,是为了皇室争利,那么一旦有更加庞大的利益出现,它的立场自然会当场翻转。

    嗡,嗡嗡嗡……

    大秦金将的头部缓慢有力地震颤着,发出常人难以理解的沉闷声响,但是直面波澜的白骁却精确地捕捉到了金将的意思。

    “此事,当真?”

    白骁笑了笑:“当然是真的,你的出场费,我双倍给你。”

    “甚好。”

    下一刻,大秦金将头部的红光逐渐熄灭,遍布全场的杀意似潮水一般退散,这存在感填满了半个球形竞技场的庞然巨物,仿佛沉睡的巨兽一般,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

    如此变化,自然是让场外观众在愕然的基础上倍加愕然,甚至连菜市场大妈都张大嘴巴,任由假牙脱口而出,在地上叮当翻滚……

    这是演得哪一出啊!?

    当然,较之观众的愕然,惊骇……最为难受的,还是占据了主持位置的李娜。

    这位来自圣元的魔道偶像,手捂着丰满的胸口,只感觉这年头外块果然不是那么好挣的……最开始听秦国人报出异常丰厚的价码时,她还以为是天降横财,现在才算是深刻理解到,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横财,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这酬劳丰厚的主持工作,代价就是折寿啊!刚刚那几句对话,每一句都能让人短三年阳寿好不好!

    秦国人是不是真的有病啊!?一个学院的年终测试,偏要大张旗鼓地宣传张络,搞得仿佛是秦国国庆一般热闹……这也就罢了,在测试正式开始前的一个预演环节里,他们居然搬出了大秦金将!而这一切都完全没在规划中,纯粹是秦人的临场发挥!

    作为现场主持解说,李娜真的感觉自己好辛苦。

    看着场内杀意收敛的大秦金将,以及漂浮在半空的龙之泪金字塔,李娜思忖半晌,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们秦国人也太会玩了吧!?

    哪怕是她一贯自我要求严苛,一直以专业魔道士、专业女主播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一时间也有了“就这么让思维随风漂流,放空自我也不错”的懈怠感。

    好在,在她放弃治疗的时候,场内局势又有变化。

    一个略有些气恼的少女声音,爽朗地激荡开来,声音震荡着所有人的鼓膜。

    “给我用力揍他!”

    声音响起的瞬间,竞技场内就有很多人似筛糠一般浑身乱颤……那个活力十足的少女,虽然在红山学院留下足迹的时间并不长,但已经足够给很多人留下终身无法磨灭的阴影了。

    雪山公主,蓝澜!

    显而易见,能够以权谋私到让大秦金将跑来打表演赛的人,在整个秦国境内都屈指可数,与长公主关系密切的蓝澜正是其中之一。

    而得到蓝澜的直接命令,大秦金将就再无迟疑,刚刚熄灭的瞳孔红光瞬间绽放,令球形竞技场内再一次被红色的海洋所填满。

    在这血色的光芒中,一切变化都会被金将尽收眼底,而这巨型战争机械的神通也可以做到无处不在。

    红光点亮,就是大秦金将进入战斗姿态的标志。

    白骁轻轻叹了口气,对撒钱战术的失败略感遗憾。

    若没有蓝澜横生枝节,战无不胜的金钱将继续维持全胜的辉煌,可惜……有了雪山人的干涉,事情就只能以雪山人的方式来解决了。

    既然了解到大秦金将背后的人是蓝澜,那么一切投机取巧的手段就都可以收起来了,对于这个自幼就争斗不断的青梅竹马,白骁可是有着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的认识。

    对她没有什么机巧可言,直接用最蛮横的手段照脸糊过去就对了。

    下一刻,白骁也微微沉下身子,摆出了全力以赴的战斗姿态。

    大秦金将无疑是他所遭遇过的对手中最强大的一个,如果是在雪山猎场遇到这样的猎物,他第一反应就是暂避锋芒,完全没必要去正面刚出你死我活,因为胜算无论怎么想,都不到五成!

    之前最佳的取胜机会已经错过了,如今大秦金将已经完全意识到了雪山人的血液堪比剧毒,那么它就不会再轻易让白骁将血液沾染到它身上。相反,它会千方百计拉开距离,以远程火力覆盖一切。

    大秦金将作为承载国运的战争机械,拥有在千里之外破城灭邦的远程火力,哪怕在球形竞技场的有限空间内,这份远程火力也足以让人粉身碎骨。

    相反,白骁的远程火力却只有红叶小筑的魔具库,在反魔护甲面前形同虚设,至于投矛之类的手段,面对那坚不可摧的金甲,显然也不可能奏效。

    那么留给白骁的选项就只有一个了。

    雪山少年再次深呼吸,然后关闭了“钱箱”

    能够将贵重的宝物珍藏于“宝界”的箱子关闭合拢,然而从中取出来的堆成金子塔的龙之泪却还漂浮在半空。

    白骁毫不犹豫地伸手抓起金字塔尖,那最为浑圆剔透,价值最无可取代的顶上明珠,在无数人目睹暴殄天物的惊呼声中,便要将此物用力掷向大秦金将!

    龙之泪,其本质是蕴含了纯净魔能的奇特宝石,越是品相上佳的,蕴含的魔能越是纯粹,浓度也越高。

    而位居白骁诸多收藏顶点的龙之泪,蕴含的魔能之强大,已经堪比多位魔道大师体内的魔能总和!如此物质,在白骁亲手将其从“钱箱”中取出来以前,甚至被学界默认为不可能存在!

    如此庞大的能量,如果不能以正确的方式宣泄出来,那么可能引发的破坏,也是不难想象的。

    那等同于数位魔道大师同时高喊着大秦至大然后焚身自爆!

    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是人类魔道文明的巅峰之作,能够攻破它的只有两种,其一是“深度”更胜一筹的深层风景,其二则是十倍百倍的强力碾压。

    白骁体内的部落之血,俨然有着深层风景的意味,但他并不能自由运用。

    他能自由运用的,是十倍百倍的强力碾压。

    那被无数魔道士视为至高许愿机的龙之泪,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外观比较好看的炸弹罢了,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引爆,就……

    下一刻,就在他的投掷即将出手的瞬间,竞技场内一个凄厉的女子声音似划破长夜的闪电。

    “快住手!”

    之后,所有人都看到,红光弥漫中,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以近乎狼狈的姿态闪烁着出现在白骁与大秦金将之间。

    虽然观众能看到的只有湛蓝色的轮廓线,但却仿佛能从中看出那位女子的气急败坏。

    “你疯了!?知不知道你这一砸,至少是亿万级的损失啊!”

    白骁看着突然插足的第三者,对她的出现倒多少意外,只是皱起眉头:“哦。”

    “……好一个哦,真不愧是部落的王子啊。”原诗咬牙切齿,“你在南方大陆生活了快一年,还没养成正确的财富观么?!”

    白骁淡淡地回应着自己的指导老师的质问:“在来到南方之前,我在雪山度过了十六年的时光,相较于微不足道的财富观,我更重视部落人的胜负观,既然站到了竞技场里,老师,请你让让……以免被爆破波及。”

    原诗不由咬紧了牙关,再次感慨雪山部落难怪人丁凋零,但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纵容白骁真的把龙之泪丢出去!

    办这场正式测试前的预演,是为了拉动人气,通过场外的博彩大盘吸金的,不是为了造成上亿的损失的!

    真让白骁把这龙之泪丢出去,红山学院之前辛苦经营的一切,好不容易才赚取到的第一桶金,就全都等于赔个一干二净了!

    片刻的犹豫后,原诗理所当然地做出了明知的选择。

    “这场比试是你赢了……”

    话音未落,原诗就感到身后一阵沸腾的昂扬战意……理所当然,那个以权谋私的小姑娘,不可能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

    但原诗虽然不擅长应付雪山炼就的钢铁直男,却对搪塞青春少女有着异常丰富的经验。

    她只一句话就化解了蓝澜的昂扬斗志。

    “为了庆祝白骁的胜利和学院博彩的丰收,我请你们晚上在红叶小筑吃誓约之宴吧。”

    蓝澜眨了下眼睛:“什么?”

    原诗悄然传音道:“红山城最有名的情侣宴,是红叶小筑的特别业务,只对极特殊的客户开放。据统计,前去共进晚餐的年轻男女有九成九都在之后三年内结为连理……”

    话没说完,蓝澜就毅然拍板:“就这么定了!小白,我就暂且让你一回,下次有机会我再吊打你!”

    在场最大的以权谋私者蓝澜做了决定,这场本应惊心动魄,平分秋色的对决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大秦金将默默收回了血红的光芒,放下了微微抬起的手臂,甚至整个身体都开始收缩,从山岳一般的巨人,逐渐缩小到常人大小,变得毫不起眼。

    这是大秦金将在非战斗状态下的常规待机状态,这个状态下,别说反魔护甲会自行收敛,甚至金甲的材质性质都会发生质变,变得不再坚不可摧。

    换言之,大秦金将就像是将柔软的腹部袒露出来的狗子一般,变得温顺起来。

    白骁轻轻叹了口气,对这种放弃抵抗的对手,也没有追击的兴趣,想了想,从龙之泪的金字塔中随意取了一枚丢给了原诗。

    这种毫无尊师重道之意的打赏行为,换来了原诗的极度愤慨。

    “我靠,居然只给个小的?!”

    场内的变化如此剧烈,场外观众自然更是跟不上节奏,菜市场的大妈一边在座位下面伸手踅摸着脱落的假牙,一边寻思回去以后要怎么和街坊吹嘘这一日的见闻……耳聋的大爷由于全程都没听到李娜的讲解,只看轮廓线完全看不出名堂,只能盼着自己之前在入场前买的博彩能够为自己赚上一小笔私房钱……

    至于魔道士们,在原诗突然入场的时候,就多半猜到了后续发展,各自惋惜哀叹不止。

    毕竟雪山王子和大秦金将的巅峰对决,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街头斗殴,任何一点细节数据,拿回去仔细咀嚼一番,都可能写出一篇价值万金的学术文章……可惜双方只拼斗了几个回合就被强行中断,别说分出胜负,甚至都看不出明显的优劣势来。

    当然,换个角度看,白骁以区区一人之力,与大秦帝国的巅峰战争机械正面硬刚了两个回合仍不落下风,这已经是超乎想象,超乎常理的战绩了。作为一场红山学院“示威”的预演,这场表演已经足够成功了,哪怕是对白骁再有偏见,看了那两回合的交手后,也必须要承认此时的白骁已经完完全全步入了天下顶尖高手的行列。

    真要让这双方再打下去,也无非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作为秦人,实在没理由期待那样的结果。只不过,战斗就此结束,也的确让人感到有些不够尽兴。

    而就在众人心中各自感慨的时候,竞技场内,负责调解气氛的李娜轻笑着开口,将略显尴尬的气氛化解开来。

    “真是精彩万分的一场对决,虽然过程短暂,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含金量。事实上,在这种限定空间的擂台对决中,越是高手,分出胜负的速度也就越快,那种旷日持久的大战反而少见。因为双方都不需要拼到最后一刻,就能够清楚地预见到结果。而刚刚的对决虽然只有两个回合,却已经不难让人去勾勒出之后的画面。”

    顿了顿,李娜见自己已经成功吸引了观众席上成千上万人的注意,同时迷离域中更有数倍于此的观众在等待着她的进一步解释……便轻笑道:“白骁的胜利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在很多人看来,他似乎是取巧作弊得胜的,但换个角度想,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竞技场内,面对一个意料外的强大对手,能在瞬息之间想到‘取巧作弊’的方法,这份急智,其实比他的硬实力更值得赞许。大家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倘若让你们去选,你们愿意选一个强大却不知变通的人作为对手呢,还是愿意选一个强大同时又灵机百变的人为对手?”

    这个问题顿时让很多人有了一种恍悟之感。

    在此之前,白骁给人的印象,简而言之一个字就是“莽”。

    并不是说他不善思考,智力不足,而是他的性格太过“耿直”,能硬拼就绝不取巧,甚至不惜为此而遍体鳞伤!

    但这一次,白骁却分明是在“以智取胜”,这种风格的转变,让很多人都感到错愕不已。

    这其实是相当严重的误会。

    作为一个生活与困苦之地的雪山人,白骁的脑子里从来没有什么“莽”的概念,他只是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战果”罢了。而拥有雪山部落最出色的血脉,他对“代价”一词的理解又迥异常人,仅此而已。

    能够取巧而胜时,白骁才不会无谋地和人刚正面。何况早在他下山前,白无涯就反复灌输了他那个在南方大陆无往不利的真理。没有撒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再撒一倍。

    对白骁而言,这场战斗不过是他用金钱的武器,恰到好处地命中了对手的要害,犹如在雪山猎场上,以精心准备的毒箭将巨大的异兽一击必杀,并不是什么“取巧”的结果。

    但对于大多数看客而言,白骁的身影却变得更为凛然生威。

    尤其是圣元的看客们。

    哪怕是在迷离域中通过李娜的视角间接观看,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位身材魁梧的雪山少年有着何等恐怖的压迫力。

    硬撼大秦金将……虽然没能像圣元太子对阵大秦金兵一般将对手拆成碎片,但两个回合的正面硬刚不落下风,这已经是匪夷所思的战绩了。

    尤其是当年参与过战兽项目,深入了解过大秦金将的各项参数指标的高手,更是对白骁展示出的力量感到了一丝绝望。

    西大陆有如此天才,未来百年国运,着实堪忧啊!

    不过,就在此时,天空竞技场内,一名圣元人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宛如螳臂当车的勇士,向场内的白骁发起了挑衅!

第323章 我,卒

    螳臂当车之人,在人类文明历史上从来都不鲜见,每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都是由螳螂的尸骨堆砌而成。

    所以当许柏廉义无反顾地以置换神通闪烁入场时,原诗其实丝毫也不意外。

    “哟,来啦,爱国中年~”

    那如同街坊邻居一般亲切热情的问候,本质上自然满是嘲讽。

    爱国中年四个字,若是用来形容许柏廉,怕是能让熟识他的圣元人笑出声来。

    众所周知,这位出身贫民窟的大宗师,是从来没有什么家国概念的,他最仇视的固然是秦国,但也不意味着他对圣元就有任何好感,嘲讽皇室、嘲讽帝国议会乃至嘲讽天下第一人周赦的事情他都没少做过!

    若非有天启宗师的光环加身,他早就被人打死几百次了事实上若非他大量进行人体改造手术,也的确要死上几次了。

    但此时此刻,许柏廉突然出现在场中的模样,的确像极了爱国人士。

    因为若是他再不出场搅乱节奏,接下来的发展就将是来自秦国的解说员之前在李娜的光芒万丈下毫无存在感的某议会秘书小姐,将白骁硬刚大秦金将的表现,与某位圣元太子徒手拆卸大秦金兵的表现做详细对比了。

    而那才是预演真正精髓的地方。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强弱这个概念永远都是对比出来的,白骁能在竞技场中硬刚大秦金将,虽然只是短短两回合,虽然后面他就非常狡猾地搬出了钱箱……但毫无疑问,他的强大已经堪与大秦金将相比,至少差距不会太大。

    但是那又如何呢?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白骁强如金将,也不过是多了个茶余饭后闲谈的资本罢了,人们并不会清晰地意识到这份强大究竟意味着什么。

    大秦金将又怎么了?南疆战场年年都有险情,不见它去替代了长公主的位置。边郡兽潮隐患时,没听人提起过金将能保边郡平安,这被白夜人吹成魔道至高结晶的大家伙,就只是常年驻守白夜城,宛如望夫石一般眺望大海。

    白骁和这种东西打成平手,又意味着什么了?

    作为这场预演的策划者,红山学院当然能猜到这样的后续发展,所以他们为观众们精心准备了简单易懂的比较对象圣元太子。

    20岁的圣元太子在圣城徒手拆卸大秦金兵时,曾引得东西大陆同时震惊。而当时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太子殿下,在那场表演之后足足半个月没有走出房门,显然后患不小。事后人们对战斗的全过程详加分析时,也看出了元翼在战斗中用了些取巧的法门。

    反观白骁,这位不满17岁的雪山人,虽然没能完成徒手拆卸金将的壮举实际上在计划中,就算白骁真的能临场展现出奇迹般的战力优势,原诗等人也会及时出面中止战斗,毕竟蓝澜通过嬴若樱搞来的大秦金将只是租借而已,真搞坏了就尴尬了……

    但是短短两个回合之中,白骁已经打出了令人心潮澎湃的数据,根据竞技场内超过十七万个精致传感魔眼搜集到的数据来看,白骁在此时展现出的战斗力,若是转算成简单易懂的综合数值,是圣元太子的七倍以上。

    换言之,17岁的白骁,可以把圣元太子像葫芦娃一样串成一串吊起来打!

    这样的对比就真的是简单易懂,莲菜市场大妈都能理解了。

    毕竟这些年圣元太子的声望如日中天,哪怕远隔希望之海,圣元人也在孜孜不倦地向西大陆传播着他们敬爱的太子的传说故事。

    行商、艺人、漂洋过海的小说、画册等等,无不充斥着圣元人对太子元翼的骄傲,而这份文化也感染了秦人。这几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哪怕是市井小民也很清楚东大陆圣元帝国,出现了一个人类文明的新希望,其光芒之耀眼夺目,足以让所有秦人都相形见绌(而每当提到这个话题,秦人都难免对某位天才横溢却从来不肯专心正业的原家女咬牙切齿不已)。

    可如今,圣元人的万丈光芒却在雪山人面前黯然失色,七倍的数据差,使得双方简直不像是一个物种。

    而所谓站得越高,跌得越狠,这些年圣元人对自家太子殿下的吹嘘不遗余力,话说得太慢,一旦反噬到来……

    所以若是按照红山人的方案,在白骁的表演之后将双方的对比数据公开出去,简直是个抽烂人半张脸的响亮耳光!

    而许柏廉恰到好处的入场搅局,则完全打断了这出预演的精髓环节,语手持着新鲜出炉的对比数据,有些遗憾地抬头看着解说台的扩音器,难得这次她还想认真地抛头露面一下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不过也罢,许柏廉的入场,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原诗所扮演的角色,正是为了应对许柏廉的。

    许柏廉宛如爱国中年一般跳入场中,固然是间接地挽回了圣元太子和圣元帝国的颜面,却等于将自己置入了龙潭虎穴之中,任人凌……宰割。

    但许柏廉却全然没有刀俎鱼肉的自觉,他看也没有看原诗一眼,目光牢牢锁定在白骁身上,然后发出了一声冷笑。

    “红山人想要证明自己的高明,就别用这种拙劣的双簧人偶戏!会被金钱收买的战争机械,简直笑死人!”

    这句话倒真是直戳要害,白骁用钱箱收买大秦金将那一幕……的确有些超乎预期,让人想要往回圆都不知道该怎么圆。

    的确啊,你再怎么强调大秦金将骁勇善战,各项数据指标远胜于大秦金兵,可大秦金兵当时可是一直跟圣元太子战斗到最后一个零件的……这大秦金将明明还丝毫不落下风,结果被白骁一摞龙之泪就收买的战意收敛,的确是大大的污点。

    许柏廉又说道:“真想证明自己,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能要接下我一招,只要一招就好,你们红山人的丰功伟绩,我自会替你们宣扬,不,用不着我亲自去说,你们红山人的宣传机器就可以大肆宣扬起来了,而我能提供的说服力,可比那尊会被收买的废物要强得多了。”

    这当然是实话。

    大秦金将的战斗力,更多是停留在纸面上,被发明打造出来至今,它的实战履历近乎为零,但许柏廉对秦人的刻骨仇恨却已经是“罄竹难书”了。白骁打平大秦金将可以说是秦人的双簧,但如果他能通过许柏廉的考验,那就真的是货真价实打了圣元的脸了。

    之后,不待原诗等人回应,许柏廉已经朗声开口道:“我是圣元宗师许柏廉,自圣城前来西大陆作学术交流,我的身份地位,但凡有些许见识的人应该都很清楚,而我的考验,也远比区区金傀儡要有价值得多。”

    这番话后,观众席上不出所料地引起了一片混乱。

    “这孙子谁啊?!”

    “长得跟性病患者似的,我们要不要往后坐一点啊……”

    当然,除了一些完全不关注魔道顶点的市井之人,大部分人都还是对许柏廉这三个字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是那条圣元疯狗!?”

    “据说见了秦人就咬,只要咬住就绝不松口……红山学院怎么把他放进来了?!”

    “这疯狗也太不要脸了吧,堂堂宗师居然专门下场去针对一个学生!?”

    “但这其实已经是在承认白骁的实力,需要圣元人用宗师才能应对了吧?那还考验什么,直接吹爆白骁就行了嘛……”

    许柏廉身为魔道宗师,对自己这副外表孱弱的肉身进行过无数惨无人道的改造,五感之敏锐远超寻常,场外的议论声自然尽收耳中……一时间心中积愤澎湃。

    “这群卑鄙无知的秦国杂碎……”

    一边暗自咬牙切齿,许柏廉一边也微微眯起眼睛,彻底无视了议论声,质问白骁:“你可有胆量接我这一招?”

    白骁看了看许柏廉,同样也在认真评估这位初次见面的圣元人。

    雪山猎人从来不会莽撞行事,之前作战风格偏“莽”,只不过是因为那么做的效率更高……但在遭遇未知的敌人时,白骁更喜欢谋定而后动。

    对方自称是圣元宗师,而那丝毫不予遮掩的强大魔能波动也完全印证了他的说法。

    的确是宗师级的高手,存在感甚至完全凌驾于大秦金将之上。

    不愧是天下仅有十三人的顶尖强者。

    同时,从他身上弥漫出的敌意乃至杀意,也是前所未有的。

    白骁在秦国已经见识过不少魔道宗师了,从最强的朱俊到相对较弱的黄步鸣……这些人的实力都毋庸置疑在他之上,但与他们接触的时候,白骁并不会感到拘束。

    因为从来没有哪位宗师对他展露过如此**裸的敌意,哪怕是曾经刁难过他的长公主嬴若樱,面对他时呈现出的感情也更趋于复杂,并非是单纯的负面。

    但许柏廉对他的憎恨,却仿佛是刻骨铭心。

    这样的人所赐予的考验,难度是可想而知了,所以……

    白骁不会莽撞,不由陷入沉吟,但旁边原诗却笑了起来。

    “趁人之危,还是圣元人做得到位啊,趁白骁与大秦金将一场恶战,气力衰竭,来捡这现成便宜,圣元宗师的眼光之毒辣,实在让人佩服啊。”

    这句话顿时引起观众席上无数共鸣。

    “对啊,这圣元人实在也太不要脸了!”

    “白骁才刚和大秦金将恶战过一场,胸口的伤势都没回复,他就立刻跳出来要给什么考验?”

    “哼,我看还是圣元人见识了白骁的厉害,所以心虚了吧!”

    许柏廉闻言不由一怔,看着白骁胸前那肉芽疯狂蠕动、快速趋于愈合的伤口,可丝毫看不出这雪山人有半点气力衰竭之处!

    说白了,他和大秦金将只打了两个回合而已!被长矛贯穿胸口的伤势,于雪山人而言也最多算是劈了指甲、脚趾撞到桌角的程度而已,哪里影响得到他的实战能力?!

    原诗这贱人分明是在捡便宜!

    不过,这女人的本性,许柏廉早在迷离域论战中就多有领教了,此时也不以为奇,继续冷笑了一声,而后伸出右手,用力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噗!

    一声骨肉撕裂的闷响,紫红色的异状血液喷薄而出,许柏廉闷哼一声,用手甩掉了一团模糊蠕动的血肉。

    “这样,条件就公平了吧?”

    目睹此景,观众席上一时默然,继而便是一阵干呕之声此起彼伏。

    事实上对于大多数喜欢看热闹的红山人来说,“血肉模糊”的场面并不鲜见。

    因为在这座城市中,“竞技比赛”几乎是一年四季从不中断的,只要年龄超过15岁,在入场时签署一些免责协议,观众就能看到激情澎湃的各类比斗。

    红山城从不以“尚武”闻名,但民众对“武斗”的热衷却丝毫不亚于边郡人,南城帮派混杂的局面,多少也和这独特的文化氛围有关。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红山人,在看到许柏廉面不改地伸手挖掉自己的胸前血肉时,仍感到胃中翻江倒海。

    因为实在是太难看了!

    血肉模糊是一回事,难看的人血肉模糊就是另一回事了!

    红山城作为大秦帝国境内商业氛围屈指可数的繁华城市,商人们早就摸清了人们的喜好脉络,很清楚人们对于“热血”的需求大部分都是伪概念。将货真价实的“热血”搬到台面上,观众们大部分时候是要呕吐出来的……这个时候,要想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就需要在“热血”之上覆盖一层伪装。

    名为颜值的伪装。

    由精挑细选出来的俊男靓女在赛场上挥洒热血,哪怕场面一时惨烈,观众也能欣然接受。

    至于许柏廉这种一脸惨象的,从来都是现场气氛的杀手,更何况他自残以后掏出来的血肉还是紫色的!这是最容易引起人们反胃的颜色之一了!

    许柏廉此时还浑然不知自己的壮举引起了现场多大的反感他本人当然也不会在乎。

    他只是瞪视着白骁,等待对方的回应。

    而白骁完全没有让他失望。

    “那就来吧。”

    “呵,不知死活。”虽然是不出意料的结果,许柏廉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嘲笑。

    这野人到文明疆域也有快一年时间了,居然还不晓得魔道宗师这四个字的分量么?

    圣元宗师的考验,是那么容易应下来的?别说他只是在自己胸口上挖下一块肉,就算是将四颗心脏当场捏碎三颗,也完全影响不到他的魔道神通……说到底,他是魔道士,不是靠肉身作战的猎人战士,只要魔器没有受损,碾压一个雪山野人,就轻而易举!

    倒是旁边原诗忍不住以同样讥讽的语气关怀道:“长公主殿下留下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许柏廉顿时面色一僵。

    是了,这才是关键。

    真正能影响他发挥实力的,不是肉身的创伤,而是长公主嬴若樱在他体内留下的散华之影。

    只要那道阴影还在,许柏廉就无法对秦人生出实质的杀意,在他喷吐魔能凝塑神通之前,嬴若樱的散华就会抹消掉他的力量,甚至更进一步腐蚀他的肉身和魔器……换言之,许柏廉在大秦境内是没有任何“实战”能力的!

    所以原诗才会问,这种情况下,想要以考验的名义刁难白骁,你做得到吗?

    “那就拭目以待吧。”

    说完,徐波澜挥了挥手,示意闲杂人等尽快离场,不要打扰他享用盛宴。

    一场名为羞辱秦人的盛宴。

    原诗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白骁,决定还是信任这个从来没有辜负过他人期待的雪山少年。于是打了记响指,将已经收缩的大秦金将打包带出了场地。

    临行前,还是忍不住以迷离域密语白骁:“多加小心。”

    白骁尚不及搭话,就听这区域迷离域中响起许柏廉的笑声。

    “现在才提醒他多加小心,为时太晚了吧!”

    说完,许柏廉的笑声越发张狂。

    因为他在来到红山城以后,总算是真真正正占到了一点便宜。

    原诗和白骁的对话是通过加密的局域迷离网,这种迷离密语虽然算不得什么绝活,可也不是说破解就能破解的,尤其是对话的发起人还是原诗。许柏廉能自然而然地加入到对话中,俨然是在魔道神通上胜出了一筹!

    固然他的宗师头衔,含金量天然就比对方的魔道大师要高些,但原诗当年在圣元迷离域论坛上和许柏廉抬杠的时候,可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一般意义的魔道大师,所以这一次,他赢了就是赢了!

    然而没等许柏廉这一口气笑完,就听原诗用近似怜悯的语气说道:“醒醒,我是在提醒你多加小心。虽然你此行西来不怀好意,但好歹远来是客,我在尽地主之谊而已……”

    “……”

    原诗又说道:“我和白小子的交情,早就不需要这种废话了,所以说出来当然是给你听的……这都想不明白,难怪当初在心脏改造理论上被我……”

    “够了!要滚就赶紧滚!”

    许柏廉面色铁青,再次回味到了被秦人欺凌羞辱的滋味,一时间心中怒火已经宛如实质。

    但是,偏偏不能直接爆发。

    因为在怒火沸腾的同时,散华之影也仿佛得到了滋润,开始疯狂滋长,转眼间就覆盖满了他的所有魔器。

    就仿佛是一只无形之手,牢牢握住了许柏廉的要害,只要微微加一层力,就能让这位圣元宗师的生命彻底凋零……

    嬴若樱留下的手段之狠辣玄妙,是真正当之无愧的宗师手笔。

    许柏廉虽然同为宗师,但是想要绕开这一层桎梏对白骁下手,的确没有任何可行性。

    想来红山人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会放他进场,甚至同意他对白骁进行“考验”。

    “可惜,你们还是太小看了圣元宗师的手段……想要在不‘伤人’的前提下伤人,我的办法可是多得很!”

    待原诗撤出场后,许柏廉再次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白骁,目光中肆无忌惮地流露出上位者睥睨卑微蝼蚁时的轻蔑。

    白骁则抬起眼皮予以回应,同时有些理解不了这圣元人到底那根脑回路里出了血栓,非要做这种掩耳盗铃的行径?

    这天空竞技场内的竞技区域是一个完美的球形,在没有特地进行人工设置的情况下,内部并不存在什么上下左右之分,是非常完美的立体战场,场内的引力均匀分布在护壁上。刚刚白骁与大秦金将在战斗时,双方实际上都是悬浮状态,两轮交手的空间变换也堪称绝妙。

    而此时许柏廉却强行摆出了只有地面战才有的所谓高位姿态,虽然表情傲然,但实际身体已经呈现出扭曲的形状……

    大概是圣元人的独特性癖吧……白骁暗想。

    不过这也不重要,对方有什么手段,那就尽管拿来一试吧。

    白骁知道对方是圣元宗师,真实战力还远在自己之上,但是另一方面,他完全不觉得会输。

    因为这不是生死搏杀,对方只有一次出手机会,而他身上明显带着长公主留下的耻辱烙印,如同被铁链栓死的重伤恶犬……白骁没理由畏惧这样的对手。

    视线中,许柏廉抬起了手,一阵奇异的魔能波动随之激荡开来。

    并不强大,也称不上多么巧妙……白骁甚至无法从中阅读到恶意与伤害,反而有种奇妙的亲切感。

    然而下一刻,白骁就感到一阵无形的冲击,沿着迷离域轰然侵蚀过来。

    宛如怒涛的碎片霎时间就淹没了他。

    另一边,许柏廉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

    熟悉许柏廉的人,或者说表面熟悉许柏廉的人,经常会看到他在笑,冷笑,讥讽地笑,皮笑肉不笑等等……但大部分笑容实际上都只是一种伪装。是许柏廉为了用表情来表达恶意的一种扭曲表现形式。

    他学不会那些更加细致入微的恶意表情,就只能用“笑”来表达一切了。

    但是,在极少数时候,非常有限的场合中,他也会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

    比如某个重要的魔道理论得到证实的时候,又比如,他的敌人被逼入死路的时候。

    看着眼前忽然陷入茫然的白骁,许柏廉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胜利。之后,他会在茫然中不断沉沦,被各种负面的感情侵蚀,直至精神陷入崩溃之境!

    当然,如果只是针对白骁的胜利,还不足以让许柏廉笑出来他本就瞧不起秦人,赢了秦人又有什么可得意的?

    让他笑出来的是,他赢了嬴若樱。

    长公主留在他体内的散华之影,终归是被他找到了破绽。

    那道宗师级的神通的确玄妙,直接从根源上杜绝了许柏廉在秦国境内“伤人”的可能。阴影笼罩期间,许柏廉有万般神通,都不能拿来伤害任何人。

    但另一方面,如果无意伤人,那么长公主的阴影也就限制不到他。

    这倒不是嬴若樱对许柏廉心存宽容,而是许柏廉毕竟也是宗师级的魔道士,若非作战风格被完美克制,以魔道士的造诣而论其实并不输给嬴若樱。所以嬴若樱想凭借一道神通就将对方当作傀儡似的肆意摆弄,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

    杀一个人容易,调教……摆弄一个人则要难上十倍不止。

    能以散华之影限制许柏廉在秦国境内不得伤人,已经是相当高妙的手段了。被许柏廉找到破绽,也是在所难免的。

    许柏廉找到的破绽,就在于散华之影对“伤人”这个概念的判断。

    如果施加神通的目的并非伤人,而是治病救人呢?

    事实上,许柏廉的确没有对白骁施以任何伤害性的神通,相反,他就像是一些传奇故事中的山谷大侠一般,将自己作为魔道宗师积累的宝贵学识经验分享给对方。

    时空域、神秘域、生化域、元素域……他毕生所学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送给了白骁!

    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国际主义精神!

    唯一的问题就是,作为受体的白骁,有资格消化宗师级的馈赠么?

    而且除了学识之外,许柏廉还将自己自幼于贫民窟经历的苦难,圣元学院中遭遇的羞辱,人体试验时品尝的痛楚,全部作为宝贵的人生经验传递了出去!

    许柏廉瞄准了白骁这天生魔抗满溢之人的唯一破绽。

    事实上,就算没有长公主的散华之影约束,许柏廉想要凭借魔道神通击败白骁,也要面对“魔抗”这一个巨大的难题。

    雪山人的体质是不折不扣的魔道克星,大部分神通在及体的瞬间就会土崩瓦解,甚至部分游离的魔能在接触到白骁以后都会凭空消失。他那千锤百炼的强大肉身,就仿佛是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想要击穿护甲,就要耗费十倍百倍的力气。

    哪怕是宗师级的魔道士,也很难保证能在如此巨大的损耗之下,将自己的神通准确地烙印在白骁身上。更何况许柏廉从来都不是惯于“以力压人”的类型,他的置换神通,核心要旨就是“取巧”。

    在东篱城外,他甚至可以一抬手就置换掉嬴若樱的心脏……只不过没料到嬴若樱的要害并非心脏,然后猝不及防下被暴打到鼻血染满巨舰甲板。

    但此时面对白骁,许柏廉却不敢说自己能轻易地摘掉白骁的心脏。

    在第一眼看到这个雪山人的时候,许柏廉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漆黑而深邃,仿佛张开的巨兽之口,在吸纳、吞噬着魔道世界的万事万物。

    置换神通是打不上去的。

    许柏廉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同时也判定自己的绝大部分神通,都很难在白骁身上起到足以令他满意的效果。

    “一招”这个范畴里,许柏廉可以将白骁打伤,甚至重伤,但却很难将他打败。

    换成是嬴若樱,甚至李覃那种长于蛮力的宗师,倒是不难办到。甚至,只要许柏廉此时状态完好,也可以兼职一下元素域、化物域,用十倍百倍的蛮力打破白骁的魔抗,让这位天才少年通不过考验。

    但很可惜,他此时的状态也并不好。

    那么就只能继续自己的老本行,取巧。

    所谓取巧,通常都是看出对方的破绽后,沿着那条裂缝深入破坏,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白骁的破绽,就在他那引以为傲的魔具库中!

    许柏廉最初见到白骁的时候,实际上很为这雪山人的特异体质而惊讶,那超高的魔抗虽然还不能比拟大秦金将的反魔护甲,但从“深度”而言,却是堪比“深层风景”的奇迹,从理论层面来说,白骁的天生肉身实际比反魔护甲更为完美。

    但当白骁开始娴熟地运用魔具时,许柏廉立刻就在这完美无瑕的奇迹中找到了破绽,或者说找到了疑问之处。

    他为什么能用魔具?

    完美的魔抗之躯,理应排斥一切魔能……就算他能以近乎奇迹的方式,从原始母巢中吸纳魔种,在体内培养出成熟的魔器,甚至拥有了魔识,但他本质上依然是和魔道世界格格不入的。他的魔器、魔识,都是另一个层面的异物。

    所以说,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能够运用正常魔道世界的道具?他那魔器中喷吐出来的魔能,对一般的魔具而言应该如同剧毒的酸液才对啊……

    红叶小筑的魔具炼制的确是名闻天下,但在宗师眼里也没有什么神秘可言,无非是细节诀窍精巧一些,但本质上并没有突破理论的界限。

    事实上魔道文明的发展,基本都是理论先行,实践次之,很少会反过来,如果一件事从理论上都无法理解,那必然意味着此事中有着非常严重的漏洞!

    白骁的魔道就是这样一个漏洞。

    许柏廉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分析出了一条利用漏洞来重创对手的方法。

    能够利用魔具,意味着他本人和魔具能够形成一个循环的“回路”,那么只要侵入这条回路,在其中添加“异物”,白骁那看似完美的魔抗体质很可能就会全盘失效,任由异物进入体内大肆破坏。

    而如何入侵异物……

    许柏廉在看到白骁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竭尽全力在分析他的各项特征了根本不用秦人去表演什么白骁斗金将,许柏廉也知道雪山人才是他红山之行的主角。而在白骁手持黑色的巨剑与金将作战时,许柏廉几乎在心中暗笑出来。

    简直是送上门的一条通幽小径!

    用什么不好,偏要用雷霆王座的黑劫陨铁……许柏廉的童年就是在雷石城度过的,对雷霆王座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更巧的是,他身上恰好带了一块雷霆王座的特产黑劫陨铁。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于宗师许柏廉而言就如同水到渠成,他将自己“丝毫不含恶意的神通”,伪装作黑炎巨剑,打入了白骁体内。

    而白骁那足以抵抗断数时断的魔抗能力,竟丝毫没有奏效!

    能完成如此精巧的偷梁换柱之举,普天之下也是绝无仅有了。

    许柏廉有充足的自信,在“置换”一道,他是独步天下的,至少那个整天算数的秦国老头绝对不可能用“换数法”实现同样的奇迹。

    或许那位掌控长生树的周赦,能从魔能世界的更深处汲取力量,模仿出类似的技巧吧,但就算是周赦,也绝不可能为了在一场“测试”中赢下白骁,就将作为魔道士的宝贵知识“倾囊相授!”

    而许柏廉何止是将学识倾囊相授,他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童年**也塞入了白骁的大脑中!

    因为他有足够的信心,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掌握的庞大学识,绝非一个不到17岁的少年人能够消化的。

    白骁在很多领域都表现出了惊才绝艳四个字,但唯独心性层面,他也只是个坚韧不拔的少年人罢了。

    至少换做许柏廉,自忖是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放弃最适合自己成长的雪山猎场,跑到南方大陆来的,更遑论是恶臭难当的秦人的国土。

    白骁为了男欢女爱冲动至此,他的心性就注定承载不住宗师许柏廉的“苦难!”

    所以,虽然传递过去的东西的确是多了一些,但许柏廉却丝毫也不在乎。消化不了的馈赠,就只是毒药罢了,一旦白骁心智崩溃,那么许柏廉送去的一切就都会在他的崩溃中烟消云散。

    没有任何风险可言。

    当然,一定要说的话,理论上的风险当然是存在的。

    许柏廉使用的神通是“置换”,而非馈赠。

    在他将自己的人生送给白骁的时候,同样也得到了白骁的部分人生。

    当然,比例上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毕竟他的神通只是置换,而非公平交易,而且仓促间对白骁的魔抗的破解也并不全面,他能看到的只有白骁的记忆中的极少的部分……

    感受到无数来自白骁的碎片涌入脑海,许柏廉再次勾起嘴角,准备全盘笑纳。

    少年人的些许烦恼,何足道哉?无非是和同龄人的稚嫩爱情纠葛,在一个成熟的中年人看来……

    许柏廉的念头才到一半,忽然感到一阵凉意。

    自脑髓深处翻涌,瞬息间就蔓延至周身每一个角落,让他冻结当场,一动也不能动。

    脑海中,出现了无数颗浑圆的眼。

    仿佛深邃的星空,又如同无尽的炼狱。

    成百上千,数以万亿计的眼球,齐齐瞪视着他!

第324章 历史

    红山学院天空竞技场。

    站在解说席上,李娜再次感到深深的绝望,以至于发出了哀叹之声。

    因为场内的画面,又让她看不懂了……

    许柏廉与白骁同时悬浮在半空,一动不动,两人之间的空气弥漫着**裸的“异常”二字,却无论如何也让人解读不出,究竟异常在哪里。

    同样,以魔识看去,也只能看到一条怒涛奔涌的信息流贯穿在两人之间,却看不出两人交换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一时间,李娜也只能硬着头皮强颜欢笑。

    “不愧是宗师级的考验,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全然没有绚丽的浮华,反而让人能领略到魔道返璞归真的魅力……”

    一边说着毫无信息量的废话,李娜一边在心中简直要哭出来。

    明明为了这次远赴红山,她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的,结果……还是耻辱地扮演着花瓶一样的角色,说着毫无技术含量的解说词。

    她真的从来没想做花瓶啊!

    尽管很多人看来,这位圣元偶像纯粹是凭借过人的颜值与口才得以脱颖而出,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的辛苦……以当今人类文明之繁荣,人口基数之庞大,魔道士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的职业。而在成千上万的魔道士中,总能找到有倾城之貌又八面玲珑的女子,李娜在这些人中,并不是真的就力压群芳,无与伦比。

    能够赢得天下第一人周赦的长生叶,李娜靠的是持之以恒的刻苦与勤勉,无论做任何事,她都会全力以赴,在魔道领域更是以近乎狂热的姿态去迎接一切挑战,一丝一毫也不曾松懈。

    包括这次受邀前来解说,在大部分人看来,这都只是一次狂捞外块的良机,反正红山秦人财大气粗,舍得花钱,李娜只要全盘笑纳就完事了……唯独李娜本人是真的想要对得起这份丰厚的报酬,精心做了事前准备,甚至调查好了红山学院每一个学生的资料,只为了在解说的时候,能够将真正的专业性展现出来。

    但现实的残酷,着实令人心灰意冷……

    “或许我真的是太高估了自己吧,像我这种人,也只配作只花瓶,任人插……”

    这沮丧的念头才刚刚在心头升起,李娜就听到耳边传来那个熟悉的温和声音。

    刹那间,阴霾尽散,阳光普照。

    “许柏廉非常精妙地选择了‘思维’作为突破口,此时他们两人虽然肉身纹丝不动,却在意识领域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斗。”

    短短一句话,顿时让李娜感到茅塞顿开。

    她本就是造诣相当高明的魔道士周赦之所以赐予她长生叶,实际上是看中了她作为魔道士,而非直播偶像的潜质。所以在得到原诗的提示以后,李娜立刻猜到了真相。

    心中阴霾、迷茫一扫而空,李娜以轻巧活泼的声线解说道:“很可惜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这种精妙绝伦的战斗,没办法直观地呈现出来,但是多亏红山学院以非常高明的工艺建造了这座功能丰富的竞技场,我们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来领略高手对决的精彩。”

    说完,李娜抬起手来,体内三颗成熟的魔器同时运转,激发了竞技场内的附加功能。

    交互于白晓与许柏廉之间的庞大信息流,以五颜六色的华丽面貌呈现在所有观众面前。

    哪怕是对魔道毫无适应性的凡人,也能清晰地看到色彩的对冲,了解到许柏廉对白骁的考验,正到了最为激烈和关键的时候。

    李娜轻出了口气,放下手臂,有些庆幸自己就此度过了难关……如果不是经人提醒,她还真想不到这取巧的法子。

    的确,白骁和许柏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许柏廉将什么东西置换到了白骁的思维中……这都不是作为旁观者能够捕捉到的。

    但至少作为解说,可以用华丽乃至夸张的方式将这两人激烈的对决呈现出来。

    不过,李娜心中也不乏好奇。

    许柏廉到底给了白骁怎样的考验?虽然他是魔道宗师,理论上镇压一个17岁不到的少年人应该是绰绰有余,但是白骁可不是普通的17岁少年,他在离开雪山以后的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经历的传奇故事可是“罄竹难书”!

    所以许柏廉要怎么才能一回合间就击倒白骁,为圣元人挽回颜面呢?这还真是个让人困惑不解的问题。

    而李娜心中思绪百转的时候,余光所及,却见身旁赶来救场的原诗,眉梢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换做普通人,大概会就此掠过,但李娜却是靠着出众的察言观色本领,才在直播浪潮下掘得第一桶金的,立刻意识到事情的进展或许正非常的微妙。

    白骁的处境,也许相当不妙!

    因为那微不可查的眉梢颤抖,分明是一种“愁容!”

    以李娜对原诗这个人的理解,一般意义上的困境,是绝对不可能让她面露愁容的,那可是死到临头都能笑出声来的疯子!

    但她此时却分明是在为白骁的处境而担忧。

    一时间,李娜也不知该不该心中欢喜。

    作为圣元人,眼睁睁看着秦人在竞技场中耀武扬威,甚至以圣元太子为比照对象,她心中当然也是不服的。但另一方面,见识过白骁硬刚大秦金将的强悍以后,她也不希望这天才横溢的雪山人,莫名其妙输给许柏廉。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像许柏廉那么恶心的货色,简直是人人得而喷之,哪怕他的对手是秦国人,李娜也会义无反顾地为秦人鼓劲!

    ”白骁,加油啊!”

    一时间,这位圣元少女,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基本立场!

    李娜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这对事态的恶化并无帮助。

    原诗看着竞技场中的僵局,一时间懊恼不已。

    还是把圣元宗师看轻了……尽管是被长公主在东篱城外吊打调教过,但宗师毕竟是宗师,许柏廉在这顷刻之间展现出的宗师底蕴,可谓无可挑剔。

    精确地锁定白骁的破绽,完美地沿着破绽入侵渗透,绕开嬴若樱的禁锢,以“馈赠”的方式对白骁进行饱和打击,这一连串的应对,无不显露出圣元宗师的威名绝非虚传。

    而首当其冲的白骁……

    原诗一动不动,目光牢牢锁定在白骁身上,良久,才轻出了口气。

    “还好,局面没有太过恶劣,他还有挣扎的余力……”

    李娜闻言,耳朵微微一抖,细声问道:“请问,这个挣扎的余力是指……”

    原诗笑了笑,没有作详细的解释。

    “静观其变就好啦。”

    与此同时,白骁终于从无数记忆碎片的冲击中挣脱出来。

    而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片球形的竞技场里了。

    场景的变换显得突如其来,当涌入脑海的无数画面碎片似潮水一般退去以后,白骁看到的……不,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扑鼻的恶臭。

    那是他在人类文明疆域最为混乱无序的角落才会闻到的味道,是万物腐烂、恶意沸腾的味道。

    与此同时,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条阴暗、潮湿、遍布污渍的小巷,以及十几个身材各异的少年人。

    从衣着、五官等特征看,白骁意识到他们并非秦人,倒很像是书中所描绘的圣元人。

    双方虽然出于同源,但两千年的隔海相望,在文化乃至血脉上都呈现出了微妙的差异,例如秦人喜欢黑衣,眉目轮廓更深邃少许,圣元人则是反过来……

    当然,最重要的特征,还是传入耳中的方言。

    秦与圣元在两千年的分割中,虽然没有在语言文字上产生质的差异,但诸如方言、异体字等自不可避免,相较于秦人的通用语,圣元人的话音显得更为细腻。

    包括恶意辱骂的言辞,圣元人也要显得相对温和一些。

    “许柏廉,你这狗杂种又来偷东西了!?”

    “艹你妈的死贱种!”

    一时间,圣元人的恶言恶语不绝于耳,但是相较于白骁从原诗那里学到的精湛言语艺术,区区杂种、贱种的称呼,简直更像是一种自嘲。

    “啊,我们圣元人的脏话就只有这种水平,让阁下见笑了……”

    但值得在意的是这些侮辱之词的对象。

    许柏廉?

    白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毕竟不是初入南方大陆的新人了,在魔道学院刻苦学习了一个学年,白骁对魔道神通已不再陌生,联想到上一刻许柏廉的动作,他当然猜得到,自己正深陷“幻境”之中。

    或者说,深陷许柏廉的记忆中。

    自家魔抗存在的缺陷,白骁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在他未曾接触魔道的时候,雪山猎场炼就的肉身的确堪称天下魔道克星,但是当他主动接引原始母巢的魔种入体以后,这个克星就不再完美无瑕了。

    当然,如今看来,白骁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南方的魔道文明包罗万象,确有独到之处,为了维持“克星”体质而放弃这份力量,无异于因噎废食。

    如今这份破绽显然是被许柏廉抓了个正着,直接让他将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塞了过来……但白骁却不慌不忙,沉吟了一下,开启了看戏模式。

    对于自身存在的缺陷他既然早有认知,那么可能被人利用,也是早有预料,在他设想的诸多种极端情形中,身陷幻境还属于不那么严峻的一种。

    而且只是许柏廉的记忆的话,看看也无妨。

    但就在白骁打定主意看戏的时候,却忽然感到自己头上一紧,强烈的疼痛自头皮处蔓延开来,身后一个体态虚浮,浑身腥臭的少年人,用力抓着白骁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哦,沉浸式体验啊……”

    白骁立刻意识到,许柏廉将自家记忆打入他的脑中,并不是让他看戏的,而是将他丢到了许柏廉曾经所处过的位置上,去品尝许柏廉所经受的痛苦……这是专长精神域的魔道士常玩的把戏,尤其是那些苦大仇深的魔道士,更是乐此不疲。

    白骁对此倒是兴致盎然,因为他还从没品尝过这种精神域神通的滋味。

    作为天生的准魔免体质,白骁的存在,可以说是一切长于“精巧”的魔道士的克星,元素域、生化域的魔道士尚且可以以力破巧,但是精神域、神秘域这种需要精细化作业的魔道神通,一旦被白骁的体质所扭曲,神通立刻就会土崩瓦解,不成样子。

    所以白骁极少被人入侵到意识之中,这一次若非是许柏廉这宗师亲自出手,绝无可能让白骁深陷幻境。

    只不过,兴致盎然归兴致盎然,白骁当然不想步上许柏廉的后尘,哪怕只是幻境之中,他也不愿被一群贫民窟的杂种肆意欺凌。

    在身后的人抓住他的头发时,白骁立刻就起年准备展开反击,而念头一动,白骁眼前就浮现出了更多的画面。

    他看到自己回身反击,瘦小的拳头握着一块沾着污泥的碎砖,试图去砸身后之人的腰部。

    但他的动作太慢,力量也太弱,手臂挥到一半就被人一脚踢开,然后那个抓着他头发的腥臭少年,便勃然大怒地撕开了他的头皮,用力踢打他的肋骨……

    整个过程,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疼痛降临时,体内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会立刻将所有的反抗都土崩瓦解,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强烈的晕眩感也随之而来……

    然后,就在天旋地转之中,腥臭难当的人体排泄物,当头洒来。

    许柏廉,曾经被一群卑微低贱的贫民窟少年,如此折辱过……

    这段经历,完美地复现在了白骁身上,对于那些腥臭少年,白骁就如同少年时代的许柏廉一般无从抵抗,在疼痛的侵蚀下浑身颤抖、失控,只有思维依然维持着清明,但这份清明却反而使得身上的痛苦更甚了几分!

    ……

    画面的碎片一闪而逝,下一刻,白骁发现自己依然是被人撕扯着头发,手中依然紧握着一块碎砖,自杀式的袭击还没有开始……

    刚刚看到的,只是许柏廉的记忆。

    碎砖依然紧握在手中,并未出手,未来的走向,还尚未确定下来!

    这其实并不符合常理。

    一般来说,这种灌输式的精神域打击,本质上是将对手的意识完全瘫痪,然后全盘沉浸到安排好的剧本中。受者只能眼睁睁地坐视自己经历对手安排好的全套刑罚,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力。

    白骁却发现,自己虽然深陷许柏廉的记忆碎片,扮演着对方少年时代的悲剧角色,却不可思议地保留着自由行动的能力。

    他既可以沿着真实历史的轨迹,去做徒劳的挣扎,然后自取其辱,也可以……改变历史,用独属于白骁的方式来应对此劫。

    白骁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碎砖。

    显而易见,这种无力的反击只会自取其辱。

    和当时的许柏廉不同,白骁的视野更为宽广,所以他很清楚地看到,在他,或者说许柏廉紧握起碎砖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盯紧了他。

    几乎是在坐等着他去自寻死路。

    而许柏廉当时的身体条件,也根本不足以发起任何有威胁的反击,哪怕是身后那个腥臭少年真的猝不及防,被碎砖砸中腰眼,也就是略痛一下,随之而来的则会是暴风骤雨一样的报复。

    许柏廉当时的确是太冲动了。

    换做白骁,就不会那么蠢了。

    放下碎砖以后,他清楚地看到有两个瘦削的少年,脸上浮现出轻蔑和失望相混杂的笑容,显然“许柏廉”的顺从,让他们损失了很多乐趣。

    同时,身后那个撕扯着他的头发的腥臭少年也皱起眉头,非常不满地前后摇晃着许柏廉的脑袋。

    “怎么不说话了?!想要装死了!?”

    身旁则有更为恶毒的侮辱:“你那当妓女的老妈只教会了你‘自己动’这一个姿势么?”

    白骁对于这类攻击充耳不闻,只默默等待时机的到来

    下一刻,身后那个腥臭少年一把推开“许柏廉”,让瘦弱的少男踉跄地摔倒在地,然后又上前一步,一脚踩在“许柏廉”的头上。

    “你来我们的地盘上偷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照规矩,我们把你现场刨坑埋了,你也抱怨不得。但咱们狼帮宅心仁厚,给你留一条活路,只要你从大爷我胯下爬过去,就饶你这条狗命!”

    白骁一边听着这挑衅似的言辞,一边再次于脑海中飞掠过无数的记忆碎片。

    许柏廉在最初的反抗失败后,终于咬牙对现实低头。再次遭遇折辱的时候,他默默承受了一切,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从对方的胯下爬了过去。

    但是结果……

    结果没有任何区别。

    那些以欺凌他人为乐的贫民窟少年并没有几次放过他,在他钻胯之后,便是一阵恶毒的拳打脚踢,然后一边掰下他的下巴,一边将恶臭的排泄体液泄到了他的嘴里。

    这就是许柏廉的少年时代。

    将这样的记忆塞入白骁脑海中,自然是为了让那高高在上的雪山王子,体悟到底层卑微者毫无尊严的悲哀。

    大多数贵族子弟,只消经受一下许柏廉10岁前的折辱,就会心智动摇,乃至当场崩溃……

    有些事,当作故事来听,听众或许无动于衷,但亲身沉浸其中,却会远远超出人的承受极限。

    白骁此时扮演着许柏廉的角色,被贫民窟的恶霸撕扯着头发,强要他从胯下钻过。

    而他既没有属于雪山人的强健体魄,也没有觉醒一丝一毫的魔道天赋,只是一个孱弱乃至渺小的普通人。

    所以他既不可能像雪山猎人一样进行刚猛地还击,也没法以魔道士的手段来化险为夷。

    面对那恶狠狠地钻胯的要求,白骁沉吟了瞬间,便低下头去,匍匐着身子,向那腥臭少年松垮的双腿间爬去。

    然后,在对方放肆的笑声中,陡然起身,抬头,孱弱而纤细的双手重新握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砖,竭尽全力地向上挥舞,砸出了沉闷又不失清脆的声响。

    啪。

    以石击卵,鸡飞蛋打

第325章 考验才刚刚开始

    在幻境中,白骁发起了可歌可泣的史诗级反击,而幻境之外,李娜也在做着可歌可泣的努力。

    这位来自圣元的魔道偶像,看着竞技场中僵立不动的两人,以及两人之间那一片色彩纷乱的信息流,竭尽自己所能,放开畅想,尽情渲染。

    女子激情洋溢的声音,回荡在球形的竞技场中。

    “真是宏伟壮丽的信息流啊,各位观众或许对此没有直观的认知,所以容我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如今许柏廉宗师与白骁同学,正通过魔识进行一场极其激烈,堪称波澜壮阔的大战!我们看到的是构架于两人之间的桥梁上车水马龙的盛况,而这些车马上承载的都是世间最为犀利的刀剑与弹药。让我们尝试着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吧,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成千上万的重装‘木牛’,各自驼载着数万斤的战争物资,宛如海洋潮汐一般奔腾向前线战场,支撑着不计其数的生灵去做殊死的搏杀……不错,这两人如今所作的战斗,正是如此规模的一场大战!一般而言,魔道士之间的魔识共感,信息流的密度只会有眼下这道洪流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所以说,虽然很遗憾我们没有办法直观地看到这场史诗大战的画面,却可以通过这涛涛洪流去侧面了解它的轮廓……”

    说到此处时,李娜心中简直想哭。

    其实她这根本已经是在信口开河了,许柏廉的神通她一无所知,白骁的应对她更是看不明白,只能通过那五彩斑斓的交互洪流,勉强看出两人正在精神世界中作激烈角逐。但也仅此而已,她完全无法还原出任何细节……所以就只能以想象力去弥补洞察力的不足了!

    竞技场中,只有与魔道无缘的普通人才会听得如痴如醉,那些魔道造诣不俗的同行们,已经纷纷以复杂的目光看向她了。

    完蛋,彻底沦为花瓶了啊。

    心中哀叹时,却感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一阵暖意沿着肩头一路蔓延,沁入心底。

    李娜不由转过头去,目光中泛出迷离水雾之色……又是那个温和可亲的秦人。之前几次在自己困难无助的时候为自己指点迷津,就仿佛童话故事中的王子一般,偏偏她又是个相貌绝美的年轻女子,不知以后该如何报答她?

    原诗轻声安慰道:“不要自卑,现场根本没人看得懂那魔识洪流,大家都只是各凭想象而已。”

    说话间,原诗自己也皱起眉头。

    她安慰李娜的是实话,这座天空竞技场虽然功能丰富,毕竟不是无所不能,哪怕加装再多的传感魔具,也不可能将魔道士脑海中的画面投射出来给观众看。

    这在原理上就属于无解的难题,就算是魔道大师,也不可能随意窥伺他人的心思,更遑论是量级相当重的两人之间的意识之战?

    在意识世界中,时间,空间甚至承载万物的法则都会扭曲,所以外人除非也亲身浸入其中,否则很难看清其中的全貌。在场的魔道士虽多,来自各个地方,掌握各路绝活的人不在少数,可也没有谁真能看得懂场内局势,之所以向李娜投来异样目光……纯粹是惊讶于她的主持功力罢了。

    换个临机应变能力差一点的,早就一脸懵逼张口结舌了,亏李娜能若无其事,甚至慷慨激昂地水上那么一段!

    难怪能成为圣元偶像,这口活儿真的不服不行!

    但另一方面,无论李娜说得多么天花乱坠,终归是没有实质内容的。

    此时就连原诗也不清楚,白骁的处境究竟怎么样,有没有将许柏廉吊起来打……或者现实一点考虑,有没有被许柏廉吊起来打。

    作为一个和许柏廉在圣元迷离域中多次论战过的资深人士,原诗很清楚许柏廉那宗师头衔的分量。

    或许他的确是个偏执又疯狂的小丑,但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东篱城外,若非长公主殿下亲临,整个秦国的东海岸防线就要被许柏廉驾驶着天启巨舰捅穿了!

    当时在场的黄步鸣和李覃两人加起来,也绝对斗不过许柏廉,甚至比两人分别单打独斗的结果还要差一些!

    而许柏廉在对待秦人的问题上虽然一贯的偏激,但他的确也有偏激的本钱。

    他在迷离域中发表的诸多文章,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去评点批判的!原诗每一次和许柏廉论战,都要提前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其中辛苦,甚至比原诗突破魔道大师境界时的攻坚还要艰难……而即便如此,她与许柏廉的论战也只是平分秋色罢了。

    那还只是论战,若是实战,原诗就算不甘愿,也只能承认自己还远非许柏廉的对手……所以,此时许柏廉对白骁提出的考验,也可以换算为原诗对白骁提出考验,然后难度再叠加几层!

    就算原诗对白骁再有信心,也不至于盲目到认为他能顺利突破一个宗师的考验,或者说是“刁难”。

    可惜,李娜心中焦躁的时候,又原诗挺身而出,而原诗的焦虑,却没有人可以……

    正想到此处,忽然耳边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许柏廉还是性格太偏执了啊,两次败北,皆由此而起,可谓成也偏执,败也偏执了。”

    原诗惊讶万分,转过头看到了一张写满了穷困的老人的脸。

    “老朱?”

    朱俊对于这等毫不尊师重道的称呼已经不以为意,笑了笑,站到了解说台的一旁。

    李娜则在万分震惊之中,几乎把解说词都说跑了调。

    任何一个魔道士,哪怕是高傲如圣元人,也不可能忽视朱俊这三个字的分量。

    那是仅次于天下第一人的魔道大宗师,单枪匹马游历圣元,在异域建立赫赫威名的传奇人物!

    虽然来到红山城后,见到这红山主人也不稀奇,但是据李娜所知,朱俊此时应该在筹备第二天的接待宴才对。

    因为按照正规公布出来的流程,圣元的学术交流团,应该是在明天中午抵达红山城,稍事安顿后,出席晚间在学院举办的交流盛宴。

    这场宴会的主角毋庸置疑是秦与圣元的魔道宗师,其中许柏廉这个被人重创的宗师倒也罢了,关键在于……正戏开始以后,长公主嬴若樱多半也要从南疆牵着……带着李覃赶回来赴宴,届时四大宗师聚首,盛况空前,稍有差池就可能酝酿出足以载入史册的天灾**。那么朱俊作为红山院长,当然要提前去做大量的准备工作。

    想不到他居然在百忙之中跑到这竞技场来了。

    “圣元宗师悄然而来,我总不可能视而不见,一定要尽尽地主之谊的。”

    朱俊语气平淡地回应着李娜的心中疑问,然后示意她不要在意自己,继续她的表演。

    李娜点点头,强压激动,继续口若悬河。

    而朱俊则有些无奈地瞥了原诗一眼。

    这么大事,你还真敢自作主张!自己一个人就跑过来和许柏廉“谈笑风生”了!在迷离域的论战中占了许柏廉几次便宜,就真觉得可以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简直胡闹!

    不过,也不知该说是原诗和白骁福缘深厚,还是该说许柏廉人这人就注定不得好运。

    “他实在是选了一个最差的‘考验’方式啊。”

    叹息声中,朱俊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固然身为秦人的朱俊,永远不可能和许柏廉站在统一立场,但同为宗师,眼见对方一步步自取灭亡,一点唏嘘还是难免的。

    原诗心中好奇,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嗯。”朱俊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在原诗头上一点。

    交互于白骁与许柏廉之间的绚丽洪流,顿时化为清晰的画面,映入原诗的脑海。

    对于大多数魔道士而言,他人心思是难以窥视的,哪怕是这种显诸于外的洪流,也是杂乱、难以解析的。

    但断数大宗师生平最擅长的就是将纷乱的事物理顺,所谓断数,本质就是将无序化为有序。

    所以让原诗也无可奈何的纷乱局面,在朱俊眼中,却是可以整理通顺的清晰画面。

    而在看到朱俊眼中的画面后,原诗不由惊异道:“这是……”

    白骁所处的世界,已经伴随身后人的重伤,完全停止下来。

    所有的人都静止在原地,小巷里的恶臭气息也不再弥漫,远处的恶汉的咆哮声、女子的抽泣声……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了。

    世界不再运转。

    白骁最初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释然地放下了手中“凶器”,默默注视着身周的万物化为碎片。

    作为处于这个世界正中央的绝对主角,白骁已经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基本结构,以及基本的运转法则。

    这个承载着许柏廉悲惨童年的世界,在白骁的犀利反击后,已经无法维系它的存在了。

    因为它的存在基础,在于无法挣脱的绝望。按照剧本,白骁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逃脱恶霸们的欺凌,但是……

    白骁只用一次干净利索地回身碎击,就将许柏廉自信满满的剧本砸得粉碎!

    连带构筑于这个基础之上的幻境世界也一道分崩离析!

    许柏廉将自己的经历置换给白骁,出于长公主散华之影的限制,本身不能带有“恶意”,所以这段记忆的本质是一种共感、磨练,并不能直接对受者造成伤害。

    造成伤害的是受者自己。

    许柏廉对自己的这段经历,有着扭曲的印象。

    在那个时间点里,他已经做了一切可能的尝试,穷尽了一切的智慧去摆脱命运的桎梏。

    能够成长为圣元宗师,他的天资智慧显然不差,也从不缺乏挑战艰难的勇气,可是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勇气与智慧都无法奏效,那种绝望深刻入骨,影响了许柏廉的一生。

    诚然,绝望后的光明,使得一切绝望都成为了洗礼,但他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得起那份绝望,所以将其作为考验丢给白骁时,他期待的是养尊处优的雪山王子屁滚尿流,神智崩溃。

    在许柏廉看来,无论雪山人如何去渲染他们生存环境恶劣,白骁作为部落王子,待遇之优渥都是毋庸置疑的。

    那强健的体魄,不可能只是天赋使然,一定有着极其丰厚的营养积累,换言之,他吃的非常好。

    许柏廉没有意愿去详细调查一个身处秦国的雪山人的资料,但在从东篱城来到红山城的这一路上,多少也听到了一些关于白骁的传闻,那大胃王的称号就是其中之一。

    此外,白骁身上没有任何伤疤。

    他虽然吹嘘自己在雪山狩猎过无数异兽,但如果真的那么辛苦,怎么可能身上没有留下痕迹?在圣元大陆,哪怕只是在凶险地区驻扎过一两年的士卒,身上也多半会留有骇然的伤痕。

    所以许柏廉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雪山部落王子的形象,养尊处优,好吹嘘而无实绩。

    这样的人,或许会因为天赋的优越,以及资源的堆砌而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心性上是一定欠缺磨砺的。

    许柏廉见识过太多类似的案例,从贫民窟到圣元议会,人类文明简直各个角落中都充斥着这些“少爷”们的身影。

    或许他们的性格中也有高光之处,例如坚韧不拔,谦虚随和……但无一例外,抗压能力都严重不足。

    天生贵胄们,一辈子没有经历过严重的挫折……他们所谓的艰难险阻,无非是修行遇到瓶颈,资金一时断链。严重一些,也就是亲人过世,爱人出轨,不过如此。

    与许柏廉少年时代经历的那种足以扭曲人性的羞辱相比,贵族们的所谓磨难简直是乐园!

    因为大部分磨难,总能通过各种方式予以克服,实在无法突破,安于现状的他们,处境也远远好过寻常人。

    许柏廉的经历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绝望,而且是那种无法突破,就让人生不如死的绝望。

    他不认为世上有谁能够承受得住这种绝望,养尊处优的雪山人自然更无可能。

    所以……当白骁若无其事地承受住了许柏廉的负面情感,又轻而易举地以一道充满部落风格的反击,直接撕碎了许柏廉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逻辑网时,这个世界就轰然溃败了。

    “所以,许柏廉实在也太小觑白衣部落这四个字了。”朱俊再一次轻声叹息起来,“同时,他也太小看部落王子这四个字的分量了。”

    这句话,不止是让解说台上口若悬河的李娜不解,甚至原诗都有些不明白。

    白骁心性上的确有很多优点,但是,真的有那么无懈可击吗?

    朱俊沉吟了一下,细声对原诗单独说道。

    “我在圣山见到他和清月的时候……何尝不知他们两人天赋等同,只是表现方式不同?但是相较于清月而言,白骁的心性,其实并不适合魔道修行。”

    原诗皱了下眉头,对此无法赞同。

    作为白骁的指导老师,她当然清楚白骁这特殊体质在修行上会遇到多少问题,但是只要克服掉这些难题,得到的回报就……

    “不是体质问题,而是心性问题。”

    顿了顿,朱俊问道:“你见过白骁伤心绝望,迷茫彷徨的样子吗?”

    原诗欲言又止。

    类似的情形的确是有,但是也只是类似而已,实际上的情感波动起伏非常细微。

    “反过来,你见过他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吗?”

    原诗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

    同样的道理,白骁当然也有非常开心的时候,表现出来也很直爽,但是举例朱俊所要说的那种程度,还差得很远。

    这么想来,的确,与白骁认识近一年了,还从来没见他像是正常的同龄人那样情感起伏波澜万丈过。

    像他这个年纪的,正该是为了一场青涩的恋爱就恨不得要死要活的……而白骁,好像是真的视死如归的铁人。

    带着疑惑,原诗问道:“雪山特色?”

    “不完全是,白衣部落的文化虽然迥异于南方,但人性还是共通的,固然比一般人坚韧,也总有个极限……但白骁这个部落王子,在整个雪山上也是特例中的特例。你和清月蓝澜也都接触过,知道一般的雪山人是什么样子,清月性格相对恬淡一些,但是当她论文完稿的时候,那个样子你也是见识过的。”

    原诗微微一笑:“的确没想到她会原地后空翻呢。”

    “所以无论外界给清月加多少殊荣,魔道公主也好,首席新人也好……她本质上只是个天赋绝佳的少女,仅此而已。”说到这里,朱俊又皱了下眉头,“虽然最近好像状况越来越复杂,已经开始酝酿三号机……”

    “什么?”

    “说回白骁吧。”朱俊收敛神色,解释道,“他的性格太过特殊,以至于我当时甚至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用了什么巫祝之术操控的傀儡尸偶!在生离死别的情形下,他的情感波动只有清月的不到一半!”

    原诗听到这里,也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你连别人想什么都看得出来!?”

    “当然看不出来,但感情的炽烈与否,还是可以一目了然的,比如你现在就很强烈地在担心这些年对我的腹诽,会不会遭到打击报复。”

    “……”

    朱俊又说道:“而魔道修行,至少在我看来,强烈的感情是不可或缺的,无论是否表现出来,但心底的驱动力一定要足够强大,才有可能得到魔道的共鸣,而白骁无疑是个截然相反的例子。”

    朱俊的这个观点,让原诗抿起了嘴巴,因为这是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主观臆测,哪怕大宗师为此做过长期的调查,却仍没有确凿的结论。

    但他本人一直坚持相信这一结论,同时,他也是依照这个结论在培养自己的学生,原诗本人就是个极好的例子,甚至语也不例外!

    同时,原诗自己其实也早就隐隐约约有类似的感悟,在青郡,她进步最快的时点一般都是她情绪波动最强的时点。所以之后她一生行事不羁,多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反观白骁,的确……

    然而,就在这师生二人准备就此再做交流的时候,却见竞技场内的画面陡然一变。

    那五彩斑斓的驳杂洪流,忽然停滞住了。

    看起来仿佛胜负已分,然而……且不提许柏廉面色铁青,仿佛置身冰窖,根本没有胜利者的样子。另一边白骁也开始急剧动摇,面色扭曲不定,而若是“视觉”能够再敏锐一些,则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感情波动正急剧逼近前所未有的极值!

    在幻境中,伴随白骁的破局,恶臭的小巷世界化为碎片,而碎片的暴雨之后,画面又是一变。

    一间狭**仄的半地下室,光线昏暗,一缕微光沿着墙壁上沿,一道紧贴贫民窟巷道的栅栏窗投射过来,映照出一位枯槁女子那苍白的脸。

    白骁在刹那间,脑海中泛起无数波澜。

    来自许柏廉的灌输,让他意识到了这位女子的身份。

    那是“他”的……母亲。

第326章 考验已经结束了

    狭小而阴暗的地下室中,一缕薄光如动洞穿乌云的天启映照在女子身上。

    地下室的灰尘混杂在光柱四周,如同苍白的燃灰,渲染着灰败的沉沉死气。在白骁的视野里,那唯一的光芒都显得苍白而刻薄,因为它在女子枯槁凋零的身体上留下了宛如刀锋一般锐利的黑白境界线。

    这是一个如同她身上的光影一般,处在“边缘”上的衰弱女子。

    这份衰弱已经让她失去了一切女人应有的光泽,只勉强维持着人类的轮廓,所有的美丑概念在这个轮廓下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白骁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生命之火摇摇欲坠,与此同时,脑海中的碎片则如风暴与怒涛一样涌来。

    她本应拥有无比出众的容颜,置身无数光芒正中。

    她是许柏廉的母亲。

    在贫民窟中生下他,养育他,却在他得到魔道启蒙之时不幸逝去的女子。

    也是影响了许柏廉一生,将这位魔道大宗师的人生观彻底扭曲的女子。

    记忆的汹涌,让白骁一时茫然,而在错愕中,这个世界运转起来。

    女子看到白骁,缓缓回过头,伴随她虚弱的动作,蔓延在身上的阴影如同无数条漆黑的爬虫一般蠕动起来,啃咬吸食着她的生机……即便是竭尽全力,这位瘦弱的女子也只能勉强牵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个顽强的笑容。

    “回来了?”

    白骁下意识点了点头,用力地回应道:“我来做饭。”

    之后,白骁沿着记忆的轨迹,在一个狭小的,用碎砖和木石精巧堆砌出的橱柜里翻出了一只灰色的口袋,然后……

    “娘?”

    理应还剩下一半的粮食,已经空空如也。

    女子的笑容也垮塌下来,那嘶哑的声线,染上了强烈的自责乃至羞辱:“抱歉,黑狗他们……”

    “我知道了,没关系的。”

    记忆中的“许柏廉”没有让母亲继续说下去,因为这根本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生在贫民窟,坑蒙拐骗本就是家常便饭,弱者没有生存下去的权力……只是损失半袋粮食,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许柏廉没有埋怨母亲,因为埋怨也没有意义,相反……

    “你……没受伤吧?”

    许柏廉回过头,再次打量着床上的女子,在阴暗的环境下,他并没有看到母亲身上有明显的伤口,但那群黑狗下手阴狠,很多时候伤势不能以肉眼去判断……

    女子摇摇头:“还好,他们没有为难我。”

    “嗯,那我再去找点粮食。”许柏廉也很果断,没有怨天尤人,便要转身出门去想新的办法。

    “稍等,让我……看看你。”

    母亲的请求,让许柏廉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迈步来到了母亲身边。

    一只干枯,瘦削的手,轻轻抚摸着许柏廉的额头,女子发出心痛的声音:“你又被他们欺负了?”

    与此同时,白骁感到额头上传来一阵伤口被碰触到的微痛……显然,虽然在上一个世界,他以犀利的反击粉碎了许柏廉的绝望逻辑,但在新的世界中,他还是继承了许柏廉身上的伤口。

    同时,也继承了对眼前女子的复杂感情。

    白骁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为什么,在上一个世界粉碎时,他其实已经有了跳脱出这个幻境的机会此时的白骁,毕竟不是年初时那个对魔道一无所知的雪山野人了,一年的刻苦学习,已经让他在各个方面都无愧于“优秀魔道士”的称呼。哪怕是面对魔道宗师,在对方露出如此巨大的破绽的情况下,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挣脱出来。

    但是那一刻他犹豫了。

    很难解释其中缘由,或者说每当白骁下意识去思考的时候,本能都会阻止他深入下去。

    于是他心甘情愿地滞留在幻境中,扮演起了许柏廉的角色。

    与之前被强塞硬填的感觉不同,在这个世界中,白骁有足够的主导权,他随时都可以控制着这具记忆中的身躯,做出不同于记忆的行径。

    但是,当他与那位虚弱的女子四目相对时,接下来的一切却都仿佛水到渠成。

    “我没事。”他甩了甩头,令染满灰尘的头发遮住了伤口……但灰尘进入伤口,却引发了更强烈的痛楚。

    许柏廉的体质,其实天然就对痛觉敏感,哪怕是在贫民窟中饱受欺凌,他依然不能习惯疼痛的感觉,此时头上的伤口面临感染风险,浑身都不由一颤。

    女子的目光顿时黯然:“都是我没用……”

    “和你没关系。”许柏廉打断了母亲的自怨自艾,伸手抹掉了额头上重新沁出的血液,咧嘴笑道,“等我拿粮食回来,咱们就吃一顿饱饭!”

    “但是……”

    “相信我吧,只是一点粮食,小事一桩!”许柏廉拍了拍瘦小的胸膛,却发出有力的声响。

    女子愣了一会儿,再次牵动嘴角,却是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是啊,毕竟你是他的孩子……”

    话音未落,白骁就感到脑海中酝酿期了滔天的黑潮!

    憎恨,痛苦,自卑,羞耻……人类所有为之命名过的负面情感齐齐汹涌而至,巨大的情感冲击下,就连视野都为之扭曲,眼前的女子再无复和蔼可亲的面容,恍惚间,白骁看到了另一张面孔。

    那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正处于人生的黄金时期,有着光泽的皮肤,饱满的身躯,浓密的秀发以及阳光一般的笑容。

    然而在光灿的外表下,却清晰地栖息着一个忐忑而卑微的心灵。

    在少女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照着一个爽朗大方的年轻人的身影,背脊宽阔,胸膛厚实,有着健壮的体魄,以及同样阳光的笑容,那光芒是如此的灿烂,以至于少女都要相形见绌,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

    恍然间,白骁意识到,那是“他”的父亲。

    而这份明悟升起的瞬间,更多的黑泥汹涌过来,顷刻间注入脑海,将那光灿的年轻人,渲染成了一团融化的污泥。

    在许柏廉的印象中,他的父亲正是这般不配称为人类,污泥一般的物事。

    这份强烈的感情冲动,再一次如暮色沉钟一般,激荡在白骁心底,洗刷掉了一切杂念,只余下纯粹的憎恶。

    白骁从来不曾如此纯粹地憎恨过一个人……不,并非从来没有,相反,这种情感其实更像是一种共鸣。

    “够了!”

    伴随一声怒吼,白骁打断了女子的呢喃。

    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中,白骁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了这狭小的家。

    然而门外却是更为漆黑的深渊。

    关上门的瞬间,白骁眼前的世界就开始扭曲了。

    他看到了更多的记忆碎片,耳边则回响起了杂碎们的嘲讽乃至诅咒。

    “婊子养的狗杂种……”

    “不知天高地厚的烂货,真以为自己是贵族千金了?还梦想着能有王公贵族接她回家?”

    “要不是为了生你,你妈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些声音纠缠良久,才逐渐被白骁强行压了下去,抬起头,那恶臭阴暗的小巷依旧在眼前,没有任何变化。

    白骁在门前又站了一会,进一步平复下自己的心绪,然后长出了口气。

    “原来如此……”

    他终归是出身于雪山的猎人,敏锐的洞察力,是植根于骨髓深处的本能。置身于幻境如此之久,他已经本能地就洞悉了一切。

    “母爱……这就是我的弱点?”

    一个人,坦然地审视自己的弱点,其痛苦不亚于刮骨疗毒。当白骁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就感到心脏仿佛在被人啃噬一般,无数种来自本能的警告,阻止他继续思考下去,但他夷然无惧,将所有的警告都置之度外。

    “原来我是在这个方面和许柏廉有了奇特的共鸣,这算是他歪打正着了?不对,既然存在弱点,被人利用就是迟早的事,是我自己太过大意了,实际上白无涯那个混账早就在利用这一点……不过,既然来了,倒不妨继续看下去,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思忖着,忽然间白骁感动整个世界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眼前的小巷再一次化为碎片,瀑布一般跌落下去。

    “又来?”

    上一次世界破灭,源于白骁摧毁了许柏廉那自信十足的绝望逻辑网,但是这一次……白骁并不觉得自己有打破什么,相反,他险些因为自己的弱点,被许柏廉彻底拖入深渊。

    “难道是更深层的沉沦?”

    白骁立刻提起了警惕,但接下来他就看到了耀眼夺目的光。

    那是和贫民窟、地下室中弥漫着的腐烂光芒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的光芒。

    那是令他感到无比熟悉与亲切的……红山城的阳光。

    然而看到这片熟悉的光芒,白骁心中的警惕却更甚了几分。

    显然,自己的幻境是被外力强行打破的,而外力的出现,多半意味着……

    下一刻,白骁微微眯起眼睛,以适应过于强烈的光芒,然后看清了身周的一切。

    朱俊摄一脸凝重地站在竞技场正中,缓缓放下右手,仿佛切断了什么东西。

    白骁则皱起眉头,猜测着这个动作的含义。

    是朱俊插手,强行打破了幻境?那个圣元人的考验结束了?我……输了吗?

    这一刻,白骁的确没有自己取胜的信心。

    在第一个世界,他以充满部落风格的反击,打破了许柏廉的逻辑网,但是在第二个世界,他非但没有破局,反而深陷其中,如果只从“考验”的角度来看,自己的确是输了一筹,所以……

    但是就在白骁沉吟时,却听到一声细不可查的呻吟。

    他的目光越过朱俊,来到了许柏廉的身上。

    然后白骁就惊讶地看到,那位来自圣元的魔道宗师,此时面色已是货真价实的铁青色泽!罩在长袍下的肉身,正如同沸水一般强烈地蠕动着!

    白骁惊诧莫名。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自己好像没做什么吧,怎么许柏廉的反应这么大?

    朱俊却没待他多想。

    “好了,这次学术交流就先到此为止!请双方都把真正精彩的内容留到正戏开演以后,现在,请二位下场休息吧。”

    朱俊的声音有力地贯穿了全场。作为红山学院的主人,当他认真的时候,就不会遇到任何阻力。而随着他缓缓抬起双手,白骁和许柏廉就同时从球形场地中被排斥了出去。

    对此,就连最为无法无天的原诗,此时都只是耸了耸肩膀,表现地有些意兴阑珊。

    “真可惜,老头子还是顾虑太多……何必在乎一头疯狗的死活呢?”

    话音未落,就听到朱俊那熟悉的训斥声在耳旁响起。

    “就算是疯狗乃至瘟猪,只要还印着圣元宗师的标签,也都不能坐视他死在红山城里!不然你以为最后是谁要来负责清场?”

    “当然是负债最多的那个!”

    “……”

    一场宗师与新生的对决,显得有些虎头蛇尾。尽管有圣元偶像李娜的精彩演绎,人们还是对断数宗师那突如其来的中断有些难以理解,下场以后自然议论纷纷。

    “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大宗师要突然插手进去,有什么意外变故?”

    “是白骁吃了暗亏,所以不得不当场中断么?”

    “不至于吧……我是说,许柏廉不惜宗师身份,亲自下场对一个一年级的新生动手,美其名曰考验,这已经很扯了。就算白骁真的吃了亏又怎么样?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输给宗师,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或许输得特别惨?场面惨不忍睹?”

    “别扯了,现场的情况你又不是没看到,白骁活蹦乱跳的,下场以后还跟纠缠过去的蓝澜打了一场,哪里有特别惨的迹象了?倒是那个许柏廉,脸上简直写满了扑街的气息……”

    “是被断数大宗师给暗算到了么?本来双方实力就有差,若是再有心算无心,让他当场扑街也是有可能的。”

    “活该,听说他根本就是头疯狗,跑到别人的地盘上还不知收敛,被收拾了也是咎由自取……”

    在人们满怀困惑的议论声中,这场针对许柏廉以及整个圣元而设计的预演终于落下帷幕。

    帷幕之后,则是一片狼藉。

    许柏廉脚步踉跄,闪烁出现在了新湖酒楼的宽敞卧室之中,那是红山学院提前为他这个圣元宗师安排好的宗师套房,也是白骁曾经住过的地方。

    套房卧室有着极佳的采光,温暖怡人的光线自清澈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却让许柏廉浑身发抖,显得更为森寒。

    他勉强瞥过目光,顿时窗边的帘子陡然合拢,将所有光线都隔绝在外,卧室内顿时漆黑如墨……这反而让许柏廉感到有些轻松。

    但是,还不及喘息,他就感到腹中有一股激流逆涌而上。

    他立刻发动神通,闪烁到了卧室旁的厕所中,对准了马桶,张开嘴巴……

    一阵五彩斑斓的瀑布。

    许柏廉只感到头晕目眩,仿佛是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了出去,而稍微缓过一口气后,他睁开眼睛,下意识看了一眼呕吐现场。

    映入眼帘的却是更为骇人的一幕。

    马桶中,有上百条蠕虫拥挤成一团。

    每一条蠕虫都肥胖饱满,带着晶莹之色,蜷缩成一个浑圆的团子,只在圆心处留下一点缝隙。

    看起来,就仿佛是一颗颗圆瞪着的眼球!

第327章 人的命运,就是不可以预料

    天空竞技场内的一场精彩预演,在断数宗师的强力制止下有些虎头蛇尾地拉下帷幕。

    伴随主角的离场,被临时召集于此的观众们也纷纷散去,各地的魔道士们议论着宗师的考验和结果,菜市场大妈一边擦拭着沾灰的假牙,一边惦记起了最近外来人多,菜价可别涨的太凶。耳聋的老大爷手舞足蹈地看着手里中奖的奖票,想着去大酒楼胡吃海喝一番,还能去南城花街回味几分钟的少年激情!至于纯属闲杂的年轻人们,则慷慨激昂地议论着秦与圣元的魔道力量对比,以及未来的百年国运。

    众生之态纷纷而异,唯独场内有一名少女,显得有些哭笑不得。

    “主角就是主角啊,亏我还特意准备了点节目呢。”

    清月无奈地看着已经走得七零八落的观众席,手中一枚不断变换形状的魔球则于此时流露出狰狞的紫黑色彩。

    清月轻描淡写地握拢手掌,顿时让那黑球发出一声尖锐的呻吟,表面仿佛是被滚烫的岩浆蒸发的积雪一般,升腾起一团浓厚的雾气。

    之后清月翻转手腕,将此物向下一抛,那魔球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宛如魔术。

    “虚界神通已经得心应手了啊,不愧是魔道公主。”

    听到这略带戏谑的声音,清月动了动耳朵,转过头来灿烂笑道:“原师姐~”

    原诗则打量着清月,问道:“你就是三号机?”

    “……”清月那仿佛清水流淌的笑容顿时停滞了一下,“不愧是师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原诗啧了一声:“她们两个还真是心大,还嫌不够乱啊。”

    “本身也是虚界探索时的一个意外嘛……而且今天要表演的内容,也是由我出手最佳,我诞生于虚界,虚数神通也是我用的最好,可惜啊,小白好像跟我不太有缘分,见不到我的表演了。”

    清月发出一声惋惜的哀叹,就如同拿着学校的奖状到家中准备炫耀领赏,却发现父母已经中了年会头奖,双双跑到圣元大陆的度假胜地旅游一个月,只在桌上留下一封信嘱咐孩子看好家的可怜儿童……

    不过下一刻她就收敛了惋惜之情,问道:“刚刚小白……不,许柏廉到底看到什么了?”

    虽然只是学生,虽然只是一次诞生于意外的三号机,但清月的眼光却比在场绝大多数魔道士都要高明。

    她很清楚朱俊突然出场打断的原因在于许柏廉,而许柏廉的意外则源自白骁。

    那位圣元疯狗宗师的考验内容,她在场外只看到轮廓,但内容能猜中七八成,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场针对白骁的考验,却会让许柏廉自己脸色铁青,摆出孕吐状。

    除非是在“记忆的置换”过程中,他在白骁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东西……但是作为白骁的青梅竹马,好吧,三号机并不能算严格的青梅竹马,可两位前辈的记忆是对她完全开放的。

    所以白骁的童年、少年时代,清月也是一清二楚,实在不觉得有什么能让许柏廉感动到如此地步的大事。她只能分析出许柏廉的考验动摇不到白骁的心志,却怎么也分析不出这反噬是从哪里来的。

    “除非说……”沉吟片刻,清月尝试着推测道,“我记得小白之前在移植第二魔种的时候,曾经……”

    话没说完,就见原诗面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

    清月立刻闭上了嘴巴,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的确没必要真的说出来……但是,就算不说,心中的忧虑却不可能就此消失。

    许柏廉咎由自取,生死勿论,可小白他……

    不过就在此时,清月身后,朱俊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不用担心白骁,如果要出事早就出事了,是许柏廉的问题。”

    清月皱起眉头:“可以确定吗?”

    “不能,但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朱俊并没有用盲目乐观的言辞去敷衍安慰,而是认真地说道,“这也是我在圣山没有选择白骁的一个原因,他的修行之路,我没有任何把握能指导得好。”

    清月嗯了一声,笑了笑:“老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和小白谁也没介意,你也看开一些吧。”

    原诗耳朵一抖,欲言又止,这显然不是“三号机”的口吻……现在的小姑娘们切换人格已经这么熟练了吗?作为17岁少女,原诗感到压力有点大啊。

    而另一方面,她又毫不留情地嘲讽起了朱俊。

    “老朱纯粹是自己给自己开脱,哪里有那么多复杂原因,还什么‘没把握指导得好’,教出我这样的学生,你是哪来的信心能指导得好下一个啊?”

    这种自爆似的发言,当场就让朱俊下不来台,好在大宗师毕竟是和原诗多年师生,已经可以非常娴熟自若地将她的话当作耳旁风了。

    “不过白骁那边还是需要有人再去照看一下,许柏廉的考验,对他的刺激有些超乎预期。但现在许柏廉那边也需要人去盯着,我实在分身乏术,所以原诗,你……”

    “放心,不过是暂时和郑力铭近距离接触,我已经备好全套设备了!”

    说话间,原诗同样以时空域的神通,从自己的小锦囊中取出了一套造型极其“别致”的全覆盖防化服……

    “这样我就可以不和他呼吸同一种空气了!”

    朱俊张开嘴巴,几次欲言又止。

    哪怕是当了这么多年师生,这家伙还是总能有新的花样,刺激得的人血压不稳……不过,朱俊更清楚,这个时候只要搭话就输了,所以他强行收敛面色,摆摆手:“那就去吧,拜托你了。”

    原诗则有些意兴阑珊地穿戴好了防化服,转身向旧雨楼去了。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朱俊才实在忍不住说道:“她居然还真给穿上了!”

    清月掩嘴笑道:“师姐就是这样的人嘛……那么,我也先回去做准备啦,小白已经先声夺人,我们四个可不能落后太久。”

    朱俊本是下意识点点头,但随即听出问题:“你说你们几个?”

    清月却只是对朱俊摆了摆手,而后挥动手臂,拉扯出了一片紫黑色的帷幕,将自己包裹进去,下一刻,少女的身影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朱俊深深吸了口气。

    “好家伙……”

    哪怕是作为清月的授业恩师,亲自辅导她修行魔道,可是看到她游刃有余地以虚数原理开启时空域的神通,朱俊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一直以来,清月实在是被太多人低估了。

    白骁的到来,让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位雪山王子的身上,他那异乎寻常的战斗力,与天下常识背道而驰的特殊体质,都堪称人类魔道史上绝无仅有……但是,任何一个合格的魔道士,都该看得出,真正在魔道之路上走得更远的,还是那个悄然前行的魔道公主。

    无论是对魔道理论的理解,还是对自身魔能的运用,这位来自北境雪山的天赐少女,都显示出了不可思议的天赋。进步之快已经挣脱了人类的框架……很多时候,朱俊甚至感觉自己的学生根本是一个有着人类外表的魔族。

    只有传说中2500年前入侵东大陆,酿成灭世之灾的异界来客,才能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然地融入魔能的浸润之中。

    这段时间,清月的实力真的被太多人低估了,尽管她的魔器成熟度、魔识等级,都已经被白骁甩在了身后……但是魔道士的实力,并不是用这些数字简单相加就可以得出结论的。同样的数字之下,清月的实战能力至少是普通魔道士的两到三倍,而在虚界探索之后,她手中的底牌,甚至连朱俊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这次预演,因为特殊缘故而被迫中止,对清月来说实在是非常可惜,不然她所准备的节目,其震撼力可是丝毫也不逊色于白骁的。

    没能看到“虚数碾压”这开创历史先河的神通,只能说是他们的损失。

    不过,现在不是为清月的资质而惊叹的时候了,比起自家爱徒的新绝学,那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圣元宗师,才是需要他关注的焦点。

    “……唉,能坚持回圣元再死就好了。”

    大宗师长叹了口气,迈动脚步,脚下一阵紫黑色的光影闪烁,下一刻他就离开了竞技场。而脚步落定时,已经来到了新湖酒楼,许柏廉的套房门外。

    咚咚咚。

    三声敲门后,朱俊便毫不客气地推开房门,许柏廉布置在门上的“七重回旋”丝毫没有生效,从根源上就被朱俊归零抹消,雕饰精美的木门无声息地敞开。

    然后,就看到许柏廉手持茶杯,端坐在客厅正中,一脸玩味。

    “断数宗师这么不告而入,是你们秦人特有的陋习么?”

    朱俊只听得心悦诚服。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余力装模作样,顺便对秦人冷嘲热讽,这许柏廉的偏执,的确到了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水平。

    但是,还是那个问题,他的死活,朱俊可以不在乎,但他死在红山城,却只会给人添麻烦。

    就当是扫垃圾也好,怎么也要让他坚持到滚出红山城再死。

    而和这种人打交道么……朱俊本人就有多次经验,他的爱徒原诗更是此中专家,所以朱俊也就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你被异物污染了吧?”

    许柏廉喝茶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冷笑道:“与你何干?”

    朱俊继续开门见山:“别死在别人家门口。”

    “不会死在你前面!”

    “呵,厕所里的异味都还没消呢!”

    许柏廉放下茶杯,沉下脸色:“就是死在你家门口,你又能怎么样?何况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世间无知之辈吹嘘你是什么天下第二人,你还信以为真了?”

    朱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者我在这里亲手杀了你再毁尸灭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圣元议会既然不介意你在长公主殿下那里受辱,多半也不在乎你干脆利索地死在秦国。”

    “哦!?”

    “天下十三宗师,这位置基本是固定的,尤其在你们圣元帝国,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在了,只怕开心的人还更多一点,因为可以换上更合适的人选了。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圣元议会多花时间来扯皮推诿,但只要周赦还统领全局,最终怎么也会在一年内推选出新的继任者,继续维持着宗师数量上的领先优势。而一年的战略均势期,对圣元议会来说根本不足为虑……所以你的死活,圣元议会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说像你这种不容易使唤的棋子,死了反而是好事。因为我们秦国总要在明面上做些赔偿嘛,死了一个废人还能赚一笔赔款,天底下没有更好的生意了……”

    朱俊的这种直言快语,简直是锋利的矛枪,直接在许柏廉的心头戳出孔洞。

    换做其他任何宗师,哪怕是以态度“软”著称的黄步鸣,也要勃然大怒了。

    宗师毕竟是宗师,无论其人天性如何,经历如何,当他触摸过天启,得到宗师头衔以后,自然有着天下顶尖的骄傲,决不能任由他人侮辱。

    然而许柏廉终归是宗师中的异数,听了这番近乎折辱的言辞,他反而笑了起来。

    比起虚伪的礼节,倒是这种直爽的言辞,更让出身贫民窟的他感到亲切。

    不过一码归一码。

    “那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也好。”

    朱俊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去,手指似刀锋一般便要钻入许柏廉的胸膛。

    许柏廉自不会坐以待毙,同样是一翻手,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时空为之扭曲,朱俊伸出的手与许柏廉的胸膛只有一寸之遥,但这一寸的空间,却被许柏廉置换成了远在希望之海上的无尽汪洋。

    所谓咫尺天涯,正是此时两人之间的完美写照!

    许柏廉对秦人鄙夷,却不会在战斗时因轻视而轻忽,对上公认的天下第二人,他非常坦率地采取了守势。

    然而下一刻,胸口的肌肤就微微一凉。

    朱俊的手指,豁然洞穿了希望之海,也洞穿了许柏廉的所有近身防御!

    许柏廉面色铁青,再次运转神通,将自己的肉身扭曲,与朱俊手指相触的胸口皮肤,被他置换为了远在圣元大陆之北的魔泥烂沼。

    那是足以让魔道宗师也泥足深陷,被污染侵蚀的世上至毒之物,许柏廉却早就将此物作为护甲,与自己的胸前皮肤互为置换之物,可以说是直接仰躺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

    也只有他这种自幼就经历无穷绝望折磨的人,才会有这种极端的举措……但不可否认,这种极端的确是有力的武器。

    在东篱城外,与长公主的遭遇战,之所以能坚持十分钟之久,正是因为嬴若樱在当面一拳后,便发现这许柏廉如同畜生一般浑身是毒,着实不好下手……她用了十分钟时间,才以“不死之躯”硬顶着对手的置换,逐层剥离了许柏廉的护甲,将他彻底踩在脚下。

    但是朱俊却全然无视了让嬴若樱也为之忌惮的剧毒,右手继续长驱直入,毫不犹豫地没入原始魔泥之中,然后用力紧握!

    许柏廉闷哼一声,笔直地坐姿也维持不住,身躯如烤虾一般蜷曲起来,额头几乎贴到了茶几上。

    强烈的痛苦,引发了身体的本能。

    而这本应是在多少年前,就随着生化域的试验而被他彻底遗弃的劣等生物的特征,对许柏廉而言更是童年的贫民窟时代的屈辱烙印,此时居然伴随着朱俊的一手,如穿梭时空一般重新回归到了他的身上。

    千锤百炼,或者说已经被改造得千奇百怪的肉身,在顷刻间就恢复到了几十年前,那个魔道刚刚启蒙时的样子。

    许柏廉紧握着双拳,低头瞪视着已经深入胸膛的那只老迈的手掌。

    朱俊,断数神通,归零!

    他居然能……他居然能!?

    朱俊的归零神通,几乎是他最为人熟知的绝学。尽管断数神通包罗万象,但唯有归零是其中应用最为广泛,也最为战功赫赫的一式。

    在朱俊的归零之下,亿万魔道神通都黯然失色,无论其中蕴含着神通主人怎样的奇思妙想,呈现出了何等华丽的色彩,宛如众生平等的灭世之劫。

    但是归零当然也不是万能的,这一招是典型的碾压神通,只有对上层次较低的魔道士,才能无往不利。

    一旦面对同等水准的魔道士,归零就不那么奏效了,最好的例子就是白骁的新生入学测试,朱俊以他20岁时的投影迎战,当时已经初步见识过天启,拥有一定断数能力的朱俊,却没能定住白骁的手中骨矛。

    同样,朱俊在他为数不多的实战案例中,也从没有以归零神通对阵过准宗师以上的高手。

    归零神通对同级魔道士无效。

    这是很多人都默认的事实。归零之所以可怕,是可怕在朱俊的等级太高,普天之下亿万魔道士,只有十二人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所以归零的适用范围近乎等于无穷大。

    然而此时此刻,许柏廉却只想笑。

    笑天下人的短视和愚蠢。

    同级无效,亏他们好意思信以为真!

    能将一个从没接触过魔道的小姑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培养出“深层风景”的魔道大师,他自己在“深层领域”的造诣难道会更浅薄?

    所谓归零,与其说是断数神通,根本是“深层风景”的高阶运用才对!

    然而此时此刻,这份明悟却无助于改变现实。

    朱俊的手掌一点点地深入到了许柏廉的体内。

    而许柏廉已经没有继续抵抗的能力。

    如果不是在东篱城外,被嬴若樱重创,导致他神通未复,魔具也损毁殆尽……

    如果不是那异界的眼睛污染了他的身体,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之态……

    如果不是朱俊来得太快,他临场布置不全……

    太多的如果,却都只是失败者的借口。

    许柏廉从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去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在童年的绝望深渊中,他就已经练就了绝对坚韧的意志力。

    哪怕没有抵抗之力,也要抵抗到底!

    然而就在此时,许柏廉却感到身体一轻,来自胸前的异物感,以及协同而来的痛楚似潮水一般退去了。

    朱俊非常平静地收回了手,然后以复杂的目光看着许柏廉,轻声道:“告辞了。”

    说完,他脚步迈动,紫黑色的微光闪烁,完全遮掩了他的行迹。

    较之语、原诗的空间转移,朱俊这依托于“虚数”的时空域神通明显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他转移时没有作任何多余的演示,却让许柏廉眼睁睁看着,都看不穿空间的坐标运转。

    哪怕许柏廉的置换神通,最擅长的就是捕捉事物的“运动”。

    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给其近乎羞辱的重击……朱俊虽然一贯自诩温文儒雅,但是面对圣元疯狗时,手段也可以变得凌厉狠辣。

    关上房门,朱俊不由闭上双眼,耳旁则仿佛听到了许柏廉的冷笑。

    许柏廉当然不是被人羞辱就会心智崩溃的小孩子,相反,越是羞辱,他的斗志就越是旺盛,疯狗二字绝非夸张的修辞。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感受着手掌中那空虚的微寒,朱俊不免唏嘘。

    无论如何,终归也是一位魔道宗师啊,而且是从那样艰难的环境下脱颖而出的宗师,站在客观立场来说,朱俊对许柏廉的赞赏,甚至高于他对周赦的尊重!

    但是所谓天意弄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朱俊这次来找许柏廉,其实并不是来杀人的,归根结底,他的性格是真的有些“温文尔雅”,那源自至深之处的神来一手,是为了替许柏廉驱逐污染的。

    然而当他的手掌深入许柏廉体内时,却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第328章 记忆中的矛盾

    回到旧雨楼,白骁卸下那包罗万象的魔具库,正准备稍微舒活一下筋骨,加速胸口伤势的愈合,就发现家中已经来了客人。

    “郑力铭老师,你不是去宴会现场推销炸鸡去了么?”

    刚敲门进来的郑力铭,脸色当时就是一变:“什么推销?!我只是作为学院管理层,监督后勤保障而已!红山城是秦国出了名的美食之都,我们有义务让圣元人品尝到多元的秦国饮食文化……”

    “我没事。”白骁及时打断了郑力铭这近乎恼羞成怒地辩解,并坦率地说道,“倒不如说,多亏许柏廉宗师的考验,我对自我的掌控变得更为牢固了。”

    “我不是说那个……算了,你觉得没问题就好。”郑力铭一边说着,一边在白骁的客厅空敞处随手摸出一只靠垫,然后将庞大的身躯压了上去。作为一名资深肥胖人士,郑力铭一向注重节能,体内的每一分脂肪都是他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能不浪费就不浪费,所以平时能坐着也不会站着。

    坐定以后,郑力铭又问道:“正赛很快就要开始,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有个艰巨的临时任务。”

    白骁奇道:“还有!?”

    最近这临时任务也太多了吧?

    按照最先定下的流程,应该是他在家中潜心熟悉魔具库,顺便练一两手绝活,然后就到正式测试环节去和清月拼个你死我活,是非常标准的练功升级打架的单线剧情。

    结果因为圣元人的莫名其妙的出现,红山学院临时调整了近期的所有工作部署,基建部门以透支三生三世的狂热,为学院打造了金碧辉煌的四座“苍生之门”,铺设了折叠网络,释放出了浓郁到每个角落的精密魔能……短短几天时间里,红山基建完成了整个人类土木工程史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虽然代价是伤亡率过半,但在总结大会上,院长亲口断定这段奋斗将给他们带来足以绵延百世的福报……

    不过仅有人力福报当然是不够的,一切基建的基础都是金钱,所以早在基建部门三生三世之前,就有人专门找到白骁去请款了。

    而面对那天文数字的基建预算,白骁也只能一时沉默,他手中的活钱还真没有那么多!但是看着跪倒在地的学院管理层那诚恳的后脑勺,白骁也只能不辞辛苦地到地下室,带着一脸狰狞和白无涯要了一笔临时资金。

    结果听到资金用途后,白无涯居然空前激动,伴随足以引发雪崩的狂笑,画面中的狼头险些绽裂开来,露出未成年人不得观看的画面。

    再之后白无涯就在短短半天时间里,拿出了更胜大秦国库的魔能宝石,将本来还算宽敞的地下室挤得满满当当,所谓鼎铛玉石、金块珠砾也不过如此。

    由大宗师亲自参与打造的折叠通道,在超大规模的物资转移中近乎崩溃,但多亏了这份天降横财,红山学院才能赶在圣元人抵达之前,炫了一波人类文明历史上都足以位居前列的暴富。

    但是当白骁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练功的时候,临时工作又来了。

    红山基建部门大概是真的将福报论信以为真或者说在透支到超越极限,抵达了负负得正的境界,开始主动寻求更高的人生目标,他们主动抽调人力物资,去搭建了一个天空竞技场晒给人看。

    有竞技场,自然要有匹配的角斗士,而从吸引眼球的角度来讲,红山学院能够让万众瞩目的竞技项目无非是以下几种。

    一、大秦第一人朱俊亲自出手展示神通。

    但这并非上策。

    首先朱俊的名声太响亮,东西大陆都是如雷贯耳,一旦宗师出手,人们的预期会异乎寻常的高,恨不得让他表演出毁天灭地的绚丽画面至于真的天地毁灭以后观众们能否幸免,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但朱俊其实并不擅长这种“环境破坏”,他的断数天启更长于精细作业,是典型的遇强则强,对上许柏廉也能只手剖腹,但要让他呼风唤雨,就有些强人所难不是做不到,但做不到观众想要的那么好。反而是李覃、嬴若樱这类人更擅长表演那种类人猿都看得明白的厉害神通。

    所以朱俊出手,至少也是事倍功半。

    那么第二就是表演学院内最为人心所向的原诗惨遭殴打的画面了,虽然对于外来人和普通人来说这个画面可能有些意义莫名,但至少对鼓舞红山学院的人心士气绝对大有帮助。

    问题在于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原诗惨遭殴打的可能性,她的实力在整个魔道大师圈子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哪怕是魔器成熟度、魔识等级高过她的一些前辈宿老,听到原诗的恶名都要为之色变。至于宗师高手……上哪儿去找愿意和原诗对打的宗师啊?反正朱俊是坚决不肯同意的。

    第三,就只能再次拜托白骁了。

    作为这一年来红山城乃至大秦帝国风头最盛的年轻人,白骁同时兼具着:首席新人(虽然年终测试还没开始但这个结果基本已被人公认)、首席富豪、首席情圣等诸多头衔,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无数人尤其是媒体人的心思。只要他肯出场,无论做什么都能极大满足观众的观赏需求。

    何况白骁这段时间的进步,也没有瞒着其他人,他的魔具库初具规模,本人也已经基本完成了所有魔具的适配,体内第二魔器更是蓬勃欲发,战斗力之强已经让很多魔道大师都不愿与之切磋交手,平时的练习对象也多是郑力铭这种特异人士,所以没人会怀疑白骁可以给所有人带来惊喜。

    再之后就是白骁大战大秦金将的刺激环节,以及有些意外的宗师考验了。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学生,早在前置的某个环节就要怨气爆发,当场造反了。更何况是白骁才刚刚跟宗师过了招,这边就连休假都不给他,又开始安排新工作!?

    这哪里是历史悠久的魔道学院在使唤学生,分明是狼性创业公司在使唤临时工!

    但白骁却完全没介意学院给自己找的麻烦,直到现在,他也只是惊诧于临时工作之多,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

    毕竟某种意义上,白骁的心态也好,体力也罢,都是那种在007的企业里都能如鱼得水甚至熬死老板的钢铁战士。

    而这一次,郑力铭却有些难以启齿一般,在靠垫上蠕动了一下身子,掀起一阵脂肪的波浪。

    “这次的工作呢,稍微有些麻烦……”

    白骁于是也收起了热身的架势,认真听起了郑力铭的请求。

    但是没等郑力铭酝酿好台词,房间里就出现了不速之客,并且直接抢夺走了郑力铭即将享受的讲解的乐趣。

    “今天晚上的迎宾宴会,你要作为学生代表出席。”

    郑力铭刚一口深呼吸准备说出答案,被人横刀夺爱,气息顿时被堵在胸腔,整个人都仿佛又膨胀了一圈。

    而等他看到原诗那身抗拒肥宅专用防化服后,则干脆喷了出来:“你这混账东西跑来干什么?!”

    原诗冷笑:“我来干什么?当然是看我的宝贝学生,别忘了我才是白骁的正牌指导老师,你不过是个临时工罢了。”

    “然而是我这个临时工帮白骁移植了第二魔器,理清了他以魔具配合武道的战斗思路,制定了全套的斩首战术……”

    “哦果然是要玩斩首啊……”原诗若有所思。

    郑力铭则对自己的口误视而不见,继续滔滔不绝:“相较而言,你又帮他做了什么?接引第一魔种?我也可以!在幽暗森林里刷怪升级?类似的地点我也能找得到!至于帮他张罗人际关系……以他的资质,同门师生之谊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反过来都犹未可知,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居高临下地对我说话!?”

    原诗沉吟了一下,双手交抱在胸前,用一种难得的姿势将饱满的胸部挤压得线条浑然。

    “我长得好看啊。”

    “……”这种不亚于人身攻击的言论,对郑力铭来说就像是在高热油炸食物上挤上一层奶油酱一样无关痛痒,他冷笑一声,回应道,“比清月好看?”

    原诗沉默了一会儿,终归不能背叛自己性别女爱好女的天性,摇了摇头。

    “以颜值而论,无论如何不能说在她之上,至于身材部分,看白小子那德性,对17岁成熟美少女的风韵多半也是欣赏不来。不过至少比你这个死胖子要好得多了!”

    白骁在旁边听着两位魔道大师如菜市场大妈一般的争执,心思却逐渐平静下来。

    虽然吵闹声有些令人烦躁,但这两人……毋庸置疑都是在为他着想,是广袤的南方大陆,亿万生灵中,少有的被他认可为“自己人”的魔道士。

    所以说,虽然看起来这两人的争吵已经很快就要升级到大打出手的阶段,言辞中开始大量夹杂白骁有些难以理解的秦国地方特色方言,但是,那都无关紧要。

    随着精神的放松,白骁忽然感到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波澜荡漾开来。

    “唔?”

    带着一丝好奇,白骁将注意力聚焦了过去。

    作为一名精悍的猎人,保持注意力的专注是猎杀时的基本功,否则在危机四伏的雪山上铁定要被异兽分尸……而白骁又是以精神极度坚韧,感情波动轻微,而作为天赋异禀的标志被部落人所称颂。

    所以他很少会有意料之外的恍惚。

    脑海中的波澜,则毫无疑问是意外的产物,白骁犹豫了一下,将心思进一步沉浸其中。

    越是强大,就越是要注重“异常”的发生。

    就如同一个身强体壮,百病不生的猎人,如果有朝一日忽然呈现病态,那么哪怕是感冒发烧或者脱发之类的常见小毛病,也一定要高度重视起来。

    因为正常情况下,是不该有小毛病出现的。一旦出现,就意味着事态陷入了异常的境地。

    白骁隐隐直觉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应该是出了什么异常……

    但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半小时前,他才在天空竞技场里被圣元宗师“正面考验”过,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幻境中,还在其中锁定了自己的人性“弱点”,这种经历,对于身经百战的少年猎手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

    重新审视一下那依旧清晰的记忆,以及在他心底中留下的些许痕迹,白骁并没有发现太多的异常。

    许柏廉妄图以“共感”的方式来动摇白骁的心智,却太小觑了雪山人的坚韧。

    所谓绝望,还有什么比生活在一片异兽环绕,冰天雪地的高原更为绝望的?

    白衣部落在雪山的历史至少超过两千年,而两千年的时间,都不能让这个充满智慧和勇气的种群拥有过万的人数。

    无数代人的努力,无数人的挣扎,却都被茫茫风雪尽数吞噬……世上还有比这更加深沉的绝望么?

    以绝望来打击雪山人,就如同妄图用炸鸡来噎死郑力铭一般可笑。

    但是第二段记忆却不同。

    关于母亲的记忆,白骁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那段记忆居然让他在短时间内为之沉沦……白骁是完全带入了许柏廉的角色之中,扮演起了一位顽强的儿子。

    甚至在幻境破碎后,白骁仍会不间断地在脑海中浮现出那点滴的心底涟漪。

    母爱是他人性中唯一的弱点,许柏廉歪打正着,几乎让白骁完美地中了招,尽管白骁最后凭借自己的意志挣脱出来,但事后回想起来……

    更多的是疑惑。

    “关于母亲,我的记忆有些古怪。”

    趁着这个机会,白骁一边承受着那段记忆带来的余波,一边趁势展开思维。

    白骁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

    但他对母亲的敬爱,却是铭刻于骨髓深处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和白无涯的关系势同水火。

    虽然白无涯风流不羁,但其实在雪山部落那个环境下,风流不羁从来不是什么罪过。

    一个急需繁衍人口的部落,一个无比强大,立足于众生顶端的战士……这样的人若是执意绝育,那反而是最大的犯罪。将强大的种子尽可能多的播撒出去,才是部落生存的法则。

    那么白骁为什么要对白无涯痛恨入骨呢?

    因为白无涯的风流,在白骁看来是对母亲的一种背叛。

    可是……白骁记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母亲的身影。

    相传,他的出生其实是在部落之外,是白无涯在一场天灾般的风暴中将他抱回部落的,当时就已经是首席巫祝的蓝爷在看到父子二人的时候,还以为襁褓中的婴儿绝对活不下来呢。

    “那可是一场就算白无涯,也不可能游刃有余地照看其他人的大风暴啊。”

    蓝爷这句话,是白骁在很小的时候就听到并记下来的,当时印象不深,现在想来却大有问题。

    此外,部落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得清白骁的母亲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点评一两句。

    “那可是百年都不得一见的角色美人啊。”

    “而且实力强悍绝伦……”

    但是细问之下却又破绽百出,比如说母亲是美人,但美丽的呈现方式有千千万,母亲是长发还是短发?身材是高挑还是娇小?性格外向还是内向?

    这些问题,部落的人要么张口结舌,要么答案自相矛盾。总之从他们的话语里,完全无法形成一个明确的“母亲”的形象。

    然而另一方面,白骁却在没有任何明确形象的前提下,对母亲抱有强烈的亲切感,乃至归属感。

    尽管没有哪怕一天的共处回忆,尽管对她几乎一无所知,更遑论被她哺育长大,白骁对母亲的热爱却是源自魂魄深处,无可动摇的……也是基于此,他才会对白无涯的风流深恶痛疾,甚至是基于此,才与清月建立了超越部落常理的深刻眷恋。

    这份奇特的矛盾,才让许柏廉有机可乘,动摇了白骁的心境,因为那是白骁第一次感受到,拥有一个形象鲜明的母亲,是怎样的滋味。

    哪怕她并不美丽,哪怕她已经如风中残烛,哪怕一切童年的悲剧都来自于她,也……

    恍惚间,白骁忽然感到额头一痛。

    脑海中的纷乱杂念霎时间如潮水退却,眼前的画面则相对的变得清晰。

    原诗秀眉紧蹙,收回了拳印通红的右手:“白小子,你真的没事吧!?”

    白骁摸了摸额头:“没事。”

    “我不是说脑震荡之类的问题……刚刚你跟失了魂似的,左摇右晃都不醒神,我只好用了点非常手段,啧,你小子头盖骨真硬啊。”

    郑力铭则直接问道:“许柏廉让你看了什么?”

    白骁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些琐碎的记忆,……现在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要这么盲目下结论!”郑力铭厉声道,“你自己应该也感觉得到,以你的体质、心性,根本就不该有什么‘问题’!越是强壮的人,崩塌起来越是势不可挡,一旦出现异状,往往意味着隐患已经到了难以弥补的境地!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白骁沉吟了一会儿,仍是坚持自己的说辞:“只是一些许柏廉的幼年记忆,不值一提。”

    郑力铭与原诗对视了一眼,各自欲言又止,最终却齐齐摇头。

    既然白骁坚持,此时也不好强要他说什么,反正……真要有什么问题,早在魔种移植的时候就已经爆发了,想要消除隐患,也不急于一时。

    “好吧,不想说也随便你,那就回归正题,今晚的宴会,你是主角之一,任务艰巨得很。”

    白骁不由问道:“许柏廉还有余力惹事?”

    原诗冷笑道:“那条被人打残废的疯狗从来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今晚的宴会,长公主殿下也要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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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干的好事!
这小庙要容不下你了吧?
你可真是个天才!
天才少年白骁的千里寻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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